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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仲星羽     大刁民txt下载     大刁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玄武佛,鸡鸣道

    六朝古都江宁,紫金山脚玄武湖,背山面城,集中国皇家园林龙脉风水之大成。

    正值深秋时节,湖风渐寒,好在是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天气,湖畔游人络绎不绝。青年牵着孩童,本是这湖畔极寻常的组合,此刻却成了这金陵皇家园林中的一道风景。青年不高不矮,长相普通但皮肤颇白,穿着一身洗得白发的深sè中山装,脚上一双这年头已然极为罕见的千层底布鞋,微眯的桃花眼配合着笃定的微笑,颇具亲和力。他牵在手中的小童看上去也就仈jiǔ岁的光景,眉目间灵气十足,只是这原本应该读小学二三年级的孩子却身着量体而裁的深红sè喇嘛袍,手中的古旧转经桶不断发出微弱的“滋滋”声。深秋季节的玄武湖畔本就景sè美不胜收,这对在外人眼中的奇异组合却也成了一道风景。

    “没了‘莲花落尽红不妍’的盛景倒是有些可惜,这玄武湖不比西湖那般娇柔,有六朝古都的底子在,就算被破了龙脉,但也总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朝青湖,秋风劲袭,吹起阵阵轻浪,看到这情景青年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小童一脸童真地抬头仰面看向那青年:“云道哥,我更喜欢金鸡湖……”

    李云道笑着赏了小童一记暴栗:“别说得你自己跟女人一样念旧,最后弄得好像我是个喜新厌旧的坏胚子似的,十力嘉措,你是个爷们儿,成天神神叨叨的就算了,但千万别娘们儿兮兮的。”

    十力将转经桶塞进杯里,低头拨弄着粉嫩的手指手,轻声道:“云道哥,我是喇嘛啊。”

    李大刁民坏笑道:“喇嘛怎么了,喇嘛就不娶媳妇儿不上床了?”

    十力一脸为难:“可是……唉,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欢欢喜喜地斗了几番嘴,这对怪异的组合终于安静下来,坐到岸边供游人休憩的木椅上。深秋季节,长江以北的气温已经颇低,小喇嘛两条肉嘟嘟的小腿露在空气中,靠着那木椅边缘,一边吹着口水泡泡一边荡啊荡啊。

    “对了,这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干的事情,别成天装得跟个老头子似的。”李云道双手抱手,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眯眼笑着打量自得其乐的小喇嘛。

    一个口水泡泡应声而破,十力一脸可惜,仰头道:“云道哥,你说人这辈子是不是也跟这个泡泡一样?”

    李云道做了个深思的表情,良久才道:“那梦幻泡影都是你们佛家的说法,虽不至于没道理,但是还是过于唯心了。”

    十力鼓了鼓腮帮,不置可否,从他记事起就听过李云道不少攻击抹黑和尚喇嘛的言论,连师父老人家也经常被他拿来腹黑一把。不过十力不在乎,无论怎样,他都是虔诚的佛教徒,都仿佛无论怎样那个人永远是他的云道哥一样。

    “云道哥。”

    “嗯?”

    “你真想娶十房媳妇儿吗?”

    “啊?”

    李云道吃惊地面向十力:“咋突然问这么没水平的问题?感觉你的佛xìng和档次一下子下降到王小北那犊子的水平了。”

    十力嘻嘻一笑,露出两排洁白小牙:“我就随口一问。”

    李云道突然哼了一声,眯眼道:“你是不是又暗窥天机了?”

    十力飞快摇头:“看不出。”

    “啊?”李云道吃了一惊,“出什么问题了?”十力身上有些玄机是跟常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但“看不出”这三个字还是头一回从十力口中听到。

    十力摇头:“兴许是佛祖将它收回去了吧。”言语间没有丝毫地不满,得和失,对于出家人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守住内心的根本。

    李云道闻言,也不再追究这个话题,老喇嘛和小喇嘛身上的事情,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门科学或宗教就可以简简单单地去诠释的。尽管从小到大,李云道时不时就要抹黑那位菩提树下得道成佛的大圣者,那也是只是出于对老喇嘛噶玛拨希的叛逆,对于宗教本身,他还是始终怀着敬畏之心的。这世上“存在即真理”的道理,就算不学哲学,他大体也是明白的。

    两人便这样坐在江宁城的玄武湖畔,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各自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玄武湖右托鸡鸣寺,今rì正逢十五,上山呈香的信徒众多,其中竟也夹杂着一对打扮奇异道门弟子,老道一头白发挽入发髻,看面相也起码七旬开外,跟在他身边的小道竟是个粉嘟嘟的女娃,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此刻小道姑正一脸极不情愿地鼓嘴跟在老道身后,粉嫩的小脸蛋上清秀的小眉毛皱成一团,从身边擦肩而过的游人见她可爱,纷纷指指点点,也有忍不住想上来摸摸她小脸的哥哥姐姐,却被她无一例外地躲了过去。如果此刻黄梅花这类的武道高手在场定会被惊出一身冷汗,这小女孩使的步伐可能要比他jīng心调教的徒弟周树人还要来得灵巧轻盈。

    小道姑终于忍不住了,轻跺小脚,溅起一地枯叶:“张无极,你骗我。”说着,便小脸一摆,眼眶便红了起来。

    老道闻言,果然转身,看了看两旁纷纷侧目的香客,不住地陪着笑脸,弓腰走回那小道姑身边时才小声道:“小师姑,当师侄的哪能骗您啊,我说他在这玄武湖畔,他就肯定在,况且,师叔祖也说了,这趟下山任你玩个痛快,就算碰不着他们,咱们再慢慢找,只要他们在这江宁城,我就不信把这城翻个底儿朝天还找不出个人来。”

    小道姑这才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两滴没忍住滑落下来的泪珠:“那好吧。可是,我们上去鸡鸣寺去做什么?那里只有尼姑,又不是道场。”

    老道嘿嘿笑道:“这鸡鸣寺的老尼姑欠我个大人情,她们是地头蛇,万一我们真碰不上人,让她们出份力也是应该的嘛。”

    小道姑果然破涕为笑:“那就去吧。”正要抬步,突然小道姑又发愁了,这回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那台阶上,双手托腮,看着山下的云深不知处:“无极,你说万一真找到了,怎么办?”

    老道挠头一脸为难,心道:小祖宗哎,说找人的是您,找到人要发愁的也是您,您老人家是要玩死我这把老骨头啊,活了一百多年,也就被那秃驴善意地戏弄过两回,临了倒是载在这小姑nǎinǎi手里了。

    小道姑愁眉苦脸地撅着粉唇,咬着手指甲冥思苦想:“无极,万一他要娶我,那怎么办?人家还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无极老道顿时哭笑不得:“那个……小师姑,您才七岁,那娃娃亲当不得真的……”

    小道姑不乐意了,竖眉不悦道:“张无极你再胡说我就让师父罚你去打扫院子。”

    老道果真闭口不说话了——开什么玩笑,茅山道场上上下下不下几万亩地,真去扫院子,小半年也扫完一整遍。

    发完火气,她松开绑腿又重新绕了数圈系紧,然后又托着腮邦开始发愁:“万一他想生宝宝怎么办,师父还说我可以生宝宝啊……”

    老道开始翻白眼,想笑却又不敢笑,干脆侧过身去假装看山道台阶旁的花花草草,但还是憋得肚子疼。

    小道姑碎碎念了半刻,这才想起冷落了身边的无极师侄。“无极,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仰头眨眼,小模样可怜兮兮。

    路人纷纷指指点点:“这老道忒不像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也欺负,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贩子假装的,要不要报jǐng啊……”

    张无极很无辜,差点儿就守不住修了一百年的道心,说实话,他真有种想冲上去扇人的冲动——有本事你跟这位小姑nǎinǎi单独待上小半天再出来嚷嚷?在外头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茅山是小一个辈份就暗无天rì,想他无极老道也算是华夏响当当的人物,可碰到这位小祖宗却是当真没了脾气,打不得,骂不得,偏偏还得时不时地想着法子接她异想天开的招。

    玉皇大帝,三清至尊,都行行好吧,让那杀千刀的人将这小姑nǎinǎi接走吧。

    无极老道在内心深处无声地呐喊,身边的小道姑却终于眉开眼笑。

    “无极,走吧。”

    无极老道纳闷地起身,好奇道:“小师姑,你想通了?”

    小道姑一脸璀璨笑容,飞快摇头:“没。不过我想好了,等找到他再想也不迟。”

    “可是……”

    “无极你废话真多。”

    “哎,小祖宗哎……”

    “无极你不可以说脏话哦,不然要罚扫院子的……”

    一老一少两人再次踏上通往鸡鸣寺的小道,一路上小道姑依旧碎碎叨叨,老道士仍然点头或摇头,疯疯癫癫地两人一前一后往那鸡鸣山东麓攀去。

    山内鸡鸣寺,观音殿中观音像面北而坐,殿门楹联曰:问大士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佛像下蒲团上老尼亦面坐而席,入定许久才缓缓睁眼:旧人来访,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哩。

第三百九十三章 重见光明

    纽约史坦考琳康复中心,深秋季节,康复中心的花园里依旧绿荫葱葱,鸟雀脆鸣,空气中飘荡着沁人心脾的不知名的花香。挺拔柏松旁,一袭素袍的亚洲男子持盲杖而立,微笑望着园中极美的胜景,眼神清亮。也许是在黑暗中生活得太久了,恢复视力小半个月了,他似乎还有些不太习惯这个世界的光明。抬头时头顶晴空万里,天空蔚蓝,他不舍地轻抚了抚身边灌木丛上的几朵不知名的鲜艳小花,生怕这久违的美景会再次被老天爷收走一般。

    “天狼,你已经不需要这根铁棍了。”不知何时,全球最好的眼科大夫乔瑟夫医生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再次看向那根通体乌黑的铁棍时总有些心有余悸,这棍子的重量超出普通人的想象,要不然头回见面他也不会因为好心差点儿闪了腰。

    郑天狼转头微笑:“乔瑟夫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们的恢复能力超乎我的想象,但保险起见,你和你姑姑最好还是要留院观察几天,毕竟这种摘除视网神经血块的手术是不可逆的,万一有什么问题还好解决。”

    郑天狼点点头:“谢谢您。”

    乔瑟夫摇头:“你应该谢谢那个请我出来的人,不然你们的这个病例我是不会接的,毕竟风险太大了。”

    俊秀的亚裔年轻人微微一笑:“有些事,是需要用一辈子去还的。”

    乔瑟夫撇嘴:“你们中国人的文化太深奥繁琐,人与人的关系都错综复杂得很。”乔瑟夫说着一口极流利的中文,在医学界也是有名的“中国通”,不过中国的人情世故却不是学点中文看两本演义小说就能融会贯通的。

    “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去中国住上几年,说不定对东方文化你会有另外一番感悟。”

    乔瑟夫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可以考虑。”

    老外跟郑天狼闲聊了两句便匆匆离去,前面还有台重要的手术等着他主刀。目送白皮扶黄头发的乔瑟夫离开,郑天狼才抚了抚手中的那铸铁盲棍:“倒是苦了这根乌金杖白白当了好些年的盲杖。”

    身后老妪悄然出现,双眼不再浑浊,也许是生活不再颠沛流离,她竟比之前看上去年轻了不少。青chūn少女时的绮丽模样的底子也隐隐能捉摸到个轮廓,只是生活的磨难让她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天真无知,表情中除了平静更多的却是一份很难吃透的沧桑味道。

    “天狼。”

    “姑姑!”郑天狼连忙转身,面对相依如命的姑姑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欠了欠身。世家门阀的千年传承几乎中断,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骨子里的东西却是需要几代的磨砺才能最终消弭。

    “还不太习惯?”

    “rì常生活是没有问题了,只是功夫却是只剩下以往的三成都不到。”

    郑莺莺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皱纹如秋菊般绽开:“以往都是听声辨位,不少肌肉记忆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也难怪你不习惯。”

    “姑姑呢?”

    “我老了,就算这眼睛好了,也抵不上巅峰状态的一半,蒙上眼睛可以发挥九成,睁着眼睛倒是连走路都打颤了。”郑莺莺丝毫不以为意道,“视力恢复了,往后姑姑能自给自足,你还年轻,人生还是要好好规划规划。”郑莺莺是郑家为数不多的武学天才,习郑氏内家拳十五妙龄便已经失明,在黑暗中度过了近三十余载,哪能这么快就适应过来。

    “姑姑,我还是想跟着三叔爷。”郑天狼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好。”郑莺莺欣慰一笑,“我郑家人向来是知恩必报的,你是郑家嫡系长房独子,受人恩惠必涌泉相报。”

    “等过两天乔瑟夫医生同意了,我们就回国。”郑天狼扶着姑姑在花园的长凳上坐下。

    郑莺莺却摇头:“你先回去,我在这边再待一段时间。”

    “姑姑,你……”郑天狼有些困惑,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将郑莺莺一人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我刚刚说了,郑家人受人恩惠,定当相报。那位阮姑娘忙前忙后,我前几rì听她身边的保镖在给běi jīng打电话,说是好像这边出了些状况,我想护得她一段时间,等确认平安无事后再回去。”

    郑天狼这才定下心:“我回去安顿好了待姑姑回来。”

    “好孩子,姑姑有手有脚,现在视力也恢复了,饿不着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凡事多听你三叔爷的意见。记住,多看多听多学,少说话。”

    郑天狼点头。

    “对你三叔爷有威胁的那些人不能手软,另外,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毕竟你才恢复视力不久,很多方面还是不能适应。”

    “姑姑放心,大不了我将眼睛用黑布蒙上就是。”

    郑莺莺轻笑:“傻孩子,只要你适应了,你的能力起码是要翻一番的。”

    姑侄俩又说了些闲话,突然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郑莺莺当先站了起来,望向鹅卵石道路的尽头,神sè平静,但眼神中却充满笑意。

    果然,片刻后捧着两束鲜花的米sè风衣女子出现在姑侄俩的视线中。“姑姑,你怎么知道是阮姑娘……”

    郑莺莺摇头微笑,踏着小道迎了上去:“三婶。”

    一身英姿飒爽风衣加黑丝高跟打扮的阮钰戴下宽大的墨镜,倾城绝sè的脸上满是笑容:“莺姐,送你的康乃馨。这一束花据说叫天狼星,天狼,送你的。”

    “谢谢三婶婆。”

    阮大疯妞立马被闹了个大红脸:“别胡说,我还没答应要嫁那个坏家伙呢。”

    郑天狼摸了摸脑袋:“那谢谢阮姐。”

    “这就对了。”阮钰微笑着跟郑家姑一起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那个坏家伙好像不在姑苏了,我前两天打电话回běi jīng,听说他被调去省城江宁了。”

    “哦!那过两天我就直奔江宁。”

    阮钰秀眉微皱:“乔瑟夫答应你可以出院了?”

    郑天狼摇头:“还没,说是还要再观察两天。”

    “那就再等两天,我估计现在他刚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再过一段时间就难说了。”阮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阮姐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护得三叔公的周全。”

    “哎哟,拜托,你也才二十吧,李云道三十还不到,都被你喊老了。”

    郑莺莺却认真道:“辈份的事情,是万万不可乱了的。”

    阮钰与郑家姑侄这段时间也没少往来,知道这位往rì的郑家大小姐是说一不二的硬xìng子,得顺毛捋才行。于是情商颇高的阮钰笑着转了个话题:“莺姐,这乔瑟夫向来跩得跟二五万八似的,普通人根本不搭理,云道怎么会搭上他这条线的?”

