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交锋
没等李云道开口,身后的赖远便挤了上来,指着方大军的鼻子不yīn不阳地讽刺道:“狗rì的东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出来混的,连三哥都不认识,我看你最好还是回你爹那儿吃nǎi去吧,这社会太复杂,不适合你这种还没断nǎi的十三点……”
方大军显然也是不肯服软的xìng子,立刻牛脾气上来:“我管你谁是三哥,今儿老子就不放人,你咬我?”
赖远冷笑:“放不放人可由不得你,就算你这会儿放了人,今儿这事情怎么解决,也得问问三哥的意思。”说完,赖远又适时地退到李云道身后,居然完全以马仔的角sè自居。方大军显然对赖远的态度颇是吃惊——赖远一直扮演是赖九赖昌雄麾下的头马角sè,赖九又是那位江南传奇人物黄梅花的左右手之一,据说黄梅花身后还站着个通天的大人物,但那人是谁就不是方大军这个级别上的混混能知道的了。可是眼前这位穿着jǐng服的三哥他的确没听说过,而且他老子方长岭就是附近派出所的一把手,市局里混得开拿得出手的人物大大小小他也都脸熟,却是从来没听说过市局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三哥,他老子叫方长岭,是双寺街道派出所的所长,所以这小子仗着老子的关系在这一带还算混得开。”赖远也不忘凑到李云道耳边小声嘀咕了一段方大军的背景。
李云道微微一笑,嘴巴轻轻勾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你是方所的儿子?”
方大军以为对方听说自己的背景开始服软了,昂着头不屑道:“怎么着,别想着跟我爸攀关系,今儿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谈妥,不吐出那四十万这俩儿狗东西哪儿也别想去。”
李云道笑了笑,看向被人踩在地上的阿巴扎和高胖:“你们坑人钱了?”
高胖身子骨不如阿巴扎,刚刚三两下就被人揍虚了身子,此刻只敢轻轻摇头,倒是阿巴扎一股子与某刁民如出一辙的刁横,挣扎着呼道:“这狗娘养的含血喷人,我把家里藏着的好石头拿出来卖,是想给儿子换看病钱,这臻宝轩的老板前两天收了我的玉石说好今天给二十万现金,没想到今天跑来他倒是赖帐了,还反咬一口说我已经收了他四十万现金……”方大军的手下见阿巴扎挣扎得厉害,蹲下顺手又赏了他几个耳光,顿时阿巴扎的脸颊便肿了起来。
李云道微微皱眉,眯眼对那动手的壮实男人道:“你今天会后悔的。”
方大军冷笑:“飞子,给我继续打,看看谁今天会后悔。”
被称为飞子的壮实男子猛地点头,冲李云道抬头狞笑一声,骑到阿巴扎身上,抡起胳膊就想左右开弓。
只是他抡起的胳膊还没扇得下去,就已经有人飞快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向前一甩,一百七八十斤的身子居然直直空中翻了个儿才轰然落地,这一拉一摔,动作极是麻利,一看便是有多年的练家子功底。将飞子摔了出去后,那人才拍了拍手,冲那飞子吐了口吐沫,不屑道:“什么东西,就这点水准还敢在三哥面前耀武扬威?”
李云道看着那青年,微微一笑:“安子,辛苦了。”
那名叫李安的青年冲李云道憨憨一笑:“三哥的事就是兄弟们的事。”说完,安静退回赖远身后。赖远揉了揉太阳穴,苦笑摇头。说实话,他按照李云道的吩咐将秦朝集团旗下的几间酒吧交给李安去打理,小一年下来,几间酒吧的利润都翻一番,他也觉得李云道在识人上倒真有些门道,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更像个文雅生意人的年轻小伙子会有如此利索的身手,按照刚刚他的反应能力和出手速度,赖远手下几个以武力为生的干将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
李安出其不意的出手直接将方大军等人镇住了,剩下的几个也只敢摁着阿巴扎和高胖,却没有一人再敢动手。方大军天生长着张横肉脸,单这卖相就能镇住不少不明真相的人,此外也只是仗着他老子是派出所所长的名头唬唬人,真碰上硬茬子他也只有sè厉内荏的份儿。
两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后方突然传一声厉喝:“干什么的?一个个的都想干什么?造反啊,还敢带武器上街,你信不信我把你们统统关进去?”听到声音,方大军大喜,刚刚心虚的眼神此刻居然又凌厉了起来,瞪着李云道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是真jǐng察厉害还是你这个干宣传的假jǐng威风。”
李云道耸耸肩,冲赖远使了个眼sè,赖远会意,冲身后一挥手,百余人立刻闪向两侧,中间让出一条窄道,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男jǐng察带着两个年轻的民jǐng铁青着面sè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聚众闹事,要判刑的懂不懂?”为首的男民jǐng似乎觉得这百人的阵仗气势过大,不上纲上线地吼上一嗓子怕镇不住场面,可越过那百人后,却看到一个同样穿着jǐng服的青年站在场中,身边还站着赖远、李安这么些个熟面孔。
“赖总,李总,你们今天是玩的哪出啊?”陈康眯眼盯着当中的两人。赖远以秦朝集团旗下娱乐公司老总荣登区政协委员座席,李安是附近几家酒吧的管事人,平时都少不了跟派出所打交道,陈康对两人的江湖地位也是了解的,倒是有些好奇,平常这些人都是巴结着方所的,不然以方大军的能力早不知被人下过多少绊子了,可是明知方大军的身份,这两位还会在这儿公然叫板,显然是事出异常。
赖远轻笑摇头,却不接话,只将目光转向身边穿实习jǐng员制服的青年,陈康这才明白,原来正主在这儿,迟疑地打量了李云道两眼,觉得有点儿眼熟,但还是缓和了语气问:“这位兄弟是哪个所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市局,宣传处。”
陈康想了想,宣传处?没听说有这号人物呀,又见赖远一脸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一时举旗不定。
“康子,甭跟这小子叽歪,这狗rì的猖狂得很,刚刚我都报了我爸的名号,他不但不给面子,还让人把飞子打了。”方大军指着刚刚摔在地上就一直没能爬起来的壮汉飞子,一脸愤恨。
陈康能有今天也都是拜方所长所赐,如今听到有人不卖方长岭的帐,一来心里不舒服,二来看到飞子躺在地上左右呻吟,立马无名火起,yīn沉着脸道:“兄弟,你也是体制内的,牛处就是这么教下属的?”
宣传处在市局里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冷衙门,多数人给面子是因为牛延火实在资格太老,但对于这些街道的派出所来说,作为一方诸侯完全可以无视他这个毫无实权的礼部尚书,更何况现在自己人还挨了打。
李云道不怒反笑,冷冷开口:“你们方所长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放肆!”陈康怒极,“全市几十个派出所所长里里头,方所也是资历极老的,就连区局局长见到方所都要给三分面子,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对方所指手划脚?”
“哟嗬,骂了主子,主子没生气狗倒是先跳了起来。有句话叫狗仗人势,是不是说的就是你这种?”李云道笑着平静道。
陈康气极,却反而更镇定了,眯眼打量了李云道一眼:“我现在怀疑你盗用jǐng察身份,还涉嫌故意伤人……”
“想抓我?”李云道笑了笑,“我劝你打个电话给你们的方所,再让他问问力挺他的那位刘政委,对了,你应该知道的,刘政委要扶正了,没准儿你们的方所还能捞个区局副局长的位置,可别因为今儿这件事因小失大啊。”
李云道冷静的笑容让陈康微微一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方大军却急了:“康子,出了事我担着,他妈的,我这就打电话给老头子,我就不信了,你个实习的小jǐng察能让刘叔能给你撑腰。”
李云道笑了笑,不说话。赖远和李安也安静地待在一边,他们也清楚,今儿他们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便是上面菩萨跟神佛的明争暗斗,他们想帮也帮不上忙。
方大军果然掏出电话,拨通他老子的手机:“爸,你儿子被人欺负了,飞子也被打伤了,你管不管?”
电话那头的方长岭正在办公室跟户政科的美貌副科长玩颠鸾倒凤的把戏,被儿子一个电话打乱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毫不客气道:“这种破事儿你找陈康去。”
“康子在这儿呢,但对方有个扎手的家伙,说是连刘政委都不敢动他。”
“什么?”老方愣了愣,一把将掀起裙子露出小半个雪白臀部的女人推到一边,皱眉问,“那人什么来头?”
方大军皱眉,转头问李云道:“我爸问你叫什么名儿?敢不敢报上你的名字?”
李云道笑道:“告诉你老子,我是市局宣传处的李云道。”电话那头的方长岭听得真真切切,差点儿一个哆嗦将电话摔地上。
“爸,他说他是市局宣传处的李……”
“狗rì的败家子儿,立马向他道歉,他娘的,除了给老子惹祸什么都不会,这事儿办不好,老子今儿就把你关进牢房!”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打和
013-11-21
方长岭和牛延火一样,都是市局系统里头刘信坤的铁杆支持者。 http: 方长岭和刘信坤是高中同学,有了这层关系加上之前方长岭在体制里郁郁不得志,在刘信坤的力挺下才坐上了如今双寺街道派出所一把手的位置,自然对刘大政委言听计从。刘信坤之前休了个小长假,跟原配黄脸婆谎称是去海南交流学习了,窝在小三的窟待了两天就没了兴致,便喊上方长岭,两人各带一位爱妾去东南亚数国逛了个尽兴。
俗话说,陪领导的事情,必要上过战场下过赌场,打过“枪”开过“炮”,这才是领导的“真兄弟”。方长岭自问在这方面做得十全十美,打牌搓澡piáo娼包二nǎi之余,还陪着刘信坤出国,一众开销自然有人买单。时间一长,刘信坤自然也不避讳跟自己的铁杆下属交底,其中便有齐书记被双规那晚的情形。“李云道”这个人名早就在方所长这边挂了号的,开什么玩笑,人家牛延火市委里头那么深的背景,一样将这位跟大菩萨一样供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居然惹到这阎王的头上,怎能让老方同志不生气?
跟方大军吼完两句挂了电话,老方还是不放心,又将电话打到下属陈康的手机上,千叮万嘱一定要跟那位化戾气为浆糊,不容否决的语气和言语间的后怕惊得陈康这个聪明脑门子直流冷汗。接电话的当儿,还偷偷瞄了李云道一眼,人家果然一脸风轻云淡。挂了电话,陈康也知道,今儿方所的儿子算是踢到铁桶了,人家摆明了是黑白通吃的大背景。
“这……李云道同志,我代表方所和方大军向你和你的朋友表示歉意,我马上按排人送两位贵友去医院检查,医药费一概由我们负责。”陈康在方长岭手下混了那么久,能屈能伸,此刻居然当着这么多人和看客的面儿向李云道道歉,显然也是极富城府的人。
李云道将阿巴扎和高胖拉了起来,两人脸上都挨拳脚,估计皮外伤是免不了的。“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李云道轻轻给了阿巴扎和高胖一人一拳头。
阿巴扎苦着脸笑了笑,但依旧笑得很勉强,目光还是不离那间“臻宝轩”玉玩店,高胖心中满是疑惑,他只记得当时介绍李云道去了工地上干建筑,倒是没想到小几年没见,这刁小子居然混进体制里头了。
李云道看着阿巴扎yù言又止的模样,转身对那玉玩店的老板勾了勾手:“过来!”
刚刚的场景,那姓钱的老板看得真切,此刻一肚子后悔,琢磨着这维人不似跟这边的xīn jiāng玉商有瓜葛,联合方大军就是吞了那块品质上等的玉石也不见得会怎的,却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认识这么一位手眼通天的人物。钱老板哆哆嗦嗦走到李云道跟前,还没咋的就吓得跪下了。
“对……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见钱眼开,是我想吞了阿巴扎的原石,我一定……一定把钱如数奉上。”
李云道轻笑:“那块玉,下家出了多少钱?”
那矮胖猥琐的钱老板不敢抬头,只是跪着眼睛朝上偷偷打量着李云道,见那冷冽的眼神也正看着他,吓得低下脑袋:“没……没多少,也就三十来万……”
“嗯?”李云道发出一声质疑,倒是将那钱老板吓得全身都软了。
“不不不,不是三十,是一百三十万,这……这真是实话,一百三十万是不带雕工的。”
李云道看了一眼高胖,高胖微微点头。高胖常年往返于xīn jiāng和江南之间贩卖原石,行价门清得很,自然知道这一百三十万是不含水的价格。
李云道看了一眼钱老板:“你觉得今儿这事情怎么解决?”
钱老板一哆嗦,不敢说话。方大军凑上来,厚着脸sè嘿嘿笑道:“三哥,您看这样成不成,刚刚您三哥都开口了,十倍利息,我让这钱老板拿出两百三十万来,三十万给这两位,剩下的两百万三哥您看着办。”
钱老板这会儿也不敢有异议,他开这么一张玉石店,千把万的流动资金总还是拿出来的,一两百万出手也不算伤筋动骨。
李云道却摇头:“我有个提法,一百三十万,一百二十万归阿巴扎,钱老板留十万,算挣个中间费,总算玉石过了手,没点抽头总不是个事儿。”
这个时候钱老板哪还敢贪这十万块钱,连将头摇得飞快:“别别别,这十万我不要,都给阿巴扎兄弟。之前我是被钱迷了心窍,几位不拿我是问,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云道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跟他客气,抬头对方大军道:“你打伤了我两个兄弟,你那边那位估计受的伤也不清,这事儿算扯平,如何?”
方大军自然也是希望这件事平平安安解决,不然按刚刚老头子的口气,没准儿真能把他扔进去关几天,因而连连点头:“三哥,这事儿是兄弟办得不地道,还劳烦赖总亲自出马,您看这样成不,眼瞅着就饭点儿了,中午在南林摆酒,兄弟向您几位赔礼道歉,还希望几位赏脸。”
陈康也点头,方大军这小子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也没算白混,知道看脸sè,也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弯腰低头了。
李云道依旧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让赖远安排兄弟陪阿巴扎和钱老板去交接钱款,赖远带一众兄弟出来,自然也不能没了交待,吃顿时一人发个红包那是起码的。这事儿倒无需李云道cāo心,方大军得了老子的批示后,中午饭之前就给来的兄弟一人包了一个五百的红包,虽不算丰厚,但百来十人,一下子也五万多的开支,够得上一个普通家庭小一年的收入了。
这横生出来的事情幸好解决得还算妥贴,阿巴扎揣着一百来万的银行卡坐在桌上依旧心神不宁,不时偷偷打量两眼跟一众jǐng察和江湖人士觥筹交错的李云道,当年在山上爬墙脖子偷看王寡妇洗澡的刁小子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了,白了些,成熟了些,威风了些,幸好,流水村的老乡他还是认的。
酒过几旬,李云道才有机会问阿巴扎的事情,这才知道阿巴扎家的大儿子生了怪病,眼睛看不清东西,去兰州军总医院看了,医院说是要准备二十万做手术,阿巴扎这才将家里压箱底的那块好玉拿了出来。流水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有压箱底的玉石,这是祖辈们当年开玉山时挖出的宝贝,没有大变故一般人家是不会将祖宗的遗物拿出来典卖的。
一听阿巴扎说了原委,方大军的脸便红得像个茄子,举杯大咧道:“兄弟,这事儿怪我,我这人耳根子软,脑子也不太好使,姓钱的说你这玉没准儿是从和田矿里顺出来的,唆度着我黑吃黑,事后分我个两万块钱,我一想反正这石头来路不正,这钱不挣白不挣,没想到真是你祖上留下来的,而且还是救命钱,这钱我敬你,兄弟欠你个人情,往后在玉石城里头卖东西报我方大军的名号,谁敢不给面子,我大耳刮子扇不死他。”
阿巴扎在村里也算刁钻凶悍的,可是跑到城里来却没了底气,被方大军一拍肩膀还会吓得抖一抖身子。陈康看到方大军又满跟跑火车,苦笑摇头,方长岭也算是公安系统里的老人了,但他这个儿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材瘦削眼神锐利的老jǐng察推门进了包厢,陈康处一个站了起来,正端着酒杯跟李云道劝酒的方大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发现众人眼神不对,也跟着看向门口,这才猛地缩了缩脖子。
“爸!”
