第一章 昆仑山,采玉道
深秋,昆仑雪山。雪融而成的河道边上,芨芨草一片枯黄,似乎这个终年山顶积雪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雪山,比任何一处地方都提前感受到了寒冬带来的窒息。
猎猎山风,一缕青丝在风间散乱飞扬。狭长弯曲的“之”字形玉道上站着一位一身登山装备的年轻女子,咫尺外便是徒壁悬崖,可是年轻的登山女子却丝毫没有坠下深渊便会粉身碎骨的觉悟,隔着那副价值明显不菲的登山防风镜,伸长了脖子够着望向深涧下。
虽然宽大的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一身厚实的登山装备也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从那瓜子脸型和脖间露出的白嫩肌肤,隐隐还是能判得出来,算得上是个标志的美人。只是让人异常费解的是,这样一个不施粉黛就会让这山里男人掉一地哈喇子的年轻女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昆仑玉道。
就算是玉中之珍“和田玉”自古以来就家喻户晓,却极少有人知道昆仑山脚下这个家家户户以采玉为生的流水村。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个驴友足迹罕至的小地方,就算有机会见到几辆不顾几千米高原反应勉强撑到这里的越野车,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登峰冲刺而来。
临近傍晚时分,采玉人纷纷执着用生命危险换来的玉石坯料接二连三地下山归家,几乎不出意料地每一个从年轻女子身边路过的采玉男人眼中都冒出了一股雄性动物特有的光芒。要不是年轻女子这一身看上去就牛气哄哄、表情更是只可远观的拒人以千里之外,这些在山上待了半辈子只知道白天采玉和晚上拱女人的牲口指不定已经直接将她扛下山塞进被窝了。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一个粗犷嘹亮的吟歌声从山上的玉道远远传来,毛驴蹄子的击地声也越来越近。
几个驻足打量登山女子心里琢磨着是直接扛回家还是打晕再说的雄性牲口顿时如同风声鹤唳般拔腿就走,似乎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明显比山里女人要精致百倍、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体香的年轻女人所带来的诱惑,也抵不上那吟歌而来的毛驴主人给他们带来的恐惧。
显然,这群山里的野汉子没有少在那人的手里吃亏。“快走!那刁小子又来了,老子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挖到一块品质中上的坯子,碰到他准倒霉,快走!”一个在深秋低温下打着赤膊也不怕冷的壮实维族汉子一边加快步伐,一边用维族语言低声咒骂。
他身边的几个同样打着赤膊的壮实男子显然也对那个声音闻而生畏,几乎是一个不拉地跟上前面人的步伐,一会儿功夫就在这九转十八弯的崎岖山道消失了身影。
那粗放的歌声越来越近,曲调却是这昆仑山下小村里只知道采玉拱玉人的牲口们一辈子可能都无法理解的西调秦腔,先是板式,而后居然从头到尾全是音高八度的假音彩腔,时而细绵时而粗放的腔音在深秋的昆仑山间回荡,伴着高空的几声鹰啸声,整个昆仑山景在一片枯黄的植物中显得格外苍凉蛮伤。
刚刚那登山的女子似乎一直将注意力集中深渊下的某处,直到那毛驴蹄声在耳畔响起,假音八度的秦腔居然让她破天荒地转头看了来人一眼。
佛云: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为了这惊鸿一瞥,不知道要几世修得的善缘?
一个典型的汉族南方男子骑在瘦骨嶙峋的毛驴背上,因为长期暴露在高原海拔的下紫外线中,脸上的皮肤有些藏人特有的黑里透红。
刁民!
这是年轻女子对他的第一印象。典型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就一个坏主意,虽不算尖嘴猴腮但也却也生得一副与山里人的淳朴绝对沾不上半点边、精于算计的脸,最致命的是这样一个男人的嘴角居然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
这让趴在玉道悬崖边展现出美好身段而自己却浑然不知的年轻登山女子在心中冷冷笑了一声。这种玩世不恭的笑她向来置若罔闻,在她那个圈子里面,并不缺少把只是把钱当做一种数字游戏、开着百万跑车住着千万豪宅却天天喊着生活无趣玩世不恭的富五代、六代,也有那种三岁就敢在中南海一号会议厅里脱裤子拉屎、见着谁都不买帐成天牛来牛去的京城红三、四代。在她这个轻而易举拿到北大硕士学位的唯精神论者来看,他们牛也好,装也好,都只是一种物欲满足后的精神空虚匮乏,所以她不鄙视这些人,只是为他们感觉到悲哀。
但是眼前这个看模样年纪差不多在二十岁出头的男人却不是一般地工于心计。
突然那个眸子里的戏谑永远一成不变的男人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余霞满天飞的天空,轻叹一声后,再次看向年轻女子的眼神不禁让她体味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隐约禅意。
良久,她才从那对眸子引起的伤春感秋中警醒过来,这时她才发觉,那对同样在凝视着她的眸子里,居然有种如同大菩萨般悲天悯人的意境。
回过神来的时候,年轻女子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自嘲了一番,再次调头看下悬崖下方的时候,她仍旧是那个心若止水古井不波的年轻登山客。“大姐,您在瞅啥呢?”生活在昆仑雪山上骑着毛驴如同金钢菩萨般的男人居然一口流利的东北腔。
年轻女子这回连头都懒得回,更别说开口回话了。虽然她是北大哲学系毕业的,但并不代表她不是个务实的人,自然她也不会相信这种要么白雪皑皑要么枯黄若死地的深山老林里真的会像武侠小说里一般,冒出几个修炼百年的现世活宝。
见年轻女子不回答,毛驴上的男人径自从驴背上跳下来,搓着双手,一脸好奇地在紧挨着年轻女子的地方趴了下来,如同年轻女子一般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呈现倒梯形状内陷的悬崖峭壁。
天色微暗,山风呼啸,苍鹰翱翔,雪狼孤嗥,一男一女呈现奇怪的趴在悬崖边上,顶着越来越冷的寒风,一个劲儿地打量着山壁上的事物。
而后从山上下来的采玉人一看到那头毛驴和那趴在悬崖边上的男人,唯恐避之不及地飞奔而去,没有人关注这摆着奇怪姿势仿佛不要命一般的一男一女到底趴在悬崖边做些什么事情。
年轻女子是越看越奇怪,年轻的男人却是越看脸上的表情越严肃。年轻女子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偷偷用为余光打量了一下爬在自己身边浑身上下一股佛院檀香的男子,奇怪的是,当认真严肃的表情取代了那份玩世不恭与工于心计后,这个男人的脸色线条居然愈看愈像那么回事儿。
最终,那趴了许久的男人猛地一跃而起,飞奔回毛驴背,那似乎跟他心有灵犀的毛驴居然立刻撒开蹄子,荡起一路飞尘。
这也算一骑绝尘?年轻女子心中不禁有些冷笑。
只是她也稍稍有些好奇,这个男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临走的时候会那么匆忙。
只是,人生过的过客实在是太多太多,伸手可及的抓住一两个,己经是幸运至及,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那思考另一个人的人生从何而生,为何而去。
就在年轻女子已经淡忘了那个骑着毛驴的山间刁民,拿出军用卫星电话准备拔出一个号码的时候,那个熟悉的毛驴蹄声再次响在耳畔。
此时,一轮明月高高挂起,如银盘一般皎洁圆润。
年轻女子很好奇骑毛驴的男人为何会在一个钟头后折道而返,悄悄将军用卫星电话熟练地塞进那个只有某个特殊部队才会装备的背囊,抬起头准备跟那个男人搭话时,却看到四个截然不同的人在银色的月光拖出长长的影子。
打头的仍旧是那个骑着毛驴的男人,一米八不到的身高,板寸头,土布衣,脏布鞋,一脸的玩世不恭仍旧如同他的折而复返,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让年轻女子异常纳闷:不就是一个山里的刁民样吗,拿什么来玩世不恭?
他身边的男人却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下里巴人的街头大排档摆在阳春白雪的交响乐堂里吆喝一般,年轻女子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特别不搭调。因为这是个面若桃花一头乌黑青丝的男人。
一个男人可以长得好看,也可以长得帅,但是如果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那实在是件会遭天谴的事情。一头青丝长发脸蛋比女人还要精致的男人左手轻抬,一玫材质上佳的仔玉菩萨在手指间眼光缭乱地翻转。只是他那寒冷逼人的目光让人有种望而生畏的错觉。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到恐怖的大块头男人,接近两米的个头,年轻女人毫不怀疑这样的身板就算是放在她哥哥统领的那支特殊部队里也绝对毫不逊色。只是这样一个如同威势金钢般的存在,却始终憨憨地笑望前方的山间刁民,一副唯那刁民马首是瞻的模样。大个子一手牵着毛驴,一手抱着一个手摇经桶一身深红喇嘛袍的灵气孩童,一双灵慧的大眼睛在看到年轻登山女子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移开过,只是那灵气孩童口中低声滔滔不绝的诵读让她大吃一惊。
她虽出身于红色家庭,但是却叛逆般地拒绝了家族中绝大多数同辈人都会走的军政道路,在北大读哲学的时候,她就曾经跟随导师一起去西藏布达拉宫待过近三个月,在跟老喇嘛有意无意聊了三个月的佛谒密宗后,她知悉了《大日经》《苏悉地经》的精髓所在。
那一身喇嘛袍的小童口中念念有辞的正是佛典浩瀚如今却仍旧残缺不全的《杂阿含经》。
好奇之下,她多看了那小灵童两眼,居然发现小小年纪的男童脸上居然也挂着与那山间刁民如出一辙的笑意。
只是等那年轻女子看清了毛驴身上捆绑的事物时,顿时冷笑一声,便独自离去。
闻言,手摇刻满密宗真言经桶的小男童目送女子送去,冲那山间刁民眨着眼睛,低声念叨着什么。憨憨的大个子只是挠挠头,仍旧一脸憨笑地看着前面的男人。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只是停止了暧玉在指间的翻绕,将那玫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温润古玉入在掌心,面无表情地轻轻摩挲。
只有那刚刚骑毛驴的男人置若罔闻,眼神始终盯着黑漆漆的山谷。
“角弓和十力在上头看着绳子和驴儿,我和徽猷下去看看!”
大个子憨憨地点了点头,道:“哥,那玉值多少钱?”
“起码可以给你娶十房媳妇儿!”被称为哥的山间刁民唯恐大块头不理解一般,夸张地伸出两只手,前后翻了两翻,“估计运气好的话,给你们每人娶十房都行!”
“云道哥,我是出家人,不娶媳妇的!”那叫十力的灵气小男童撅着粉嫩的小嘴道。
“十力嘉措你少废话,脱了这身喇嘛袍你一样可以娶个比刚才那娘们还要水灵的媳妇儿,不然你妈生你干吗?”
小男童闻言委屈地点了点头,伸出葱白般粉嫩的小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小喇嘛帽,随后果真做出一番脱了这身喇嘛袍我就不是和尚的表情。
那个被称作“徽遒”的漂亮男人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地沉默,只是在那个叫云道的山间刁民提到他的名字时,才径直走到毛驴跟前,取了毛驴身上的粗麻绳就往自己的腰间绑。
那个瞬间,夜风呼啸,狼声起伏。
四个男子伏于昆仑,一如鸷禽搏击长空,一如雪狼孤傲啸嚎,一如苍熊厚重大气,一如灵狐慧思妙悟。
第二章 十房媳妇儿
从古到今,这世上向来就不缺少吃饱了撑着、没事儿找事儿做的富家子弟。这几天,昆仑山麓就迎来了一群开着悍马越野、保时捷凯燕的妙人。夹在这群人当中,如果只是开辆普通的宝马奔驰那绝对只有被人当众鄙视的份儿,明白人仔细地听听那些原本就价值不下百万的越野车发出的如同猛兽一般的怒吼声,再看看那些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山地轮胎,就可以知道改装这些车的人也绝对是拉出来在整片大中国都是在改装车圈子里牛叉哄哄的知名人物,至于改装这些车的代价,那己经不是拿着千把元工资收入精打细算月供月租的普通工薪阶层可以想象的,或许单那一个纯手工打造的动力引擎,就足以供一个普通人家痛痛快快地活上一辈子。
但无论何种骄奢,都与流水村里面这群只知道采玉和拱女人的雄性牲口无关,更与那些从小被灌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为妻纲”观念的农家妇女沾不上半点儿干系。不管是他们,还是她们,或许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吃了可以让再不济的男人也能夜里面雄纠纠气昂昂。
一道清澈见底的山间溪流从流水村内经过,而这批浩浩荡荡的背包客就住扎在村外的小溪边。一顶顶价值不菲的帐篷上都插着赫然有“皇城登山俱乐部”字样的小旗,迎风招展。虽然如今在古老的南方皇城墙根下,这种类型的俱乐部数不胜数,基本上一个圈子就有一个所谓的俱乐部,只不过大多数的俱乐部都只能保持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不温不火地低调运行。而这家名字就起得就非常大气凛然的“皇城登山俱乐部”却是唯数不多的几家规模和实力一年赶超一年的俱乐部。
人,永远是这个世界物质和精神活动的主导者。一个俱尔部是不温不火还是如火如荼,自然也取决于人的因素。
虽然普通人并不知道加入这家总部设在长江一号的俱乐部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在整个金陵古城圈子里倒有流行着一些不痛不痒的相关趣闻,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这个俱乐部的名字。据说当年俱乐部一开始申请“皇城”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被工商局直接以有伤风化和防碍社会进步的名义而拒之门外,但事情的结尾却是以市工商局局长亲自捧着牌匾鲜花上门庆贺而告终,这件事一度在金陵古城被捧为趣谈,但其中不为人知的错综复杂关系却只有当事者自己才能讲得清楚。
流水村是个家家户户以采玉为生的昆仑山村,那些只知道白天采玉晚上拱婆娘的雄性牲口们何曾见过那些背包客们带过来的嗲声嗲声皮肤水灵的江南姑娘?一群采了一整天玉石的的山里汉子趴满了村边一堵石墙,背包客露天营地里的那些当着众人面就敢脱衣服换裤子的娘们儿将他们个个儿撩拨得热血上头,可是回过头去对着自己家絮絮叨叨的黄脸婆时,一裤裆的凶猛再厉害也只能灭了灯在想象中瞎拱拱。
露营地的正中央,一个体积颇大的帐篷里走出一个年纪约摸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的目光招视了一圈扎住在他帐篷周边的四个小帐篷。“都说了让你们不要跟来,好歹我也是在这青藏高原上当过汽车兵的人。当年还没有青藏公路的时候,我就开雪地爬雪山,你们这群小家伙跟来,这不是碍手碍脚吗?”
四个小帐篷里的人不约而同地从帐篷里钻出身来,无一例外地一脸尴尬。
四个帐篷不同,四个人的长相不同,四副打扮也不同,可是气质却惊人地相似:也只有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真汉子浑身上下才能迸发出如此一致的惊人肃杀之气。只是,站在那中年大叔的面前,四个人顿时仿佛矮了一截。
“师母他……”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年轻人红着脸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中年大叔挡了回去。
“别总拿你们师母说事儿,我是个成年人,又不是个小孩子。你们啊你们,当年在军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刺儿头,现在离开了军队,怎么还是这副德性?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好,怕我一个人到视这高原来心脏受不了,既然都来了,就别再躲躲藏藏了,难得来趟昆仑,来了就好好地玩玩,我估计你们这群小家伙也没有好好在这里玩过。”
四个年青人看似年轻,但实则最小的也近三十岁了,听了中年大叔一番话,这才如同孩子一般地嘘了口气。昆仑他们也曾经来过一回,这一点他们没有告诉这位曾经在军校内如同严父一般肩扛少将军衔的教授,上一次在这里的野外生存实战演练,他们四个人都差点儿丧命在雪崩中,这片山区,他们曾经不带任何口粮饮用水徒步走了大半个月,最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壮烈牺牲的时候,嚼着风干的狼肉出现在瞠目结舌的众人面前。
“对了,小刘,旁边那个女娃儿回来了吗?我看她清晨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中年大叔皱着眉头这么一块不远处的空地,他清楚的记得,昨晚扎营的时候那个位置上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秀气女娃。“一个女娃儿单身一人跑到这种地方,不简单也不容易啊!小刘,要是天黑了她还没有回来,我们一起上山去找找看。”
四人同时点头。这是请求,但对他们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将这种请求当作命令来一丝不苟地执行到底。
说曹操,曹操就到。中年大叔拿了相机,正准备去流水村里瞅瞅看看,那个背着六十五升军用大背囊的年轻女子再次出现在这个让她看上去像只离群雪狼的登山俱乐部的扎营地。
见到五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年轻女子还是善意地冲他们一一微笑着打了招呼。说心里话,站在正中间的那位中年大叔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她的祖辈、父辈以及她哥哥身上都有这种独属于某个光荣称号的气息,如果熟悉她的人看到她跟这些人就算是隔着墨镜笑着打个招呼,都会有种看到现实版山顶洞人的惊异,要知道,她用五年时间读完了北大的哲学硕士,但五年里却只交了一个朋友,只看得起一位导师。
中年大叔没有说话,只是拿了毛巾到溪边酣畅淋漓地洗了把脸,临了还不忘捧了几把水喝了个畅快。
回到帐篷的时候,年轻女子已经搭好了帐篷,速度之快让看在眼里的这四位空降兵部队的精英们都不禁刮目相看。搭这种野外露营的帐篷并不难,可是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子能用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熟练的手法搭起这个帐篷,就算是这些平均每三个月就要野外生存一次的老兵都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女子隐隐约约用了几个特种部队中才会教的复杂系结法,一眼串的眼花缭乱让四个老兵面面相觑,最后一个收尾的结绳更是让他们自叹不如,因为那个足有三十四道工序的结绳手法那年轻女子愣是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完了。
强悍!额头冒冷汗的四位老兵油子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面前这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背着军用背囊的年轻女子。
搭好帐篷安置好一切后,年轻女子才长长地嘘了口气,从军用背囊里掏出那个迷彩色的军用卫星电话和一个用来定位的军用全球定位仪。洗涮妥当的中年大叔正好从溪边走回帐篷,一眼瞅到年轻女子手中的电话和定位仪,顿时身形微微顿了顿,随即看向那年轻女子的眼光中又多了几份未知的好奇。
他的确认得那个最新款的军用全球定位仪,因为远在珠三角的办公室里也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定位仪,而他那个定位仪却是一个当年和他一起在驻藏部队里穿过一条裤子睡过一张坑的过命兄弟偷偷塞给他的,就算是这样,那位如今肩上扛着两个金星的兄弟还悄悄告诉他千万别声张,这可是军事科学研究所最新出的样品,总共才三个。
总共才三个样品,其中两个拥有者居然同时出现在昆仑山,这种巧合就连中年大叔自己都觉得有些诡异。
只是这会儿年轻女子却丝毫没有注意好中年大叔的好奇目光,她正全神贯注地摆弄手中的定位仪,再用卫星电话将那些数据传出去。
半个小时后,那年轻女子才不动声色地悄然嘘出一口长长的气,转过头去看四周时,却发现夜幕已经悄然降临,那位中年大叔正打着手电看着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手中的钢笔也不时地写写划划。
手电的灯光无意中划过那支钢笔的时候,年轻女子吓了一跳,这俨然是一支国产的英雄牌钢笔,经久不衰的“英雄100型”,但是眼力奇好的年轻女子却在那灯光划过的时候,看清了那笔上的几个字:“不断赶超,为国争光”。笔不稀奇,字不稀奇,可是笔和字合在一起,就成了稀有物种了。年轻女子认识这支1958年赶超“派克”时发明的第一批“英雄100”,因为当年她的祖父就曾经陪同某位经历大起大落却能在中国书写神话的奇人到上海视察的时候得到过一支刻有“虚心好学、实干创新”八个字样的英雄100。如今她的祖父站在什么样的位面上,这是普通人都不能够想象的,但是这位背着超豪华登山装备了出现在昆仑山的中年大叔却拥有一枝纪念价值非凡的钢笔,这让她也不禁有了一些小小的好奇。
不过,这种小小的好奇马上就被她饱读哲学名著的理性思维压抑了下去,十八岁之前就熟读《西方哲学史》《政治学》《实践理性批判》的她自然知道“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哪怕她不是正规的军人出身,但是从小在红色家庭耳濡目染的她尤其知道在目前有重要任务在身的情况下,确实不能因为小小的好奇心而坏了整件大事。
没有缘由地,她脑中突然浮现了那个总是笑得异常诡异的年轻面庞,除了高海拔紫外线下的黑里透红外,其它无论是略显单薄瘦弱的身板,还是那张迥异于山里人的不恭笑脸,都与这山里人特有纯朴绝缘。打小就在军区大院那个嚣张跋扈恣意纵横的圈子里长大的她自然知道什么叫作凶险,那群有色心没色胆光知道流哈喇子的山里壮汉自然入不了她这足以一眼看破绝大多数众生的法眼,但是唯独今天那个一口纯正东北音、笑得比雪地里的狐狸还要狡猾的男人让她毫无先兆地内心紧张。虽然还在北大读大一的时候,她那位被整个红色家庭当作骄傲的亲哥哥就曾经有意无意告诉过她“会咬人的狗向来是不叫的”道理,这则真理适用于你死我活战场,同样也适用于尔虞我诈的现实生活。一张脸看似憨厚实则鄙夷天下的笑脸已经让她颇有“曾是惊鸿照影来”的惊异,而后跟着那个刁民出现在半山腰的三个人则一个比一个让她有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错觉。
一个从来都是沉默不语只知道把玩手中那个品质超出上乘仔玉的男人长着一张比女子还要惊艳的脸,但是如果有人看到此刻这个身材修长比例黄金的男人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矫健身手,谁也不敢这位颇有隐侠风范的俊俏男人与如今颇为流行的中性美联系在一起。
如果再加上屹立在悬崖边上颇有横刀立马一夫当关气势的大块头,很能让人联想起“刚柔并济”这四个字。但是如果此刻有人真的看到这个身高两米肌肉虬结的巨型汉子,肯定有种牙齿打颤的冲动。
两道拇指粗的粗麻绳缠于腰间,分别如蛇般缠绕着双只粗壮的胳膊,一直绵延至深不见底的陡峭悬崖。
盘腿坐在巨汉身边的男童左手掐着不动根本印,右手呈现一个很奇特的如愿印,口中念念有辞。
半晌,也不见那负重足有三百斤的巨汉面色改变,一成不变是仍旧是那憨憨地笑,在银盘高挂山风呼啸的昆仑山上,如同下凡世间的却变了脾气的怒目金钢。
良久,悬崖下才传来一个纯正无比的东北音:“奶奶的,一人十房媳妇儿,一个都不许少!”
第三章 纵使我是禽兽
入夜,一轮皎洁圆盘高悬夜空,山风劲,树影动,颇有婆娑月影的禅韵意境。昆仑深山,巨树古刹,寺前树下,四人席地而坐。
大口大口喝着青稞酒的赫然是那个长着一张典型南方男人脸庞的青年,采玉道上一脸的玩世不恭此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身边三人都习惯为常的肃穆表情。
仔玉菩萨仍旧在那名叫徽猷的长发俊秀青年手中发出淡淡的白润光泽,一头乌黑的青丝随风飘扬,但与先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相去甚远的是,这个不喜欢说话的青年此刻居然挂着一脸微笑。
未曾改变,却是那憨憨厚厚的诚挚笑容。比普通人宽阔许多的背脊悠闲地靠在佛寺前的参天巨树上,两只眼睛时而看看仰头饮酒的云道,时而看瞅瞅沉默无语的徽猷,仿佛坐在他身边的,就是两座他这一辈子都探不明挖不尽的深厚宝藏。
刻满玄奥梵文拗口经书的经桶一刻都不曾停歇,浩瀚无比的《杂阿含经》从玉道悬崖边一直念到寺前正好整整一卷零三段。坐在他身边的三个年长男人丝毫不会去关心这个名叫十力嘉措佛性通灵的小男孩为何闭着眼睛念着佛经也能一步不拉地跟着他们从玉道走回佛寺,因为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如得道喇嘛的男童时不时就爆发出一些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奇迹。
奇迹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最先开口打破静谧沉默的是那个身材高大的壮实青年:“那块玉值多少钱?有十张皮子那么多吗?”
“十张皮子?你这憨小子……”躺在他身边把他的大腿当枕头的云道猖狂大笑起来。
叫弓角的憨憨大个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云道,我脑子笨!”
突然笑声嘎然而止。
一张南方脸,一口纯正的东北音:“再笨也是我兄弟!这世上只有我可以笑你,其它谁要是敢笑你,我绝对像给割鹿茸一样割了他的那玩意儿!”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徽猷原本也是一脸笑意,听到这句话,迅雷般地收起脸上的笑意,而后仿佛故意转过脸去,将那将毫无破绽的肃然脸庞露给云道看,却换来后者调戏一般地掐住他那完全可以用“细皮嫩肉”来形容的脸。
那个笑得几乎有些邪恶的男人缓缓贴近那张比女人还要娇艳的脸:“妞儿,给大爷笑一个!”
正进入念咒状态的小男童十力嘉措笑得前俯后仰,背靠着参天巨树的壮实青年更是在大笑中将参天巨树撞击得“轰轰”作响。
桃花眼,柳叶眉。那张妖艳到让普通女人黯然失色的脸居然冲那南方刁民芸花般嫣然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一脸严肃。
“明天全吃素!”
这是他今天唯一说的一句话,却直接将身边的两个男人连同小喇嘛直接拖住了情绪的深渊。
一脸无辜的弓角哭丧着脸道:“今天好不容易猎了一头野牛,徽猷……”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壮实青年虽然憨厚,但却不是真的傻,他自然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虽然长着一张女人脸,可是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
小喇嘛十力嘉措一听到“野牛”两年字,立刻两眼放光,直起身子,可怜兮兮地问弓角道:“弓角哥,是前年夏天吃过的那种野牛吗?”
弓角使劲地点了点头,临了还不忘轻咽一下口水,求助一般地看着使劲将徽猷一头乌黑秀发蹂躏成草窝状的云道。
“好你个徽猷,居然敢威胁我,这招借刀杀人用得恰到好处,看来我借给你的《孙子兵法》没有白读!吃素也行,只要你小子不怕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某些蛇虫鼠蚁啥的一骨溜全爬到你床上去,哼哼!”刁民原形毕露。
那叫徽猷的青年原本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但一听到“蛇虫鼠蚁”立刻面色大变,看着对面那张一脸奸笑的南方面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异常恐怖的往事。
“明天做野牛!”
听到这句话,弓角和十力嘉措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看那又恢复了一脸肃穆的云道。
“明天别忘了给我留些野牛肉,我刚刚跟阿巴扎说好了,明天他就带收玉的人来,我处理好了这件事就回来。这事儿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老和尚,尤其是你,哼哼,十力嘉措,你要是敢出卖我,我就把你上次跟我爬墙看寡妇洗澡的事情告诉老和尚。”
十力嘉措可爱的小脸上一阵潮红,撅着小嘴低低呜道:“明明是云道哥你骗我说屋里有卷失传多年的《大日经》我才跟你去的,不然……”
这位南方刁民却没有多与小喇嘛多辩驳,只是一脸严肃认真地仰望无尽夜空,良久才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世界何其之大,我们却只能守个破宙这一亩三分田……”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万事都讲求一个缘字,因缘起又因缘灭,多想多虑,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耳!”
一个看上去已经年入耄耋的老年喇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四人的身后,经历沧桑的浩瀚佛音让云道几个人同时心头一阵清凉。
“师父!”十力嘉措做贼心虚般地喊了一声,看都不敢看他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喇嘛。
老喇嘛只是对着他点头微笑,环视了四人一圈后道:“都早点儿歇息吧!明日还有明日的善缘,不打足精神,就算是善缘也会白白浪费掉的。”目光最后落在云道身上,临走还还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善缘?”那叫云道的青年再次横躺到地上,憨实壮汉的大腿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了某人的枕头。“徽猷,咱们三兄弟今年多大了?”
妖艳的男人对着夜空的明月淡然一笑道:“二十又四!”
“二十四了,也不小了呀,你看人家古代二十四的有为青年都登堂入相儿女满堂了,我们仨儿还在这昆仑深山里成天瞎摆或,要不这回,这玉卖了高价,我们仨儿出去转转?”
“我听云道的,二弟你呢?”
那张妖艳到无法用沉鱼落雁来形容的脸笑得无比灿烂。
“难道做哥哥的还要挡在弟弟的成长路上不成?”
惟独小喇嘛十力嘉措一脸落莫。
“喂,怎么了?”云道轻轻推了一把泪眼婆娑的小喇嘛。
小家伙哇一声哭了:“云道哥你走了,谁每天给我讲故事?徽猷哥你走了,谁每天给我和师父做饭?弓角哥你走了,谁每天上山打猎给我带野果子?十力舍不得你们!”
叫云道的山里刁民破天荒地一脸温柔,将男童搂入怀中,轻声道:“三个哥哥先去给你打头阵,等安稳了,哥接你过去,保准儿给你娶十房媳妇儿!”