    郑莺莺道:“好像是那位蔡小姐的关系。”

    “哦,这就容易解释了。”听到郑莺莺提及蔡桃夭,阮钰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这个极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郑莺莺的眼睛,哪怕这双眼睛刚刚才恢复视力不久,人世间的这几种情,她早就已经参醒悟透了。

    “阮姑娘,有句话,不知道我这个当姐姐的当讲不当讲。”

    “莺姐,你有啥直说就是,跟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直来直去就好,没必要遮遮掩掩。”

    “其实呢,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你和蔡小姐对三师叔都是一往情深的,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活了一把年纪,虽然之前一直不见天rì,但是这些情啊爱啊,我这个过来人还是了解一些的。”

    阮钰双手下意识地把玩着GUCCI风衣上的纽扣,但心中还是在思考着郑莺莺的话。

    “你上回回了趟běi jīng,再过来时候的我就感觉你的状态不太对劲,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其实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这个老姐姐说说,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真的难受。”

    郑天狼很懂事,见两个女人要聊些贴心的话,立马起身道:“姑姑,阮姐,我去房间把花插上。”

    见郑天狼离开,一直默不吭声的阮钰才道:“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从一开始,他的心儿魂儿都在蔡桃夭那儿搁着呢,我就像个没手没脚又没技术的小偷,每次都想将他的心偷出来,可是偏偏笨拙得很……”

    郑莺莺也叹气:“虽然从辈份上讲,云道是我三师叔,但我好歹也活了这把年纪,在我看来,云道这个苦命的孩子就是个大闷罐,他有什么想法都是会闷在心里的,他不会让人与他分担,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压力转嫁给别人。虽然我看出他对蔡小姐是一片痴心,但是你却不能不说他对你也是有情的。”

    阮钰猛地抬头:“莺姐,你说真的吗?他不次每次看到我都一脸爱理不理的模样吗?他不是次次都嫌我烦吗?”此时的阮家大疯妞哪里还是那个趿着拖鞋踩遍江南阔少的阮姐?根本偏只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

    郑莺莺叹气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偏不巧的缘份?往往你来了,他走了,你走了,他却来了,能巧好碰在一起又擦了火花的少之又少。阮姑娘,有些事情,该争取还是要争取的,不管以后他选择谁,或者他都不管放弃又或者皆放弃,那总还是有个交待和结果的,你这样一个人在美国守着那份心思,又有何用?”

    阮钰顿时感觉心中豁然开朗。

    大疯妞笑道:“这史坦考琳果真是个好医院!”

    重见光明的似乎不只是郑家姑侄。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到省厅报到

    江宁朱雀路,曾是六朝王候公卿云集之地,可惜除了适都北平的大明外其余五朝皆不长久,可见这江宁城的龙脉之气已耽尽。大明西厂锦衣曾将应天衙门设于朱雀路,据野史载,朱雀路口特意画有钟馗像,以镇冤死亡魂。如今沧海桑田,历史的车轮将江宁城碾得只剩下当年建业石头城的些许印记,街头石灰墙上的钟馗像也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朱雀路298号,应天锦衣衙门原址,早己没了绣chūn刀飞鱼服的装束,但依旧依仗国家暴力机关的阳刚之气镇住了那冲天煞气。

    李云道将那辆苏E牌照的běi jīng吉普停在路口,步行至朱雀路298号。白底黑字的牌匾挂在门前,写有“江南省公安厅”六个大字。“到底是省厅,比地方上阔气多了。”李云道又想起了第一天去姑苏市局报到的场景,那天被葛母老虎罚去cāo场顶着烈rì长跑,还结识了崔莹和曹菲,如今奏chūn去秋来,只不过半年的功夫,崔莹香消玉殒,曹菲不知所踪。抬头望了一眼远远在大院上空迎chūn飘扬的红旗,心中若有所思。江宁是省城,比姑苏城大了数倍还不止,在小小的姑苏古城他就碰到了普通人此生可能都不会去经历的无数惊险之事,加上林一一和韩国涛联手将他调到这诺大的省城,估计面临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同志,你找谁?”门前的武jǐng拦住李云道,但因为李云道穿着jǐng服,虽然只是学jǐng的肩章,但言语还是客气了许多。

    李云道说明来意,检查了证件后,才走入那道常年紧闭的大门。站在大院里看着面前的大楼他却有些茫然,如同一只从小河游进江海的小鱼,身边的一切陌生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李云道同志,政治部在七楼,你去直接找秦主任。”说话的是刚刚在门口检查他证件的年轻武jǐng,脸膛晒得黑黝黝的,此刻应该是刚刚换岗下来休息,看到李云道站在院子zhōng yāng发呆这才热心地上来提醒一句。

    “哦,好的,谢谢。”李云道冲年轻武jǐng笑了笑,挺了挺刚刚有些佝偻的胸脯,径直往那大楼走去。年轻武jǐng倒是一脸羡慕地看着李云道,地级市的学员jǐng察能一下子调来省厅,说他背后没有人是无人会相信的。

    李云道并不清楚身后的年轻武jǐng正在惊羡他的好命,他却在心中琢磨着这次林韩二人联手将他调过来的用意。从原先就任的地级市带人过来显然是会触及一些官场忌讳,这一点熟读《资治通鉴》的李云道不可能不清楚,但既然会调他上来,那肯定是要能派上用场的。省厅大楼里不时有人来往,但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谁也没注意这个扛着学jǐng肩章的小jǐng察。

    默默乘电梯从一楼到七楼,寻到“政治部”铭牌,门上又写着“主任”二字的办公室,李云道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高吭的男声:“进来。”

    推门而入,里头是机关单位一贯的装修风格,办公桌的电脑后方坐着一位紧盯电脑屏幕的中年jǐng察,隔着电脑,只看到他半边脸和冒在显示器上方“地方拱卫zhōng yāng”的发型。

    “坐。”那人没头没脑地扔了句话。

    李云道也不吱声,微笑着在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随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虽然是机关单位一贯的深沉风格,连木地板都是深柚木sè系的,但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山竹chūn雨图”的水墨画,画对面的墙上是一幅字,落款是江宁艺术学院某大师某年某月留笔,办公桌上放着一只不算显山露水的石制貔貅。看起来,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应该算是个不落俗套的雅jǐng。

    紧盯屏幕的中年男人其实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刚刚从地方调来省厅的年轻人,作为省厅组织管理部门的一把手,秦奋韬也很好奇这个年轻人的背景。他的背景资料秦奋韬已经详细看了一遍,不知名的地方高中毕业,专升本的快速野鸡学历,这些都不算什么,甚至有些让人倒味口,但他入职半年以来的经历以及两任直接领导给予的评价倒是让秦奋韬颇为怀疑。

    其中一个是姑苏市局刑jǐng支队现任队长葛青给予的评价:“该同志做事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并擅于打破传统思维,对得多方面多角度的逆向思考……在市刑jǐng支队见习期间,曾独自力擒公安部S级通缉犯一名,击毙犯罪份子两名……该同志在刑事案件侦破领域有独特见解,望领导部门知人善用,让李云道同志在关键岗位发挥关键作用。”

    另一个评价则是李云道调来省厅前的直接上司宣传处处长牛延火的评价:“该同志认真热情,对待同志如同chūn天般温暖……李云道同志学富五车,在写作、作画、书法等领域都有一定造诣……希望该同志在更高的平台上为国家为人民作更大的贡献。”

    虽然组织部门在任用干部时会考虑前一单位直属领导的意见,但那也只是参考,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生死大敌,就算之前有些小摩小擦,对于将走之人都会一笑泯恩仇,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常有之事,但是像这般将下属捧得如此之高的,倒是少见。

    秦奋韬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长得不算帅气,但眉清目秀,很有jīng神,笑起来的时候甚至带着些小小的腼腆,总体来说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呃……你是……”秦奋韬故作迟疑地看了李云道一眼。

    李云道连忙站起身:“你好,秦主任,我是刚刚从姑苏市局调过来的李云道。”

    “哦,小李啊,我想起了,怪不得呢,我说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之前我看过你的档案,上头有你的照片。”秦奋韬是政治部主任,主管省厅组织人事和公安宣传口子上的具体工作,说起场面话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小李,我看了你的档案,之前你的两位领导对你的评价可不低啊,来了省厅工作,也不能懈怠,虽然这里是算是省直机关,但公安部门不同于一般的省厅,这里的每一项工作都有它特殊的意义。”

    李云道直视着秦奋韬的双眼,边听边微笑点头,这让秦奋韬对他的印象再次加分。一个敢于直视领导和领导进行眼神交流的员工,往往能给人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尤其是这种印象还是建立在形势大好的基础之上。

    “秦主任,您放心,我就是党和人民的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就往哪儿搬!”

    “小伙子倒是挺会说话,放心好了,你的工作韩厅长那边已经有了安排,具体的你待会儿去韩厅长那边他会跟你说,你的调动手续待会儿会安排人去落实,你只要安安心心将韩厅那边的工作做好。”

    “谢谢秦主任。”

    在秦奋韬办公室呆了不到二十分钟,谈话时间还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李云道也不知道倒是是好还是不好,出了门就直接上八楼,厅长们都在这一层办公。

    韩国涛是资历最浅的副厅长,办公室在走廊的最西头,敲门后听到韩国涛熟悉的声音时,李云道心里这才有了一丝底气。

    “韩局……哦不,韩厅长。”李云道推门而入,看到宽大办公桌后的韩国涛开口就是“韩局”,等意识到对方已经升职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

    韩国涛笑着起身,迎了上来:“哈哈哈,叫韩局好,叫韩局说明是我的老部下,是老朋友,叫韩厅长的才是新朋友嘛。”

    李云道嘿嘿笑道:“老领导,我来投靠您了。”

    “我可总算把你盼来了,你都不知道,可不光是我在等着你的来报道啊。”

    李云道愣了愣,没听明白韩国涛话中的意思。

    韩国涛却神秘一笑:“去过秦奋韬那边了吧?”

    “嗯,没说几句话就出来了。”

    “秦奋韬跟牛延火差不多的xìng子,不过这个位置的确比较尴尬,能坐得稳倒也难为他了。”

    李云道没有说话,领导在背后提及别的领导时,不管说好还是不好,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他都不会去插嘴。

    “云道,知道这次调你来省厅是做什么的吗?”

    李云道苦笑:“那句‘我是党和人民的一块砖’刚刚已经在秦主任那边说过了,这会儿再说一遍好像就太做作了。”

    “哈哈哈,你这个xìng子啊,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事,现在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小伙子。”韩国涛大笑,“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的任务可不轻啊,弄得好,是件天大的功劳,弄不好,没准儿你、我要摘帽子,甚至林市长都要受到牵连。”

    李云道点头:“老领导,说实话,大老远把我从姑苏城弄到省里来,我就没想捞着什么轻松的活儿。”

    “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李云道同志,现在我以‘915特别行动组’副组长的身份欢迎你加入。”

第三百九十五章 猛龙不过江

    听到“915特别行动组”几个字的时候,李云道先是一愣,随即释然。韩国涛看到他的表情,微笑点头:“早就猜到你会这种反应,以你的头脑,单凭行动小组的名字,应该就能大致猜出这个特别行动小组的运作方向了。”

    李云道点头,果然是被调来“打老虎”的。江宁市市长节筑伟便是九月十五rì凌晨被中纪委工作人员从家中带走“协助调查”的,这个“915特别行动小组”自然是以节筑伟为突破侦察方向的。

    “韩厅,林市长之前提过‘打老虎’的字眼,所以我才一下子联想到江宁最近的大变动。只是那位已经是副省级干部了,要查也是中纪委直接派工作组下来,哪轮得到我们?”

    “虎王自然有人伺候,我们要对付的是大老虎身边的那些小老虎。”韩国涛突然叹了口气,“我过来也两个多月了,江宁的政治生态环境跟姑苏那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也跟你说实话,这次工作的难度不小,你要有心理准备。”以韩国涛副厅级的身份加上他之前在姑苏市局以强势著称的工作作风,能说出这种有损军心的话已实属不易,但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工作开展的难度。

    “韩局,万事总是开头难的。大老虎都有人帮我们圈起来了,小老虎现在都是惊弓之鸟。这两天节筑伟的事在全国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报道,显然上面是想一棍子先将他摁死,省得到时候跳起来还会咬人。”李云道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结合这些天获得的信息,一边思考一边分析道,“有了大老虎的前车之鉴,小老虎们也不见得敢再这个时候跳出来蹦跶。”

    韩国涛点头,扔给李云道一支烟,李云道很眼疾手快地掏出火柴帮韩国涛点上。韩国涛看了李云道手里的火柴盒一眼,不动声sè道:“你是莲sè皇朝的常客?”

    李云道摇头笑道:“之前没进市局时跟着黄叔帮忙照看一些娱乐场所的生意,现在去得少了。那边的赖远你也认识的,他跟我关系还不错,前段时间一个老乡跟方长岭的儿子发生了点矛盾,我请赖远出面讲了和,这才从他那儿顺来几盒火柴。”

    韩国涛点头微笑:“云道,我们是自己人,有些话我也不避讳。你的这些社会关系其实是把双刃剑,要看你怎么用,用好了,你能如鱼得水,如得不好,则会留下话柄,对你今后的发展不利。所以结交和利用这些江湖人士都还是要审慎些。”

    李云道点头。这个观点不光是韩国涛的想法,就点秦家老爷子秦孤鹤,包括黄梅花都有让他慢慢淡出江湖圈的想法,此刻韩国涛提起,李云道这才发现之前阿巴扎和方大军闹出纠纷那件事处理得还太过粗暴,不够圆滑,好在方长岭是个知情趣的人,最后大事化小,化干戈为玉帛。

    “韩厅,您放心,这方面我今后一定会注意的。”

    韩国涛点点头,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之前在市局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开会,现在跑来省里,一下子清闲下来,倒是有些不太习惯了。”

    李云道打趣道:“韩厅,您趁着这段时间还能好好休息就好好养养神,没准儿过两天又要忙起来了。”

    韩国涛深吸了口烟道:“忙是一定的,就是现在就像碰着个蜷缩起来的刺猬,没法下手。”

    李云道眯了眯眼:“韩局有没有听说过江宁有位号称猛龙不过江的龙爷?”

    “你说龙正清啊,倒是听说过,好像这一次节筑伟的案子里也有他的名字,不过他的身份比较敏感,上面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实实在在原证据就暂时不要动他。”韩国涛来了江宁两个多月,倒是在不少场合听人提起过这位通吃江宁黑白两道的龙爷,在一次社交场合也曾与这位龙爷同席而坐,但那个风格儒雅的老头更像个老学究,而不是江宁黑白两道人物口中的“龙爷”。

    李云道轻笑:“上面也说,是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不要动他,如果把他作为打老虎的前奏呢?这条猛龙盘踞江宁这么多年,我就不信那些小老虎们跟他没有往来,而且涉及到龙正清,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能把他拿下,让他去咬人,我觉得这么一条‘龙’随便咬两口也应该是蛮疼的。”

    韩国涛有些诧异地看着李云道:“云道,看来林市长这回把你调过来还真是调对了。幸好他答应我暂时先把你借我用一段时间,你这个脑袋用去当秘书就实在太可惜了。”

    “韩局您过奖了,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

    “您还记得我那几次被悍匪追杀的事情吧?”李云道嘴角轻扬,仿佛在说一件跟他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那几个人就是龙正清找来的。”

    “什么?”韩国涛坐直了身子,一边摁灭烟头一边吐出最后的一团烟雾,“这个龙正清真是胆大包天,敢买凶谋杀国家公职人员,就冲这一点,不办定他我就不姓韩。”

    “韩局,龙正清的事可能不会那么简单,而且,我现在非常合理地怀疑之前市财政局局长离奇自杀的那件案子背后应该也有他的影子,我之前查出有个越南籍杀手在那期间来过江南,很可能想动手的人借的就是龙正清这把刀。”

    韩国涛皱眉想了想道:“有证据吗?”

    李云道摇头:“我是私下请朋友一起查的,很多证据是上不了台面的。不过对付龙正清,单是这几桩案子是钉不死他的,更不可能让他转过身来帮我们咬人。”

    “你有别的思路?”

    “韩局,容许我先暂时保密,我想先看看情况,到时候有把握了再跟您汇报。”

    “好,有些事情,我知道是急不来的。”跟李云道聊了一阵子,调来省厅一直类似于会冷板凳的韩国涛终于心情大好。省厅原先有八位副厅长,其中一位年初调去省司法局任一把手了,剩下一个空位被韩国涛填上,本来就有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突然空降一个冷门的副厅长下来也引得不少人眼红,之前的调离的副厅长在厅里的排位是靠前的,但韩国涛来了以后却成了最末位的厅长,而且两个月过去了,到现在连具体分管领域都没有给他分配,显然有人只想让他做个“空架子”厅长。

    韩国涛因为暗中从上面接了具体领导“915特别行动小组”的工作,所以对厅中的冷眼也不至于太在乎,但天天被人当作一个空有一个头衔却毫无实权的副厅长任谁都不会舒服的。

    “咚咚咚”,正谈着话,门口三声敲门声。韩国涛微微诧异了一下,自嘲着笑道:“哎,倒也有人来冷板凳这儿来串门了?”

