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刁民TXT下载大刁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刁民全文阅读

作者:仲星羽     大刁民txt下载     大刁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八章 老狗的柔软与坚强

    有的人,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有的人,就算面无表情也令人感觉那抹肃杀寒意。许天笑心中瞬间腾起一股冷意,此时他才想起关于眼前这青年的一些传闻。之前他是官二代,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家的公子,自然对李云道这种类似于江湖草莽的人物不屑一顾,大体上也只是觉得这是个穷山恶水里走出来的刁民,如同千千万万其他为了温饱而厮混于社会底层的人,再怎么聪明世故也始终是只小虾米,连一尾越不过龙门的锦鲤都算不上。但许市长倒下后,树倒猢狲散,许天笑原先做事便不懂得左右逢源,自然也成了黑白两道眼中的过街老鼠。尤其是刚刚逃离江南的那段日子,每日里过得战战兢兢,走在大街上随便被人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不过这番自上而下的随波逐流,他才有了与之前他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人相处的机会,也才从侧面了解了曾经他嗤之以鼻的山间刁民。

    三哥!曾几何时,他觉得江湖黑道就是个笑话,他许大公子一句话便能让数位江南黑道大佬主动送上门来献殷勤,如今踏入其中,这才知道李云道在江南黑道的那声“三哥”是多少地来之不易。无数个日夜,他的确在梦中将李云道一枪打死或一刀刺死,但每每从梦中醒来都冷汗淋漓——因为被他在梦中刺死的李云道每次都能活过来,而后便便此刻这般冷冷地望着自己说,许天笑你真的不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身子颤抖了一下,许天笑对自己性格的懦弱有些恼火,却也不敢再出脚去踹李云道,只敢用枪顶着那人的后背:“走快点!”

    走了几步,李云道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说道:“许天笑,你听说过一个成语吗?”

    “啊?”许天笑下意识地愣了愣,但很快便提高警惕,“别想跟我玩花样。”

    “其实这个成语很简单,叫色厉内荏。”李云道笑了笑,说完继续往向走。

    许天笑哪里听不出这人是在嘲笑自己,当下咬了咬牙,却也不敢在李云道身后动手动脚,似乎生怕这个手中人命无数的衣冠禽兽突然暴起,将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废弃的砖厂原本规模不小,单单堆砖头的露天仓库都仿佛一望无际。李云道在许天笑的引导下在长满杂草和青苔的砖场上兜兜转转,最后到一处用红砖砌成的仓库模样的建筑子前停了下来。铁门上的铨锁早已经锈迹斑斑,被人锯断的大锁扔在一旁不远处的杂草丛中。

    “进去!”

    许天笑声音尖厉,红砖房里转来一个沉闷的男声:“谁?”

    许天笑连忙应了一声:“是我。”

    那男子闻声而出,打开门看到被许天笑押送的李云道时,一脸刻薄地讥讽笑意:“哟,什么风把我们的李大局长吹到咱们这儿来了?”手持一把双管猎#枪的男子长着一张马脸,敞开的格子衬衣里露出刀疤纵横的脖子。

    李云道看那中年男人一眼,轻笑道:“苟大川,你居然还没死?你躲也不躲远一些,白稼先如果知道你躲在浙北,你就离鬼门关不远了。”

    才一年时间便已早生华发,当年经常在白头白稼先跟前炫耀一头乌发的老狗苟大川如今一头银发,此时剃了板寸,让这张本就对不起观众的尊容显得愈发凶狠。

    “白头那狗#娘养的运气好,龙爷跑了路,留下的地盘原本我可以跟他两分天下,不过那小子有高人指点,我老狗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姓李的,今天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老狗狞笑,扬起手中的双管猎#枪,对准了李云道的脑袋,左眼微闭,扣动扳机。

    “啪!”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

    枪没响,因为没有子弹。老狗猖狂大笑,倒很快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因为被双管猎#枪指脑袋的李云道非但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而且甚至连表情都没发生一丝细微地变化。

    “你……你不怕死?”老狗脸上的肌肉微颤了数下。

    一旁的许天笑也看得胆颤心惊,他自问如果是自己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像李云道这般镇定自若。

    “死,总还是会觉得恐惧的……只是,你们俩,有胆量敢杀我?”李云道各看了老狗和许天笑一眼,表情平静而冷淡。

    老狗咬牙,似乎恼羞成怒,胡乱塞了颗子弹便想举枪,却被许天笑一把抓住枪管:“狗哥,冷静!”

    “他娘的,这狗日的居然不信老子敢毙了他。”老狗暴跳如雷。

    许天笑对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合作伙伴有些无奈,这样的人在白头势力的围追堵截下居然能活着逃出来简直算得上是奇迹。

    “狗哥,他现在还不能死!”

    老狗的双管猎#枪上了膛,许天笑也只敢抓住枪管,生怕这狗一般的畜生真的激动起来先把自己这个合作伙伴给一枪崩了。

    “不行,老子就要崩了他。”

    “狗哥,看在钱的份上,咱们待会儿再杀他也不迟,我不也是做梦都想把他剥皮抽筋吗?”

    钱的作用果然是巨大的,脾气如**一般一点就着的老狗最终还是在钱的面前妥协了,但也仍旧一把揪住李云道的领口,径直拖向红砖房。

    红砖建筑内倒是不乱,应该是之前这废弃砖厂的仓库或办公室一类的地方,只有几张落了灰的破椅子,李云道被老狗揪进来便看到被反绑在椅子上的钱强,钱强的女儿瑶瑶蜷缩在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人均纹丝不动,生死未知。

    李云道皱眉看着老狗道:“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老狗瞥了一眼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角落里的小丫头,没有说话。倒是许天笑在后方推了李云道一把:“操心操心你自己。”

    蜷缩在角落里的瑶瑶微微动了一下,李云道这才稍稍宽心:“但是现在已经是深秋,这几天北方来了冷空气,气温骤降,给孩子找个毯子盖一盖吧?”

    没想到刚刚凶神恶煞般的老狗却出其不意地应了声“好”,李云道这才想起,老狗在江宁也有一个私生女,年龄跟瑶瑶差不多大,长时间在外漂泊躲藏的老狗应该是惦记女儿了。

    将李云道也反绑在一张椅子上,老狗真的寻了两块破帆布进来,在角落的水泥地面上垫了一层,将昏睡的小丫头抱到帆布上,而后又在小家伙身上盖了一层。

    “你闺女也该这般大了吧?”李云道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许天笑出去抽烟了,只剩下老狗蹲在一旁打量着睫毛微微颤动的瑶瑶。

    老狗居然“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像我这种混江湖的,就不该有老婆孩子。”

    “你可以抽空溜回去看看。”李云道说道。

    “你懂个屁!”老狗又激动了起来,“白头一天到晚还惦记着我呢,我只要在江宁现身,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况且……况且,我回去,他们反而更危险。”蹲在一旁的老狗用手掌扇了扇,驱散瑶瑶上方盘旋的蚊虫,先是激动,而后又是一脸唏嘘。

    再坚强的男人都有内心最柔软的一处,老狗是如此,白稼先是如此,也许站在门外抽烟的许天笑也是如此,应了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的古话。

    蹲了一会儿,老狗似乎不愿再去想伤心事,抬头望向李云道:“你真的不害怕?”

    李云道摇了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弄死我吧?”

    老狗在江宁时算得上前呼后拥,说是地盘上的土皇帝也不为过,如今弄得像只丧家之犬到处逃窜,这跟李云道有很大的关系。而许天笑从许大公子直接掉落凡尘,如今要与之前他完全不屑一顾的老狗这类人混在一起,更是拜李云道所赐。再加上流离失所和杀父之仇种种因素,两人想生啖李云道都可以理解,但大费周章地通过钱强将自己引来此处,却是太多的不合理。

    除非……

    李云道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正欲再说些什么,许天笑却已经抽完烟从门外走了回来,神情焦虑。

    “老狗,现在怎么办?”

    “出去说。”

    两人在门外商量着什么,又争吵了一番,李云道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只见他们再进来时,连老狗眼神里也多了一丝不安和焦虑。

    老狗在李云道面前来回踱着步子,不断地搓着手,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犹豫不决。

    坐在一旁的许天笑却死死盯着李云道,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时而露出一丝阴狠,仿佛下个瞬间就会扑上来将李云道撕成碎片。

    被反绑在椅子上的钱强突然动了动,老狗皱眉,瞪了许天笑一眼道:“麻醉药分量没给足?”

    许天笑上前检查了一番,他大学读的是医科,之前从来没派上用场,倒是投身江湖后反倒有了用途。

    “妈的,连麻醉药也有假的,什么他妈的世道。”许天笑翻看了钱强的眼皮,低声咒骂道。

第九百一十九章 大智若愚

    许天笑正检查着,冷不丁钱强猛地睁开双眼,冰冷的眼神将许天笑吓得直接倒退了数步。

    “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钱强睁眼便看到墙角昏迷不醒的瑶瑶,顿时情绪激动,虽然被反绑在椅子上,但仍旧挣扎得厉害。

    “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许天笑恼怒地上前两步,左右开弓各给了钱强一记耳光,钱强原本英俊刚毅的脸顿时便红肿了起来。

    这种时候,还是老狗比较有经验,拿着双管猎#枪径直塞钱强的口中,冷声道:“再烦,一枪轰碎你的脑袋。”

    钱强稍稍冷静了下来,但眼神却几欲喷火:“我女儿如果出了事,我就是脱了这身警#服,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瑶瑶暂时应该没事,只是麻醉的作用。”李云道适时地提醒道。

    “啊?你怎么也……”钱强惊异地转过头,看到李云道时,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

    李云道苦笑,摇了摇头:“山不转水转嘛,我跟两位老朋友又相遇了。”

    “老朋友?”钱强狐疑地打量着李云道,又看看凶神一般的老狗,还有模样狼狈的许天笑,片刻后顿时恍然。他也是老公安,自然能理会李云道的言外之意,公安的“朋友”除了真朋友之外,那便是或多或少都与犯罪搭边的人。

    老狗狠狠瞪了李云道一眼,将枪管扛在肩上,又转向钱强:“不好意思,我俩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钱局长挡了别人的财路,所以就有人来让我们给你提个醒,算是个不周道的见面礼吧。”

    钱强看了老狗一眼,目光又落在角落里的瑶瑶身上:“你们混江湖的都讲究祸不及家人,我女儿是无辜的,你们把她先放了,只要我女儿安全了,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狗迟疑了一下,许天笑却接过了话茬说道:“你以为你还是东城区公安局局长?好大的威风!”许天笑揉了揉刚刚抽得生疼的手掌,“你们仨的命,今天本少爷我是要定了!妈的,一条人命,才值这么点钱!妈的,老子先宰了这丫头再说!”说着,许天笑一步一步地向墙角的瑶瑶靠近。

    “我#操#你祖宗……”钱强猛烈地挣扎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却被老狗的枪管再次堵住嘴巴,只能呜呜挣扎着,呜咽不清地问候着许家的十八代祖宗。

    “许公子,想不想知道你父亲临行刑前说了些什么?”李云道突然插道。

    许天笑先是一愣,随后瞬间面目阴沉下来,掏出后腰的手枪,一步一步地走向李云道。

    “你说,我听着。”许天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五个字。

    李云道摇了摇头:“你放了他们父女俩吧,有我一个还不够交差吗?”

    “不够,远远不够!”许天笑叫嚣着,挥舞着手中的手枪,一旁的老狗望着几乎失控的许天笑,皱眉不语——杀父之仇,灭家之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深重的仇恨?

    李云道叹了口气:“说句良心话,许市长的确是江南为数不多的一员能吏,他在位的这几年,苏州的经济发展的确算得上是一日千里。”

    许天笑惨笑:“良心话?一日千里?整个江南,你能找得出一个比我爸更强的官员?我爸接手时姑苏城的gdp才多少?现在是多少?嘿嘿嘿……”许天笑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说我爸是开国第一巨贪,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笑话,整个江南比我爸更贪更过份的比比皆是,为什么你们不拿他们开刀?杀人?哪个人是我爸亲手杀的?说是我爸是幕后主使,嘿嘿嘿,欲加之罪……”

    在许天笑看来,早已伏法的许明或许并非媒体报道里的那般贪婪和尸位素餐,就连李云道也不得不承认,许明在城市经济上的管理能力在江南一众官员中也是极罕见的。但能吏贪腐已经成为了这几年中央打虎灭苍的主要方向,许明的运气也的确不太好,撞在了这个节骨眼上。

    “其实你父亲临行刑前留了一段话给你。”李云道镇定地说道。

    “给我?”许天笑稍稍平复了情绪,离开父亲的庇护后,活得如同丧家之犬的许大公子终于理解了当年父亲的种种苦口婆心。

    李云道叹了口气道:“我儿天笑,爸爸这辈子风光过,享受过,该体验该尝试的都试过。官也作得不小,钱也贪得不少,到临了,也不过是黄梁一梦,唯独放心不下我儿天笑。爸爸最后送你一句话,踏踏实实做人,平平安安享福。”说完,李云道叹了口气,像极了面临生命最后一刻时光的将死之人。

    许天笑闻言,先是泣不成声,而后双目通红地抬头,举起手枪对准李云道的眉心:“姓李的,我送你去黄泉陪我爸!”

    “许天笑,冷静!”这回却轮到老狗一把拉低了许天笑的枪口,低声喝道,“他死了,我们怎么交差?”

    “交差?”许天笑惨笑,“不交了,老子活腻了!狗哥,你也别怪兄弟不讲道义,下辈子……”

    老狗面色猛地一变,扬手一掌切在许天笑的脖子上,许天笑脖子一歪,顿时扑倒在老狗的臂弯里。

    将许天笑扶到墙角,老狗来到李云道的面前,点了根烟塞进李云道的嘴里:“我知道你厉害,至少在嘴皮子上,你胜过太我人。抽烟,别说话,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对于老狗这个似友好又非友好的举动,李云道只是笑了笑,抽着烟,不再说话——至少目前来说,自己与钱强父子两人还没有性命之忧。

    “给我也来根吧。”钱强突然道。

    老狗揉了揉后脑勺,倒是不吝啬,也给钱强嘴里塞了一根点燃的烟。

    三个男人,两个被绑着,一个盘腿坐在两人中间,烟雾缭绕,却相视无语。

    良久,竟然是老狗主动开口:“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李云道笑了笑:“如果我是你,我会回江宁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怎么取?”

    “嗯,你——嗯,是我,我如今还在被通缉,自然是不能公开露面的。但再过些日子,风声应该会松些,我收拢流落在外的手下,先在江宁郊区布点,但我本人不能出面……”李云道缓缓地说着,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跟老狗闲扯些家长里短,话中的内容,大体是隐秘布点,改头换面,改换身份,一边蚕食对手实力,一边挑唆对方人马窝里反,是一套围城打援、缓慢渗透的中中之策。但就是这样的对策,环环相扣,将人心分析得面面俱到,听得老狗连连点头称是,又时不时提出些疑惑之处,李云道不厌其烦地加以解释。一番推演下来,无论如何,到最后老狗至少都能将原先龙正清留下的大半的地盘吃下来。这番对话,听得一旁的钱强目瞪口呆,一时间只能庆幸这位市局空降的年轻局长是同行而非对手。

    老狗默默地取出烟,这回只给自己点上,吐出烟雾才叹气道:“如果早晓得你是这样的一个人,相信龙爷说什么也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李云道笑了笑:“一开始就站在对立面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李云道忽然回想起龙正清独自一人登门拜访时的场景,在那一局看不清棋手的棋局中,龙正清也只是其中一个棋子而已。

    想了想,李云道又接着道:“实际上,白头如今能上位,跟他背后的人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你如果真要掌控大局,找不找得到一个愿意庇护你,或者说能够跟你交换利益的人,这很重要。”

    老狗疑惑道:“白头身后的,难道不是支持龙爷的那位?”