小喇嘛委屈地抽泣不断,夜空山风正劲,一声狼嚎从远方的山谷中传来,接而此起彼伏。
搂着小喇嘛的山间刁民喃喃低语道:“纵使我是禽兽,难道我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纵使我是禽兽,就没有成王拜候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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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深山,皓月当空,夜风正劲,兽嚎虫鸣。在距离流水村和背包客驻扎地的不算太远的半山腰,皎洁的月光使佛寺前的参天巨树投出的长影正好将那不大不小的密宗佛寺从大门处一分为二。山,水,树,寺,形成一个奇异的风水布局,从昆仑主龙脉上分出的气脉汇聚一线,似乎只通向一处,而佛寺中唯一一处深夜凌晨还亮着灯的厢房正是这气脉的汇聚之点。
厢房的空间不大,也就十来平左右的模样,青石墙红砖地,似乎真遵循了能简则简的原则。一床一桌一椅,余下的全面都是古藤书架,如果不是还有一处进门的地方,整个空间几乎全部被书占领了。书架上摆放的书也让人叹为观止,不仅有散发着古色古香繁体手抄本的《二十四史》,神秘梵文的《梨俱吠佗》《大日经》,也有《西方经济学》《伟大的博弈》《石油战争》这一类的专业性相当强的畅销书,林林种种五花八门的书摆满了书架还不够,一人半高的书架顶上也都己经堆至屋顶,用卷帙浩繁汗牛充栋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分。
站在于小床边书桌前的青年男子冥神思想,大有八风不动心若磐石的大境界大风范。良久,青年男子才深吸了一口气,执起桌上的狼毫,挥笔扬洒。
“厚积薄发。”
简单而明了的四个草书,淋漓畅快毫无顿滞,隐约间,已经有了自成一家的草书风骨。写草书不比与规规矩矩的楷书、勾点相连的行书,没有一份大阅历大胸怀,是完全写不出只有草书才能表现出的大境界。
冥神奋笔后,这个白天在采玉道上一脸刁民样的青年并没有立刻灭灯休息,而是执起一本插有绿叶书签的《菜根谭》,警世之句短每晚一段,这是多年来他早就已经形成的雷打不动的习惯。
“大聪明的人,小事必朦胧;大懵懂的人,小事必伺察。盖伺察乃懵懂之根,而朦胧正聪明之窟也。”读到这句话的时候,这个长着一脸南方男人脸的青年居然自得其乐地莞尔一笑,抚掌拍案道:“按这种说法,弓角却是大聪明的人,徽猷则是大懵懂的人喽?那我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这个看书亦能自得其乐的青年轻轻合上书,抽出一枚枯叶,用极细地小楷毛笔在枯叶上写下刚刚读到的那句警世名言,最后才一脸回味无穷地吹灯歇息。
相距这间厢房不远的一间古朴卧房,摆设更简单,整个屋子里就一张床,而且这张床也是简单到令人咋舌,一张席子一张毯子就是整张床的全部,也是整个屋子的全闻摆设。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户射入卧房,朦胧的光线停留在一身红袍的老喇嘛身上,使原本就枯瘦若细枝的老喇嘛看上去更像是走苦修之路的佛家僧人。
卧室内檀香浮动,静坐不动的老喇嘛双手不断变幻,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多变的佛家大手印,速度之快手法之玄奥,足以让现世无数自诩为大宗师的欺名盗世之辈惭愧汗颜。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老喇嘛已经结出近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完全不同的手印,最后才以一个象征思维智拳印而结束纷繁复杂的结印手法,缓缓进入大定之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开始微亮,山脚下的公鸡开始打鸣的时候,老喇嘛才缓缓睁开眼睛,运气轻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底是福是祸,也只有靠你们自己去揭开谜底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一个出家人早就超出了自己的本份。如今,也只有你们自己去验证当年种下的终究是善因还是孽缘。”
缓缓起身的老喇嘛走出厢房,正好碰到摄手摄脚正准备出去的四个人。
“师父!”小喇嘛十力嘉措原本就心慌,一看到突然走出厢房的老喇嘛更是吓得手足无措。
其他三人也是被吓了一跳,徽遒微笑不语,弓角摸着光光的脑袋,只剩下一脸肃穆的云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大师父,我们去山下转转!”不能说云道心里不慌,但是表现动作上没有任何破绽。
老喇嘛微笑着点了点头:“带上老末,那玉太重,你们四个娃娃要抬着它到山下,还不如让老末出出力?虽然它老了,但也算是阅历却是比你们谁都宽广。”
徽猷、弓角、十力嘉措三人脸色齐变,只有那云道一人面色正常地牵起牲口棚里的瘦驴老末,道了声“谢谢大师父”就带着三人走出了寺门。
老喇嘛从始到终都是一脸微笑,只是在四人踏出寺门后,才轻声微叹道:“若不成龙也是枭雄,只是世间又不太平罢了。罢了罢了,这份太平我也守了二十多年,剩下的是乱世还是盛世,还是留给佛祖他老人家去念想吧。”
一枚枯叶缓缓从空中飘落,经过老喇嘛身边的时候回旋而下,老喇嘛接到枯叶轻叹道:“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我又凭什么不让你开花结果呢?”
四人刚了开寺门没多久,弓角和徽猷不约而同地一人轻轻拎起小喇嘛各一侧的耳朵。
“十力,是不是你告的密?”弓角故意做出有些凶狠的样子,只那向来只挂着憨笑的脸上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也只有让小喇嘛捧腹大笑的份儿。
骑在瘦骨嶙峋的毛驴身上,故意克制住心中兴奋的云道道:“放开十力吧,不是十力告的密。大师父的神通广大,从小到大我们也见识过许多次,再多一次也不为怪!”
徽猷和弓角闻言,放开一脸委屈的小喇嘛,弓角是个实诚人,为了弥补受冤枉小喇嘛,便直接抓起小家伙,让他坐在自己那扛过野猪背过雪狼的肩膀上。一坐到弓角的肩上,原本一脸委屈的小喇嘛顿时神色轻松,这种待遇显然是他五岁之前的专利。
四个人,四个难抑激动的心:那可是至今为止,他们见过的成色最好的玉,或许加工成形后,会比徽猷手上不停把玩的那块无价古玉还要值钱。
可是,当四人来到昨天夜间他们藏好的玉石的地方时,四人面面相觑。
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璞居然不翼而飞。
第四章 烽火戏诸候
“奇了怪了!赶上什么年头了,净是些吃饱了挣着的有钱人扎着堆的往这破山脚旮旯里跑!”靠在流水村边矮破石头墙上的维族男人反反复复打量着他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见过的霸道越野。对他而言,眼前的这辆全身迷彩的越野车可能只是一辆自己贩一辈子玉石都买不起的奢侈玩意儿。他这样一个穷山僻壤里长大、最远也只到过省境边的男人,自然从那如同猛兽一般咆哮的越野车所挂的车牌上看不出来足以惊天动地的玄机。
这辆“南a”打头的越野军车是昨天夜里开到这里来的,伴在它左右的还有十辆清一色的军用吉普,轰轰隆隆的车队声开到流水村边的时候惊醒了大多数入梦的流水村村民,就连趴在媳妇身上一边幻想着村外营地里如同女神一般存在的女人一边奋力冲刺的几头牲口都被惊得从女人身上掉落下来,这会儿趴在村头的石头墙上打量这群军车的阿巴扎就是其中之一。
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这个身材不算健壮的唯族男人瞅了一眼通往山上的唯一山道,随后不动身色的一个人往山上走去。
正值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山间飘着微微薄雾。对这山道熟悉无比的阿巴扎没费多大力气就来到了半山腰。山腰上有好几个岔道,有的通往山顶,有的则是死道。阿把扎走进了一条鲜有人知的死道,不多时,停下身子,左右顾盼一阵,没看到有任何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拔开身边一人高的杂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出现在他面前。
弓着身子猫进山洞,一脸兴奋的阿巴扎越来越得意,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抱着金砖过的日子。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能有多大的志向?刚刚在村边看到的霸道悍马绝对跟他这种山里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左拥右抱呼莺唤翠的日子也跟他没有半点儿干系,他想好了,用那玉石换了现金,先在百里外的县城买套房子,再把家里人都接过去,永远跟这贫瘠的流水村说再见。
爬着爬着,不知道为何,他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面容,一个勾着嘴角笑得玩世不恭的青年男子。猛地,他的身子打了个冷激灵:那刁小子是出了名的多疑难缠,自己一声不吭偷了他的玉石,他会怎么报复自己呢?
一想到刁小子的整人手段,阿巴扎就打心眼里害怕,他怕的不只是那骑着瘦骨嶙峋老毛驴汉家刁小子,还有跟在那刁小子身后的两个男人。或许全流水村的人都知道那刁钻野蛮的李云道有一个能够生劈野牛手撕虎熊的猛人哥哥,流水村里没有人不对那个成天憨憨笑着壮实男子敬畏三分,可是他阿巴扎是全流水村唯一一个算得上是跟刁小子有交情的村民。他自然知道,那刁小子除了有一个如同野兽一般的大哥弓角之外,还有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二哥徽猷。全村的男人都忌惮刁小子那个力大无穷的大哥,那是因为十年前对抗野狼群的那场生死之役中,全村人目睹了那个仅有十四岁的壮实男孩徒手劈死了近一半的野狼,掌到之处必有一头野狼吐血毙命,那叫弓角的男孩儿一共出了十八掌,劈死了十七头狼,还有一掌劈空,却将村口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拦腰劈断。在这穷山沟沟里呆了近一辈子的山民何曾见过这等厉害的外家功夫?
于是在这个如狮似虎般勇猛男人的光辉下,刁小子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娇艳的二哥徽猷就显得阳刚不足阻阴柔有余了,甚至有人私下里给他起了一个绰号“阴阳人”,可是,阿巴扎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从来不敢称呼这三个字,因为当年就在那个叫弓角的少年斗狼群受伤的后一天,他看到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孩接替了弓角每日的狩猎任务,阿巴扎曾好奇这个被村民起绰号为“阴阳人”的美貌少年是如何不用任何工具就能每天从山林里猎回丰盛餐宴,直到阿巴扎躲在老远的地方,看到那个被众强壮村民喊成“阴阳人”的少年轻而易举地用制服双眼通红的野生耗牛时,阿巴扎这才知道这群生活在喇嘛寺里人是如何地深藏不露。顺带着也因为信喇嘛教的因素,阿巴扎从此就成了流水村村民中唯一一个客客气气跟刁小子打道的人。
一想到弓角空手劈狼的凶猛和徽猷制服野牛的深藏不露,阿巴扎就有些心慌,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后悔最天晚上一时被钱懵住了眼睛,到那藏玉之处偷了那刁小子的珍稀玉石。
忽然,阿巴扎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软软东西,很熟悉,拿在手上摸了摸,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看清楚了手中的事物。
一整块被单。这是阿巴扎结婚时的洞房喜被,昨天急着出门,拿了就走,只想着用它来包裹那块体积还算不小的玉石,反正卖了玉石再买新的也不迟。可是他明明记得昨天到刁小子藏玉的地方偷了玉石后,是连同裹玉石的被单一起藏在山洞深处的,可是此刻被单孤拉拉地扔在半路,那玉石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山洞深处的阿巴扎将洞里反反复复摸索了几十遍,只是阴暗潮湿却空无一物的山洞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到手的玉石再次不翼而飞。
“倒了大霉了!贼赃也能长腿跑了不成?”一脸沮丧的阿巴扎缓缓爬出山洞,原本幻想着的房子车子都在瞬间化为泡影,一时间,阿巴扎有些无法适从。
只是等他爬出山洞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山洞口有四张笑脸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一身土灰的他。
靠得最近却也让他心跳得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南方男人的面孔,不算英俊,也算孔武,却让阿巴扎有种致命的窒息感。只是,阿巴扎此刻倒也有了种难得的心安理得,看来刁小子把玉石取了回去。
只是,接下来,这张南方面孔轻轻一笑道:“把玉石还给我,我就什么都不跟你计较!”
刚刚才有些心安理得的阿巴扎,才爬起身就再次软瘫了下去。
“玉……玉石难道不是你们拿回去了吗?”阿巴扎举起手中的破旧被单,眼神惊恐地打量着那张从近处看才发现除了有些藏民般的红黑外绝无瑕疵的脸庞。
“拿回来?阿巴扎,我估计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人不太喜欢跟一般人斤斤计较,可是要真的计较起来,我可是个锱铢必较的大俗人。不管你们叫我刁小子也好,还是叫我没爹没娘的野种,如果你今天不把玉石还给我,我可还真的要刁上一回给你看看。”那张除了因高原紫外线而晒得黑红外绝无其它瑕疵的南方面孔难得在外人面前收起一脸的玩世不恭,肃穆的表情让跪在他面前的阿巴扎心惊胆战,尤其是看到云道一脸严肃时,跟在他身后的徽猷和弓角都围了上来,见识过他们身手的阿巴扎顿时有了种被虎狼包围的错觉。
“我真的没骗你,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发誓,昨天我的确去你平时藏玉地儿偷了你的玉石,可是我拿了这被单后就裹了放在这山洞里,可是今天我来一看,就只剩下这张被单了。我要是骗你,就让我断子绝孙!”
对于把传宗接代看成是人生头等大事的山里人来说,断子绝孙已经是最为恶毒的誓言了。这个南方男人伸出那双因采玉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卡住阿巴扎的下巴,几乎是鼻尖靠鼻尖地死死盯住维族男人的双眼,良久,才缓缓松开道:“应该没有说谎!你走吧!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否则,哼哼,万一哪天我想起了这笔旧帐,你知道的,我整人的点子很多的。如果不想像你隔壁的克里维那样半辈子躺在床上起不了床的话,我劝你,最好帮我找到那块玉石的下落!”
连爬带滚地阿巴扎连声答应,看着阿巴扎缓缓消失在山道上,站在清晨旭日东升的昆仑山腰上的南方男人又是一口标准的东北话:“奶奶的,怎么钱就这么难赚?明明要到手的事儿,偏偏要生出这些事端。”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小喇嘛的脑袋道:“这回娶媳妇不能着急了,钱都没了!”
灵动的白嫩小手一颗接一颗拨动着手中紫檀佛珠,听闻男人的话,十力嘉措微微扬起脑袋,迎着清晨旭日薄光,咧嘴一笑:“云道哥,我不急!”
抚着小喇嘛脑袋的男人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看向缓缓爬出山洞的弓角和徽猷。
身材高大的弓角显然没有什么发现,他那样的身材能挤进山洞已经是一件很难为他的事情,一脸憨憨的笑看向云道时,有些微微不自在,似乎为没发现任何线索而自责。
而紧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徽猷却是眉头紧锁地打量着手掌心中的一颗圆形事物。
一颗铜质纽扣,纽扣上面没有图案。
接过纽扣的云道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面对东方旭日,缓缓道:“不是村子里人干的!”
能加入流水村外扎营地这个圈子中的人,自然没有一个不是在某个领域呼风唤雨的猛人,就算自身的能量达不到一呼百应的惊人效果,但如果加上背后如同老树盘藤般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却也能使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拥有近似于纵横捭阖的“王霸之气”,哪怕这口所谓的王霸之气只是碍于脸面而死死撑住,但是就算是以假乱真狐假虎威,其能量也不是守着一分三分田的升斗小民就可以想象和比拟的。
不过,就算是这群开着越野一路轰轰烈烈摧枯拉朽一般冲到昆仑山麓的猛人,也丝毫不敢小觑昨天晚上停在营地外面的一排算不上起眼的军车。
昨儿夜里赶了几天路的众人睡得正酣甜的时候,这个贸然出现的军车队伍不请自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闯入了他们驻扎在流水村外的野营地。能加入到“皇城登山俱乐部”的人,自然都是在长江三角洲一带可以横着走路的猛货。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十根指头有长有短,自然不是每个有钱有权的人都懂得韬光养晦的玄妙,那些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长大的富三代富四代中,自然少不了那些喜欢横着走路来摆威风的人。像螃蟹一般横着走路,并不代表肚子里面如同草包一般没有货色,相反,这些个喜欢结伴横着走路的年轻人已经隐隐约约在江浙沪一带形了一股颇为稳定的势力,大部份被他们碾过的人要么至今没有恢复元气,要么就在黄浦江、长江、西湖底下安心长眠。但就是这样一群腰间扎着黑带等级的年轻纨绔,昨儿晚上一个照面就直接被来人全部放倒,无一例外。而且,对方只有一个个头不高、身材精瘦的男人出了手,其余的都如同像戏一般打量着被瞬间放倒的众纨绔。
被一招放倒的纨绔们还没有来得及发报仇血恨的狠誓,就被对方俨然是首领模样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一句话吓得头都不敢抬。
“我是蔡修戈。大奸臣蔡京的蔡,‘修我戈矛’的修戈。不服气的,都可以到南京来找我报仇,嗯,我一一接待。”说话的男人从他们身上跨过去的时候,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却是实实在在地将一堆江浙沪的井底之蛙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趴在地上的这些只知道开跑车玩明星抢地盘的纨绔俗人哪里能体会得出来《诗经》的国风大雅,但是蔡修戈三个字实着将他们狠狠地震摄了一把。
令江浙沪长三角黑道巨擘闻风丧胆的“儒魔”蔡修戈。
趴了一地的纨绔还来不及抱怨就已经开始暗暗各自中庆幸:自己居然能够有幸被蔡修戈正面对仗,虽然只是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特种大队的精英揍趴了一地,但说出去也是倍儿有面子的遭遇。要知道,放眼全国,同一辈人当中能跟蔡家修弋一攀高下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而真正能与之一决高下的,也就一只手而己。
盘踞珠三角的福建妙人欧蚍蜉,坐卧渤海湾的山东猛汉齐南山,俯视东北三省的薄家薄大车,坐拥天府蜀地的秦地智者陈六驳,欧齐薄陈,加上一个在长三角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蔡修戈,正好满满一只手。这只手伸得好,就是拳头,伸得不好,就是一盘散沙。不过,幸而堪比中指的蔡修弋与红色阵营有着撇不清的深厚渊源,所以这只手如今虽不算拳头,但也可堪比厉掌。
清晨,薄雾消散,东方旭日喷薄欲出,这个在长三角足以一锤定音的男人正站小溪边,身边站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如同印得无上道的大菩萨一般的年轻女子。
“老头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做了这么多的不肖子,他那犟脾气我清楚得很,他心里挂念你这个宝贝孙女儿挂念得紧。有时候打个电话回家,老人家年纪越大,智力阅历高是不错,但情商肯定都越来越低,打个电话哄哄他就好了,况且打小他就对你特别偏心眼儿。”这个被道上的人称作“儒魔”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像个没完没了的八婆,一脸的苦口婆心足以让鬼鬼祟祟躲在帐篷里偷瞄心中偶像的纨绔们跌碎一地眼镜。
只是那年轻的女子却丝毫不领情:“小叔,也有几个月的工夫,你怎么就转个人似的,婆婆妈妈起来了?要说,也得像我哥那样的人来说我才对,你当年就是一典型的负面榜样,我要是回去告诉爷爷,小叔就是我偶像,你猜他会不会让手下绑了你到书房里狠狠地吃上一顿裤腰带!”说到最后的时候,年轻女子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三笑倾天下。如同菩萨一般的女子居然也有如此孩子的可爱一面,刚好走出帐篷的中年大叔也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博伊一笑,烽火戏诸侯又如何?”趴在村头残垣废墟般的石头墙上,那个名叫云道的青年一脸唏嘘,目不转睛盯着那年轻的女子,鼻息粗重。
“小三子,如果你想烽火戏诸候一把,那把遭世人唾弃的火就由哥来放吧!”趴在云道身侧,怀中搂着小喇嘛的憨笑壮汉一反常态地一脸讳莫如深的微笑。此地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搏虎斗牛生撕野熊的弓角,而是身边那个活了二十五岁却从来没有尝过女人味道的男人的哥哥。
桃花眼,柳叶眉,比女人还要妩媚多姿风情万种的男人嘴里叼了一根枯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道:“点火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还是由我这个当二哥的来做吧,弓角你块头比我大,力气比我大,不多砍些柴木让那烽火更旺盛浓密些实在是太可惜了。当然,如果你到山下抢个油田来为小三子添薪加火,我倒也不介意,只要你敢抢,我就统统一个接一个,像过年点炮仗一样,一个不拉地全部点着。”
大个子怀中的十力嘉措轻轻扬起可爱的面孔,很认真地看着那被村里人称为刁小子的云道:“十力不会砍柴抢油田,也不会点炮仗玩火,但是十力会像帮徽猷哥做饭扇火那样,哥你想多大,十力就扇多大!”
第五章 我是李云道,蔡修戈是谁?
对于蔡修戈而言,踩一两只像昨天晚上那种层面的纨绔完全是看心情的事情,就算是一不小心踩死个一两只,明天他蔡修戈一样可以在南京钟山高尔夫别墅里定定心心地喝他那上好的洞庭碧螺春。做人做到蔡修戈这个层面上,基本上就已经到了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的程度,自然不会像芸芸众生般恪守小节,相反在这种大菩萨境界里的大开大合时常会让人收获意外惊喜。
当那个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年轻女子恢复常态后,走出帐篷的中年大叔才缓缓将目光转移到同样立于小溪畔的蔡修戈身上。
世人只知男女之间会以眼神摩擦出火花,却不知男人和男人之间四目相触,火花四溅:英雄心心相惜。
只可惜自幼就喜欢在军区大院里敲闷棍下绊子的蔡修戈,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个枭雄,英雄这个词是完全跟他扯不上半点儿干系。那位不清楚身份的中年大叔似乎也算不上力拔山河的英雄,顶多是金字塔尖的佼佼者。
没有传说中的相互欣赏,八拜结义,最后目光各自移开。
“我倒是想被老头子五花大绑回去,能在你祖母灵前磕上几个头,小叔就算是吃顿军腰带也值得!”落寞眼神,一脸孤寂的蔡修戈微微叹了口气,或许也只有在这个亲侄女儿的面前,他才会难得地袒露一回心底最深层次的脆弱。
“小叔!”年轻女子似乎被身边一脸落寞的男人感染了情绪,一张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都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惨然一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爷爷差不多都已经放下了,小叔你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何必在还始终停在这件事上反复纠结呢?世人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人活在这个世上,更多的时候,应该往前看、往前走,只有前面风景才是最好的。”
蔡修戈莞尔一笑:“你怎么知道前面不是万仞深渊刀山火海呢?又或者”这个男人的思维永远都跟他做事的风格一般,剑走偏锋。无论是当初拒绝国防大学的硕博连读,还是众人瞠目结舌中走上了一条与红色阵营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灰色道路,他都是如出一辙地剑走偏锋。
“家里人都说我跟小叔最像,以前我也这么认为!”年轻女子轻轻叹了一声道,“实际上小叔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而我却是天生的乐观主义。一悲一乐两个极端,显然我还是与小叔你不同的。”
蔡修戈仔细打量着身边年轻侄女的秀丽脸庞,半晌后才叹道:“白驹过隙,真的是不经意,连夭夭都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唉,又不知道多少北大才子因我们夭夭而食不咽寝难寐啊。”
身边的年轻女子闻言,一张白皙的俏脸有些微微涨红,一脸小孩子气的嗔怪:“小叔!”
“好好好,小叔不说了,不过小叔是过来人,有句话小叔还是要告诉你,以免你走弯路。”
叫夭夭的年轻女子一脸微笑:“洗耳恭听。”
“别这么严肃,小叔只是告诉你过来人的经验。”蔡修戈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前世种下多少因缘,才能换得今世茫茫人海中的不期而遇,所以佛才说,五百年前的无数交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所以我想用我的经验告诉你,如果碰到一个你认为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千万不要犹豫。不要步小叔的后尘,我不希望看到蔡家出现第二个蔡修戈。”
叫夭夭的年轻女子抬头嫣然一笑,百媚丛生中缓缓道:“小叔你放心好了,要真碰到那么一个人,我量他怎么也逃不出我蔡家桃夭的五指山。”
“小丫头,都二十多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俏皮。闪开……”蔡修戈闪电般伸手将蔡桃夭挑至自己身后,眨眼的功夫,一个高材粗壮的唯族汉子已经冲了上来。
似乎阿巴扎本想像在流水村里通常打架的那般揪住蔡修戈的衣领,然后再给对方来个“绊马腿”,再压到对方身上直至对方求饶,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比他更快,而且不退反近。
阿巴扎只感觉对面这个文文弱弱的男人只是轻轻用肩部在自己胸口处点了一下,只听到“哎呀”一声惨叫,阿巴扎高大的身躯瞬间就如同脱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屁股着地的唯族汉子在地上足足滑行了五六米才揉着胸口停了下来。
正当阿巴扎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到了他脖子下端。十余个虎狼般表情的年青人将他围成一圈,当头的一个手持一支乌黑的锋利铁器,直抵阿巴扎喉咙下的命门要穴。
“谁派你来的?”手持锋利铁器的青年冷冷开口,看样子就知道己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
虽然阿把扎打小在山里长大最远也只到过省境边,但是凭着刚刚文弱男人的一记强大无比的“贴山靠”和面前这支通体乌黑叫不出名字的凶器,他也能凭直觉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只是,唯族男人的血性却这个瞬间被激发了出来:“把玉石还给我!”
“找死!”领头的青年一巴掌甩过去,阿把扎满嘴鲜血。
“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蔡修戈有些好奇地向来人看去,古井不波,随后只是冷哼一声:“动作快点,兰州方面的飞机还在等着。”
蔡修戈转身回头,再也不看那几个贸然闯入者,只是刚刚迈出九步,还没有返回小溪边,就听到几声熟悉的闷哼。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与他同时喊出“住手”的年轻男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仍旧是那幅因高原紫外线而显得有些黑红的南方面孔,嘴角习惯性地上翘,是玩世不恭也好,是看轻天下也好,站在蔡家修戈的面前,都显得有些好笑。
一个穷山恶水的刁民凭什么看轻了天下?凭什么在蔡家修戈面前飞扬跋扈?
“我是李云道。”
史书上记载的“鲤鱼跳龙门”的案例多如牛毛,然而就是这些看似数不胜数的龙门事件,却只是历史洪流中的沧海一粟。湮没在历史前进*下的无名小辈大多被时间无情地遗忘,其中的蝇营狗苟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知晓?小人物从芸芸众生的草根境界攀上那个高不可及的金字塔顶需要付出多少倍于他的努力?汗水,心血,忍耐,机遇……无数个契机重合在一起的时候,小人物也才有一跃龙门的千载机遇。
出身红色家庭的蔡修戈自然比那些家庭、父母名不经传的草根要多出许多机遇,但是就算是如今跟他位于同样一个层次的人,也无法想象,一个从出身开始就被打上红色印章的男人,要面对多大的压力,承受多少流言才走到如今这种境界。尽管这其中有外人无法知晓的家族内幕,但是很显然,来自上层社会的诽语往往比市井小民的八卦要更加具有现实的杀伤力。
就是这样一个进过人民大会堂品过国宴,也有过流浪街头风餐露宿经历的男人,走上了与红色背景截然不同的道路,亦正亦邪亦白亦黑的他如今同样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只是姿态与普通的红二、三代截然不同。
看惯了人世喜怒哀乐的蔡修戈见到那个一脸微笑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没有丝毫地惊讶,仿佛那两个一刚一柔截然相反的青年在眨眼间收拾了他十几个从特种精英大队退役的好手也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个世界上处处都不缺乏奇迹。
他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一脸灿烂笑意的李云道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把玉石还给我。”
“哦?你怎么知道是我拿了你的玉石?”
李云道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盘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阿把扎,后者似乎正注视着这儿的一举一动,看到李云道回去头,虽然刚刚的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牙齿松动,但是李家三兄弟在场,尽管他并不知道那被称作刁小子的青年是否身手了得,不过就算是以前他没有见识过弓角和徽猷的身手,刚刚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看似坚不可破的十几名虎狼汉子放倒了一地,这位昆仑山麓土生土长的维族汉子还是如同打了鸡血地奋力喊了起来。
“就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我藏玉石的洞里长着一种可以提炼染液的蔓藤,他们这里好几个人身上都有那种染液的汁迹,尤其是他。”阿巴扎指着蔡修戈,情绪激动,“他身上的染液渍最多,肯定就是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在别的地方染上的这种染液?”蔡桃夭走了上来,面色平静,一幅据理力争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儿慌张。
“笑话,这昆仑山我住了半辈子,这片区域里哪儿有些啥我能不知道?整片山上,也就那个山洞里有这种蔓藤,别的地方根本就是见光死。”阿巴扎的确没有说谎,他对这山上的事物了如指掌,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能找到李家兄弟三人藏玉石的地点。
“这个理由似有些牵强,受害者的证词有可能会做假。”蔡家女人如同律师一般据理力争。
“如果加上这个物证呢?”一直沉默微笑不语的李云道突然平伸出拳头,缓缓伸向那女子,直到离那女子还有二十公分的时候,才翻转手掌,掌心朝上,一颗铜质钮扣赫然平躺在这个一脸笑意的男人手中。看到那颗钮扣的时候,蔡修戈如同大菩萨一般笑得意味深长,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外套上的确丢失了一枚一椿萱模一样的纽扣而有任何地忐忑。
到近处,李云道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五官相当精致,一抹红颜如同雪山清莲般聪慧灵智,一时间,这个最多见过村里寡妇皱巴巴的大屁股的山里刁民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
刚开始还好,只是被这样一种如饥似渴的眼神死死地盯上好几分钟,就算是菩萨都会害羞,何况蔡家女人还是个未曾出阁的姑娘。
“小子,今天我心情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南京如何你敢这般看我的侄女,我想不需要我开口,你的双眼就已经被人挖出来了。”蔡修戈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垂涎自己侄女美貌的山村青年。
“哦?你想挖我家三儿的眼睛?”一个异常好听的男中音缓缓响起,紧接着,那个桃花眼柳叶眉的男人慢慢走到原本看似孤立无援的山间刁民身边,“弓角,有人说要挖了三儿的眼睛!”这感觉好像是在告状,可是事实上趴在地上不得动弹的那些人都知道,刚刚出手最快、最狠、最为刁钻毒辣的就是这个看上去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被大个子壮汉揍趴下的起码这会儿还能动弹,可是被这个长发青年玩倒的,绝大多数处于昏迷状态。
“啥?挖三儿的眼睛?”表情严肃却掩饰不住一脸憨气的壮汉应声而来,怀中仍旧抱着那个自始至终都摇着经桶诵着晦涩经文的灵慧小喇嘛,“谁,谁要挖取我弟弟的眼睛?”