“方所,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市局宣传处的李云道同志。其也赖总,李总,您都接触过的。”陈康笑着介绍道。
方长岭打量了李云道一眼,第一印象偏是确实是个极聪明的年轻人。李云道也站了起来:“方所你好。”
方长岭笑道:“哈哈哈,早就听延火说他手下来了个了不得大将,在我面前一顿夸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们这些前浪都要被你们这些后起之秀拍死在沙滩上了。”
李云道也笑着跟方长岭握手:“方所过奖了,我是新人,很多地方以后还要多跟你们这些前辈请教学习。”
“请教学习是不用了,多喝几杯酒才是真的!”方长岭也是场面上的人物,见惯了各种场合,说起场面话来一套一套的,很快融入了包厢里的酒桌氛围。
高胖长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说起段子来也是让人捧腹大笑,跟一桌子黑白人物推杯换盏,刚刚还是仇人的此刻已经成了口中的“兄弟”。只有阿巴扎似乎不太适应这种交际场合,说了几杯闷酒又插不上话,上了个洗手间后,就独自一人蹲到酒店园林的池塘边抽烟。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佩服!生猛!
013-11-22
南林是姑苏城里一批老酒店里的佼佼者,前几年又翻新了一次,除了引入了最新的国际酒店管理方式外,却也没将秀美玲珑姑苏园林舍弃,相反请了不少苏派园林的大师级人物出谋划策,从风水人居的角度重新将园林中的布景编排了一遍,如今人气的确蒸蒸rì上。
只是这廊亭阁楼都离阿巴扎太远太远,在大山里的流水村窝大半辈子,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在有生之年寻到一块好石头卖出个好价钱,带着一家人去百里外的县城里悠闲自在地过rì子。事实上这只是理想,除了刚刚卖掉的那块祖上传下的玉石外,卖石头的钱也只是够在昆仑山沟沟里勉强度rì,县城里买房子的梦想可望却不可及。
他抽的是五毛钱一包的手卷土烟,味道呛得很,但还是很享受。刚刚在饭桌上方大军也发给他一枝“黄鹤楼1918”,听说这烟一枝就值十块钱,阿巴扎差点儿手抖得都不敢去碰那烟,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夹在耳朵上,烟瘾犯了就跑来外面池塘边解解馋。
“也给我来根儿解解馋呗,有rì子没抽到这种烟了。”那身份早已今rì不同往昔的青年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下,那张南方面孔的笑脸倒映在池塘的水面上。池边落叶飘下,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阿巴扎小心地送来一枝烟,却不敢正视身边的青年。这世界便是这样,有时候,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因为位置不一样了,距离也就远了。
他点烟,熟稔地吸了两口,还是呛了一嗓子,于是笑骂:“这破嗓子居然被城里的好烟养刁了,倒也跟着金贵起来了。”
阿巴扎憨憨地笑了笑,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这才小心开口:“城里的烟绵柔得很,咱们山里都是手卷的土烟,自然不好比的。”
这叫李云道的青年笑了笑,又抽了两口,这才慢慢习惯了那种火辣辣的滋味,隔着烟雾问:“村子里咋样?”
“都还好。”阿巴扎就话不多,看了看李云道用拇指和食指夹烟的手势,笑了出来,“好像当初还是我教你咋抽烟的吧……”
李云道笑着点头:“好就好。”他没觉得这地球会因为缺了某个人而停止转动,同样,就算山上破庙里的人走得干净,却也没在流水村引起多大的波澜,相信就算走,老喇嘛也不会锁上那庙的破门,村里那些信仰驳杂的村民们还是会来庙里上香祈福,如果碰上心眼好的,还会将那破落的小庙前后打扫一番,这就是山里人的实诚。穷山恶水出刁民,可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跟隐藏在都市繁华喧嚣下的罪恶一比,山里人还是要实在和善良得多。
“村口的王寡妇还在卖杂货吗?”
“这烟就是王寡妇自己卷的。”
“伊扎杰老爹家该进二孙子了吧?”
“老二会走路了,出来前听说又怀上老三了。”
……
两个从昆仑山脚的流水村走出来的山里人坐在一幅繁华姑苏盛世图里絮絮叨叨,倒也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局面,事实上在山里的时候,李云道更多的是站在流水村众牲口的对立面的存在。只是时间不同,地点不同,那些不值得一谈的纠结瓜葛早已烟消云散。
“孩子怎么了?”
“县医院看了说是要失明了,又去市医院,后来王寡妇说听之前有驴友提过,兰州军区总院医院医术很高,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兰州,最后说是青光眼,要做手术,不然一年后就会失明。”阿巴扎叹了口气,他也就比李云道大四五岁的样子,但外貌看上去却已经如同百年的老人。
看着阿巴扎的鬓白,李云道突然想起了“岁月是把杀猪刀”的说法,这话是疯妞儿说的,却不知那个说要买下全世界浆糊店的女人此刻又疯去了何去,离了běi jīng又去了趟东北,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想来也是恨上自己了吧……
阿巴扎小心地将烟屁股掐灭,偷偷打量了李云道一眼,又小心翼翼问:“你……现在是jǐng察?”
李云道笑了笑:“嘿嘿,暂时还是吧。”
阿巴扎没说什么“我早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能混出些名堂”的话,只是点了点头道:“蛮好,吃上皇粮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小师傅呢?”
“前段时间跟我去了趟běi jīng,我又去东北办了点事,他就在běi jīng待着,这两天应该有人送他回苏州了。”
尽管跟李云道不对路子,但是流水村的所有人无一不对那位长年不离转经桶的小师傅恭敬有加,有时候就连李云道也好奇,村里的藏民们信信佛祖爷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个地地道道的维民居然也皈依了佛教,初一十五都少不得吃了斋再到庙里上香念经。
果然,阿巴扎点头:“不要苦了小师傅才好。”
李云道笑道:“苦了谁也不敢苦他啊。”
阿巴扎憨笑点头,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转头道:“今天……总之……谢谢!”
李云道挥挥手:“再来根烟,咱俩一笔勾销,往后有好石头,我还是要跟你抢的。”
阿巴扎嘿嘿笑了起来:“好。”
两人又抽了根烟说了些闲话才回到包厢,众人见李云道回来哪里肯再放过他,又是一轮经典的酒官司。阿巴扎坐在高胖边上蜷缩着身子,这样的场合离他太远,这些人也离他的生活太远。生命里过客就繁多,阿巴扎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融不入这么个高高在上的圈子。他看着那个举着杯一饮而尽又与另一人觥筹交错的刁小子,微微叹了口气。换成三年前如果告诉他,这个经常跟他因为抢块石头而争得面红耳赤的刁家伙会像现在这般与江南黑白两道的人物平时平坐,隐隐还高上众人一等,那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生活就这样,当你原地踏足不前的时候,身边的人越走越远,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不是时间这把刀子绞断了人情,而是圈层间的严森等级让你觉得高不可攀。
酒足饭饱,方大军和赖远带着各自兄弟散去,方长岭和陈博也回派出所开会了,李云道便独自带着阿巴扎和高胖回那江南小院。走到巷口的小桥上时,果然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凑在桃树底下数蚂蚁。
虎子眼尖,回头时正好望见李云道,高兴得冲过来:“三叔回来了。”
十力闻言也缓缓站起身,冲桥上的三人咧嘴一笑,李云道身边的两位连忙双手合十,同时道:“小师父近来可好?”
十力笑道:“家里热闹了,好得很。”
果然,听到声音,那叫蛋子的黑白斑点狗冲了出来,这狗很机灵,知道李云道如今这家的主人,上来就先舔了舔李云道脚上制式jǐng用皮鞋的鞋面儿,气得虎子一脚将它踢出老远:“一边儿去,边来烦三叔。”蛋子还是喜庆地汪汪叫了两声,冲回小院。
高胖倒是啧啧称奇打量了这周边的环境:“云道,这两天混得不错嘛,市里头的小别墅都住上了!”
李云道笑道:“也就是一民居,原先是租的,后来之前的主人出国了,一朋友通过关系帮忙把两处院子盘了下来。”
“两处?”高胖微微咋舌。江南这地儿虽然没北上广圳的楼价那么变态,但好歹也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尤其是市中心这种小桥流水的民居,就是卖一套少一套,不少都是国家级控制保护建筑,能在市面上流通的少之又少。高胖不禁又对李云道的能力高看了两分,原先以为只是李云道这身jǐng服才让那黑白两道都给了些面子,现在想来,这背后的事情应该不是他这个层面上可以理解的了。
“咦,回来怎么也不进家门啊?”院里传来一个婉转好听的女声,随后那似乎不惹人间烟尘的齐女神跨过门槛站在河畔的小道上,望着桥头的几人,这才笑道,“原来有客人啊,云道,快请客人进来坐,我煮了绿豆汤。”
阿巴扎直接就被雷愣在了当场,经常在外奔波的高胖更是惊得举着手指向那小院:“云道,这……这……长得也太像一个明星了……”
李云道笑了笑:“什么明星啊,就是个挺缠人的婆娘,聒噪得很,你们可能嫌烦。”
带着阿巴扎和阿胖踏入小院,一个巨大的黑sè身影突然扑了过来,吓得高胖和阿巴扎拔腿就往外跑。最终那大家伙还是被十力一声喝住,说起来这家伙倒也听话,听到十力的声音后,只凶狠地瞪了门口的几人两眼,又哼哼地回转身子趴在堂屋门口的沿廊下晒太阳。
“这……这是啥?”高胖和阿巴扎不敢再轻易踏进来了。
李云道苦笑:“是十力在běi jīng弄回来的玩具。”
高胖和阿巴扎这才恍然——小师父养的事物,那也该是头圣兽了吧。
厨房门被人推开,果然又是那扎着围裙的齐祸水:“进来呢,今儿天热,我盛好绿豆汤了,都有份儿。”
高胖越看越不对劲,拉着李云道问:“她是……”
“齐褒姒,好像是个什么明星。”
高胖摸了把额头的冷汗:这兄弟太强悍了,才下山没几年工夫,连国民女神都扛回家暖被窝了……
佩服!生猛!
第三百八十章 夕阳如血的美好下午
013-11-23
阿巴扎成年窝在山沟沟里,自然不清楚外面的明星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的意义,除了惊羡刁小子的不浅艳福外,最多也就感慨一下这女人生得漂亮但手艺的确不咋的,不然也不会烧个简简单单的绿豆汤也能烧出些糊味儿。高胖却是走南闯北多了,知晓齐褒姒的身份后便搓着手坐立不安,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跟李云道讨了纸笔问偶像要了签名才一脸心满意足地罢休。
阿巴扎偷偷问高胖:“云道那婆娘什么来头?”
高胖白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熄了灯拱媳妇儿,嗬嗬,这样子的女子,说实话,你我这辈子都别想着染指了。倒是云道这小子真有些名堂,这国民女神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信不信我这会儿把她在这儿的消息发到网上,不出两个钟头这院子就能被人挤爆。”
阿巴扎撇了撇嘴,高胖是个玉贩子,向来说话虚虚实实的,他大体是不敢全信的,但云道这刁小子有了大出息了,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这江南的院子虽然不及流水村的大,但是刚刚高胖不经意流出的房价数目足以让阿巴扎瞠目结舌,再看看这里头的家具摆设,哪样儿都比村里最高明的木匠打的要高上几个档次,其间还有不少阿巴扎认不出的器具,显然他眼中的刁小子已经过上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的生活了。这,不正是阿巴扎毕生的梦想吗?
想到怀里揣着张一百三十万人民币的银行卡,他微微心动,但又想到还在兰州军区总医院等着医药费开刀的大儿子,他又如同泄了气皮球般。追求梦想是要付出代价的,阿巴扎自问没这个勇气将全家人都绑在他追逐梦想的战船上。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是梦想不够清晰,而是束缚梦想的现实太过残酷。在山上待着,至少还有口饭吃,下了山呢?今天差点儿血无归的他真不敢打包票。
“云道哥,你给大个子和大狗都起个名字呗。”十力不知何时带着两个大家伙走了进来,原来还算宽敞的堂屋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阿巴扎和高胖这才看清,刚刚那黑乎乎的大玩意儿居然是条巨大的狗,此刻更吸引眼球的是十力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实俊小伙儿,只是眼神迷离得很,除了对十力外,看向在座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不太友好。
李云道打量了一番十力从京城斗狗场拾回来的两件“玩具”,头疼道:“大狗弄回来也就罢了,这人你总不能像宠物一样养着吧?”
十力笑着摇头:“他与我有缘,所以我想收他为徒。”
李云道一愣,倒是仔细打量了那之前在狗场中被称为“力”的野蛮人,说实话,他看不出这家伙跟十力小喇嘛有什么缘份,而且从之前的资料来看,与其说这家伙是个大杀器,不如说是个没设定爆破时间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带来些麻烦。不过幸好,李云道向来就不是个怕麻烦的人。“收徒啊……这件事你是否要跟大师父商量一下,得了应允后再……?”
小喇嘛摇头:“收徒是我的事,大师父那儿是我和他的善缘,这是两回事。”
一般十力作出这种强硬表态时自然是卜了某些不为人道的前程,所以李云道也不强求,只道:“那就随你的意,只是这城里不比山里,压坏了花花草草还好说,伤人的事情就免了,可千万不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小喇嘛欣然飞快点头,对仰头对那高大青年道:“他是我云道哥,你得跟虎子一样,喊三叔!”
虎子抱着蛋子坐在条桌的角落里笑得幸灾乐祸,今儿四叔十力带这一人一狗回来,在门口跟蛋子可是好生僵持了一段时间。
那青年懵懵懂懂,口齿不清地发了声“三叔”的音,眼睛却是撇向虎子怀里正舔着虎子脸蛋的东北草狗,逗得齐褒姒掩嘴大笑。
“十力,他在喊蛋子三叔吧。”
虎子不服气地仰着头:“按辈份,蛋子是跟我三叔一辈的,以前我爷爷把蛋子当儿子的养的。”
这回齐祸水更是笑得祸国殃民:“哈哈哈……李云道,你跟蛋子是表兄弟啊……”
李云道苦笑,想了想才对十力道:“你的徒弟你的狗,起名字这事情太伤脑筋,况且他的生辰八字我一概不知,姓啥也不知,这事儿还是得你自己作主才好。”
十力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他叫刑天,它叫猛士,可好?”