    李云道摇头:“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但是肯定不是同一个人,或者说不是同一个组织。”

    一头白发的老狗盘腿坐在满是裂痕的水泥地上,将抽剩过滤嘴的烟头一点一点掐灭:“如果你今天死不了,我俩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李云道打量着和着一张马脸的老狗,混混出身,大体上是被人贴上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标签,却被龙正清引为左膀右臂。从一开始李云道便没想明白这个头脑无比简单的家伙是如何做到与白稼先平起平坐,又如何在白头的重重围堵中逃出江南,此刻的一番对话,李云道终于明白,老狗,苟大川倒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物,至少他能将李云道那道中中策听进去,并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相信这个被白头在江南下了江湖追杀令的家伙蛰伏在距离江宁不足三百公里的浙北西湖肯定不是为了混口饭或者游山玩水,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李云道也不知道接下来江宁的黑道是不是会面临着一场血雨腥风。

    “我知道你们这行自然有你们的规矩,我问了你也不会说,算了,我也就不问了。不过,这次的事情不太一般,死了个出租车司机倒不算什么,但又死了一名刑警,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蹚这趟浑水比较好。”

第九百二十章 自行了断

    老狗微微迟疑了一下,望向一旁被他一掌砍晕的许天笑,摇了摇头,沉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你的聪慧,应该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你不要问我,因为我不会说,许天笑更不会向你透漏半句。我知道你提醒得很有道理,但拿了钱财,就没有抽身退缩的道理。”

    李云道点了点头,又跟他闲扯起了后龙正清时代江宁的地下格局。其实李云道在布局拿下龙正清的时候,便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地下世界的存在,必然有其出现的政治和经济土壤,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下,如果大环境不变,龙正清倒下后必然有人来接手他的势力范围。原先李云道是想请黄梅花派人接手,但这个人很难推选,而且当诱人的利益放在眼前的时候,那些连杀人越货都敢的黑道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一个混乱的江宁地下世界并不是李云道想看到的,成天打杀抢地盘,伤的是周边的百姓,损的是江宁本身的和谐气运,所以白稼先接手龙正清的一部分地盘后,又顺手扳倒了老狗,几乎一夜成为第二个龙正清,李云道为此特地跟林一一和韩国涛做过一次深入地交流——林一一的任期内,需要一个社会环境极度稳定的江宁,否则林一一根本腾不出多余的精力来重点布局江宁的经济发展。

    如果不出跳江那档子事,便没有之后的香港之行,李云道或许现在还在江宁就职,但按照之前的规划和布置,这个时候的江宁,应该除了白头外,还有两股势力相当的人马——三分天下,左右制衡,这是李云道所期望看到的江宁地下世界。

    只是江宁如今离自己太远,眼下的问题才是大事,尤其是老狗说了,如果过了今天你还活着,旧账一笔勾销,言下之意便是今天李云道能活下去的机率应该几乎为零。

    老狗看了一眼手表,这是他逃离江宁时唯一带出来的值钱玩意,江诗丹顿,价值十万。不过老狗早就失去了玩表的兴致,之所以没将表当了也是怕沾了家徒四壁的晦气,此时只是看了看时间便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该送你们上路了。”

    李云道正皱眉时,许天笑已经醒了过来,虽对老狗有些不满,但却也知道刚刚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狗哥,时间差不多了吧?”

    老狗点了点头:“走吧。”

    钱强想挣扎,却吃了许天笑一记枪托,整个面颊都高肿了起来。

    上车后,李云道却看到老狗将昏迷的瑶瑶也抱了上来,只是放下孩子的时候,眼神迷离。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开了数十分钟,在一处破桥旁停了下来。

    许天笑挥了挥手中的枪:“下车!”

    钱强冲李云道使了个眼色,李云道却摇了摇头,对方手里有枪,自己和钱强武力值再牛叉也牛不过子弹。

    “自己穿!”许天笑从车上扔下两件绑了铅块的衣服。

    “杀警察是重罪,要枪毙的!”钱强终于有些紧张了。

    李云道摇了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铅衣,径自穿上身。铅衣很重,里面能听到哗拉拉钢链的声音,应该是特别订做的,就算外面的衣料腐烂了,钢链也不会因为腐朽而断裂。李云道估计算了一下,如果真的就这么被扔进河里,必死无疑,不到河水干涸尸体是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的。

    钱强似乎不太理解李云道的冷静,下了车便开始挣扎,最后太阳**又吃了一记枪托,晕死过去。

    “你,帮他穿上铅衣。”持着手枪的许天笑努了努嘴,也许是觉得自己大仇即将得报,笑意莫名地狂虐,

    李云道耸肩照办不误,先把自己的铅衣脱了下来,又帮钱强穿上,言听计从得出乎许天笑的意料,直到李云道又重新穿上自己的铅衣,端着枪的许天笑才确定李云道没有耍什么花样。

    许天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昏迷的钱强挪到了桥边,很不幸运地,钱强居然又醒了过来。

    许天笑吓了一跳,钱强瞪得浑圆的双眼差点儿将他吓得瘫坐到地上,等反应过来后,许天笑显然恼羞成怒,拔出手枪对准钱强的胸口便是一枪。

    砰!

    扑通!

    穿着铅衣的钱强胸中绽开一朵血花后,被巨大的子弹冲击力推得后仰,整个人翻倒入河中。平静的河面爆溅起巨大的水花,一串气泡伴着血水冒上来后,很快便归于平静。

    如血夕阳斜挂在布满橙色晚霞的天空,倒映在风吹涟漪散的河面上。

    李云道眯眼皱眉,看了一眼许天笑,嘴角轻扬,笑容显得有些诡秘,而后又深深望了老狗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老狗摸了摸贴着头皮的花白短发,也不去看李云道:“黄泉路上别回头,早死早投胎。”

    李云道笑了笑,点头,面向小河,丝毫看不出任何一丁点将死之人的恐惧。

    “等等!”许天笑突然出声,制止了李云道的动作后,上前仔细地检查了李云道身上铅衣的每一道锁扣,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去死吧!”许天笑退后几步,心中默念。

    老狗负手站在桥头,望着夕阳在那人身上勾勒出的光圈,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只是那青年居然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便淡然地踏出破桥。

    又是“扑通”一声,水花过后,水面又归于平静。

    许天笑快步赶到没有护栏的破桥旁,伸长了脖子打量着河面,他似乎不敢相信,龙正清花大力气都没能弄死的死警察居然被自己解决了。

    河面上飞过几只老鸦,呱呱的鸦声听得人有些心烦意乱,许天笑仰天长笑,惊得那几只老鸦连忙飞离这处是非之地。

    “狗哥,我不是在做梦吧?”许天笑搓了搓自己的脸,转过身问老狗。

    老狗哼了哼,却没有说话,目光始终停留在早已归于平静的河面,似乎连他也不敢相信,那个能随随便便就能琢磨出法子对付白头拿下江宁地盘的青年,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许天笑和自己处置了。

    老狗给自己点了根烟,想了想,又点了两根,弯腰将三枝烟齐齐地插在了桥头,白色的烟雾在桥头的杂草丛中飘荡。

    许天笑扬了扬下巴,杀父大仇得报,但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愉悦,相反却有种莫名的空虚,看到老狗的动作,他讥讽地笑着,却没有吱声。

    “这家伙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老狗说道。

    “哦?”许天笑不屑一顾。

    “这样子的死法,或许是最窝囊的一种了。”老狗说道。

    “难不成还要风风光光地去死?”许天笑嗤之以鼻。

    老狗蹲在三支香烟跟前,拜了四拜,神三鬼四,那人就算再厉害,死后也只是下黄泉的鬼。至于他刚刚说的关于江宁的林林种种,嗯,老狗觉得可操作性很强,反正以自己的脑子,是想不出这般环环相扣的连环计的。

    两人回到车旁,许天笑看了一眼车后蜷缩着的小姑娘,不耐烦地说道:“把小鬼也直接扔河里拉倒吧?”他是询问的语气,问的是身旁的老狗,但问出声后,却又后悔了——老狗有个这般大小的私生女,让他对这样年纪的小孩子下手,估计这这家伙会有些料想不到的反弹。

    关于老狗一直坚持的江湖人的底线,许天笑向来是不屑的。底线能值几个钱?还是能救命?反正坚持老派江湖人的所谓底线的老狗,在许天笑看来是有几份可怜和可笑的。

    “随便找个小镇扔在集市里吧。”老狗看了一眼小丫头说道。

    许天笑点头,小丫头的死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人已经死了。

    车尾扬尘而去,刚刚被惊跑的老鸦又飞回桥口枯死的枝杈上,对着平静的河面,呱呱地叫得令人生厌。

    突然,平静的河面上“哗”地一声冒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头,紧接着,又冒出一个,两人一前一后游上岸边。

    “师叔,您没事吧?”从水里爬出来,郑天狼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岸上生龙活虎的郑氏内家拳唯一后人自幼生活北方,到了水里也仅仅比普通人好一些,费了不少功夫才解开了李云道身上的钢链铅衣。

    “钱强呢?”李云道抹了把脸上的水,回头看了一眼平静如镜的水面,面露忧色。

    “师叔,我水性不太好……”

    “你在这儿等等我。”说完,李云道便纵身跃入水中。

    他游到钱强大致翻掉下的位置,深吸了口气便潜入水中。十月底的水温虽然不算冰冷刺骨,但也已经寒意袭人,李云道花了不少时间,却只在水下找到了钱强的那件铅衣。

    “活人见人,死要见尸!”李云道有些恼火,许天笑最后对着钱强的那一枪是他始料未及的,帮钱强穿铅衣的时候,他已经留了个心眼,在背后的关系部位留下了一个活结……可是,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活结,钱强的尸体才被水下的潜流给冲走了呢?

第九百二十一章 法网恢恢

    等市局的大队人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河面上飘起了一层薄雾,给前来支援的特警和蛙人的搜救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难度。朱子胥也亲自来了,毕竟自己麾下的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长差点儿被犯罪份子弄死,对于他这个局长来说,面子上也不太挂得住。惯例地安慰了李云道一通后,朱子胥问起当时的情况,李云道一五一十地道来,原本以为朱子胥会因为李云道的单独行动刚不满,但在朱子胥的脸上看到的更多的却是对李云道还活着的庆幸。

    这样的场合,作为办公室主任的李明本是不需要出现的,但是他也主动请命来了现场,毕竟协调了市局、军区以及当地派出所等力量共同搜救,还有不少后勤保障工作需要这位大管家出面协调处理。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李云道,李主任不知从哪儿弄了条毛毯来,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顶头上司出了事,刑警支队自然不会闲着,除了手头有重大要案的,其余的基本都赶了过来听候调度,尤其是知道东城区分局被停职的钱强局长被歹人打中一枪后坠入河中,众人更是群情激愤。

    一个省会城市暴力机关的工作效率终于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地推到了高点,还未到午夜,前方就传来了准确消息,在距离邻近的桐市市郊一处私人旅店发现了其中一名嫌疑人许天笑的落脚点。

    许天笑是个彻彻底底的公子哥,在许明庇护下,自幼娇生惯养,许明仕途越高,他便越发嚣张跋扈。许明伏法后,许天笑也被通缉,东躲**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他生不如死,如果不是碰上同样落魄的老狗,或许他早就忍不住要去投案自首了。如今大仇得报,许天笑感觉自己仿佛一张一直紧崩着的弓终于松驰了下来,再想找到那种状态,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了。这单买卖他和老狗一人可以分二十万,还顺手解决了杀父仇人,接下来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苛大川那只蠢狗,也只配给龙正清当狗,说好把小丫头扔在最近的小镇上,事到临头他却变了卦,说是要把小丫头安顿了再离开。刚刚杀了李云道,许天笑哪里还敢在方圆一百公里内逗留?连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许天笑正式与老狗分道扬镳,当夜便独自一人住进了一家私人旅馆,为安全起见,他用了一张假#身份证,现金结账。

    “怎么发现这家伙的踪迹的?”李云道坐在副驾上,问正在开车的华山。

    华山得知李云道出事后,第一时间便带队来到了现场,他刚刚已经被朱子胥耳提面命地狠狠训了一通,但看到李云道没出事,也终于定心:“说来也巧,也算这小子运气不好,旅馆老板娘的女婿是当地公安户政科的,母女俩去邻市省亲,女婿代丈母娘看着旅馆时,一眼就认出了许天笑的假#身份证。咱们那位同仁也聪明,打电话回局里让人查了资源库明确是假#身份后,便把图片发回来与近两年的通缉名录进行交叉对比,所以还是应了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杀人对于许天笑来说,已经不是头一回,那种杀人后的恐惧和失落,早就在几年前便消弭殆尽,那是一次暴虐的性#冲动,事后他才发现身下的女子早就停止了呼吸。短暂地惊恐过后,他便恢复了正常,因为龙正清让白头派专人料理了后续事务——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他而死,但他却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人的胆子,总是越吓越大的,那个被李云道提枪吓得躲在防弹车内瑟瑟发抖的许大公子也终于开始视人命为草菅。

    躺在小旅馆散发着霉味和烟味的床上,许天笑双手合拢在脑后,望着斑驳发霉的天花板,脑中一阵空白。正对着床的老式彩电里正播放着桐市当地新闻,无非是市委书记今天干了啥,市长见了谁,这类新闻许天笑早就司空见惯,父亲当权时,姑苏电视台的新闻栏目里也时常能见到他的身影,当时许天笑也沾了光,跟电视台的总编辑保持着不错的私人关系,时不时还能以某个行业资深人士的形象出现在新闻里,但记者采访时自己说的那些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反正如今互联网发达,不懂就上网搜呗,再对着摄像机巴拉巴拉地说上一通,拿了红包的记者能乐滋滋地交差,自己也能过过干瘾——当不了老子那样的官,但好歹也能时不时地在当地权威媒体上露露脸嘛。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如同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般,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许天笑第一次开始琢磨自己下一步应该干些啥。

    “李云道那个王八蛋倒是死得痛快,害老子想找点正经事干都困难。”许天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嗫嚅道,“老狗那不讲义气的,居然撇下老子,他妈的!”许天笑一边咒骂一边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烟是十五块钱一包的利群,跟他之前抽的特供黄金叶之类的完全是天壤之别,但火辣辣的滋味入了肺,仍旧带来了些许快#感。

    突然,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硕大老鼠在角落里探出头来,爬上了电视柜,许天笑顺手捡起一只拖鞋扔向那肥老鼠,惊得那老鼠尖叫一声飞快地窜入进门位置的洗手间。

    哈哈哈……许天笑疯狂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笑那只被他吓跑的老鼠,还是笑傍晚分道扬镳的老狗,反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良久,他终于不笑了,因为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谁?”许天笑瞬间警觉起来,顺手从枕头下方摸出手枪,起身贴着墙壁,“是谁在敲门?”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需要服务吗?”外面传来女子的妖媚声音,让许天笑刹那间有些浑身发热。

    嗯……他想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尽管下半身告诉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的确确有刚性#需求。

    “滚蛋!老子要睡觉。”许天笑冲外面吼了一声。

    “先生,今天晚上我们特价酬宾,任何服务一律五折。”门外的女子似乎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愿意搭理自己的人,不愿放弃。

    五折?许天笑下意识看一眼床头的背包,这次雇主一次性给了四十万,老狗带走了二十万,剩下的二十万都在床头的包里。如果真是五折酬宾,那么**一次也贵不到哪儿去啊!许天笑有些心动,踱步到门后,打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瞬间便感觉全身一麻,这种欲#火焚身的感觉是他此前从来未曾体会过的。

    从猫眼里看到的,是一个穿得并不算很暴露的年轻女子,化着淡妆,套裙黑丝,乍一看倒觉得是个上班族而不是特殊行业从业者。但这女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媚意,尤其是那欲拒还迎的羞涩笑意,看一眼便让许天笑有种想将那身套裙撕烂的冲动。

    尤其……尤其是她长得跟父亲后来娶进家门的那个年轻女人很相似——其实在很早之前,一个近似于疯狂而变态的想法便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生根,发芽,只是在许家分崩离析的时候,那个薄情的女人便扔下许明随了一个曾经在许市长面前如哈巴狗一般的地产商人。如今那女人不知道在这世上的哪个地方躺在男人的身下承欢呻#吟……如果有机会……不,眼下就有机会,哪怕门外的女人并不是那个无情的婊#子。

    许天笑强忍住那股冲动,深吸了口气,心中天人交战。

    “先生,您还在吗?”女人的声音如猫一般,令许天笑有种百爪挠心的感觉,他又忍不住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次,他便再也忍不住了,打开门上的防盗链,咔哒一声,门还未曾打开,突然轰地一声,许天笑便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往后倒飞出去,落在电视柜上,轰隆一声,杯子、水壶、吃剩的泡面翻了一地。

    然而,让许天笑魂飞魄散的不是蜂涌而入的警察,也不是长得与继母相似的女人,却是那张此时此刻本应长眠在河底的诡秘笑脸。

    “许公子,还记得那句话吗?山不转水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个长着一对单凤眸的青年嘴角轻扬着,不高傲,不轻蔑,却只是怜悯地望着许天笑,“你不用嘴巴张那么大,如果我有那么容易被弄死,在江宁的时候,早就应该死在龙正清手中了。”

    许天笑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总之那双手此刻早已没了力气——手枪却躺在手边咫尺之地。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那般地肆无忌惮,比许明处于权利巅峰的那段日子还要更加无所禁忌。

    笑着笑着,他的手离那把枪越来越近。

第九百二十二章 伏法

    ♂,

    那只手徒然抓住枪柄,打开保险与抬起手臂几乎是同一瞬间的事情,举枪与狞笑也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人就是这样,越接近的死亡,便会越加疯狂。

    上帝要让一个人毁灭,必先令其疯狂。

    红着眼的许天笑面目狰狞地举起手臂,手上是一把手枪,面前是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

    砰!