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徽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阴测测道:“我大哥弓角别的不擅长,就擅长的就是开膛剖腹,八百斤的野猪,千把斤的棕熊,一根树枝就能如同庖丁解牛般完成一件艺术品,你们要是想为艺术献身,我这个做二哥的倒也不介意。”
小喇嘛闻言停止了诵经,眨着大眼睛盯着一脸肃穆的徽猷,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身边的大个子弓角憨憨道:“咱们山里人都好说话,把我们的玉石还来,咱就当啥都没有发生过。”
对面的蔡家女人嫣然一笑,几个男人差不多同时看痴了,小喇嘛口下的玄奥经文再次响了起来。
“凭什么说那玉石是你们的?这块玉石明明是我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初看就己经让人回味无穷,再看百媚顿生,三看则让人有种惊为天人的顿悟。用耐看这两个字来形容这种天宫朱蕊一般的女子显然是太过于苍白和无力,而沉鱼落雁之类的华丽词藻用在她的身又显得太过于媚俗。这样的女人,真正有品味的男人会默不作声的在心中欣赏,就如同观沉一朵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山雪莲。
蔡桃夭就是这种女人。
通常这个名为桃夭的蔡家女人只要开口,不管站在她对面的是穿着开裆裤的三岁稚童还是逾古稀的鹤发童颜,都生不出半点儿反驳的念头,一来男人天生的生理结构决定了他们无法拒绝这样一位老少通杀的绝世美女,二来思维逻辑相当严密的蔡家女人也不会给他们任何说“不”的机会。
看到对面那个因高原紫外线照射而略显黑红的南方男人眼中闪着陌生的光芒,蔡桃夭在心中冷冷一笑。绝大多数男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都会有种相形自秽的自卑感,但对面这个男人的眼神里居然闪烁着难得一见的原始yu望。蔡家女人不由自主地冷笑:敢在她面前表示出这种眼神的男人,如果不是大智近妖的人间怪物,那就一定是目不识丁的人间悲剧。在她看来,面前这个一身山里人打扮的男人显然是后者。
如果不是哥哥开口请他,如果不是小叔亲自出马,如果不是老爷子许诺了用这块玉石换取她十年的自由,站在她这个层面上的女人,绝对不会无聊到要跟一个山间刁民斤斤计较的份上。
只是对面这个嘴角轻扬一脸笑意的男人的确让她的心里非常不舒服,甚至让她这个平时心如止水菩萨一般的女人生出了几份愤世嫉俗的念头:“一个山里头的刁民,凭什么笑得这么嚣张跋扈?”
对面的男人只是微笑着沉默了片刻便缓缓道:“你说那块玉石是你的,有什么证明吗?”
蔡桃夭正要说话,仅落后她一个身位的蔡家男人缓缓抓住她的胳膊,把这个倾倒众生的侄女儿拉到他身后,不紧不慢道:“我侄女说是她的,那就是她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自小就无比骄傲的蔡家男人看都没有看对面的男人一眼,相反一对神采奕奕的单凤眼只是微微打量着被一个精壮男人抱在怀里的十力嘉措,后者手摇刻满神秘经文的藏教经桶,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站在最前方的南方男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深喑此理的蔡修戈面对这几个山里人,连半点儿出手的冲动都没有,要知道,如今能跟这个在苏沪浙样样玩得风生水起的男人叫板的,全国也数不出太多,几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间刁民跟他斗心眼斗实力,那完全是蚍蜉撼树一般的无聊游戏。
听到蔡家男人近乎咄咄逼人的言辞,始终一脸沉着微笑的李云道面不改色,只是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加诡异:“这么说,你就是抢了?”
“抢又如何?”蔡修戈缓缓从小喇嘛身上收回目光,“小家伙叫什么?”
“十力嘉措。”李云道如实相告,仿佛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将他们兄弟几人辛苦挖来的玉石占为己有的强盗。
“十力嘉措,嗯,十力嘉措!都说佛有十种智慧,又称十力,的确是个好名字。”蔡家男人似乎对佛学有着功力不浅的研究,事实上,就这个出身红色家庭、一身儒雅的男人跟姑苏古城寒山寺的老方丈、金陵栖霞寺的老住持都是忘年禅友,而且很多时候,两位得道高僧对这个自学梵语研究佛学的男人都会口称“惭愧”,其佛诣之深可窥一斑。
“不过话说回来,这块玉石还是你们帮忙挖出来的,这倒是要感谢你们一番。这样吧,如果将来你有机会来到长江三角洲一带,碰上麻烦就报蔡修戈的名字,或多或少,江浙一带的朋在会给个薄面。”
蔡桃夭微微吃了一惊,向来眼高于天、比任何人都骄傲的小叔为何会对一个山间的无名之卒另眼相看。像蔡修戈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极对他胃口的,他宁可多花钱也不愿意跟别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蔡修戈三个字有多大能量,没有出过山的李家三兄弟自然不清楚,但或多或少知道她小叔某些惊人事迹的蔡桃夭却是清楚,有蔡修戈三个字做护身符,虽然不至于在江浙沪一带横着走路,但起码比普通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保障,温饱自然不成问题,就算是鲤鱼跳龙门的机遇也指不定会碰上个一两回。
“蔡修戈是谁?我不认识。我只要我的玉石。”
听到这句话蔡桃夭倒是很认真地多看了对面的山间刁间几眼,这一看,倒真还觉得对面这个不知道是傻还是犟的山里人多了几份顺眼的感觉。或许是错觉了吧,蔡桃夭再次在心中自嘲。
蔡修戈却没有因为对方不敬的话而生气,相反自潮地笑了笑:“人就是这样,别人把你捧高了,你也就习惯了,最后自己也认为自己真的站高了。其实说到底只不过都是梦幻泡影,空皮囊一个而己。”他说话的时候似是跟别人交流,实则自言自语。说完话后,一脸落寞无从躲藏。
“狗屁!”站在李云道身后与弓角并排而立的妖媚男人轻轻哼了一声,声音虽小,却是众人都能听得清楚的。
跟着蔡家男人的特种精英一般底子都不会常人可以比拟的,短暂地失去了行动能力后,这会儿大部会都已经恢复了正常。听到徽猷那句“狗屁”,一个个瞪眼怒目相向,可是却偏偏没有一个再敢直接动手了。
“年轻人,其实今天我大可以拿了玉石就走,这辈子我种下的恶缘没有三千也起码两千九百九十九,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信佛,却不怕下阿鼻地狱。只是你先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我要把玉石还给你?”蔡修戈提了提裤管,居然直接席地而坐,仰着脑袋看众人。
第六章 大人物,小人物
人的思维具有运动物体一般的惯性,一个习惯了剑走偏锋的男人自然很很难改变这种将他送上人生巅峰的思维方式。像眼前这个在南京上海栅户区一竿子抽下去十个里面九个都是差不多民工模样的乡下人,站在蔡家男人这个位面上可能永远都不会跟民工那个位面上的人产生任何交集。
谁能想象这个出生红色家庭,如今作为华工集团的董事局主席手掌百亿资金的蔡家男人曾经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熟悉这个男人的圈内人士都知道,这个放着上海黄浦会和南京金陵饭店而不去享受的男人偏偏喜欢大马路边的热火朝天的大排档。跟这个男人谈生意,一要能喝正宗的二锅头,二要能吃一口纯正的川菜,过了前两关,差不多这生意己经谈成了。
今天这个男人再一次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坐到了营地中间的地上,住在南京钟山高尔夫别墅里的娇美妻子亲手为他挑选的一身价格不菲的“阿玛尼”似乎对他来说跟十几二十块钱的地摊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接着,又是在众人瞠目结舌中,那个始终无法让人看出他内心真实想法的山间刁民居然也盘着腿坐到了地上,弓着身子,双手习惯性地交叉入袖管,那模样跟蹲在坑角抽着火辣旱烟上了年纪的东北老大爷一般老态龙钟。
“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喊我刁小子,因为我打小就刁钻爱整人,而且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刁钻小人。八岁的时候,阿巴扎隔壁比我大五岁的隆布拉赞抢了我一把牛角刀,最后你知道怎么着了吗?”
清晨的薄雾散尽,柔和而温暖的阳光缓缓洒落在昆仑山脉,穿过浓茂绿叶,那条穿过流水村的小小溪上也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伴着深秋的微风,在这传说中神怪出没的千年名山间组成了一曲和谐的谐奏曲。
只是溪边那由背包客临时组成的宿营地内气氛却不是一般地诡秘。眯着眼睛的昆仑山刁民饶有兴致的讲述着陈年往事,仿佛那个同样盘腿坐在他对面、一身昂贵阿玛尼的男人只是他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更为诡异的是,对面这个在长三角执掌众多生杀大权的男人居然也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众人看来没有半点儿意思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怎么着了?”这个男人再次剑走偏锋地让众人集体咋舌。
似乎刚刚的姿势并不是很舒服,盘腿坐着的昆仑刁民挪了挪屁股,摆出一个更难看地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半夜放了一条‘火燎子’到他们家的牲口棚,然后弄了一窝喜欢吃肉的蚂蚁放在他们家窗口。嗯,当然,火燎子弓角放的,食人蚁是徽猷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反正我在这昆仑山上窜下跳了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传说中的两样玩意儿。我这两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出了名的护犊子,不信你可以问阿巴扎。”
听到最后这句话,那原本呈怒目金钢状的弓角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还不忘点点头,随后似乎突然间想起什么,面色一正,瞪眼看着跟在蔡家男人身后的特种精英。
笑如憨熊,怒则如夜叉金钢,一夫当关,万从莫开,立马横刀,稳如泰山。
就在弓角摸头憨笑的时候,他身边那个如同芙蓉鲜花般的男人突然如盛开般嫣然一笑,这个瞬间,就连站在对面的蔡家女人桃夭也忍不住有种眩晕的错觉。
谁能想象,一个长得比女人好看、比女子娇嫩、模样看似比女子还要柔弱的男人,刚刚放倒那些特种精英的时候,速度之快,韧性之足,无人能及。
“他们是你哥哥?亲哥哥?”盘腿坐着的蔡修戈仰着脑袋打量了一下站在对面的两个男人,表情有些疑惑。
“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如假包换?”蔡修戈轻轻一笑,不再多问,而是轻摇着头道:“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抢了你的玉石,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你们三兄弟也要我把玉石吐出来?”
李云道有些困惑地看了对面的蔡家男人一眼,显然这句话应该由他来说,而不是出自对方之口,而对方抢了他的话,一时间,他有些捉摸不透对面这个一脸儒雅风范的男人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算他李云道再怎么博览群书,再怎么厚积薄发,说到底,他如今仍旧是个最远都没有走出过昆仑山的乡下人。不管他怎么刁钻,怎么灵活,怎么有城府,他仍旧缺少一鸣惊人的底气。
阅历,其实本就是魔鬼。
如今的李云道就仿佛一支装满了子弹的弹匣,偏偏缺了那枝正好可以容纳他这个弹匣的枪,空有一腔杀伤力巨大的穿甲弹,却无用武之地。
这把枪,却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可以速就的。
发出巨大轰鸣声一路嚣张而去的越野车如同它到来时那般惊天动地,走的时候仍旧不忘在村里那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面前惊世骇俗一把。
可是直到那些轰鸣声消失耽尽,坐在营地中央的昆仑刁民仍旧如掐了明王不动根本印的菩萨一般,八风不动。
“弓角,刚才那群人拿出为的那些玩意儿就是传说的枪吗?比徽猷自己做的土铳还要厉害?认得出来是什么枪吗?”坐在地上冥思苦想了半天,始终不得正解的的李云道终于开口说话。
抱着小喇嘛,在车队离去后始终一脸憨笑的男人摇了摇头,向身边的徽猷投去询问的眼神。
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嘟囔了两句,也摇了摇头。
显然,这两个同样二十几年没有迈出过昆仑山境的男人对于军火没有任何概念。
“俄国产pss微声手枪,全枪长165毫米,枪管长76毫米,空枪重710克,弹头重10克,初速高,射程远,威力大,一般防弹衣根本防不住它。在30米距离内,穿透5毫米厚的钢板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中年大叔适时地出现在李云道的面前,很诡异地蹲下身子,谈起他认为李家三兄弟均陌生的手枪,如数家珍。
像中东、西非这些政权更迭频繁、民族冲突不断的战乱国家,枪这种东西就如同吃饭喝水般屡见不鲜,七八岁的小朋友都能端着比他身板还要高出一大截的ak47横冲直撞,但是就算是在美国这种部分省州不禁枪的国家,除了在媒体上屡屡看到的精神失常的*份子外,基本上也很难看到普通人随身携带枪枝弹药,更何况是中国这种法制相对更为严格的新兴国家。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玄机从古到今都不乏鲜活案例,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除了能通过各种途径拿到持枪令的妙人外,边境、森林、山村、农镇不少地方都仍旧能够看到用来捕猎的猎枪、土铳等等,当然,这些威力不亚于普通军用步枪的玩意儿除了能在面对熊瞎子和野猪王的时候派上些用场之外,村与村之间的大规模械斗中仍旧会看到这些沾染了畜生血腥气的土铳猎枪。
李云道知道徽猷有一把按着土法自己制作的土统,威力说大不大,威小也不小,原本也就可以打打山雀和山跳,面对野牛和棕熊,那土统的威力根本比不上弓角成天背在身后的那张土制大弓。不过,一次偶然的机会,徽猷跟山脚下独门独户住着的老猎人一番“切磋”后,回寺里苦苦钻研了大半个月,那杆看上去不算起眼的猎枪终于在弓角还没有取出那张牛筋弓的时候一枪轰掉了野猪半个脑袋,其效果不可谓不如黑马般一鸣惊人。
不知道来历的老猎人用三天时间教会了徽猷全套枪支弹药的基本知识,而且顺带着用手画图帮助徽猷认遍了各国最先进的枪支,其中就包括那支俄制pss消声手枪。只是徽猷从来没有见过真枪,那猎户的画图技术也实在不怎么样,也至于上了三天速成枪支课的徽猷愣是没有认出那支看上去相当威风凛凛的pss。
相对于徽猷这个半个枪支入门级学徒外,将pss的性能描述到精致入微程度的中年大叔可以称得上是半个枪支专家了。当年在雪山上当汽车兵的时候,他就十分痴迷当时资源非常稀缺的56式半自动,几个人合用一把的哨兵枪愣是被他和几个战友每天擦得油光呈亮。当兵时没能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枪,这个遗憾他一直带到了中年,直到事业有成的时候,才有人主动给他办了持枪证,他自己的第一把枪不是精致的左轮或华丽的沙漠之鹰,而是一把当年魂牵梦萦的56式半自动冲锋枪,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他那珠三角华侨城亿万别墅里的第一层地下室,基本上就是一个小型的军火库。其中就包括刚刚那气焰算不上跋扈的男人手里拿着的那枝俄制pss消声手枪。
仍旧盘腿坐在地上弓着身子的李云道抬起看了一眼浑身上下都刻着城里人标记的中年大叔,一脸习惯性地微笑。只有站在他身后如同两座塔般的存在才知道,李云道面无表情的时候,才是真正放松的,相反,他一脸的微笑,也只会亮给那些摸不清情况的陌生人。
“小兄弟,起来吧,被蔡修戈抢了东西,这不丢人!”中年大叔向李云道伸出手。
与中年大叔的宽大温暖的手相比,李云道那如同女子般修长白嫩的手却是一片冰凉。只有手手相触的那一刹那,中年大叔才感受到了对面这个坐在营地中央的山间刁民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一丝慌乱。
正常的人,哪有被真枪实弹的pss指着而古井不波的?纵使在昆仑山上窜下跳了二十几年,没上过学却读了比同龄人更多书,李云道仍旧是个没有走出过昆仑山的山里人,哪怕他面对熊瞎子都能镇定自若,偏偏刚刚那个说话不紧不慢的蔡家男人向那口古井里投了不大水小的一枚小石粒。
如果这真的是一口不波古井也就罢了,偏偏这是一口蓄势待发的活火山,一枚小石头所能产生的连锁效应可能不是用喷发两个字就可以形容得了的。
“蔡修戈真的很有名吗?”被中年大叔拉着站起来的李云道一边拍打着站在衣服裤子上的泥土,一边很若无其事地问道。
“有名?”中年大叔淡淡一笑,“小兄弟,没走出过昆仑山吧?”
李云道猛地抬起头,盯着中年大叔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半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丢人,他觉得一点儿都不丢人,二十几年,他李云道走不出这昆仑山不是他自己不想,而是不能。
“那就难怪了,现在外面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那个男人的传闻,单红色背景这一项,就足以让许多人汗颜。如果今天你告诉记者,蔡修戈抢了你的玉石,你还盘着腿跟他面对面地聊了半天,明天或许你也上了报纸,录了电视节目,赶明儿开个博客,再出本《我和蔡修戈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基本上一旦出了名,你这辈子吃喝基本上不用发愁了。”中年大叔絮絮叨叨讲了半天,核心就只有一个,那个男人不单单是出名,而且是很出名,非常出名,出名到可以养活一大帮人的程度。
其实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出名,只要看一点就够了,如果帮着他的名声养活了一帮人,不管是研究的,写书的,印刷的,出盗版的,只要是有人成天围着你的名字打转,那基本上,你就是名人了。
李云道没有走出过昆仑山,并不代表他与世隔绝,虽然《21世纪经济报道》和《经济观察报》每个月才送来一次,但每次的厚厚一沓也足够他坐在佛寺的小厢房里研究上好几个日夜。
此时李云道这才发现,那两份报纸似乎故意让这个如日中天的财富大佬忽略了一般,可是事实上,的确如此,隶属于南方报业的21世纪和北京的经济观察报都不在蔡家男人的势力范围之内,盘踞南方欧蚍蜉跟蔡家男人最不对路子,北京的红色家庭云集,经济观察开报当日放在总编桌上的就是一张绝对不可涉及的红色名单,离家出走多年的蔡家男人的名字赫然就在那张巴掌大的纸片上。只通过两份报纸来了解外面世界的李云道如何会知道“蔡修戈”这个三个字的威力在长三角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你是谁?”李云道疑惑地看着中年大叔。
“我?小人物一个,三横王,石头的头,王石!”
通常来讲,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
一种是有些野心的小人物,他们都会没日没夜地巴望着鲤鱼跳龙门,只待着那看似华丽实则心酸的翻身一跃后,就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视芸芸众生。哪怕没有等到那一跃的机会,小人物也通常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成大人物,如果物质上不能满足,那就在畸形的精神世界中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意淫一把。
相反,还有一种人,则是真正成为融入金字塔尖那圈子里的人,却在大多数时候希望别人把他们当作小人物来看待,只有真正站在高处有了不胜寒的经历,才会明白草根平民思维的难能可贵,所以他们也会一门心思地玩“扮猪吃老虎”的游戏,通常也只有那些一不小心被他们连皮连骨吞下去的“老虎们”才心知肚明,这些刻意低调行事、笑容堪比笑面佛的家伙们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会亚于“过江龙”的能量。
这自报姓名为王石的中年大叔显然就属于第二种人,尽管那普通人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终极登山装备将他裹得如同华丽的粽子,但是那一脸朴实无华的憨笑堪比背着牛筋大弓的弓角。
听到中年大叔自报姓名,李云道这才缓缓收起脸上的微笑,正色道:“我是李云道。木子李,黑云压城的云,道尽天机的道。这两个是我哥哥,背大弓的是我大哥李弓角,长头发的是二哥李徽猷,小喇嘛是山上佛寺里老喇嘛的传人,十力嘉措。”
站在李云道身后的李弓角和李徽猷并不清楚这个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露出本色的三弟为何会对这位中年大叔另眼相看。弓角本来就对这个憨笑起来和自己很像的中年大叔不反感,当下咧嘴露着白齿冲中年大叔憨憨傻笑。更奇怪的是,向来只在兄弟面前和厨房里才会笑容满面而在外人面前一脸肃穆的徽猷,居然也对着中年大叔露出了笑容。
叫王石的中年大叔跟他们点了点头打了招呼,最后目光在小喇嘛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面对神秘到几乎通灵的小喇嘛,就连跟他朝夕相处的李家三兄弟都不敢说完全了解,何况初次见面又独具慧眼的中年大叔呢?
谁敢说这个作为国内排名第一的上市房地产公司董事局主席的中年大叔没有慧眼识英雄的本事?被他这个伯乐挖掘出来的人才,如今无论是留在他的麾下,又或者是别寻东家,那都是在国内房地产界排得上名次的人物。无数竞争对手都在研究他,可是却发现这位中年大叔整天除了爬山,旅游,就是跟人喝酒聊天,剩下的用来处理公务的时间只占到了三成左右。
“云道十力,弓角徽猷……”中年大叔一脸深意地将这四个名字拼成四字短语,反反复复在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谁给你们起的名字?”
李云道瞬间又恢复了那张笑脸,就像面对所有陌生人那样:“我们三兄弟的名字应该是那个生了儿子并不长命的混帐老子起的吧!”
“混帐老子?”中年大叔王石似乎觉得这个称呼颇有意思,又反反复复将“混帐老子”这几个字在口中琢磨着。
李云道嘴角轻扬,微微抬头看着湛蓝的高原天空,眼神落寞,形像倒也真符合一个刚刚被十几把pss消音手机指着脑袋却面不改色的山间刁民。
“三儿说得对。大叔你说前世要积多少德,这辈子才有机会生下我们三个这么经典的儿子,而且还是一口气生出来的三胞胎!你说说看,三胞胎啊!这得多小的概率?这样他都整得出来,却没命看着我们弟兄仨长大,更是没命安享天伦,他不混帐谁混帐?”
中年大叔目光微微一跳,这是他每每发现千里马时固有的动作。说话的不是那个站在他面前抬头仰望天空的山间刁民,也不是那个柔顺长发面容娇美的阴柔男人,出乎意的却是那个身高近两米一脸傻子般憨笑的壮实青年。
很出其不意地让人大吃一惊后,这个习惯于在两个弟弟面前扮演傻大哥角色的男人再次对着两个弟弟憨憨一笑:“混帐老子不养我们,我养。”
事实上,这二十几年,的确是弓角一张做工粗糙的牛筋弓和一副堪比山间野熊的壮实身板才养活了一个如同养父一般的老喇嘛和两个弟弟,至于后来才被抱到寺里来的十力嘉措,完全只是添上一副碗筷的事情,而实际上在十力嘉措被老喇嘛抱回来之前,不算徽猷在寺后种植的蔬菜和麦子,就单弓角打猎的成果四人每天吃剩的饭菜足以够院子里的两条纯种藏獒痛痛快快吃上三天。
中年大叔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块头巨大的弓角。这身板估计比国际上的一线运动明星还要健美,而那因长期狩猎而显得异常虬结的肌肉中所蕴涵的爆发能量,几乎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想象的,如果说刚刚被弓角放倒的那些蔡家护卫都感谢一个人救他们一命的话,那他们就一定要去谢谢那位每个月初一十五逼着弓角和徽猷吃斋念佛的老喇嘛,如果不是老喇嘛教会一身蛮力的弓角做人要留得三份情面,这个在山里头把野猪黑熊当猴子耍的男人肯定上来扒皮拆骨,哪里还会得只用一成的力道?如此对比一下的话,那些所谓的运动明星在弓角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中年大叔打量了弓角一阵,才缓缓轻过头去,凝视着李云道:“让他跟我走,如何?”
凝望湛蓝天空的李云道没有看王石,却是将目光直接停留在那个跟自己同岁,却已经奉行了二十多年父兄责任的弓角。
“我不去!三儿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我要照顾你和徽猷。”
啪!李云道冲上去就是一个板栗,那足足比他高出一个人头的弓角也不生气,相反却是看着怒气冲冲的李云道憨憨一笑。
“你个蠢蛋,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你要上天不成?给我当了二十几年的保姆还不够,你要当一辈子吗?大叔是王石,王石,王石,这个名字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就是跟着他当保镖,都比闷在这穷破山旮旯里头强。”
“我不去!”弓角的倔强就如同被他猎到的野牛般坚如磐石。
“笨蛋!”李云道跳起来给了他一个暴栗。
“我要跟着你,就是当保姆也好。反正我是你大哥,你不会让我吃亏的。这一点,不光我知道,徽猷也清楚。”
第七章 三千大业何时功德圆满
王石是谁,这一点不光每个月必花几天时间钻研《经济观察报》和《二十一世纪经济报道》的李云道心知肚明,就连很多普通中国人也都知道这个当过汽车兵、进过军校、当过老师、倒卖过电器、玩过实业最终在中国房地产行业站稳脚跟的中年男人。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凡是能涉足的行业,他基本上全部都涉及了个遍。也正是有了这份常人没有胆量涉足的阅历,才将这个出身普通家庭白手起家的男人推到了金字塔的巅峰。
能成为他的门生,虽然不像古时候的天子门生般富贵显赫,但起码五年后大半个中国都会知道你的名字。哪怕不能成为他的门生,只是在他身后当个跟班,十年后的成就也绝不可同日而语。这也是为何那四颗当年在军校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会拒绝升迁而心甘情愿地选择在他身后充当跟班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从来没有走出过昆仑山弓角仿佛浑身上下一股牛犟劲头野牛般,半点儿都不鸟这个在国内房地产界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甚至在他提出要求后,就再也没有去多看那中年大叔一眼。
与李云道的玩味相反,习惯在外人面前保持一脸肃穆的徽猷破天荒地应了弓角的话,只是他的话却让弓角微微有些错愕。
“弓角,其实三儿说得不错,我们两个保姆是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不然三儿就像一只困鹰,再怎么凶猛都没有用,被我们这两个做哥哥的这样护着,只能做一辈子的金丝雀。”
这个比方打得相当确切,从小就在山林里穿梭的弓角并不傻。如果他傻的话,凭什么能在山里如水得水,成果丰硕?如果他傻,怎么才能搏虎擒狼,始终全身而退?
对于畜生的习性,弓角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寺院里头那两条足以跟熊瞎子叫板、跟野猪王对峙的藏獒崽子就是他从山林里带回来的,所以弓角比谁都了解畜生。
中年大叔似乎尤其知道把握适当的时机,机会来临时,绝不放过。
“如果你跟着我走,我不敢说将来会怎么样,但以你最小的成就来看,你三弟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对于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学历的年轻人来说,这十年有多重要,我想不需要我来给你解释。”
接着是长久地沉默。高原早晨的太阳已经缓缓升起,和煦的阳光温和撒落,只是这流水村外背包客宿营地里的气氛仍旧如同太阳升起之前那般诡异。
淡淡阳光下,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弓角赤着上身,背着一把做工粗糙的牛筋大弓,杯中抱着一身红衣喇嘛袍的灵气男童。微微抬头看了看一片空旷的蓝天,没有半点儿云片,这个只是比李云道早出生十分钟却扮演了二十多岁长兄为父角色的男人守护了李云道二十多年,此时此刻,那张收起憨笑的脸上却如同饱经炮火般风雨沧桑。
他不傻,他当然知道离开了他,他那被流水村村民喊成“刁小子”的三儿也会白白饿死,所以他知道在默默守护和少奋斗十年之间作出选择。
有的人,虽然没有学过博弈论,但是他们天生地会做出积极的非零和决择。
“三个条件!”向来不在外人面前露出本来面目的李云道似乎对这位中年大叔格外青睐,但青睐却不代表着利益的牺牲,尤其这还关系到自家兄弟。
始终与中年大叔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四个保镖听到“三个条件”时,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随即相视释然而笑。或许在他们看来,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山间刁民只是不清楚主子身份的份量,如果知道话,那一定是睡着了也会笑醒了。
其实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这里最了解中年大叔身份的,就是这个将数百个中国成功人士发迹史拿来当学问研究的青年,谁也不知道,那个没有名字的佛寺厢房中成打成打的人物资料都是他亲手用小楷毛笔抄写的。
只是,这位在国内房地产界叱咤风云的中年大叔不怒反笑:“说吧,就是十个条件,我也都答应。”
这回,轮到这个从来没有走出过昆仑山的刁民摸着平头脑袋,露出一脸憨憨地笑。不过,瞬间,他又恢复了一脸正色:“第一个很简单,就是让我大哥天天活蹦乱跳,这个不难吧?”
中年大叔点了点头:“这个确实不难,看他的身手,就是到外面能在瞬间要了他命的人,也数不出太多。嗯,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那第二件呢?”
李云道靠近王石,在中年大叔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话,就看到中年大叔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这个可能有点儿难度,这种事情总是要看缘份的。嗯,我尽力吧。第三个呢?”
李云道狡黠一笑道:“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到了,再提也不迟吧!”
“行!”中年大叔爽朗大笑,显然不怕对方狮子大开口,也只有有过他这种阅历的人,才能将心性修炼到这种境界。
“什么时候走?”李云道看了一眼弓角,不经意地问道。
“马上!”
“这么快?”李云道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与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多年亲兄弟要离开自己远行了。似乎是微微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两眼只看着地面的山里刁民道:“来得及回去收拾些东西吗?”