李云笑道:“刑天舞干威,猛志固常在,有何不好?”、
十力拍手笑道:“就知道云道哥会喜欢。”他跳了跳,终于不再一身佛息浩瀚地有了些孩子样,身后的徒弟与狗茫然看着他,却见他转身仰头对那高大青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刑天。”说完,又侧身仰头对那几乎比他高两个脑袋的高加索猛犬道,“今后,你就是叫猛士了,懂不懂?”那狗呜咽了两声,竟似是在回答一般,倒好像比较十力刚收的那高大徒弟要聪慧几分。
齐褒姒道:“这狗倒是比人聪明得多。没想到这家伙穿上衣服还真是蛮帅气的,如果不是智商有问题,倒是可以介绍他去吃模特这口饭,这身胚子,摆明了的衣服架子。”被十力取名为刑天的青年终于不再像那rì在笼子里那般只在裆间裹张兽皮了,最大号的军装常服穿在他身上还显得有些短小,如果不是十力施了手段,他应该早就将这身不舒服的衣服扯烂了。
“倒是要给他买几身衣服,可惜弓角不在,不然以弓角的身胚子,他的衣服倒是可以暂时借给刑天度上几rì。”李云道皱了皱眉。如今帐上有那三千万打底,就是多几双吃饭筷子也无所谓,就是这狗是国家明令禁止饲养的大型猛犬,抓到都是要人道毁灭的。“这样吧,有空再带他出去买衣服,当务之急倒是要给这猛士弄张牌儿,不然你天天带着这么个大家伙出去,太显眼了。”
齐褒姒笑道:“那简单,你不是jǐng察嘛,托人弄张松狮的证出来,以后只要不出事,谁问就说是松狮得了,有眼力能认得这是高尔索的估计也没几个。”
李云道立马给刘晓明打了个电话,刘晓明说这事儿好办,你那片儿归双寺派出所管,只要有认识的人分分钟就能搞定。
挂了电话,李云道就打给方大军,方大军还没醒酒,在电话里糊里糊涂地说不清楚话,李云道只好给中午在饭桌上相谈甚欢的陈博发了条短信,过了几分钟,陈博回了条短信:在开会,你把你家地址发我,回头我让人上门替你办。
李云道笑了笑放下的手机:“倒是个知情知趣的妙人儿。”
齐女神这才打断他道:“还有朋友在呢,别怠慢了朋友。”
阿巴扎和高胖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让云道先忙正事要紧。”
李云道笑道:“你们的事儿才是正事儿,这样吧,阿巴扎儿子那边还等着救命钱,吃了晚饭晚上我送你们去机场,机票我来订,昨晚你们订好的火车票给我,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退了。”
阿巴扎连连摇头:“别别别,那飞机太贵了……”
高胖也道:“正是用钱的时节,就算有了百来十万,还是得省着点花。”
李云道笑道:“这钱我出,你们甭cāo心了。”说完,又打电话给崔剑平,说是想借辆舒服点的商务车晚上送客人去机场,崔家大少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一听机票还没买,又将机票的活儿揽了过去,临挂电话前还不忘约定明天晚上为李云道接风洗尘。
“搞定!”李云道笑着看向兢兢业业的两人,“都安排好了,放心在我这儿吃饭,坐晚上的红眼班机走,几个钟头就到,不然坐火车少说也要二十个钟头,听我的,这样省时间。”
阿巴扎yù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李云道笑道:“从小到大,我跟你也没少打架,小时候我抢你娘给你的零食,大了我就抢你的石头,说起来,也是我沾的便宜多一些。”
阿巴扎突然红了眼,抬头道:“其实我是知道你的,你就是想我娘也给你一把山瓜子儿。”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说话。“娘”这个词曾经对他来说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所在,东北之行,这个词聚象成东北原始森林里的那堆长满青草的土包,但好列,李家大刁民也有娘了。
晚饭齐女神仍旧坚持要下厨,让十力从旁协助,等好不容易弄焦一锅鸡蛋后这才怏怏不快地让位给十力,等十力抱着小板凳踩上去,对着锅铲挥洒自如时,齐褒姒才暗暗脸红。不过还是腹诽了李大刁民好一段——让一个孩子给自己做饭吃,估计也就只有李大刁民这种极品的哥哥才想得出来。
李云道陪着阿巴扎和高胖聊了聊近几年的近况,只说了些大致的线索,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统统省略不计,却也让高胖和阿巴扎听得心惊胆战。
堂屋门外,巨大的“猛士”趴在地上,望着西方的如血残阳,“刑天”在它身边盘着腿席地而坐,也一样迷茫地望着那抹血红。
又是一个夕阳如血的美好下午。
第三百八十一章 石头记出事
013-11-24
半小时后崔剑平发来短信,说是航班的事情已经安排好,到时候让司机直接送客人去虹桥。晚饭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一个钟头,吃到一半时崔大少安排的奔驰商务车已经准点到达。喝了些二锅头便涨红脸的阿巴扎言语便多了起来,除了聊些从小到大与某刁民相斗的趣事外,临行前还是不忘千恩万谢。李云道只微笑,往阿巴扎手里塞了张字条,然后说,回去后如果还有什么困难就打这个上面的号码,我二十四小时开机。阿巴扎yù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冲十力双手合十地鞠了躬才弯腰上了车。
在十力这边受益非浅的高胖也没忘记走之前再拜拜小师父,朝小喇嘛鞠了躬才转身对李云道说,看到你出息了,我也打心眼里高兴。
李云道道,你东西两地跑得勤快,往后少不了多来我这儿坐坐,你先陪阿巴扎把他儿子的事情处理好,方大军你也认识了,往后再送玉石来,就由他出面,少了些中间商的盘剥你的利润也能高上几个点。
高胖笑得跟弥勒佛般灿烂:都是托了云道的福啊。
李云道拍了拍高胖的肩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目送两人离开,李云道的生活终于又回归到了江南这根剪不断理还乱的时间线上。之前赴京的这段时间,小院的钥匙交给了斐宝宝,让他做主将两间院子当中的围墙拆掉,再重新休憩一番,工程不算浩大,前几rì便已经完了工,如今两家并为一处,整个院子的视线也跟着宽敞了起来。另一侧的院子比之前租住的这个小院还要大一倍,合而为一后房间也多了起来,虽然多了虎子和刑天,还有那只巨大的高尔索“猛士”,房间终究也还是够住的。只是时间太仓促,厨房和卫生间的结构还没来得急整修,来想着有空再弄,但林市长北上江宁的时间rì益逼近,认真算起来的话,似乎李云道在苏州也呆不上太久了,倒是可惜了两处刚刚到手不久的江南院落。
刚送走两人,小院又迎来了一位新客人,大半月没曾见面的斐大少上来就给了李云道一个大熊抱:“哥,běi jīng之行怎么样?有没有把京城捅出个大窟窿来?”
李云道笑骂道:“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跑到哪儿都有成串的祸事儿跟着。”
“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哪回惹事儿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义心肠古道热血,就算不颁个好市民奖给我,好歹也不能算是惹事生非吧?”
“还侠义心肠,我看你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还差不多,你小子收敛着点,洛大美女那样的估计排着队的人想抢这口儿呢,你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李云道去běi jīng之前,斐宝宝正跟姑苏地一个家中开酒吧的水灵妹子打得火热,所以李云道觉得还是得适时地给这家伙敲敲jǐng钟。
哪知斐大少一脸委屈:“哥,我跟那菜花妹子真是无比纯洁的男女关系啊。”
“滚一边儿去,都男女关系了,还纯洁个屁。”
“这世上除了男人不就是女人嘛,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不都是男女关系嘛。”斐大少嘻皮笑脸道,“哥,别说我了,说说你的战况吧,咋样了,齐女神被你拿下了?”斐大少正瞥见齐褒姒正在堂屋收拾饭桌上的残局,对李大刁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前两天我跟珊珊说你把齐褒姒拿下了,珊珊还不信,真该这会儿拉着她一块儿过来瞅瞅,什么才叫衣冠禽兽……哥……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云道笑着给了这小子一拳,却听到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居然是霍蓝,立马笑着接通话:“蓝姨,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霍蓝却带着哭腔道:“云道你回来了?那快来店里看看,有人来闹事……”
“什么?”李云道脸sè突变,“蓝姨您别急,我马上就来。您通知黄叔没?”
“你黄叔的电话打不通啊,那些人闹得厉害,吓跑了好多客人了,怎么劝都不听,我刚刚也报了jǐng,可我还是不放心……”
“蓝姨您先让他们闹着,顶多吓跑几个客人,坏掉几张桌椅,杀人放火的事情估计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干。这事儿您别出面,等我过来再说。”
“好,我等你过来。”
“出什么事了?”见一通电话让李云道面sè突变,又听到好像是霍蓝的声音,斐大少这才疑惑问道。
“有人在石头记闹事,蓝姨联系不上黄叔,我得去看看。”李云道拿起制服外套就往外走。
斐大少快步跟上:“哥,你喝了酒,我来开。”
小喇嘛不知何时带着刑天走了过来:“云道哥,带上刑天吧。”
李云道微微迟疑了一下,却听十力让刑天蹲下,凑在身材巨大的青年耳边说了些什么,刑天飞快点头,起身站到李云道身后。斐宝宝仰头打量了一番这个身高近两米的汉子,又看了一眼十力:“他是……”
十力笑得露出一口极整齐的小牙:“宝宝哥,他是我徒弟。”
“等一下。”齐褒姒小步跑了出来,如小媳妇儿般手上拎着双皮鞋,指了指李云道脚上的廉价凉拖,“总不能穿这个就出去吧?”
某刁民老脸一红:“着急了,都忘了这事了。”
斐大少又换了辆中规中矩的奥迪Q5,发动后看到李云道皱眉,这才笑着解释道:“我把之前的车都退还给老头子了,这车是前段时间股票里挣来的,正儿八经的血汗钱啊。”
李云道这才面sè稍晴:“你父母赚钱也不容易,现在你自己挣钱了,也应该知道钱这玩意儿看上去只是个数字,但挣起来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斐宝宝点头:“之前老头子动不动就甩给我一张卡,我也没什么概念。夏天股市里折腾了一番,亏了不少,好在这一段时间大盘反弹,我请了珊珊出谋划策,不到一个月,不但之前亏空补了回来,还赚了不少。我跟珊珊商量了一下,还是把之前的宝马都还给我家老头子,自己花钱买了这辆车。虽然没有Q7宽敞,好在是德系车,也算是皮实了,就是它娘的小毛小病的让人头疼。”
李云道微微点头,他是看着斐宝宝一步一步成熟起来的,虽然现在在某些方面还会有些许的孩子气,但是总体上已经步入从男孩蜕变为男人的通道,相信这一点最深有体会的应该是那位眼光颇佳的洛大美女。
“哥,要不要吹哨子再喊些兄弟过来?道上谁都知道石头记背后站着梅花叔,对方既然敢跑来惹事,显然是不怵梅花叔的名头。”
李云道摇头笑道:“我是jǐng察。”
斐宝宝苤撇了撇嘴:“你不是调去后勤了吗?”
李云道笑骂道:“什么后勤,老子在宣传处上班。”顿了顿,李大刁民才颇没底气地道,“虽然我也没正儿八经地好好儿上过几天班。”
“在公安系统里头,宣传没准儿还不如后勤,真不知道你们局里的领导是怎么样的,把你这么一个大好的人才放到宣传处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李云道没接话,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响了许久,就在李云道想挂了电话时,那人终于接了电话,上来就劈头盖脸毫不客气道:“什么事?”
“石头记出了点麻烦,你有时间辛苦跑一趟吗?”
“石头记?”电话里的女人音调微微提高了些,“石头记不是有黄梅花……”说着,她自己便停了来,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了。”
那女人也没表态就挂了电话,李云道苦笑摇头:“唉,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啊……”
斐宝宝笑得幸灾乐祸:“哥,你就是天生的命犯桃花……”
“好好儿开你的车。”李云道想了想,还是试拨了一下黄梅花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
放下手机李云道寻思了片刻又打给周树人,黄梅花的这位憨厚徒弟接得倒是很快:“云道?”
“树人,黄叔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师父护送二少爷和二少nǎinǎi回去,刚刚才起飞。你找师父有事儿?”
李云道将霍蓝店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周树人也急了:“你先去,我在从上海回来的路上,刚到昆山,二十分钟内到师娘店里汇合。”虽然黄梅花和霍蓝的事情未曾公开,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连周树人心急之下也直接喊出了“师娘”这样的称呼。
挂了电话李云道回头扫了一眼坐在后座一声不吭的刑天,他也正迷茫地打量着李云道。
“饿吗?”李云道问他。
他还是茫然看着李云道,但肚子发出咕隆的叫声,跟着小喇嘛晚上只喝些绿豆汤吃些面食显然喂不饱这个跟着狼群茹毛饮血二十多年的狼人。
“呆会儿去蓝姨那儿让你吃个饱。”李云道指了指他的肚皮,又指了指车的前方。
刑天会意,居然露出个憨憨的笑容。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天下最美的晚餐是人肉
知道石头记出事,斐家大少使出了看家本事,不大会儿便已经杀到了“石头记”。这会儿晚上八点刚过,正是往常石头记人气爆满的点儿,今天一样“人气”十足,只是似乎站在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更多一点。看这阵势,斐大少便气不打一处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大少脾气,狂摁着喇叭生踩油门,硬生生在人群中间挤出一条路杀了进去。车还没停下,又听到车外的人群一阵巨大的喧嚣,紧接着是一声巨物轰然落地的声音,往外一看,居然是包间里一张服务台被人扔了下来,正砸中楼下一辆无辜的私家车。被砸中的是辆脆皮的rì产,车顶直接被那沉木的一角轰出一个大洞,此刻正发出刺耳的jǐng报声。
斐宝宝看着车外的情形边停车边道:“这伙什么人?还真敢扔下来,这桌子沉得很,这高度砸下来,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
李云道点头,从身后抽出一把沉甸甸的事物:“这个会用吗?”
斐宝宝先是一愣,随后大嘴一咧:“哥,我就知道你铁定藏着好东西呢,我之前就一直在想,夭夭姐和疯妞姐都是京城大院里的大神级人物,没理由看着你每次都被歹徒用枪撵着跑嘛。”斐宝宝大大咧咧将那把制式的“九二式”接了过去,异常熟练地弹出弹匣,检查子弹和枪身的零部件才上重新上膛:“这枪保养得不错,应该是夭夭姐的吧?”
李云道不置可否,转头对刑天道:“谁敢动手,你往死里打。”
刑天疑惑地看着李云道,似乎一时间并不能理解李云道到底在说什么,这让李大刁民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看来以后还是得花点时间跟这个大家伙沟通,但当下也只能边走边看随机应变了。
还没下车,一脸焦急的霍蓝便已经迎了过来,一看李云道就三人过来,急道:“怎么办?他们带了二十多个人,店里的客人都被他们赶出来了,被个包厢都砸得一塌糊涂,刚刚戚师傅想跟他们理论,却也被那个领头的打了一记耳光。”
李云道看着霍蓝,镇定地冲她笑了笑:“蓝姨,有时候解决问题不是光靠人多的。除了戚师傅还有别人受伤吗?”
霍蓝摇头:“我看他们凶神恶煞的,小林他们报了你黄叔的名字也不管用,我就让大家都跟客人一起退了出来,店里的东西砸坏了可以再买再装修,可人受了伤就麻烦了。”虽然有些焦急,但到底经历过江宁霍家的大起大落,平常人碰到都会乱了阵脚的场面对她来说只仿佛是一场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浮云。
李云道看了一眼二楼,此时二楼包厢的窗口又飞出几样碗碟一类的东西,砸在楼下停车场的一些车顶上,吓得一些看热闹的吃客忙不迭地赶紧开车逃离这个风暴中心。碗碟落下后,二楼窗口突然出现一个笑容狰狞的壮实男人,之所以会觉得他笑得狰狞恐怖,是因为他的脸上有道从左太阳穴到右嘴角的贯直伤疤,笑起来的时候那旧伤就如同一条百足爬虫在他的脸上蠕动。他看着霍蓝,又打量了李云道两眼,最后竟伸手指了伸李云道,随后手掌一翻,勾了勾手指头,挑衅意味十足。
“蓝姨,你先休息一会儿,如果没吃饭,就先带大家去隔壁吃点东西,里面的事情暂时先交给我。”
霍蓝勉强笑了笑:“傻孩子,都这样了,你蓝姨还能吃得下去?可是你就这样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李云道微微一笑,扯下肩头的jǐng服猛地一抖:“蓝姨,您忘了,好歹我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jǐng察嘛。”说完,穿上jǐng服,冲二楼的刀疤脸淡淡一笑,指了指“石头记”的一楼。“刀疤脸”显然没料到这“石头记”的老板娘能弄来个小jǐng察当挡箭牌,不过也只是鼻息间若有若无地哼了哼,消失在二楼包间的窗口。
踏入石头记,果然一片狼籍。刚刚正是“石头记”每天最为繁忙的饭点儿,楼下大厅座无虚席,几乎每桌都上了不少菜,此刻桌椅倾翻,杯盘菜汤躺了一地。斐大少揉了揉鼻子,下意识地摸了摸插在后腰的冰凉事物,倒是刑天一跟进来就一脸忧伤地看着一地的饭菜,不停地嗅着鼻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楼还站着几个手持铁棍的社会青年,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刚刚进来的三人,但李云道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那位缓缓从二楼走下来的刀疤脸身上,他从刀疤脸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很血腥的气息,这种气息在之些的杀手悍匪身上都是没有的,可是眼前这个身高大约一米七的壮实中年男人身上却散发着这股极危险的气息。
“黄梅花呢?他怎么不出来?连jǐng察都出动了,还是你们这种小屁孩,我很怀疑你们是不是跟他有仇,要让你们跑来送死?”刀疤脸冰冷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斐家大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刑天也感受了对方的敌意,喉咙里已发出轻声的咆哮。
李云道轻轻笑了笑,径直向那刀疤脸走去,两旁己经聚了十多个对方的人,人手一支铁棍,见李云道靠上来,立即向他围去,却被那刀疤脸挥手喝止:“都闪开,我倒要看看,向来只出书生的江南是不是真的只剩下些卖屁股的货sè。”
李云道轻笑:“我不知道江南有没有卖屁股的,但是长得你这副尊容,估计随便哪个想买屁股的也不会相中你这样的。”
“衰仔你敢……”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脸怒气,却被那刀疤脸挥手制止。
刀疤脸狞笑:“凡是嘲笑过我这张脸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李云道轻笑:“相信我,你办不到的。”
刀疤脸倒是不怒反笑:“小子,你很有胆sè。”随即面sè一沉,“你真以为穿了这身皮我就不敢动你?”