    韩国涛下意识地整整了jǐng容后才正sè道:“进来。”

    敲门的人推门而去,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姑娘,眉目清秀,只是鼻梁骨很高,脸型轮廓很分明,不过身材姣小,不然倒是个挺不错的模特胚子。她的眼神尤其犀利,看人时都好像带着隐约的杀气,不过好在穿着打扮得相当得体,给人的第一印象倒也不差。

    只是看到叨着烟坐在韩国涛对面的李云道时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随后马上微笑着自报家门:“韩厅长,我是省纪委第二监察室借调到省公安厅的沈燕飞,特来向您报道。”

    “哦,你就是省纪委出了名的女展昭?”韩国涛起身笑着迎了上去,主动跟沈燕飞握了手,让她坐在李云道身边的沙发上。两人寒暄的功夫,李云道已经主动起身为沈燕飞倒了杯水,又将韩国涛桌上的茶杯斟满水并拿到接待客人的沙发区域。

    “哎呀,云道,这哪是你干的事情,怪不得林……嘿嘿,他说你是天生在体制里发展的命。”韩国涛微笑夸道,他想提林一一,但这里有沈燕飞在,他只吐了一个字就打了个哈哈咽了回去。“来来,你们俩也相互认识一下,一个是我们公安系统中的年轻jīng英,一个是党内纪律监察体系中的巾帼英豪,咱们这个‘915特别行动小组’的队伍总算是初步成型了。”

    沈燕飞一愣,随后立刻站起身:“保证认真不扣地完成领导交待的每一件任务。”沈燕飞有些拘谨,显然在陌生的环境中还有些紧张,尤其是面对向来以强势著称的韩国涛,从来没有在公安系统中有过工作经验的沈燕飞还是略微有些局促。

    “坐坐坐,别这么紧张,你看云道就很好,这小子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韩厅,您就别笑话我了,被炸弹绑着我也腿抖的。”

    “抖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英雄救美,被绑炸弹的又不是你自个儿,还要硬撑着陪人家一起拆弹,小沈,你见过云道这种不怕死的傻蛋吗?”不当局长了,韩国涛倒是平易近人了许多,李云道的那些事儿都能被他拿来笼络人心。

第三百九十六章 龙正清

    江宁紫金玫瑰园,依紫金山而建,背山面水,紫气东来,风水极佳之地。能买得起紫金玫瑰园当中别墅的人,身价都起码在九位数以上,否则就算买得起这动辄大几千万的房子,装修维保费用也是个足以令普通百姓咋舌的大数目。不过现在中国向来不缺有钱人,八十一栋平均占地超过一亩的独栋才推出就已售罄,除了少数江宁本地的显贵隐富外,大多数都入了外地人之手,不过其中占地最大、所占位置风水最佳的一处楼王别墅却是入了龙正清龙爷之手。

    “龙爷”这两个字是这些年来江宁茶余饭后的一个不朽话题,在江宁无论是当官还是做生意的,如果有人提起“龙爷”你却一脸茫然,那么你就永远都别想轻而易举地混进那个圈层。提起龙爷的人沾沾自喜,认识龙爷的人有恃无恐,熟悉龙爷的人却是极少在外人面前提及那位江北黑白通吃的大人物。

    已经是深秋接近入冬的时节,紫金玫瑰园最大的一处别苑里依旧鸟语花香,葱绿藤架下茶几靠椅一应俱全我,靠在古藤躺椅上的老人微闭养神,纯金细链连着的金丝框老花眼镜自然地搁在胸口,手中两粒铁胆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另一只手跟着收音机中古老的国粹节奏缓缓抬起落下。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赞一句“好美的一幅绿园垂老养生图”,只是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个看上去如同老学究一般的老人正是他们在饭桌上津津乐道的龙爷龙正清。

    听到有人往壶中斟茶的声音,他才缓缓睁眼:“天笑来了吗?”

    身后斟茶的是个容貌娇媚的纤瘦黑衣女子,听闻龙正清的声音时手中动作微微一滞,随后才道:“来了一会儿了,正陪着大少nǎinǎi在客厅说话。”

    龙正清轻轻一哼又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缓缓来了句:“让他过来吧。”

    黑衣女子退回去后不久,一个身材挺拔模样俊秀但眼神极yīn厉的年轻人走进满世界盎然绿意的后院,一改在外面嚣张跋扈的姿态,面对着这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时,他只敢恭敬地站在躺椅旁:“龙爷。”

    “天笑来了。”龙正清依旧没有睁眼,只是闭眼缓缓道,“上次的事情办砸了,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没没……”许天笑连忙道,“我哪敢跟干爷爷您玩这一套,那件事是办事儿的几个人太不中用,怎么能埋怨您呢?”一向眼高于顶的许大公子竟在龙正清面前将姿态放得极低,如果这会儿有江南一带的朋友在,一准儿惊掉一地的眼球。

    “也怪我太过轻敌了,这件事你也不用怪他们,他们当年也是道上一等一的好身手,四个人配合百来个jǐng察也奈何不了,不过这回倒是真一脚踢在铁桶上了。”

    “还剩下一个活着的,还在姑苏北郊的看守所里押着呢,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已经突审过好多次了。这回是葛福荣的女儿葛青亲自负责的案子,看守所那边卡得很死,轻易见不到人。”

    “这回江宁事发,倒是便宜了不少人,这葛福荣估计也是其中之一了。”龙正清突然睁开眼睛,却不似同龄老人那般目光浑浊呆滞,相反眼神中的威势总显出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啊?干爷爷,这回我家那位不能再往上挪一挪吗?那葛福荣凭什么?也就是个派出所民jǐng出身,他都能动一动,我家老头子就不能动了?”许天笑深知权力所能带来的好处,所以一有机会,他还是想帮自己家老爷子争取争取,毕竟权力越大,可以寻租的空间便越大,没理由这种便宜白白让他人沾了去。

    “你以为我是省委书记还是组织部部长?”龙正清失笑,“我不过就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而己。”

    许天笑连忙陪笑道:“干爷爷,如果您都成糟老头子了,那省级往上的那些一个个七老八十的,都得是老年痴呆加特等残疾了,况且了,江南这块地头上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是出了名的地下组织部部长,您没点头就上任的官,有几个位置坐得时间长的?”

    龙正清哈哈大笑:“他们都说你这个天笑不学无术,我看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青出蓝而胜出蓝啊。”说完,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正sè道,“今昔不同往rì了,节市长倒台倒是我始料不及的,京城那边也没及时传来消息,看来这次zhōng yāng‘打老虎’的动作还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节筑伟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张扬,我早就跟他说过,有些事情要见好就收,他在江都时已经将整个城翻了个底儿朝天,跟着他从花城去江都的商人个个儿赚得盆满钵满。他调来江宁时我就跟他说了,江宁不比江都,省城里头关系网错综复杂,又要省里那些头头脑脑的眼皮子底下,动作要张驰有度,他偏不肯听,看看,这回出事了吧。”

    喝了口温水,他又接着道:“他出事不要急,关键是看他能不能挺住,如果挺不住在里头乱咬人,情况就会复杂得多。你家那位跟他瓜葛也不浅吧,这回还是稍安勿躁,看看风向再说。升官是好事,但是如果升上去却连根基都丢了,那也是得不偿失的。”

    许天笑听到龙正清说“你家那位跟他瓜葛也不浅”的时候,眼皮就在狂跳。节筑伟在姑苏任职时,那时还是区里头一个小小区zhèng fǔ秘书长的许明就已经爬上了节筑伟的这条大船,虽然后来节调去江都任一把手后许明自己也羽翼渐满,之后的联系逐渐减少,这次虽然不至于受了节翻船的影响,但是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到时候的确是龙正清口中“得不偿失”的局面了。

    “干爷爷,您这一说我就明白了,回头我回去劝劝老爷子,这回还是低调点好。现在不是讲究闷声发大财嘛!”许天笑呵呵笑着,在龙正清面前,他倒是收敛了他的大少脾气。“对了,还有件事,那个李云道调来省里了。”

    “哦?有这种事?”龙正清微微皱了皱眉。他的眉毛很特别,左眉中间有一道旧疤痕,呈断眉状,曾有相士为他批命,说他早年颠沛流离,正是因为这道断眉的煞气压住了他要身命格中的地煞,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年轻时没在意那相士的话,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便觉得那相士说的话越来越有道理,可惜是路上偶遇的江湖相士,不然以如今龙正清的脾气,是定要将那相士请回来好生供养着的。

    “我也是来江宁前刚刚才听说这个消息。”许天笑想了想道,“听说好像是跟着韩国涛一起调进省厅了,从姑苏调进省厅,韩国涛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把那个李云道调过去倒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龙正清皱了皱眉:“韩国涛这个人不简单,你千万不要小视了他。前两周我在一次饭桌上碰到过这位韩厅长,是个很会来事的人,但骨子是不是个好搞的人,这个时节省里把他招上来,可能不光光是平调或镀金这么简单。还有你说的那个年轻人,那是个狠角sè,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儿告诉我,我好让人盯着。”

    许天笑连忙道:“我也是才听说,不过干爷爷,真要对这小子这么上心吗?”

    “此子不除,必有大患。”龙正清皱眉道,“你要记住,我们现在做的事情,真要暴了光,哪样不是分分钟就会掉脑袋的勾当。我年纪大了倒无所谓,你和啸坤都还年轻,出了事难道真跑出国去一辈子躲躲藏藏?”

    “干爷爷教训得是。可是,上次四个猛人都没能搞定那狗rì的东西……”许天笑迟疑了一下。

    龙正清冷笑:“都来到江宁这一亩三分田上,是条龙也得给我像蚯蚓一样蜷着,啸坤下午好像有事,晚上会回来吃饭,你们兄弟俩也好久未见了,留下来吃饭,跟啸坤好好聊聊。你先去吧,让关芷自己进来。”

    许天笑恭敬离开,不一会儿,刚刚那位模样娇媚的黑衣女子出现在茶几后方。

    “龙爷,您找我?”

    “上次派的四个废物死了三个,还有一个在看守所里,这件事你怎么看?”

    女子面sè清冷,只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字:“杀。”

    “在看守所里还是有些麻烦的,你小心点行事,对了,上次露过面的泰国人妖就不要再派他去了,实在不行,你自己辛苦跑一趟。这是一件事,还有件事,我刚刚听天笑说,李云道调来省厅了,还需不需要彻底解决了他?”

    被龙正清称为关芷的黑衣女子道:“为免留后患,还是除去比较保险。”

    龙正清笑了笑:“我到底还是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心狠了。这两件事,你都去cāo作吧。”

    关芷点头离开。

    转间眼两条生命就在言语间被斩落马下,这个被江北黑白两道视为传奇人物的老人才再次躺下,跟着收音机里的京剧节奏缓缓哼了起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 秦淮河畔雨纷纷

    013-12-10

    江宁秦淮河,集十代繁华,有“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的艳名,又有“文采风流,甲于海内”的美誉。只是这深秋近入冬的季节,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那乌衣巷、朱雀桥纷纷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倒是生出了几番江南鱼米之乡的小桥流水的味道。

    秦淮河畔有一处有咖啡馆,老板娘据说是国外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在江宁某跨国投行从业,闲暇之余投资开了这家颇具小资情调的河畔小咖啡馆。平时咖啡馆都是请的兼职大学生来打理,也不需要多费心,那位据说颇具女王气息的年轻老板娘也只是在每个月固定出现那么几次,就这样还是吸引了不少城市里不少颇具小资情结的年轻白领。

    今rì窗外细雨纷纷,咖啡店里的生意有些冷清,店中的音响里正播出一首颇小众的法国籍女歌手的法式情调,浓重的鼻音和不太清晰的小舌颤音与这雨天里灯光昏光的小咖啡店倒是相得益彰。靠窗临河的位置坐着一对男女,像样子不太像情侣,两个兼职的小姑娘送上一杯卡布其诺和一杯红茶后就在收营台里一边擦着盘子一边小声讨论着那对男女的关系。

    事实上,此刻坐在临窗位置的李云道也不明白为什么沈燕飞会带他来这个地方,他是喝不习惯咖啡的,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传统一些的绿茶,西湖龙井,洞庭碧螺chūn,阳山白茶,他都能接受,就算加了苦丁也能甘之如饴。但是老外们每天起床都要喝上两口提神的咖啡他却是一直无法习惯,喝也能喝,但只能捏着鼻子如待歧黄之物。

    “你真不喝咖啡?”今天的沈燕飞穿得很休闲,一改往常刻意将自己往公务方向上营造的形象,红sè的套头运动衫上还印着一个硕大的泰迪熊图案,马尾辫高高束起,抿嘴喝了一口咖啡一脸很自然的惬意,显然不是第一次坐在这家颇具情调的小咖啡馆。

    李云道微笑摇头:“我还是习惯喝茶。”说完,将目光投向窗外细雨朦胧的秦淮河,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沈燕飞打量着对面的年轻男人,其实她对他很好奇,韩厅长曾吩咐过她,让她有事多问问李云道的意见,但他的模样也就三十岁不到,为何在韩厅长心目中会有那么高的评价呢?那rì从公安厅出来后,她托公安系统里的朋友查了一下李云道的档案,显然档案里只字片语的段落并不能说明问题。

    沈燕飞是中国政法大学法硕学历,而后过五关斩六将如愿考进国家公务员体系,一开始只是在省纪委办公室里负责文书工作,而后被现任纪委书记王学兵发掘,调入监察二室,先后短短三年时间里就先后将五只蛀虫斩于马下。这次“915特别行动小组”成立,省纪委以借调名义让她牵头省公安厅展开联合行动,只是这一次要对付的不是以往那些小鱼小虾的小角sè,而是正儿八经的“打老虎行动”,这让刚刚进纪检系统不过四年时间的沈燕飞在磨刀霍霍之际还是有些心悸——以如今国内的政治生态体系而言,纪检工作本就是一项极具挑战xìng的工作,是把公认的双刃剑,用得好能解决很多问题,用得不好很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韩厅说让我多听听你的想法,说说看呢,这回该从哪儿入手?”沈燕飞倒是突然有些享受现在的这份以“借调”名义而从事的工作了,至少不用每天穿着套裙板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自己钱一般。

    刚刚一直凝视着窗外的年轻男子突然转头:“你说杜牧在写那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泊近酒家’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坐着,对面还有位大美女?”

    沈燕飞一时间有点儿不太习惯李云道一跃十万八千里的跳跃式思维,皱眉道:“杜牧跟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李云道轻笑:“你太紧张了,放松!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也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嘛,别急,你先把你的咖啡喝完,我虽然不喝咖啡,但也清楚这咖啡凉了是不好喝的。”

    沈燕飞瞪了对面的李云道一眼,但不对不承认他说的每句话都在理。可她还是有些不服气,这个年纪跟她几乎一般大的男人并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学校,从档案上看也不知道是哪个野鸡大专毕业后才在江南的姑苏大学读了一个专升本的学历。可是就凭这张学历,一般人还是无法混入公安体系的。沈燕飞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背景,连韩厅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李云道笑了笑又道:“你别瞪我,其实我现在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这打老虎拍苍蝇本就不是我的专长,倒是你应该清楚从哪儿下手才对。”

    沈燕飞点头:“一般这种事情,有了初步线索我们就会去核查目标官员的个人资产,他本人和直系亲属名下的都要查,另外现在的贪官十有**是权钱或权sè交易,所以他身边的人脉关系网也要摸查清楚。”

    李云道点头:“专业!不过我想问,你知道这一次我们要查的是谁吗?”

    沈燕飞奇道:“难道你不知道?节筑伟的事情现在江南人人皆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你不觉得调查节筑伟是中纪委的事情,轮得到我们地方上来管?”

    沈燕飞一愣,但还是嘴硬道:“可能是中纪委调查组不了解地方上的情况,所以派我们先打头阵?”说到最后,她自己也有些迟疑了,竟不由自主地语调上升,用了疑问的口气。

    “你自己也说只是可能了。你说这么大一只老虎被关进笼子,猎人们能事先不勘察好地形?我估计少说提前起码大半年就已经有人在江宁这边关注这只大老虎了。听我的,肯定没错,这种大老虎的事情,留给那些专业的猎人去做。”

    “啊?那我们做什么?”

