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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仲星羽     大刁民txt下载     大刁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千一百六十二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两名风衣男子几乎是在同时敞开风衣,飞快抬起之间掩藏在风衣中的枪口,对着李云道与沈燕飞的方向便扣动了扳机。

    就在两名男子露出枪口的那一刹那,李云道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身旁的沈燕飞扑倒在地,而此时恰好从面包车下来的一行汉子也气势汹汹地呈合围之势来到了两人面前。

    “砰砰砰……”枪口刹那间吐出火舌,无情的子弹从那明焰中喷射出来,还不等根哥等人弄明白为何面前这对男女一个照面就伏地求饶,便已有人莫名其妙地倒在了血泊中。

    那两名明显是杀手的男子见一击不中反倒伤了路人,也不恋战,枪口再度垂落,合上风衣掉头便走。一辆黑色轿车似乎早就已经停在路旁,此时陡然加速,一个急刹停在两名杀手的身旁,显然是来接应的。

    两名杀手同时走向黑色轿车,其中一人绕过了车尾上了副驾,另一人动作稍慢了半拍,便听得又一声枪响,那正欲弯腰上车的杀手“哎哟”一声倒地,黑色轿车的司机似乎也没有丝毫犹豫,陡然加速,借着在街角漂移的离心力合上车门,之后便扬长而去。

    “没事吧?”李云道问被自己护在身下的沈燕飞。

    “没事。”沈燕飞惊魂未定,好在她也在公安口子待过,被李云道扶起后,深呼吸了几次,才稍稍回过了神。

    “福贵!福贵!”刚刚还一脸凶神恶煞般的根哥此时跪坐在血泊里慌乱地推搡着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兄弟们的尸体,“小桑,大宝……”今晚跟着他行动的六个兄弟,除了此时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的司机黄毛外,剩余几个无一例外地躺在了血泊中。

    “根……根哥……”一个口中正不断往外涌着鲜血的青年无力地呻吟道,“救……救我……”

    李云道立马飞奔过去,检查了一下那青年伤口:“肺部中枪,快叫救护车,也许还有救!”

    原本还打算绑架沈燕飞以报弟弟涉黑入狱之仇的根哥点点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好的……”掏出电话时也顾不上手上的鲜血,颤抖着拔了救急中心的电话。

    沈燕飞此时也过来检查了其余几人的伤口,查验完最后一个,冲李云道摇了摇头。

    事情发生得很快,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有路人开始尖叫着狂奔:“杀人了……杀人了……”

    这些年如此场景,李云道倒也不是头一回经历,他一边让根哥帮还有救的那青年捂住伤口,一边掏出手机发出一系列指令。

    救护车还未到现场,二部在江宁的人马便已经当先赶到封锁了现场。自己这一次的江宁之行,李云道原本并不打算惊动二部在江宁的分支,但此时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只能通过他们来解决眼下的难题了。

    “主任,现场已经封锁,另外正在加派人手鉴别所有出现在枪击现场的目击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严控社交媒体关于此事的信息发布,我们的人手会逐一上门清理他们手机里的图片,另外也会跟他们谈一谈保密的事情,警方那边我们也沟通过了,这件事情由我们二部接手,他们不会插手。”一个年约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逻辑清晰地向李云道汇报着事情的进度,一边汇报也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很显然,若不是出了事,这位年轻的二部掌舵者似乎并不会让他们知道自己来了江宁,如果是来私事,那便也还好,但若这位二部话事人是下来微服私访,这事儿就值得玩味了。

    “嗯,辛苦了老罗!被我击中的杀手怎么样了?”李云道其实也在打量眼前的这位江宁分支的总负责人,此人姓罗名汉,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但放在二部,却也是战功彪炳的员老级特勤,八年前受了重伤,这才从一线退到后方,之后又申请回到家乡江宁,做了这边的负责人。

    “还活着,暂时死不了。主任那一枪正好打在他的腰椎上,腿估计是保不住了。”罗汉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年轻顶头上司的枪法,刚刚他看了所有的治安监控视频,李云道几乎是在杀手敞开风衣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出了要将身边女子扑倒的准备,而后又是在一片混乱中几乎连看也没看便开出了那一枪。他绝对不会相信只是因为运气好,所以子弹才恰好打中了那杀手的腰椎,在前线服役过多年的他自然清楚这样的“运气”需要付出多少有别于常人的勤奋与努力,尤其是枪法这种东西,除天赋外,几乎就是用子弹和时间喂出来的。

    “你跟医院确认一下,最好今晚能让我跟那个杀手见一面,我有些问题要问他。”李云道想了想,说道,“来江宁本是办些私事,所以才没有惊动你们!”