“你敢吗?”
“你以为我不敢?”刀疤脸冷笑。
刚刚一口广东腔的年轻人毫不掩饰眼中**裸的杀气:“你个扑街的死jǐng察……”
李云道很感觉得出,这群人手中必定有过jǐng察的xìng命。这让李云道微微有些恼火,眯眼看向那箍着一条发带的青年:“你信不信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jǐng察的手里?”
那青年不屑一顾:“一打扑街的jǐng察,上个月我一个人砍翻了一群……”
“大飞!”刀疤脸很不悦地喝止了那个叫大飞的青年,死死盯着李云道,“年轻人,你很有种,也很聪明,三两句就能套出我兄弟的话,当jǐng察实在是可惜了。”
李云道笑道:“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现在有点儿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了。”
刀疤脸也不生气,轻哼一声:“黄梅花一年给你多少薪水,我翻番给你,以后跟我混,粤港澳的马子任你骑……”
李云道轻笑摇头:“钱这东西,向来不是越多越好的,况且我这人平时也没什么开销,有了钱却花不掉反倒是个负担。而且岭南那种烟瘴之地不适合我,呆久了我怕影响智商,不然哪天起床发现跟这位大飞兄弟似的,那就算再多钱,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大飞怒极,刀疤脸倒是哈哈大笑:“我倒是才发现你的嘴皮子比你的胆子还厉害。”
“过奖!”
“大飞,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看看待会儿他说话还是不是像现在这般利索。”刀疤脸居然直接翻脸。
那大飞的动作也快,话未落音就已经一步抢到李云道身边,左手飞快卡向李云道的脖子,李云道微微一侧身,躲过那只铁钳一般的手。大飞轻蔑一笑,李云道虽然动作也快,但是对于十二岁就拿片儿刀在街头砍人的大飞来说无异于儿戏——李云道才侧过身,大飞右手不期而至,眼看那手就要卡住李云道的脖子,那身子却诡异地陡然倒飞出两步。
大飞一爪落空,正想移步追上,却突然感觉身前一黑,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灯光,下一秒,大飞却是他这辈子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一幕,那人如大鹏般落在他的面前,动作迅捷得他几乎无法反应,等他听到身后那刀疤脸大呼一声“大飞小心”时,却已经为时已晚——那身高近两米的汉子落在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二话不说一口咬在他的二头肌上,猛地一回头,居然被人生生地撒下了一大片上臂的肌肉。
十二岁就出来砍人的大飞见过不少世面,却是从来没见过此等诡谲血腥的场面,他甚至都忘记了这事情是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连疼痛似乎都被忽略了,他只看着那满脸满嘴是血的汉子居然大口大口地生嚼着从臂上撕下的肉,嘴角鲜血横流,那肉在他口中仿佛这人生第一等的美味。
人肉,对于狼来说,不正是这天下最美味的晚餐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师伯
往常此时满客排队的“石头记”门口远远地围着不少人,刚刚从二楼扔下来的杯盘桌椅吓得众看客后退了数十米,不少人担心殃及池鱼,宁可退到马路对面看热闹却也不肯离去——相向社会治安良好歌舞生平的江南倒是很难看到这般上演全武行的一幕。突然,“石头记”里传出一个男人的惨叫,撕心裂肺,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掉头接耳,却都不敢上前去探个究竟。最后还是老板娘霍蓝忍不住想进去看看,却被厨师和伙计们拉住,大厨说蓝妹子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三哥他们比较靠谱,我们进去不但帮不了忙,反倒是给他们添乱。霍蓝这才耐住xìng子,又尝试着打了两遍黄梅花的手机,依旧机械式的“不在服务区”的应答。
“石头记”的大厅里,惨叫的大飞被周边的兄弟按住,刀疤脸很娴熟地撕下衬衣下围,系在大飞的大臂上方,被撕裂的伤口终于血流速度见缓。对面的刑天依旧饶有兴趣地咀嚼着口中的肉,两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被众人围住的大飞,似乎还想寻机从对面的猎物身上再撕下一块可口的晚餐。
“刀疤脸”行走江湖三十余载,见过的形形sèsè的悍匪大枭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对外宣称自己吃人肉的恶俗之悲,但那也都是为了对外造就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才象征xìng地含点人血,那些号称“爱吃人肉”的,死在“刀疤脸”手中的几个,只是他真想人肉割下放进那些蠢货的口中时,最不济的一个居然自己恶心得吐了出来。但是眼前这个穿着大号军装的年轻人却与以往那些人都不一样,刀疤脸甚至很看得出,他是真正在享受血液从口舌间滑过的感觉,而且这肯定不是第一次。
刑天终于将那肉嚼烂,正想咽下去,却听到身后的“三叔”突然道:“刑天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不是畜生,这畜生肉生得很,吐了!”
刑天一愣,回头看向李云道,微微张嘴,一脸委屈——刚刚小和尚师父明明说了,保护好三叔就管肉吃。
见他微张的口中已经嚼烂的肉糜,斐家大少却是再也忍不住胃口的涌动,径直弯腰狂吐。他这一吐,倒是引得对方的几个人也跟着向前伸着脑子一阵干呕。
“吐了,待会儿我让蓝姨给你做好吃的。”李云道尝试着跟刑天沟通。
刑天困惑地看了看李云道,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依旧轻声哀豪的大飞,这才缓缓地朝手上吐出口里的肉糜,一个嚼得碎肉的肉团出现在他的手上,可他却还不肯扔掉,真仿佛对他来说这是天下第一等的美食了。
刀疤脸的面sè瞬间变了几次,他今天带人来砸店的目的并不只是单纯地引黄梅花出来,他是要向江南的地下世界释放一个信息:南方欧蚍蜉麾下第一战将来了,欧爷的大旗已经插进了长三角。别人怕黄梅花,他却丝毫不惧,不但不惧,还有些隐隐地期待,当初两人一同拜在同一位僧人门下时,他便是师兄,黄梅花为师弟,老秃驴死了二十年了,他就不信当初天天挨揍的黄梅花能跟他这位大师兄手下走过三招。
黄梅花没露面,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最后被眼前的三个青年坏了结尾,但总算对大局无碍。
刀疤脸面sè瞬间万变,最后轻哼一声:“今天先到这儿,改天再让弟兄们来喝茶。”
说完便想走,却听那笑容淡然的年轻人轻声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真以为从南方跑来江南还能鼻子插葱地装象了?”
刀疤脸的脚步猛地一滞:“上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已经在珠江里喂鱼了。”他眼中杀气外露,脸上的刀疤愈发狰狞。
李云道笑道:“离我最近的是长江,不是珠江。这是是长三角,不是你们的珠三角。”
那人转身向李云道走来,斐宝宝伸手摸向后腰,却被李云道拦住,任何那刀疤脸缓缓走到自己跟前。
几乎脸贴脸。那人道:“年轻人,不是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活儿。”
李云道轻笑问道:“你是欧蚍蜉?”
那人摇头。
李云道又问:“你是蔡修戈?”
那人又摇头。
李云道再问:“你是薄大车或者齐南山,又或者是chóng qìng的那位袍哥?”
那人摇头。
李云道笑了:“你既是无名之辈,我何惧之有?”
那人轻哼一声:“我是何青莲。”
李云道面sè微变,恰好身后一人急勿勿闯入大厅,看清眼前的景象,惊呼一声:“云道小心……啊,师伯……”却是那刚刚飞车赶回的周树人。
何青莲瞥了周树人一眼,面无表情:“你就是梅花收的那个蠢徒弟?”
周树人连连点头。
何青莲冷哼一声:“愚蠢至极,跟他当年一个德xìng,一窝的蠢蛋!”
周树人脸sè微变,怎么着辱骂他都可以,但是侮辱黄梅花却让他万分恼火,但是眼前这位似乎又不是能讲理讲得通的,动手的话,周树人自问自己虽然力大无穷,但是在师父的师兄面前,他那点儿还不算如火纯青的小伎俩还是省省吧。
何青莲冷冷瞥了一眼周树人,伸手轻轻点了点李云道的肩膀,又扯了扯李云道的jǐng服衣领:“知道吗,如果不是这身‘皮’的庇佑,从刚刚到现在,你已经死了至少十次。”
“住手!”又一人气喘吁吁地猛然推门而入,却看那何青莲的放在李云道的衣领上,二话不说,直接拔枪:“jǐng察!立刻停止你所有动作,否则我就当你袭jǐng,一切后果自负!”葛青中气十足。
“啧啧啧,都说江南水乡出美女,个个婉约动人,这位jǐng官,哎哟,好像级别还不低嘛,江南美女都是你这样的吗?黑是黑了点,但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啊……”何青莲猖狂大笑,又看了李云道一眼,做了个手枪爆手的手势,口中轻发出一声“砰”,最后也不顾葛青黑漆漆的枪头,带着受伤的大飞和一众大摇大摆地离开。
葛青皱眉,想出声却被李云道用眼神制止了。收起枪,葛青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斐大少,又看一眼嘴角还带着血渍的刑天,她以为刑天是刚刚跟人交手才嘴角带伤,也没有多追究,却看着周树人道:“你不是很能打吗?”看来葛青对黄梅花的这位嫡徒并不陌生。
周树人摸了摸剃成板寸的脑袋,苦笑道:“他是我师伯。”
葛青秀眉一皱,环视四周,地上杯盘狼籍,玻璃渣子混着饭菜油汤,可惜了江南第一流的室内设计师们的jīng心设计。“你师伯疯了,来砸黄梅花的店?”道上都知道石头记背后站着黄梅花,身边刑jǐng大队一把手的葛青自然清楚,那位风韵尤存却xìng情柔和的老板娘她也是认识的,只是以黄梅花的特殊身份地位,在江南有人居然敢公然挑衅,敏感的葛大队长已经闻到了一丝腥风血雨的味道。
“我师父说,师伯自小被双亲抛弃,情xìng偏激,对人对事都只付出三分保留七分,对任何人都是不敢信任的,他们俩年轻的时候就闹翻了。之前听师父说,师伯在南方一个很大的集团里面做事,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扯进了这种是非当中,今天还上门砸了师娘的店……”
李云道皱眉:“师兄,你说他在南方一个集团里做事,是不是欧凯集团?”
“对对对,师父说的就是欧凯集团。”
“欧凯集团?”葛青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斐宝宝撇嘴道:“这都不知道?南方十大明星企业之一,这两年股价蹭蹭往上窜,据说今年集团主席欧洋已经跻身中国富豪榜的前二十强。”
葛青摇头:“这跟黄梅花有什么关系?”
李云道眯眼道:“谁说没有关系?”
众人微惊,都看向李云道,可后者却转身径直走出了“石头记”,气得葛青脸sè铁青:“狗咬吕洞宾的家伙,连声感谢都没有。”
周树人连忙道:“今天麻烦葛队了……”葛母老虎却理都没理他,直接头也不回地摔门出去。
霍蓝和一众厨师和服务员都守酒店门口不远处,见那些人中似乎有人受了伤,等他们离去,霍蓝立刻往店里奔,却一头碰到李云道。
“蓝姨,正好趁这段时间将店里重装修一下,之前的设计太保守,害得大家都要排队,我看边上几家饭店都贴了转让的字样出来,不如把他们都盘下来,打通了重装修一下再开业。”李云道笑着道。
霍蓝早已经练就了一身处事不惊的气质,微笑点头:“那两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李云道摇头,想了想道:“蓝姨,这段时间就当休息一下,忙了一整个夏天了,正好给我点时间把旁边的铺面都吃下来。”
霍蓝会意,点点头,道:“不要再给你和梅花添麻烦才好。”
李云道笑道:“您就是我亲姨,麻烦那是对外人对的,自己人说这两个字就见外了。”
身边,葛青如一阵风般擦肩而过,李云道轻笑,冲那背影道:“谢谢葛队,大晚上还跑一趟。”
葛母老虎回过头,凶神恶煞般指着李云道:“你给我收敛点,有事打我电话,那伙人我会派人跟进。”
第三百八十四章 轩辕们的难题
东南军区某驻军司令部大楼前,喷成迷彩sè的越野军车一骑绝尘,八一石碑前留下一串呛人的黑烟,两名站岗哨兵忍受着黑烟目送那辆军车咆哮离开,非但没有半点埋怨,相反眼神里充满了惊羡——不是每个部队都有“轩辕”,也不是每个特种部队都能叫“轩辕”,更不是每一个特种兵都有资格在这支名为“轩辕”的特种小队中被称为“轩辕”。
开车的是个身如熊罴的壮实青年,手如蒲扇,改装过的越野车的大方向盘在他手中如同玩具,如果不是改装过后掀了车顶,就算将车座放到最低,他的脑袋还是得钻到车顶上去。此刻那刚毅果敢的国字脸上架着副宽大的防风墨镜,墨镜后表神肃然。
副驾位置上坐着一个面目俊秀的青年,一米八的结实身材,但跟身边的大个子一比便如同大人面前的小孩儿。见大个子沉着脸不说话,俊郎的青年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轩辕,咋从司令部一出来你就不说话了呢?这回是啥新任务?别一句话也不说啊。”
大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他的蒲扇大手揉成一团的档案袋:“你自个看。”
青年困惑地接过那个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档案袋,仔细在膝盖上摊平,才勉强从里面掏出一张红头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先是皱眉,随后嘴张成“O”型,再接着直接将那红头文件放回档案袋,小心翼翼地绕好袋上的线圈后才又将那袋子揉成刚刚的纸团模样:“娘的,团部这回是抽哪门子的风?让我们从驻地大老远地赶回来就为了干这个?”
大个子yīn沉着脸没说话,那青年却忍不住唠叨了一路,什么大材小用,什么大炮打蚊子,总之都是些杀鸡焉用宰牛刀之类的表述,可被他称为“轩辕”的大个子却沉默了一路,直到回到营地,其他几个原地待命的战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次的任务,他才摘下墨镜。墨镜后的颧骨上有一处新的伤口刚刚才结痂,刚刚坐在副驾位上的俊朗青年看到这伤口时却一脸感激和后怕,如果不是“轩辕”及时拉了他一把让他偏开身子,前两天他的胸口应该早就被冲锋枪打成筛子了。
“司令部给我们下达了最新的命令。”大个子缓缓扫了一圈身边的兄弟,顿了顿才道,“这一次的任务,要比以往我们执行的任何一次任务都要复杂,都要特殊。上面说了,这道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原先,我还想能不能请首长通融一下,换别的分队去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但首长说,‘这次的任务非同小可,我军特种部队以否走向现代化、特种军人的素质能否进一步提高、特种军人的混和作战和配合能力能否有新的突破,就要看你们这支轩辕小分队了’。首长的帽子扣得很大,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过,看到任务状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如果昆仑山流水村那些常年笑话大个子只有股蛮劲的牲口们看到这一幕,铁定能惊掉一地的眼球,这哪里还是那个在山上憨憨傻傻的大傻个儿?
观察手“七星”一口港台腔调的普通话:“轩辕,到底系什么任务,连我们都胜任不了还有哪支部队可以?”
“是啊,nǎinǎi个熊,俺就不信团部还能拉得出比咱们这支还能打敢干的特种部队。”山东汉子“赤霄”胸口拍得轰隆隆地响,能进这支以队长名字命令的“轩辕”分队是他从军以来最骄傲的一件事。
狙击手“泰阿”皱了皱眉,打量着刚刚从总部回来的“轩辕”和“湛泸”,想了想才道:“应该不是什么作战任务,不然爆炸狂不会这么头疼的样子,哪回出去之前他不比我们兴奋?”