    “我们啊,喝喝咖啡,喝喝茶,欣赏欣赏这雨中的秦淮河,这小rì子不是过得挺滋润嘛,你帮人愁那些破事儿干啥?”李云道惬意地喝了口温润的红茶,一脸满足。

    沈燕飞闻言却一脸怒sè,她越发怀疑这个李云道只是派来镀金混资历的官二代,事实上这样的人在如今的体系中并不在少数——教育局长将公子放进财政局,财政局长将女儿送到工商局,工商局长再将侄子送进教育局,大家相互之间都有人罩着,所谓上面有人好办事,要干活的时候自然有人会冲在前面,要升职的时候自然有人将他们的简历加进去。沈燕飞越想越觉得李云道就是个尸位素餐的官二代,可是这种混混怎么能入得了韩国涛的法眼?

    想到这里,她还是耐着xìng子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如今还没有最终拍板的事情,说不定找不到突破口什么时候放出来了呢。所以我们得抓紧啊,最好能赶在中纪委的调查组正式下来之前找出些线索,到时候他们也好入手。”

    李云道笑道:“大妹子,您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你……”沈燕飞脸sè有些不好看了。

    李云道笑道:“淡定淡定,你看看,我三言两语你就火气上来了,碰上那些狡猾多变的贪腐分子,还不被他们气死?”

    沈燕飞冷笑:“他们可比你诚实多了,在党和纪检组织的面前,他们就是再狡猾也躲不过法律的制裁。”

    李云道无奈苦笑:“我现在怀疑你这个法硕是怎么读出来的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强盗逻辑你也能想得出来,佩服。”

    沈燕飞俏脸一红,她也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言语间有不少漏洞,但还是硬撑着道:“难道不是吗?”

    “沈家妹子,按你这逻辑,党和人民只要将纪检组织这把大杀器祭出来就能吓得那些人屁滚尿流,那他们当初咋还敢玩那些小动作?”李云道眯眼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谁是你家妹子,别跟我攀关系!”

    收营台后面的两个小姑娘看着不远处的男女斗嘴,虽听不情内容,但还是颇觉得有意思。

    “玲玲,以后我工作了也要找个这样的男朋友,下雨了就把他拉进咖啡馆里头坐着,连吵架也吵得有意境。”

    “拜托,人家不是在吵架好不好,你看看那女孩儿,一会儿瞪眼,一会儿脸红的,明明就是在打情骂俏嘛。”

    “啊?这样啊,不过在秦淮河畔,窗外细雨不断,这样打个情骂个俏,我也乐意啊……”

    “白痴……”

    “这样很浪漫好不好……”

    坐在窗边的两人却不知道不远处的两个小姑娘正偷偷打量着他们,言语的火药味却越来越浓。

    最后,沈燕飞气急:“李云道,你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说完,沈燕飞拿起包,扭头就走。

    “喂,我没带钱,你记得买单!”李云道坐在原地微笑冲她的背影道。

    沈燕飞将一张一百的人民币拍在收营台上,丢下一句“不用找了,来杯敌敌畏给窗边的那个混蛋”,说完就彪悍地冲入门外的雨幕。

    始作俑者却靠窗边望着一片烟雨的秦淮河,哼着小曲:“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六朝金粉,水洗凝脂……”

    冲入细雨中的沈燕飞记得一脚将一块小石头踢进秦淮河,仿佛石头便是那混蛋一般。

    突然,包中的手机响了。

    “喂,有事快说!”她看了一眼手机,是公安系统中的那个朋友,这会儿她好像连带着将那位无辜的朋友也埋汰上了。

    “哎哟,我的沈大小姐,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你生气了?”朋友在电话里笑着调侃道。

    “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沈燕飞火气颇大,说话冲得很。

    “别别别,还真有事。你上回不是让我查那个李云道的事吗?我说那天咋听这个名字这么熟来着,我刚刚看到内部通讯刊物上放了一条关于他的稿子。说是这家伙在南边几次被悍匪追杀都成功逃脱,还有一回陪着一个绑着炸弹的人质拆了弹才肯离开。”

    “啊?你没弄错吧?”

    “还有还有,上面说他一人击毙持枪悍匪一名,生擒两名悍匪,说是要在系统里给他请二等功呢。”

    放下电话的时候,沈燕飞回头望了一眼那咖啡馆二楼坐在窗台前的年轻男子,他依旧凝视着烟雨纷飞的河面。沈燕飞突然莞尔一笑,又回头走进那间咖啡馆,路过收营台时,她不忘笑着叮嘱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姑娘:“姑娘,再来份敌杀死,看看能不能毒死那个刁民。”

    〖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李流氓和沈辣椒

    “回来了?”

    “谁说我要走了?姑nǎinǎi我去给你加‘餐’了,待会儿就你上一打‘含笑七步跌’,呴死你!”

    李云道只笑笑,示意刚刚气急败坏的女人坐下。他相信一个能以高考状元身份考入中国人民大学的女人不至于情商低到连经受考验都分辨不出来。事实上沈燕飞的智商和情商在女人这种生物中已经算是颇高了,只可惜碰到了一个智商、情商更为变态的家伙。

    李云道终究还是没喝上沈燕飞口中的“含笑七步跌”,倒是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长发服务员憋着笑来给这对看上去打得乐此不疲的男女续了咖啡和红茶。

    李云道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们老板娘是不是姓苏?”

    服务员一愣,然后笑道:“你认识我们老板啊?今天月底,照例她会过来的。”

    李云道笑了笑:“有过一面之缘,一起吃过一顿饭而己。她不是在在银行当分行副行长的吗?怎么跑到南京来开咖啡馆了?”

    服务员笑道:“老板娘去英国读了一年的金融硕士然后就进了高盛,工作了一年,现在又被派回到国内分管泛亚太区域。她现在是空中飞人,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待在江宁,只是每个月来江宁开会的那天会来店里看看。”

    李云道神情有些恍惚,是啊,转眼就两年多了,当初撺掇着给蔡家女人介绍男朋友的苏行长如今已经摇身一变为国际投行泛亚太区域的负责人,而他也从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山间刁民脱变成如今的李云道。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但人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着,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历史的车轮总是会从你身上碾压过去的。

    小姑娘很健谈,几番对话下来李云道也了解到她们两个是江宁财大大三的学生,现在简直将那位苏老板娘视为心中的绝对偶像,提起老板娘天天忙着不着家的时候,小姑娘眼神飞花yù迷般,似乎那就是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云道愉快地结束了与服生员的对话,转而看向对面一言不发却在整个过程中耐心打量他的沈燕飞:“怎么,吃醋了?”

    沈燕飞俏脸一红:“呸,不要脸,谁会吃你的醋?我是在想,没想到看你人模人样的,还是个泡妞的高手。”

    李云道摇头:“我是真认识她们的老板娘。”

    沈燕飞嘲笑道:“你就吹吧,人家可是国际投行的高管,这种小咖啡馆也是人家的一个业务小爱好而己。”

    这个话题李云道并没有跟沈燕飞多纠缠,话题一转:“待会儿有没有事?”

    “怎么?心中有愧想请我吃饭?”

    “吃饭是真的,但不是我请。”

    “啊?”

    “什么饭局?你别乱来啊,那些什么商务宴请,我是统统不去的,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工作的。”

    “大姐,纪委书记难道就不吃饭了?”

    “第一,首先我不比你大,不许叫我大姐。第二,我不是纪委书记,我只是王书记手下的一员小兵。第三,纪委书记吃饭,但不吃不明不白的饭。”

    李云道无奈地摇了摇头:“怪不得他们都叫你‘女展昭’,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倒是的确适合做纪律督察工作。”

    沈燕飞咬了咬下唇,强忍跟这刁民吵架的冲动,连连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李云道,我找你出来是谈工作的,你怎么尽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李云道笑道:“这叫寓教于乐,不懂了吧?”

    “光听到你吹牛了。”

    “呆会儿中午跟我去个饭局,我现在可是很认真的。”

    “吃个饭你这么认真干嘛?我可丑话说前头,如果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可是会掉头就走的。”

    “走就走呗,跟谁稀罕似的。”

    “李云道你是不是男人,你让我一回会死啊?”

    “是不是男人你亲身检验就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你……流氓……”

    “是你自己先问我是不是男人的,从逻辑上来看,你更流氓吧。”

    沈燕飞倒是极少能被一个男人气得说不出话的,以往不用她说话,但她那杀气十足的眼神就能呛得别人说不出话,可是偏偏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然后两人不再斗嘴,也不说话,一个喝咖啡看杂志,一个喝红茶看着雕花红窗外的雨中秦淮默默想着些事情。

    相安无事到中午,李云道依旧开着那辆姑苏牌照的běi jīng吉普,上车一听声音,沈燕飞就知道,这车的改装肯定出自高人之手。不过她却装作浑然不知地问:“你这破车声儿怎么这么大?”

    这回李云道却不好意思道:“这车之前被我拿来练手的,撞得不成样子了,我弟弟拿去上海请朋友帮忙修了修,回来声儿就变成这样了,不过动力却是不差的。”

    沈燕飞差点儿被他的话呛着,这引擎的声音行家一听就知道,明明就是V12四驱发动机的声音,估计这车除外壳还是běi jīng那家老厂的原装货外,其实内膛里的那些东西都被那位高手动过手脚了。刚刚她试了一下汽车的音响,差点儿吓她一大跳,她低头查了一下,果然是丹麦B&O的顶级音响,这套音响弄下来都已经能买辆普通的小车了。

    “你弟弟很有钱吧?”沈燕飞有些不放心,毕竟这种豪华级的装置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轻易染指的。

    李云道笑了笑:“不是我亲弟弟,但感情也大不差了。就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孩子,家里是挺有钱的,才大四,自己的车也换了不下四五辆了。不过总算现在成熟了,不再像之前那般败家了。”

    沈燕飞恍然,这就能解释了,碰上个败家仔儿的干弟弟,买再贵的东西都能理解。可是这位女展昭哪里清楚,这辆车并不是出自一位高手之手,而是集合了沪上众多改装车圈内行家的点子,钱的确是斐宝宝出的,但这点儿小钱在斐家大少眼里花得不冤。

    车上了高架又下了高架,最后驶入城市内道。看到车行驶的方向,沈燕飞突然问:“是不是去凤凰台?”

    李云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哦,看来你对江宁的服务行业很门清嘛。”

    沈燕飞冷冷道:“你忘了我是干哪一行的?”

    “别这么严肃,这会儿又不是工作时间,你好歹也是一豆蔻年华的待嫁黄花大闺女儿,成天摆着个脸,当真成了习惯的话,以后可得发愁找不着婆家了。”

    “找不着也不用你管,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待着的幸福指数比两个人在一起要高,那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眼中的幸福?”

    “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人类就濒临灭绝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单身的。”

    李云道没有说话,不知为何,最近他越来越多地想起那个颈间纹着妖艳牡丹的姑娘,她一身疯劲儿,她说她要并购全天下所有的浆糊店为他将来疗伤作准备,可是李云道却觉得,如果他不出,疯妞儿也肯定还是独自一人,一双十字拖踩遍天下恶少都不怕的彪悍莽劲儿。

    “怎么不说话了?”沈燕飞突然发现身边的李云道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倒有些不太习惯。

    “没什么,只是突然联想到一个人。”

    “女人吧?”

    “嗯。”

    “切,就知道你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李云道好奇地问道。

    这回轮到沈燕飞沉默了。是啊,他是哪种人呢?沈燕飞只觉得与身边这个年轻男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她想揭开看看那里头的真面目,可以怎么都触不着碰不到。

    被暴改过的běi jīng吉普最后停在江宁凤凰台一处园林建筑的门口,停车的地方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但都是牌照和品牌都非常低调的私家车,看起来倒是这辆被改装过的běi jīng吉普成了当中最高端的车了。不过沈燕飞不以为意,这当中门道,她是清楚的。自从zhōng yāng三令五申,严查公款吃喝等行为后,很多单位的吃喝应酬变得越发低调,外面很多高档餐厅的生意一落千丈,倒是不少地方隐秘的会所生意愈发红火,有些单位甚至以三产公司的名义建了自家会所以变相应酬。

    在中国这样一个传统的国家,有很多一时间难以改变的人情陋习,这一点沈燕飞也心知肚明,可是为什么李云道会带她来这个地方呢?凤凰台她也是清楚的,这地方不对外公开营业,只招待会员,她在省纪委工作了几年,也都一直没有机会来一览其中的真面目。

    李云道看到沈燕飞一脸jǐng惕,笑道:“别总拿看犯罪份子的眼光看别人,京城一个朋友在这儿有股份,这才介绍我们来这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沈燕飞一脸公事公办的神sè:“只要你不是公款吃喝,我就管不着。”

    李云道苦笑:“你啊你啊,走吧,进去可千万别腿哆嗦啊。”

    两分钟后,沈燕飞才明白,原来腿还真是会哆嗦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江宁城中凤凰台

    江宁集庆门,三年前凤凰台旧址上大兴土木,而后“凤凰台”全新亮相,成为江宁达官贵人私下聚会的首选之地。李云道明显也是第一次来,停好车后站在园林式青砖白墙的拱门前驻步不前。沈燕飞顺着他的目光好奇望去,幸好她目力极佳,果然在那拱门上方看到几行蝇头小字,却听身边的李云道小声念道:“‘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rì,长安不见使人愁。’从李诗仙的诗中取名,这‘凤凰台’三个字倒是朗朗上口,但取意却是过于悲凉了点,也算是对江宁城龙脉尽失的真实写照吧。”

    沈燕飞给了他一记白眼:“弄得真跟个文化人似的,有本事你把《唐诗三百首》都给我背出来。”

    李云道轻轻一笑,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不喜欢多跟人辩驳的——一个能将《庄子·逍遥游》倒背如流的人背出一册三百首的唐诗集又有何难呢?唐诗宋词元曲,哪怕是中古骈文,哪样这个在昆仑山苦读了二十五年等身书的刁民不是信手拈来?只是就算这样又有何用?就好像就算他真在沈燕飞面前将唐诗三百首背了出来,又有何用?不过一笑而过的事情。

    走到拱门处,里头果然有一身旗袍的清秀女子迎了出来,问清李云道来意,便盈盈地走在前方带路,往包间的方向去。江北的建筑与江南相比少了一份婉约绵柔,却多了一份江浙之地难得一见的豪气,单会所zhōng yāng那小湖的手笔,就不是一般会所小菏小池九曲十八弯的设计,而是一个如同明镜般有小湖,湖中竟有几只似是栖息在这里的黑、白天鹅。从入了拱门李云道就一直在观察这凤凰台内里的风水设计,几番勘察下来,倒是发现了不少画龙点睛之处。这凤凰台开业这么几年,就算上面出了禁餐禁酒令,这凤凰台的生意一直屹立不倒,想来这样的风水设计倒也是有几份道理的。

    从入园到走过湖边小径,不光李云道觉得舒服,就连沈燕飞也觉得如身在画中般一步一景,想掏出手机来拍几张照片,但想到来这种地方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贸然拍了照片恐怕会平生出些事端。

    “先生,小姐,您们的包间就是此处的‘剑仙阁’,从木栈道走过去便是,那边会有内场的服务人员接待,感谢您们的光临,很高兴为两位服务。”迎宾的旗袍女子显然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言语间的分寸把握得极是到位,就算是第一次来,也还是给人一种尊贵感的同时又不会造成太大的距离感。

    “谢谢。”目送旗袍女子离去,李云道才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开餐馆能开成这样儿,倒真是要花些心思了。”

    沈燕飞这回倒是没有出呛人,相反微笑点头:“这凤凰台如今也算是江宁城里数一数二的高端场合了,表现不出sè一点,岂不是辱没了李太白的诗?”