“可以,不过要快,要去赶飞香港的班机。”中年大叔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的青山竣岭,似乎有些不舍。
“嗯,那给我们半个小时时间!”李云道终于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得太早的缘故使眼中布满血丝。
“给你们一个小时吧!二十几年的兄弟,不容易!”中年大叔说完便一头钻进帐篷,显然也开始收拾东西,四个跟班的青年也随之消失。
回山上那座不知名的佛寺时,昆仑山开始刮起了深秋凉风,略来着一丝初冬的气息,仿佛宣告着一切都将进入一个漫长的冬眠期。
只是,冬天都快要来了,万物勃发的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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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群山,出奇地无雾无云。
阳光明媚,斑驳的树影落在澄金色的寺墙上,寺前一头瘦驴,一反常态地卧于寺前。
最西侧的厢房,空间不大,却简单得令人咋舌。整个房间里的家具就只有一床一凳,硬木板床上只有一张草席,木凳子是用来放置原本就不多的衣物。只是挂在墙上的巨大牛筋弓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赤着上身的年轻汉子一声不吭,默坐床边,棱角分明的脸上难得隐去一脸憨笑,表情肃穆。
“瞅瞅你愁得那样儿,又不是让你去死。”南方人的面孔,却是一口纯正的东北音,抱着一堆高过脑袋的东西,费力地挤进屋子。
原本一脸肃穆的弓角一见到李云道,如同变身一般,瞬间就挂起了那一脸的憨笑,飞快起身,单手接过李云道手中的东西,轻轻松松单手托到床上。
手臂酸麻的李云道一边甩着胳膊,一边嘟囔:“都是同样的爹妈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我使了吃奶的劲儿了,你单手拎着都毫不费劲儿,你说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弓角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憨笑。
“笑个屁!”李云道没好气地揉着肩膀,坐在床边憨笑的大块头笑得更灿烂了。
“三儿,我不怕死,就怕你和徽猷没人照顾。”收起笑容的时候,这个在山里头空手捕过野牛搏过熊瞎子的男人语调里有着莫名的感伤。
“谁要你照顾?没了你,我一样可以去山里猎野猪,一样给三儿和十力做熊掌,少了你这个大胃口,我每天做饭都要轻松不少呢!”在陌生人面前从不露笑脸的徽猷一脸戏谑地斜靠在门口,一张如同桃花一般的脸庞,也只有在对面这两个男人的面前,他才会露出原本骨子里活泼开朗的一面。
“少屁话!”李云道一把徽猷揪进房子,关上厢房的门。
收起一脸玩世不恭的李云道拉着另个两个男人,压着声音道:“弓角先走,我随后去长三角转转,看情况再到珠三角来找你,徽猷你怎么看?”
似乎三人从小已经形成了李云道为核心,徽猷出主意弓角出力的传统,在关键时刻,李云道仍旧不会忘记习惯性地问一下微猷的意见。
那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百倍的漂亮男人耸耸肩,跟在外人面前玩世不恭的徽猷如出一辙:“是要出去看看,嗯,我准备先去趟东北老家,只是听大师父提过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我想去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比这流水村还要穷山恶水。”
“不穷山恶水怎么生得出三儿这样的刁民?”弓角一脸严肃,半晌身边两个男人才反应过来,李云道哭笑不得,而那张桃花般妖艳的脸则笑得如同盛开般灿烂。
“你小子还没有进城呢,就已经这么油嘴滑舌了,跟了那老奸巨滑的王大叔,不成妖才怪!”李云道费力地搬过刚刚搬进来的那包东西,“你的衣服没几件,我给你塞了一堆书,,虽然你不一定爱看,但想兄弟的时候,也能有个着靠!”
弓角憨笑着看了一眼那用床单裹成的包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我和三儿不一样,三儿是文化人,我就是一粗人!”
“啪!”李云道出其不意地给了弓角一个爆粟:“粗人?我们李家会出粗人?笑话!”
徽猷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据大师父说,我们李家还算是源远流长,男儿个个是文武双全!”
李云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坐着说话不腰疼,明明是三胞胎兄弟,你说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我和弓角一文一武各有所长也有罢了,你个怪胎居然真的文武双全,他奶奶的,要不是爹妈死了,我倒真要揪着他们好好问问,凭啥就这么偏心?”
徽猷灿烂一笑,如同桃花般眩目,随后摇头道:“自古到今,大多是文人治天下,武人为将,双全者为帅,而得天下的,大多数都是文长于武者。三儿,天下是你的,我和弓角顶死了也就一帅一将而己。这一点,从孩提时大师父就在我们耳边念叨不绝。”
李云道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道:“就算是得了天下,那天下也是李家兄弟三人的,没理由我坐北朝南,而让你们俩鞍马劳顿。”
坐在床边的壮实汉子和斜靠在墙上徽猷不约而同地应声道:“命该如此!”
“不过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我挺幸运的,跟弓角比,虽然我武不行,还文还算过得去。但如果跟徽猷这个变态比的话,我简直太幸运了,至少,我长得还算是个男人!”说完,李云道独自一人捧腹大笑。
斜靠在墙上的徽猷微微动了动身子:“哥,按从前的,你上,我下!”
兄弟果然心有灵犀,闪电般地速度,弓角单手就擒住了李云道的上半身,徽猷单手制住下半shen,余下的每人一只手,专门招呼李云道的肋下笑穴。
二十年前兄弟三人就轮流如此打闹,二十年后,仍旧是如此,佛寺厢房虽简陋,却弥漫着亲情的温馨。闹了片刻,兄弟三人才最终才被一阵轻轻叩门声打断。
如此有轻灵有节奏的叩门声,在这喇嘛寺中也只有那位佛性通灵的老喇嘛才能敲得出来。
门吱吱打开,老喇嘛始终如同和煦春风般的笑容出现在兄弟三人面前,腿边拉着嘟着小嘴的小喇嘛十力嘉措。
“大师父!”兄弟三人异口同声。
“要走了吗?”老喇嘛缓缓踏入厢房,似乎这是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踏入弓角的所住的这间厢房。
弓角没有说话,倒是李云道抢先道:“是的,大师父。俗话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们兄弟三人都不小了,也该出去闯一闯了。”
老喇嘛缓缓叹了口气,盯着李云道:“弓角和徽猷这两个孩子我都不担心,他们各有天相,只是云道,如果你也要出去的话,带上十力吧!”
小喇嘛原本撅着小嘴,一听到这句话,立刻乐得咧嘴直乐呵,一个劲儿冲李云道使眼色。
李云道沉思了片刻,看了看十力,再看看老喇嘛,转而目光又看向小喇嘛:“刚开始可能会比较辛苦,受得了吗?”
小喇嘛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带上十力!可是大师父,你一个人在寺里……”
“放心好了!”老喇嘛颌首而笑道。“你们走了,我也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我自然也会去我要去的地方!三千大业,我才修了十之一二,再不抓紧的话,何时才能功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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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古山,阳光出奇明媚,透过花格的佛寺厢房玻璃窗,淡淡地在那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草席床上撒下一片斑驳。
对于在寒冬腊月都喜欢打着赤膊穿越山林的弓角而言,太多过于华丽装饰反而是一种束缚,做任何事情都展不开手脚,所以那套那件足足用了二十多只罕见白貂皮毛的短襟上装虽然在二十岁生日时花了徽猷整整三十日时间才最终完工,但却成了一件硕大无比的装饰品,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边的手工木凳上。就算李云道再怎么红眼,单看他跟徽猷一般不分上下的身段,是怎么也无法穿上那件足够从头披到脚的短襟上衣的。
兄弟三人在这昆仑山上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远门,连个像样的背包都没有,唯有那张裹了一堆书的床单勉强能塞进去一些行李。所幸地是弓角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衣服也少得可怜,就算是塞进去了那件拿到市场上足以开出天价的貂皮上衣,最后打了结系在胸口背负到弓角背上的“背包”虽然看似不小,但对于单手可以制服野生牦牛的弓角来说,根本连负担都算不上。
临出门的那一刻,弓角反反复复摩挲着那张猎过野牛捕过山猪的牛筋大弓,正是这张弓,养活了一庙五口人近二十年,李云道知道,二十岁之前,弓角连睡觉都会抱着这张大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弓,只是一张做工相当简单、简单可以用粗糙来形容的大弓,普通的木,普通的牛筋,只是那木制弓身上刻着玄奥图案和令人费解的梵文佛经。
赫然是古梵文的《大悲咒》,这一点李氏三兄弟似乎都不太清楚,只有灵气通天的小喇嘛十力嘉措对这其中不为人知的一面心知肚明。
“可以的话,就带上吧,当年大师父为了做这张弓也费了不少心思,单是上面的经文和图案,就起码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你不用,也没人能拉得动这张变态的弓,扔了也怪可惜的!”
站在门口回过头的李云道一脸唏嘘,身边一张桃花般灿烂的脸庞也笑得明媚:“三儿说得不错,虽然进了城不一定很用得上,但就这么拥了,实在是怪可惜的!”
赤着上身的精壮青年憨憨一笑,从墙上取下大弓和箭袋,乐呵呵地套在身上。
赶到流水村外的驻地时,两辆没有任何标志的越野车早己经准备妥当,也只有真正懂改装车的行家才清楚,这几辆原本就价值不菲的越野车到底出自哪个牛哄哄的改装高人之手。
看到三兄弟出现,最后一辆车上的青年跳下车,协助弓角装行李放到车后,却在双手接过那个包袱地时候险地闪了腰身,要不是弓角单手轻轻托了一下,很可能整个包袱直接落地。看到弓角单手将那包袱托至车后的后备厢时,这个被中年大叔称为“小刘”的军中精英这才对身边这个比他足足高出一大截的傻大个儿生出一些好感。在军人的世界里,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更是一条真理,只有强者在军人世界中赢得真正地好感。
“你们俩要不要搭个便车?”中年大叔从前面一辆车上走了下来,一脸的憨笑居然与弓角如出一辙。
“你怎么知道我们也要出去?”李云道很好奇。
“看你的眼睛我就清楚了!年轻人,我也曾经年轻过,我知道在你这个年纪最想要的是什么!”
李云道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还是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随后,这个一直一脸肃穆的山间刁民走到足足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弓角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报纸包着,还带着些许体温的纸包,塞到弓角手里,“别饿着自己!”
赤着上身的壮汉一脸倔强地将纸包塞回李云道手中:“三儿,过几天你也要出去,还要带着十力,你拿着吧!”
“我还有!”说完,不容分说,将那纸包塞到弓角手里,“都快中午了,山路不好走,早点儿出发吧!”
弓角坐在第一辆车上,坐在中年大叔的副驾位置,引擎启动的时候,迈着小短腿十力嘉措一路飞奔而来,只是,两辆改装过的悍马越野已经没有身影,只听到远处看不到的山路上传来阵阵霸道的引擎轰鸣声。
“弓角哥……弓角哥……,我拿了你最爱吃的牦牛肉干……”蹲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十力嘉措泪眼婆娑,刚刚绊倒时撒落了一地的牦牛肉干。
“十力,过段时间云道哥带你去南方看弓角,行不?”红着眼睛的山间刁民声音有些嘶哑。
哽咽着的十力嘉措抬起一张如同受了委屈的脸:“那我们给弓角哥带牛肉干!”
“好!”吃力地抱起十力嘉措,李云道开始有些理解小喇嘛对弓角的感情。小孩子就是这样,谁跟他接触得最多,就对谁最依赖,对谁最有感情。这七八年,只要是出门,基本上都是弓角抱着十力嘉措,跟着弓角在山林里捕兽猎禽,这等待遇似乎连李云道和徽猷都没有享受过。
“回去收拾收拾,过两天我们也出去,等一切安顿好了,云道哥带你去南方看弓角,再带你去东北老家看徽猷,说句老实话,那冰天雪地的东北老家,我也只是在做梦的时候见过,到底啥模样,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等走出老远,破天荒地一直自言自语地李云道这才发现徽猷仍旧立在村口,眺视远方群山。
这个时候,谁也没也看到,这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居然诡异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虽然诡秘至及,却足以倾国倾城。
良久,这个伫立山边沉默语久的青年才缓缓道:“风云乍起呢,这混沌世间欠我们李家的,是不是该一一地讨回来呢?”喃喃片语后,哑然失笑。
“有三儿在,就是欠得再多,也不怕讨不回来!魑魅魍魉们,欠我李家的,等着我家三儿上门收帐吧!”
第八章 大聪明者,小事朦胧
弓角走了,昆仑山那个连流水村村民都不知道名字的喇嘛寺中,生活仍旧继续。
少了弓角憨憨的笑声,李云道感觉似乎样样事情都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比如说三兄弟里以往起得最早的弓角通常会在清晨时拿着大扫把将院中的落叶清得干干净净,只是今天少了那悦耳的“沙沙”声,李云道居然睡不着了。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李云道己经穿好衣服,如同精神质一般,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寺院墙角,只是那张堪比女子般倾国倾城的脸蛋似乎早就己经出现在寺院中,那足足五十公斤重的铁柄扫把似乎对他来说似乎并不算是什么难题。
“怎么,没了睡不着?”一脸微笑的徽猷看了一眼李云道,缓缓挥动着那杆足有百斤的铁扫把。
“嗯!我来吧!”说着,李云道便伸手去接扫把,徽猷也不推辞,笑意盎然的递过手中的扫把。
接过扫把的时候,李云道又是一肚子埋怨:“咋差距这么大呢?”平时看弓角拿着扫把就跟锅铲般轻松,可是今天等李云道自己将扫把拿在手中的时候,微微颤抖的双手是无论如何也抡不出那“沙沙”作响的声音。
深秋季节,山中清晨风劲气凉,只是那张桃花般妖艳的脸庞却汗珠密布:“真不知道弓角的力气从哪儿来的?百来十斤的玩意儿,他整得跟饭勺般轻松。”
李云道一脸苦笑:“他在的时候感觉不到他的重要,现在他不在了,这种感觉倒越来越强烈了!”
“嗯!”徽猷微微点了点头道,“今天我上趟山吧,不然要坐吃山空了!”
李云道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铁扫把移到墙角,转过头道:“你在家待着,我带十力去!”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的刀再怎么样快,也快不过我的那杆土铳。没准儿今儿运气好,猎到个熊瞎子什么的,临走前我们还能吃顿冰糖熊掌,这一走,下一次吃我做的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说话的功夫,徽猷已经缓缓踱入厨房。厨房对于他而己一日三餐,就如同这片山林对于弓角的意义,什么君子远厨庖,什么国家级保护动物,对这兄弟二人来说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他们的要求不高,只是三儿能吃饱穿暖而己。
捧着一册《道藏》站在正佛堂大殿前的李云道并没有什么佛道非一家的觉悟,反倒是在老喇嘛绵绵不决的诵经声和刺耳的经桶声中,悠哉闲哉地默念着玉清无上内景真经。
或许这应该是全天下最不像佛寺的佛寺了,因为很难看到一个佛寺不供奉着佛尊圣明,天下间,佛殿中仅一草编垫外其一他物的寺庙的确难得一见。坐在草编垫上轻诵经文的老喇嘛许久后才睁开眼睛,诡异的经桶转动声随之嘎然而止。
“孩子,过来!”
等李云道从中道藏经文的神秘中缓过神来的时候,蓦然发现,老喇嘛正颤抖着那只如同老末般瘦骨的手,在空中缓缓招手。
这一刻李云道有股莫名的感动,似乎他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这亦父亦师的老喇嘛到底如何称呼,他甚至连老喇嘛的法号都不清楚。
只是下一秒,感动消失耽尽。
坐在冰凉板石面上的李云道一面肃穆,在老喇嘛面前,他无需给自己带上那个沉重不堪的面具。
“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习武吗?”老喇嘛的声音沉缓而绵长,余音绕梁,宛若鸣诵真经。
李云道摇头,面无表情,缓缓道:“不习武也没有什么不好,人就是这样,身体动得太多,就不太喜欢动脑子,毕竟这个世上像徽猷那种文武双全的高智商变态是极其罕见的。我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万事动脑子,力气活儿,让别人去干,我谢大师父还来不及呢!”
老喇嘛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我养你们三兄弟这么多年,你那点小脾气啊……”
李云道的性格就和他在外人面具的面具一般,却是在乎的事情,他就会越装得满不在乎。李云道说得越多,老喇嘛就越清楚,这孩子在怨他,虽不至于恨,但是怨也怨得很,要知道,在这深山老林里,没有一身本事是无论如何都混下去的,弓角和徽猷,一刚一柔,但都是身怀老喇嘛真传,唯有李云道,日日干着与生存丝毫扯不上半点儿干系的事情。
“罢了,这其中的玄奥怕是你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悟不清楚的,只得等到某年某月某月,醌醐顿开的时候,你还能如现今般坦然畅笑。”老喇嘛微微笑了笑,说出一连串李云道怎么都听不明白其中玄奥的话语,随即就把这个在山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刁民抛至脑后,只是在诡异玄奥的转经桶声中,默念着众人几辈子都悟不清楚的《杂阿含经》。
沉默了许久,李云道才缓缓道:“大师父,我明天早上走!”
一卷《杂阿含经》念至最后,满脸沟壑的老喇嘛才缓缓睁开眼睛,除下手上那串岁月痕迹斑驳的佛珠,送到李云道手上:“这串佛珠伴我多年,只待它能稍稍化解你心中的戾气。孩子,大师父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带上这串佛珠和十力那孩子就够了!记住,凡事化干弋为玉帛并没有坏处,得饶人处且饶人,杀人并不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怕就怕杀人成瘾,所以你记住,所谓四大皆空,无一不能辅佐你踏上更高的台阶,只要心存善念,此生和尚我无憾己!”
李云道不置可否地接过老喇嘛手中的一串污洉和油渍遍布的佛珠,毫不犹豫地将其挂在手腕处,缓缓道:“人又不是畜生,我不是弓角。杀人的活计,我没有那么麻利!”
老喇嘛缓缓点了点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随后又沉寂入了无尽的佛家玄妙。
轻轻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李云道从正殿走回厢房,端坐在那张满是线装古籍的书桌前,凝视着那串从小就觊觎许久的佛珠,沉思不语。
只是隔壁的屋里,一个满脸桃花般妖绕的男人淡淡笑道:“人和畜生有何区别?杀便杀了,一念之间的事而己,何苦执着于此?”
轰隆隆的卡车引擎声吸引了流水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从拖着鼻涕穿着开档裤的小家伙一直到过了年基本上就可以定亲的娃,无一例外地比过年还要开心。对于这群山沟沟里的天真孩子,收玉车似乎就是某种节日图腾,因为卖出玉石拿到成沓现金的村民们无一例外地会暂时不用再为了生计而烦恼奔波,平时看到那群打着赤膊、浑身上下沾满草枝泥巴的玩闹小家伙们就生气,现在也会懒得瞄一眼。这就是心情好,看啥啥都顺眼。
卡车主人和手下的一个伙计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数着现金一边不时伸头瞅着车后几乎堆集成山的未琢玉石。虽然花出去大把大把的现金,但是这趟玉石运出去,至少可以以十倍的价格成交,流水村的村民们躲躲掖掖偷藏在贴身衣物里的那几沓钞票相对就显得格外小气和寒酸了。
临近中午,村口的山道上响起一阵有节奏的蹄声,闻到这蹄音,村民们不约而同地一哄而散。卡车主人先是眼中一阵疑惑,随后也听到了有节奏蹄声,环视一周,发现村民们都离村口远远的,好似生怕沾染了什么瘟疫一般,约莫四十多岁玉石贩子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三个月来收一次玉的他,已经在这里收了近二十年的玉,从驴到马,再到拖拉机,最后是现在的卡车,单从流水村的玉石上赚的钱,就够这个人称“高胖”玉石贩子在东部沿海买几幢不错的别墅了。来人是谁,他自然是清楚的,听着那由远及近的驴蹄声,高胖突然想起了相对跟他熟识的阿巴扎的那句话:“在这昆仑山上,得罪谁,也千万不要得罪那刁小子!”
不过,虽然跟东部沿海那些做生意成精的商人相比,高胖还算是比较稚嫩的,但是在跟流水村里这群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大老爷们儿一比,档次和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至少他不会像流水村的村民那般,远远地躲开,况且,那刁小子看玉眼光之独到,他早就有所尝过其中的甜头,虽然每次都要被这刁钻小子讹到更高的价格,但每次刁小子送来卖的玉石,比村里那帮采了一辈子玉的老玉匠都要成色上高上不止一两份。
“哎呀,云道兄弟,怎么这会儿才来?我一早就盼着你出现了,你看看,我这都要望眼欲穿,不不不,望穿秋水了!”山道拐角处刚刚出现那个文弱身影的时候,高胖老远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山道上牵着毛驴的青年已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笑脸相迎的李云道也应道:“高哥,今天的成色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特地迎上去的高胖先是毕恭毕敬地冲着被徽猷抱在怀里的十力鞠了个躬,转身就跟李云道勾肩搭背了起来:“自家兄弟,你出的货,我能不放心吗?”
站在李云道身边那张比女人还要妖艳妩媚的脸上无比肃穆,听闻高胖的话,隐隐哼了一声。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声轻哼,却把这个走南闯北的高大汉子吓得不轻。虽然那张看上去足以倾国倾城的脸蛋似乎没有任何危险,但是偏偏当年他跟着阿巴扎一起在山林里亲眼目睹了这个男人空手制服牦牛的那一幕,所以每次他私下里都给李云道相对高不少的价格,一方面是因为玉的成色,另一方面也隐含着一丝讨好的意思。
李云道费了九牛二虎力气,才将驴子老末身上的那两包玉石卸了下来。
“咦?弓角兄弟呢?”看来这个被称为高胖的男人的确对流水村这片山域熟悉得很。
“出远门了!看看这成色吧!”
高胖扯着袋口看了几眼,随后眼中的光芒就有些不一样了。
“三倍的价?”高胖背对着远远看着的流水村村民,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李云道微笑着摇了摇头,缓缓伸出十根指头。
“什么?十倍?”高胖在心中暗骂李云道刁钻,但是跟对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是清楚的。十岁的时候,李云道就能以高出村民50%的价钱把同样成色的玉石卖给高胖,显然在斗智斗勇上,高胖在李云道身上都沾不了多少便宜。“这样吧,兄弟,我让一步,六倍,我看今天的成色的确不错,让到底了,六倍!”
李云道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十倍的价钱已经足够你赚的了。高哥,我这批石头出去,你再涨个几十倍的价钱也有人要,我这不是看我们都多少年的朋友了嘛?十倍价,外加一个条件!”
“条件?”高胖缓缓松开抓着的袋口,疑惑地看着李云道。他就知道跟这刁民做生意没这么简单。“你说来听听,伤天害理,杀人犯法的免谈!”
李云道笑道:“不会让你太为难的!”
高胖点了点头:“说呢!”
“捎我们三个人一段路!”
“啊?”高胖更是疑惑了,“好好儿的,出去干嘛?”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答不答应?”
其实此时高胖已经在心中窃喜,成色这么好的坯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而还不止一块,如果这一次不出意外,起码能多赚几套别墅。高胖仍旧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轻声道:“兄弟,你也知道,我这收玉的车好不容易下来一趟,不抓紧时间,就要被别人抢了先机了。不过,兄弟你开口,做哥哥哪能不答应?那就说定了,七倍价,外加送你们兄弟到目的地!”
李云道摇了摇头:“说十倍就是十倍,我需要钱!”
李云道身后狭长的桃花眼中缓缓闪过一道精光,低头吟诵经文的十力嘉措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高胖:“十日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
高胖闻言全身一个哆嗦。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大前年来收玉的时候,那只有四五岁的小喇嘛有意无意地提了句“你家后院起火了”,当时他没在意,可回去时果然发现那比他小二十岁的俏老婆赤裸裸地骑在一小白脸的身上。从此以后不管哪次到这里来,他都要去山上的喇嘛寺前嗑几个头。
高胖这种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识广的人而言,能人奇人也不是也没有见过,只是这坐在卡车后座上的弟兄二人外加一个如灵玉般粉琢的小喇嘛,却让他没来由地总是一阵心虚。
被流水村村民喊成“刁小子”的李云道只是静靠在一边的车门上,黑红的脸上露出自然的微笑,手中始终不离的是一本只有几页纸的薄页的书册,浅黄宣纸,软笔小楷行云流水,如同看书的人一般一丝不茍。就高胖也不得不佩服李云道的全神贯注,因为普通人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哪怕只是坐着,加上高原缺氧,肯定会有晕车的感觉,但是这个一脸淡笑的青年却丝毫没有因为山路的颠簸,而将目光移开书册半刻。
紧挨着李云道盘坐在中间的是一脸淡然的十力嘉措,跟李云道相反,高原紧外线似乎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粉嫩的脸蛋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稳重,也只有偶然抬头看一眼李云道的时候,才会露出这个年龄段的小童特有的狡黠与活泼。
他那句“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将坐在副驾位置上的高胖吓得一愣一愣的,就习惯了见风使舵的高胖二话没说,不仅私里用十五倍的价格购了李云道的藏了许多年的上等玉石,而且一路将这三尊菩萨的吃喝拉撒供得妥妥当当。当然,十力也不是那种没有眼力价儿的小朋友,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大日如来咒,加持在高胖的那件看上去还算值钱的外套上,这就样,已经把高胖乐得屁颠屁颠。谁都知道赚钱很重要,可是赚的钱,也得有那个福气去享受。
这一路上,最为沉默的还是另一侧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妖艳的男人。本来就不喜欢和陌生人沟通的徽猷却用如此的沉默换来了高胖的倍加尊重。对高胖这样见惯了各种世面的人来说,越是拿得稳,越是有本事的人,往往越是低调。显然,在他心目中,这个曾经空手搏野牛的男人就属于那种深藏不露的人。
只是谁敢说,这个容貌倾城的男人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呢?
也许是旅途实在太无聊,高胖又不敢在这盘旋的山路上跟高价聘请的司机搭讪,只能跟身后的李家兄弟闲侃。
“我说云道兄弟,在山里待得好好的,干啥子要跑出来?要知道,这城里头的人可不比山里人。我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喊你的绰号,叫你刁小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高胖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偷偷瞄了一眼,才发现那个比女子还要妖艳的男人正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光打量着他,这才赶紧收口。
“不妨事的,我知道大伙儿都那么喊我,我也乐得承认。这说明我的脑子比他们好用。”虽然李云道没有上过学,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可是他看过的书,绝对比绝大多数上过学读过书的人还要多得多。
徽猷微微闭上眼睛,高胖这才敢接过李云道的话碴:“云道兄弟你这句话就对了,这昆仑山上,我也就跟兄弟你最聊得来。”
李云道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从书册上缓缓移向车窗外,神情悠然。
“云道兄弟,做哥哥的有句话还是要说,这城里人,真的不比山里人。我就被城里人骗过,而且还是将近一车的玉石,幸好成色不是太好,不然还真是亏大了。打那以后,只要是跟城里人交易,都是一手钱,一手货。这城里人啊……”
“不知道弓角现在怎么样了……”凝视着窗外崇山峻岭的李云道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
高胖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接道:“放心好了,弓角兄弟那身本事,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向来不太爱说话的徽猷倒是插了一句:“论武力,能欺负哥的,怕是手指数得过来。论智力,怕是两个我加两个三儿,都顶不过一个李弓角。”
高胖愕然,他自然怎么想都想不透,为何那个看上去憨憨傻傻的汉子会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武力那他是知道的,可是智力,他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目光落在远处缥缈峻峰上的李云道轻轻点了点头:“大聪明的人,小事必朦胧;大懵懂的人,小事必伺察。盖伺察乃懵懂之根,而朦胧正聪明之窟也。”
这出自《菜根谭》的名言像高胖这类只上到初中毕业的所谓读书人自然无法通彻其中的睿智,只有十力嘉措与徽猷同时点头道:“一慧根难求。”
……
对于中年大叔这个位面上的人来说,可以算是识人无数,混到这种人精的地步,绝大多数人他基本上都能一眼看透,不然也枉费了国内最大房地产开发企业董事局主席的名头。但是,让他倍感诧异的是,他居然看不透身边这个身高超过两米,看上去憨憨傻傻的山里汉子。
从昆仑到青海,从青海到上海转机飞香港,只是半天的会议,随后弓角跟着中年大叔踏上了回深圳的道路。
这一路,该问的问,该说的说,该做的做,样样得体,无一不到位,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李家三兄弟,就连中年大叔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武力值可以用变态来形容的大块头从来没有迈出过昆仑半步。在香港分部,特种军人出人的保安企图拦住的模样看上去并不太商务化的中年大叔一行人,紧跟着这位国内房产巨擎的几位学生清楚地数着,四个人,每人一招,一共两秒,毫不拖泥带水,何等阳刚,如何可窥一斑。
“弓角,说说看,有什么打算?”坐在回深圳总部的悍马车里,中年大叔有意无意地跟弓角闲聊。
悍马越野的空间己经算是极其宽敞,可是弓角仍旧要将头微微低下,才能舒服的坐着,嗡着的声音如同野牛般桀傲。
这个身高两米的汉子所回答的内容让王石这般的人物都目瞪口呆。
“赚点儿钱,给三儿娶媳妇儿,生娃儿!”