刚刚坐在越野车副驾位置的俊异青年便是他口中的“爆炸狂”,队里的爆破手“湛泸”。一口京腔的俊小伙撇了撇嘴,做了个苦笑的表情:“还真不是什么作战任务,要不你们自己瞅瞅。”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又揉成一团的档案袋。
命运多舛的档案袋再次被众人在发烫的引擎盖上摊平,红头文件又拿了出来,“七星”用那口极拗口的普通话读着那纸上的文字,不过这回谁也没有笑话他那咬字不清的广东口音,因为所有人都被那红头文件的内容雷得说不出话。
“这……这算什么……”
“让俺们去做那种事……”
“没道理啊,首长怎么会下达这种命令……”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个子的队长“轩辕”沉声道:“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任务我已经接下来了,该讨论的是怎么去完成上级交待的任务。都别忘了,我们是中国陆军最优秀的特种作战分队。”
“湛泸”想了想道:“我倒没有别的担心,只是一帮学生娃娃,虽然都是各大军校推选出来的jīng英份子,但这有男有女的,我们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纯爷们才能生存下去的地狱,那些学生娃娃哪吃得了这种苦?”
“泰阿”便是从军校里走出来的特战队员,军衔是两杠一星的少校,是分队里军衔最高的队员。此时听到“湛泸”言语间颇是瞧不起军校的学生,立马反驳道:“陈魏风,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不也是军校毕业再进基层的吗?我可以做到,为什么他们不可以?”
“湛泸”陈魏风嘿嘿一笑:“高材生,我又没说你。我是说那帮娃娃,你自己也说了,你还下过基层,总进过新兵连吧,这些小娃娃们连新兵连都没下过就跑来我们这边体验生活,真当这儿是夏令营啊?”
“泰阿”摇头:“虽然这些年军校的生源出些状况,不过我相信好兵还是有的。而且他们都是各个军校推荐出来的尖子,在思想素养和军事技能上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我当年下基层在新兵连时,就样样儿都是第一呀。”
广东人“七星”笑道:“高柴生,那系你好不好,又不系每个学生娃娃都跟你一样变态的好不好?”
“赤霄”徐志飞点头:“刘豪强说得有道理,高材生,我承认你的军事技能样样儿都拔尖,可是军校里头毕竟都是些小娃娃。更何况,我看这文件上写的,好像这回来的,有男有女,这可咋搞?你见过哪支部队男女混战的?”
“泰阿”周文这回也皱了皱眉:“上学生兵来体验生活搞研究是可以,但是男的女的都凑一块儿还真有点儿难办,‘轩辕’你看这事情……”
“轩辕”李弓角轻轻点了点头:“我一开始也不能理解上面的意思,但回来的路上我仔细琢磨了一番,未来的战争,不管是地方兵还是学生兵,不管是男是女,都需要现代化的作战方式才能一战到底夺取胜利。可能上面也是觉得,万一哪天真打仗了,男女兵之间就不能配合作战吗?不过,我现在担心倒不是他们是男是女。”
军校出身的狙击手周文好奇道:“队长,不担心这个你担心什么?”
李弓角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东方渐黄的天空,才缓缓道:“人狂有祸,天黄有雨,学生娃娃们下周就来报到了,趁这个时间,我们要拟定一个详细的训练计划,既然他们下了地狱,那就要好好儿体验体验什么是真正的特种兵。”
陈魏风道:“轩辕,你不会真想把他们当入营选拔那样训练吧?那样就太残酷了……”其余三人也点头,他们都是从各军区各部经历层层选拔淘汰才进入特种兵序列的高手,那些不为人知的残酷训练或许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才清楚意味着什么,虽然现在每年也都要重新“回炉”,但经历实战中枪淋弹雨的生生死死后,他们更加明白在训练场上的苦并不是真正的苦,苦的是那样深埋异国他乡却不为人知的铮铮铁骨。
两周后,数辆运兵卡车奔驰在东南沿海乡间土道上,黄土飞扬,呛人鼻喉,但卡车内却热火朝天。大家都是来自各大军事院校的jīng英,有男有女,气氛和谐,虽然已经在卡车上颠簸了大半天,但是却也没有一个人喊苦。
最后一辆卡车里,一场小型互动联欢会刚刚落幕,大家都在忙着相互介绍自己,刚刚以一曲《菩萨蛮》赢得众人掌声的梁聪却将视线投向一直坐在在卡车角落里安静微笑的女孩,刚刚的联欢会她一直在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着跟大家一起打拍子,鼓掌,他唱完那首菩萨蛮时,她也鼓掌了,只是她似乎对联欢互动并不太感兴趣,大家都忙着交朋友的时候,她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倾头看着车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女儿的心事。
“你好,我叫梁聪,来自解放军军事学校战略情报系。”
她抬头甜甜一笑。
“你好,我叫陈苦草。”
几公里外的驻军营地,大个子对着空荡荡的cāo场连打了几个喷嚏。
“七星”说:“哎哟,队长,有人惦记你了!”
大个子憨憨一笑,随后又一脸肃穆表情:“滚你个犊子,好好儿准备去,待会儿人就来了,不给他们一个印象深刻的‘入营仪式’,我拿你们是问!”
第三百八十五章 美利坚的如血残阳
美国加州一号公路,一侧微风轻浪的太平洋,一侧连绵不绝的加州山脉。蓝天白云沙滩,标识xìng美式加州风情。一辆亮红sè的敞篷保时捷Panamara如灵燕般zì yóu穿梭在美利坚的西海岸,驾驶席上竟是一个眉目间比女人还要妖艳绝sè的男人。此时他只穿着一条宽松的天蓝sèsè沙滩裤,赤着上身,露出一身极匀称和富有美感的肌肉线条,腰腹间八块腹肌极是饱满,清晰明朗的人鱼线让他身侧的火辣美国女郎垂涎三尺。
不过坐在副驾位置上的露西·凯西恩却不敢冒然去勾引身边这个让她内心蠢蠢yù动的男人,她清晰地记得在中国杭州的那晚。她从来没见过定力如此之好的男人,她甚至觉得面对她这样天生尤物都能保持自制的男人会不会在取向上有问题,更何况这是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车里正播放着意大利盲人男高音安德烈·波切利98年发行的专辑《咏叹调》,高亢绵长的歌喉让她的思维从遥远的东方古国拉回zì yóumín zhǔ的美利坚西海岸,她端详着身边的男人,在音乐和海风中,她痴痴地看着他。
他说他是来美国度假的,可露西只是一笑了之。他和她一样,都是各自国家情报部门的顶尖高手,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巴黎的任务中认识这个名叫李徽猷的中国特工。虽然知晓彼此的身份,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会刻意地不去提那些让人扫兴的身份,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接受她。想到关于接受的这个问题,她又想起那个叫袁素衣的中国女人,同样作为女人,直觉告诉她,如果真想夺得身边这个男人的真心,那个喜欢穿着一身紫衣的中国女人将会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从圣巴巴拉,到圣路易斯,最后终于在加州仅次于洛杉矶的第二大城市旧金山停了下来。这个季节出门自驾游旅客不少,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上停着不少用美式“小钢炮”拖着的房车,主人都是退休的美国老头老太,这对中美俊男美女的异国组合倒是吸引了不少眼球。
“祝你们今天好运,上帝保佑你们。”服务台的年老服务员推着老花镜将房间钥匙交给对面阳光帅气的亚裔男子,又打量了露西·凯恩西一眼,随后一脸心知肚明的笑意,眼神极其暧昧。
露西·凯西恩接受的是美式教育,自然不会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我行我素地大大方方地勾着身边男人的胳膊,扭动着丰满风sāo的翘臀,沿途吸引了众多男人的眼球,一路暗香浮动。
今天两人只要了一间房,而且是李徽猷主动提出的,这让凯西恩心中窃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绑在一块,哪怕只是个火星也能燎起雄雄烈火吧?
可是进了房间放下行李,他却说:“出去吃点东西吧。”
本以为进房就能一解干涸之基的凯西恩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勉强笑道:“你想吃什么?”美国人在餐桌上远没有拥有上下五千年文明的中国人来得讲究。接受过特殊训缗的凯西恩对各国文化都颇为jīng通,自然知道美国人的面包夹肉片的餐饮方式并不能满足眼前的中国男人。
李徽猷轻轻一笑,嘴角轻扬:“来美国总不至于去唐人街吃中餐吧,还是尝些地道的美国风味吧。”
凯西恩是情商极高的女人,很快就从失落的情绪中调整过来:“附近有一家餐馆,那儿的披萨和三明治都非常不错,我带你去试试。”
李徽猷点头:“好。”
她知道这个男人向来是话不多的,但他的表情告诉她,这个面目俊异的男人很期待她口中的美式餐馆。“我换身衣服,你稍等一下。”凯西恩转身打开行李,也不避讳身后的男人,就在他的面前大大方方地换起了衣服。李徽猷也不回避,一具上好的美体送上门来让他鉴赏,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身边的**的确是极美的,西方女人本就比东方女人的体型高大,她的髋部和腰身、臀部的比例很协调,如同用三儿的话来说那就是上好的生儿子的料。她的腿也很长,上下身的比例也相当协调,皮肤不比东方女xìng细腻,体毛却修葺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异国风情。
她从余光中看到身后的男人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这竟让她的心速有些加快,动作愈发轻柔娇媚,甚至她已经隐约感觉到那最隐秘处的温润cháo湿。他就那样双手撑在身后的床上,微笑不语地欣赏着她换衣服的动作,直到最后她套上外面的套裙,他都没有任何越轨的动作。她咬了咬下唇,还是不甘心:“李,能帮我拉上拉链吗?好像卡住了。”她双手托在胸前,深邃的沟壑如同一望无际的深海,在双臂的簇拥下更显得雄伟而神秘。
那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娇媚妖艳的男人轻轻一笑,站起身,缓缓行至她身后。那微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后背时,她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喉间若有若无地发出一声极是诱人的吟声。
“好了。”拉链顺利地拉到顶端的颈间,那如白雪般的揉颈上方是金黄的波浪,她长长地呼出口气,刚刚那个瞬间,她差点儿真的就想转身将身后的男人扑倒在床上,然后让他在自己的身上尽情地肆虐,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学过东方文化,知道在那个古老的文明国度,男人喜欢那些有矜持的女人。
他也换了身衣服,不再赤着上身,而是换了身与她的连衣裙很相配的西服。每当他换上西服的时候,她的心都要醉了——这些明明是为西方人种设计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时却有种天衣无缝的错觉,仿佛这些衣服生来就是为他而诞生的。
没有开那辆极夺眼球的保时捷,两人相拥着步行到一公里外的街口,那里有一家叫餐馆叫“老约翰的回忆”,生意很是不错,虽然不在正常的吃饭时间,但店里的客人还是不少。
点了些主食和沙拉,凯恩西问他,这些够吃吗?
他说,你没听过说中国有句话叫秀sè可餐吗?
她笑着说,那你是想吃掉我这份秀sè?她在“我”上面加了重音,说完后还是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这是在中情局接受培训时养成的肌肉记忆,有一点矜持的女人不光是对东方男人有吸引人,对西方男人同样也是一记杀招。
他笑了笑,将服务生喊了过来,又加了一个三明治和煎火腿肉。
她问,我还不如三明治和火腿有吸引力?
他摇头说,事实上你很诱人。
她说,那你为什么不肯吃?
他说,就像没拿过筷子的人不知道怎么吃中餐,没拿过刀叉的人不知道如何吃牛排一样啊。
她一愣,随后莞尔一笑,小弟弟,姐姐可以教你。她说的是极拗口的普通话,听上去有些别扭。
他说,你坐一会儿,我上个洗手间就回来。
于是他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可是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却没有进去,而是进了厨房,穿过忙碌的厨房到了餐厅的后门,推门出来后并是一条后街。后街是各家餐厅放置垃圾桶的地方,路边的纸盒盖躺着几个流浪汉,路过时他将身上的纸币统统掏出来放在一个老迈乞丐身边的破铁盒子里。
从后街出来,他转了个弯,那是有公交车站,10秒后公交车进站,他立即上车,车上的人并不多,他也只是坐了两站就下了车,下车的站点两侧是鳞次栉比的美式别墅,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不远处,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墨西哥裔老人戴着墨镜和耳机,推动着手中的修草机。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公交站台到那正在修剪的草坪,正好九九八十一步。他轻笑着打量眼前的美式大宅,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房子,唉,都是人民的血汗钱哟……”说着,他摁响了门前的门铃。
20秒后,一个身着睡衣手里拿着一份当地社区中文报纸的老人疑惑地打开门:“你……找谁?”
他笑道:“看来吴部长很享受这美利坚合众国的zì yóumín zhǔ嘛。”
老人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露出极恐惧的神sè:“你……你们终究还是找来了……”
他说:“当年叛逃你就应该会想到会有这一天。”
老人摇头,这一刻脸中的恐惧已经消失耽尽:“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只是,你,来得还是有些晚了。”老人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病历。
他扫了一眼:末期胰腺癌。
他叹了口气:“这就是报应?”
老人也叹气:“当年出来是为了钱,可是有了钱又能怎么样呢?”
他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看淡一些的好。”
老人道:“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就能看清,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党和人民培养了我,可是……”
他说:“其实,你也只是时代的悲剧。”
老人道:“替我向党和人民问声好吧。”
他说:“好。”
老人从沙发后掏出一把枪,动作的迅捷不减当年。枪口指向他,他却不躲。
老人问:“你为何不躲?不怕死?”
他说:“你死,我为何要怕?”
老人冷笑。
他抬手,老人额间多了个血洞。
“终究还是要挣扎的。”他说。
十分钟后,他又回到了那家“老约翰的回忆”,店中的蓝调音乐一直在单曲重播,背朝着他的女人托腮看着窗上的夕阳。
美国,依然残阳如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桂下童僧问对
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又名踏秋。江南的丹桂竟比京城大院里的金桂整整晚开了一个月,满城扑鼻桂花香。门前小河畔的桃树早已独自凋零,但间或种下的几株桂花清香绝尘,倒是应了归来堂中人流传千古的那句“暗淡轻黄体xìng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一片葱绿撒落在树下的泥地上,树下的蚁窝前蹲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的憨厚纯朴,小的聪慧可爱,居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蚂蚁搬家的一幕。两人身后的桃木院门敞开着,突然从院里窜出一条浑身黑白斑点的土狗,冲过河边的小道后在那大孩子身后蹭了蹭,才乖乖在孩子身后趴下。
刚刚冲出来的斑点点吓到了路上骑电动车的行人,正想开口用那口粘糯的吴侬方言骂上两句,却同样从院中冲出来的庞然大物吓得差点儿从电动车上掉下来。熊?这大城市里头哪里会有人家会把熊当宠物养?就算有人想养,那些有关部门也不会同意哇。那路人拍着心跳加速的胸口打量了一番,这才吁出口气:哦,是条松狮啊。可是,乖乖,这么大的松狮倒是头一回见到。
被路人误成为松狮犬的“猛士”也的确在脖子里挂着个官方认证的正儿八经的松狮铭牌,还在派出所登了记备了案。不知为何,往常颇是高傲的“猛士”在土狗“蛋子”面前却是极力讨好的模样。此时奔出大门,也学着蛋子的模样想在虎子身上蹭一蹭,却被虎子一巴掌拍开脑袋:“一边儿去,蛋子就已经够臭了,你这个家伙比它还能流口水,一边儿去。”
在斗狗笼里不可一世的“高加索之王”委屈地歪着脑袋看了虎子一眼,默默地走到十力身边,却是不敢靠提太近,直到十力冲它勾勾手,它才敢拱着脑袋上去舔了两口。
十力用袖子抹了抹被“猛士”舔得cháo湿的面颊,嘻嘻一笑:“学蛋子趴那儿,不许动,等我们看完它们搬家再带你们出去玩。”
“猛士”竟好像听懂了一般,喉间发出如孩童般的嗯嗯声,居然真的学着蛋子的模样,在那小河畔的青石板上趴了下来,默默地从人缝间打量着那树下蚂蚁搬家的忙碌景象。
“四叔,城里的蚂蚁咋这么小呢?我们山里的黑蚂蚁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这个大好几倍哩。”
“城里人多,蚂蚁自然就小了。”
“哦。”这似乎看起来完全不合逻辑的回答却让虎子觉得年纪比他小七岁的四叔如大海般知识渊博。
“四叔,那为啥城里会有这么多人呢?”
“因为城里人的追求多啊。”
“哦。”
“四叔,城里人为啥会那么多追求呢?”