    枪响。

    李云道皱眉,眼看着那举起的手臂再次垂落下去——无论是谁,眉心实实在在地中了一枪后,都会死得无比透实。

    许天笑死了。李云道并没有怪罪开枪的同仁,如何他不开枪,下一秒李云道扣在手心的三刃刀也会甩入许天笑的眉心。

    因为是近距离的射击,子弹击穿了许天笑的脑袋,鲜红的脑浆流了一地,在旅馆破旧的深色地板上变成了一滩黑得让人作呕的液体。

    李云道在许天笑身边沉默着蹲了许久,许天笑干过的坏事,可以算得上是罄竹难书,单李云道知道的案件卷宗加在一起就足有半人身高,如果再加上贩毒,许天笑或者死上一百次都不够弥补他犯下的罪过。但当这人真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双眼瞪得浑圆,左侧脸颊浸在血泊中,李云道却仍旧没觉得心情有多么灿烂,相反却有些隐隐地担忧——除非找到老狗,否则许天笑一死,很多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局……我……”刚刚开枪的警察一直心中忐忑,此时走上来想做些解释,却被李云道打断。

    “处理得很好,换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开枪,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李云道望着他,轻声地说道。

    “李局……刚刚其实……”开枪的警察显示没料到李云道会如此说,平时少与人打交道的年轻警察顿时便失了方寸,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说了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幸好华山来打了个圆场,故意扯开了话题:“李局,那边还是没能找到钱强的尸体。”

    “下游也没有?”李云道很困惑,绑上铅衣的时候,他的确动了些手脚,以有利于钱强找到破绽后在水下安然脱身。自己只比他晚跳几分钟,就算真的溺水而亡,尸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带去下游。

    “天太黑,又起了雾,给我们的搜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省厅和军区都支援了不少人手,但钱塘江支流众多,一旦尸体真的被冲进了江里,那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华山解释道,“李局,您不是看着钱强中枪坠入水里的吗?中了一枪,又绑了铅衣,出现奇迹的可能性很小啊。”华山将声音压低了,显然是不想影响其他人的士气。

    “瑶瑶呢?”李云道又问道。

    “已经将小姑娘的照片分发给各个区县,邻近的几个地级市也都发去了协同办案的公函,不过,李局……咱们还是得有个心理准备……”华山小声地说道。他是老刑警,儿童失踪案这类的事情见过不少,但中国如今的社会体系下,失踪儿童能顺利找回的,寥寥无几。而且据说带走钱强女儿瑶瑶的,还是一个在逃通缉犯,是不是穷强极恶的那种他不清楚,但是杀了警察带走一个五岁的女童,显然应该不是出于同情心。

    李云道又回想起小姑娘一个人乖乖趴在咖啡桌上玩耍的场景,凤驹出生前,他或许还体会不到这种微妙的感觉,凤驹出生后,他便能体会到了人间最美妙的联系。瑶瑶虽不是钱强的亲生女儿,但钱强应该是视同己出的。如今钱强生死未卜,李云道觉得自己也是责任的,最起码自己没有估算出许天笑的那一枪,也没料到自己原本在铅衣上做的手脚却导致钱强落水中后会被汹涌暗流卷走。想到这里,李云道抬头认真地看着华山:“必须找到人。”

    新上司上任后一直和和气气,跟下属交流也从未用过太重的语气,此时一反常态地严肃,华山也意识到这位年轻上司的态度,连忙重重点头道:“我马上跟当地公安协商,请他们加派人手。”

    老狗带走了瑶瑶,其实对于瑶瑶的安全,李云道倒并不是太担心。对于白头和老狗这两名原先龙正清麾下的左右手,李云道在江宁着手对付龙正清时,便对两人做过侧写分析。白头心思缜密,狡诈阴险,是个极难缠的智囊型黑道人物,但老狗不同,他是彻彻底底摸爬滚打上位的,对江湖规矩有着老派江湖人才会有的敬畏心。所以相比之下,老狗是个相对有底线的黑道大哥,而白头的行事作风就显得更唯目的论了。如果此刻是白头带走了瑶瑶,李云道或许要更担心些,恰恰是老狗这个落魄的江湖人,李云道倒真不太担心,至少短时间内,老狗是不会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的。并且,老狗与许天笑两人分道扬镳了,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对于处置孩子的问题上发生了比较大的分歧。

    “李局,您在想什么呢?”小叮当倒是不害怕尸体,配合法医做些现场的收尾工作,见李云道蹲在尸体的一旁若有所思,于是好奇地问道,对于这个比自己实际上大不了几岁的顶头上司,她有种莫名的崇拜,尤其是在读了一些公安系统内部的宣传资料后,更是觉得眼前的副局长兼支队长就差没三头六臂了——小姑娘们总是会对英雄产生些莫名其妙地好感和崇拜。

    李云道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许天笑的尸体旁蹲了许久,腿也微微有些麻了。许天笑的脑袋无力地耸拉在一侧,眉心的弹孔红通通的,流下些不知是血还是脑浆的液体,看上去有些瘆人。他背靠着电视柜的一侧,手指距离刚刚那把枪的位置仅仅几公分的距离。警察们冲进来后,第一时间就将手枪踢到了远处,以防犯罪分子没有死透还能用枪伤人。

    李云道看了看那只被踢到床边的手枪,嗯,刚刚傍晚时许天笑便是用这把手枪冲着钱强的胸口开了一枪,他亲自目睹了绚烂的血花在钱强白色的衬衣上绽放开。他看一眼死不瞑目的许天笑,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许天笑的场景,那一天许大公子看中了斐宝宝发小们的女朋友,扬言对方不陪他睡一晚上,便谁也出不了姑苏城。那时候的时候许大公子,何等地气焰嚣张,而自己那天只拿了一把刀子便让不可一世的许公子吓尿了裤子。

    或许这孽缘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李云道能理解许天笑对于自己的仇恨,儒家本就讲究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虽不是手刃许明,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许明的落马,与龙正清交出的证据有最直接的关系,而拿下那位号称江宁地下组织部长的正是李云道。江宁的事情,李云道一直都觉得算是虎头蛇尾,长江二桥上的那次报复性地刺杀来得太过于突然,只是没想到自己逼迫无奈下的那一跳,自己便跳离了江宁的纷纷扰扰,更没料到此后去香港周折了一圈后,尽然又被调到了距离江宁仅几百公里的西湖。

    “李局?”小姑娘觉得年轻领导的神色似乎有些恍惚,听说他傍晚时跟歹徒搏斗了,可能还没缓过神吧。

    “嗯?”李云道这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也不再看地上的尸体,缓缓走出房间。

    刚刚的撞门声和枪响惊动了住在旅店里的客人,不过幸好已经入夜,看到警察后也只以为是例行的扫黄,只要事不关己,国人向来的选择大多是高高挂起。

    李云道伏在走廊顶头的阳台上点了枝烟,眯眼吐出一团烟雾后心中才稍定,在和蔡桃夭、阮钰三人组成的微信群里,发了三个字:睡了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头像都跳出了同样的回答。

    “还没,喂奶呢。”

    “没,陪夭夭喂奶呢。”

    紧接着,微信群里便跳出阮钰发来的一段小视频,视频里的小家伙微闭着眼睛,靠在蔡桃夭丰满的胸脯上,幸福地吮吸着。

    看到这里,李云道没来由地心头一暖:小家伙啥时候才会叫爸爸呢?

    阮钰回了一个鄙视的表情,说道,才多大的孩子?你以为你儿子是哪吒?

    蔡桃夭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说道,正常孩子十二个月左右才会说话,早一点的八个月。

    阮钰突然单独发了条语音过来,出啥事儿了?

    看样子她已经单独到了房间外,李云道想了想,说道,刚刚有个嫌疑人被打死了。

    阮钰说,那不是挺好吗?咱们这个社会需要减少一些不稳定的因素,这样凤驹他们这批孩子才能有个健康的生长环境。

    举着手机,听着扬声器里阮钰的熟悉声音,从钱强中枪时便开始凝结的情绪终于开始融化。

    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们早点休息,不早了。

    阮钰说道,夭夭让我明天就飞来找你。

    李云道迟疑了一下才道,再过段时间,等有些事情水落石出了。

    阮钰回道,嗯,您自己注意安全,别总支开天狼去保护别人,你自个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给阮钰的微信回复,电话却是桐市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

第九百二十三章 妥协

    接通电话,没人有说话,但是李云道却刹那间就猜到了打来电话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电话里很安静,连电噪杂音都没有,只是偶尔传来打电话人的呼吸声,他应该是在犹豫着什么。

    李云道做事情,从来都不缺少耐心,至少对于一个在昆仑山二十余年的大多数时间都与书为伴的人来说,耐心也只是其中一个附属的产品。

    良久,那边终于开口了:“我决定了,要回江宁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李云道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那边继续道:“我会按照你的办法试试看。”

    李云道嗯了一声。

    那边道:“所以我不能带着一个拖油瓶。”

    “好。”

    李云道挂了电话,不知为何,心情没来由地舒畅了许多。

    深秋的浙北,夜雾迷漫,北京吉普下了高速,视线范围很小,李云道车速降得极低,驶向桐市那处名扬中外的古镇。这几日真是古镇一年一度的戏剧文化节,络绎不绝的外地游客很多,不过此时已经接近黎明,万家灯火熄灭后便是一片难得的静谧。

    虽是典型的江南小镇,因为旅游业发达,这里早已经国际化,自然不缺二十四小时的麦当劳一类的洋快餐店。

    此时凌晨时分,快餐店里依旧灯火通明,营业员在柜台后方打着瞌睡,李云道的进门声惊醒了年轻的店员,她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说了声欢迎光临。

    李云道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店内仅有的两位客人:一大一小,坐在靠椅的沙发座上,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马脸,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倒是将脑袋搁在他大腿上睡得正香的小姑娘,约摸四五岁的样子,倒是睡得异常香甜。

    李云道在马脸中年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桌上还没收掉的套餐,一份儿童套餐,冰淇淋,嗯,还有一个全家桶,居然吃得一干二净。

    “要不要给你来点吃的?你也折腾了一天了”绰号老狗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小声地说道。

    李云道看了一眼小丫头,答非所问:“许天笑死了。”

    老狗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复杂:“一个被老子惯坏的公子哥儿,活着也是个祸害,于人于己都不算有利。”

    老狗的反应倒是没有出乎李云道的意料:“他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老狗鼻孔轻轻出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目光从孩子身上扫过,良久才道:“我闺女也差不多大。”

    李云道笑了笑:“你回江宁前,最好先安顿好她们。白头做事的方式,跟你不太一样。”

    老狗道:“我准备送她们出国。”

    李云道点了点头:“需要我帮忙吗?”

    老狗摇头:“暂时不需要。”

    之后便是长时间地沉默,最后还是老狗开口问道:“你的视力好吗?”

    李云道有些诧异,下意识点头道:“还不错,至少不近视。”

    老狗说:“那应该能看清吧。”

    李云道疑惑地看着老狗,对方却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快餐盘里吃剩下的骨头,不再说话。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往往都是简短而直接的,李云道只待了五分钟便抱着小姑娘离开了快餐店。发动汽车的时候,李云道透过快餐店的橱窗玻璃看了一眼老狗,那个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人也望着橱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云道轻踩油门,引擎轰鸣,车子驶离。龙正清曾是横在江宁的地头蛇,抛开其涉黑不谈,单其在政、商两界的统筹能力就足以让林一一和韩国涛头疼不已,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李云道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挪开了龙正清这条巨蟒,却迎来了一条比较龙正清更要难缠的毒蛇白稼先。对付一个讲规矩的对手和对付一个不按规则出牌的对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路,李云道不在江宁,能为林一一和韩国涛所做的极为有限,今天也只是利用了某些种子状态的不甘和野心,往江宁扔进了一条不甘寂寞的鲶鱼而已。至于这条鲶鱼能不能发挥应有的效应,能走到哪一步,大体上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运气和造化了,不过大难不死的老狗,如果真的一步一步按自己规划的策略去执行,没准儿还真有享受后福的那一天。

    “叔叔。”后排座位上原本躺着的小姑娘醒了,打断了李云道的思路。

    “嗯?”李云道放慢车速,打了应急的双跳灯,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转过身,微笑着看向小姑娘,“醒了?”

    小姑娘的睫毛很长,扑闪扑闪地眨动着,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叔叔,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李云道突然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钱强生死未卜,前方虽然还在搜救,但传来噩耗的可能性极大。如果钱强真的不幸牺牲了,案件的线索断了是一方面,更严重的却是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钱强的双亲早两年已经去逝,亡妻原本就只有一个瘫痪的母亲,如今住在养老院,钱强不在了,小家伙的去向倒是一个颇棘手的事情。

    眼看着小家伙就要梨花带雨了,李云道玩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hellokitty玩具递了上去:“瑶瑶,爸爸去执行任务了,让你跟叔叔待一段时间。你还记得叔叔吗?”

    瑶瑶似乎是强忍住眼泪,委屈地点着头:“上次您和爸爸一起喝咖啡……叔叔,爸爸要去多久啊?”

    李云道想了想,说道:“爸爸是个好警察,等执行完任务,应该就可以回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云道多多少少有些心虚,钱强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少,他不想往最糟糕方向想,但事实上,那个年富力强的公安分局局长很可能就此英勇就义。孩子这边,李云道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拖一时便是一时吧,等想到办法再说。

    钱强此前应该早已经给孩子灌输了不少关于警察的信息,所以小家伙很懂事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爸爸抓坏人去了。叔叔,你不用担心,瑶瑶会很乖的,不会给叔叔添麻烦。”

    最后一句话说得李云道有些心酸,钱强中枪落水,多多少少自己是有些责任的,但现在去考虑这些事情也都是无用功,钱强如果真死了,那么周成案、钱强案和韩晨案,便都是谋杀案了,这一系统谋杀案的背后,到底谁是指示者?又是谁雇佣了老狗和许天笑呢?老狗就算出卖自己也不会出卖雇主,许天笑死了,那么这条线索是不是就断了呢?

    跟老狗最后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李云道知道,老狗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无聊到真的跟自己讨论视力的问题。那么,老狗问自己是不是近视,又是何用意呢?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刚刚那位老狗叔叔说,你跟我爸爸一样,也是警察?”小姑娘眨着眼睛,天真而烂漫。

    “我叫李云道,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他看着孩子的双眼,很认真地说道。

    “李叔叔,你是一个好人。”瑶瑶摇着手中的hellokitty的玩偶,也很认真地说道。

    李云道忍俊不禁:“万一我不是呢?”

    瑶瑶轻轻摇晃着玩偶的耳朵,似乎在对着那玩偶说话:“叔叔肯定不是坏人,猫咪猫咪,你说对不对?”

    孩子就是这样,再难过的事情只要有了合适的理由,转瞬便会忘记。开车回西湖的路上,玩累了的孩子很快便斜靠在后座上进入了梦乡。

    钱强的尸体,终究还是没能找到。军区出动了两批蛙人,省厅和市局出动了大批水警在下游搜救,但是到第二天晚上,仍旧没有消息传来,李云道便知道钱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现实世界不是小说电影,主角永远能以一挡百,真实的生活里,刀子割了会疼,子弹打了会流血,溺水了便会遵照自然的规律而死去。

    到第三天,前方搜救的人已经失去了希望。

    第四天,搜救的力量悄然地撤回了一半。

    第五天,搜救行动宣告失败。

    其中一名绑匪在逃,另一名在抓捕行动中因负隅顽抗企图持械杀警而被击毙,这样的结果在外人来看,对内对外都能有所交待了,但是在挂帅专案组组长的市局纪检书记范志宏的眼中,这却是西湖市公安局的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那股隐藏在背后的真凶,买凶杀死了一名市民和两名警察后仍旧逍遥法外,而西湖市公安局上上下下到目前为止也没能算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朱子胥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范志宏也可以理解朱子胥的安全过度到政协当个甩手的副掌柜,才是他目前最为实际的做法,既然有了一个已死的绑匪送上门,朱子胥自然不想再横生枝节,而再过半个月就是近几年浙北最大的盛世——e30会议,届时全球各国首脑级人物都将莅临西子湖畔,无论是市里还是省里,都需要一个极稳定的局面。

    范志宏有些无奈,从内心深处来讲,作为一个老纪检,他敏锐地嗅出了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玄机,但是他首先是体制内的一员,如果他还想作为这部机器的一个零件继续运转下去,他必须要作出妥妥协。

    其实,在政治的面前,所有的真相都不重要,起码对于现下的人来说,是不重要的。

    因为,政治它本身就是妥协的产物。

第九百二十四章 徽猷的手书

    范志宏是体制内的老人了,在体制里浮浮沉沉这么多年,也早就熟悉了那些无奈与退让,但是他有些担心,那个进取心明显的年轻副局长,他会妥协吗?范志宏是从省纪委调进市局的,跟省纪委的那位“黑脸包公”有着不一般的交情,那位老友曾私下跟他透露过一些关于这位年轻局领导的身份,虽然老友也只是语焉不详地提了提,但是深谙官场规则的范志宏很快便猜出了这青年一定来历不凡。

    他在公安系统的内网上查阅过李云道的资料,很难想象以那青年的显赫背景,居然还要去做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危险任务,斗悍匪,抓毒贩,碾黑帮,跳长江,这里头随便哪一样单拎出来都算是大功一件,更不用说资料里头以他的身份级别也看不到的东西。

    因此,范志宏决定还是要耐心地跟李云道谈一次,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刚开口,坐在对面呷着清茶的李云道居然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那就按朱局的意思,定案吧。”李云道微微笑了笑,“范书记,你不用担心我有其他想法,我虽然年纪轻,但事理还是明白的。况且,还有半个月就是e30了,我们的力量也不能太过于分散了。定就定吧,剩下的,等开完e30再说。”

    李云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没说几句两人便没了话茬,本想探一探年轻人真实想法的范志宏也不好再待,意犹未尽地放弃了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大篇幅说辞。

    范志宏前脚刚走,李明后脚便进来:“李局长,范书记看上去不太开心啊!”