第九章 当我男人,就三个小时
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哪怕就是算是亲兄弟,也免不了会碰到各奔东西的伤感场景。
李家三兄弟一个去了珠三角,一个要直奔东北老家,剩下李云道独自一人,奔赴长三角。
徽猷是中部一个叫四平的小镇下的车。四平,似乎是取义于四平八稳之义。这个词让两兄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弓角。虽然那个只知道傻笑的憨厚大汉目前为至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成绩,但是在这两个弟弟的心目中,大哥弓角却是如同泰山一般的存在,哪怕这个一头乌黑青丝比女人还要妖艳的男人可以用文武双全来形容,但却丝毫不影响那个憨厚汉子在两个弟弟心目的地位。
这就也是为何徽猷口中会出现“两个我和两个三儿,都不一定抵得上一个李弓角”如此这般的话
似乎这是唯一一个能买到通往东三省火车票的中部小镇。
买票时徽猷执意要买硬座,但李云道还是固执地花了近五百块钱,买了一张从四平开往黑龙江的软卧,捏着那张不足一巴掌大的火车票,李云道只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头不停地淌汗——似乎这是他有生以来花出去的最大的一笔开销。只是,如果这钱花在他自己的身上,他一定会心痛不己,但花在徽猷的身上,他却如同挖出了上等玉石般舒畅。
虽然李云道早就猜到会有离别的这一刻,但没有料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早。把火车票塞到徽猷手中的时候,他才终于打破沉持续许久的沉默。
“不跟我一起去长三角转转再回东北?”李云道向来都不会把心事写在脸上,就算挽留的言语都似乎显得有些生硬。
一头青丝长发的徽猷轻笑着摇了摇头,本来他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呼啸而去的货运列车,回过头道:“我看还是直接去的好。我身上沾染了太多没来由的粉脂气,其实我也经常腹诽爸妈的,怎么就生得我这般如同女子?你和弓角怎么说还像个男人,我这样子,再去长三角纸醉金迷一番,这辈子估计都讨不着老婆了。还是直接去东北转转,好沾染些彪悍的民风。”
李云道此时并不知道徽猷说的其实只是个笑话,因为哪怕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比女子还要妖艳的男人,根子骨里头,流淌是是李家男人的血,那就会有李家男人所共通的骨气。再退一万步讲,把徽猷放在大都市里,追求着他跑的富家女最起码也要以打为单位来计算。
李云道像往常一样双手插进徽猷的一头青丝,将那原本顺贴的乌黑青丝愣是蹂躏得如同一团杂草一般后才肯罢手,这一幕看得一旁的高胖胆战心惊: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李家刁小子一人,能对这个足以俯视天地的男人如此放肆。高胖是见过那妖艳男人空手对付野生牦牛的场景的,所以他下意识地总是跟徽猷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是生物的自保求生本能,二是他觉得也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他对那个男人足够的尊重。
“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最好把这头长发剪了。李家的爷们,就要有个爷们样子!”
徽猷委屈地理了理自己的长发,低声地嘀咕了两句,但是李云道却是永远都不会听到这句话,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清楚徽猷留这一头长发完全不是出于自己的喜好,只是想把理发的钱省下来,多给他这个弟弟买几份流水村的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财经杂志。
李云道里心里如同明镜般清楚:这个有一身文武双全的本事的亲哥哥硬生生地陪着他在山沟沟里头困了二十多载。
徽猷上火车的时候,被李云道抱在手中却憋了许久的十力嘉措终于放开嗓子号啕大哭。的确,他再怎么看破人生,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看来着一身深红色喇嘛袍的十力哭得如此竭嘶抵里,李云道于心不忍。虽然是平辈相称,但三兄弟打心眼里把十力当儿子看的。
列车开动时,隔着玻璃的徽猷特地跑到硬座车厢来微笑挥手。
李云道跟着那辆北上列车从月台这头跑到那头,徽猷从火车这头跑到那头,直到双方都在远方成为一个小黑点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
李云道突然感觉背上有些凉飕飕的:庇护自己二十余载的两只巨大翅膀终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直面自己的人生,哪怕只是一段惨淡无奇的人生。
从月台尽头往回走的时候,恰恰正好是夕阳如血之际。
夕阳如血!
坐在月台上抽着一枝“红塔山”的高胖眯着眼睛打量着月台尽头缓缓移来的佝偻身影,夕阳在那轮廓的周边留下一圈泛红的光芒,再加上一个口念心经面上梨花带雨的小喇嘛,形成了一幅异常诡异而唯美的画卷。
没读过几天书的高胖将那枝将点燃的香烟撇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低声骂咧道:“奶奶的,老子怎么就不多读点儿书呢?多美的一幅画,老子居然想不出半个有文采的词来形容!”
接下来,司机换成了高胖,高速公路也相对好开得多。
进入安徽界内的时候,李云道就再也睡不着了。
未来,对他来说,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幕,等着他去掀开,只是这个黑幕背后,是光辉灿烂,还是风雨坎坷,这些都是一个未知数。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东方天边的朝霞开始弥漫出新的生机光芒。
“云道兄弟,我这回要直奔苏州,你看我是想去哪个城市?长三角的城市都差不多一个样,跑了那么多趟,我还是觉得古色古香的苏州城给我的印象最好。”
李云道看着窗外:“苏州离上海和南京都很近,那就先去苏州看看吧!”
“想好要做什么了吗?要是没活儿干,我倒是在苏州那片儿认识几个人,就是那些活儿苦了点,累了点,就怕云道兄弟你嫌掉价。”高胖在这一点上倒算是个热心人,好歹也算是半个老乡。
“行,什么都行,只要别让我和十力饿肚子就成,我也没想一口就吃个胖子。”相比较现在社会上刚毕业就恨不得爬上总经理董事长位置的大学毕业生,李云道这个没上过学却饱阅经典的山间刁民却更能领悟出“凡事欲速则不达,宜徐徐图之”的道理。
木锯绳断,滴水穿石。熟读经史子集的李云道深喑此理,自然也不会像社会上的众多大学毕业生一般,刚刚走出校门,就恨不得开着坐上一把手的位置开着宝马奔驰成日活色生香。与受到众多yu望熏陶的本科生、研究生相比,李云道这个从昆仑山沟沟里跑出来的刁民尽管饱阅诗书,天文地理都略通一二,但生存的环境就决定了他的阅历和眼界远远比不上同龄的年轻人。
这一点,李云道心知肚明,因此,决定要离开昆仑山出去闯荡一番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自己做了“补课”的计划。
虽然论武力,他绝对赶不上半个李弓角,而论文武全双,他也肯定不及李徽猷,但如果单论文攻不谈武治,不管是弓角还是徽猷都甘拜下风。只是,每个月都保持阅读《经济观察报》《财经》杂志的李云道不会不知道,在如今这个道德沦陷拜金泛滥的社会中,一肚子的诗书礼易自然是跟不上时代的节奏和步伐。自打懂事起就是孤儿的李云道也不会像一群大学生那样愤世嫉俗,恨不得天天革命,对于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李云道理解得相当透彻,这就好像他跟着弓角一起去山里狩猎一般,如果你对着那眼泛绿花的野狼下不了狠手,最后的下场只能是对方口中的一顿美餐。
所以,李云道给了自己半年时间来“补”上之前二十多年的缺失,对于已经二十出头的他来说,半年时间,已经很奢侈了。
奢侈归奢侈,但是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做,人生还是要一步一步走。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卡其布中山装的李云道走在这现代化的都市里总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就连坐在一群光着膀子的外地建筑民工边上,李云道也似乎有些不着调。
这叫两不沾边,李云道有的时候经常会不由自主地自嘲一番。高胖口中的“苦”对于一般人来说的确蛮苦,建筑工地上危险不说,环境还差,吃住都不算好,一天八十块钱,一天起码做满十二个小时。不过,这在常人眼里头看来有些累得够呛的活儿,在这个从山里头跑出来的刁民眼中倒是件轻松快乐的事情,再危险,也危险不过跑到悬崖峭壁上采玉吧?环境再差能差得过山沟沟?
一个月干满30天就是两千多,吃住不花钱,每个月赚的两千多基本上就是纯粹的储蓄。这样两个月下来,李云道已经攒了四千多块。别人在建筑工地上是越干换皮肤越黑,可是没了高原紫外线的李云道却迥异于常人般的越来越白嫩,两个月下来,原本黑里透红的肤色居然被这江南的太阳晒成了白里透着红润。
晚上工地上的一群年轻人洗了澡后都会聚在一起,边聊天边赌博,每到这个时候,李云道都会借了下床老李的破早旧二手自行车,一声不吭地溜出工地后的临时居住棚,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姑苏古城的已经在他的脑中形成了一幅活地图。
学骑自行车,李云道花了三个晚上,愣是把老李那辆本就过了可用寿命的自行车摔得不成人形,老李的车自己平时也不骑,就算是摔坏了,他自己也不一定看得出来,但最后李云道还是花了二十五块钱,请路边的修车师傅修了个七七八八。这是两个月的工地生活中,李云道花出去的第一笔钱。
高胖的“朋友”是个开着奔驰的建筑商,手下工头无数,按排一个像李云道这样没有任何经验的建筑小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个姓祝的建筑商在金鸡湖的一个中端开发项目里承包了大约四栋高层建筑,其中一栋就包含着李云道这两个月来的心血。
工地在苏州如今地价奇高的金鸡湖边,但工地内和工地外却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工地内粉尘滔天,时常会伸手不见五指,一群大多是小学文化、操着一口外地口地的民工几十个人挤了一个小小的工棚,东部沿海的初秋,却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几十个大男人挤一个工棚,里头的光景可想而知,那异味足以熏晕任保一个工地以外的人,就连上次姓刘的建筑商不小心闯进来的时候,连声叫骂“工地的厕所怎么会这么臭。”
而工地外,却是另外一番天地。李云道从小养成的阅读习惯一直未变,哪怕就是只身一人来到苏州。最近,苏州工业园区在搞十五周年庆,园区内大大小小的海报、高炮、户外电子屏上,铺天盖地都是园区政府的形象广告。李云道特地花了五毛钱,买了一份《苏州日报》,几大整版的特刊倒也为李云道收集资料省了不少力气。
按照报上的说法,上个世纪90个代初,苏州市政府就联手新加坡政府,按照狮城的模式,对苏州东部区域重新进行规划,通过吸引外资发展高新科技,经过10多年的发展,如今的工业园区在外在形象上早就已经与“工业”二字绝缘,其整体的配套和硬件设施完全不亚于国外的一流城市。正因为如此,如今的工业园区也成了苏州房价的高地,无数地产开发大鳄相继涌入,房价一轮高过一轮,每平米单价三四万的豪宅也屡见不鲜。
围绕着金鸡湖,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看似门槛不高实则等级森严的富人居住圈。没有近亿的资产,谁舍得花千万的大价钱买一套普通公寓住着?也只有口袋里钱多得没法子花精神极度空虚的所谓富人,才有这种闲情雅致住在二十几层寻求俯瞰众生的刹那满足感。
金鸡湖畔的李公堤,休闲娱乐配套应有尽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只是脱下中山装只装着一件老头汗衫骑着二八大杠凤凰自行车的李云道在不断有百万级豪车擦肩而过的路上,显得有些异常地突兀。
不远处的一身制服的保安冷眼旁观,似乎早就已经看惯了这种刘佬佬似的乡下人,只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大跌眼镜。
一辆看外形就是气焰极度嚣张的深红色悍马在经过李云道身边的时候骤然减速,骑着自行车只顾欣赏沿路现代风光的李云道浑然不知,一个老熟人正坐在那不透光的悍马车内。
位处长三角经济发展核心圈内的苏州连续几年gdp都排在全国前列,一个快速发展的现代化城市自然不会缺少有钱人,豪车自然也不少见。只是,小家碧玉的苏州人一般来说都不太喜欢那种彪悍到嚣张的悍马越野。就算是买了悍马,也都有是黑色稳重大气型的,很少有人会买了悍马再自己花钱喷成深红色。
这是这辆挂着沪a打头的黑色牌照的深红色悍马仿佛是个例外,轮胎与地面的微微摩擦音代替了原本应该轰鸣的发动机声,一种说不出的静谧代替了原本应该绝尘的嚣张。
一辆二八式大杠自行车,一辆安静滑行的深红色悍马,在傍晚李公堤的富人聚集区形成了一幅异常诡异的画面。就连刚刚想上去劝说李云道的保安也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暗暗好奇:是不是扮猪吃老虎的网络小说看多了,现在看谁都仿佛是身怀绝技说一不二的金主儿。
一辆接一辆豪华私家车擦肩而过,奔驰宝马屡见不鲜,一辆比一辆嚣张高调,却无一例外地回头打量着那辆与二八式大杠自行车保持平行状态的悍马豪车。一辆玛莎拉蒂在经过的时候,开车的女子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显然已经认出了这辆豪车的主人。
刚想启下车窗打个招呼的时候,二八式大杆自行车和悍马几乎在同一时间嘎然而止。李云道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辆与自己保持平行的汽车,刚开始倒也没有在意,只是这车主也太过份了点,李云道本来就是来看看路景,偏偏这辆高大威猛的车硬生生地挡住了左半边的视线。更让李云道郁闷的是,他停下来了,那辆看上去跟山里头的熊瞎子有得一拼的威猛汽车,居然也一声不响地停了下来。
李云道坐在自行车上,一脚垫地,微笑打量着那辆全身上下无处不透着刚猛劲气的豪车。现在,也只有被李云道寄放在老王媳妇那儿的小喇嘛十力嘉措清楚地知道,凡是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都是云道哥最生气的时候。
车门打开,首先踏出车门的是一只包裹在水晶丝袜中的细长小腿,黑色细长高跟,远远望着这一幕的保安都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所谓秀色可餐,不过如斯。
紧接着,那张不施粉黛却足以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女子出现在李云道那辆二八式大杠自行车面前。一时间,这位刚刚走出昆仑山的大刁民也都有点儿看傻了。这真是一幅足够诡异的画面,就好像把在最高档的西餐厅里头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吃相嚼着狗不理包子一般,让周围的众人倒足了胃口。
“大刁民,两个月不见你倒真是白净了许多!怎么跑到苏州来了?”一幅相识许久的模样,却周围早就注视着这里的好奇者跌碎了一地眼镜:这样天上地下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还认识。
李云道的记忆力绝对是属于出类拔萃的那种,但如果不是这女子开口说话,他也绝对回忆不出,面前这位比外面广告牌上的女明星还要好看的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句“大刁民”一喊,李云道立刻知道她是谁了,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冤家路窄!只是这位冤家脱下那身英姿飒爽的登山服,穿上了一身标准的淑女装,却也显出了另外一番韵味。
“蔡-桃-夭!”李云道微笑着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只是嘴角已经有意无意地区露出了一个异常神秘的弧度。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除却那一身能够让所有男人想入非非的职业女装,蔡家女人浑身上下不染尘土的大菩萨气息没有少掉半份,相反入世的职业套装和一身出尘气质相当巧妙地融为一体,所谓仙宫朱蕊不过如厮。
“有这么喊别人名字的吗?礼貌,两个字懂不懂?大刁民!”蔡桃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车速,而且居然破天荒地跑下来跟这个山里刁民打招呼。
李云道闻言冷笑一声:“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没有家教的刁民。整个就是一山里头蹦达大的刁民,没爹没妈,就只有两个一样大的哥哥,怎么能和你这种会仗势欺人的千金大小姐比?”李云道就是读了再多的书,明再多的理,也不可能修炼到大师父那种时时制怒的境界,对于是眼前这个抢了自己很大一笔“生意的漂亮女人,李云道丝毫不介意用更恶俗一些的语言来刺激她一下。
只是蔡家女人却丝毫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苑尔一笑,“这么说,你还在嫉恨我哥抢了你的玉石?不就是一块玉石吗?你犯得着天天这么惦记着吗?”虽然抢了那块玉石,但是蔡桃夭离开昆仑山后,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做了一番免费苦力的山里人。不过,这会儿这种大刁民式强硬还是让她在心里小小的腹诽了李云道一番,只是转念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上下打量了对面的李云道一番,然后围绕着仍旧坐在自行车上的李云道打量一圈,看得坐在二八大杠自行车上的李大刁民浑身不自在。
“大刁民,你这会儿有空吗?”
“没空!”脸上仍旧是接近于灿烂的微笑,可是语气却冰得如同昆仑山顶上的千年玄冰一般。
“怎么没空?我看你一个人骑着车很悠闲的嘛,这样吧,我雇佣你三个小时,一小时一千块钱,怎么样?”
“没空陪你玩!”李云道骑着自行车就要走的时候,却被蔡桃夭一把抓住胳膊,车技还不算太娴熟的李云道差点儿一头载下去,气得他对着身后的蔡桃夭怒目相向。
“你嫌钱少的话,我加一倍,一倍不行就两倍!就三个小时,你闲着也是闲着!”
李云道凝视了身后的女子片刻,嘴角弯起一个不经意的奇异弧度后,勉强道:“你说说看,什么事情!”
“我雇你当我男人,就三个小时!”
“什么?”
李大刁民如同雷击,立马雷愣在了当场。从小在佛寺里头长大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那种清心寡欲的生活,寺庙里头也就是老喇嘛,小喇嘛,外加他们三弟兄,清一色全是带把儿的,就算是带着十力那小家伙爬墙趴窗看流水村里头的姑娘们洗澡,多少也只是带着恶作剧性质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咦!你居然脸红了?”
蔡桃夭女人毫无征兆地笑出声音,只是那一笑却足以倾国倾城,李大刁民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
第十章 杀人真的不好
事出异常必有妖。虽然在昆仑大山里头过了二十多年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被流水村村民称为“刁小子”的李云道却并不傻。拦在古董一般的二八式大杠凤凰自行车前的是一个一笑足以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而坐在破烂的自行车座上一脚垫地的李云道却是一身自制土布衣裳的建筑工人,说是天差地别,李云道都觉得抬举了自己。
如果一个人穷得连自己的定位都搞不清楚,那才是真正的可悲。一个是进城两个月浑身上下一身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块钱的建筑工人,一个是开着悍马越野背景相当复杂的绝色美女,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不能不说是一种错位,就连远远观望着这一幕的年轻保安都忍不住摇头:这两人能凑到一块儿,我把头剁下来给那守财奴一般的老板当马桶。
“你不乐意?”蔡桃夭也不生气,的确,本来这种事情就是她自己太过于唐突。
李云道这才从刚刚的诧异中,缓过神,仍旧是微笑,只是眼神和语气都很冷:“如果您是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儿拿我这种山里人消遣,我想应该是找错人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说着,李云道就要离开,却被蔡桃夭一句话当场震住了。
“想不想知道那块玉到底去哪儿了?想不想知道那块玉到底做了什么?唉,看来别人并不想知道,算了算了,算我自作多情了,看来那块上好的玉也真是要无疾而终喽!不过,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着,蔡桃夭微笑着走回悍马车。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音,明显是自行车刹车金属块与车轮的摩擦声。李云道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又走回车内的蔡桃夭,刚想说些什么,哪知车里的女人报复一般地猛踩油门,瞬间加速,眨眼间就冲出了近百米远,留下一脸错愕的李云道愣在当场:这女人也太奇怪了,第一次见面时就在昆仑山涯上不要命地往下看,第二次见面就帮别人抢了自己的玉石,第三次见面居然莫名其妙地雇佣自己当她三个小时的男人。
看着前方的悍马已经失去了踪影,李云道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异常诡异:不管那玉石在谁的手里,总有一天,我会让它回到我的手里。
无惊无险,连一旁等着准备观战的保安都觉得无趣至极,等悍马车一开走,自然也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理由。只是这样一来,原本觉得在李公堤豪车大联盟一般的地方不该出现破旧自行车倒也没有看上去的那般讨厌,至少,保安觉得如是自己站在刚才那位美女的面前,估计连腿脚都会酥软,更别提跟那貌若天仙一般的女子唱反调了。这会儿,看着一身明显是地摊货老头衫的李云道,他觉得顺眼多了,至少人家比他有底气。
生活就是这样,时不时地就会给你来上一段小插曲,如果你以为那就是主旋律,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或许在沉迷许久后你才会发现,原来只是旅途中的一处鲜花地,流连忘返了,你失去的,将会是一整段人生。蔡家女人的出现并没有给李云道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波澜,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涟漪,尘埃落定后,或许平静得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的确,自行车骑出李公堤的时候,李云道就已经忘记了刚刚的那段插曲,全部身心投入到自己计划中,如果不出意外,按照计划,今天将会是李云道熟悉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而实际上,从上个月底,一个大体的城市立体地图就已经牢牢的记在了李云道的脑中。最近一个月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那些已经形成的枝干上再添枝加叶使之更加繁茂而己。
回到工地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夜晚十一点,与金鸡湖畔富人区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工地里头安静得如同山间的坟墓,就连夜晚用来看门的大狼狗也只是抬头看了李云道一眼,就继续趴着享受夜晚的静谧。
轻手轻脚地把自行车推到临时厨房门外的角落里,李云道轻轻地走回鼾声如雷的工棚宿舍。自己的床是在最靠外面的角落,借着月光缓缓躺了下来。
“云道哥,今天王大婶给我两个馒头,我吃不下,给你留着了。”早在进入工地的时候,李云道就让十力嘉措就脱下一身喇嘛袍,穿上了王大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普通小朋友的衣服。只是就算是没了那身标志身份的深红色喇嘛袍,只穿着小短裤和小背心的十力嘉措却仍旧显得灵气十足。
黑暗中,借着月光李云道看到了十力嘉措充满灵气的眼睛和发自内心的喜悦,显然小家伙一直没睡就是为了等自己回来把馒头给自己。轻轻抚了抚十力嘉措的脑袋,李云道面带歉意:“十力这次跟云道哥出来受苦了,其实还是应该让你跟着大师父的,至少吃喝不愁,还能跟着大师父修成正果。”
月光更甚,屋里似乎越来越亮了。
十力轻轻摇了摇头,把馒头塞到李云道手里:“大师父说了,不体会人间酸甜苦辣,就悟不破灭集苦谛。只是,云道哥,你……”十力欲言又止。
李云道猜到十力肯定心里有话,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对自己说。
“用你徽猷哥的话来说,就是有话还说,有屁快放,不然少不了你的苦头!”一边轻声说着,李云道就已经有手伸到了小喇嘛的腋下,看来,这里正是小家伙的“死穴”。
“嘻嘻嘻……”小喇嘛被逗得笑起来,却也不敢太大声,怕吵着边上睡觉的人。“我说我说,可是你不能告诉大师父是我说的……”
“成交!”
小喇嘛瞬间严肃了起来,似乎除了每日佛堂早晚课外,李云道很少看到小家伙会这么严肃认真的。“大师父说,要我看着你,让你少杀人!”
“杀人?”李云道被这句话逗得哭笑不得,“没事儿我杀什么人呀?大师父也真是的,要把你这个小包袱甩给我,也不找个好一点的理由。”
只是,这一次十力嘉措却没有笑,侧身躺在床的里边,小脑袋只枕着一点点枕头,小胳膊搂着李云道的脖子,那对灵气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一种悲天悯人的佛气:“云道哥,真的,杀人不好!”
这句话说得李云道更是谛笑皆非:“我说十力,在你眼里你云道哥就是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怎么的?要说杀人,你弓角哥才是真正的高手,不谈弓角的话,徽猷那个家伙的武力值也不低,为什么偏偏要说我这个空读了二十多年书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会杀人?”
小喇嘛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听李云道这么一说,当下释然道:“嗯,我相信云道哥一定不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
“你这么肯定?”这会儿李云道又开始逗小喇嘛了。
“嗯!”小喇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上次要不是云道哥,那几天小山跳就要被徽猷哥拿去厨房剥皮了。”
李云道很无奈地苦笑了两声:人和山跳能一样吗?况且上次还是因为都吃了两个礼拜的山跳肉了,再吃下去,还不死人?
“十力!”李云道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啊?”小家伙侧过脸打量着李云道。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是将来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那怎么办?你当真会帮大师父降伏了我,带我回昆仑山?”
小喇嘛想都没想,直接回答:“我相信云道哥,如果是被你杀的人,那也一定是罪孽深重到极顶的人。”
“那什么才是罪孽深重到极顶的人呢?”李云道仰头看着临时工棚里的天花板,一脸寂寥,“大师父把我们三兄弟带到昆仑山,二十多年不让我们下山,难道我们真的是罪孽深重吗?不对呀,大师父说,他带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们三兄弟还都抱在手里呢。”
小喇嘛轻轻摇了摇头,打佛谒般地道:“生生世世轮回循环。”
“你是说我上辈子是个恶人?”李云道看了一眼小喇嘛。只是小喇嘛却在说完那句话后,缓缓进入了梦乡。拿出一件干净的旧衣服轻轻盖在小喇嘛的身上,李云道却没有敢去碰那只一根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看着一脸安详的小喇嘛,李云道嘴角轻扬:“刚开始是苦了点,不过,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刻的。”
入夜,安徽黄山,天都绝峰顶。一轮弯月高高挂起,离月亮不远处,还有几颗肉眼可观的星。月光下,一袭月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凝视当空明月,微微皱眉,许久后才缓缓冷笑道:“北方天狼破军,南方白虎冲宫,东方倒是安静得很,是大吉,还是大凶,还是得看造化。躲了二十几年,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秋日的苏城,朝阳柔和,如同这座城市般婉约动人,不骄不躁。
金鸡湖畔的临时工棚里早就热火朝天,休息了一夜,这些本就年轻得精力过剩的外来民工又生龙活虎了起来,经历丰富的再加上性格外向一点的,就开始一段接一段地讲着无伤大雅的段子,在一次次大笑中,谁也没有在意,最靠门的那张小床上,一大一小两人早已经不在屋内。
李云道永远是保持六点半起床,雷打不动地围着金鸡湖跑上一圈,对于从小在昆仑山里疯野瞎窜的他来说,这点儿体能消耗似乎根本算不上什么。难能可贵的是,自打来到了苏州以后,十力嘉措也放下了每日清晨的佛堂早课,专心致志地陪着李云道一起晨练。
此时的苏城似乎有些清冷,尤其是人口并不算太密积的园区,鲜能见到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反倒是黄头发绿眼睛的老外不少见。
迁就十力嘉措的步伐,李云道故意放慢了速度,围湖半圈跑下来,李云道面不改色,年纪还不及李云道一半的十力嘉措居然也如同身边的成年一般没有丝毫的不适感。跑到湖边的广场时,李云道如同往常一般伸展腿脚,只可惜他踢不出弓角那般北腿的纵横捭阖,也打不出徽猷那般南拳的灵动飘逸。在这一点上,说他一点儿都不怨老喇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李云道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也是从襁褓里头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成长起来的,没有理由看着大哥和二哥天天练着北腿南拳而心里不痒痒的。直到昨天晚上,十力嘉措很认真地问他有关“杀人”的问题时,他才有点儿想通为何老喇嘛偏偏半点儿功夫都不愿意教自己。想到这里,面对着朝阳下一片波光的金鸡湖面,李云道哑然失笑:“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我还差不多!杀人?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情。”
就在李云道伸展着腿脚的时候,十力嘉措早就摆开架势,一套李家三兄弟都叫不出名字的内家拳法似乎就是为小喇嘛量身打造的,看得从一旁跑步经过的蓝眼老外们纷纷驻足,不大一会儿,就已经呈现扇形状将小喇嘛围在了中间,等到李云道转过身的时候,整个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们似乎早就对中国功夫倾慕已久,见小喇嘛一套拳打完收功,顿时就有几个胆大的跑上来就要拜师,叽里呱拉各种洋文吓得小喇嘛连连后退,躲到了李云道的身后。面对一群语言不通的高鼻子蓝眼睛,李云道顿时也没手抓痒了。尽管他博学多才,可是毕竟没有接受过现代化的正规教育,自学成才的他也自然不会想到去学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洋文。几个一脸崇敬之情的年轻老外更是拉住了李云道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了。搞得李云道想走也脱不开身。
“他们说你一定是小家伙的师父,都要拜你为师。”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李云道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寻声望去,却看到了一个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
蔡家桃夭。
一个放在古代足以让帝王三戏诸候的倾城女子。此刻的蔡桃夭又是以第三种形象出现在李云道的面前:昨晚如瀑布般散开的长发此刻被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看起来就活力十足,一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黑色运动服,连脚上的小巧运动脚也都是黑色的,一副白色的苹果ipod拿在手中。一看就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普通的姑娘,而事实上,北大校运会的径赛项目中,女子一百米和二百米的纪录保持者就是李云道眼前这个美得让一众老外也惊羡不己的女子。
“拜我为师?”李云道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看向蔡桃夭的目光并不是十分友好,但也没有充满敌意,只是保持着对待陌生人的一种尊重。“你确定你没有翻译错?”
对于李云道的质疑,蔡桃夭只是一笑而过,转过身对着一帮老外说了几句话,李云道没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是听到蔡桃夭的话后,那群老外顿时眼露怪异,有些同情地看了小喇嘛和李云道一眼,随后各自散去。
见老外们散去,李云道抱上十力嘉措,对着一脸微笑的蔡桃夭道了声“谢谢”后,就想离开,却不想又被蔡桃夭一把抓住。
“欠我人情,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蔡桃夭似笑非笑,不过这个从小被所有人认为是天之骄女的女子其实从来没有见过像眼前这个刁民这般不待见自己的男人。
“那你想怎么样?”被蔡桃夭抓住的李云道抱着十力嘉措转过身来,一脸微笑,只是眼神冷得可怕。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男人!就算是我以前欠你一个人情,你干嘛每次看到我都像见了仇人一般?话说回来了,你怎么总是有事没事就在我眼前出现,想落个眼皮子清净都不行。”蔡桃夭一口气说了一串气话,临了才发现自己似乎十分可笑,好像自从十六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哪个人能把自己的心境搞得如此之乱,家里头的老爷子都曾经打趣过她说是不是以前咱们蔡家要多出个女菩萨了。可是为何每次碰到这个山间刁民自己心境都似乎被万马踏蹄般搅得混乱不堪呢?