“因为城里人的烦恼多啊。”
“哦。”
“四叔,城里人烦什么呢?”
“烦来烦去,其实烦的还是个生与死。”
“哦。”
“四叔,啥是生,啥是死?是不是生娃娃就是生,两腿一蹬进了棺材修了坟就是死?”
“生就是死,死就是死嘛。”
“哦。”
“四叔,生等于死,那跟一加一等二一样吗?”
“大体是不一样的。”
“哦。”
“四叔,你说这蚂蚁死了以后,也会跟咱们一样投胎吗?”
“终归是要入六道轮回的。”
“哦。”
“四叔,为啥是六道轮回,不是九道十道?”
“这个,等你下辈子轮回过了,我再告诉你。”
“好,四叔。”
……
一大一小,一问一答,竟在这江南薄雾清阳的早晨形成了一副极和谐的童子小僧对问图。身后亦一大一小两犬,懒洋洋的趴着,相安无事。
七点过半,李云道跑步回来,捎了油条豆浆当早点,因为刑天一个人的食量就已经足足超过李大刁民外加两个小孩,所以他手上的环保早餐袋装得鼓鼓的。
从两个孩子身边走过时,他也没去打扰两个一边看蚂蚁一边作无聊问答的孩子,径直入了院子,刑天正按照十力的吩咐傻呵呵地在院中对着一盆硬邦邦的黄豆一掌一掌地插入其中,也不知道十力是从哪儿弄来的练功法子,反正也不指望十力能把刑天真练成一掌破千斤的武林高手。
听到李云道进来,刑天傻傻地冲李云道一笑,转头便继续苦哈哈地对付跟前的硬黄豆,弄得那一缸子黄豆跟他有杀父大仇似的。李云道走进厨房,拿了碗盆将油条包子装好,打开电饭锅里,热腾腾的米粥上飘着白蒙蒙的雾气,往嘴里塞了个满是汤汁的小笼包,烫得李大刁民来回直哈气儿,又舍不得将口中香气四溢的包子吐出来,好一会儿才吃下去大半个包子,某刁民这才眯眼作微笑状。
哎,这不就是生活嘛。
可惜,生命就是一条高低不平的阶梯,你永远不可能在停留在同一个台阶上太久,下一站已经在前方等着,哪怕你不知道踩下去是深是浅,是生还是死。
管他呢,谁知道跑去江宁又要干些什么呢?能在姑苏好好呆的rì子,也就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十力,虎子,吃饭!”
“哎!”门外两人同时应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堂屋八仙桌上饭菜的香气已经飘到了门外,最先闯进来的居然是那一大一小两条狗。李云道毫不吝啬地给了蛋子和猛士两个包子,最近两条狗倒也跟李云道打得颇是火热,不然除了主人喂食外,他们一般是谁也不肯理睬的。
“三叔,我喜欢这院子,江宁也有这样的院子吗?”虎子边嚼着包子边问,他已经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都要跟着李云道一起北上江宁了。
李云道笑道:“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就这种院子也是你三叔天大运气才撞来的,要说江宁是六朝古都,院子也应该不少吧,但江北不是江南,在建筑文化上少了些婉约,但也会多些江北特有的风土人情。”
“云道哥,江北的风土人情是什么?”十力抬头一脸期冀地看着李云道。
李大刁民尴尬地笑了笑:“江宁那地方,我是没有亲身去过,但有六朝古都的名头当背景,想来差也是差不到哪儿去的。加上建国后江南一直将省会放在江宁,无论是行政编制还是经济地位上,都还是可以的。只是我们一下山就来了这近几年在国内经济地位排名靠前的姑苏城,怕是到了江宁后还是微微有些失望的。”
十力抿嘴微笑,安慰道:“没关系,云道哥,能吃饱肚子就行。”
虎子也懂事,跟着道:“三叔,到了江宁,我就出去找份活儿干,我在乡里听他们说,去咱们省会哈乐滨打工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一个月都能挣千把块呢。”
李云道笑了笑:“虎子,你还小,挣钱的事儿等等再说,之前三叔想养活你们几个可能还要费点劲,现在不怕了,就算刑天再能吃,也不会真这么就坐吃山空的。”
被点名的刑天无辜抬头看着李云道,对他来说,这位大哥是对他极好的,虽然还不及山上的母狼一样无私,但终究是说话算话的,至少这个把月肚子是一次没饿着过,而且腹中的油水也不少,如果不是十力这些天在拼命地给他加码训练,一个月十来斤的膘显然是不在话下的。
李云道笑着看向刑天:“我不是故意说你,只是打你打个比方,吃你的,不够厨房还有。”
“三叔,你到江宁去干当jǐng察吗?”提起jǐng察两个字,虎子眼里就冒jīng光。
“怎么突然问这个?”李云道奇道。
“当jǐng察好,多威风,腰里还能别把枪,就像当年打鬼子的红军……”
李云道倒是没跟虎子多解释打鬼子的是红军还是八路军,只是笑了笑道:“枪这东西也不是每个jǐng察都能有的。更何况你三叔现在是宣传处的干事,除了胯下一杆还没真正上过‘战场’的枪外,也就剩下笔杆子这顶枪了。”
从小跟着李大刁民耳濡目染的十力小喇嘛笑得将口中的粥汤都喷了出来,溅了虎子一脸,虎子倒是一脸不在乎,提起袖子一抹,接着问:“三叔,笔杆子也能当枪使?”
李云道点头认真道:“这杆枪是杀人不见血的。”
虎子又“哦”了一声,亦如他刚刚在桂花树下与十力问对时的懵懂场景。
“云道哥。”十力放下吃了一半的青花小碗,面sè平静地看着李云道。
“嗯?”
“能不能少杀人?”
李云道愣了愣才叹气道:“大师父说得对,杀人,终归是不好的。”
小喇嘛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嗯,杀人,真的不好呢。”
虎子说:“我爹说杀人要偿命的。”
十力说:“那万一别人要杀你呢?”
虎子说:“我一不偷二不抢,别人为什么要杀我?”
十力说:“本就是个杀与被杀的轮回。”
虎子困惑地问李云道:“如果有人杀想我,三叔,那我怎么办?”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说话。
十力说:“放心,有你三叔在,想杀你的人总还是躲不过被杀的命。”
虎子咧嘴傻笑:“三叔你真好。”
李云道轻笑。
十力也轻笑。
杀人,其实也没那么难。
第三百八十七章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013-11-30
早餐后李云道独自出门,没去局里倒是先去了趟老黄家。被老黄呼为“小黄”的狗儿子趴在门口懒洋洋地晒太阳,老黄在院中专心致志地伺候着一株新移植进来的桂花树苗,见到背手进门的李大刁民,咧嘴笑道:“上班时间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李云道伸手将花坛边上的肥料递给老黄,也笑着道:“别咋咋呼呼的,以后没准儿想看到我都没机会了呢。”
老黄微微一愣:“怎么,要调走了?这么快?”
李云道点头,卷起袖子,拿起一把铁锹,一边帮老黄一起将桂树苗下的土夯实,一边道:“我在请假去běi jīng那会儿就说要调了,回来都快一个月了,早该动了。”
老黄嘿嘿笑了两声,最近江南政坛风云变幻,毕筑功双规后,单江宁就已有两名副厅级官员畏罪自杀,一次大范围的位置调整在所难免,有些实权位置一旦空出来,自然有觊觎已久者会抑制不住地统统跳出来。公安局的家属大院虽然不大,但背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老黄中旬出院,这几天在外面溜达时就已经听到不少道听途说之言。只是,他没想到,李云道居然也会成为这场官场变动的牵连者之一。
“省厅?”老黄想了想才不经意地问道,“听说老韩已经履新,接下来估计动作不小,老刘跟你又不对付,走了也好。”
“您老火眼金睛,想来这些都是瞒不过您的。”李云道又一记马屁拍上去,老黄还是颇为受用。
“那是,好歹在市局我也风雨这么些年了,要不是之前住院,没准儿我在你之前就能知道。”老黄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土,“到我这儿就别客气,茶几上有茶叶和杯子,饮水机里有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咧。”
李云道泡了茶,不过是两杯,给老爷子一杯,自己也泡了杯不浓不淡的龙井绿茶,杯子用的是印着江南公安系统某某年表彰大会纪念的玻璃杯。茶雾腾香,入口清新,连最近对茶这东西越来越挑剔的李云道都忍不住嘀咕一声“好茶”。
“清明前老战友快递来的龙井,是个好东西。”老黄自己也吹着茶叶,喝了两口,同样口齿留香。
正喝茶聊天的功夫,小黄从门口摇着尾巴进来,耸动着鼻子靠近放茶杯的桌子,老黄笑骂道:“这憨货倒是不傻,这么好的茶叶一闻就知道。一边儿去,喝喝酒也就罢了,茶这玩意儿,你喝得明白吗?”
小黄“呜咽”一声,摇着尾巴贴着老黄的脚面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李大刁民。
“你可别看我,装可怜没用,茶这东西喝的是文化,你顶多吠两声,文化这东西却是你万万喝不出来滴……”
小黄哼哼两声,似是白了李大刁民一眼,才趴下去闭目养神。这鬼灵jīng怪的家伙倒是逗着一老一少抚掌大笑,不过插曲过后还是回归主题。
“这回是省厅的哪个部门?”
“具体还不清楚,要等去报道了才知道。”
“江宁是省会,虽然现在经济地位不比姑苏,但六朝古都的余威,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你跟着韩国涛跑去省里,免不了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李云道点头,江宁的局势他也听秦家老爷子和林市长分析过,但是不知为何,他还是想来听听这位蛰伏在公安局内的老人家的建议。
“其实的都可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具体解决,但总则上我送你九个字。”
“九个字?”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说完,老黄不顾风雅,一口饮尽杯中的jīng品明前龙井,转身又开始伺候那株看似弱不禁风的树苗。“你啊,现在就跟种这树苗儿一样,每个步骤都不能马虎,根基不打好,就算将来千丈广厦也会倾刻崩塌,筑毕功就是个很好的前车之鉴。”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别拍马屁,下回别让我给我捎点好酒。”
“刘部长不让您喝酒……”
“她懂个屁。”老黄笑道,“她成天就知道瞎cāo心。可惜你要调走了,不然我还琢磨着过段时间要不要让迎chūn把你调过去,你这身本事留在公安系统里头,是有些屈才了。”
李云道挠头道:“早知道能有这么株大树靠着我就不走了。”
“装,再装!茶也喝了,话也说了,赶紧滚犊子,下次再空手两拳手来,别说茶了,门儿也别想进!”老黄一脸幽怨,他还惦记着李云道从běi jīng弄来的几箱贼地道的二锅头。
李云道将杯中的茶水一口气喝光,大摇大摆走到门口又回头:“啥时候您不咳嗽了,啥时候我就把你的那箱二锅头给您。一箱都存我那儿,我一瓶都没动呢。”
“少说没用的废话,下次没酒别上门。”老黄咧嘴笑骂。
“走咯。回见”
“滚吧,没酒别来。”
跟老黄没大没小地斗了一通嘴皮子,李云道这才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局里去。那个所谓的“jǐng察学院”被省里无限期地推迟了,从běi jīng回来后,李云道“闲”了大半个月,牛延火从来不给他安排活儿,周璇最近更是态度和蔼有加,常才子和张浩、钱静都有各自负责的一块工作,忙得热火朝天,李云道干看着也插不上手,三个干活儿也不乐意有人插足。于是大半个月,李云道多数时间都和刘晓明泡在一起东奔西跑,没想到这大半个月,倒是将曹菲那边的事情查出了些苗头。
果然,一进市局,李云道也没去那栋三层旧楼,径直进了刑jǐng办公的区域,刘晓明正在赶一份报告,见李云道过来,头也没抬便道:“我赶完这份报告就出发,你坐下等我会儿。”
刑jǐng这边到了上班时间真正坐在办公室里头的并不多,此时办公室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埋头写的报告一类的东西,估计是最近手上的案子又多了起来,李云道也不怕无聊,从口袋里抽出本袖珍版的太祖语录看得津津有味,正看到那句“不要笔杆子,必须拿起枪杆子”的时候,却感到眼前光线猛地一暗,抬头果然发现那位葛家母老虎正站在面前。
“李云道。”
“到!”
“你是宣传处的还是我们刑jǐng队的?”
“报告队长,我是从刑jǐng队走出去的宣传干事,原则上说,我这辈子都是咱们刑jǐng队的人。”
“你……”
周边几个正埋头写东西的刑jǐng听到两人对话,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不笑还好,笑声被葛青听到了,顿时葛母老虎又犯脾气:“李云道,你跟我进来。”
“是!”
刘晓明猫哭耗子般笑着冲李云道抱拳,身后几位仁兄也纷纷冲李壮士挥手,弄得欢送革命烈士上刑场似的。
李云道倒是一脸认真地跟着葛青走进办公室,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听到关门的声音,葛青微微皱了皱眉。一般上级跟异xìng下属在办公室单独谈话时是不关门的,李云道也应该知道她这个习惯,可是今天这个大刁民却好像有点儿异常。不知想到了什么,葛青的脸居然微微有点儿发烫。
装作故意忽视刚刚关门的细节,葛青大刀金马地坐在她的老板椅上,目光咄咄逼人:“你调去宣传处也好一段时间了吧,怎么成天看你在我们刑jǐng这边晃悠?”
李云道故作委屈道:“领导,我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葛青冷笑:“你真以为你自己是耍大刀的关云长?”
李云道嘿嘿笑了笑:“葛队,您别每次都装得这么严肃认真,我知道您带团队不容易,没点气势下面人会不服,可是你一个女孩子,成天板着张脸,还问我是不是关云长,你自个儿都快变成张嫁不出去的关公脸了。”
葛青怒道:“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有关系?”
李大刁民嬉皮笑脸:“有,当然有。”
葛青愕然:“什么?”
“你嫁不嫁人,跟我们关系大了去了。你想啊,你不嫁人,就无法享受正常的家庭温暖,也就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你的业余时间也全部都泡在了工作上,但是队里兄弟姐妹们,除了少数几个年轻的,其实的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可能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把办公室当新房,把手枪当儿子养吧?”
葛青勃然大怒,正想拍桌子,却听到有人敲门,这才勉强咽下一口气:“进来。”
“哎哟,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话了?”来人推门进来就停住脚步,一脸笑意。
葛青连忙站了一起来:“刘局您找我有事?”
李云道也站起来:“刘局。”
韩国涛调去省厅后,刘信坤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市局一把手的位置,前段时间市政法委书法齐连绅被双规,听说如今头上还挂着代字的新任局长刘信坤又在上下打点着,看看能否更进一步。
“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刑jǐng队手头的几件大案子,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你们先聊,呆会儿你去我找我。”说完,刘信坤冲李云道极友好地笑了笑,飞快地退了出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你是个混蛋,不过我喜欢
见笑如弥勒的刘信坤退了出去,李云道掉头对葛青笑道:“刘局长对你这位刑jǐng队长可是客气得有点儿诡异啊。”事出异常必有妖,一个副厅级的市局一把手就算再礼贤下士也不会像老刘对葛母老虎那般客气,李云道一眼就看得出这背后自然大有文章。
葛青哼了哼:“有本事他就把我的帽子摘掉!”
“摘估计他是不敢的,虽然韩局调走了,但就算不卖前任的面子,说什么他也要看看你们家老爷子的脸sè,万一这回你家那位增补进常委了,他不得好生伺候着咱们的葛大小姐?”
“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葛青没好气地瞪着眼睛,不如为什么,她跟这李大刁民总是三句话不到就要开始吵架,以她的年龄和情商这似乎也是一件挺让人纳闷儿的事情。
李云道笑了笑,最后正sè道:“我回来这段时间虽然没回宣传处上班,但也没闲着……我还在查崔莹的案子。”李云道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这些天忙活的事情。
葛青愣了愣,收起张牙舞爪的气势,平静道:“那件案子我让刘晓明暗中跟进的,你掺和个什么劲?”