    李云道心情不佳,但在这位市局大管家的面前还是收起了烦躁,耐着性子问道:“李主任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窜门?”李云道是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但却很少用一号楼的那间局长办公室,大多数时间都在刑侦楼这边的办公室里办公。

    “哦哦哦,差点儿忘了正事!”李明一拍额头,笑着说道,“老板请你过去一趟,有些事情想跟李局长你商量一下。”

    “哦?朱局找我?直接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您干嘛还亲自跑一趟呢?”李云道起身,说句漂亮话反正也没啥成本,李明是朱子胥身边的近臣,自己目前跟朱子胥还没有发生任何明面上的利益冲突,所以跟李明这个大管家的关系还是要处理得当。

    见李云道说得客气,李明连忙摆了摆手:“给老板和李局长传个话,那是我的本职工作嘛!”花化轿子众人抬,这个社会本就是这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知道是什么事吗?我好有个心理准备。”李云道一边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边笑着问道,“我看朱局这几天愁眉不展的,是不是还因为钱强的事?”

    李明看了看前后方,见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跟那件事比起来,钱强的事算个屁啊!”

    李云道眼中的不快一闪即逝,或许李明不是故意,或许李明本就跟钱强之间有些龌龊,又或许李明口中的那件事的的确确是比钱强案要大得多的案子。

    朱子胥坐在宽大舒适的办公桌后,椅子本来是很舒服的,但今天坐起来却有些难受,或许这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本就不是这么好做的。本来熬过了明年的党代会,两会一结束,他便能安然退居二线——如今的世道,没有什么比安然退下来更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碰上了e30。如果他是刚刚上任的公安局局长,如果他的年龄还有奋力一搏的希望,他都会抓住这个千载难缝的机会,可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半个月后的e30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尤其国安那头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某个国外恐怖势力企图利用中国承办e30地球三十国首脑峰会的机会做些文章。

    传过来的情报只说“某极端组织图谋不轨”,但什么时候图谋不轨,在什么地点图谋不轨,对谁图谋不轨,怎么图谋不轨,这些一概不知,这才是令朱子胥最为头疼的地方。

    “朱局,您找我?”李云道轻轻在敞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敲,正要皱眉看文件的朱子胥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瞬间轻松了不少。

    “云道啊,来来来,坐下说!”说着,朱子胥站了起来,亲自到一旁的茶几上拿杯子给李云道倒了杯水。

    “朱局,咱们自己人,还客气啥!”李云道觉得今天老朱客气得似乎有些过了头,心中暗暗警惕,看来刚刚李明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与其等他人家吩咐,不如自己主动开口了,“朱局,是不是有什么吩附?有事儿您直接嘱咐便是,休息了两天,我感觉浑身骨头都松了。”

    “哈哈哈……你啊,就是个劳碌命!”朱子胥热情地将泡好的茶放在李云道的面前,长叹了口气,说道,“李云道,咱们是自己人,我就开门见山了。真的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非你出马不可!”

    朱子胥递来一个封面上标有绝密二字的信封,李云道愣了愣,并没有立刻去接,“朱局,这……不好吧?不该看的东西,我要是看了会有麻烦吧?”

    朱子胥摇头道:“我跟上面请示过了,上面的意思也是如此,这件事由你来出面统筹会比较妥当。”

    “我?”李云道接过信封,掂量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打开来看,只是猜测着这信封中的内容。

    “放心,如果上面没点头,我也不敢私自把这种情报拿给你看。”朱子胥微笑着说道。

    李云道想了想,还是打开了信封,其实里面也就一张纸和几张模糊不清的图片而已。李云道一看,目光便不敢离开了,吸引他的不是那些图片,反倒是那张纸上面的手写的字,说是字不如说是字体,或者说是笔迹。

    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二哥李徽猷的亲笔手书。都说安如其人,弓角的楷体便如同他本身一边阳刚有力,徽猷的行书飘逸洒脱,李云道的草书宛若天人,三人自幼一起在老喇嘛的教导下练字,自然认得彼此的笔迹——的的确确是二哥李徽猷的字迹。

    内容也不复杂,只是说美国打击基地组织后,基地的其中一个极端分支辗转到了北非,这个极端分支组织想借这一次中国的e30会议实施报复,西方国家对他们的打击他们将以牙还牙。

    纸是复印的,明显不是原先的纸张,看墨水染开的程度,更像是一开始写在了一张餐巾纸上。

    模糊不清的照片上是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恐怖份子,其中一个露着金牙的应该是这个组织的头目,一手持着ak47,一手持着钢刀,身前跪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性老外,地上躺着一个相机,看样子是个外国记者。

    下一个瞬间恐怖份子有没有砍掉那名外国记者的脑袋,李云道并不清楚,那毕竟离自己太过于遥远,但是二哥传回国内消息碰巧传到自己的手上,这才是这世上最为巧合的事情。

    “朱局,这不是小事啊?不可能直接交给地方上来办吧?e30这么重要的会议,北京那边肯定不少人手早就已经派驻进西湖了,这段时间连进商场都要过安检,这恐怖份子跑来不是找死吗?”李云道皱着眉说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作为承办城市,我们的态度还是要拿出来的。省厅那边也只是接到了通知,由联参、国安、省厅和市局抽调人手,组成一个调时安全隐患排查小组。嗯,我考虑了一下,想请你代我加入这个安隐排查小组,任副组长。其实我们也没有太多的工作量,只需要配合北京那边就行。反恐支队的老祝这个节骨眼上进医院做心脏搭桥手术了了,否则也没有这么多麻烦。”朱子胥说得很客气,完完全全是商量的口气。

    李云道故意装作很慎重地考虑了一分钟,朱子胥也没打扰他,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耐心地等着结果。

    “成!朱局,我可以答应您,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

    “你提!”朱子胥很大度地挥了挥手。

    “嗯,您也清楚的,这次的e30对于西湖市甚至整个浙北或者说对于整个国家意味着什么,所以届时我可能要在整个市局管辖范围内抽调一些必要的人手。”

    “那是当然,国华书记在省内会议上反复强调,e30是今年工作当中的重中之重,人手的问题,只要你提,一路绿灯,如果有问题,我亲自帮你协调。”

    得到了朱子胥的允诺,李云道便心中大定。这一次的e30的确是浙北各个部门工作当中的重中之重,如果出现差池,可以算得上是足以一票否决的决定性#事项。市局在这次e30峰会中的角色本来早就已经拟定好,其实也就是配合北京过来的部门做好外围的安保,同时保证会议前后两个月内一切稳定,这也是市里和局里有很多人一开始便想迅速为周成案和韩晨案定性的重要原因——这样的节骨眼上,谁也经不起折腾。

第九百二十五章 乌合之众

    既然朱子胥表态会力支持,李云道倒也不担心有太多的后顾之忧。 至少在e30峰会的安保工作上,朱子胥跟自己的利益是一致的,或者说整个浙北体制中的绝大多数人利益都是一致的——如果真出了什么差池,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重要环节上的主管领导。

    “云道,前两天因为钱强的事,我知道你的心情肯定比较复杂,所以也没让他们去烦你。北京派来的安隐排查小组一周前已经深入了西湖,有多少人,有哪些人,这些我们一概不知,不过倒是派了一个人来跟咱们当地的警力对接……哎哟,阮处长……”说曹操,曹操就到,朱子胥连忙从宽大舒适的办公椅上站起身,热情地迎了出去,“阮处长,我正跟云道局长正提起你呢,这就来了,太好了,我来介绍一下!”

    朱子胥热情地跟年轻的阮处长握了握手,他也是前几日才认识这位手持京城国安部绝密文件的年轻红三代,对于对方也不甚了解,但是能作为安全隐患排查小组为数不多地明面上的协调专员出现在西湖,其本身的能力肯定是得到京城众多关键大人物认可的。

    谁知朱子胥还没有开口介绍,那姓阮名钥的青年突然哈哈大笑,快步迎着李云道张开双臂:“姐夫,我姐和夭夭不在西湖,你没背着她们金屋藏娇吧?”

    李云道哭笑不得地跟阮小六熊抱了一番,便在这小子胸口来了一拳:“别胡说八道。”

    阮小六这才嘻皮笑脸地嘿嘿道:“哦哦,对对对,这是在工作场合。”

    两人这番嬉闹径直让朱子胥心中瞬间掀起千层浪,这个阮钰是京城红色家族阮家的后代,他称李云道为姐夫,那便意味着李云道的妻子也是京城阮家的一员。哪怕朱子胥对国内的金融圈并不算了解,但或多或少也耳闻过阮家在整个金融体系中的巨大影响力。之前只是传闻局里的这位空降兵有着通天的背景与人脉,此刻看来,那些传言多多少少还是有几份可信度的。

    “怎么把你给派出来了?诺大的京城真是没人了?”李云道笑骂道,此时这位**名小六的小舅子早已相交莫逆,之前在京城时,李云道除了陪怀孕的蔡桃夭,便是跟王小北和阮小六厮混在一起。

    “姐夫,不带你这么埋汰人的!我怎么了?好歹我也算是我们科室的科草,被派来西湖拯救西子湖畔的纯情少女们,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嘛!”阮小六开起玩笑来便没完没了,身上的纨绔气息展露无疑。

    二人开了几句玩笑,李云道见朱子胥也不插话,不想怠慢了自己的上司,转向这位向来在西湖市局说一不二的强势局长,笑道:“朱局,这小子是我小舅子,我俩在京城时就开惯了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朱子胥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样敢情更好了,我一开始还担心咱们跟京城的特派员无法沟通,既然你们是郎舅关系,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引导阮小六进门后一直站在门边陪笑的办公室主任李明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这位年轻局长真的是正儿八经的红色身份,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关系,但最起码,京城阮家女婿的身份是铁定的板上钉钉了。

    三人落座,阮小六笑着道:“朱局,幸好你让云道出山,否则我就是哭着喊着,也要把这家伙请出来。这样的事情,他在,我心里没底。”阮小六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这一次的安隐排查工作,上面非常重视,进入排查工作小组的人员名单,都是联参的秦参谋长亲自拟定的人选,同样也包括云道,我出京前,秦老特地吩咐我,一定要邀请你加入。如果地方上有阻力,他会亲自负责协调。”

    李云道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了句:“潇潇那边有消息没?”

    阮小六摇了摇头:“没那么快,不过有秦参谋长坐阵,问题应该不大。”

    有朱子胥在场,两人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但就这几句对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便让朱子胥和李明不约而同地后背脊发凉——秦老是谁,他们作为体制中的一员,自然不会不清楚,三起三落的老人在近两年的体制改革中强势崛起,正验证了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古话,而对于李云道的加入,秦老亲自发话,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朱子胥心中猛地一惊,难不成眼间的年轻人已经被当作了某种特定的培养对象而进入了最上层的视线?

    李明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暗暗地有些羡慕,但此时也的确对这位年轻轻轻的小局长产生了些许的佩服,这样的年轻却拥有那般丰富的经历和人脉,假以时日,那岂不是真要鲤鱼跃龙门?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于地方上的人来说太过于惊世骇俗,阮小六接着说道:“朱局,云道在江宁和香港以及在执行某些特殊任务时,有过不少处理类似问题的工作经验,他调到西湖来的时候,上面其实也就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的。”

    李云道自己此时也才恍然,原来自己调来浙北西湖竟然还有这方面的考虑,说起来,自己从警这几年,倒真的跟恐怖份子交过几次手,在江宁直接被逼跳江了,在香港碰上了某个到如今还不知名的神秘组织,在莫斯科为了营救何大海,更是被迫扮演了一次伪恐怖份子,幸好那几颗原本要进入大陆的脏弹被二哥他们转卖给了朝鲜,作为政治交换条件换回了某些东西,否则莫斯科爆炸案也绝对会成为载入史册的恐怖事件。

    朱子胥点头道:“对于云道同志在业务上的专业能力,我是绝对信任的,而且也会尽全力给予百分之两百的支持。”

    李云道笑道:“我刚刚还在跟朱局提条件,干活儿可以,但我要从全局范围内抽调些人手,否则这活儿没法干。”

    朱子胥笑着点头:“我已经表过态,只要云道想要的人手,我一律开绿灯,有不放人的,我亲自出面。”

    “有朱局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阮小六说道,“e30峰会有多重要,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眼下还有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所以……”说着,阮小六抬头看了李云道一眼。

    李云道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张a4纸,径直递给朱子胥,“局座大人,你可不能反悔啊!”说完,便低头微笑不语。

    朱子胥接过那张手写的a4纸,眼皮跳了跳,等扫了一眼,便顿时面色猛地一变:“云道,这些家伙你都敢要?”

    李明一直在一旁干些添茶倒水的活,此时半个屁股挨在朱子胥旁边的沙发上,用余光扫了一眼那张手写的a4纸,冷不丁地扫到几个人名,顿时也大惊失色。

    朱子胥将那张书写工整得不像话的a4纸递给自己的大管家李明,李明这才将那张纸看了个究竟,这一看,直接将李明的小心脏惊得差点儿蹦出嗓子眼。

    “那个……李局……你这是……这是要组建警队战犯营啊……”李明看到那些个名字,都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更不用说想象将这些家伙都聚集在一起的画面。

    朱子胥想了想,认真说道:“云道,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我刚刚也说了,你要的人,我都会划拨给你。可是……可是这些家伙,最好的一个,身上也背着一个警告处分,最坏的,现在已经离被开除不远了,说不定还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这些个乌合之众聚在一起,不要说排除隐患了,他们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早就料到朱子胥有这个反应的李云道刚刚一直低头不语,此时才抬起头,微笑说道:“朱局,这是我精心挑选的人,缺一个都不行。”

    朱子胥心中很矛盾,这次的安全隐患排查小组的工作极为重要,如果真出了事,就已经不是乌纱帽不保的问题了,指不定安然退居二线的想法都要泡汤,说不定还要连带着牵扯出很多人和事情。眼下看来,李云道的的确确是对接安隐排查工作的最佳人选,最何况京城那边都有人发了话,此事非李云道不可。可是李云道挑选的这些人,却让朱子胥左右为难,这些家伙,如果脱了这身警#服,本身就是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指望他们去排查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安全隐患根本就跟天方夜谭差不多,而且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很可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国际恐怖份子。

    涉及到西湖市公安系统的内部事务,阮小六也不好开口,但他也猜得出,李云道应该是给这位朱局长出一道不小的难题。

    “云道,这样吧,我原则上对调动这几个人持保守态度,但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会给你亮绿灯,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李云道微微点头:“朱局,您请指示。”

    朱子胥深吸了口气道:“调人,其实是件小事。从传统意义上来讲,我们也是纪律部队,所有人必须服从命令。但是你要调的这几个人,个个儿都是扎手的刺猬,为了确保这次行动的成功,我必须要给你配个助手,协助你来指挥这群人。”说着,朱子胥看了自己的大管家李明一眼。

    李明原本瞅着那张纸就很头疼,此时听局座大人说完后又看着自己,顿时大惊失色,纸上的家伙,个个儿都是人家巴不得送出去的瘟神,如果朱局派自己去协助李云道指挥这帮人,唉,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了——要知道,李云道列出来的几个人里头,基本都是一言不合就敢冲领导拔枪的家伙,其中那个快要被开除警察前段日子不但拔了枪,还真敢开了一枪,子弹虽然没打中,但也硬生生地贴着他们支队长的头皮飞过去,吓得那位支队长到今天还在住院。

    幸好,朱子胥将目光又收了回去,他不是没想过派李明,但是李明的性格太软,估计吃不住那帮乌合之众,仔细想了想,他对李明道:“李主任,你帮我去把范书记请过来。”

    李明心中大定,看来这回那位一直左右不偏倚的纪委书记范志宏要头疼了。只是,出乎李明的意料,范志宏听过介绍后,短暂地思考过后,便坐直了身子道:“朱局,这个任务交给我好了,我一定尽力配合好云道局长,将这次安全隐患的排查工作做到位。”

    范志宏的态度倒是出乎李云道的意料,原本自己以为朱子胥应该会派李明或者某个他信得过的党委委员,但没想到却是将向来中立的范书记派了过来。自己挑的这些人,李云道已经做了一番工作,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这些家伙简直就是警队的反面典型。范志宏难道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些人?应该不可能,他是纪委书记,局里每一张红牌或黄牌罚单要开出来,都是要经过他的首肯的,李云道挑的这些人有多难应付,范志宏肯定是了解的。

    可是范志宏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送走了阮小六,约好明天碰头的时间和地点,李云道便接到了范志宏的电话,果然,范志宏对李云道挑选的名单,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保留意见的。

    坐在范志宏办公桌的对面,李云道笑着解释道:“朱局,我上任第一天就碰到了韩晨的谋杀案,之后你也清楚,精力都一直被三案并案的调查牵扯着,一直到钱强牺牲,线索断了。这几天空闲,这份名单也是我刚刚才草拟出来的。因为我在做一个尝试,或者说是一个试验,这是我在京城公安大学接受青干班培训时就已经初步形成的一个想法。本来是想在江宁公安系统进行试验,但此后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不得不将这个试验推迟。现在稍稍稳定了些,我想还是要做一些必要的尝试。”

第九百二十六章 酒肉穿肠过

    “尝试?”范志宏狐疑地看着李云道,呷了一口老朋友送的龙井茶,“云道,我知道你的身份背景跟普通的警察不同,或许来西湖当个副局长在你看来也只是一生的一种体验,但是你要知道,e30峰会的政治意义大于一切,如果真的有国际恐怖份子的介入,我觉得在安全隐患排查小组人员选择上还是要审慎些。云道,你年纪还轻,不要因为某些事情,而留下终生的政治污点。我建议啊,这排查小姐的成员,你干脆就从你的刑侦支队里抽调人手,他们个个都是精英,用来干这个活,也不算大材小用啊。”

    三案并案后的调查工作由范志宏挂帅,但一直是李云道在主导,一老一少两人这段日子相处得也比较和睦,所以范志宏说话还是比较直接的。

    李云道点了点头:“老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也清楚,钱强死了,案子还没有结,只是线索断了,加上我一直觉得咱们局里的内鬼,应该不止一个。我初来乍到,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忠奸,但案子不水落石出,我便不能冒风险让叛徒加入这么重要的工作。我想把这些谁都不想要的人调来,也是想让他们成为警队的鲇鱼。范书记,难道你不觉得,这些年,咱们很多人都忘记了什么叫居安思危吗?”