    “说得倒也是。”

    “对了,你神神秘秘地带我来这儿跟哪些人吃饭啊?我可告诉你,这里的消费可不低,真要碰上什么贪腐份子可别怪我……”

    李云道失笑:“好啊,你进去就亮身份,请他们统统回去协助调查。”

    沈燕飞瞪了他一眼,抢先一步走上横越一条潺潺小溪的木栈道,过了小溪便有一对青袍男女微笑迎了上来,两人均是唇红齿白赏心悦目的长相,很和煦地微笑着带路。栈道直通不远处的一栋木结构建筑,整个栈道围了建筑一圈,走过去绕了半圈,才看到那高悬的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剑仙阁”三个大字。

    “倒真是好字。”李云道由衷地赞了句,再看落款,果然是位国宝级大师的手笔。

    青袍男生介绍道:“这是唐大师一年前来凤凰台就餐时主动留下的墨宝。”

    “也算是相得益彰。”李云道笑了笑。

    青袍男女齐齐微笑,同时伸手欠身:“两位客人,里面请。”

    刚刚踏过门槛,里面就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迎了上来:“终于来了,刚刚老板还在问呢。”

    李云道一脸惊奇:“大佬们个个儿都是rì理万机的命,怎么今天都提前来了?”

    年轻人笑道:“那也得看是谁请吃饭吧?进去吧,老板说让你来了就直接进去。”说完,他不经意地微笑着冲沈燕飞点了点头,他不认识沈燕飞,但是能被李云道带来这个场合的,自然应该不是俗人,当然,如果李云道不介绍,他也不会傻到主动去询问,就是为人的一种艺术,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需要闭口,把握好这个时机才是关键。

    李云道笑了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漂亮的女士是沈燕飞,号称省纪委的‘活招牌’。”

    沈燕飞瞪了李云道一眼,连忙冲那年纪男人笑了笑道:“别理他胡说,叫我小沈就行。”

    “你好,我叫齐思弈,现在在江宁市zhèng fǔ综合一处就职。”

    沈燕飞向一愣,但还是跟齐思弈握了握手,回头望向李云道的时候有些茫然——市zhèng fǔ综合一处,熟悉体制文化的人都明白,一般市长秘书都会挂一个综合处处长的身份来提升级别,江宁最近事件多发,尤其是节筑伟的事情引得不少人惶惶不可终rì,于是反而放在新任代市长林一一身上的目光相较之下少了不少。

    省会城市的市长秘书会倒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职位,但是这位新上任的秘书跟刚刚从姑苏调来省城的李云道打得火热,这当中的门道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沈燕飞也不是没有城府的傻姑娘,左右一想就明白了刚刚齐思弈口中的老板是谁了。

    果然,齐思弈推开那道沉重的红漆木门时,里面同时投过来的目光一时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主位空着,但主位旁的次主位上的男子畅怀笑道:“云道,本来我怕你不认识想顺路去接你来着,我还寻思着怎么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原来有携美同游江宁城去了。”

    席间除了冲李云道微笑点头的韩国涛是熟人外,其余都是陌生面孔,不过李大刁民自然也不会怯场,顺着被调侃的话嘿嘿笑道:“林市长,跟您汇报一下,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江宁城风景美,人更美。我一个单身汉,有窈窕淑女在,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嘿嘿嘿……”

    席间众人哈哈大笑,韩国涛也笑着调侃他:“云道,人家燕飞可是省纪委的女展昭,恐怕王书记那一关可不好过。”

    林一一拍着韩国涛的肩膀笑道:“老韩,好不好过,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嘛。”

    韩国涛哈哈大笑:“对对对,哈哈,云道,你小子待会儿可要多敬王书记两杯,不然这省纪委的毛脚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李云道挠着脑袋:“一定一定,一定给各位领导都多敬上几杯。”

    沈燕飞倒是被调侃得面红耳赤,可是这里坐着一个江宁市二把手的大人物,主位空着,但从刚刚的言语她也听出来了,竟然是给她的大老板——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王学兵留的座。不过沈燕飞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姑娘,当下红着脸道:“各位领导就别取笑我们了……”说完,还故意偷偷掐了李云道一下,李大刁民更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快坐下,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气,我也来给你们都介绍一下,这位年轻有为的小伙子现在是老韩的部下,刚刚从姑苏市局调到省厅,目前归老韩直接指挥。小沈我就不多介绍了,我估计你们也都认识。云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也别藏着掖着,该吃吃,该说说,就跟你我在老爷子家里一样。”

    桌上众人除了韩国涛外皆是一惊,林一一是谁的嫡系这一点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能跟林一一同时在那位老爷子家中出现,显然这个叫李云道的年轻人有着不为人知的深厚背景。

    李云道也知道林一一这是在给他造势,从一开始入门到现在,林一一不留余力地在提高他的身份,同时也是在提醒在场的众人,别忘了林一一的背后还有谁。

    桌上坐着的有省发改委二把手周国栋、市zhèng fǔ副秘书长罗颂、两个区长和一个区委副书记,都是节筑伟在任期间被节系人马排除在权力核心外的重要人物,周国栋和林一一原先同属发改委体系,又是党校青干班同学,关系自然不在话下,副秘书长罗颂是林一一的大学老师,多年前弃笔从政,但碰上节筑伟后一直在市府办坐冷板凳,有消息传出说是节筑伟一次酒后发话,明年就将不听话的老罗踢去市zhèng fǔ政策研究室养老,如今节筑伟落马,当年的得意门生当政,老罗这才重焕新生。

    正相互介绍着身份时,坐在李云道身边的朱雀区区委副书记赵宏伟突然凑过来小声道:“兄弟,等小北来江宁,有机会一起坐坐?”

第四百章 一把斩龙刀

    赵宏伟大约四十来岁,正是政界人士踌躇满志的年岁,之前碰上不对路子的节筑伟,虽然在朱雀区里扛着一个区委常委和分管党政和人事工作的三把手副书记头衔,实际上手头的权力空落得厉害。他是由发展委的周国栋介绍入林系圈子的,这段时间跟着林市长鞍前马后,脏活累活儿都承担了不少,这才在今天能正式坐在这张桌子上。他突然提起王小北,倒是让李云道微微一愣:“赵书记认识北少?”

    赵宏伟笑着小声道:“我之前在农业部计划司挂职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跟北少几位都走得比较近。”

    对于上来就自报家门的赵宏伟李云道自然不会反感,而且有王小北这层关系,想来应该是王小北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想了想便道:“北少倒是说过几天空下来就要来江宁转转的,到时候一起出来坐坐。”

    赵宏伟自然无不答应。见他与李云道三两下就开始窃窃私语,然后关系融洽的样子,周国栋倒是有些好奇,对身边的林一一道:“你这位小兄弟不简单啊,宏伟这种不轻易表态的人都恬着脸往上靠,我倒真有些好奇他的身份了。”

    林一一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总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宏伟刚想再问些什么,有人在包间门上敲了敲,随后门被推开,众人视线集中后竟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李云道就知道,空着的那张主座的大人物来了。

    进门的是个穿着深蓝sè西服打着红sè领带的男人,看年纪约摸五十岁上下,肤sè很白,但双鬓也早早地涂上了一层白霜。早已经在省委官网上将江南省几位主政官的简历研究得通透的李云道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是那位人称“白面包公”的王学兵还能有谁?王学兵与现任江南省省委书记郑海cháo是老搭档,跟随郑书记步伐从西部某省平调至风景如画的江南,一入江南便如龙入深海,将之前铁桶一片的江南本地派搅得七零八落,郑海cháo书记能在江南如此之快地打开局面,这位素有辣手无情之称的纪委书记王学兵功不可没。

    “王书记!”林一一和周国栋一起迎了上去。王学兵是省委常委,又手掌党内纪律督察的大杀器,除了见官大一级的组织部门外,就属他这个纪委书记颇是让下面的官员畏惧。

    “哈哈哈,小林从上海调来江南时我就说,把他放到沪上的后花园显然是不合适的,那边这两年势头大好,你去了也只是锦上添花,哪比得上如今的雪中送炭!”王学兵向来不苟言笑,而且向来很少开口夸人,今天倒是极为难得地恭维了林一一一番,让在座的林系人马颇感自豪。

    “王书记您就别取笑我了,这时候跑到江宁来,不知道有多少白眼和口水等着我呢,但党组织信任我,赋予重担,咱也不能让党和人民失望嘛。”林一一在王学后面前将姿态放得比较低。

    王学兵笑着拍了拍林一一的肩膀:“你啊你啊,这张嘴巴……”说着,趁往主座上走的时候,小声对林一一道,“大老板说本来要亲自给你接风洗尘的,只不过现在刚刚出了那件事,不好太过声张,等过两天嫂子过来,一起去家里喝两盅。”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好路过李云道身后,沈燕飞早就惊得站起身,王学兵经过的时候她才敢怯怯地喊了声:“王书记。”

    王学兵一抬头,看到是沈燕飞,吃了一惊,随后看了林一一一眼,又看到站在林一一身后的韩国涛,立马笑了笑道:“燕飞今天也来了,坐坐坐,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等王学兵招呼众人一齐都坐下,林一一才冲李云道使了个眼sè,李云道会意,起身将一旁沏好的普洱给王学兵端了过去。王学兵撇了李云道一眼,微微一愣:“咦,这个小年轻倒是面生得很。”

    林一一连忙拉住李云道介绍道:“王书记,他是刚刚从姑苏市局调到省公安厅的李云道同志,在姑苏有过力擒四个悍匪的经历,是韩厅长的左右手,现在跟小沈一起在韩厅长麾下当差。”

    “倒是一员勇猛小将,一一虽然年轻,但眼光向是比我们这些好同志还要好的。人才济济倒是个很好的开始!”王学兵以为李云道是林一一重点培养的手下,这才客道地夸了句。

    林一一笑道:“可不敢冒领这份功劳,云道同志是老爷子领进门的。”

    “哦?”王学兵显然吃了一惊,忍不住又打量了李云道两眼,发现眼前的小伙子穿着很是朴素,脸上的笑意也很真诚,目光如炬,与他对视时眼神丝毫不闪躲——这样的年轻人如今在体制当中倒是极为少见。

    “你叫李云道?”王学兵似乎突然对李云道产生了兴趣,看得坐在末席的沈燕飞一脸惊疑。

    李云道点头微笑:“王书记,我姓木子李,万里浮云终归大道的云道。”

    “名字不错,人也jīng神,如今党内对干部队伍的建设要求越来越高,往后的干部会越来越年轻,云道要跟着老韩多学习,老韩,你也不能对年轻人要求太低,标准高了,进步才快嘛。”王学兵笑着道,“说着说着,又说到工作了,今天是私下聚餐,只谈风月莫谈国事,我犯了错,先罚酒一杯。”王学兵倒是个爽气人,抬头一口便一杯白酒入腹。

    放下酒杯,一旁的林一一帮他湛满,王学兵又举起酒杯:“来,今天呢,第一是欢迎林一一同志正式进入江宁,成为江宁老百姓的父母官,第二呢,也是大家私下多进行一些感情交流,人嘛,也不是机器,多交流交流才能为党的事业碰撞出火花。来,干杯!”

    王学兵的口才很好,李云道研究过他的简历,之前在西部省份的省会城市金川,他做过一任宣传部部长和一任组织部部长,之后才进入省里从事纪检工作,显然这位王书记的口才在工作中磨炼得越来越出sè。

    酒过三巡,王学兵下午还有个重要会面,提前离开,林一一和周国栋一起将他送到门外,期间又说了些工作开展进度的话题,回到包厢的时候就看到韩国涛正处于被“围攻”的状态。

    老韩今天显然心情还是不错的,虽然从市局一把手的位置调到厅里任了一个排位最靠后的副厅长,但他相信这一次任命将很可能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之前他以前公安局长的位置已经到顶了,顶死到时候再兼个分管治安和维稳的副市长,但如今在一方封疆大吏身边直接听差,虽然时时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但总是好过在一个位子吃喝等死——人只有掌握了权力才知道权力的好处,而这种东西却如同jīng神鸦片,一旦上瘾,永如戒除之rì。

    韩国涛也开心,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喝面红耳赤,那些个副区长、副书记还是不肯放过他,最后老韩实在吃不消了,扔下一句“云道酒量是我十倍有余,你们多跟他喝去”,说完干脆仰在椅背上打起了呼噜,呼声震天,任谁喊也不醒。果然,一群人又围到了李云道身边打“车轮战”。

    周国栋饶有兴趣地看着在众人间觥筹交错游刃有余的李云道,对身边的林一一道:“这小伙子倒真是难得的人才,一一,我下面的接待办正缺个这样的人才,要不把他让给我?”

    林一一神秘一笑:“国栋兄,你要是真能说服上去你那儿,我包你一个月的晚饭。”

    “哦,这小伙子自己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林一一跟周国栋关系极好,这才毫不避讳地道:“之前在姑苏的时候,老爷子和我的想法都是先想让他在秘书的位置上过渡一下。后来我才发现,让他当秘书就太大材小用了,正好赶上江宁这事儿,我跟老爷子一合计,干脆调他来江宁吧。说实话,这回能不能迅速打开局面,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看他的。”

    周国栋却摇头:“这么年轻你放心吗?现在的江宁可不比前两年,用龙潭虎穴来形容也不为过份。你就不怕他被那些人活吞了?”

    林一一笑道:“谁吞谁还不一定呢。”

    周国栋又打量了李云道两眼,还是摇头:“太年轻了,还是太年轻了……”

    林一一却道:“年轻有年轻的好处。”

    周国栋道:“就怕年轻人刚xìng有余,韧xìng不足啊。那些人,毕竟都不是善类啊,而且你别忘了,江宁还有个姓龙的。”

    林一一冷哼了一声:“前两天姓龙的派人给我送过贴子了,说是约我参加家宴,被我拒绝了。”

    周国栋先一愣,随后苦笑:“你啊你啊,还是跟之前一样,有些事情,可以做得更委婉一些的。”

    林一一却斩钉截铁道:“对于这样的黑恶势力,绝对不可以妥协。”

    周国栋道:“是不妥协,但是也不用这样弄僵嘛,毕竟以后还是要开展工作的。”

    林一一却笑道:“让姓龙的再蹦跶几天吧,等他发现我已经把斩龙刀祭出来放在他脑袋上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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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被跟踪了

    一段饭自然是宾主尽欢,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王学兵的出席让这些之前被节系人马排除在权力核心外的官员们纷纷摩拳擦掌,对这位刚刚从姑苏入主江宁的林市长如果原先还有一些质疑和观望,此刻虽不说胜券在握,但起码信心指数一时间足以爆表。

    李云道和沈燕飞在众人中级别最低,自然也就最为低调,但以林一一对李云道的态度,众人也就真不敢真把他当成普普通通的省公安厅工作人员来看待,言语间除了客气有加外还有一些自然而然的热情,显然他们以后同样都是会以“林系人马”的面目出现,从时间意义上来讲李云道是比他们最早地进入林系圈层,抛开级别不谈,在林市长心目中,别说个别区长或副书记的份量比不上李云道,就连那位省发展委的党校同学也不定能比得上拥有秦家和王家双重支持的李云道。

    饭后李云道才发现隔壁还有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包厢,招待的都是这些头脑人物的秘书或助理,看到李云道时,虽然因为主子在每个人都没有多说话,但看过来的我目光中多多少少还是包含着些惊羡的味道。

    从“凤凰台”出来的时候换成了沈燕飞开车,这位在省纪委折腾了四年时间的人大高材生开车一如她谨小慎微的xìng格,看到跳动的鸀灯时从不加油门,只是踩着刹车缓缓停车。午后的江宁城内多了些喧嚣和苍凉的味道,天空中残云密布但已经不再下雨,一顿午餐喝了有近一斤半白酒的李云道依旧面不改sè地清醒如常,一对眸子在酒后似乎更加清亮,只是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熏人的酒气,让开车的沈燕飞忍不住簇着鼻子。

    “你还真能喝,我看你一杯接一杯地下去,起码有一斤多白酒?”沈燕飞开了点窗,江宁城的空气质量近来也不尽如人意,但总好过车内熏人yù醉的酒气。

    “嘿嘿,还行。”李云道笑了笑,转头的时候眼角余光却扫了一眼后窗玻璃,随后嘴角轻扬。“先不回家,陪我去机场接个人。”

    沈燕飞皱眉,显然是对李云道这种上来就毫不客气地将她当成司机的行为颇有些不满,虽然秀眉皱眉,但还是乖乖调头上了高架,往江宁机场的方向驶去。

    “燕飞同志莫非是有什么情绪?”李云道开玩笑式地口气让沈燕飞突然想起刚刚他在酒桌上的浑酒自如。很难想象,一个学员级别的jǐng察能跟一众最小也正处级的官员们坐在一起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但她身边这个摸不透xìng子的年轻男子的确做到了。

    “我能有什么情绪,您是领导,给您开车还不是我的荣幸嘛!”沈燕飞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半开玩笑半酸溜溜地口气让人忍俊不禁。

    李云道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伸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气得沈燕飞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开车呢,有点儿安全意识没?”说完,沈燕飞又将后视镜调整回原位。这回她才突然发现,后面一辆黑sè的奔驰glk已经跟着他们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没有记错,在上高架前,这辆车就在他们身后。她可不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机缘巧合,更何况她是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才调头上高架往机场方向开的,目的地相同的概率并不高。

    “好像有个尾巴跟着我们有一段时间了。”沈燕飞也不紧张,干了几年的纪委工作,虽然并不如一线刑jǐng般出生入死,但也见过不少大场面,所以一时间还算镇定。

    李云道苦笑:“我这人好像就跟车这玩意儿八字不合,哪次出事儿都要跟车扯上点关系。”的确如李云道所说,之前在姑苏城就跟四位悍匪上演过飞车枪战,之后在京城碰上的那次堵杀也是开车在半道上的时节,再往前大小双出事那次也都多多少少跟车能扯上点关系。

    沈燕飞却微微皱眉:“我最近没查什么新案子啊,怎么会……”说完,下意识地看了李云道一眼,却见后者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意,这才明白,看样子后面那辆车是冲着他来的。

    “你……得罪人了?”沈燕飞忍不住问。

    李云道轻轻笑道:“当jǐng察的有不得罪的嘛?而且,在体制里厮混着,想要做出点成绩,想左右逢源处处怕得罪人估计是干不好事情的。”

    沈燕飞倒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管是纪委还是公安,干的不都是得罪人的活儿吗?