“嗯,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我们两不相欠,再见!”在外人面前始终是一脸微笑的李云道表现出的强大修养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对面的倾城女子有力气没地儿使。
蔡桃夭看着那个略显瘦削背影缓缓离去,却在片刻后嘴角轻扬,那不经意地泄露的小女人的神态,足以迷死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八点半,工地正式开工,这儿没有太多却技术含量太高的活儿,由于工期接近尾声,作为新人的李云道也只需要干些不算是很耗费体力的碎活儿,哪儿有需要,他就奔向哪儿。两个月的时间,跟工地里头大多数的人都熟识了,总是挂着一脸笑容的李云道走到哪儿都受欢迎,这也充分验证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接近午饭时分,李云道正在帮刷墙工人打下手,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小李,老板找你!”
听到“老板找你”这四个字,周边的人不约而同地向李云道投去了同情的眼光,在这个工地里面,老板要么不找你,找你准没有好事儿,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让人卷铺盖滚蛋,同样是出来打工的人,在外面混久的,自然懂得这里头的道道,不懂的,也肯定听前人说过。也只有李云道这种新人中的菜鸟对这种事情丝毫没有觉悟。
“小李,年轻人有的是机会,别急啊,待会儿跟老板有话好好说!”老王待过许多工地,自然也见过不少脾气躁一些的年轻人会在这个时候控制不好自己。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从脚手架下走了出去。
姓祝的建筑商在工棚旁边有个所谓的办公室,平常他基本上不来,这间办公室自然也就成了他手下几个管事儿的平常没事儿打脾聊天的场所。
李云道走出工地的时候,就看到姓祝的建筑商坐立不安般地在办公室门口来回打转,见到李云道就好像突然见到了菩萨一般满脸狂喜,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李云道满是石灰粉的双手:“兄弟,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明儿我祝枝山就不用在苏南这片儿混了!”
被他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的李云道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祝枝山却不等他开口,继续道:“兄弟,你差点儿把哥哥害惨了,来都来了,怎么不早说你是秦爷的人?要早知道你是秦爷的亲威,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把你安排到工地里头活受罪呀!来来来,进屋坐,对了,你朋友还在里头等着你呢!”祝枝山特地在朋友二字上加了重音,还一个劲儿朝李云道挤眉弄眼。
被祝枝山拉进办公室,李云道这才发现,原来早已经有个俏人儿等在办公室里头,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是谁,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个一身黑色职业装配上黑色丝袜的女子,俨然是那位跟他明显八字不合的蔡家大小姐。
“你来这儿干什么?”李云道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眉头紧锁。
蔡桃夭不为所动,仍旧一脸大菩萨般的清冷笑容。
身边的祝枝山赶忙用胳膊肘轻轻顶了李云道一下,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对女孩子这种态度,只是一怒一笑,两人中都没人理他,圆滑的建筑商自讨没趣地打了个哈哈道:“你们小两口慢慢聊,我先出去,放心,我帮你们把着门!”
李云道还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蔡桃夭脸上却是一脸桃红。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云道很难理解,这个拥有一个像蔡修戈那种小叔的女人为何总是要跟自己纠缠不清。
“没想怎么样,只是想还你个人情!我蔡桃夭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儿,就你那件事儿,让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所以要还你个人情!”
“过不了关?”李云道很诧异,只是他不清楚,早在采玉道上相遇的那一刻,就决定他与眼前这个女子形成了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结。
第十一章 蔡家女人的赌约
在蔡家这个红色氛围浓厚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人,无一不带着一点儿运筹帷幄的味道,就算是出去溜达一圈儿,也要都会想着路线的统筹安排。在这种凡事无不尽其智的氛围中,蔡家后代中几乎个个儿都是大智近妖的谋略家,蔡家老爷的功勋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他这个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智慧,不管是在朝鲜战场,还是后来的自卫反击,蔡家老爷子能一升再升,智慧绝对是首要因素。
蔡老爷子的熏陶下,蔡家的子女个个儿足智多谋,哪怕是剑走偏锋的蔡修戈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老爷子的影响,他绝对不可能单身一人在华东打下一片这么大的天地。
而打小最被蔡家老爷子看好的蔡桃夭可是算得上是整个家族传统的集大成者,不管是从学校捧回的奖状,还是在生活中跟同龄人相比表现出的非凡,都无一不预示着这位集大成的蔡家大小姐将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传奇人生。
正因为如此,连蔡修戈都没有能够逃得了的娃娃亲却被她逃掉了,但蔡家老爷子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二十二岁后,蔡桃夭一定要进入军队系统,将来继承老爷子的衣钵。
可是,连蔡桃夭自己都始料不及的是,高中毕业时自己想了三天三夜,最终放弃了陆军指挥学院,选择了北大,随后一番风顺地研博连读,只是读的专业又跟本该戎马一生的军队系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一切,蔡家老爷子都默许了:上北大,毕业了一样可以进军队,而且还是北大的高材生进军队,自然不一样,老爷子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读哲学硕博,老爷子也不反对,相反支持得很,不把哲学吃深吃透,将来如何研究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
可是,二十二岁本该入伍的时候,蔡桃夭居然学蔡修戈,玩了一出离家出走,这一走就去西藏六个月,早过了征兵的时间,气得蔡家老爷子差点儿拍碎书房里头那张珍贵的红木书桌。本想等她回来再说,可是这趟西藏一走,蔡桃夭却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就是不愿意入伍。
蔡修戈的母亲程怡也是同样的红色背景家庭出生,自然知道这种家庭里头的种种苦处,心疼女儿的程怡不愿意女儿去军队受苦,暗地里说动女儿向外公求助,外公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嗜玉成性,身为教育部一把手的程永康本身就是北大的考古系博导,爱玉自然也落不下什么话柄,而且如果不是两袖清风一世清明,也不会跟大他十岁嫉恶如仇的蔡家老爷子结成好友。
被蔡桃夭抢去的那块玉石正是她为了讨好外公而去的,为了这事儿,她不惜一切代价亲自跑了一趟玉石原产地昆仑山,而且还动用了小叔蔡修戈尔的部分资源。
其实李云道在采玉道上碰到蔡桃夭的时候,对方早就将他的背景资料调查得清清楚楚,因为流水村里头的村民虽然都对李云道有些惧怕,但是谁都得承受,这山里头采玉的功夫最灵光的还是李云道,不光是因为他有弓角、徽猷两上变态的哥哥帮忙,村子里头的人服他,更多的是因为他看玉石的眼光,用“奇准”来形容都有些黯然失色。
其实她本来是想从李云道手上买玉石,或者雇李云道去采块好玉石,可是偏偏两个人在山道上相缝的那一刻,她改变了主意,因此并不太懂玉他只是略施小计,就将玉石拿到了。只是她漏算了一条:大刁民的两个哥哥似乎都是护犊子的猛人。如果不是蔡修戈的出现,那块玉石究竟*还是个未知数。
被人耍了!这是李云道听完蔡桃夭的解释后的第一个想法。
只是蔡桃夭看着对面这个明显皮肤白皙了许多的男人,没来由地有种心惊肉跳的错觉,哪怕此时此刻,对面这个男人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看起来最安全的人,往往都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会因为他带来的安全感,而放松警惕,这种状态下插进去的刀子往往要比相搏后受伤要疼得多,因为这个时候你不仅肉体上疼痛,心灵上也要忍受煎熬。
“你想怎么补偿我?”李云道看着对面的绝色女子微微一笑,“看在玉石还你自由的份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只是这口气我咽不下!”李云道很刁,却也很实诚,至少在跟他开诚布公的蔡家女人面前,他很实诚。他之前的确很窝火,冒着生命危险从悬崖上采的玉石,还没有捂热就被人抢了,而且还是很光明正大地从他面前抢走,这让这个从小就不服输的山间刁民肚子里很窝火。这一次他之所以选择要到长三角来,对被抢走玉石的不甘心也占了一定程度的比例。只是,现在面前这个绝色的蔡家女人跟自己开诚布公,这一记明枪耍得大大方方,李云道毫无招架之力,唯一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了实诚。
“在工地干活苦吗?”
李云道摇了摇头:“对我来说,困在昆仑山上,那才叫真苦。现在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蔡桃夭显然不能理解对面这个男人的逻辑,按照她的理解,对面的这个男人会说“蛮苦的”,然后她说“我给你介绍个轻松又赚钱的工作吧”,接着对面的男人应该作狂欢喜状,可是事实往往都与人们想象的恰恰相反。蔡桃夭刚刚走进工地的时候,不是没有看到这里的生存环境,虽然从小谈不上娇生惯养,但至少生存的环境和条件都还是相对比较优越的,在她看来,这种粉尘漫天飞,臭气冲天的环境完全不适合生存,不仅如此,待时间长了肯定会有损健康。
只是她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毅力。
“真的不苦吗?”蔡桃夭看着一身建筑工人服的李云道,“我真的想帮你,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可以让你少奋斗几年!真的!”也许是心里觉得真的亏欠对面这个男人的,所以蔡桃夭说得相当真诚。
李云道摇了摇头道:“我觉得这儿挺好!有吃有穿有住,我和十力呆着挺舒服!”
“小喇嘛还是个孩子,你忍心看着他在这儿天天吃灰尘?搞不好最后弄出来石棉肺,那可是有多少钱都治不好的,他才多大,你忍心?”蔡桃夭一语中的。
李云道沉默不语。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过,再怎么说十力嘉措也都还是个孩子,虽然大师父吩咐十力来看着自己的,但是苦了十力的话,李云道心里说什么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我一个没有文凭,没有背景,没有资历的三没人员,到哪儿能吃上一口这么好的饭?至少目前来看,这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极限?”蔡桃夭掩嘴轻笑,却让李云道看得心跳加速。
其实,抛开恩怨不谈的话,这真是个美得让李云道如痴如醉的美人儿,如果能抱得这样的一个美人归的话,李云道宁愿天天赖在床上不起来。
对面的蔡桃夭却不知道李云道心里的小九九,只是接着李云道的话:“如果你想知道你的极限,你大可以跟我打个赌,如果我输了,我就把玉石还你,如果我输了,接下来的的三年里,你要听从我的安排!”
好诱人的赌本!至少对于李云道这个视玉如命的家伙来说,说什么,也要跟这个女人赌上一赌。
“赌!我还真不信我会怕了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娘们儿。”
蔡桃夭感觉又气又好笑,说他是损人嘛,话说得还挺真诚,要说他是赞人嘛,那“娘们儿”三个字却是粗俗得紧。
“那咱们可是说好了,如果让你知道,你的极限不止现在这个脏兮兮的工地,就算你输了!但是如果到时候,你还想回来这里,就算你赢了,我就是偷,也把玉石偷回来还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敲定了赌约后,李云道面对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就想转身出去,却又被蔡桃夭喊住:“喂,你这会儿有事儿没?没事儿的话,陪我出去转转,虽然来过几次苏州,这路却是一直都不太熟悉。”
“你没看我在上班吗?”李云道想都没有想就回绝了,却不想门突然打开伸进个脑袋,正是老板祝枝山的肥大脑袋:“小李,我同意了,放你一个礼拜的长假,好好陪陪美女!”说完,不忘谄媚地冲蔡桃夭笑笑。
“谢谢你祝老板,我会让秦伯伯多照顾你的!”
就算没有这句话,祝枝山也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再加上这句话,他更是乐呵得屁颠,秦爷是什么人,他在苏州这么久了,自然不会不知道。
“小李,这么着吧,以后只要是蔡小姐在苏州,你就自动放假,好好陪陪蔡小姐,工资照发!”说完,“出卖”李云道的祝枝山立马收回了脑袋,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对于他偷听的这些小动作,蔡桃夭也没有多计较,反正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就算是在苏州也折腾不出什么大的浪花。
“走吧,你去洗个手,换身衣服,带上你那个神叨叨的小喇嘛,我们先去李公堤吃饭!”
第十二章 扮猪吃老虎的猛货?
半个小时后,一个奇怪的组合出现在金鸡湖畔的李公堤风情商业水街。最抢眼球的是那个一身黑色职业装的绝色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完全跟二十一世纪搭不上一点儿边的青年男子,一身藏青色的卡其布中山装,像极了上个世纪上山下乡的知青,只是这男子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神情明显与年纪不符的灵气小男孩。
这个极不协调的搭配组合出现在李公堤的时候正赶上了饭点,来往的宝马奔驰并不少见,只是个组合从那辆远没有昨晚的悍马气焰嚣张的minicooper上下来的时候,没少把周边的王八犊子们惊掉一地的眼镜,不少人在看到一身不合时宜中山装的李云道时,都忍不住暗暗腹诽“一朵鲜花插在了老鼠屎上”。
蔡桃夭并没有选择太高调的地方,停好车着就带着如同刘佬佬般的李云道走进了消费并不算太高的“代官山”调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临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抱着十力小喇嘛的山间刁民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丢人!至少李云道觉得自己不丢人,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哪怕认为他是刘佬佬进大观园一般,他也还是会承认,这是他有生以来进入的最豪华最高端的场所。
“坐呢,愣着干嘛!”蔡桃夭伸手抱过小喇嘛,让小家伙坐在自己的身边。从山上看到小喇嘛的第一眼起,蔡家女人就打心眼里心疼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家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之所以愿意带着李云道出来吃饭,有很大的因素是由于这个年纪不大却佛息浩瀚的小家伙。
看着对面这个昨晚还和自己如同仇人一般的女人把十力搂在怀里,指着菜单不停地给小喇嘛解释着菜名,李云道忽然有种很奇怪的错觉:至少这一刻,这个耐心给十力讲解菜单的女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令人厌恶。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美女?”忽然抬起头的蔡桃夭似乎被李云道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地说回很小女人的话。
只是对面这个不解风情的昆仑山刁民却很认真的一点头:“嗯,没见过!”
这回轮到蔡桃夭无语了。顺利了点了四菜一汤,都是这家以清淡美食为主的餐厅中的特色菜,李云道没有多问,反正问了也等于白问,对面这个女人对他可没有像对待小喇嘛这么好的态度。
等上菜的过程是烦闷的,李云道只是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倒是灵气十足的十力嘉措会一个劲儿地给蔡家女人讲些李云道的故事,令李云道诧异的是,这个美得让绝大多数男人垂涎三尺的女子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
等十力讲到李云道带着小家伙到村子里头看小姑娘洗澡的那一刻时,这位山里刁民终于坐不住了,憋了半天,才终于想出个很转移视线的话题:“早晨你跟那群那外讲了些啥,为什么他们临走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那么怪呢?”
正在喝着一杯柠檬清水的蔡桃夭放下杯子,嫣然一笑,顿时把对面的刁民看傻眼了。
“你真的想知道?”
“嗯!”
“那知道了不许生气!”蔡桃夭似乎有些一本正经了。
“行!男子汉大丈夫,犯不着总是跟你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行,那是你说的,你不能生气的!其实我早上说的话很简单,翻译成中文就八个字。”
“八个字?”李云道一脸困惑。
“我告诉那群老外,‘欲练此功,挥刀自宫’!就这个简单。”
“噗!”正在喝水的李云道一口水呛着了,涨着了红瞪着对面的绝色女子。
“说好不许生气的,谁让你昨天晚上不帮我的忙。我这叫以德报怨,帮了你老大一个忙呢?”
“那我还真得谢谢您,让一遭洋鬼子认为我是一太监,怪不得我说他们怎么临走的时候看我和十力的眼神那么怪呢。”李云道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搞笑,不过到底蔡桃夭还是帮了他一个忙,哪怕这个帮忙的方式有些让人不能接受。
“对了,小喇嘛,你的拳打得不错呀,是不是他教的?”蔡桃夭跟十力嘉措说的时候温柔似水,看得一旁的李云道一个劲儿地发愣。
小喇嘛的表情很肃穆,肃穆中又夹杂着一丝虔诚:“不是云道哥,是大师父教的!我打得不好,弓角哥才是打得最好的。”
“弓角?”此时,蔡桃夭的脑海中浮现那个在深秋季节仍旧打着赤膊的壮实大汉。虽不说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被蔡家老爷子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怎么可能在识人上没有点儿功夫?“就是上次在山上见到的,背后一张大弓的那位?”
想到弓角,小喇嘛的脸色有些黯淡。哪怕他佛性通灵,那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你们不是三兄弟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跑到苏州来了?”蔡桃夭问得很不经意,但却触动了对面那个男人最心底的弦。
来到苏州以后,李云道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想弓角和徽猷,只是从小到大,二十多年几乎天天泡在一起的亲生兄弟,哪能是说不想就不想的?
“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李云道的话很简单,很朴实,在蔡桃夭听来却有些伤感。
“其实我蛮羡慕你们三兄弟的,真的。”蔡桃夭很认真地看着李云道,“如果我也有两个这样的哥哥,我就不用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了。”
李云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他心里一直在说:如果没有两个哥哥,估计李云道早就一脚踏进了阎王殿了。
可能是之前的话题过于沉重,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李云道一直在想着弓角和徽猷的事情所以一直沉默不语,蔡桃夭从小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对于在饭桌上不讲话这种事情己经是讲成了习惯。最后还有小喇嘛对那酸酸的醋饮百喝不厌,喝完一瓶,鼓足了勇气才弱弱地问蔡桃夭:“漂亮姐姐,还能再来一瓶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漂亮姐姐”起了作用,还是小喇嘛看上去太惹人怜爱了,蔡桃夭一口气叫了十瓶,李云道之前看过价格单,仔细一算,这一喝小半个月的工资没了。幸好李云道也不是那种喜欢煞风景的人,看着排成一排的瓶子,摸着小喇嘛的脑袋,眼中有的只是歉意。
“十力,云道哥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李云道不是一个善于表白的人,所以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表情仍旧一如既往。
“吃完饭你要去哪儿玩?”李云道没有忘记,他的任务是当向导,对于已经将苏州立体地图烂熟于胸的他来说,带着蔡桃夭逛逛苏州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的。
蔡桃夭摇了摇头,放下筷子,用手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唇,才缓缓道:“苏州我来过几次,都是走马观花一般的,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小姨硬要给我介绍……对了,你下午陪我去趟时代广场,我给你们俩包装一下,今天晚上帮我一个忙。”
一听到帮忙两个字,李云道顿时有种掉进陷阱的觉悟:“不会是昨天晚上你说的……”
哪知蔡桃夭也不回答,只是突然间猛地抬起头,微笑着,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李云道。
通常情况之下,普通男人被这位绝色的蔡家大小姐盯上绝对会因为相惭形秽而迅速移开目光,顶死了绝不会超过三秒钟,稍微好一点的能撑过五秒,现实生活中,就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能与蔡桃夭相视超过十秒钟而不心慌得移开眼神的,就连号称在京城不可一世的
可是,眼前这个在昆仑山生活了二十几年却从没有迈出过大山的刁民却与蔡家女人对视了不下五分钟。
你不言,我也不语,似乎是不约而同地,两人脸上都挂着一种很怪的微笑。
蔡桃夭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从小到大,不管是幼儿园也好,还是北大校园,又或者是军区大院,没有哪个男孩子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而且居然一看就是五分钟,更难能可贵的是,对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城里孩子所无法形成的如同野兽一般的桀骜。
李云道也在笑,可是笑只是他的一种习惯,一种从小养成的不表露任何心事的习惯。其实这会儿这位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个美女的山里刁民心里一阵发慌,不仅是慌,而且很难得的产生了一种想要去征服的yu望。雄性的征服yu望,这其实只是一种生理的本能,压抑了二十多几的本能终于在不经意地撕开了裂缝。一发不可收拾。
对面如同仙宫朱蕊般的蔡家大小姐哪里猜得出对面这位大刁民的内心世界,这位从山里头搭着运石卡车跑出来的刁民这会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李家祖宗要积多少辈子的德才能让我李云道在这辈子如果能娶到一个像这样的女人。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李云道没有傻到白日做梦的份上,哪怕对面这个倾城的女子欠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但也远远没有到能以身相许的份上,话说回来,就算是人家现在倒贴着给自己,自己敢要吗?
又是不约而同,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移开目光,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喝醋饮喝得不亦乐乎的十力嘉措身上。换了一身普通小朋友衣服的小喇嘛在吸完最后第十瓶饮料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随后灵气十足的小眼睛意味深长地瞟了瞟身边的一男一女:“没事儿,你们继续!”
离开餐厅的时候,蔡桃夭居然主动抱起了十力嘉措。
一男一女加一小孩,俨然成了一幅全家福,小童身上的灵气像极了这位如同大菩萨般的“母亲”,只是那位穿着不合时宜中山装的“父亲”却让时代广场内一众见惯了白领金领的营业员们好生感叹:这年头凤凰男咋这么多哩?
也不知道是不是蔡桃夭的眼光太挑剔,还是落成不久的时代广场的确入不了蔡家大小姐的法眼,在时代广场走了一圈,蔡桃夭愣是没有挑出一件适合李云道的衣服,回时代广场地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十力嘉措倒是全身上下换了一幅行头。
上车后蔡桃夭没有直接开车,而打了个电话给这辆minicooper的主人,似乎是蔡家大小姐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之一,随后只听到蔡桃夭道了声“知道了,byebye”就挂下了电话。
蔡桃夭开车一点儿都不快,出了时代没多久就在李云道的指引下,上了高架,目的地是蔡大小姐口中的凤凰街。
这应该算是李云道第一次进发型店了,李云道明显有些紧张。
远远地坐在一旁坐着看一本《中国佛教文化史论》的蔡桃夭似乎用余光瞥到了这一幕,有些好奇:“他不会从小到大没有理过头发吧?这么紧张?”
在理发师挥舞着剪刀的威胁下,大刁民似乎一脸紧张,难得地坐在椅子上像极了被父母生拖硬拽来理发的小朋友。
坐在蔡桃夭身边的小喇嘛却也是一脸好奇:“怎么城里是用剪刀理发的?”
“啊?那你们以前用什么?”
一旁的理发师似乎听到这段对话,也很好奇,耐心地等待着答案。
李云道没有应声,只是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后就陷入了深思,坐在一旁的转椅上晃着两条葱白小腿的十力给出了一个让众人结舌的答案:“徽猷哥的匕首。”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不喜欢理发的徽猷负责帮大家理发,用的是弓角小时候磨给徽猷的自制匕首。反正以徽猷那一手出神入化匕首功夫,还不至于让李云道心惊胆战。不过,今儿个见发型师操起剪刀就往自己头发上凑,这位在昆仑山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大刁民是紧张了一番。
理发师很不解地摇了摇头,倒是对着一本佛教史而不腻味的蔡家大小姐眼前一亮:“十力,你徽猷哥的匕首厉害吗?”
十力嘉措撇了撇小嘴,沉思了一番,摇了摇头,很认真看着蔡桃夭道:“按照大师父说的,徽猷哥可以单搏野牛,如果多了匕首,应该可以独自应对三到四头野牛,但是弓角哥赤手空拳就可以对付两头野牛了,如此再加上弓角哥的那张大弓的话,一次解决五六头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大师父说最厉害的应该是云道哥。”
“难道他可以一个人对付五六头野牛?”蔡桃夭上下打量着那个坐在理发椅上看到剪刀都有些紧张的年轻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的大猛货。
小喇嘛摇了摇头道:“大师父不肯教云道哥功夫,也不让弓角哥和徽猷哥教他,只让云道哥每天多看书。”
“看书?”说到这里,蔡桃夭不禁有些惊奇了。三兄弟长大的昆仑山脉她不是没有去过,只是在那种生存大于发展的封闭山村里头,似乎“看书”并不是一种很切合实际的生存之道。
“是的。”小喇嘛看了一眼不远处紧张得不得了的李云道,略有所思地道:“云道哥每天都会看书看到深夜,而且他会把书上看到的东西编成故事讲给我听。”
“哦?看书讲故事?”蔡桃夭松了口气,看来那山间刁民所谓的看书,也只不过是看看一些传奇演义类的民间书籍。
“是的,我记得好多呢,有一个叫孙膑的人打仗的故事,林肯的故事,对了对了,前天晚上,云道哥还给我讲一个叫罗斯柴尔德一家人的故事。反正好多好多,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云道哥就天天给我讲故事,而且每天都是不同的故事,从来没有过重复。所以,我喜欢跟着云道哥一起出来。”
听着小喇嘛的话,蔡桃夭越听越惊讶,孙膑打仗,那明显就是《孙子兵法》,林肯,就一定是人物传记,罗斯柴尔德,蔡桃夭自然知道,读本科的时候,她有一个暑假期间曾经跟着校学术团访问过欧洲,其中就曾经见过这个风云家族的当代掌门人。每天都是不同的故事,那要积累多少的知识,不仅要积累,而且还要融会贯通才能把知识编成故事,不光如此,要讲给一个未满十岁的小朋友听,那更是要通俗易懂。想到这里,蔡桃夭再次打量那个坐在不远处,一脸沉思状的刁民时,眼神中不禁多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蔡家女人很快就走出了惊异的情绪,走到旁边的饮水机边,给小喇嘛倒了一杯水,又破天荒地给正在理发的李云道也倒了一杯,临走开前还吩咐李云道赶快喝,不然就凉了。
如果此时此刻有熟悉蔡桃夭的人在场,定会被这一幕场景雷得说不出话。要知道,不管是在北大校园,还是在军区,又或者是在蔡家所处的那个圈子里头,蔡桃夭并不乏追求者,如果排个队,可是排上一整条街,敢公然追求蔡家大小姐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平凡之辈,既有红色背景的红五代六代,也有在商场如鱼得水的家族接班人,还有在学术上堪称一流的人才,可是偏偏没有一个入得了蔡家大小姐的法眼,如果不是蔡家老爷子这个背景强硬得无人撼,蔡家大门口估计早就打翻天了。
可是,在众人看来眼高于天的蔡桃夭居然会对一个从山沟沟里头爬出来的刁民这般体贴,不雷死一大批人才怪呢。
“为什么你大师父会说他比你另外两个哥哥还厉害呢?他除了看了那么多书,还有别的本事?”拿着一杯白开水的蔡桃夭很小声地问小喇嘛,似乎有些担心李云道会听到自己的对话。
十力嘉措摇了摇头道:“大师父也没有具体说为什么。”
老喇嘛并没有说不杀人,只是说少杀人,从一点,足以证明老喇嘛已经从天机上看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小喇嘛却不会傻到对一个刚认识的女人说我家云道哥以后会杀很多人,哪怕这个女人很漂亮,还请他喝很好喝的饮料。
第十三章 空手搏熊的猛货
在李云道的强烈要求下,身为苏州档次最高的发型店中身价最高的发型总监并没有对在这个山里刁民的头上大刀阔斧一番,只是几剪刀下去,立马就有了初步的效果出来,让刚刚还坐在椅子上紧张不己的李云道啧啧称奇。说到底,徽猷的匕首玩得再顺溜,也不能在发型设计上无师自通,况且他的实验品也就只有两三个人而己。
一个小时后,蔡家女人正拿着一支削得异常好看的小铅笔在那本《中国佛教文化史论》写写划划时,那个从山沟沟里爬出来的大刁民摸着脑袋站在了她的面前。
对于自己的这个新发型,李云道好像并不太习惯,总是忍不住想要动手去摸一摸。
从佛学论典中苏醒过来的蔡桃夭抬起头,顿时也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都说女人是雕琢出来的,男人何尝不是呢?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看到理完头的李云道,刚刚沉寂在佛学中的蔡桃夭心中居然禁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很是期待着自己今天下午能够打造出一个什么外型的男人出来。
从雅姿出来的时候,才下午一点多,蔡桃夭二话不说拉着李云道直奔观前美罗。
蔡家大小姐不缺钱,可是偏偏每个月的开销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千块,这三千块中的每一份,都是蔡家大小姐做课题写论文出书卖版权,一分一分地挣出来的,因此从来都是花得心安理得。谁也不会想象得出来,这么一个倾城般的女子,会倔强得十六岁后就再也没有跟家里面伸手要过一分钱,也无法想象丢开蔡家的招牌独自一人闯荡的蔡家大小姐一家可以活得有滋有味。对于这一点,蔡家老爷子非但不生气,反而是很高兴,好几次各大军区大佬聚会的时候,他要说,这就是蔡家子孙该有的骨气。
骨气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至少你每个月赚着几千块钱盘算着下个月房租的时候,你就不会太多地去考虑骨气到底是个啥。李云道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在身边的女人为自己身上的衣服刷卡付钱的时候,他本能地有些双面通红。
“这是不是叫吃软饭?”走出gucci店的时候,抱着小喇嘛的李云道喃喃自语,却边身边的蔡大小姐听在耳里。
“软饭?这年头,吃软饭也是一种本事,你以为软饭这么好吃的?”此时走在观前大街上时,这个组合的回头率已经接近99.9%,至少理了发换了身行头的李云道看上去跟身边的蔡家女人登对了许多,这会儿也鲜有人再产生“鲜花插在老鼠屎”的念头了。
蔡桃夭倒似乎对自己打造出来的新版李云道相当满意,至少在外型上基本上符合了蔡家大小姐的审美观。由于李云道的坚持,发型师很干脆,一种比较时尚的短发,不高调也不土气,cucci的衬衣、西服、皮鞋让蔡桃夭大大地出了一回血,但大半年的生活费堆出来的效果的确不同凡响,硬生生地就将一个活脱脱的山间刁民打造成了城市精英形象。
之前蔡桃夭一直觉得李云道一身中山装的形象很怪,倒不是因为中山装,但却是说不出来到底怪在哪里。现在她终于知道,怪就怪在身边这个山间刁民气质,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采玉刁民,居然有一种不亚于小叔蔡修戈的文人气质。
小叔蔡修戈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蔡家男人很早就离家出走了,但是作为侄女儿的蔡桃夭却是心知肚明的。谁会知道那个如今在长三角黑道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头上顶着两个博士学位的头衔?