    “是这样啊……”范志宏喝了口茶,皱眉深思着,良久才道,“云道,把这些人调来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玩火者**,这是老祖宗们留下的祖训啊!”

    顿了顿,他接着道:“既然你真的要玩火,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可惜的,也就舍命陪一陪你这位君子了!”

    入夜,皎月如钩,宁静如画。

    小巷子里传来的脏话喝骂和殴打求饶声破坏了夜静如画的美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几个混混样的青年围在小巷中间,你一拳,我一脚,揍得地上的少年抱头救饶:“我身上真的没有钱,真的没钱了……”

    围殴他的是一群染发戴耳钉的青年,一看便是沾染了社会不良风气的堕落少年,但他们一拳一脚都有板有眼,显然受过专业的训练。

    “妈的,老子昨天就吩咐你了,让你今天带着钱上学,你他妈的是不是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了?”

    “狗日的,你爸每天开宝马745进进出出,平时不给你零花钱?妈的,你真当老子是傻子?给我打!”

    又是一顿狠狠地暴揍,打得那地上的少年痛哭求饶。

    “喂喂喂,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醉汉似乎正从巷子里经过,迷迷糊糊地指着几个青年讥讽道。

    “哟,这年头还真有人见义勇为?”为首的青年冷笑,看着醉汉,不耐烦道,“哪儿来的滚哪儿凉快去,我们是青城武校的,再烦,小心老子带兄弟天天去堵你家门。”

    醉汉脚步虚浮,身子摇摇晃晃:“好啊,你堵我家门,我就天天拿把弹弓打你家玻璃。”

    青城武校的青年愣了愣:“妈的,醉鬼二愣子,滚蛋!”他似乎觉得这醉汉应该是个精神有问题的家伙,所以不想跟他多烦,转过身,继续对着那伏在地上的少年喝道,“你老子肯定给你银行卡了吧?没零花钱,把银行卡拿出来也行。”

    “喂喂喂,敲诈勒索也就罢了,要银行卡那就是抢劫了,抢劫可是重罪!”那醉汉没走,就贴着墙,软软地靠着,仿佛随时都会摔下去一般。

    “靠,给脸不要脸,长毛,你看着这小子,其余跟我先收拾了这醉鬼再说。”为首的青年上前便一记蹬腿蹬向那醉汉的小腹。他是武校生,一记蹬腿的速度和力量自己自然一清二楚,只是没料到,就在他脚掌快要触及那人的小腹时,那醉汉猛地一个踉跄,身子倒向一旁,稳了稳才站直。可是那青年蹬腿动作却来不及收回,生生地一脚蹬在小巷子的水泥墙上,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青年恼羞成怒,一挥手:“干死他!”

    除了看住那少年的长毛外,四五个青年一涌而上,他们都是武校生,练过套路也练过散打,普通的街头打架从来都是占着上风,可是今天他们却失手了。

    那醉汉身子歪歪扭扭,步伐蹒跚,但武校生一涌而上,居然连人家的衣角都都没沾上。

    那醉汉仿佛快跌倒似的后退了几步,抬起头,眼神却出奇地清澈:“喂喂喂,我喝多了,你们不要惹我,我很凶的。”

    “我凶你老母!”为首的青年强忍着脚踝的疼痛,冲了上来。

    那醉汉却微微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说了你们都不信,唉……”他叹了气,顺手一掌劈在那为首青年的肘部,又一掌劈在那青年的腰间,最后一掌平推,竟径直将那为首的青年一掌推飞出去,直接撞在正随他的脚步冲上来的几名青年身上。

    “哎哟!”几人同时倒地。

    那青年又蹒跚着走了上来:“都说不要动手了……”

    没受伤的几个混混起身,又冲了上来。

    十秒后,除了远处的长毛以外,其余的青年均倒了一地,失声哀嚎。

    “喂喂喂,我没钱喝酒了,把你们的零花钱给掏出来。”那醉汉一手拎着外衣,摇晃着嚷嚷道。

    几个武校青年仿佛见了鬼一般看着这醉鬼: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他们是练过武的,自然知道这醉鬼使的便是那长击远打的劈挂拳,其中还有些咏春的影子,总之他们是碰上高手了。

    其中一名眼尖的青年突然失声叫了出来:“你……你……你是警察?”

    那醉汉晃了晃,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物:“警察?你咋知道的?”

    那眼尖的青年道:“你手上的衣服,有警#徽。”

    那醉汉嘿嘿笑了笑,将露出来的警#徽往衣服的褶皱里塞了塞:“嗯,这样就看不见了吧!”他仿佛是在跟自己说话,等塞好了警#徽,这才又看着躺了一地的青年,“不是让你们拿钱出来吗?快点,老子的酒瘾犯了,再不拿出来,老子就一人废你们一条腿。”他模信着刚刚其中一名青年的口气,有些霸气,又有些好笑。

    见过刚刚那身手的,自然都不会怀疑他是不是有能力废了自己的腿,有一个混混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钱包,剩余的也跟着掏了出来。

    “喂,你的呢?”醉汉摇晃着身子,用脚尖碰了碰那为首的武校不良青年。

    “我……我的钱包在屁股兜里。”

    “你,帮他拿。”

    有人帮那为首的青年从身上取了钱包出来,那醉汉手上一下子便多了四五个鼓鼓的钱包,还来他们敲诈勒索的成果还不错。醉汉突然抬起头,看向那此刻已经目瞪口呆忘了逃跑的长毛:“喂,没听到我的话吗?你的钱包。”

    长毛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将钱包扔了过去。

    那醉汉满意地笑了笑:“嗯,你们走吧。”

    躺了一地的混混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相互搀扶离开。

    “对了。”醉汉又突然说道,吓得那帮青年脚下猛地一滞。

    “你们下次还在这附近敲诈吗?记得通知我啊!”那醉汉傻笑起来。

    青年们吓得撒腿就跑,只剩下刚刚挨揍的少年伏在地上抽泣。

    “喂,他们都走了。”醉汉道。

    少年抽泣着抬起头:“我……我真没有钱……这次考试没进前三名,我妈把我的零花钱全收走了。”

    “唉,可怜的孩子!”那醉汉开始翻那些钱包,六个钱包加在一起,倒真的被他搜刮出了好几千块钱。将那叠百元的人币合拢一起,在手心拍了拍,似乎想了想,往自己兜里塞了一张二十的,嗯,想了想,又塞了一张十块的,剩下的一股脑塞进那少年的书包里,“喂,这钱归你了,反正估计他们这几年也没少勒索你的零花钱。我拿走三十,嗯,买瓶二锅头,再买包烟抽,就当我替你讨回公道的佣金吧!”

    他蹒跚着脚步,不去管那已经看傻眼的少年,继续前行,嘴里哼起了小调。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警#服破,你笑我,他笑我,酒肉穿肠过……格滴格滴格滴格滴……我们爱你……”

    被欺负的少年有些困惑,这个唱着奇怪小调的人,真的是个警察吗?

    昏黄的灯光将那醉汉的身影拉得老长,在小巷的尽头拐了个弯,街角便是一家小烟杂店,他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手上当真多了一小瓶二锅头和一包烟。站在烟杂店门口,他晃了晃身子,熟练地撕开烟盒的包装纸,掏出一根塞进唇间,点燃后眯着眼,又打开二锅头的瓶盖,抽一口烟喝一口酒,踱到在深秋的小路中间,又唱了起来:“左手一支烟,右手一瓶烟,快乐似神仙……”

    突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稳了稳心神,皱着眉,对着空气道:“大哥,我要回家睡觉了,您再跟下去,我就要请你回我家一起喝酒了。”

    小街上很安静,只听闻远处的几声狗吠,突然,街角的建筑阴影里果然走出一个人。

    那人道:“好啊,去你家喝酒。”

    醉汉愣了愣,揉了揉迷糊眼睛:“你是谁?”

    那人说道:“我是李云道。”

    “李云道?”醉汉挠头似乎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认得。”

    李云道说:“喝完酒不就认得了?”

    醉汉想了想:“说得倒也是。”

    于是两个一前一后往醉汉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醉汉似乎已经忘记身后跟着一个人,又摇摇晃晃地唱了起来:“说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照北斗啊……”

    醉汉虽然摇晃着,但走路的速度却是不慢,不一会儿便拐进了一处居民楼,看样子应该是上个世纪末的建筑,楼道里堆着不少杂物。醉汉家在顶楼,说是顶楼其实也就过就是五楼,门外有防盗铁门,铁门里又是一道老式的木门,醉汉打了灯,也不换鞋,便一屁股摔在客厅的沙发上。

    李云道环视了一圈,房子不大,却收拾得非常干净。他瞥了一眼在沙发上已经开始打呼噜的邋遢家伙,看来人的确不可貌相。

    李云道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这家伙刚刚喝了小半的二锅头,拧开瓶盖,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

    火辣辣的滋味有些冲喉咙,但的的确确也是李云道喜欢的那种感觉。又拿起烟盒,弹出一枝自己点上,而后便如同刚刚的醉汉那般,一口烟,一口酒,毫无违合感。

    打着呼噜的家伙突然睁开了眼,有些不乐意了:“喂喂喂,这烟加这酒,值三十块呢!你也看到了,我刚刚着实打了一架,才弄到三十块钱呢!”他坐直了身子,咂了咂嘴,似乎有些口渴,顺手拿起茶几上似乎才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嗯,我原先以为你就是个嫉恶如仇的家伙,没想到还是个禁欲主义者,啧啧啧,有点意思!”李云道又喝了一口二锅头,把那家伙气得心疼。

    “喂喂喂,我的酒,你倒是给我留一口……”醉汉靠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陌生青年,嗯,长得不赖,嗯,二级警督,他想了想,说道,“局长,您不在刑警支队待着,跑来跟我一个小片儿警折腾个什么劲?”

    穿着制服的李云道笑了笑道:“战风雨,是那个‘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风雨?”

    醉汉翻了个白眼:“我爹取的名儿,是不是《定风波》里的‘风雨’,你得问他去,我咋知道!”他翻了个身,打了个抱枕坐在怀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领导,有啥就直说吧,我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反正已经是一片儿警了,最多开除了我,嗯,明儿我去就市保安公司面试去,当个保安也不错,喝喝酒聊聊天一天就晃过去了……”

    李云道笑了笑:“战风雨,特警支队搏击术教官,十六岁便是全国武术冠军,三次世界自由搏击大赛冠军,北京体育大学硕士学历,自招进本市特警支队,之后便三番五次直接违抗上级命令,更精彩的是好不空易参与了一次行动,却失手打死了三名上面要求活捉的毒贩……”

    “够了!”被李云道称为战风雨的醉汉突然直起身子,杀气凌冽,但很快又躺了回去,有气无力地说道,“您就宣布吧,这回又要把我支去哪儿?警犬支队?郊区派出所?还是直接开除?唉,谁让那家伙偷东西也就罢了,还随手带把刀,带刀也就算了,还学人家电视里头劫持人质,可劫持人质也还好,可他偏偏要劫持我……喂喂喂,你说说看,按我的脾气,没干掉他就算不错了。”

    李云道点了点头:“嗯,其实从我个人角度来看,我是赞同你当时的决定的。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小偷不仅是惯犯,而且很可能升级成为更凶恶的犯罪份子。你废了他两只手,想来将来他再想偷东西或者持刀抢劫啥的,基本上就杜绝了这个可能性了。”

    战风雨原本对这位空降到市局的领导并不感冒,管他什么支队长还是副局长,反正离自己这个小兵远得很,但这几天他因为废了小偷两只手的事故,又是记大过,又是写检查,弄得他心情很是糟糕,不过此时听李云道这么一说,倒是觉得眼前的年轻局长还挺有意思。

    “对了,我还是开门见山吧,你是想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直到老死那一天,还是想跟着我加入一个能一展所长的新任务,嗯,当然有点儿危险,不过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够应付。”李云道看着他,说道。

    “啥?新任务?”战风雨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去。”

    李云道笑道:“真不去?”

    战风雨这回似乎底气不太足了:“你……你先说说看,什么新任务?卧底特勤那种的,我可干不来。而且,你也知道的,我从小练武,手比一般人重多了,指不定又打死谁,给你捅出一堆娄子来。”

    李云道笑道:“我保证,肯定不是特勤卧底,而且如果确定对方是我们的目标,你打死他我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真的假的?”战风雨将信将疑,在沙发上盘腿坐直了身子。

    李云道点头:“自然是真的。”

    战风雨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你们这群当官的,一套一套的,我这人肠子直,指不定要被你坑死。不去!”

    李云道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打?”

    战风雨百无聊赖地耸耸肩:“一般一般,西湖第三。”

    “第一第二是谁?”

    “我不知道。”

    “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打一场,我赢了,你跟我走,我要是输了,你想去哪个部门我亲自给你安排。”

    “党群办也能去?”

    “打赢了,你说了算。”李云道笑道。

    “好,在哪儿?现在吗?”说到打架,战风雨立刻像换个人,精神抖擞。

    李云道笑着摆了摆手:“不是跟我,是跟他。”他竖着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

    战风雨心头一惊,从刚刚到现在,他都没有发现,原来门口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仿佛与整个空气都浑然一体,连呼吸都跟随着空气波动的节奏,以至于直到那人踏入家门,他才发现,原来还有旁人。

    那长相颇稚嫩的青年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每走一步,战风雨的心便惊颤一下,自幼习武的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在场的三人外,无人知晓,只知道,从那以后,自诩功夫西湖第三的战风雨再说不说自己是第三了,问他是第几,他便会苦笑着说,我师父说了,打赢了他姑姑,也才能勉强跟他交个手。

第九百二十七章 女调酒师

    范志宏打了个哈欠,往常的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可是今天还不得不候在街头的北京吉普里。原本他想跟李云道一起去说服战风雨同志,但李云道却说如果他去了,战风雨肯定不会答应。老范无奈,只能独自一人在车里坐着。北京吉普的动力被改装得极好,但舒适度就远远不如局里给配的那辆日产天籁了。

    老范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打开车门,秋夜的寒意扑面而来。他稍稍转动了一下脖子,又在腰背上锤了一阵子,自嘲着说道:“到底是老喽,不如年轻人能熬了。”他是老纪检,从进体制到如今,一直没有离开过纪检的岗位,年轻的时候也曾为了查一名贪官在楼下苦候了三天天夜,但岁月不饶人,过了四十岁,他便发现无论是精力还是体能,远远跟不上那些年轻人,尤其是从省纪委调入公安局当纪委书记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他点了根烟,站在秋风萧瑟的夜幕中独自抽了起来。战风雨,他知道这个名字,特警那边出了名的刺儿头,北体的高材生,搏击冠军,嫉恶如仇又不服管,弄得特警支队的支队长老周头疼不已,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把这家伙调到了治安那头,听说最近又在一次反扒行动中直接挑了小偷的手筋,影响很坏,局党委一致同意给这家伙一个记大过处分,如果不是看在这家伙在特警那边也立了不少功劳,估计开除出警队的可能性都有。能力也的确是有的,对付国际恐怖份子的确需要点以恶制恶的精神,但自己的那位年纪搭档能管得住这样的刺头兵吗?范志宏心里有些打鼓,反正他自问自己是管不了像战风雨那样的警察的。

    远处响起脚步声,范志宏下意识地望过去,果然是李云道。他连忙踩灭烟头,迎了上去:“怎么样?”