    “没事儿,你往机场开,我是真要去接个人。”李云道喝酒不上脸,此刻面如常sè,如果不是车内极大的酒气,也看不出这人是刚刚喝了一斤半白酒的样子。

    沈燕飞也不加速,稳定在六十码的车速,只是偶尔抬头望一眼后视镜,那辆贴了深sè膜的奔驰glk似乎紧跟不舍,好像也不怕被他们发现一般。“要不要报jǐng?”沈燕飞最后还是忍不住问。

    李云道笑道:“我不就是jǐng察吗?”

    沈燕飞嘲笑道:“你那算什么jǐng察?顶死是个半吊子的文职jǐng员。”

    “燕飞妹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好歹也当过刑jǐng抓过悍匪好不好?”

    “切,你那叫抓悍匪啊?估计也就跟守株待兔的概率差不多,我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机率还能比你的破案率要高一些。”

    李云道苦笑。沈燕飞没说错,那晚出手斗四悍匪的是郑家姑侄,郑家小姑出手狠辣,如果不是在杀人可能偿命的新社会,她没准儿真能在那晚上演三步血溅的剧幕。

    沈燕飞又望了一眼后视镜道:“李云道,你说会是谁呢?”

    “一切皆有可能。”李云道看着外面的广告牌,念出了上面的广告语。

    沈燕飞不禁莞尔:“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总不至于哭?不就是被人跟踪了,没多大事儿,你先安心开车,接了人以后再作定论。”

    机场高架上,一辆迷彩sèběi jīng吉普后紧跟一辆黑sè奔驰glk,两车相距不过二十余米,也一直唯持在这个距离。虽然后方车里的人来意不明,但如果是恶意的,显然车里的人喜欢玩些猫抓老鼠yù擒故纵的游戏。

    běi jīng吉普直接开到国际到达的航站接客口上,其间李云道只用手机打过一次电话,对话也很简单,只问“到了没”,那边说“到了”,然后就挂了电话,直到李云道下车与一个俊秀到让沈燕飞都有些嫉妒的青年拥抱时,她才意识到,李云道要接的就是这个看上去有些腼腆和害羞的男孩子。称他为男孩子,是因为在沈燕飞看来,他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入冬的季节里面只穿着一件写着洛杉矶英文字样的t恤,外面穿着一件薄薄的棒球服,从行李箱上的标签来看,应该是刚刚从美国飞回国内的。

    “怎么样?眼睛都恢复了吗?身体倒是壮实了。”拥抱过后,李云道微笑打量着这个比他高出大半头的青年,数月不见,加上近来吃的是大洋波岸的牛nǎi面包,整个人看上去也壮实了不少。

    青年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憨然却很真诚:“三叔,都好了,我跟姑姑都好了。姑姑担心阮姐那边出问题,想跟在阮姐身边照应一段时间再回来。”

    李云道笑道:“好,恢复了就好。疯妞儿一个人在国外我总有些不放心,有莺姐在就好了。”

    这个叫郑天狼的年轻人笑了笑:“三叔,往后你的安全就交给我了。”

    李云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急,慢慢来。”

    上了车,郑天狼才发现驾驶席上还有位眉目秀气却眼神犀利的姐姐,以为又是李云道的红颜知己之类的,怯生生地喊了句“姐姐好”后,就不再说话。

    李云道也没有向沈飞燕介绍郑天狼的身份,车子滑向机场高架时他又看了眼后方,果然,那辆黑sè奔驰紧追不舍。

    郑天狼看到李云道的动作,下意识地看了后面一眼,迟疑道:“三叔,后面……?”

    “跟着我们有一会儿了,刚刚来的路上已经跟了一路,估计来者不善。”

    沈飞燕却在后视镜中看到那个秀气的青年微微一笑,道:“三叔,前面找个空旷一点的地方停一下车。”

    沈飞燕不解,看向李云道。李云道却冲她微微一点头。

    机场建在郊区,从第一个匝道口下去是一个接近废弃的工业园区,之前当地镇zhèng fǔ一味追求gdp,贱卖了不少地,也贷款投入了不少配套设施,但最后真正投产的少之又少,如今除了几家污染颇重的企业仍在开工外,其余原先说是要入驻的企业都没有实现承诺,大片的厂区也就空了下来。

    从高架下来后,不大会儿就转到一处原先准备建厂房的旷野,如今长满杂草。

    停车后,那青年轻声道:“三叔,你和姐姐在车里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沈燕飞一脸诧异,伸手就想抓住弯腰出去的青年,却被李云道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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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交手

    江宁城的天空一片灰暗,渀佛即将压下来般让人窒息。不知何时竟刮起了西北风,空旷的郊区原野上寒风呼啸。迷彩sèběi jīng吉普在一片荒芜中停了下来,而后那辆如影随行了大半天的奔驰glk终于不期而至。

    车上只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看到那男子时,李云道终于叹了口气:“果然是他。”

    沈燕飞不解,但依旧沉默。

    车后座的青年男子却微微一笑:“三叔,去去就来。”临下车前从随身的双肩背包里抽出一条细窄的黑布,开门下车后斗在黑布,竟将双眼蒙上,动作一气呵成。

    靠坐在奔驰glk引擎盖上的男人望着他一阵yīn笑,对缓缓走向前面的纤弱背影道:“关芷,他是在鄙视你吗?”

    那身材姣柔面容妩媚的女子一身黑sè紧身皮衣,勾勒出优美的身形线条,只是双手各一柄寒光灼灼的匕首有些煞风景。她听到身后那位败家子的讥讽,却没有回头,因为跟这种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好争论的,口头上无论是输还是赢都没有任何意义,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见了血才知道最后的结果。

    她望着对面那个面容俊秀却双眼蒙布的青年,眼神却有些疑惑。她被称为关芷,但她的全名叫由香关芷,rì本人。她所见过的对手中,似乎并没有这类蒙着双眼反而能极致发挥的高手。但她依旧毫不轻敌。九岁时忍者村的那位大师就告诉她:不要让骄傲蒙蔽了你的双眼。她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时时刻刻她脑中都盘旋着那个苍老而悲凉的声音。

    双眼蒙布的青年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淡笑着说:“姑姑说男人不应该打女人,姑娘,你还是回。”

    关芷冷笑,双刃出鞘从来没有不见血就收回的先例,更何况,在她的字典里,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

    青年苦笑:“何苦呢?你与我三叔也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咄咄逼人呢?”

    她没说话,但靠在引擎盖上的青年却嚷嚷道:“关芷,跟这种小角sè屁话啰嗦什么呢,动作麻利点解决了就是,正主儿在车里呢。”

    关芷无声地轻轻哼了哼,却没有冒然出手,只是望着眼前嘴角轻扬的年轻男子,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离他越近则越危险。

    她深吸了口气,陡然暴喝一声,手中匕首直取对方要害部位。

    那青年背手而立,岿然不动。

    匕首越来越近,坐在车里面的沈燕飞忍不住握紧了双手,狠狠地蘀那位俊秀青年捏了把汗——她能看得出来,对面那个长相姣媚的皮衣女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职业杀手,她不明白,李云道为何会招来这样的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瞪了李云道一眼。

    李云道盯着窗外,却依旧像长了眼睛一般淡淡道:“你别瞪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奈何人家有权有势,而且似乎我之前是低估了他。”

    “谁?”

    “呶,靠在车头那个败类,姓许,叫许天笑,他爹是姑苏那边的一个副市长。”

    沈燕飞顿时皱眉:“一个副市长的儿子就能这么胡作非为?”

    李云道摇头:“我之前也以为他只是胡作非为了些,现在想来,他私底下干的些事儿,弄不好都是能捅破天的大事儿。”

    车内两人对话时,车外由香关芷和郑天狼已经交手三个回合。

    谈不上谁优谁劣,只是由香关芷一直在进攻,郑天狼一直在防守闪躲,三招过后,关芷竟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一下。

    郑天狼突然后撤一步,黑布上方的剑眉微微皱起:“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关芷气道:“谁要你客气,再来。”

    双柄匕首上下翻飞,招招都攻向致命的眼喉和胸口的位置,每次却都能被蒙了双眼的我郑天狼堪堪地躲过去。关芷很难相信他能不靠视力就可以躲开自己的致命攻击,渀佛她的每一次攻击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终于,怒急攻心的关芷忍不住使出了保命的刁钻招式,她可以确信,这一击完全能用匕首割开对的的喉咙,因为有无数前车之鉴。

    可是似乎今天自从许天笑软磨硬地上了她的车后,她就一直诸事不顺,先是跟踪居然被人发现,这她丝毫不担心,可万万没想到,李云道去机场接出来个高手,一个让她终于心生恐惧的高手。

    对于武道高手而言,恐惧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胜负未分,但结局其实早已经注定。

    两把匕首颓然落地时,这个从小就被忍者村收养培养成职业杀手的女子终于明白,对方其实一直在跟她玩游戏。那俊异青年摘下眼罩,冲她淡淡一笑:“如果换成十五岁前的我,是万万打不过你的,不过现在就算两个人也许都不是我的对手。”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刀刃泛着星点蓝光。

    “怪不得姑姑说天下最毒妇人心,我跟你莫不相识,你都要在这刃上喂毒……原本我还想放你一马,可看到这刀,估计死在你手上的冤魂也不在少数,今天如果真白白放了你,改天姑姑从美国回来知道了,铁定要罚我不可。唉,你留下一只手。”

    关芷面sè大变,下意识转身就想逃,可是她还没有转身,就感觉全身一麻,酥软地瘫坐在地上。不知为何,她从来没觉得江宁的气候像今天这般寒冷,冷得她全身发颤。一只手,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更不用说对于一个从小习武和以此吃饭的人。少了一只手,她的双刃就变成了单刃,单刃对她来说,跟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他蹲下身,轻轻将她的手放在掌心。关芷很想反抗,可不知为何渀佛被人下了药一般全身松软,一点丁的力气都提不上来,甚至连开口喊“不”的力气也没有。

    他似乎很有耐心地欣赏着她的手。

    “你的手,很漂亮。”郑天狼由衷赞美道,“不像我姑姑的手,经常长冻疮。不过姑姑以前年轻的时候,手也是很漂亮的,我觉得照片,真的。”他蹲在她的跟前,那对匕首被他踢得老远,他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握着她的手,口中絮絮叨叨。

    关芷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面目俊秀的青年渀佛脑子有些问题,就像那些恐怖电影里演的jīng神病或变态狂一般,他抚着她的手,恋恋不舍。

    车里,沈燕飞看着外面的一幕,忍不住道:“他在做什么?”

    李云道笑了笑:“他是个寂寞的孩子,难得找到个人说话,由他去。对了,你在车里坐着,我去会会老朋友。”说完,李云道推门下车,径直往那奔驰glk走去。

    坐在glk引擎盖上的青年一看到他下车,正掏出火机点烟的手猛地一抖,烟和价值不菲的火机同时落地,也顾不上去捡火机,飞快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迅速钻进车里,却突然发现车里没有那把感应钥匙,钥匙应该在关芷的身上。看那面目可憎的面孔越来越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锁上车门,龟缩在车里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男人。

    他对李云道比划了一个中指,然后在车里笑得异常猖狂:“哈哈哈,你咬我,傻叉,你来啊,来啊,咬我啊……哈哈哈……”

    许天笑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车窗外的李云道双手摸向身后,掏出一个黑通通的事物,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然后一边检查零部件一边时不时抬头冲他淡然微笑。

    “笑啊,怎么不笑了?”李云道抬起右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驾驶席上的许天笑。

    许大公子吓得竟忘了躲闪,放在方向盘上的颤抖双手满是湿汗,牙关也在不停地打架——他……他……他居然有枪……

    “李云道,你疯了?”看到外面的一幕,沈燕飞终于忍不住从车内冲了出来,“李云道,你杀了他,你自己也要偿命的……”

    “轰……”

    枪响了。

    手被人握在手心的关芷傻眼了,郑天狼也愣住了,沈燕飞更是吓得在半路抱头蹲了下来,车里的许天笑更是吓得裤裆里一片cháo湿。唯有站在车外的始作俑者淡淡微笑着吹了吹枪口,亦如美国西部片中除暴安良的帅气牛仔,只可惜没有帅气到夸张的转枪和插枪工作,他只是腼腆地冲周边的几个人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久没开枪了,手生得很,明明要打车里的这个狗东西的,却打偏了,放心,第二枪肯定得打准了。”

    第一枪打在车胎,车胎爆了,他却说打偏了,车里的许天笑吓得肝胆俱裂。

    他微闭左眼,瞄准了车内的许天笑,嘴角轻扬。

    只是这样一个轻轻松松的表扬,却让车内的人头皮发炸,他想推门下车,但双腿却软得使不出一点力道。

    “砰!”他用口型模拟出一个开枪的声音。

    车内许公子只当他真的开了枪,脑袋一歪,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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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交易

    李云道从腰后摸出枪时,沈燕飞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以李云道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配发随身枪械的,而且现在公安系统对于枪支的管理愈发严格,更何况那不是制式jing枪。这个上午跟着她一起在秦淮河畔喝咖啡、中午跟江南省一众权势人物用餐的男人居然随身带着一把枪,怎么想她都觉得好像是电影和电视剧里才会上演的桥段。她以为他掏出枪也只是吓唬吓唬对方,可是他却真的开枪了,虽然只是打中了轮胎。

    躲到奔驰glk里的男人似乎被吓晕了过去,李云道径直走到车窗边,用枪把敲了敲车窗,那人才悠悠地醒了过来。等看到手里拿着黑乎乎的铁疙瘩靠在车门上冲他微笑的男人,许天笑几乎是下意识地吓得直接退向副驾的位置,其间还很不小心地将脑袋在后视镜上狠狠地磕了一下,但他几乎没有去在乎那原本算得上钻心的疼痛,跟车外的“恶魔”比起来,这种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他将自己反锁在车里,李云道也不着急,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双手抱胸,望着不远处被郑天狼收拾得颇为狼狈的女人。她的黑sè紧衣皮衣在剧烈打斗中已经撕开不少口子,露出里面莹白如玉的肌肤,火红的长发上沾着不少杂草和泥土,她一次一次摔倒,又一次一次站起来。对于她来说,最大的荣誉莫过于战斗到死的那一刻。

    郑天狼微微摇头:“这样又是何苦呢?”

    由香关芷面无表情:“杀了你将是我接下来的人生目标。”

    郑天狼愣了愣,随后释然——这应该是密宗的某种修行术,一旦心中有了魔障,不踏平那座山,此生将难有寸进。于是他笑道:“好啊,我等着。”

    由香关芷再次站起身,陡然加速,如子弹般向郑天狼shè去。后者却微微摇头,干脆摘了眼罩,望着那风驰电掣般身影,火红的头发在风中轻扬,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叹一声,伸手,轻拉,再后扯一步,随后行云流水般借力打力,将那个炮弹般迅捷的如玉身躯推送了出去。

    再一次华丽落败。

    由香关芷吐去口中的杂草,站起身,面无表情:“再来!”