可是,这个据说从来没有上过学的山间刁民如何会有这般的文人风骨,倒真的令一向好奇心不重的蔡桃夭有些跃跃欲试。
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李云道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就连被他抱在手上的十力嘉措都感觉到了李云道的异常。
“怎么了?不舒服吗?”蔡家女人难得温柔。
李云道摇了摇头:“这衣服太贵了,穿在身上我有心理障碍。得好几百吧?”
刚刚刷卡刷掉近六位数的蔡家女人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是好几百。”
坐在星巴克这种小资情调的地方,旁边好几个女孩子听到李云道的话都忍不住笑喷了,唯独坐在李云道对面的蔡家女人一脸认真地看着大刁民:“这下你可欠我好几百,今天晚上给我好好干活!”话出口,蔡桃夭才发现,似乎自己的话中有些歧义。
“哎!”李云道微笑着,回答得很轻松,却让对面的女人脸上一红。
但是捧起那杯看上去让别人很享受的咖啡,猛喝一大口后,这位山里长大的刁民还是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看着身边捧着一杯星冰乐吸得不亦乐乎的小喇嘛,李云道十分不解,为何众人会对这种中药口味的东西趋之若鹜。
“晚上我要去相亲。”
“噗!”李云道刚刚准备喝点儿柠檬水漱口,却被这句话直接憋得呛了出来,一边咳嗽得流眼泪,一边问道,“大小姐,你……你相亲要我去干嘛?”
“两个字!”蔡桃夭很神秘地把那张如仙女般的面容靠了上来,“捣乱!”
这下连十力嘉措也捧着杯子,好奇地看着身边的蔡桃夭。
李云道更是莫名其妙:“我真的不明白,相亲是件大好事儿,你干嘛要我去捣乱?你可别说我不帮你,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儿,我不干!”
小喇嘛看着李云道,连连点头,显然是很同意李云道的观点。
蔡桃夭却很神秘地道:“如果让你跟一个很恶心很无趣很龌龊的女人相亲,你去吗?”
李云道想了想,摇了摇头:“那你可以不去呀!”
“这就对了,我这不是打赌输给了我的好朋友嘛,就是今天这辆汽车的主人。她一定要带我见见她表叔的儿子,我跟你说,我打听过了,他表叔的儿子可是黄赌毒杀人放火,无一不沾,坏事干尽,你说你忍心让我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去见这么危险的人物吗?”
“你昨儿晚上不是去见了吗?”李云道猜也猜到对面的女人为何昨天晚上会突发奇想,雇佣自己当三个小时的男朋友。
“昨儿晚上我借口身体不舒服,推了,我那好朋友死活不依,又约了今晚,再推我朋友就要翻脸了。我朋友不多,知心的更没几个,这个还是大学时一个宿舍上下铺建立起来的感情,你就帮我一个忙,以后我肯定还你这个人情!”说到最后,蔡桃夭的表情都有些委屈了。
李云道很刁,可是对于蔡家女人这样的美女还远远没有到免疫的程度,至少蔡家大小姐那番撒娇般的话,让这个在大山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对城里人的防线全线崩溃。
“豁出去了,老子今晚舍命陪美女了!”李云道咬咬牙。
“干嘛这么夸张,我只是让你假扮我男朋友,又不是让你赴前线上战场,有必要这副你死我活的样子吗?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今晚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我一概不管,反正过两天我要回北京了。”
李云道仔细想了想,似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自己只是作一个挡箭牌而己,麻烦似乎倒也不至于。
……
东北,白雪皑皑,一场大暴雪似乎并没有给这片平原带来太多的震撼,如同遭受太多灾难的人一般,再苦一点,其实也无所谓了。
茫茫雪原中,一个移动的白点陡然出现在这个贫瘠的东北村落,只有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个衣着相当单薄的男人。
雪已经停了,积雪几乎没过大腿,普通人行走都很困难,但是那白袍单衣男人脚上绑着两块木板,速度却比普通人要快了不止一倍。
村口的积雪已经被清理一空,露出这块平原上特有的黑色土壤。大雪封路,学校也停了课,孩子们分成两帮都在村口的空地上打着雪仗。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不点儿突然看到雪原上的那个男人,忍不住惊呼一人:“居然有人来了!”
是的,大雪封路,这个区位偏僻的小村已经个把月没有人造访了,唯一的一道通往集市的道路也被大雪掩盖了,在这个靠近原始森林的地方,没人敢冒着迷路的风险踏出村口一步。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人心里清楚得很,这种大雪天,森林里的那些野兽往往是最不要命的,出去一趟,很可能就命丧狼口。
一众小孩都不再打雪仗,只是一脸崇敬地看着那远方迅速移近的白色身影。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已经跑回村里喊大人了,因为他们听大人们说过,解放前,大雪天的时候,经常有野人从森林里跑出来,专门吃小孩。
村子里的男人们反应相当快,几乎半分钟的时间,一众披着各式动物皮毛的猎手们都扛着各自的猎枪,集中到了村口,刚刚在村口玩耍的孩子们都被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只要村长一身令下,这些打过野猪猎过猛熊的自制猎枪将会同一扣动扳机。
这段时间,老烟很愁,愁得胡子和头发全白了,白得如同屋外漫天遍野的雪。老烟的爹是村长,爹的爹也是村长,在这个以传承为荣的东北小村落,老烟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这个小村落的村长。虽然如今已经年过六十,但在村里的男人们眼中,老烟的地位仍旧无可撼动,这不仅仅是他们祖辈都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更多的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老烟仍旧是这个小村子里头枪法最好的猎人。
实力决定一切,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如今的社会中,在这个临近原始森林的东北村落,实力更是决定着生存。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场比往年早了许多的大雪,让原本准备过冬储粮的村民们个个儿措手不及。
余粮够是够的,夏天的收成,前些日子男人们进森林打猎的成果如今也差不多风干了,只要吃之前拿出来泡泡水就可以了,可是谁知这场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村里的存粮顶多撑到明天三月份,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过后,再进森林,不仅更危险,而且猎物也相对少了许多。
刚刚老烟看到外面停雪了,倒真是乐了好一会儿,可是没多久,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却碾碎了老猎人的所有幻想。
老烟披上一件绿色的军用大衣,正打算趁停雪的时候到各家看看,就听到屋外儿子李德宝气气喘吁吁地声音:“爹,出事了!出事了!”
“慌什么慌,慌慌张张的,以后怎么当村长?”看到跑得满头大汗的儿子,老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爹,待会儿再训我吧,一帮崽子们在村口看到野人了!”
“什么?野人?”老烟没有丝毫地迟疑,从墙上取下猎枪,熟练地检查了部件和枪弹着跟着儿子一起冲向村口。
野人老烟是见过的,那年老烟八岁,眼睁睁地看着野人把自己儿时最好的玩伴拖进了原始森林,所以这几十年,老烟每隔一个月就带着猎户们进森林打猎,一方面是要给大家增加些口粮,另一方面也一直琢磨着给好友报仇。可是自打那天后,老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丁点儿野人的踪迹,今天突然听到儿子报讯,自然心里是又惊又喜。
老烟跟儿子冲到村口的时候,村子里的大部分男人也都已经集合到了村口,人手一支自掉土铳猎枪。可别看这些*看上去不咋的,可是火力却都是经过老烟这个老枪迷亲手修改过的,厉害一点的,一枪打爆山跳的脑袋都不成问题。
多年的狩猎经验让这群男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几十杆枪口无一例外地瞄准了远处的白影。只有老烟看到那个白色身影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
“都放下枪吧,不是野人,是客人!”老烟看清了远方的来客们,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心里也隐隐有些失落,仇,看来是报不成的多。
那白色的身影速度很快,就连这群从小在雪地里泡大的男人都不敢说自己在雪上可以如此飞奔,可是那身影的确是越来越近,等那身影靠近时,众人却齐齐地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人?大雪天的,居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
一袭白袍,一头长发,一张漂亮得让村子里众男人同时目瞪口呆的脸。穿着虽然单薄,但是却隐隐看到他的额头上密布着不少的汗珠。
“对不起,请问这里是李家村吗?”异常磁性的声音,亦如他妖艳如女子的脸庞般引人入胜。
村子里的男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在等待老烟开口,这种情况下,一般只有老烟发话,这已经成为了村子里千古不变的规矩。
“是的是的,这是李家村,有事情待会儿再说。孩子,冷坏了吧,快快快,把大衣披上!”说着,老烟将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披在陌生人的身上,“我屋子里煮了红糖姜汤,去暧暧身子!”
这个比女子还要漂亮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下一刻,儿子李德宝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老烟身上,这个只穿着一件毛衣的东北大汉一边搓着手,一边热情地引着李云道往自己家走。
“大家都散了吧,不是什么野人,是我们的客人!都散了吧,等雪停彻底了,我们带去林子里逛逛!”
众男人纷纷应喏,显然老烟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是相当高的。
“大兄弟,这边这边。你真是太厉害了,大雪天的,居然能被人找到咱这块地儿,走了好几天吧?”李德宝一边端着热腾腾的姜汤上来,一边热情地跟陌生男人聊着,“最近的县城也有几百公里的路,我估计你至少走了五天!”
说五天已经是保守的了,平常如果有车开来的话,也要不了太久,大半天的功夫,可是在这大下雪天,步行来,说是五天都已经是很保守了。
哪知坐在坑上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摇了摇头:“一天半!如果不是中间碰到一只熊瞎子,还能快一点。”
“熊瞎子?”从在热坑上抽烟的老烟和盘腿坐在他身边的李德宝同时大惊,要知道,一般来说熊瞎子在这种天只会冬眠的,但是如果它一旦醒了,绝对是一头暴怒的猛兽,其威胁不下于一只成年的东北虎。
“嗯!”喝着姜汤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只可惜没有带工具,加上又要赶路,不然今天晚上有熊掌吃了!”
“熊掌?”老烟和儿子面面相觑。
“你这孩子真是太走运了,幸好你跑得快,不然这大冬天的熊瞎子,一头东北虎也能被它撕成碎片。”老烟看着脱掉大衣后衣着单薄的客人,一脸感慨。
哪知对方摇了摇头:“碰到我算它倒霉吧!”接着,这位雪原来客就不说话了,只是专心致志地喝着姜汤。
此时此刻,离李家村约五十公里的一处茂密的树林里,躺着一只浑身落满积雪的大棕熊。如果有武术行家来看上一眼,绝对会大吃一惊,因为那头棕熊被人活生生地以寸劲击爆心脏而亡的,如果不是练习咏春拳达到出神入化境界的高手,绝对不可能有如此的实力。
咏春寸劲。如果有人看过李家徽猷空手劈野牛的那一幕,相信对此他就不会惊奇了,毕业空手劈野牛的时候,这个长得比女子还要娇艳的男人还未成年。
………………
深圳,华侨湾。让大陆无数成功精英人士魂牵梦萦之地方,无数暴发户梦寐以求的理想居所。可是,从古到今,这个世界的规划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事情,你用一身的铜臭味就可以解决的,因为这个世上除了金钱之外,还有权力,地位,血统……而这一切,并不是一个一夜暴富的肤浅者就可以完全理解的。
华侨港,一个权力与地位的象征之地,却也让无数围墙外的人够长了脖子望而兴叹。
深夜,皓月银盘,无风。皎洁的月光下,两个敏捷的身影飞快地越过围墙。
保安室内两位保安在屏幕上也只是看到一个黑影的闪过,相互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又是一只猫而己。
片刻后,夜幕下,两个黑影迅速接近了小区内一幢独栋别墅,前面的黑衣人跟后面的做了一个简单明了的手势后,两人一前一后,徒手攀上了独栋别墅的墙面。
安静。别墅内安静得可怕,似乎连情报中提到的猎犬也没有看到,两个黑色的身影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在别墅的客厅内会和了。
异常。一切都异常得可怕,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今天晚上要剌杀的对象是谁,那大陆最知名的地产开发商,撇开他在地产圈内的如水得鱼不谈,就看他在一帮红色大佬中左右缝源,如果刺杀不成功,绝对会在整个中国政济圈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一个残忍的微笑在前首的那个黑衣人脸上缓缓浮起,因为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客厅桌上的一张类似全家福的照片,照片上那位年过四十的女子风韵尤存。
他身后看上去年轻一些的黑衣人摇了摇头,不过他不会说什么,因为他清楚,身边这个杀人如麻的男人,最好的一口,就是这种风情万种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反正这家人今晚都已经死定了,临死之前,让老大舒坦一下倒也无伤大雅。
就在两个黑衣人各有所思的时候,客厅的灯忽然亮了。
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相当刺眼,两名黑衣人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几乎在同一时间条件反射一般地躲到了客厅转角处,充分利用了刚刚观察好的地形。
片刻后,等两人的眼睛同时适应了客厅内的光线时,却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健硕男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如同山林里的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可是脸上却偏偏挂着童叟无欺的憨笑。
“我劝你们还是离开吧,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大师父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伤你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居然先开口了。
为首的黑衣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虽然那个男人只是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但是目测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光着膀子一身肌肉的男人身高起码在两米以上,虬结的肌肉隐隐闪动着光泽。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种肌肉不是在健身房练出来的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是在实战中慢慢积累出来的,他丝毫不怀疑那健壮的肌肉中所蕴含的爆发力。
为首的黑衣人没有说话,但是身边年轻一些的黑衣人看只有对方一个人,顿时就耐不住性子了,没有任何先兆,冲上去就想一招制服对方。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原地不动的黑衣人爆出一头冷汗:对方只是轻轻一脚,轻轻击在年轻黑衣人的胸口,可诡异的是被踢中的黑衣人不仅没有被一脚踹飞,反倒是停在了当场,仿佛武侠小说里描述的被人点中了穴道般的模样。
三秒钟后,那年轻的黑衣人缓缓倒地,而胸口却整整凹下去一个脚印。
一脚踢碎心脏,不一招制命不可谓不惊天动地,一时间,另一个黑衣人惊得愣在了当场。死去的黑衣人实力如何,他是心知肚明的,这是组织中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大高手,他也曾亲眼看到那年轻的黑衣人是如何收割别人的性命的,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肌肉男踢爆了心脏。
沙发上的男人却是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让黑衣人几乎吐血的话:“怎么这么不禁打,还没有野牛耐打。”
刚刚的那一踢的瞬间,沙发上的男人连站都没有站起来。
黑衣人眯了眯眼,双手交叉,变戏法一般地,手上突然就多了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哪知,对方一看到他手上的匕首,,居然摸着光光的脑袋,指着黑衣人憨憨地笑了起来:“居然玩匕首,你玩得过我家徽猷吗?”
黑衣人当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徽猷是谁,现在他想的,只是把对面沙发上的这个男人迅速解决掉,然后完成今年的工作,至于刚刚死掉的年轻黑衣人,他并没有太多的不舍,这一行的,就是要有随时随地准备送掉性命的觉悟,没这点儿觉悟,还算得上是什么杀手?
电光闪烁间,匕首的芒尖直直地刺向沙发上健硕男人的喉咙。
只是,下一个瞬间,原本准备冲上来补上一刀的黑夜人却猛地滞住了身形,因为他突然发现,对方的手上居然多了一把跟他右手上的一模一样的匕首。
不可思议,完全不可思议,对方居然徒手抓住了自己当飞刀使用的匕首。他是用匕首的行家,自己扔出去的匕首力道之大、速度之快都是普通人所不能想象的,可是对面这个打着赤膊的男人竟然拼人品一般地用手抓住了自己飞射过去的匕首。
沙发的男人似乎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有些憨憨地打量着手中的匕首,缓缓道:“是把好匕首,就是还不够锋利,碰上熊瞎子估计连脂肪层都割不破。”
黑衣人听了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什么熊瞎子,你以为你是人猿泰山?可是,他却偏偏不知道,对面沙发上坐着的这个男人是八岁就能空手拼熊瞎子的那种猛货。
“动手吧!”黑衣人匕首锋芒直指沙发上的男人,一种强者碰到强者的决斗渴望从心底爆发。
哪知沙发的男人憨憨一笑:“行,我也用匕首,就是用得没我家老二好!”
毫无疑问,坐在沙发上一脸童叟无欺憨笑的健硕男人,正是跟着中年大叔王石一起回到深圳的李家长兄李弓角。
一把小巧的匕首在他的那只如同蒲扇般大小的手里显得愈加玲珑,再配上那如虎如龙般的健壮身板,一把原本寒光闪闪的匕首看上去却如同孩童的玩物。
黑衣人不再犹豫,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所以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再抢得先机,自己下场决不会比倒在地上的那位好上多少。
只是一个瞬间,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就已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弓角的喉咙,可是刚刚站起身的弓角却巍然不动,如同那座终年积雪的昆仑大山。
只差毫许,对方就会血溅当场,黑衣人心里居然有了一丝侥幸的心理:看来,还是逃不过我的看家本领。
可是,下一刻,黑衣人却瞳孔收缩,冰凉的匕首贴在他脖子上的同时,他己经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已经在自己的身上上上下下拍击了无数次。
顿时,黑衣人就有种被人拍散骨架的感觉,全身上下,只要被对方拍中的地方,无一不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呵呵!”那健硕的年轻男人居然咧开大嘴,傻傻一笑,“如果是徵猷的话,应该会是粉碎性骨裂。”说完,弓角一手卡住黑衣人的脖子,另一种又在对方身上拍击了无数下,又是一阵刺耳的“喀喀”声,似乎是骨头与骨头摩擦的声音。
“好了,骨头接好了,你可以走了,带上你的同伴。”
黑衣人死死地盯着弓角的脸,似乎想要记清对方的长相。
“随时欢迎报仇,不这下次我就不会只有一成的力道了。”
黑衣人骇然大惊。一成的力道,只是一成的力道就差点儿彻底废了自己,他是在吹牛吗?可是黑衣人心里清楚,对方完全不屑于跟他吹嘘,而且完全没有必要。
一切恢复平静时,房间的灯又暗了下来,打着赤膊的弓角终于缓缓舒了口气:“觉都不让人好好睡,碰到我算你们幸运,如果是老二在,你们一个都走不出去。也不知道老三现在怎么样了。”躺在客厅地板上,双手枕头的弓角眯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似乎只有想到那个山间大刁民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去趟长三角,唉!”
“过两天我要去趟上海。”中年大叔的声音突然在木制的旋转楼梯上响起。
弓角飞快起身,一脸憨笑:“叔,咋不多睡会儿?一定是刚才那两个小虾米吵到你了吧。”
缓缓从楼梯走下来的中年大叔苦笑着摇了摇头:“过几天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就要召开了,这一次肯定会给明年的房地产行业定个基调,这个节骨眼上,我哪睡得着?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毕竟我也算是在风尖浪口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没这点儿警觉性哪能活到今天?”
弓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终于长得有些长度的一头乱发:“只是力道还是大了点,虽然没有见血,但总归是有些晦气的。”
“没事,我不信这个。”说完,中年大叔转身上楼,片刻后又转过身来:“这次去上海有些风险,要不要带上家伙,保险一点?”
坐在地板上一脸踌躇的弓角愣了一下后,很认真地道:“我带上弓!”
中年大叔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弓角的弓射水准他见识过,只是在那之前,军队出身的中年大叔也绝对想象不出如今这种信息化战争时代,弓箭这么古老的冷兵器也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功效。
弓角从来都不喜欢睡客房里软软的席梦思,就算是回房间睡,他也只睡在地板,反正保姆们每天都会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几次中年大叔起床后就看到他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刚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就干脆习惯了。
倒是自从弓角来了以后,中年大叔再也不要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担心了,一次遭遇杀手的过程,保镖倒了一地,只留下了李弓角一人手持巨弓,愣是凭一人之力射杀了六名杀手,剩下的最后一个杀手好不容易贴了上来,被他弓角一记练了二十多年的“贴山靠”震晕在了当场,从那以后,王石干脆撤了其它所有贴身保镖,只留下了这个从山里捡出来的大傻个儿。
只是,更让众人感觉到诧异的是,这位在国内房产界叱咤风云的中年大叔如今哪怕是在开董事会的时候,也要让这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汉搬个椅子在身边坐着,说是贴身保护,可是在高层机密的董事会上出现这么一个陌生的面孔,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什么,而这当中的玄机,似乎也只有中年大叔自己才清楚,包括弓角这看上去憨憨的大傻个儿在内,也体会不出这位国内房产第一人的良苦用心。哪怕事后,中年大叔开小灶一般的给他讲解其中的种种门道,这位似乎后知后觉的傻大个儿只知道拼命地吸收,别无他念。
又有谁知道,这个如今在全国一流房产集团中拼命挣扎的傻大个儿其实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多赚钱,给三儿娶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
第十四章 谁的道行更深?
苏州,还是李公堤,只是用餐的地方换成了香樟花园的小包。
李云道跟着蔡桃夭在金鸡湖边反反复复兜了不知道多少圈,直到快晚上八点的时候,蔡桃夭才一脸得呈地带着李云道和十力嘉措杀入香樟花园。
蔡桃夭的闺中密友叫苏钰,是个经典的江南女子,没有蔡桃夭那般的倾国倾城,却也有一番独特的江南小家碧玉的味道,尤其是皮肤很白皙,当年在北大如果不是校花级的蔡桃夭过于出类拔萃和倾国倾城,相信这个有着江南内敛气质的女孩子也至少有一个团的追求者。虽然当年身为北大金融系的系花,也有不少在京城有资有历的人物发话,只要她留在北京,进个发改委什么的不在话下。可是这个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女孩子最终选择回到了苏州,两年的时间就凭着自己的实力,坐到了中信苏州分行总助位子。
“好你个小桃子,居然跟我玩这一手,你以为你肚子里的那些小酒酒,本姑奶奶不清楚?”刚走进包厢,苏钰就叉着腰发起了“虎威”,显然是跟蔡家大小姐非常熟络,才会如此放肆。说话的空档,就己经起身双手往蔡桃夭腰肢上招呼。
“好钰钰,你就饶了我吧!顶多过两天我再多北京给你快递几份你想要的好东西?”蔡桃夭被咯吱得连连“求饶”,不过,当苏钰看到跟着蔡桃夭一步踏进包厢的李云道时,很自然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抱着十力的李云道一眼,秀眉忍不住皱了皱。
“好钰钰,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李云道!”蔡桃夭倒是一点儿演戏的成分都没有,介绍李云道的时候落落大方,居然还勾起了李云道的胳膊,一幅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哦?”苏钰显然有些吃惊,但也只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很职业化的微笑:“李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李云道还没来得及开口应话,就听到身后门口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苏钰,这两位是……”
朱昊天是标准的日本海归,留洋三年,拿到了东京大学企业管理博士学位,几篇见解独到一针见血的论文曾在企管圈内一度引起哄动,被誉为圈内的“小彼得斯”,三年留洋一口标准的东京腔比日本人还日本人,临毕业时三菱重工和松下抢着给出优厚的待遇,给房给车给绿卡,朱博士很是犹豫了一番,却被他那位在南京市委组织部份量不轻的老子一句“给鬼子打工就不认你这个儿子”给一句话吓回了大陆,但偏偏朱老头子两袖清风,一句话把儿子招了回来后却不闻不管不问,照样每天上班下班跟省委大院的老头子喝茶聊天,愣是把朱博士晾在了那儿。
朱昊天三十岁拿到博士学位,还是国际一流的东京大学,自然骨子里处处流动着潜在的骄傲。被他老子这么一激,一气之下独自一人闯进了苏州,什么央企国企一概不进,专挑世界前五百强,最后被一家做高新技术的高丽邦子相中,运气也好,碰到空降的中华大区总经理玩创新改革,朱博士去进去就带挑担子带团队,把博士毕业论文里的一套一字不拉地用到了新雇主身上。也不知道是朱博士运气好还是肚子里真有那么一团墨水,一年后公司业绩居然呈几何级增长,这下可乐坏了同样是东京大学毕业的高丽邦子,于是朱博士摇身一变成了朱总,专管华东大区。
这工作一忙,加上事业心又重,眼看朱博士的个人问题就耽搁下了。马上就要从南京市委组织部退下来的朱家老头子早就为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可是留洋归来的朱博士仿佛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就是不谈恋爱不结婚,奈何又鞭长莫及骂不着管不到,最后老头子没有办法,只得拜托朱博士的表妹苏钰帮她表哥一把。
这苏钰思来想去,能配得上这一身傲气的大表哥,数来数去,也只有大学的同寝室的密友蔡桃夭了。对蔡桃夭的背景却一无所知的苏钰,就冒冒失失地当起了媒人,硬是要把自己从小就崇拜的大表哥和好朋友凑成一对儿,这叫亲上叫亲。
可是,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杀得苏钰措手不及,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蔡桃夭会跟她玩这出戏。眼看大表哥从洗手间回来,正好奇面前的两位,苏钰干脆一不做二休,直接忽视了李云道的存在,拉着蔡桃夭的手介绍道:“昊天,这就是我们独霸我们北大校花榜经久不衰的蔡桃夭蔡小姐。小桃子,这是我表哥朱昊天,我跟你提过的,很厉害的那个表哥。”
蔡桃夭倒是记得上大学住同一间寝室的时候,苏钰跟她提过,从小就特崇拜家里那个顶顶聪聪的大表哥,据说还在日本读过博士,蔡桃夭当时倒也没有多留心,没想到这苏钰似乎当年就有了作媒的打算。
朱昊天原本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是什么人?著名韩企华东大区的一把手,居然昨晚放他一回鸽子不说,今天还让他等了这么久,就算是苏州市市委书记也没有这么大的派头。
可是,此刻,朱昊天的眼神明显有些犯花痴了。美女他不是没有见过,入得了他眼的美女,少说也有一打了,可是人家是博士,要的是同重量级的美女,那些穿得花枝招展却一肚子草包豆腐渣的女人显然不合朱博士的胃口。可是,眼前的绝色美女可算得上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下午换上一身淑女装的蔡桃夭已经不仅仅是倾国倾城的漂亮了,化了淡妆的她几乎会让每一个见到她的男人都有一种想犯罪却欲罢不能的冲动。
“朱先生你好!”蔡桃夭落落大方地微笑着打了招呼,却在朱昊天的注视下勾住了身边男人的胳膊,“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李云道。”
微微的皱眉和隐隐的失落在朱昊天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很礼貌地伸出手:“李先生你好,我是高邦集团华东大区总经理朱昊天。”很职业很标准的自我介绍。
随后,那只在山上采玉多年的手伸了出来:“我是李云道。”
朱昊天再次微微皱眉,对方说的是“我是李云道”,而不是我叫某某,一般来说只有社会名流才会如此介绍自己,就哪怕现在已经坐在集团华东一把手位置上的他,也不敢轻易地介绍自己“我是某某”。可是他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又一遍,却终始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李云道”的信息。
如果不是社会名流,那他只能把眼前这个一眼阿玛尼的男人看成是轻佻浮躁缺乏教养的表现了。
由于蔡桃夭抢先一步介绍了李云道,而且还特意强调了“男朋友”三个字,这让之前拍着胸膊打满意保票的苏钰有些懊恼,一肚子气却没有地方撒,最后只得把所有的怨气都集中到了李云道身上,于是看这个抱着孩子的男人越看越不顺眼。
“哦,小桃子,你男朋友已经结过婚了吗?连孩子都有了吗?”苏钰一边招呼蔡桃夭入座,一边开始挖空了心思为难李云道。
可是她哪里知道对坐在蔡桃夭身边的山里刁民早就对这种程度的挑衅置若罔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道:“这是我弟弟,他叫十力嘉措。”
“十力嘉措?”苏钰摇了摇头道:“好奇怪的名字,晦涩得很,汉人里面叫这个名字的很少。”
“十力是藏族人。”蔡桃夭忽然插道,“藏人中以嘉措为名的人可不算多……”说到这里,蔡桃夭停了下来,把一本厚厚地菜单放到十力的面前,狡黠地轻声笑道:“想吃什么自己点,那位漂亮的姐姐请客!”说着,还指了指对面的苏钰,气得苏钰冲李云道直瞪眼睛,反正这里表哥不能得罪,好朋友也不能得罪,更不可能把气撒在这个看了就讨人喜欢的小孩子身上,只能撒气在对面这个不识趣的陌生男人身上。
“李先生目前在哪里高就?看您的气质,应该是文化圈里的人吧?”朱昊天经历的阵仗不可谓不少,刚坐下就跟李云道聊开了,表面客气,但实际上早就将锋芒对准了对面这个看上去并不没有太好家教的男人。
这就是雄性动物的致命之处,往往再睿智的雄性就会因为一个情字而战死沙场,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并不少见。只是,一只雄狮对上饿了无数天决半不要命的恶狼,也往往沾不到太大的便宜。
江南昆曲小调,菜香缭绕。蔡桃夭点了一桌精致玲珑的苏沪菜,碟小菜少。看到一桌的碟子,李云道忍不住回味起徽猷最拿手红烧野牛肉,每次都满满地装上一大钵,加上十力和老喇嘛五个人一个礼拜都吃不完。可是看到这好看到一定程度的苏邦菜装在这么精致的小碟子里头,李云道每筷子都不敢多夹,生怕一筷子碟子就见了底。倒是蔡桃夭仿佛没这么多顾忌,虽然李云道只是她暂时征用的男友,但却把身边的山里刁民照顾得无微不至,一个劲儿地给李云道夹菜,就差没亲手喂进李云道的嘴里。
智商和情商用在同龄人当中出类拔萃的蔡家大小姐演技又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呢?而事实上,本届北大研究生院的话剧社社长正是李云道身边这个演得异常贤妻良母的蔡家大小姐。
看着两人这么腻歪,连坐在对面的苏钰都忍不住有些相信眼前的这两位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了。菜上没多久,苏钰就和对面的蔡桃夭聊起了大学时代的事情,撂下身边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不过人家朱博士可算是见过大场面做过大事情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小小的交际场合落了下风,很客气地敬了李云道一杯后,意有所指地道:“李先生在哪儿高就?”