    “搞定了,明天上午来市局报到,手续到时候你帮他补一下吧。”李云道也笑着说道,“这家伙还真有点儿难搞,不过幸不辱命。”

    “哦?那小刺猬没提条件?”范志宏很不解。

    “还轮不到他提条件,打不赢,就永远提不了条件。”李云道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笼罩在阴影中青年,“走,去找下一个。今天晚上是没得觉睡喽!”

    范志宏看了看手机:“快十二点了,下一个是谁?”

    李云道查看了一眼技侦发来的定位,晃了晃手机:“老范,多久没泡夜店了?”

    夜店?范书记一脸苦笑:“我这把老骨头,看来今儿晚上是要被你折腾散架了。”

    衡量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大体上看它的公共厕所,窥一斑而现全貌。衡量一个城市的现代化程度,很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夜生活。

    自古西子湖畔才子佳人花船粉楼,到了现代社会,这样的规律依旧没有改变,西湖市知名的夜店大多围绕着那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湖泊,此时接近凌晨,正是各家夜店进入情绪兴奋点的时刻。

    夜色酒吧是近两年月西子湖畔人气最旺的一家新酒吧,与早几年的百乐门、菲比相比,夜色酒吧算得上是走在时尚的最前沿,从国外高薪聘请的dj时不时便会将全场的气氛推向**。

    不过今晚帅气的外国dj只能默默地打碟,除了在角落里耳磨厮鬓的微醺男女,绝大多数人都围绕在吧台的周边,更有甚者为了一览吧台里的景像径直站到了酒桌上。电音的节奏配合迷幻的灯光,吧台周围的人群里时不时发生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疯狂的口哨声和赞叹不已声。

    老范跟着换下制服穿着便装的李云道,好不容易才穿过密集的人群,来到了吧台旁,就这样还是引来了诸多牢骚,不过年轻人看到老范的年纪,大体上也只是将他当成了来夜色酒吧寻找不听话的子女的父母——所有的父母在孩子们的眼中都是值得敬畏的,所以就算不满,跟着音乐扭动身体的年轻人们也没有跟老范多计较。

    跟着李云道伏到吧台上,老范才发现这些年轻人为何如何疯狂,原来在吧台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豹纹的短裤和抹胸,露出高耸的胸部和深深的**,纤细的腰部和修长的双腿足以让在场的所有雄性动物为之狂欢。这其实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那女子跟随着音乐挥动着双臂、扭动着腰肢,双手的动作行云流水。

    对,她是在调酒。老范觉得,这姑娘除了长得不错,调酒动作挺妩媚外,其实也没啥了不得的,正要转头问问李云道目标人物在哪儿,却突然猛地睁大了眼睛,身边的人群也纷纷发出一阵惊呼。

    原来那调酒姑娘不知道用什么沾在了双手上,她挥动调酒用的雪克壶时,双手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在酒吧变幻莫测的灯光下晃得格外妖艳。

    范志宏也看傻眼了:这……这……这火不会烫伤吗?

    音乐声太大,范志宏转头说了什么,李云道听不清,但他也能猜到范志宏是在担心那位调酒姑娘。

    他笑着摇了摇头,让范志宏宽心,果然,女调酒师冷不丁地从口中喷出些什么雾状的液体,火势凶猛地串上半空后,徐徐熄灭。

    吧台周围的年轻的人们欢呼起来,台上的dj适时地加快节奏点,用英文吼着些什么,全场的人顿时如同吸了鸦#片般沸腾了起来。

    好不容易,吧台周边的人少了些,那女调酒师看了一眼不远的的青年,从刚刚挤进来,一直到现在,他和身边的老男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她有些不悦,但在这样的场合里,有人这般盯着自己,不正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吗?

    不过,那青年的眼神似乎跟别人不太一样,没有一丁点**的色彩。嗯?难不成他是gay?

    如今的社会,价观多元化,她也不歧视那些有不同性取向的人,今晚她的工作基本上结束了,再过一个钟头就可以下班,刚刚的表演过后,来搭讪的人不少,但是都被她的冷霜脸挡了回去——大家都是花钱来买乐子的,谁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哪怕这姑娘长得再漂亮、再迷人,都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总还是有些喝多了不长眼的,隔着吧台想沾些便宜,都被女调酒师巧妙地躲开,终于有人不耐烦了,骂了句:“出来卖的,还装什么矜持?”说完,那人骂骂咧咧地挤进了群魔乱舞的舞池。

    女调酒师没说什么,用干净的白毛巾擦了擦手,跟身边的助手打了声招呼,似乎要去洗手间。

    那青年还在看着自己,女调酒师冲他扬了扬眉毛,青年还以微笑。

    夜色酒吧的洗手间是不分男女的,男男女女在酒精的刺激下听着彼此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比这更暧昧更让人浮想联翩的场景吗?

    女调酒师看到刚刚那个没沾到便宜而破口大骂的酒客,又看了一眼身后从人群中挤过来的青年,暗暗皱了皱眉。

    “嘿,走路瞧着点……诶,这不是我们的精灵调酒师吗?”被女调酒师撞了一下,那酒客一把拉住那女调酒师的手腕,“美女,别急着走啊!”说着,就将那女调酒师拉向自己的怀中。

    女调酒师用另一只手掌轻轻在他胸口按了一下,将自己的身子回弹过去,冷冷道:“放手。”

    “哎哟,真是个冰霜冰人儿,啧啧啧,不过我喜欢,来来来,让我闻闻香不香……”说着,那酒客就想把鼻子凑上去。

    女调酒师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我再说一次,放手。”

    “我要是不放呢?”那酒客贱兮兮地晃悠着,说道。

    女调酒师冷笑了一声:“你别后悔。”

    那酒客道:“你让我后悔看看……”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看到自己的手掌与小臂就快接近平行了,腕部传来的剧痛告诉他,手腕应该快断了。

    “啊……”酒客惨叫。

    女调酒师道:“今天晚上,你摸了六个姑娘的屁股,蹭了四次别人的胸,对了,这只手是刚刚想用来摸我的吗?”她的表情很冷,在酒吧洗手间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地阴冷。

    “求求你,别别别……我不敢了……”疼痛让那酒客醉意顿消,立刻求饶。

    女调酒师看了一眼蜷缩在地板上鼻涕眼泪直流的酒客:“以后别来了,否则见你一次削你一次!”女调酒师霸气地说道。

    酒客又怕又恨地爬了起来,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后离开洗手间。

    她走进一处隔间,放下马桶盖,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后,手中却多了一个皮夹,皮夹里的身份证照片上赫然是刚刚那手脚不老实的酒客。

    她想了想,变戏法般地从胸衣里取出一个屏幕颇大的手机和一个质地柔软的折叠式键盘,打开了网上银行登录界面——嗯,这次是捐给红十字会还是捐给那些失学儿童呢?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了,对于她这类顶级的黑客来说,骇进那酒客的银行户头将存款转给某个慈善机构似乎也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咚咚,有人敲洗手间隔间的门。

    她有些困惑,随即想到了刚刚的酒客,不会是来找钱包吧。

    她狠狠地问道:“谁?”

    “我。”

    声音有些陌生,但绝对不是刚刚的酒客。

    她打开门,懒洋洋靠在门边的,却是刚刚在吧台上一直看着她的青年。

    她瞪了那青年一眼:“怎样?”

    那青年笑了笑,风轻云淡道:“夏初同志,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被他称为夏初的女调酒师眼神一凛:“别多管闲事。”

    那青年笑道:“可以捐给世界保护野生动物协会,国内的红十字会之类的就算了吧。”

    她微微愕然,随后皱眉:“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话的瞬间,整个人便已经欺身而近,一把拉住了那青年的衣领。

    “我是李云道。”那青年没有丝毫落入敌手的慌张,淡然说道。

第九百二十八章 小胡子

    李云道?夏初蹙着眉,仔细回忆着这个名字,印象中,似乎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徒然间,一幅画面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吓得连忙松开青年的衣领,尴尬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李……李局长……”她终于知道,为何刚刚有种与这青年一见如故的即视感,原来他竟然是前不久刚刚空降至西湖市的年轻副局长。

    夏初对眼前的年轻局长便不陌生,或者说她对李云道的档案并不陌生。她是一名世界级的顶尖黑客,曾与伙伴们一同攻入白宫服务器和中情局服务器后全身而退,至今那个代号为“summer”的黑客仍旧排在美国中情局通缉名单的前列。可是谁能想象得到,那个在白宫和中情局内部主页上留下“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的黑客居然会是眼前这个身材火辣的性感尤物。

    “轻松点,这是在酒吧,不是在公安局。”李云道笑了笑,“看过我的档案?”

    夏初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紧张了起来——这位年轻的副局长空降到市局,在西湖公安系统里可是引起了不小地震动。夏初是出入境管理中心的办事警员,上班时便是乖乖女,下班便摇身变成酒吧的撩人女调酒师。平时上班工作清闲,加上那几天大家都在讨论市局的那位年轻空降兵,于是她便偷偷黑进了公安系统的内网。原本以夏初的权限,也只能看到李云道的基本档案信息,那些信息根本不用上内网,百度上都能搜得出来。但是夏初绕过内网三层加密防火墙过,却看到了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空降兵”:抓过悍匪,拆过炸弹,斗过毒贩,瓦解黑恶势力,被国际毒枭报复刺杀而跳长江……李云道加密档案中还有一个用无限循环方式加密的绝密文件,因为在上班时间,她没敢多逗留,但那绝密档案中难道还有比抓毒枭和跳长江更劲爆的内容?

    本着无所不能的黑客精神,夏初本想晚上回去花时间再解开最深处的绝密档案,但当天下午就出了件事情,夏小姐一脚踢伤了一位前来办理护照的年轻男子,受伤的部位还是作为男士最难以启齿的位置。事情闹得很大,因为那个纠缠了夏初足足两个月的花花公子是西湖市委某位领导家的公子。之后便是没完没了地谈话,批评,写检查,于是夏初便将每晚黑客任务的矛头转向了那位花花公子的父亲。上周,那位市领导已经顺利被省纪委宣布两规,这里头有没有神秘黑客“summer”的作用便不得而知了。

    “李局……我……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档案的……”夏初涨红了脸,吞吞吐吐道,“他们说你是关系户,所以我……”

    “所以你就想看看,我是不是名副其实地关系户?”李云道微笑着道,“结果呢?”

    夏初抬头起,望着这个长着一对丹凤眸却双眼炯炯有神的青年:“领导,用我们90后的话来说,您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李云道突然板起了脸:“晚了,拍马屁没用。”

    夏初没料到这年轻上司说变脸就变脸,顿时苦着脸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早知道就不要承认了……”

    “不要承认什么?”

    “没,没什么,说您长得比较帅……”夏初嘿嘿笑着,洋溢着灿烂的青春气息。

    “夏初同志。”李云道突然严肃了起来。

    “到。”夏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有一项绝密的任务,组织需要你加入。”

    “啊?绝密任务?有危险吗?”夏初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有。”

    “还没命吗?”

    “嗯,也有这个可能。”

    “那好,报告副局长,我参加!”夏初立正敬礼,严肃道。只是在酒吧卫生间昏暗而华丽的灯光下,穿得如同一只小野豹的姑娘怎么看都像是在玩角色扮演。

    李云道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看来自己对这姑娘的初步判断并没有错:表面上的乖乖女,骨子里头极其叛逆,超级黑客,有极强的冒险精神。

    “会死哦!”

    “我不怕。”

    “很危险的。”

    “没事。”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不用。”

    夏初发现年轻的副局长在逗自己,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位年轻的领导不但有本事,而且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难得体制里有如此平易近人的年轻领导。

    临走前,年轻的副局长又转身对她说道:“明儿上午来报到,对了,我想了想,你们不是有黑客组织吗?你们可以成立个黑客基金什么的,鼓励那些真正有侠肝义胆的黑客,嗯,省得把钱转出去了,没准也被人买了玛莎拉蒂。”

    “诶,我看行!”穿着豹纹抹胸和短裤的夏初很爽快地应了一声,目送这位比起公安局长更像大学讲师的青年离开。

    酒吧里的群魔乱舞和电音鼓点让范志宏觉得很不适,李云道跟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便独自一人来到酒吧门口,又点了枝烟。一根烟还没有抽完,李云道已经走出了酒吧。

    “怎么样?”范志宏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一脚把伍市长儿子睾#丸踢爆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行了,明儿上午就来报到。”李云道伸了个懒腰,“走吧,下一个!”

    范志宏愣住了:“真搞定了?”

    “要不老范你再去跟她聊聊?”李云道活动着腰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断传来金属电音的酒吧。

    范志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部神经下意识抽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还想当个健康的男人。”

    李云道也知道夏初伤人事件,想了想,问道:“伍爱国为什么被双规?”

    范志宏在省纪委有不少关系,关于伍爱国的事情他还是比较清楚的:“说是有人匿名举报伍爱国用小姨子的名字在国外拥有不下十处房产,还有两个银行账户,里面的钱加起来超过七千五百万人民币。伍爱国这回应该是栽了,小丫头运气不错,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跟伍家扯上关系,生怕弄得一身骚,之前主张着给小丫头这个处分那个处分的人,这会儿都偃旗息鼓了。哼……”老范冷哼了一声,“之前有传闻伍爱国有可以要以副代正,年后两会转正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一个个都恬着脸往上靠,现在伍家出事了,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趋利避害,这是动物本能。老范,你还是得想开些。况且,这个节骨眼上,上面也不想因为一个伍爱国而推翻一大片,这与稳定大局的基本原则相违背。”李云道笑着说道,“而且,马上就是e30了,省纪委一开始也只是请他去喝茶,是想把事情压到e30结束后再说,但那帮年轻人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你是说夏初?”范志宏立马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云道,你把这帮祸害聚在一起,赶明儿头疼的是你自己,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老哥哥没提醒你。”

    李云道耸耸肩,很光棍地摊开双臂:“再差也差不多当初,大不了从头再来。如果能把这帮危险的家伙聚在一起干些实在的事情,起码对老百姓是有交待的。”

    范志宏不了解李云道的过去,所以对他“差不过当初”的想法并不太理解,只当是李云道有强大的背景支持,见惯了京官,没将西湖甚至浙北的这些官员当回事。

    “最后一个了?”范志宏的表情一点儿都不轻松,似乎他口中的最后一个人才是最令他头疼的。

    “走吧,去会会那家伙。”李云道脑中浮现了一个瘦小得有些猥琐的身影。

    月朗星稀,城市如同入睡的猛兽般安静了下来,彻夜不眠的赌徒们揉着布满血丝的眼,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扑克牌,时不时抬起观察一下对手们的表情。

    赌桌本就是一个微缩的社会,众生百态在这里都能看得到,有胆怯,有期望,有贪婪,有疯狂,在这张小小的桌子上,展示着人性最深处的每一面黑暗。

    “三个九。”

    “三个十”

    叫喊喝骂声不绝于耳,有人乐极生悲,有人绝地逢生,桌上只有一人,从头到尾宠辱不惊。输了不气馁,赢了也不兴奋,仿佛整个人就是一方不波的古井。但似乎运气最钟爱这样的人,那些不断祈祷和咒骂的人跟前的筹码越来越少,反倒是这总是维持着微笑的青年面前推着小山一边的筹码。

    青年的对面蹲着一个神情猥琐的小胡子,别人都是坐着,他偏偏要蹲在椅子上,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清洗过。跟别人比起来,他面前的筹码也算不少,但几把玩下来,也还是输多赢少。

    小胡子有些困惑,总觉得那一脸微笑的青年有些眼熟,但他可以确定在这个地下赌场里肯定没见过这个人。

    这人在出老千吗?小胡子留心着那青年的每一个细致的动作,半个钟头过去了,仍旧一无所获。

    赌桌上不断有人离场,也不断有人加入,而小胡子面前的筹码也越来越少。

    “嗯,今儿晚上我也赢得差不多了。”青年微笑着,开始收拾桌上的筹码。

    “诶,哥们儿,这样可不太讲究啊,赢了钱就想跑路?”