李云道没照着她的逻辑往下接,只是接着刚刚自己的话继续道:“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有了点眉目。”闻言,葛青坐直了身子,微微皱眉。看到葛青的模样,李云道微微一笑,这女人的脾气太急,不过这种雷厉风行的xìng子放在刑侦支队倒是颇合适。
这大半个月,李云道先是花了几天时间跟刘晓明一起在钱家别墅小区对蹲点,好不容易逮到钱家雇佣的小保姆每周一次出门采购的机会,二人翻墙进了钱家的别墅,却没找到据说已患“jīng神分裂”的曹菲,最后竟寻着声响,在别墅地下一层的杂物间里找到了已然面目全非的曹菲。
听到这里,葛青火冒三丈:“你们俩在搞什么?就算曹菲真得了jīng神分裂,也不能任由钱家父子这样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李云道摇头道:“我们赶到时,曹菲虽然已经被折磨得不chéng rén形了,还有一点神智。可就在要从她嘴里挖出些东西的时候,小保姆提前回来了。不过,曹菲当时还是说了一句话,出事的那晚,唱完歌后是她带着崔莹参加了一个PARTY,PARTY上她自己也喝多了,模糊中看到有一个人正在劝崔莹喝酒。”
“谁?”办公室里很安静,葛青的呼吸声刹那间粗重了起来,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紧握着拳头。
“许市长的儿子,许天笑。”
葛青一掌拍在办公桌上,轰一声,将瓷杯的杯盖震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葛青两眼通红,目光中杀气四溢,身体颤抖着紧咬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许明,许天笑……”
李云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那天我用手机录了视频,还有一些我委托朋友找出来的其他证据,现在还不足以压死许家父子,但是到某个关键时刻,没准就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云道将U盘轻轻放在葛青面前,“曹菲应该已经被钱家那对父子转移到别处了,生死未知,如果有她作人供,倒是能省不少事。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你是江南本地人,许明和许天笑的势力有多大你应该比我清楚。钱利和钱雨锋这样心甘情愿为许家当走狗的相信也不在少数,这段时间都捱过来了,我建议再忍一段时间。”
葛青的面sè有些发青,她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着。良久,她才伸手缓缓将U盘捏了起来,握在手心里,握得很紧很紧。最后,她才抬头看向李云道:“为什么现在拿给我?”
李云道苦笑:“其实我本想是将崔莹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再走,但现在时间紧迫,虽然我已经安排了别的人手在继续跟进这件事,但这些核心证据还是放在你的手里我比较放心。我相信你有这个耐xìng等到许家父子双双落马的那一天。”
葛青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眼角,缓缓道:“你放心,血债总是要血偿的。”
李云道点头:“我现在还没有查出崔莹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遭遇毒手的,但我可以确信,许家父子身边应该集合了一批身手不错的亡命之徒,你要跟进这条线索的话,在安全上不能马虎。”
葛青冷笑:“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李云道摇头:“在真正的江湖悍匪眼里,你那些擒拿格斗起不了多大的效果,还有,你别忘了,你们家还有一位要跟许明竞争常委名额的老爷子。我估计不到节骨眼上,许家父子不会动用太极端的手段,但是如果哪一天你真把他们逼到墙角,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不用说这对向来心狠手辣的父子”
“你是说他们会对我爸不利?”葛青虽然跟葛副市长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但是涉及到生死大计时,葛青还是脸sè微变,“许天笑有那么大的胆子?”
李云道笑道:“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资本家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去积极地冒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会不顾一切法律;如果利润超过百分之三百,自然会有人甘愿冒绞首的风险。你觉得这些年,许天笑利用政治资源攫取的利润少吗?而且,我很合理的怀疑,许天笑手上很可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生意。”
葛青皱眉:“不为人知的生意?”想了想,她才恍然,冷哼一声,“那些肮脏的生意你好像熟悉?”
李云道摇头:“说实话,跑江湖混rì子的,谁都是想混口饱饭吃,能有正当生意养家糊口的,就鲜有人愿意冒着打打杀杀的风险去过刀尖舔血的rì子。说到底,江湖人也是分类的,有的人有底线,有的人却是只认个钱字。”
“这么说你把你自己划分在有底线的那一类了?”
“我从来都没承认我自己是江湖人,葛队,你可不能戴有sè眼镜看人,过段时间马上要开始集中解决‘四风’问题了,党内批评与自我批评,您可得小心别被人揪着小辫子说您顽固不化。”
葛青没发火,却突然疑惑地看了李云道一眼:“怎么……真要调走了?”
李云道轻轻一笑:“葛队您舍不得我走?”
“切,滚得越远越好,省得我一看到你就心烦。”
李大刁民苦笑:“这回您能如愿以偿了。”
“啊?”
“这一回一滚就是两百多公里以外了,不是如愿以偿是什么?”
“两百公里?”葛青现在不是李云道的主管领导,对李云道被调去省厅的事情还不清楚,不过身为葛副市长的女儿,她的政治敏锐度还是非常强的,“啊?你要去省里?我舅舅也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呀……”
“韩厅长刚去,三把火还没烧起来呢。”
“可是,他把你调去干嘛?原来不是说你待一段时间就调去市里……”葛青的话戛然而止,结合最近省里最大的人事变动,她突然想明白了,调李云道去省里的并不是她舅舅韩国涛,而是那位近期在江南政治生态圈里炙手可热的政坛新秀。“我说你怎么凡事这么大的底气呢,原来背后站着位大BOSS啊……”葛青这会儿似乎将之前没想通的一些事情都想明白了一般,神sè间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我也就是个执行层面的小喽啰而己。”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现在你跑去江宁,是福是祸还很难说啊……”葛青皱眉摇头。
李云道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自然躲不过。管它呢,我做好我的本份事就成。”
葛青没接话,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冷场般的尴尬,最后居然还是葛青自己勉强笑了笑:“怎么,这么就算是跟我道别了?”说话时,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李云道耸耸肩,嘿嘿笑道:“队长,我想拥抱一下您也铁定不乐意啊,您又不好我这一口……”
“滚!有多远滚多远!看到你就心烦!”葛青拍着桌子笑骂道。
李云道起身,正要开门离去时,却听到身后的女人轻声道:“等一下。”
那个肩扛二级jǐng督jǐng衔的女人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跟前道:“转过来。”
李云道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却发现一股说不味道的淡香萦绕在鼻息间,女人额头上方微微散乱的秀发蹭得他鼻子有些痒痒的,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被刑jǐng支队所有人视为母老虎的年轻女人竟然轻轻地靠近,轻轻拥抱,最后又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她轻轻说,李云道,你是个混蛋,不过我喜欢。
李云道愕然,反应过来后,正想抬臂拥住怀里的女人时,她已经推开他,退后两步,表情肃然。
抬头,敬礼。
李云道,其实你是个好jǐng察。
第三百八十九章 老怀大慰
从葛青办公室走出时,刘晓明看着李云道,笑意盎然,小声道:“这间办公室,能笑着进去又笑着出来的,除了局长政委们就剩下你这个怪胎了。”
李云道却若有所思道:“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刘晓明微愕,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那间敞开大门的办公室:“这个不争的事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但这个能量级上的女人,得要多高的道行才能收得服服贴贴?”
“你可以试试。”李云道怂恿道。
刘晓明立马飞快摇头苦笑:“兄弟,这种事儿可不能乱说,原来莹莹那种小家碧玉式的我还能踮踮脚试试,咱队长这种霸气侧漏型的我自问没这个能力。”
李云道笑了笑:“出去抽跟烟?”
刘晓明会意,两人鱼贯而出,在顶楼天台各自点上一根烟。入了秋,江南的天气便不如北方的秋高气爽,yīn沉沉的天气有些说不出的压抑。顶楼的水泥地面上还有几汪积水,秋风吹过时,居然已经有了一思凉意。
“考虑得怎么样?”李云道直接开门见山。
刘晓明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边吐出一团烟雾边道:“我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到哪儿都一样,就是莹莹的案子还有之前财#政局的案子还都没有下文,不办好就走人好像忒是不地道。”
李云道微笑点头:“成,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啊?”
“我先打头阵,这边的事情你先跟着,有下文更好,如果没有,你也麻溜儿地早点儿做好北上的准备。”
刘晓明点头:“中!”
两人又各自点上一根烟,在凉爽的秋风中迎风而立。
“你还真别说,以前没觉得这姑苏城有什么好,可是等到真正要离开了,好像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了……娘西的……”刘晓明居然莫名其妙地用吴侬方言甩了句脏话。
“得不到的,往往你都自认为是最好的。”李云道眯眼微笑,望着远方雾濛濛的高楼大厦,口中低声嘟囔着,“江宁啊江宁,六朝旧事随流水哟……”
刘晓明笑道:“你又伤chūn感秋了。”
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读的书多了,有时候看来,其实也算得是件好事。”
“好事坏事,谁又能说得准得呢……”
两人如打机锋般在天台上一言一语,抽了大半包烟才从天台下来,葛青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看样子应该是去了刘信坤那边。“我得回趟三楼,那边儿还有些手续要办。”
“反正目标已经失踪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头绪。对了,上回你被罚去宣传处,队里的同事没敢给你办饯行宴,这回你要往省里去,估计这顿酒是跑不掉了。”
“喝酒嘛,多大的事儿?你先忙着,我回宣传处看一眼顺便把手续的事情办妥。”
刘晓明目送李云道离开,孤独的背景让他忍不住有些感慨,之前他一直称李云道“小李”,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云道”,再之后,他每碰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他都会不自觉地问问那个男人的看法,往那人极短的几个字或一句话往往便能让他瞬间茅塞顿开。刘晓明摇头笑了笑,天赋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强求不得,不过就像李云道说的,如果没有天赋,那只能用“天道酬勤”和“将勤补拙”来弥补了。
办手续时,老牛同志一样是客客气气,只是今天的客气的眼神里又多了些惊羡。牛延火在市委里是有些背景的,对市里甚至省里的一些主要变动都了如指掌,在这个节骨眼上,李云道被调去江宁,不用说,显然除了“上下交流”的这层含义外,更多的应该是缘自**后从上而下的一些微妙变化。
“云道,虽然你调过来不过几个月的工夫,但我是真心想把你放到第一线去好好锻炼的。这两天跟电台的合作栏目也快要有眉目了,可惜这个关键时刻,你却要调去省里了。说实话,我这个主管领导心疼啊,真心舍不得放走你这么一个大好的人材啊。”牛延火很擅于演讲和表演,说话的时候表情也非常丰富,让人觉得似乎是真情实意益于言表,李云道就算知道他说的是些客套的假话,但还是微微有些感动。
“牛处,还是要感谢您这几个月的关怀和照顾。您放心,就算以后不是在宣传处了,那我也是咱们市局宣传处走出去的人,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牛延火点头:“你的能力我向来都是看好的。中午我让周处在得月楼订了一桌,上回的老包厢,中午钱静他们都会回来,咱们全部门聚个餐,也当是给你摆一桌送别宴了。”
“倒是让组织破费了……”
“从地方调到省里,那跟升官没什么两样。你牛哥这辈子是不想着升官发财了,但是云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在体制里头踩出一条自己的路。”牛延火认真地看着李云道,叹了口气,仿佛是在深叹自己的官运不佳。
“牛处,您还年轻,现在刘局长也正当壮年,路还是很长的。”
牛延火笑着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同样的得月楼,同样的包间,同样的江南菜,觥筹交错间丝竹声声入耳,老牛客气,周璇比老牛还客气,对于将走之人,常才子自然没了敌意,两个刚毕业的青年只唏嘘还未来得及跟这位社会甚广的李大哥多增加些交情,总之一顿午饭吃得热热闹闹宾主尽欢。
午后散席,众人各忙各事,李云道却没回市局,而是沿着凤凰小街步行到那条小河畔,沿着小河寻到那间常年飘着蒜香的小院。院中,一口粘糯江南口音的俏丽少妇正数着竹筐里的蒜瓣:“二十九,三十……老师,您可不能偷懒哟,前天复诊,医生说剥蒜对你身体很好哟。”
院门被人推开,俏少妇闻声掉头,瞬间嘴角轻扬,两洼梨涡在妩媚外又增添了几份俏皮:“师弟你来了,师父又在耍赖哟,你来评评理!”
已经穿上条纹长袖的确良的老爷子眼睛一瞪:“哪里耍赖了?不要以为老头子年纪大了,脑子清爽着呢。”
李云道笑道:“师姐,干脆你以后将捣蒜泥的重任也交给老师吧,反正医生说,蒜里面的那些什么成份对他的医情有很大的好处呢。”
阿荷师姐咯咯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随着身子颤动着,她伸手点了点小师弟的额头:“还是你鬼点子多,以后老师耍赖我就用这招对付他。”
老爷子气得冲李云道直瞪眼睛:“逆徒,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李云道挤了挤眼睛:“为了您老的身体,也为了让阿荷师姐少为您cāo心,就算被雷劈焦了,我也认了。”
阿荷师姐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饱满也跟着身体上下浮动,惹得李大刁民惹不住多扫了几点,却被阿荷师姐一脸瞧破,修长葱白的食指点了点某刁民的额头:“小sè狼,不准在师姐面前放肆呢。”
李大刁民老脸微红:“师姐,这不怪我,要怪也怪你实在太诱人了。”
老爷子笑得意味深长:“咳……咳……,你们当我这个老家伙真死了不成……”
李云道连忙扶起老爷子:“哪能啊,您老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人老心不老……”
“你是在变着法子骂我老不死吗?”
“哎哟,老师,冤枉,我巴不得您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啊……”
“油嘴滑舌,让你两周来上三次课,你倒好,好个礼拜才来露一次面,怎么,我这个老师讲课不动听?”老爷子瞪了李云道一眼,背着后往书房走。
阿荷师姐踩着月白sè布鞋袅袅地跟了上去:“老师,给云道上完课后要继续哟……”
老爷子头也不回:“再说再说,兔崽子,进来上课。”
老爷子讲课的范围很博杂,明明是研究哲学方向的泰斗,可是他偏偏喜欢给李云道讲中外戏剧史,心理学演变,外国歌剧唱法,弄得李云道觉得这位老爷子不但是位哲学家还应该是个博学家,今天老爷子抽出本《中国中古诗歌史》,在那红木太师椅上坐定后便悠悠道:“你的功底大抵还是不错的,相信这诗史里的大多诗文你都能背得出来,只是这读史和读诗还是有些区别的。”
一堂本该由中文系中古诗歌研究方向的博士生导师给在读博士上的课却在午后的小院书房里上演,老爷子旁征引博,李云道举一反三,书中的作诗之人和所作的诗篇大体上都是李云道耳熟能详的范围,只需要稍稍点拨,他便能用一根看不见的长线将这些散落在意识之海的文学佳作串连起来,这就是苦读二十五年等身书最直接的好处。
老爷子讲得尽兴,李云道也听得酣畅,师徒两人不时还要针对一个时代的政治背景和文化氛围进行还原和讨论,直到夜幕降临,这才落下帷幕。
老爷子面sè颇佳地笑着合上手中的书册:“晚年很有个你这样的学生,果真是老怀大慰啊。”
李云道yù言又止。
“有什么尽管说吧,你个小鬼头,什么时候当真把我当成是你的老师了?”老爷子笑骂道。
李云道笑了笑,轻吸了口气,这才道:“我要调去省里了。”
门外,杯盏落地,盛着喷香米汤的青花瓷小碗摔得四分五裂。
第三百九十章 师姐好美
晚饭是陪老爷子和阿荷师姐一起吃的,菜式皆偏清淡,但因为李云道还特意加了两道口味偏辛辣的小菜,阿荷的一手厨艺让李大刁民赞不绝口,喜得师姐连连往他碗中夹菜,老爷子看在心里笑在心中,打量着这对女长男少的青年,笑如老狐,叭吱着阿荷好不容易批准他享受的小半杯五粮液,也不知道满脸堆笑地在琢磨着些什么。
“准备什么时候北上江宁?”阿荷似是忍了许久,才问出这个在心中憋了许久的问题。
李云道看了老爷子一眼,又看着八仙桌对面的阿荷道:“上面安排的时间是下周。”
“这么急?”阿荷面sè有些焦急,但自知失态,轻叹了口气,“年轻人也是自当以事业为重的,倒是可惜了你跟着老师的课程又要拉下不少了。”
老爷子又吱了口绵滑润口的白酒,摇头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江宁也是个好地方嘛,阿荷,你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头顶上还有个江宁大学的终生荣誉教授的头衔了吗?”