放下酒杯,李云道微微笑了笑:“四通建筑。”
“哦?四通建筑,不错的大公司,园区这片儿好多项目都是你们公司拿下来的,前几天区政府的形象工程好像也被你们公司吃了下来,李先生果真是年轻有为啊!”朱昊天讪讪地笑了笑,“李先生具体是分管哪一块的?”
李云道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是被人管的,哪能去管别人?”
这样朱昊天心里大概有数了,对面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年轻人顶多在四通里头就是个小头目,远没有他这个五百强华东大区总经理来得光艳夺目,当下又拿起酒杯:“小李,来我敬你一杯,年轻人在外闯荡,的确不容易,以后在华东这地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接打电话给我!”从李先生到小李,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李云道笑笑,也不点破,只是点点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吃菜,虽然口味清淡,倒也做得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跟徽猷的手艺相比,却相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说着,朱博士从桌上就就准备好的名片夹里掏出两张名片,一张单手递给李云道,另一张双手呈送到了对面的蔡桃夭面前:“蔡小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标准的日本式,蔡桃夭伸手接过名片,只淡淡道了一声“谢谢”,就将名片放在左手边的手机下面,看都没有看一眼,便接着跟苏钰聊。
朱昊天倒也不生气,只是拿起酒杯自饮了一口,掩饰了脸上的尴尬,随后又假意随口道:“小李,现在年轻人真的不容易,我公司好几个年轻小伙子,都是国内一流名牌大学毕业的,工作三四年了,到现在都没买得起房子,挣钱的速度远远赶上不房价上涨的速度。有的时候,我还真庆幸自己生在七十年代初,而不是八零后,像你们这些八零后,过的是什么日子的,说句难听的,那只叫猪狗不如。”
前句的话听着还行,可是越到后面就越听让人越不是滋味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苏钰都忍不住脸色微变。她连忙抬头看蔡桃夭,对面这妮子的脾气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当年在大学里有体育学院的女生欺负苏钰,帮苏钰上回药后的蔡家大小姐当晚就跑去了体育学院的集训大楼,最后十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体院武术健将排着队来给苏钰道歉。
蔡家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可是,苏钰很奇怪地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蔡桃夭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一脸满意地看着“男朋友”。
更让苏钰感到惊奇地是,朱博士的故意挑衅和出言不逊并没有引起那个年轻男人的丝毫情绪变化,只是微笑着轻轻咀嚼口中的菜,缓缓下咽,微微饮了一小口手边的白开水,抬起头看着朱博士,微笑得异常灿烂:“你说得对!”
如果不是没脑子的白痴,那肯定就是修养城府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完全无视这种发生在雄性动物之间的挑畔。
朱博士万万没料到对方是这种反应,按照他设计的“圈套”,对方就算是不勃然大怒,最起码也要给些脸色,到时候正好是他显示良好修养和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时候。可是事情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对面这个年轻的男人笑得异常真诚,童叟无欺。
不知为何,看到李云道这个反应,蔡家大姐不怒反喜,可能是因为喝了些红酒的缘故,盯着身边这个脸部轮廓清晰的男人时,眼神居然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迷离。
只是蔡桃夭的反应却让一向修养良好的朱博士有些窝火,眯了眯眼睛:“哦!看来小李是同意我的看法了,今年的楼市一路上扬,行情好得离谱,我估计明年的楼市悬得很。小李,你要是想买房,最好等到明年再说。”朱博士再次独饮一杯,放下酒杯,“小李你是搞建筑的,也算是房产圈子里的人了,你说说看,明年市场会怎么样,我最近正准备去上海星河湾买几套房子,我听听你的意见。”朱博士的确是一幅虚心请教的样子,只是在提到星河湾的时候忍不住瞟了蔡桃夭几眼,却发现蔡家大小姐仍旧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更是让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其实朱博士的确很聪明,几个照面,他己经大体判断出李云道无非就是建筑工地上的一个小头目而己,可是一般来说,这种搞建筑工程的,没有几个是有文化的人,哪怕对面的年轻男人穿得一表人才,可是精于其外败絮其中的例子朱博士也没少见,现在他手下就养着好几个通过省里的关系打招呼塞进来的“关系户”。
蔡桃夭也听到了朱博士的问话,这里除了十力,也只有她最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了:一个刚刚跑出大山没多久的山里刁民,怎么可能答得了来这么专业话的问题,这种问题就算是跑去问经济专家,也不一定有个标准的答案。
一个从来没有上过学,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培训的山里刁民,怎么可能答得出来这种问题?
蔡家女人移开目光,温度陡然降低,冷冷地看向对面的朱博士。
我蔡桃夭的男人,哪怕只是我蔡桃夭临时的男朋友,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指手划脚?
谁也不知道,那位不知姓名不知法号的老喇嘛为何会带着李家三兄弟隐居深山二十多年,为何要把李家弓角培养成十岁不到就能空手搏熊的猛人,为何会放任李徽猷的阴柔性格任凭一个长得比女孩还要娇媚的男孩十几岁就提着自制的散弹枪窜遍山野,更没有人会知道为何李家三兄弟当中,老喇嘛只教李云道念佛读书,偏偏半点儿动手的招术都没有传授给他。
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楚,唯一隐隐有些意识的恐怕也只有此时此刻正坐在李云道身边的小孩安全凳上大吃特吃的十力小喇嘛了。很奇怪的是,小家伙似乎对小美女苏钰和朱博士这两位都不太感冒,只是刚刚进门的时候在李云道的吩咐下打了招呼,而后偏默不作声,上了菜后,更是不愿意讲话,一快儿童筷伸得比谁都勤快,手边的现榨果饮呈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线减少。
听到朱博士的最后一句话时,小喇嘛轻轻一抹嘴边的油腻,模样与身边的李云道如出一辙。本来一脸冷笑盯视朱博士的蔡家女人看到小家伙这个动作时,脸上的弧线陡然改变,温度终于缓缓升高,下意识的,蔡家女人居然拿起自己手边那张从来只有自己才用的gucci限量版手帕,抬起轻轻帮小喇嘛擦去嘴边的油渍:“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贤妻良母的绝对典范代表,就连熟悉她的苏钰也忍不住为之侧目。
不过小家伙只是道了声谢谢,并转过头去天真地看着李云道。
“有话就说!”李云道抚了抚小喇嘛的脑袋,他实在是太了解十力嘉措了,基本上属于小家伙动动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的份上了。
十力点了点头,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朱博士道:“大叔,你最近还是不要买房子的好。”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包括蔡桃夭在内,都好奇地看着小喇嘛。
“为什么?”朱昊天感到又搞笑又好奇,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小朋友,居然劝自己不要买房子。
“嗯……”小喇嘛闷着脑袋,片刻后又转过头注视着李云道,似乎要李云道点头才能继续往下说。
只是这位从昆仑山上跑下来的大刁民此时此刻是一脸讳莫如深的微笑。
从小跟着李云道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云道哥的十力小喇嘛当然知道李云道这种微笑背后的含义,当下边拿起儿童筷边道:“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十力的话,苏钰和朱博士也只当作了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朱博士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李云道在蔡桃夭面前出丑,刚刚小喇嘛一席话,也只是被他当成李云道用来转移话题的救兵。
“小李,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给个建议,我好尽快做决定,这一投资下去,也好几千万呢,可别有什么差池。”朱博士不断地给对面的大刁民施加着压力,在他看来,对这个空有其表的年轻男人今天是丢脸丢定了。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对面蔡家女人脸上的温度再次徒然下降。
“唉,这江南的菜口味清淡,倒也不失为一种特色,只不过做人做事做菜,都是点到为宜适可而止地好,如果这菜过于清淡了,那就不是什么特色了,那就是厨师的失败了,朱博士,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说我说得对吗?”李云道一脸从容淡定的微笑,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咄咄逼人而失了半点儿方寸。
就这份从容不迫的淡然大气,在蔡家女人眼里就已经算是异彩连连了,的确哪怕之前见过几面,但在蔡桃夭的眼里,身边这个大刁民似乎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的山里男人。刚刚的这一语双半,虽谈不上让蔡家女人刮目相看,但最起码印象分有所提高了。
“哦?看来小李讲博弈论和辩证法研究得相当透彻了?”朱博士怎么可能听不出李云道话中讽刺之意,当下再次咄咄逼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一再咄咄逼人的心理基础只是单方面地认定对面这个一身阿玛尼的男人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而己。
可是,谁能料得到,眼前的李家云道虽然没有弓角那身阳刚霸气的北派功夫,也没有徽猷手下寸劲的阴柔蛮横南拳手段,但是,眼前这个在深山老林的喇嘛寺里隐居了二十多年的年轻人实实在在地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诗词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
“其实我刚刚说的,指的就是这两年的房地产市场。”李云道有意无意地瞥了对面的朱博士一眼,这让自以为是朱博士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李云道只是顿了顿,继续道:“谁都知道,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才走过了十多年的功夫,真正发展起来的,算算也就这八九年的时间,这样的一个市场还是属于一个非常雏形和初级阶段的市场,因此它也具备了所有初级市场的种种弊端,其中之一就是隐形的泡沫。全球金融危机后,国家的四万亿投下去了,但是整体上对于实体经济的恢复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至少目前来看,实体经济恢复的苗头还不是很确切,所以今年保增长的目标要完成,就只能靠资本市场了,因为在金融政策方面国家给了资金市场不少利好条件,这也正是为何今年的股市和楼市会如此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过,这其中有一点很有意思,大部分的资金流向如今仍旧单向地输向资本市场,全国各地地王频显,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市场已经有些趋向于疯狂了。有一句话我不知道朱博士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市场,又或者一个人,上帝如果想让他灭亡,必然先使其疯狂。”
话毕,虽不至于满座皆惊,但失少每个人的表情都截然不同。对面的朱博士有种阴谋未逞的郁闷,苏钰小嘴微张似乎有些惊讶李云道的表现,小喇嘛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我只管吃我的菜喝我的果汁,而蔡家女人却是一脸满意,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似乎有种小女人般的洋洋得意。
只是她猛地身子一震,她怎么也想不到,身边的大刁民突然一只胳膊绕过了她的肩膀,仿佛真是男朋友搂着女朋友一般,缓缓靠到她耳边:“媳妇儿,对我的表现满意吗?”
蔡家女人先是身子微微一震,随后立刻放松了如蛇如柳的身段,侧过脸,对面大刁民浅浅一笑,百媚顿生。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就离自己寸许,本想揩油兼报复的李云道顿时感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本就喝了不少酒了,此时被蔡桃夭这么一诱惑,顿时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霎那间冲往一上一下两处地方。
诱惑,绝对是赤裸裸的诱惑。
不管李云道如何之刁,一个从小在深山老林里头身边只有一群带把爷们的大刁民自然没有见过如同蔡家女人这般的国色天香,最多也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带上小喇嘛爬窗偷窥村里头那些算不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们洗澡。可是之前看惯了蔡家女人要么如同菩萨般不可侵犯要么像富家小姐般蛮不讲理,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主动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最诱人的一面,不偏蔡家女人还缓缓伸出三寸香丁掠唇齿而过,哪怕李大刁民再眼观鼻鼻观心也抵挡不住这般突如其来的香艳诱惑。
比道行?你这山里的大刁民跟本小姐差得远呢!事实上,蔡家大小姐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离自己寸许远的那张算不上英俊的男居然噌一下变得火红火红的,隔着寸许,蔡桃夭似乎都能感觉得到对方脸上的温度和粗重的鼻息。
说到底,昆仑大刁民再怎么个刁法,也还是一守身如玉的大处男,论道行,的确比不上见多识广的蔡家大小姐。之前在山上倒是有老喇嘛的清凉佛法给他静心平欲,可是如今下了山两个月了,连小喇嘛都把早晚课抛到了脑后,更何况这个从来都是在佛像面前背诵《道德真经》的无信仰者。
到底还是血气方刚年少气盛的年轻人,李云道只是感觉自己脑袋刚刚有些发懵,就觉得鼻子一热,居然流鼻血了。
看到李云道流鼻血,蔡桃夭表面上一副很小女人样子,又是让服务员拿来冰块帮李云道敷额头,又是拿着自己那张价值不菲gucci限念版手帕帮李大刁民擦着唇边的余血,但心里却早就笑翻了天。
倒身边的十力小喇嘛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饮料,不慌不忙地伸出粉嫩的细长指头,在李云道的耳边和腕边的穴位上一阵倒腾,很快血就见止了。
李云道自然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儿,看着蔡家女人眼中的戏谑,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蔡家大小姐的圈套,但心里也暗暗地责怪自己定力不足,琢磨着是不是明天开始要恢复原先的早晚佛经课。
不管是不是虚情假意,至少蔡桃夭在朱大博士的面前那演技用精彩来形容都嫌苍白无力,百分之两百死心塌地跟着身边男人过一辈子的小女人模样,加上朱博士几次咄咄逼人都被李云道一手不硬不刺的太极功夫化解为宜,朱博士本来就没有立刻成婚的打算,之所以会对蔡桃夭另眼相看一方面是蔡家女人迷死天下男人的容貌,另一方面也因为苏钰这个表妹前期功夫做得太好了,把蔡家女人夸得是天花乱坠,更不得把全面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用在闺中密友身上,所以我朱大博士才用了与李云道的一争之心。只是看人家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朱大博士犯不着玩第三插足演横刀夺爱的历史剧,当下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就以公司还有文件要处理早早地告辞了。
朱博士一走,苏钰就立马拉下脸来:“小桃子,你犯得着为了搪塞我,随随便便找一人来凑数?你要找,也起码找个有谱儿的,随随便便找一民工来,你以为就能过得了姑奶奶我的火眼金睛?”
苏家女人说话毫不留情面,自然是因为把蔡桃夭当成了闺中密友。本来蔡家大小姐就没有太多的朋友,有也只是表面上的那点儿功夫,自然比不上苏钰这种同在屋檐下生活了四载的同窗兼室友,而且,她也认为对蔡桃夭身边那点破事儿了解得清清楚楚。上大学时,她一度认为这位好朋友要么是同性恋,要么就是性冷淡,因为不管蔡家女人身后的那些男孩子们有多殷勤,那位蔡家大小姐似乎总是眼高于天,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哲学、文学、心理学,甚至宁可多花几个小时看看宗教典籍,也不愿意在院系联谊圈里瞎折腾。
只是,这位来历也算不浅的苏家女人本等着对方撒娇求饶,却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蔡家大小姐的一声冷哼。
霎那间,整个房间的气氛就有些不太对劲了。苏钰也顿时愣在了当场,整个人立马傻眼了,按照她对好朋友的了解,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跟自己耍性的使脸色,难不成她身边这个“民工”真是哪位的富贵阔少爷不成?
一脸纳闷的苏钰终于开始仔细地打量将那个刚刚流完鼻血还仰着脑袋的陌生男人。皮肤不白不黑,身材不胖不瘦,眼睛不小不大,嘴唇不薄不厚,脸蛋不俊不丑,发型一般凑和,穿着打扮明显有着蔡家大小姐的审美痕迹,显然是经过蔡桃夭一番调教后才敢贸然登场的。苏钰刚刚说是“民工”,其实也只是说的一句气话,因为在这位苏家大小姐看来,只要是她看不上眼的,基本上都属于“民工”范畴,不过她此刻也琢磨着这个陌生的男人除了笑容和煦亲和力十足外,其它倒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如果是别人女人找了这样的男人,苏钰自然相信,当然也不屑多花力气去管,可是这是自己闺中密友的男人,她自然要多花些心思,甚至比自己挑男人还要更挑剔一些,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面,对面这位能在北大硕博连读的校花级美女要比自己强上许多。
见到蔡桃夭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对面苏钰也愣在了当场,李云道也明白今晚这出戏至于接近尾声了。
“苏小姐说话还真风趣,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今天这身打扮蛮土的,特别是这个发型,实在是土得不成样子,不过你也别怪夭夭,她也是不想驳了你这个好朋友的面子,来,苏小姐,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今天晚上对我们的款待!”
说着李云道拿起手中的酒杯,微笑着看了身边的蔡家女人一眼,却发现蔡家女人一脸淡淡的微笑,似乎早己经顺着李云道的话下了台阶,又重新与对面的苏钰相视而笑了。只是,他没有发觉,两个女人对视后又同时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双双会心一笑,显然是在什么方面达成了一致与默契。
从香樟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取车的时候,李云道这才知道今天一直坐的这辆车居然是苏钰平常的代步工具,只是车借给蔡桃夭了以后,苏家大小姐晚上则开一部并不算显山露水的“英菲尼迪”。
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李云道抱着十力走在前面,这对北大的美女好友走在后面,苏钰忽然侧过头神叨叨地凑到蔡桃夭耳边:“要不要我帮在凯宾斯基定个套房?”
蔡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不过听到这句话这是满面飞霞,小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哦!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们喜欢‘野外生存’我是不介意,但千万小心我的宝贝车子,限量款的,千万别在我车子上留下这个痕迹那个痕迹的……”苏钰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满脸偷笑。
“就知道胡说八道,看你以后怎么嫁人……这种事情怎么在车上……”蔡家大小姐的声音越来越小,面上也越来越滚烫,只是说到最后,自己的神志终于从酒精的作用下缓缓恢复,那个男人,只是昆仑山上的那个大刁民。
“摆脱,大小姐,现在是二十一世纪,onenightlove都已经快变成古董了,你怎么还像生活在明末清初?”苏钰摇了摇头,也不去多想,反正从大学开始,这位室友就和其它人不太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那个眼高于顶的蔡桃夭的确与众不同。不过,就连苏家女人都很好奇,这位能让蔡家女人的死心塌地的男人,到底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方、手中抱着小孩子的年轻男人,他到底是谁呢?
谁能猜得到,这个对房地产市场字字珠玑的男人,只是一个刚刚走出昆仑山不久的大刁民?
第十五章 种善因,得善果
入夜,金鸡湖畔,皓月悬空,微风徐送,湖边黄绿相间的树叶在清风中缓缓发出“沙沙”的动听声音。湖边休憩木椅上并排坐着两个人,年轻男人目不斜视,安静地望着不远处波光微伏的湖面,只是眼神却没有思考的涣散迷离,相反微微眯起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只是很安静地在思考什么问题。坐在年轻男人身边的正是刚刚让他鼻热喷血的蔡家女人,倾城绝色此时却显得微微落寞,一对不知道让多少北大学子魂牵梦萦却只敢偷窥不敢对视的慧眼,此时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身边聚精会神凝思的山里刁民,如同在西藏高原的喇嘛寺中凝视那不知法称的斑驳掉釉七彩大佛。
凡事都难,就怕认真,而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才具最有魅力呢?自然是一个认真的人。
至少此时此刻,安静不语坐在蔡桃夭身边大刁民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冥思书香气息,让这个喜欢流连在未名湖畔的女人刹那间有一思心跳加速的错觉。
对,只是错觉。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很平常人都比较惯用的自我心理暗示手段,蔡家女人攻浸心理学多年,自然不会不自己此时此刻的自己我安慰,也就是一种自我欺骗的手段而己。
良久,身边昆仑大刁民才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缓缓道:“为什么不尝试着接受那位朱昊天,至少给他一个很展示自己的机会?”
凝视刁民的那双慧眼瞬间黯淡了下去,语气却也如同湖面的朦胧夜色般轻柔飘渺:“我喜欢谁那是我的事,自然不需要你来为我操心。”语气是符合了她那大菩萨般的意境和神韵,可是奈何妙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人感觉到有种小姑娘赌气的烟火气息。
“其实他虽然心胸窄了些,但整体来看,无论是学历,地位,在同年龄的男人当中也算佼佼者了。”李大刁民难得收起脸上的笑容,很认真地对蔡家女人推心置腹一番。
只是身边女人却丝毫不领情,相反语气如同这江南的深夜温度般,冷进骨子:“我说过了,那不是你要关心的事情。”
李云道无奈,做出一个非常标志性的耸肩动作,轻声道:“狗咬吕洞宾。”
蔡家女人倒也不生气,相反因为转移了话题而脸上缓缓升温:“你才狗拿耗子呢!”
夜色愈浓,温度愈低,只穿着单薄外衫的蔡桃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三秒钟后,一件略带着温暧体温的外套披在了蔡家女人的身上。没有传说中的谢谢,也没有风花雪月小说中的相视传情,相反两个人连对望一眼的玄妙都没有发生,只是不约而同地凝视着缓缓披上夜雾的湖面。
良久,蔡家女人身边的男人才缓缓开口:“夜凉,风寒,受得了吗?”
蔡桃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是在静默中将披着男式西服的身子往李云道身边靠了靠。
“难得有这么空的时间坐在江南的小湖边看看夜景,就这么走了,将来说不定要后悔的。”蔡家女人喃喃自语,却也仿佛在给李云道解释着些什么。
李云道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人不可能每次都踏进同一条河流,每一个脚印都不可能完全是重复的,说不定过些日子再坐在这儿,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心境了。”
“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蔡桃夭转过头凝视着身边这个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却难得让她觉得不那么俗套生厌的男人,募然间发现那张不足二十五岁的年轻面孔上却带着一种阅尽世间艰难困苦的沧桑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她心底缓缓升腾。
只是李云道仍旧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湖面淡淡道:“我是说每一个人,包括你,也包括我。”李云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一个硕博连读的哲学才女面前谈那些最为基本的哲学原理这班门弄斧,他,只是有感而发。
“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赫拉克利特的这句话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就像一加一等二这么简单,只是刚刚我才发现,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用这句话也作诠释,倒也少了很多麻烦,至少很少有人会问,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蔡桃夭难得能不跟李大刁民斗嘴,这句话倒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只是身边的大刁民却不是很领情。
“不知道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没有关系,再不知道,再不问,那就有些愚昧了,不过如果是不知道不问,还要装着自己什么都明白,那才是天下第一大傻蛋。”
蔡家女人这次出奇地没有跟李云道争,只是祥和地凝视着一片静谧的湖面,似是在消化刚才李云道的那句话。
忽然,蔡家女人猛地站起身子,转到李云道正对面,弓下身子,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上又如同绽开了一朵雪山青莲般。
李云道被她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也真的不知道身边这个性情似乎相当古怪的蔡家大小姐会何会忽然间站到自己对面,像审犯人一样地看着自己。
要说定力,无论是弓角还是徽猷,似乎都及不上这个在山上苦读了二十多年书的李云道,可是,这么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突然站在自己面前,像审犯人一般地看着自己,还是会让他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刚刚在人家面前流了鼻血,那张限量版gucci手帕上的血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你……你发什么神经?风大,坐下来我帮你挡着风。”李云道居然发现自己在那双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慧眼下有些心虚的错觉。
“老实交待,坦白从宽!”蔡家女人似乎真的要审犯人了。
“交待什么?坦白什么?大小姐,我一路从昆仑下山,一不偷二不抢,坐得端行得正,大中午的太阳照在身上都是直直的影子,你让我交待啥呀?”
似乎是李云道对“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最新解释让蔡家女人颇感新鲜好奇,当下要迈步回座,刚迈出一步,却又突然收回了脚步,那张足以一笑倾城的绝色脸蛋上飘起淡淡的粉霞,只是在夜幕中,李云道只能看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捉弄人的狭促笑意。
“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老实交待,待白从宽!”
被流水村村民称为“刁小子”的李云道的确刁钻古怪,性格与常人迥异,但是不管他怎么个刁法,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正常男人的事实。在采玉道上碰到蔡家女人之前,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就是村子里伊尔扎西家里头刚刚学会走路的灵气丫头,直到在采玉道上见了这足以让村子里的牲口们流一地哈喇子的蔡家女人后,李云道这才相信原来世上真有书上描述的那种国色天香仙宫朱蕊。
曾几何时,李云道也不是没有意淫过那位看上去如同女菩萨一般蔡家女人,只不过,对于一个在昆仑山内困了二十多年的大刁民来说,如果这辈子能娶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娘子,就是让他天天窝在床上他也乐意,哪怕只有蔡家女人一半漂亮也成。
凝视着距离自己只有短短十几公分的漂亮眼睛,李云道没来由地从心底腾起一种相见形秽的难过,这种从未曾有过的自卑比面对眼前那张让男人意乱情迷的绝色面容还要让他措手不及。
那是一双普通人所无法拥有的眼睛,因为就算是形状再美,也无法拥有如同蔡家女人悲天悯人般的菩萨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这扇窗,李云道了看到了一个足以让自己流连忘返的世界。
正当李云道痴痴盯着那对迷人眼睛一副手足无措模样的时间,对面的蔡桃夭忽然间嫣然一笑:“真的觉得我很漂亮吗?”
这种催眠的基础手法,对于研究心理学颇有造诣的蔡桃夭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最高的一次记录是蔡家大小姐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催眠了一整个教室的同学,这在整个心理催眠研究界都应该算得上是大师教的人物了,只不过,对于蔡家女人而言,催眠也只是一个兴趣而己。
“嗯!很漂亮!”李云道痴痴地看着那双眼睛,缓缓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蔡桃夭自己的脸蛋都有些发烫。
“不喜欢!”
这个答案让蔡家女人笑意盎然的俏脸上徒然降温,不过只是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很令人生厌吗?”
只注意对方眼睛施展催眠术的蔡家女人丝毫没有发现对面这个男人嘴角边微微勾起的弧度。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
嗯?太漂亮了?李云道的话让蔡桃夭有些迷惑:“为什么?”
“我总不能好不容易娶个老婆回家,完了以后每天还要提心吊胆地怕她给我戴顶绿帽子吧?”那张喝着江南水微微转白的南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去死!”蔡桃夭知道自己上当了,从始到终对面这个家伙就没有被自己催眠过。蔡桃夭再次落座,却不再看李云道一眼,沉默不语。
许久,蔡家女人才缓缓道:“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带我去随便逛逛吧,我是明天晚上的飞机!”
“嗯!”李云道欣然点头,“去苏州园林吧!”
“行!”蔡家女人转过头,看了李云道一声,欲言又止,顿了片刻才道:“走吧,小喇嘛在车上睡着肯定不舒服。”
李云道点头,紧跟上蔡桃夭的步伐,这个时候,李云道才发现,原来蔡家女人的身高居然和自己不相上下,如果她再穿上高跟鞋的话……
十力嘉措在后座上睡得正香,可爱的小嘴弯成一个异常好看的弧度,粉嫩的模样中居然依稀可以看到徽猷的影子。
“谢谢你的衣服。”上车后蔡桃夭把衣服还给李云道。
李云道耸耸肩膀:“本来就是你买的衣服,谈不上什么谢与不谢的话。”
一路无语,一直到李云道抱着熟睡的小喇嘛下车正准备离开时,蔡家女人才缓缓按下车窗,似乎是怕吵醒了十力,只是微笑轻声喊道:“喂,大刁民!”
抱着十力的李云道转身皱眉,看着在车内冲他微笑的蔡家女人。
“真的不想娶我吗?”蔡家女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让几步外的李云道募然叹息,摇摇头又点点头,只字未语便转身走进了工地,留下一脸淡然微笑的蔡桃夭注意着那个不算高大不算英俊不算威猛更不算有气势的背景缓缓隐入朦胧夜幕。
刚刚趴在李云道肩膀上俨然一幅熟睡模样的十力小喇嘛此刻却睁大着一双灵气的眼睛,看着远处一直没有启动汽车离开的蔡家女人。
“哥!”十力很小心地喊了一声。
“嗯?”
“她蛮好的。”小家伙歪着脑袋,盯着李云道的眼睛,“弓角哥和徽猷哥肯定很满意。”
“别屁话!”李云道轻轻在小家伙屁股上拍了一下,“再多话下次把你扔发情的母猪圈里。”
小喇嘛伸了伸舌头,似乎想起了昆仑山流水村里头某位曾惨遭此命运的牲口。
“哥,吃饭的时候我不是故意的。”十力小心翼翼道。
“下不为例!”李云道放下十力嘉措,双手持着小喇嘛的双臂,“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有天赋,但大师父说过,这种事情是要牺牲自己的寿命的,一个不相干的人,关我们啥事儿?而且花钱而己,又不是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儿。就算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儿又如何?你是我兄弟,让我兄弟用命来换别人的命,我可不答应,我宁可让别人用性命来换你的命。”
十力很懂事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又低下脑袋,下巴贴着胸口,像个犯了很多错被家长批评的普通小孩儿。
李云道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会刚刚又帮那刁蛮的女人看了吧?”
十力抬起头,却也不撒谎,只是很委屈地点点头,:“嗯!”
“好了,以后还是少做这种泄露天机的事情。走吧,睡觉去。”李云道再次抱起小喇嘛,走向临时宿舍。
在李云道的监督下,小喇嘛如今已经养成了每天刷牙的好习惯,只是上了床以后,两人都许久没有睡着。贴在李云道肩膀上的十力忽然轻声道:“云道哥,我求你个事儿,成不?”
“嗯。”李云道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对桃夭姐好一点,好吗?”
“嗯。”片刻后,李云道这才反应过来,“为啥?别屁话罗嗦,我对她不好吗?”
黑暗中小喇嘛微微叹气:“所谓因果轮回,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皆因时候未到”一声绵长的叹息,仿佛悲天悯人的小菩萨一般,只是小家伙说完一堆高深莫测的话后,就丢下一脸错愕的李云道,独自一人进入了梦乡。
月光中,李云道双眸显得格外明亮,同样是似叹息又似自言自语:“那俏丫头长得实在是俊得很,在湖边盯着她眼睛时,差点儿就中招了,幸好徽猷教我的清心咒还算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