第九百二十九章 会变节的木兰花

    小胡子双臂抱着膝盖,侧着脑袋望向对面已经站起身的青年。他的话引起了赌桌上其余赌客的不满,尤其是面前筹码稀少的赌客们,纷纷怒目仰视着这个赢钱便要跑路的青年。

    青年长着一双单凤眸子,肤色很白,像是象牙塔中的学者更多一些,很难想象一个知识渊博的学者怎么会来这种乌烟瘴气的赌场。见众人怒视自己,他也不慌张,笑了笑,又坐了下来,火上加油般地微笑着说道:“既然你们还想给我多送些零花钱,嗯,那就接着玩吧。”

    青年用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提示荷官发牌。小胡子这才发现,青年的手指既修长又灵活,加上情绪一直古井不波,嗯,这是出千的最佳条件。

    小胡子搓了搓脸,望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挂钟,已经凌晨四点了,再几把就得回去睡上一两个钟头,早上还得上班。他伸了懒腰,将注意力又集中在牌桌上,特别是注视着那青年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家伙一定是在出老千,可是没有证据,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轮过后,桌上又有人离场,青年面前的筹码似乎又增加了一些。

    小胡子这两轮很谨慎,适时地扣牌放弃,所以损失还不算大,于是赌桌上除了那面前筹码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青年外,也就小胡子面前的筹码最多了。

    “朋友,厉害,佩服!”小胡子继续蹲站在椅子上,冲青年抱拳龇牙,“有这技术,应该去澳门啊,跑咱们这种工薪阶层的场子里来掳钱,就有些不太厚道了吧?”

    那青年笑了笑:“赌钱的事儿,哪里分什么人和什么场合?上了赌桌,你便是我的对手,娘儿老子兄弟姐妹,只要上了桌,就得六亲不认。”

    小胡子被他的理论说得一愣,想了想,却觉得颇有道理:“说得也是。兄弟,要不,咱们来把大的?就我跟你,如何?”小胡子看着青年面前的筹码有些眼馋,挠着头有些不太好意思,“我的筹码没你多,不过我手上的这块江诗丹顿也值个二十来万,打个折嘛也起码值十万,基本跟你面前的筹码相当了吧?”小规模的地下赌场,筹码面额都不大,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怕碰上公安抓赌,这才用了这掩耳盗铃的筹码。

    小胡子摘下江诗丹顿的手表,在手上晃了晃,手表上碎钻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显得有些晃眼。

    “我看可以。”

    “谁知道这表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看像是假的。”

    “不会,我见过这种表,二十二万一块,我小舅子出国时带回业一块,他开宝马x6的,应该是真的。”

    只要不涉及切身利益,赌客们便轻松了,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那青年看着小胡子,微笑着,没有说话。

    小胡子也望着青年:“敢不敢赌?”

    那青年笑道:“赌倒是可以赌,但是有个条件,赢了,我面前是所有的钱都归你,但如果你输了,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胡子立刻警惕了起来:“什么事?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那青年微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干违法犯纪的事,也不需要你剁手剁脚,媳妇儿嘛,你应该也没有吧,所以也没有什么卖老婆一说。”青年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胡子眉毛一挑:“谁……谁说我没老婆?”

    旁边有个熟悉他的赌客笑着奚落道:“那你老婆在哪儿呢?”

    小胡子坏笑道:“这不还寄养在我老丈人家嘛,等赶明儿条件改善了,老子就去把她娶回来。”

    那青年也笑了起来:“怎么样?赌是不是赌?不赌的话,我就走了。”

    “干嘛不赌,反正输了也不用付钱。”

    “是啊,没成本的买卖,干嘛不赌上一把?”

    有人在一旁怂恿着,小胡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将手表戴好,双手微按在桌面上,玩味地盯着对面的青年。

    “当真输了不付钱?”

    “嗯。”

    “不违法不违背社会基本道德?”

    “对的。”

    小胡子一时间猜不出对面那个青年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迟迟下不了决心。

    那青年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时候不早了,不玩的话,我还得回去补会儿觉,明儿一早还要上班呢。”

    上班?小胡子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觉得在哪里见过的青年,他是干什么工作的?职业赌徒?大学讲师?或者干脆只是个学生?小胡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人应该不会是个学生,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哪里会有这份宠辱不惊的淡定?

    “好!赌就赌,在座的各位做个见识,徐姐,发牌!”

    “好咧!”小赌场的荷官是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女子,化着浓妆,看起来倒也颇有几份姿色。

    一局定胜负。

    那青年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筹码全部推了上来。

    小胡子有些紧张,原本呈蹲姿满不在乎地窝在椅子里,此时神情紧张了起来,虽然仍旧蹲着,但半个身子已经伏在到赌桌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瞪得浑圆,死死盯着对面那青年的双手。

    青年的动作优雅而舒缓,修长地手指连拿着牌都显得颇为好看,这让小胡子微微有些嫉妒。

    冷不丁地,小胡子似乎瞥见了什么,身子一颤:“大兄弟,我现在能退出吗?”

    青年的脸缓缓阴沉了下来:“你说呢?”

    周遭的赌徒们也觉得小胡子忒不厚道,赌桌上的事情,本就是买定离手的,哪有看了牌以后还能反悔的。

    “那……我的这些筹码都归你,总行了吧?”小胡子将面前的筹码推了出去,筹码不多,但却有几个大额的,加起来也小几万了,看得一旁的赌徒们微微有些眼红。

    青年却摇头:“我说了不要你的钱。”

    赌徒们交头接耳起来,有说这青年怎么这么傻,也有说小胡子胆子太小连开牌的勇气都没有。

    小胡子哭丧着脸:“大哥,赌个钱而已嘛,咱能别这么认真,成吗?”

    青年冷冷道:“愿赌还是得服输啊。”

    小胡子咬了咬牙,又瞅了一眼那青年虎口和食指处的老茧——那是常年练枪磨出来的“战利品”,小胡子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还算过得舒坦,真没必要跟那种杀人越货的江湖大枭扯上关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怕死。人活了已经颇为不易了,如果死了,那就更惨了,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媳妇儿都没有一个,要真一命呜呼了,连个烧黄纸的人都没有。

    那青年将纸牌一张一张地翻开。

    亮底牌。

    同花顺。小胡子面如土色,将脑袋埋进臂弯,不知道是伤感还是真被气哭了。

    “走吧,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聊聊。”

    小胡子如丧考妣地跟在青年身后,时不时瞪两眼身边那些幸灾乐祸的赌友。

    地下赌场设在一处社区公园的茶室里,此时早已是深秋,从满是二氧化碳的屋里走出来,凌晨的寒风冻得小胡子微微缩了缩脖子。

    公园的门口停着一辆车,车上似乎还有一个人。

    小胡子跟在那青年身后,不禁有些担心:“那个……我问一句,你到底要我替你干些啥?我可告诉你,我一不是同性恋,二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青年失笑:“木兰花,你还真当我要你去杀人放火不成?”

    名字和形象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小胡子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失色:“你……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那青年道:“听说你的记忆力很好,所以十赌九赢,对吗?”

    名叫木兰花的小胡子猥琐男子困惑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去赌博?你的赌术……哦不,你出老千的本事,已经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还要我干嘛?你……你不会想让我给你当替死鬼吧?”

    那青年哭笑不得,笑骂道:“这世道有你想象的这般不堪吗?”

    木兰花撇嘴道:“谁知道呢?”

    青年突然转身:“我是李云道。”

    木兰花愣了愣,随即两眼发直地看着李云道:“你……你是……”

    远处车上睡觉的人似乎看到这边动静,下车走了过来。

    “范……范书记?”木兰花顿时面色大变,“你……你咋把他也招来了?完了完了,上次的检查还没捂热……”说着,他当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看来对范志宏这个纪委书记还是颇为忌惮的。

    “走吧,去跟老范打个招呼。”

    与著名词牌名同名的猥琐男人哭丧着脸,低着头跟在李云道身后,上回赌博被街道派出所抓了个正着,被关了三天禁闭,又在范书记办公室憋出了一份思想深刻的检查才勉强过关。

    “啧啧啧,木兰花同志,又见面了?上次是谁在我办公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说再赌博就剁手?”范志宏跟这死不悔改的青年是老相识了,老远就似笑非笑地说着,伴着深秋的夜风,那声音让原本就神情猥琐的木兰花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

    范志宏刚刚走近,木兰花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倒在他的脚边,像狗皮膏药一般抱着他的大腿,哭诉道:“范书记啊,我原本不想赌啊,都是他,都是他逼我的……”

    李云道耸耸肩,微笑不语。

    范志宏笑骂道:“你个二百五,你不知道他是谁?”

    “副局长,刑侦支队长。”木兰花又喊出了哭腔,“范书记,我不想死啊……”

    “什么玩意儿?谁让你去死了?”范志宏恨不得一脚将这家伙踹开,可是就这狗皮膏药一样的家伙,却是李云道颇为看中的“人材”,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没人让你去死,起来说话。你不起来,这事儿我不管了。”

    这威胁果然有用,木兰花立刻从地上飞快爬了起来:“范书记,上次我就说了,我不适合干卧底,真当了卧底,凭我这种节操,肯定要变节的。”

第九百三十章 三颗炸弹

    范志宏看了一眼匍匐在自己跟前抓着自己裤管的家伙,恨不得一脚将这猥琐的混账东西踹出去。参加工作这么些年,他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奇葩,哪怕是在能力诸多的警务系统内,这家伙也是屈指可数的怪物。范志宏从省纪委调进市公安局,处理的第一个通报批评对象就是眼前这个混账。

    范志宏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留着小胡子、头发油腻腻的男人简直就是玷污了木兰花这个名字,明明是个大男人,名字里偏偏要加个花字,而且你根本没法想他与那策勋十二转的花木兰联想到一处去。

    谁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混进公安队伍的,只知道他当法医的时候无意中破了当时的浴室离奇杀人案,之后却不知道什么事情得罪了法医处处长,被一脚踢到刑侦大队当犯罪心理侧写师,板凳还没坐热又无意间破了耸人听闻的连环杀人碎尸案,却因涉嫌性骚扰刑侦大队的某位女性中队长而被踢去特警支队当心理辅导师。到了特警支队,这家伙倒是没闹出什么

    新花样,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特警队一个脑子一根筋的队员差点儿没揍死,对方扬言只要木兰花在特警了,他就见一次揍一次,对方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最后弄得上头没办法,只好把这家伙又调进了警犬支队,嗯,他目前的职务是警犬支队警犬心理辅导师。范志宏从来都不知道警犬还需要心理辅导,这个职位估计也是警犬支队的支队长绞尽脑汁才琢磨出来安置这家伙的吧。

    “起来,你给我起来!”范志宏皱眉喝道,“没人让你去当卧底。”

    那家伙如同癞皮狗一般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身:“范书记,局里谁不知道李局不是斗悍匪就是抓毒枭,这些事儿哪件不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我就一混吃等死的警犬心理辅导师,您还指望我手持冲锋枪去跟毒枭们玩枪战?范书记,李局,我就不是那块料。”

    范志宏似乎拿这家伙没办法了,看向年轻的副局长,反正始作俑者是李云道,能不能说服这块狗皮膏药,也只能看他的本事了。

    李云道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蹲在木兰花的面前,笑着道:“不是说好愿赌服输吗?”

    木兰花哼了哼:“你……你出老千!”

    李云道也不去跟他纠缠有没有证据这类的闲话,只微笑着说道:“真的不愿意?”

    木兰花一脸被猛汉调戏了一般的小媳妇委屈表情,使劲地点了点头。

    李云道站起身:“老范,明天就把他调回特警支队吧。”

    “啥?”范志宏微微错愕地看着李云道,见对方一脸微笑,顿时反应过来,“成,天一亮我来跟警犬支队的老王打招呼。”

    听说要调自己回特警支队,木兰花吓得面如土色,连忙一把抓住范志宏的裤管:“范书记,别啊,警犬支队需要我,警犬们需要我的心理辅导!”

    李云道摇头道:“木兰花同志,特警支队更需要你,尤其是特警支队的周娴红同志更需要你。”

    听到“周娴红”三个字,木兰花更是惊恐地看着李云道:“李局,您不能这样……”

    李云道笑道:“周娴红刚刚升了职,你调过去,正好可以在她手下工作。”

    “不!”木兰花一声惨呼,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而后连忙主动爬了起来,一脸坚决道,“不!李局,您低估计了我作为一个党员的觉悟,我反复斟酌了一下,还是接受组织的工作安排。”

    李云道故作矜持地摇了摇头:“木兰花同志,不要勉强,组织上会充分尊重每一名同志的自我选择。”

    木兰花咬了咬牙,面对这个比自己还要无耻的年轻副局长,他想恨却不敢恨,只能故作坚强地挺了挺胸脯:“我愿意随时接受组织的考验!”

    “那成,明儿一早来这个地址报到。”李云道塞给他一张字条,“具体的手续市局会安排专人帮你去办理,你就不用管了。”

    木兰花哭丧着脸应了一声:“好。”

    目送那辆军绿色的北京吉普离开,木兰花看了一眼字条上的地址,上面赫然是西湖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他先是一惊,随后便狐疑了起来,李副局长和范书记这是想干嘛?

    范志宏刚刚已经在车上眯了好一会儿,此时精神了许多,想起刚刚那块狗皮膏药的表情,顿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云道,这家伙看来还得你这样的人去治他才行!不过,你说的那个周娴红,怎么名字那么熟悉?”

    李云道笑道:“周娴红是政法委周副书记的女儿,国外留学回来后就进了特警支队当心理健康室,算是特警支队的一支鲜花吧,在特警支队里头不少人都围着那姑娘打转。你说的那块狗皮膏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打动了那姑娘的芳心,可这家伙倒好,不但不接受,还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不然你以为特警支队的那些二愣子怎么会扬言要废了他?”

    “哦!”范志宏恍然,“原来是老周家的闺女,早就听说他家有个挺标志的闺女,还在国外留过学,原来进了特警支队。真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想的,木兰花这种狗德性,居然还有姑娘会喜欢他?”

    李云道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男男女女的事儿,谁能真的弄得清楚?况且,这家伙也许骨子里并不像表现看上去的这般无耻龌龊……”

    范志宏若有所思,想一会儿才道:“说起来,这家伙猥琐归猥琐,像个犯罪分子,没半点儿警察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有的人并不是能力不行,而是没有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也许在那个特定的位位置上,他放出的光会所有人都吓一跳。”

    范志宏看了李云道一眼:“你就不怕这三个活宝变成三颗定时炸#弹?”

    李云道笑道:“要炸也要让他们去敌人那儿炸嘛。”

    范志宏笑了起来:“云道,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的性格了。”

    李云道也笑起来。

    东方已经微微露白,一夜未眼,然而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开始了。

    西湖市作为长三角名列前茅的副省级城市,自然从不缺少高端奢华酒店。西子湖畔,四季酒店,飞檐翘角,古色古香。

    上午八时,回家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的木兰花晃悠着步入酒店大堂。四季酒店是西湖顶级奢华酒店,一身便装的木兰花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里,小胡子外加发型乱糟糟的猥琐形象与这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显得格格不入。他挖了挖鼻孔,故意仰着头,将下巴对着目光警惕的酒店保安,哼,狗眼看人低嘛。

    “咦,你怎么来了?”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背着时尚黑色铆钉背包的年轻姑娘,头发随意地扎成了一个马尾,一身黑色的皮衣,看上去既漂亮又时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木兰花转头一看,顿时皱眉:“你是?”

    夏初耸了耸肩膀:“前段时间跟你一起公开写检查的。”

    木兰花恍然:“你是一脚把别人那玩意儿踢碎的夏初?”

    夏初点了点头:“是我。”

    木兰花顿时觉得某个部位发紧,连忙跟这位可能有暴力倾向的姑娘拉开一段距离——开什么国际玩笑,老子没有结婚生儿子好不好,万一这丫头又发起疯来,老子有十个蛋也不够她爆啊。

    夏初似乎感觉到木兰花的小动作,掩嘴笑了笑:“放心,我那天是实在太生气了,对自己人,我是不会随便动手的……”夏初笑着说道,突然跟前一亮,表情疑惑了起来,“奇怪,他怎么来来了?”

    “谁?”顺着夏初的目光,木兰花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晃晃悠悠的青年叼着烟缓缓走近,“这人是谁啊?”对于这种长相比自己高大英俊的人,木兰花一直是持有敌意的,尤其是在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面前。

    夏初道:“一个怪人。”

    “怪人?你认识?”

    夏初摇头:“不认识。”

    木兰花这才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对了,上班时间,你怎么也跑来四季这种地方?”他有些想入非非地看着夏初,这丫头不是跑来酒店跟人约会吧?

    夏初笑着道:“要你管?你先写好你的检查吧。”

    “喂喂喂,你们也是警察?”那个在木兰花看来比自己英俊帅气的青年看到他们,主动走了过来。

    夏初和木兰花微微错愕,夏初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了木兰花一眼:“他穿的是制式皮鞋,衣服上还有几根狗毛,应该是警犬大队的吧?还有你,刚刚一眼就认出我了,估计应该是在系统里的记过处分通知上看到过我吧?看你的样子,不是外事警就是户籍警,不过外事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夏初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青年道:“直觉。”

    夏初掩嘴笑了,这人好像没有处分决定上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啊,好像也没有见人就想挑手筋脚筋的暴力倾向啊。

    木兰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距离与青年拉开一些,从几个细微的动作,他便看出这人是个武道高手,而且,嗯,有一言不合便动手的冲动倾向。

第九百三十一章 初析案情

    突然,那青年的手机的响了起来。他看一眼屏幕,表情居然有些紧张,接通后说道:“李局……嗯,都到齐了……好的,马上就带他们一起过!”