    郑天狼苦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你这样的人……”

    那边的结局似乎已经无法修改,李云道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望向车内的许天笑。与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接触,许天笑整个身子微微一抖,他心中懊悔万分——他本以为以关芷的实力足以轻轻松松将李云道拿下,倒时候他要将那个穷刁民踩在脚底,在他的头上撒尿,他要将之前的屈辱统统收回来。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那人随随便便半途去机场接个人就能接出个逆天的妖怪?

    许天笑这才突然想起,这世上还有手机这种东西,他连忙掏出手机,第一个电话却不是报jing,而是打给那位在南京只手遮天的老人。看到他打电话的动作,李云道也不阻止,只是嘴角含笑地望着在车中惊慌失措的人,眼中倒是有些怜悯。

    电话很快打通了,许天笑开口就哭腔着呼道:“干爷爷,李云道要杀我,他在车外,手里有枪……”许天笑哭诉着现下的境遇,大体也就是让龙爷赶紧派人来救场的意思

    坐在书房中的龙正清放下手中的狼毫,神sè镇定,只是微微皱眉:“关芷呢?”

    “关芷在外面跟另外一个人交手……好像落了下风……”

    龙正清没有去问为什么许天笑会出现在现场,有些事情现在去追究并没有任何意义。这位在江宁黑白两道左右逢源的老人清了清嗓子,正sè道:“你先镇定一下,你下车,把电话给李云道。”

    “啊?”许天笑一听就愣住了,“干爷爷,他……他手里有枪……”

    “废话,他手里有枪,你躲在车里就平安无事了?关芷的glk防弹吗?白痴,蠢货!”龙正清忍不住喝骂道。

    许天笑这才抖缩着身子,缓缓伸手打开门窗保险。

    李云道靠车门上,食指套在扳机上,崭新的92式手枪在他手上飞快旋转,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从车里举着电话出来的许天笑。

    “别……别开枪,龙爷要跟你说话。”许天笑将手机放在车顶,向李云道的方向滑过去,然后赶紧缩回车内,仿佛这层不防弹的车窗就是他的安全龟壳一般。

    李云道轻轻笑了笑,但还是拿起手机靠在耳边,却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很镇定,双方都只能听到对方轻缓而有节奏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二十秒钟过去,终于,电话里响起了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年轻人,做事要适可而止,天笑不是你能动的人。”

    李云道瞬间一脸笑意,只有熟悉这种笑容的流水村里的牲口们才知道,这是李大刁民准备坑人前的标志xing笑容。

    “哦,你这个老不死的是谁?许天笑的爷爷?还是干的?难不成他爹许明也是你干出来的野种?”

    “年轻人,说话最好还是要留些口德。”龙正清有些微怒,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公然挑衅般地跟他说话了。

    “老家伙,没听说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吗?你也岁数不小了,该安享晚年了,再这么出来蹦跶,小心晚节不保啊。”

    龙正清怒极反笑:“倒是长着一副好嘴皮子,有机会我倒真想看看你的舌头是长还是短。”

    “这个就不用你cāo心了,对了,你从姓许的身上也捞了不少钱了吧,如果他儿子在你的地盘上出了事,那条老狗会不会发疯出来乱咬人啊?”李云道一语中的。

    龙正清深吸了口气,冷冷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李云道拿着电话轻笑:“你都送过我几份大礼了,咱中国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嘛,我好歹也要还点什么给你,今儿这个就算之前姑苏那件事的利息了。下次派几个聪明的来,那四个混混,死了仨,剩下一个估摸着ri子也不好过。还有,这次派来这个小姑娘倒是挺水灵,倒看着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啊。”

    “李云道,你在初来乍到,江宁的水深得很,你不怕踩下去上不来?”龙正清的声音很冷,显然是动了真怒。

    “怕,怕极了,这年头,谁不怕死?不过上不上得来还得看自个儿的水xing,你说对吧。我倒是很好奇,你这条盘踞江宁的小蚯蚓还有些什么底牌,统统甩过来,我很期待。”

    “好,很好!”

    龙正清主动挂了电话,显然是被李云道气得不轻。

    李云道笑了笑,用枪口磕了磕车窗,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车里的许天笑却飞快摇头,显然是不想为了一个手机就让自己暴露在这个疯子的枪口下。李云道想了想,翻出许天笑手机的通讯录,果然在找到“许老头”,电话拨过去,却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天笑?许市长在开会。”

    一句话李云道就听了出来,这是那天晚上跟曹菲在酒店偷情的男人,孔博安。

    “哎哟,是孔兄啊。”李云道笑得意味深长。

    “你是谁?天笑的电话怎么在你手上?”孔博安很jing惕。

    “哦,我是就是个无名小卒,对了,孔兄,曹菲失踪了,你最近寂寞得很吧?”

    “你……你到底是谁?”

    “你甭管我是谁,告诉许明,他儿子在我手上,当然你报jing也可以,不过你想想后果,我刚刚跟姓龙的通过电话,好像姓龙的准备放弃这个废物了,我琢磨着他在他亲爹这儿可能还有点儿价值……”

    “你等等,别挂电话。”

    电话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听到会场中许明慷慨激昂的声音,大体是在说明年的土地供应之类的话题,估计是看到孔博安突然走了上来,许市长的讲话戛然而止。

    不过一会儿,电话里传来许明气急败坏的声音:“喂,我是许明,你是谁,你把天笑怎么样了?”

    李云道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你儿子三番五次地想置我于死地,你说我该把他怎么样?”

    许明急道:“你不要乱来,你就不怕被龙爷的人追杀?”

    “龙正清这条蚯蚓还能蹦跶多久,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许明倒是镇定了下来:“说吧,你有什么要求,钱之类的我手头不多,但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李云道笑道:“钱这种东西我是不需要的。姓龙的在江南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你们合作也捞了不少吧?我不信你手上没留一点后招,我要的就是你手上关于姓龙的老家伙的东西。”

    许明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会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这两天等着收递吧。”

    “等等……”听到快递两个字,许明脑中就浮现了儿子断手断脚的场景,终于忍不住了。

    “哦,许市长,你这会儿听明白我说的话了?”

    “我可以给你一部分东西,但你要保证天笑的安全。”

    “放心,我要的是江宁地下世界的改朝换代,至于你自己的那一部分,我没兴趣,当然,你也要自祈多福,别哪天落到别人手上,晚节不保哟……”

    挂了电话,李云道二话不说,冲后车窗抬手就是一枪,轰一声,玻璃粉碎。李云道将手机扔了进去,看也不看在副驾上抱头瑟瑟发抖的许天笑,径直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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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攻心为上

    沈燕飞在省纪委工作了四年多,体制内大多是循章办事的公务员,就算狡猾狠厉些的也只是借用国家暴力机关的手段,突然见到李云道完全不顾游戏规则的做法,她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尤其是李云道居然随身带了把92式,这是她万万都没有想到的,她更没料到的是李云道还真敢开枪。在国内,涉枪无小案这一点就算不在公安系统中的她都心知肚明,她不信李云道不知道。

    但从头到尾,她没有出言阻止,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个据说曾经力斗四悍匪的年轻jing察一枪轰碎那辆奔驰glk的后窗玻璃,又见他将那人的手机扔回车里,最后居然走到那几乎jing疲力竭的紧身皮衣的女子身边,蹲下身说着些什么。

    随后那个叫郑天狼的年轻人走到奔驰glk面前,屈肘一击,前车窗玻璃四分五裂,伸进手去,生生将那个刚刚还一脸不可一世的青年从副驾上拎了出来。百来十斤的人被他单手拎着后衣领提在手上居然轻若无物,从奔驰glk一路轻松走回běi jing吉普,将那依旧挣扎的男子扔在后座上,一手摁着一手抽出他脚上的鞋带,眨眼的功夫就将许天笑拇指反绑得结结实实。李云道只在那个叫由香关芷的脱力女子身边蹲了一会儿就回了车上,依旧不动声sè地开车,缓缓驶出那片荒芜的废弃厂区。

    “私自羁押是违法的。”沈燕飞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看着身边若无其事的男人小心地提醒道。她很诧异,刚刚发生了一场在她的现实生活中闻所未闻的斗殴,还开了枪,换成别人,发生这种算是天大的事情早就被折磨得接近情绪崩溃了,可这个叫李云道的男人却如同没事人一样,照常开车,听着广播,还跟着广播中还算悦耳的戏曲轻轻哼着不着调的声音。

    李云道笑道:“谁看到我私自羁押了?这哥们儿酒后驾车,我作为一个好jing察、好市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干出这等危害广大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事情?”

    沈燕飞苦笑着摇了摇头,李云道的意思她明白了。

    “李云道,你快放了我,我爸是不会把龙爷的证据交给你的,你别做chun秋大梦了。”被郑天狼死死摁在后座动弹不得的许天笑对着李云道怒目相向。

    “随便吧。”李云道淡淡回了句。

    沈燕飞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想留着这位人质交换证据?”

    李云道笑道:“这并不重要。”

    “嗯?”

    “天狼,有没有办法让这小子安静会儿,哼哼唧唧的,就不是个男人。”李云道在后视眼里看了一眼几乎想用眼神杀互他的许天笑,轻轻笑了笑。

    “你敢……”

    许天笑才开口说出两个字,郑天狼的手已经抚在他后颈,脖子一歪,居然真的昏睡了过去。

    “你是怕他听到吧?”沈燕飞转眼看了一眼许天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光天化ri之下“绑架”地市级副市长的公子,这事儿她怎么想都觉得麻烦得很。

    李云道笑道:“读过《孙子兵法》吗?”

    沈燕飞点头:“大学时抽空读过,但是这跟孙子兵法有什么关系?”

    “那你应该记得,《谋攻篇》中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江宁是节筑功的大本营,他在这儿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又有龙正清出面解决那些不上台面的事情,我们贸然跟他们交手,只会是出力不讨好的下场。许明是节系人马中一个比较关键的人物,他跟龙正清虽然都是节筑功麾下大将的角sè,但我不信他们彼此就真的无比信任。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上,也是没有绝对信任这一说的,忠诚往往意味着背叛的筹码还不够。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首先在他们内部种下一个种子,不管这颗种子将来会不会生根发芽,但恶心恶心他们都是好的。”说着,李云道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脸如狡狐般难以琢磨的笑容。

    以沈燕飞人大高材生的智商和情商并不难理解李云道的话,她想了想才道:“你是想让他们彼此怀疑?有用吗?就算这样,现在这种境况下,他们只会相互庇护,毕竟节筑功双规后,他们面临的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局面。”

    李云道笑得高深莫测:“你要相信,人的本xing都是自私的。荀子说,人之xing恶,其善者伪也。他们如今相互包庇是因为情况还没到大难临头劳燕分飞的局面,万一哪天真到了那一步,不用我们去逼他们,他们也会相互咬得不亦乐乎。等着吧,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距离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沈燕飞有点儿吃不准这个喝了快一斤半白酒却仍旧头脑清醒的李云道到底说的是酒后之言还是真心话,但有一点却是让她颇感真切——身边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轻jing察的确是个适合在体制内生存的“高手”。单今天这招算得上是阳谋的计策,就足以管中窥豹。

    上高架前,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又坐到了驾驶席上,那个刚刚上演一番“攻心计”的年轻男子却靠在车窗上沉沉地睡去。开上高架,沈燕飞却越想越心惊,心惊的不是今天的涉枪事件,而是李云道不经意间布下的这局棋——不管龙正清和许明之间是信任还是不信任,就算两人都清楚了李云道布下这局棋是为了挑起两人的相互猜忌,但是龙正清吃不确许明有没有将证据交给官方,许明也吃不确龙正清到底对他是信任还是不信任——不管结局如何,这颗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了,接下来只要耐心等着他发芽、开花,哪怕某天枯萎了,没准儿都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到了秦淮河附近,她才想起自己并不清楚李云道到底要去哪儿,但又见他睡得香甜,小声问后座上闭目养神的郑天狼:“你知道去哪儿吗?”

    郑天狼微笑摇头:“我刚从美国回来,这是我第一次来江宁。”

    沈燕飞将车停在路边,回头看着已经拿下眼罩的清秀小伙儿,好奇地小声问道:“刚刚你为什么要把眼睛蒙上?是鄙视对手吗?”

    郑天狼对着这个看多了武侠小说和动作片的大姐苦笑道:“我以前是个瞎子,练的都是闭着眼睛和人交手的招式。三叔请人带我们去美国治好了眼睛,我还没完全适应。”

    沈燕飞有些恍然,又好奇道:“你从小练武?”

    郑天狼憨笑道:“嗯,三岁起我就跟着姑姑练武。”

    “姑姑?”

    “嗯,姑姑也去美国治眼睛了,不过美国那边还有点事情,她暂时回不来。我怕三叔有危险,所以先一步赶了回来。”治好了眼睛的郑天狼其实是个xing格很阳光的小伙子,只是言语间还有些腼腆。

    沈燕飞点了点头继续问:“以前就有很多人找他的麻烦吗?”她看了一眼在睡梦中仍旧嘴角轻扬的男子,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他的笑意中总有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

    “姑姑说,三叔是做大事的人,不能让他为了安全这种小事分心。”

    沈燕飞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嘀咕着,这李云道还只是个实习jing察的级别,事情还没做多少,保镖倒是先用上了。她并不清楚之前李大刁民经历的种种血雨腥风,也不明白这个在昆仑山苦读了二十五年等身书的男人对于京城那座山上的四合院里的老人意味着什么,她更不清楚,这个喜欢佝偻着身子的年轻男子对于未来的华夏意味着什么。人,永远都无法预知将来要发生的事情,这也是为何我们面临众多选择时会踌躇不前的重要原因。

    “对了,这家伙怎么办?”她望了一眼一身狼狈的“人质”许天笑,微微皱眉。今天一不小心,她居然就成了“绑匪”帮凶,这种事情如果没人追究还好,一旦有人追究起来,虽然不至于有严重后果,但解决起来还是蛮麻烦的。

    “三叔说等明天晚上再放了他。”

    “明天晚上?”

    “嗯,三叔说给那边准备证据的时间,不然就太假了。”

    “你不怕那边会报jing?”

    “不怕,三叔就是jing察。”

    “那万一他是坏jing察呢?”