阿荷一愣,随后笑道:“我倒是真忘了老师跟江宁大学还有不少渊源呢。”
“那边前段时间还盛情邀请我去给他们的研究生开门课,我正找理由拒绝呢,这下好了,也不用拒绝了。等课程的时间定下来,到时候我让阿荷通知你,你抽得空来转转就成。我也清楚,此去省城,你肩上的担子不小哟。”老爷子又很小心地吱了口酒,生怕一口将它喝光似的,缓缓在口中品着那股醇香悠长的味道。
“老爷子,您……”李云道心中感动,但还是担心老爷子为了他这么大年纪还要舟车劳顿,伤神又伤身。
老爷子摆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不多动动,往后就怕真的想动也动不了了。晚年我能收下你这个关门弟子已是万幸,我这个当师父的只空有一肚子学问,其余也算是身无长物,你工作上我也出不了多大的力,但总还是要能多教些你学问,就算哪天一蹬脚就闭了眼,那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嘛。”
“云道,老师既然决定了,你到时候就只管乖乖来上课吧。”阿荷知道老爷子心里的想法,所以转而劝起了自家的小师弟。
李云道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点头:“那这样吧,我在江宁安顿好地方后就把你们接过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阿荷刚想说“老师在江宁大学有分配的教授校舍”,却听到老爷子就已经笑着点头:“这样甚好,就算你不去江宁大学听课也无所谓,抽得空的时候我就给你讲两句,学问的东西本就是贯穿整个生命过程的。”
一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老爷子和阿荷师姐赴江宁的事也就这样三言两语商定了下来。饭后,老爷子出门散步,只剩下李云道想帮着阿荷师姐一起收拾碗筷。可阿荷偏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硬是不让他插手,李大刁民只好在一场嘻嘻哈哈地陪着阿荷师姐说些俏皮话,时不时惹得阿荷师姐笑得花枝乱颤。
“师弟,不可以再逗师姐笑了哟,肚子都笑得疼了呢。”
“放心,师姐,听笑话不会怀孕的。”
阿荷师姐俏脸通红:“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诨话了,我可是师姐哟。”
“师姐,这叫真理,怎么能叫诨话呢?老师都说了,学问是越辩越明的,不然你跟我辩辩这听笑话会不会怀孩子的命题?”
“呸呸呸,师弟太坏了。”正在用井水将碗筷冲洗干净的阿荷师姐不知为何童趣大发,抬手泼了李大刁民一脸的水,看着某刁民一身狼狈的模样,少妇阿荷笑得眼如月芽儿般妩媚。
“那就让我坏给师姐看看吧。”
李大刁民不甘示弱,飞快贴近阿荷,吓得阿荷轻呼一声,甚至忘了手里的水管还在扑朔朔地流水——那张年轻而充满朝气面孔是离她如此之近,他身上的那股雄xìng荷尔蒙的味道让她的心跳徒然加速,她涨红着俏脸,甚至不敢去接触他的目光。
“师弟,我是师姐哟……”她声如蚊蚋地小声抗议着。
“师姐好美。”
“师弟……”
“师姐……”
她轻轻闭上眼睛,这一刻任何道德伦常都离她十万八千里,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想被人轻轻拥入怀中的小女人。
他本想跟阿荷开个玩笑,却没料到漂亮的阿荷师姐俏脸通红,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悄然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一根心弦。他怜惜地望着眼前命运多舛的少妇,她微闭着双眼,捷毛微微颤动着。
他的唇轻轻地印在阿荷那光滑清莹的额上,然后飞快撤出一步:“哈哈,师姐真香!”
“坏师弟!”阿荷睁开眼睛,看着嬉皮笑脸的小师弟,面sè通红,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云道坏笑道:“谁让我去běi jīng的时候你姐姐欺负我了?她欺负我,我就欺负她妹妹。”阿荷师姐和京城的那位薛妖孽是孪生姐妹,长相毫无差别,如果两人放在一起,只能从气质上来分辨这对姐妹花。
阿荷师姐哭笑不得:“她欺负你你欺负回去便是,怎么又来欺负我?”
“那妖孽法力太高深,待我修炼个几百年再回头找她算帐。”李云道蹲在池边嘻笑道。
“姐姐打小在陈家长大,xìng子不泼辣些会被人欺负的,所以她才变成那样,其实我告诉你啊,姐姐以前的xìng子,可比阿荷师姐还要柔和呢。”
“在我心目当中,这世上xìng子最温柔的当属我的阿荷了。”
阿荷又红了脸:“呸,再胡说师姐就不理你了。”
李云道知道薛绿荷毕竟不是薛红荷,在薛红荷面前要用女子生理上的自我满足这类的话题才能将其击退,但薛绿荷却是一个小小的笑话就能让其满面通红了。
“师姐,我不开玩笑。”李云道突然认真道。
“啊?”阿荷一愣,神sè间竟然就些茫然不知所措,如同遭遇初恋表白的青chūn少女。
“师姐,我……”李云道踌躇着,片刻后才咬牙道,“我……我要去洗手间。”
阿荷轻吁出口气,可是神sè间却微微有些失望:“真像个孩子,去呀,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李云道起身,哈哈大笑:“师姐是不是很失望?”
阿荷轻叹:“师弟,这样欺负师姐可不好哟。”
李云道看到阿荷的表情有些落寞,知道她又想起了以前那段失败的婚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只好笑道:“师姐,你喜欢住什么样的房子?”
阿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江宁的房子太贵了,我和老师都不挑的。其实你如果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先跟我和老师住江宁大学的教工楼也可以啊,那套房子有三房,够住了呢。”
李云道笑了笑,摇头道:“现在情况不同了,我这拖家带口的……”
阿荷神sè微微一黯,显然“拖家带口”这四个字让她想到了别的事情。
扯开话题又说了些俏皮话,将阿荷逗笑了起来,正好老爷子也散完步回来,李云道这才起身拜别离开。
还是沿着那小桥流水,一路伴着星光往家中走,走上那石拱桥的桥头时,却看到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背手立于河畔,仰望星空,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孤独和落寞。
“黄叔!”李云道走到他身边,也一样望着远方的天空,城里不比山上,极少能看到如此漫天星空的场景。
“哦,云道回来了。”黄梅花终于回过神,难得地冲李云道笑了笑,“十力说你快回来了,果然不假。”
“这孩子就是神叨了些。”
“噶玛拨希的亲传弟子,神叨些也是应该的。”黄梅花笑道,“你蓝姨让我好好谢谢你,那天如果不是你去得及时,她一个女人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李云道摇头:“我那都是份内事。只是那个何青莲,看上去不好对付啊。葛队派人跟了他们几天,可是据说他们是跟南方的商务考察团一起来的江南,市委和市府那边都给葛队下了死命令,不许sāo扰他们,所以这些天也只能派人远远地以保护的名义跟着,但实际上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黄梅花道:“他是我师兄,我自然是了解的。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你这几天就要北上江宁了吧,走之前回去一趟,老爷子应该有些话想叮嘱你。”
李云道点头,但还是没弄清黄梅花的来意。不管是蓝姨的谢意还是老爷子的旨意,黄梅花只要打个电话就能搞定,根本不需要亲自跑来这般费力气。
果然,黄梅花接着道:“这次送二少爷回美国,我察觉了一些事情,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有什么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个脑瓜子可以帮我分析分析了。”
李云道笑道:“叔,您是在骂我吗?”
黄梅花笑骂道:“臭德xìng,明明是得意的,偏生还要装。”
“那里头请,我让十力煮水泡茶。”
“嘿嘿,好,今晚尝尝你家的茶。”
第三百九十一章 虎子想当兵
踏入院中时,黄梅花一脚明显一滞,下意识地皱眉打量着刑天和“猛士”,此刻这一人一狗围在十力嘉措身边,竟以同样的姿势蹲着,小喇嘛摇着咝咝作响的古旧转经桶,口中念着不明内容的经文。
“家里有客人?”黄梅花小声问李云道。
李云道摇头道:“去běi jīng的收获,据十力说是这两个家伙跟他有缘,和尚的事情,旁人终究是无法理解的。”
黄梅花恍然,不再去看那一人一狗,却又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从堂屋里奔了出来,身后跟着一条黑白斑点相间的土狗。“三叔三叔,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闷死了。”虎子从小就跟着老烟一起上山打猎,就算是念书时也要不时地干些爬树掏鸟窝的勾当才能释放多余的jīng力。跟着李云道到了江南,爬树显然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说打猎一类的趣事,这大半月天天呆在家中,也实在是太憋屈了些。
李云道笑道:“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完没?”
虎子低头苦着脸不再说话。打猎、爬树,哪怕带着蛋子是进山撵撵狍子他都不发愁,唯独念书这种事情让他无比头疼,不然也不会才念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就匆匆托人在乡里找了个看仓库的活儿。“三叔,我不是念书的那块料……”虎子极小声地抗议着。
李云道没理他,给黄梅花介绍道:“我舅舅家的孙子,李虎,小名叫虎子。趁回běi jīng的时间,我回了趟东北,走的时候,这孩子藏在后备厢里头跟了出来。”
黄梅花失笑,打量了虎子两眼:“倒是个有趣的娃娃。”
“你是谁?”虎子听到这个陌生人称他为娃娃,其实心里挺不乐意,说话的口气也冲了起来。
“虎子,这是黄叔,你得喊大爷。”李云道拍了拍虎子的脑袋,笑着介绍道,“黄叔一身本事,也是你三叔的师父。”
虎子虽然虎头虎脑,但脑子不笨,嘿嘿傻笑道:“那我得喊师祖了。”
黄梅花笑道:“你这院子我还真不敢再来了,一下子就成祖师爷的辈份了,想不老都不行。虎子,你过来。”
虎子挠着脑袋走上来,却突然感觉一股大力道扳过自己的身子,那宽大的手掌飞快从他的脑门子摸到脚后跟,又飞快拍打了数下,虎子生生退出两步才怒目相向:“你干啥打人?”
黄梅花仰头笑道:“云道,这孩子倒是天生习武的好料子,要是早个十年开始习武,他rì倒是能在武道上有一番收获。”
虎子听得莫名其妙,但也听得出来这个高材高大的大叔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挠头问李云道:“三叔,他说啥?”
“虎子,你愿意跟着黄叔习武吗?”李云道自然明白黄梅花话中意思,这么多年,黄梅花只收了周树人一个徒弟,显然是收徒弟的标准是极高的,今天能主动开口评价虎子,自然有一番他自己的用意。
虎子低头看着满是灰土的旧布鞋,突然抬头:“我不想跟着他学武。”
李云道诧异道:“你不是经常羡慕你小熊叔的身手吗?”
虎子低着头不吭声,就是不说话。
黄梅花竟难得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虎子,我问你,你以后做什么?”
虎子看着李云道,李云道点了点头,他才低着头小声道:“我想当兵。”
黄梅花失笑:“当兵好啊,尤其是是当特种兵。”
虎子困惑道:“特种兵?”
黄梅花身材高大,虎子得仰着头才能跟他对话,黄梅花干脆在院中的竹椅上坐了下来,耐心问道:“你今年多大?”
虎子道:“算虚岁十五,不过还没过生rì。”
黄梅花扭头对李云道笑道:“十四周岁,有他这个个头也算是不容易了。”
李云道点头:“这孩子从小跟着我舅舅一起进山的猎,鼻子倒是灵光得很,估摸着运动量比较大,所以比一般的孩子要壮实些。”
黄梅花点头笑了笑,又转向虎子道:“跟我学满三年,三年后我送你去当兵!”
虎子原本一直低头着不说话,此刻突然抬头,却是看着李云道,孩子就是孩子,眼中的向往丝毫不加掩饰。
李云道笑道:“学武可是很辛苦的。”
虎子狠狠一点头:“我不怕苦,只要能当兵。”
李云道好奇道:“你就因为看到小熊叔的身手好,才想去当兵的?”
虎子摇头:“乡里也有去当兵的,可是都要走后门,看那些当兵的回来探亲,一身绿装,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黄梅花轻叹了口气:“当兵,可不是神气两个就可以简单概括的,你还小,等你真正穿上那身衣服,就你明白了。”
虎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是看着李云道:“三叔,可以吗?”
李云道笑道:“你的路,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去选的,三叔也只是尽可能帮你提供些参考和力所能及的帮助,只是如果以后进了军队,也只能靠你自己了,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弓角能不能混出些名堂……”李云道脑中又浮现了那个赤着上身背一张牛角大弓的大个子。
虎子道:“三叔,我都懂。”
李云道笑骂道:“你懂个屁。”
虎子摸了摸脑袋,又跟蛋子一起凑到小喇嘛身边,蹲着托腮看着正在念经的十力,时不时看两眼在堂屋中谈事情的三叔和黄梅花,此时此刻,漫天星光下,这个从东北小山村走出的少年也不知道在憧憬着些什么。
堂屋中,茶香四溢,配着古sè古香的深sè调装饰,倒也颇有几份古意。
“来江南才几年功夫,挣下这份家业也不容易。”黄梅花打量着屋中的摆设,微笑道,“马上就要北上江宁了,倒是可惜了这么风雅的小院。”
李云道给黄梅花斟满杯中清茶:“叔,我还远远没到坐卧温柔乡的年纪,趁着年纪,还能再打拼打拼,这种江南小院入手不易,出手倒是容易。”
“这一点说得倒是真话,现在满世界寻这种宅子入手的人不在少数。另一边还有个院子,听说是崔家赔给你?”
“跟崔家大少也是不打不相识,小伙子挺灵气,比许明家的那位败家子强不少。之前王小北在,说是有机会带着崔家一起玩,能攀上王家这条大船,这对崔家来说也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
黄梅花点头:“崔亨伟我打过交道,油滑是油滑点,但商人嘛,总没有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他那儿子倒是没有接触过,不过云道你说不错,那应该还是上得了台面的。”黄梅花轻抿了口茶,顿了顿道,“其实我也是有些困惑,也不想贸然去惊扰老爷子。这种事跟树人是没法交流的,也只能跟你这个聪明人唠唠。”
黄梅花终于步入正题,将他此去美国和台湾的经历详细叙述了一遍,其中有些让他疑虑的地方,他也一一标出了重点,待他说完,李云道的眉头已经皱成一团。
“叔,你是说这一路你都觉得有人跟踪?但你却一直没能发现对方的踪迹?”
黄梅花点头。
“会不会是老爷子那边另派的人?”
“这个可能xìng不大,老爷子那边派人的事,向来是我亲自安排的,总不会我自己安排的人我自己都不清楚。但我想不通,为什么一直没能跟对方打上照面。”
李云道眯眼喝了口茶道:“叔,如果对方在跟踪过程中一直在换人,就算你之前跟他打过照面,你也认不出。”
黄梅花皱眉点头:“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只是我不太明白,二少爷虽然是总参二部的人,但是身份也还是保密的,这次赴美,更是变换了身份,中途走漏消息的可能xìng很小。”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可能是源头上出了问题。”
“你是说总参?”黄梅花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平静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被糖衣炮弹打败的案例,这年头,真正能好好儿下定决心为国捐躯的又能有几个?”黄梅花的表情有些萧索,显然是因为某些事情触动了心底的那道弦。
“叔,何青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树人说他是你师兄?”李云道见气氛不对,连忙换了个话题。
黄梅花点头:“我八岁拜在古灯大师门下,青莲师兄更早,四岁就已经随古灯大师学艺。师兄其实是个很命苦的人,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才xìng情大变。”黄梅花今晚似乎特别愿意说话。
“命运这东西,向来都是不靠谱的,贼老天就愿意欺负老实人。”李云道苦笑着道。
“欺负老实人?”黄梅花失笑,屋里的气氛却依旧压抑,“是啊,这年月,好人往往都不长命的。”
“叔,何青莲那边需要我帮忙吗?”
黄梅花摇头:“以后这种江湖事你还是尽量少插手。这也是我今晚来找你聊的一个主要原因。往后你的身份不同了,走的路也不一样的,老爷子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以前你的身世我不清楚,现在清楚了,更不可能让你走我的老路。走江湖这种事,无论今rì我如何得势,将来有一天,总是要有报应的。”
李云道点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黄梅花道:“就是这个意思,你还是好好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有些你自己不能出面的,是时候安排别人去出面了。”
李云道点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