    放下手机,那青年才微微放松:“李局让我带你们一起过去。”

    三人同时意识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身边的另外两人将会成为自己的生死伙伴。

    “哇塞,李局,四季酒店的这种碧湖轩套房住一晚得上万了吧?”夏初望着阳台外雅致清逸的园林景观,不无夸张地问道。

    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李云道笑着点头:“市价的确得上万了。”

    战风雨有些瞠目结舌,一个半月的薪水加在一起才够住一晚上,对他这种工薪阶层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木兰花撇撇嘴,摸了摸小胡子,嘀咕道:“住这么豪华的酒店,得配个大美女才行啊。”

    夏初在阳台上晃了一圈才回来,感慨道:“局里能批这么多经费下来?”

    李云道刚好抽完一根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细致地掐灭,拍拍手:“内子是这家四季酒店的股东之一,她之前经常来西湖出差,这套碧湖轩套房是酒店特意给她留的专用房间。她最近也不会来西湖,我就把房间借了过来。”

    “哇塞,太帅了!”夏初仰在在柔软的沙发上,乐呵呵地傻笑着。

    “好了,言归正传,说正事吧。”李云道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进入状态。

    果然,三人收敛表情,不约而同地看向李云道。

    听李云道介绍完这一次的秘密任务,三人表情各异。

    战风雨拧着眉毛,若有所思。

    夏初却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木兰花哭丧着脸,仿佛听到了一个巨大的噩耗。

    “都说说吧,你们怎么看?”李云道双手抱胸,微笑望向这三个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汇聚到一起的三大活宝,事实上,哪怕没有这次突发的任务,他也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慢地将三人调到刑侦支队来,经历过姑苏、江宁和香港,李云道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手下的可用之材。

    “李局,离e30峰会也就两周不到的时间了,上面给我们一周时间,让我们揪出那个可能已经潜入西湖的不稳定因素,这……这不是大海捞针吗?”木兰花上来就打起了退堂鼓,他恨不得这个特别行动小组立马解散才好,他宁可去警犬大队给狗狗们做心理辅导,也不愿意在这儿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那可是国际恐怖份子,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他有些懊恼,夜里就不该跟李云道赌那一局,嗯,或者昨晚就不该手痒跑去赌博。

    “还没开始呢,你就想跑?”夏初笑着奚落木兰花,而后转向李云道认真道,“李局,木兰花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市是旅游大市,节假日期间单一个西子湖每天客流量就超过了八十万人次,很难确认目标。”

    倒是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战风雨接过了话茬:“难是肯定难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云道眼前一亮,战风雨虽然是个好斗份子,但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蠢货,相反他很有头脑,李云道甚至觉得这家伙给人留下的凶狠好斗的印象都是他故意造成的。

    “说说看。”李云道饶有兴趣地望着战风雨。

    战风雨清了清嗓子,昨夜那瓶二锅头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丝毫地影响:“李局,其实针对e30,市局早就从去年开始配合北京的相关部门做准备,可以利用的漏洞并不多,我们只要针对有可能产生漏洞的地方去查就可以了,这是其一。第二,如果我是恐怖份子,想要在e30上造出些动静,肯定要挑人多的时候,什么时候人最多?最有轰动效应?那一定是各国元首都在的场合。这样我们的调查范围又可以缩小一些。第三,其实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革命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估计要出问题,应该不会出在我们这边,很可能是外国元首那边的随行人员,但如果现在对方已经潜入了西湖,那么很可能问题就出在那些打前站的国外工作人员身上。”

    精通外事的夏初点头道:“我觉得战大哥说得有道理,只是那些打前站的大部分都是各国大使馆派出的人员,就算不是,也都是享有外交豁免权的,排查起来阻力不小,而且弄不好会出问题。”

    李云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初恍然:“李局,您的意思是,我用黑客身份……”

    李云道笑了,果然是个一点就通的姑娘。

    刚刚打着退堂鼓的木兰花又见缝插针地说道:“李副局长,e30是全球三十国首脑峰会,来打前站的,除了各国正常的工作人员外,应该还有不少拥有掩护身份的情报人员吧,你让夏初那么查,不是去捅马蜂窝吗?说不定原本就啥事儿的,也变得有事了。”说完,他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云道的脸色。

    不过,李云道却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很对,这其实也是上面非常担心的。”范志宏对李云道起用木兰花这样的警队“败类”一直很不解,此时这家伙的作用便开始发挥出来了——他虽然胆小怕事,做起事来谨小慎微,但这类性格的人,却有着逆向思维和寻找行动漏洞的好处。

    眼前的三人,战风雨擅长进攻,而木兰花则守成有余,再加上他的法医和心理的专长,配以夏初高超的黑客技术和后勤保障能力,三人配合得当的话绝对是一把堪称大用的利刃。眼下的初次讨论,三人的性格特点都恰恰吻合了李云道当初的判断。

    “这一次安隐排查工作,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李云道笑了笑,“国安部和西湖市国安局早已经抢先一步渗透进去,特别是军方的原总参二部也加入了这次反恐行动,所以你们也不用压力太大,说到底还是执行太祖爷的那套方针,战略上藐视他,但战术上一定要重视。”

    门铃响了起来,三人同时警觉,战风雨更是下意识地起身:“李局,你还约了其他人?”

    李云道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笑了笑道:“这家伙来得倒是挺准时。”

    夏初去打开门,阮小六见开门的是个伶俐的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走了进来:“云道,我姐不在,你可不能真的玩金屋藏娇啊。”阮小六倒是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小舅子身份。

    李云道笑骂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时时刻刻用下半身考虑问题?过来坐,这三位是我从系统内刚刚抽调的精干人手,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他也给对面的三人介绍道,“这位是安全部第十六行动处的处长阮钥,是这次安隐排查工作的居中协调专员。”顿了顿,他又笑着补了一句,“这家伙也我的小舅子。”

    战风雨和夏初还没觉得有啥,但是向来爱揣摩人心的木兰花瞅瞅阮小六,再打量打量这一日便住宿费不菲的豪华套间,越看越觉得这位为了把自己“骗”进行动组而陪自己赌了大半夜的青年来历不浅。

    “我带了一个好消息过来。”阮小六坐下来喝了口水才道,“我出发的时候刚刚收到上面的通知,有情报显示,已经提前潜入西湖的恐怖份子隐藏在各国来打前站的工作人员中。”

    李云道立刻问道:“能不能确定是用哪个国家的身份入的境?”

    阮小六摇头:“上面正在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地对所有人的身份进行重新核查和分析,但……我估计应该收效甚微。”阮小六自己本身就是情报特工,以他的经验,这一次三十国峰会,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真的想搜集情报,每个国家都会派出大量的情报工作人员混在真正的工作人员当中。想用排除法来筛选出有问题的人,这种思路本身就存在一定的漏洞。

    阮小六进来后,一直默不吭声的木兰花突然开口道:“其实有个相对简单的办法。”

    他这么一说,立刻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

    这家伙一边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一边说道:“从会场着手吧,凡是能接触到会场的外宾工作人员,一律进行身份的重新核查。”

    战风雨道:“怕就怕那群家伙身后还有敌国情报机构的身影,这样的话,他们的身份可能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夏初道:“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可以组织人手黑进相关国家的档案库进行资料比对,比如上学的纪录,绩点分数,看病纪录,信用卡申请和消费纪录,只要设定一个大概的数学模型,就可以分析出这个人身份的真假,除非敌国情报机构的工作真的做到了连他小时候打预防针也能编进去,不然只要比对过数据,一定能找出来。”

    李云道想了想道:“这样吧,夏初,你立刻开始建数据模型,我请西湖市国安局将这次入境参加西湖e30高峰论坛的外国随行人员的资料数据库开放给我们,剩下的就先看你的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钛金属盒现身

    每天破晓至太阳东升之间,都是阿卜杜勒麦提尼的晨礼时间,今天也不例外。身在异国他乡,又身负艰巨而神圣的使命,麦提尼仍旧虔诚地坚持着一日五番,哪怕没有神圣的宗教音乐的指引,但他依旧觉得自己离神圣的真主越来越近。

    做完礼拜,电话响了,最近每天早上这个时间酒店都会准时叫早,他仍旧不厌其烦地拿起电话听了听,电话里响起机械的叫早录音。因为在开普敦大学他主修俄语,辅修的语言便是一直让他充满好奇的中文,所以他便被选中,成为执行这一次圣战行动的主要执行人。

    放下电话,他来到衣柜前,拉开门,输入了密码,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保险箱。保险箱里是个密封的钛金属盒,盒子上依旧有一个电子密码锁,麦提尼不知道盒子的密码是什么,更不清楚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需要做的,便是根据加密的电子邮件上的指示来执行每一步的行动。

    “叮铃!”门铃响了,麦提尼猛地一惊,连忙下意识合上保险箱,又迅速更换了电子密码。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米色套裙的哈萨克族姑娘,

    姑娘穿着笔挺的工作服,亚麻色的长发扎成了两只粗粗的麻花辫,虽然嘴上埋怨麦提尼太磨蹭,但脸上的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孟加沙尔,走,一起吃早餐去。今天我跟你一组,会场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提前准备好呢!”

    在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姑娘口中被称为孟加沙尔的麦提尼不自然地笑了笑,迅速拿了一件外套,而后顺手将身后的房门关上:“对了,阿瑟穆,昨天总统卫队派来的安全顾问指出了四季酒店的几处安保漏洞,等吃完了早餐,我们先去跟酒店的负责人谈一谈,请他们配合我们的安全保卫工作。”

    阿瑟穆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是该跟酒店的负责人聊一聊,否则漏洞太多了。”

    麦提尼的身份是哈萨克斯坦国提前来中国打前站的翻译,很难想象,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姑娘阿瑟穆是他的上司,也是整个哈国工作团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因为这个年轻的姑娘负责总统在中国所有行程上的安全。昨天总统卫队提前派出一名督查人员,愣是一到酒店就指出了不少安全隐患,这让年轻姑娘阿瑟穆很不高兴。

    吃完了早餐,又和阿瑟穆一起跟酒店的负责人讨论了填补安全漏洞事情,而后便和阿瑟穆一起来到了十多天后将举行三十国首脑峰会的会场。

    一共是五道安检,监控几乎覆盖了除洗手间以外的所有区域,麦提尼努力地记下了每一道安检的通过时间以及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一直到来到场馆的内部会场,他都没能发现任何一处安全漏洞。中国人的警卫力量实在是太森严了,麦提尼在北非接受过培训,而且也曾幸运地加入过北非某个小国家的平叛战斗。他觉得刚刚安检处荷枪实弹的警卫似乎都是能时时以一当十的职业军人,比那个小国的叛乱军人带来的威压感要强烈得多。

    那只钛金属盒是前两天另一名潜伏在西湖的圣战同仁送来的,麦提尼不清楚在中国华东地区近乎戒严的状态下,这些同仁是如何将那个钛金属盒运送入境的,又或者说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中国境内的。但麦提尼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很小,来到中国后,他才发现这个国家强大的安保力量几乎不容许任何圣战同仁在狭缝中求生,而且华夏政府对于同仁们的打击向来是毫不留情的。

    那个钛金属里到底是什么呢?是高度微缩的核弹?还是某种他不了解的生化武器?这些他都不了解,他仅仅是一个对真主怀着满腔激情的圣洁的伊斯兰教徒而已。外界都称他们是极端份子,但麦提尼从来没怀疑过首领作为伟大真主的仆人所演绎的教义,是啊,为了神圣的伊斯兰文明的复兴,哪怕牺牲了这具皮囊又如何呢?首领说了,将来我们都会升会天堂,获得真主赏赐的七十二名处女……然而,此时他的任务仅仅是寻找三十国首脑峰会现场的安全漏洞而后通过秘密邮件上报给他的上线,自己能不能在这次行动中光荣地回归真主的怀抱,他也不清楚。

    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呢?他很认真地想着,连一旁的阿瑟穆连续喊了他数声,他都没能及时地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阿瑟穆身边站着两名挂着工作牌的中方工作人员,阿瑟穆需要翻译,他连忙一脸歉意地笑着迎上去:“抱歉,昨晚没睡好,所以今天有些精神恍惚。”麦提尼的中文说得非常流利。

    “哦哦,没关系,刚来中国水土不服是正常的。”其中一名中方工作人员一脸理解的微笑。

    麦提尼在会场内待了一整天,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加以利用的安全漏洞,连洗手间的通风井上方,他都敏锐地发现了激光探测仪。如果自己是最后执行圣战任务的那个人,自己如何将那个钛金属盒里的东西带进会场呢?

    如果那是一个小型核弹,他想象着,那些罪恶的西方国家的头脑们都会在这里灰飞烟灭,如果这样能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有他们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伟大的伊斯兰文明才有重新复兴的可能。

    他很兴奋地想着,于是忍不住面色有些潮红,他甚至仿佛能看到核弹爆炸时会场上方腾起的小型蘑菇云。失去了他们的首脑,那些罪恶的国度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麦提尼随阿瑟穆走出会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在回酒店的路上,阿瑟穆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用带着一丝哈萨克口音的俄语说道:“中国果然是这个世界上安全保卫意识最强的国家,我真不敢想象,如果这样的峰会放在我们的阿斯塔纳举行,会被他们的工作人员找出多少安全漏洞,我们今天忙活了一天,居然连一处漏洞都没有。”

    麦提尼笑了笑,说道:“可是这个国家也被西方国家批判为全世界最没有人权的国度。”

    阿瑟穆眨着漂亮的眼睛,笑着摇头道:“他们那都是在瞎操心,你看看马路上的这些中国人,哪怕有些焦虑,但最起码还是安全的。你试着把他们送去北非或者中东看看,那才叫没人权。”

    肯提尼和阿瑟穆在讨论着有关人权问题的同时,李云道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为这次行动特别设置的秘密审讯室。

    上午夏初只用半天不到的时间便建好了电脑中的数据模型,中午便开始与国安局提供的数据库进行对比,很快便定位到一名嫌疑人。

    李云道当机立断,带着战风雨和木兰花赶赴目标下榻的希尔顿酒店,以战风雨的武力值,自然是三下五除二便弄晕了目标,随后便带进了这间秘密审讯室。

    隔着玻璃,李云道望着戴着头套却不断扭动身躯进行挣扎的嫌疑人:“木兰花,你觉得这家伙有没有问题?”

    木兰花毫不犹豫道:“问题肯定是有的,但是他国间谍还是真正的恐怖份子,这一点现在还很难确定。”鬼知道这一身猥琐气质的家伙是如何将交大心理学硕士学位读出来的,但气质猥琐却丝毫不会影响他通过微动作和微表情来判断一个人的行为和心理。

    李云道点了点头:“只要他不是正常的工作人员就行,心里有鬼,咱就没办错事。”

    战风雨对这位年轻的上司很好奇,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李局,我去审审他。”

    “嗯。”

    战风雨进去后半个钟头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观审室:“这家伙,简直驴头不对马嘴。”战风雨刚刚几乎要被那个叫哈因斯的嫌疑人气疯了,因为嫌疑人不是装疯卖傻,就是装听不懂中文,弄得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要不,换我进去试试?”木兰花第一次主动请缨。

    李云道笑了笑,这家伙还是忍不住了——所以这世上还是不存在什么废材一说,只是要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不过,我得先去借个道具,去去就来。”木兰花走出观审室,出去了大约二十分钟,又回到了李云道面前,只是这一次差点儿连李云道都没认出眼前的木兰花。这家伙出去转了一圈,便换上了一身浑身上下散发着羊膻味伊斯兰教徒服饰,戴着小圆帽,再加上他那两撇小胡子,活脱脱的卖羊肉串的小贩形象。

    战风雨一看到他,便捧腹大笑:“兄弟,你这哪儿弄来的衣服?”

    木兰花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街头卖羊肉串小伙子那儿借来的,妈的,真他娘的心黑,这身衣服要了老子两百。”

    李云道笑着踹了这家伙一脚:“快进去,时间不等人。”

    木兰花离开后,战风雨依旧笑个不停,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原来木兰花被两名警卫押进了审讯室,其中一名更是直接一脚将木兰花踹进了审讯室:“给我老实地待着!”

    “我是好人,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好人!”木兰花真的如同被冤枉了一般地呼天抢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19/ 第一时间欣赏大刁民最新章节! 作者:仲星羽所写的《大刁民》为转载作品,大刁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刁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刁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刁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刁民介绍:
带着一身滔天怨气从昆仑山走下来的大刁民,能否在陌生的都市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一个武力值彪悍的大哥弓角如虎南下,一个大智近妖的二哥徽猷似隼北上,唯困于昆仑读了二十年等身书的大刁民在长三角开始了他的妖艳人生。
本书旨在打造第一强悍大刁民,非种马非小白文。
大刁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刁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刁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