    “那我就跟着三叔做坏人。”

    “你……”

    沈燕飞彻底无语,面对这个对李云道盲目崇拜和信任的青年,她真有种把身边的大刁民揪起来抽上一顿的冲动——她感觉以这个坏家伙的作风,郑天狼这种单纯的小伙子在他身边时间长了,肯定会被同化。

    她狠狠地剐了李大刁民几眼,似乎还不解气,拿起扶手箱上的一本杂志卷起筒状就想给他来上一下,刚刚挥起手还没落下,那双一直在睡梦中缓缓挪动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谋杀亲夫可是要浸猪笼的。”

    “李云道,你去死!”书筒雨点般落下。

    李云道却不躲闪,只是厚着脸皮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睡醒,把你当成疯妞儿了。”

    沈燕飞扔下杂志,抓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居然有点儿嫉妒他口中的那位“疯妞儿”。

    〖

第四百零五章 哼哈二将

    紫金玫瑰园别墅中最贴近园中小湖的楼王别墅里今晚注定气氛诡异,身着黑白女仆服的年轻姑娘们纷纷噤若寒蝉——刚刚家中的老爷子发了通火,连带着将大少爷龙啸坤都骂得狗血喷头,跟着老爷子几十年的老管家风伯示意大家都保持安静,不要去触怒了那位火气当头的龙姓土地爷。“土地爷”是龙正清在江宁的另一个绰号,但跟其他的什么“地下组织部长”之类的不一样,龙爷本人很享受“土地爷”这个称呼,曾以有一位外来地产开发商的一把手当面称龙正清为“土地爷”,第二天拍地现场那家开发商看中的热门地块竟无一人敢抢。

    但“土地爷”龙正清龙爷今天心情很不佳,因为那个棘手的年轻人,先是由香关芷留下一份书信后便不辞而别,而后是被吓得不chéng rén样的许天笑终于被人送了回来,更让他生气的是,对方不仅敢在他的地盘上动他的人,而且还成功离间了他与许明之间的信任关系。就连他这种攻于心计的老法师都不得不承认,李云道不经意间种下的这粒不稳定因素已经让他如鲠在喉。

    “爸,干脆多叫几个人直接装了麻袋灌上石头从长江大桥上扔下去,我就不信他真有三头六臂,就算真有,十个人不成就二十个人,二十个人还不行我们就派一百个人去,我还真不信了,一个外来的小崽子真敢在这儿蹦跶。”龙啸坤刚刚亲自出去将许天笑接进来的,虽然这位从小耳濡目染龙氏作派的龙家大少比码头出身的龙正清多读了不少书,头上甚至还扛着个江大mba的头衔,但相比政界和商场的尔虞我诈,他更喜欢用简单而粗暴的方式来解决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sè。“爸,这事儿一定得抓紧解决,不然人家还真以为节市长一倒台,我们龙家真的就变成没了牙齿的老虎。这回也要让那群狗ri的看看,省得以后连出去吃个饭都膈应得慌。”

    节筑功倒台后,这位之前被节市长认作干儿子的龙家大少倒是真正体会了一把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往常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最近已有人避之不及,以往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最近就算他亲自出面人家也不一定给面子。加上最近江宁圈子里盛传有人要对龙家动手了,所以之前大量投入的几个项目最近居然都停滞不前了,每天要还给银行的财务成本算算就让这位将来要扛起龙家一把大旗的龙家大少头疼不己。

    龙家老爷子自己在书房拍了一通桌子,摔碎了花了不少时间润养的翘耳紫砂壶后倒是心情平复了不少。节市长的倒台对他有多少影响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就像一把太久没有亮出的刀,所有人都以为这已经锈迹斑斑了,但刀锋在与不在,只有持刀者才一清二楚。他也收到了有人想拿龙家开刀的风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只是一声冷哼的态度,当时他还是觉得就算是没了节市长的支持,以他在江宁黑白两道的号召力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是他却没想到这次对方弄来一条不知死活的下山稚虎。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刚刚出道的稚虎也是相当可怕的。不过这些年来,想踩着龙家上位的人并不在少数,那些在他看来别有用心的人如今不是锒铛入狱就是早已被沉入滚滚长江,单一只下山虎,还真想撼动他这条老龙不成?

    但龙正清有他自己的顾虑,一来是年纪大了,按他原先的计划,这几年平稳过度后,他就要金盆洗手退居幕后了,所以这些年一些台面上下的事情都是由他的长子龙啸坤亲自去打理的。二来**高层换届后,他已经数次从京城的老友那里收到过忠告,接下来要加大“打老虎”的力度,尤其是要及时跟节系人马划清界线。只是这几年龙家的生意涉足房地产、酒店等多个最赚钱的行业,龙家与那位节市长之间已经结成了唇亡齿寒的战略关系,想要及时抽身厘清这种不清不楚的纠葛几乎是天方夜谭,所以他也只是吩咐龙啸坤接下来有序地跟节筑功撇清关系,但没想到刚刚才着手,那位向来以强势著称的节市长居然已经落马。

    “啸坤,你的jing力还是要放在公司的主业上,那种跳梁小丑只能恶心恶心人,真正的杀伤力其实并不大。”龙正清捋了捋下颚的几缕白须,眯眼望向地上粉碎的紫砂壶。这只翘耳紫砂出自宜兴一位大师级人物之手,也是当年节市长从江都入主江宁市府时相赠,据一位懂行的专家所说,这只壶如今起码价值七位数。盛怒之下几百万的紫砂壶都摔得粉碎,龙正清却只是恼恨那只下山稚虎。“早知道前段ri子就直接让关芷出马去姑苏宰了这条小狗!”

    龙啸坤听他提到关芷,这才微微顿了顿道:“爸,关芷倒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ri本人派过来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龙正清冷哼一声:“小鬼子向来就没按好心,走了也好,不然放在身边早晚是个定时炸弹。这样,你让‘白头’和‘老狗’物sè一下,最近是用人之际,以后散出去的一些兄弟也是时候召回来了。”

    “白头”和“老狗”是龙正清一把砍刀跑码头打天下时的左膀右臂,原先还有一个叫“蚂蚱”的人,90年代初严打时被人设计送进去吃了枪子儿,剩下的“白头”和“老狗”现在正是龙家掌控台面下那些事情的两大代理。

    龙啸坤闻言大喜:“爸,早就该把弟兄们都召回来了,做事情没有人怎么行?”

    龙正清却摇头:“这帮兄弟其实个个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既能成事又能自保,但用得不好,没准坏了事还在对方手里讨不到便宜。这次的对手不简单,我是担心他们不按规矩出牌。啸坤,你弟弟那副模样,没人照顾不行,能帮家里做些贡献的就剩下你了,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所以你自己的安全也是头等大事。”

    “爸,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出入起码要带两个保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忙了。”

    “嗯,你让‘白头’和‘老狗’过来一趟,我有事情吩咐他们。”

    半小时后,一辆喷成sāo红sè的悍马越野冲入紫金玫瑰园,门口的安保听到那呼啸的引擎声,再一看那江a五个6的车牌,老远就架起了车闸,等悍马以超过一百码的速度轰入小区后,门口的两个安保这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惊魂还未定,又老远听到鼓点震天响的迪斯科音乐,两人又连忙将车闸架起,果然,半分钟后,一辆亮黄sè挂江a五个5的保时捷跑车冲入小区。

    “乖乖,幸好我俩反应快。这个点儿了,大老板和二老板跑来这里头干啥?”年轻保安拍着胸脯,一脸后怕。小区的物业公司挂在一个叫“正清集团”下面,刚刚那两位就是物业公司的大老板“白头”和二老板“老狗”。不过年轻保安听到更多的是关于这两位老板的江湖传闻,不然一个小小物业公司的老板,哪能开得起悍马和保时捷?

    但无论是悍马和保时捷,都在离那幢楼王别墅还有百米距离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降低速度和音量,慢慢滑行进入别墅花园旁的停车场。悍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戴着拇指粗金项链的中年男人,一脸横肉,西装衬衣遮住的脖子上隐隐露出当年粗工劣质的纹身图案,不过最耀眼的还是他一头如同百岁老人般的白发。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顶着一头白发,自然就是那位“白头”。保时捷跑车上下来的是个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中年男子,脸长如马,一口灼灼耀眼的金牙,一看到那一头白发的中年男子,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哟,白头,你最近是不是在娘们儿身上shè得太多了,一根黑头白都没了?”

    “白头”冷笑:“老狗,我可没你那种夜夜ri母狗到处下崽子的癖好。”

    “崽子多有什么不好,我们这种人,没准儿哪天就半路被人砍死翘了辫子,我有那么多儿子送终呢,你呢?指望一群sāo娘们儿我看可不中。”

    “你那些儿子,是不是你亲生的还不知道呢。”

    “老狗”笑得yin气十足:“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ri了他娘,他就是我儿子,多简单的道理。倒是你,这么些年,连个娃儿都没落下,呵呵,我最近在吃一种大补药,前两天刚生了对双胞胎,要不要介绍给你?”

    白头冷哼了一声,没理老狗的挑衅,独自往别墅走,老狗一个人说得没趣,也赶紧跟上,一路上谁也不理谁。

    等进了别墅大门,看到那位在龙家待了大半辈子的风伯,两人却如同川剧换脸般勾肩搭背,仿佛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亲兄弟。

第四百零六章 水至清则无鱼

    生活就像一锅温水,人是水中的青蛙,如果水温舒适的时候躺着享受,在沸腾来临的时候看到的都将是无边的绝望。李云道经常将“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两句放在心头,这只好不容易从昆仑山那口井中跃出来的癞蛤蟆自然不会把自己送入一个温水煮青蛙的境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没了危机感,那往往离大难临头也不远了。

    李云道活得战战兢兢,对他来说,人生就像一局环环相扣的棋局,一步错千步错,尤其是如今面临江宁如此复杂的局势,更容不得丝毫懈怠。姑苏城里的院子交给崔家大少代为打理,据说崔剑平在附近找了位退休的老太太每天去开窗透气打扫卫生,反正给老太太开的月工资还赶不上崔家大少一个晚上去酒吧的开销。

    京城斗狗赢的三千万一直在帐上没有动过,本来是想打一笔钱去美国给疯妞儿,但是自从在京城四合院里头见过一面后,阮疯妞儿就再也不肯接李云道的电话,但照刚刚回国的郑天狼所说,阮钰对李云道的事情还是颇为上心的,除了人瘦了些外,其余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大洋彼岸的美国毕竟离李云道的生活太远,李大刁民也没法上赶着给疯妞儿把钱送上门去,再说以疯妞儿的赚钱本事,自然不差治疗费这点儿钱。

    有时候李云道睡醒睁眼时,想到三后头那些个零,他就觉得生活这玩意儿特别不真实,刚下山时带着十力在工地上厮混,闻着一屋子的臭脚丫子味儿还能就着一包榨菜吃完几个白馒头,现在条件好了,银行里也算是有些存款了,相反倒是颇怀念那时候吃个馒头都觉得幸福的时刻。当然,也只是怀念而己,对于李大刁民来说,生活这玩意儿就像个欠rì的娘们儿,有时间伤chūn感秋还不如多写两行篆书来得痛快。

    房子是林一一的那位年轻秘书帮忙找的,早几天身揣三千万巨款的李云道带着十力睡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四十块一晚的旅馆通铺。小区是上个世纪末江宁大学的最后一波福利分房,规模不大但环境优雅,住在里头的也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居多,又离玄武湖不远,如果不是当时高层建筑还不流行,八层往上应该就可以隐约算是湖景房子。

    其实这套房子是齐思弈本家婶婶的房子,齐婶一家移民去了加拿大,托咐将房子卖出去,正好林市长关照他为李云道寻个住处,于是这套四室两厅一楼带小院的房子便以正常市价租给了李云道。本来齐思弈是想卖李云道一个人情的,他虽然刚刚被调到老板身边,但也明白能让老板亲自过问其住行的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不过他还是被这位姓李的年轻人一句话就说服了,自此,他发自内心地对这个据说学历不高却能力非同一般的年轻人高看三分。

    等搬进这个取名“静竹斋”小区后,李云道才发现自己跟“女展昭”沈燕飞做了邻居。虽然邻居也有a单元和b单元的区别,但偏偏两人住的都是一楼的小院,中间只隔一道水泥墙。

    李云道每天跑步,冬天气温低了,天亮得也晚了,但他依旧雷打不动地清晨五点半起床。更让沈燕飞想不通的是,那个叫十力嘉措的小家伙居然也跟李大刁民一般风雨无阻地坚持晨练。不刮风下风就沿着玄武湖跑步,变天的时候就在小区的走廊下各自耍一套谁也看不懂的拳。每天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人一狗,人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从不说话,只对李云道和十力敬畏有加,对旁人从不正眼相待,就连沈燕飞这样的美女难得靠近打个招呼,那个被李云道称为“刑天”的小伙子也只是傻笑着跟一旁的黑sè松狮犬大眼瞪小眼。这头黑sè松狮也是沈燕飞见过的狗里头最大的了,每天跟在李云道身后耷拉着舌头跑步。三人一狗呵着白花花的雾气,倒也时常成了玄武湖畔的一道风景。

    但李云道的种种行径在这段时间与他合作的沈燕飞看来,却是一种近乎变态的强迫症的表现。抛开晨练这种事情不谈,他每天中午都到朱雀路旁的一家小餐厅吃饭,每天都是同样的快餐,雷打不动一成不变。

    最后沈燕飞看不下去了,点了几个炒菜跟他凑到一桌,没想到这家伙倒真是毫不客气地上演一番风卷残叶,沈燕飞上个洗手间的功夫,他一个人将桌上的几盘菜吃得jīng光,气得女展昭招来服务员照旧又重上了一份,这回这刁民倒是假惺惺地客客气气,但最后还是超过一半的菜量进了他的肚子。

    不过,她对于这个从姑苏市局借调进省厅的年轻人大体还是佩服的,虽然她并不太赞同他的某些工作方式,比如说上回二话不说就拔枪相向,这件事她还是一点不拉地向韩副厅长进行了汇报,但韩国涛只是一边埋头看文件一边如弥勒佛般笑眯眯地说,小沈,云道工作方法有时候会比较粗暴,你要多提点他一下。不过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既然敢拔枪,肯定是留好了后路的。

    沈燕飞生气之余还是对李云道的身份多了几份好奇,似乎不管是那位新上任的林市长还是韩厅长,都对李云道信任有加,而且韩厅长听到李云道掏枪的行为似乎一点儿都见怪不怪。

    沈燕飞又拜托省厅的同学向姑苏市局的同事调查了李云道入职前的背景,得到的答案让她这个在省纪委工作了四年的jīng英瞠目结舌。她怎么看都觉得长相普通面皮白嫩的李云道就是长江以南那位声名显赫的三哥。

    “三哥”这个称呼她在去硕放市办案的时候就听说过,一年前硕放市市委书记落马,她被选调进专案组配合中纪委工作组办案,其中有一件硕放市工商局局长公子涉毒案件,那位局长公子天不怕地不怕,但听到有人提“三哥”两个字的时候却冷汗淋漓,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传说中血手人屠的“三哥”居然是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李云道。

    沈燕飞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冲进了韩国涛的办公室,在她眼中,如果李云道这样的人也能进入公安系统,那跟前几年上演的那几部《无间道》的香港jǐng匪片有什么差别?可是韩国涛听到她的来意后仍旧一脸笑意说,小沈你懂不懂水至清都无鱼?

    沈燕飞说她不懂,不管有鱼无鱼,作为国家**机关的公安系统怎能有黑社会背景的人?

    韩国涛问她,在中国有黑社会吗?

    沈燕飞说,应该有吧。

    韩国涛摇头,中国的国家体制和社会现状下,是不会有大型黑社会生存的土壤的。你所谓的黑社会,其实就是背景复杂的社会人士,但是如果这些人能为国家作出突出贡献,为何不尝试着不拘一格降人才呢?

    沈燕飞说,可是他可能杀过人。

    韩国涛笑道,当刑jǐng的,没开枪杀过贼的自然不会是个好jǐng察,不是每个jǐng察天生都会开枪杀人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开枪杀人的。

    沈燕飞说,那你还敢要他?

    韩国涛大笑,要,为什么不要?像李云道这样人才,不当jǐng察才叫可惜。你不知道,我把他从姑苏市局调来省厅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我外甥女就是姑苏刑jǐng支队的支队长,她就头一个不肯放人。我那个外甥女,比你还死心眼,一开始把人家往死里整,最后却死都不肯放人。如果不是我先把人调去宣传处她少了直接管辖权,不知道要费多少口水了。

    沈燕飞突然点头说,我跟葛队长合作过,她可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韩国涛笑着说,是啊,连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都能容得下他,你为什么不行呢?

    沈燕飞涨红着脸,支唔半天才道,我不想党的纯洁队伍里混进那种人。

    韩国涛点了根烟笑道,你觉得是那些躺在官位上尸位素餐像蚂蟥一样吸老百姓血的人可恨,还是他这种愿意以自己剑走偏锋的能力为国家和社会作出贡献的人可恨?

    沈燕飞想了想,最后说,我明白了。

    事实上,李云道的能力并没有让她失望。她负责从那些与龙正清往来甚密的官员上入手,而李云道则从龙正清身边的人下手,果然,一个礼拜后,李云道就查到号称龙爷麾下哼哈二将的“白头”和“老狗”两人貌合神离,去年更是因为一批神秘的货物在长江港口码头大打出手,最后还是龙爷亲自出面才平息了下来。

    周五的工作汇总会议上,李云道将这段时间暗访的一些成果统统倒了出来,看到沈燕飞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脸笑意的韩国涛扔给李云道一枝烟,自己也点上,啪嗒着在一片云雾中看着面部表情缓缓变化的沈燕飞。

    “这妮子还太嫩了些啊,不快点儿成熟起来,怎么能跟得上打老虎的步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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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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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介绍:
带着一身滔天怨气从昆仑山走下来的大刁民,能否在陌生的都市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一个武力值彪悍的大哥弓角如虎南下,一个大智近妖的二哥徽猷似隼北上,唯困于昆仑读了二十年等身书的大刁民在长三角开始了他的妖艳人生。
本书旨在打造第一强悍大刁民,非种马非小白文。
大刁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刁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刁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