    闻言,罗汉稍稍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略微轻松起来:“那行,我跟医院那边打个招呼,稍后跟您汇报!”

    罗汉走到一旁去打电话了后,李云道这才回到被两名二部特工护在中间的沈燕飞身边:“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回家?”

    沈燕飞苦笑一声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我回家还能睡得着吗?”

    李云道笑了笑,帮她将裹在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那行,我们先去见见那位‘根哥’。”

    沈燕飞四下张望道:“人被带走了?”

    李云道点头:“二部在重大城市都有布点,但很少动用,主要还是为战时作准备,平日里,多数工作国安那边都可以处理了,我们的人在国内一般派不上大用场。假如今天不是我,这件事他们应该就已经移交给警方或者国安了。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部的车将李云道和沈燕飞送到了一处不太起眼的写字楼,此时已经快到夜里十点,有了些年头的写字楼里静悄悄的,楼道里的日光灯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一闪一灭,带路的小伙子打开一扇玻璃门,沈燕飞看到前台处挂着“祥和国际贸易公司”牌匾,转个弯进去,又是一处狭长的通道,很显然是易守难攻的攻局,李云道一边观察着这里的环境一边微微点头,看来这处分支的安全规划上,罗汉是用了不少心思的。跟着小伙子进了一间写着储藏室的地方,移开一个货架,一扇暗门便缓缓打开。

    “主任,那个濮发根关在这里!”小伙子站在其中一间审讯室的门口,有些兴奋地看着年轻的顶头上司,“需要什么您直接吩咐!”

    李云道点头:“暂时不需要,我问两句话就走,待会儿还要麻烦你送我们去趟医院。”

    小伙子连忙道:“应该的,不麻烦!”

    听到门外有动静,原本在颤抖着的濮发根竖起了耳朵,他原本便心中有鬼,就算之前涉黑作恶,但也不敢轻易地便涉及人命,今晚本也就是打算拍些照片毁了沈燕飞的名声,好让她在江北混不下去,之前弟弟濮兴良就提过,只要弄臭了沈燕飞的名声,按体制里的办事原则,一定会把她调离的。他想的也只是报复罢了,却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边还没来得及出手,便碰上了更恶的人。

    他是被戴上了面罩后拷到了这里,此时好不容易听到有人进来,连忙连声大呼冤枉。

    李云道轻笑一声,取下濮发根的面罩,果然见这刚才还如同恶神般的汉子此时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濮发根,我问你几个问题。”李云道上来便开门见山,“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警察,所以如果你的答案我不满意,后果自负。”

    濮发根心虚地瞥了一眼站在李云道身后的沈燕飞,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您……您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云道点头笑道:“我问你,你可认得刚刚开枪的两名杀手?”

    濮发根闻言,立刻大倒苦水:“领导,我怎么可能认得那种人?我们平时也就是在镇上放点水钱,用那句话怎么说来说……就是顶多干些欺行霸市、收收保护费的勾当,哪里敢玩枪?现在耍枪,动辄判好几年,我弟弟跟我说过,我肯定不会碰这玩意儿!”

    李云道点了点头,他来这里也只是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又问道:“我相信你说的话。那么,你们今晚突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濮发根一个激灵,低头不敢与李云道对视:“我……我……我们只是想跟这个姓沈的女人讲讲道理……”

    “讲道理?”李云道一声冷笑,掏出手枪放在桌上。

    濮发根猛地一抖,忙道:“别别别,我说我说!我们是打算把沈燕飞绑了拍些……照片,到时候张贴在他们区委大院里……我们也就是想坏了她的名声……真的没想要干别的……真的,骗你我不是人!”

    李云道冷哼一声,身后沈燕飞俏脸通红,咬牙切齿道:“无耻!”

第两千一百六十三章 熟人女医生

    只看一眼,李云道便知道这濮发根并不值得深挖,只是今晚拍照的阴损事情若真要被他办成了,估计活剐了都算便宜了他——对于沈燕飞这种传统又固执姑娘来说,真要碰上那种事情,怕是会留下这辈子都难以抚平的心理阴影。

    “把他交给刘小明吧!”李云道想了想,还是叹息一声,问身边的沈燕飞道,“你怎么看?”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估计着单向玻璃,羞红脸的沈燕飞狠狠瞪了此时也吓得异常儿狼狈的濮发根一眼,而后道:“他的事情,他弟弟濮兴良被双规的时候,就都已经调查过了,只不过濮家在江南还是有些门路的,知道保不住濮兴良,便花了大代价保濮发根,还给他弄了个区政协委员的身份。今晚若不是你们出手,刘小明他们想要动他,也还要好好掂量掂量。”

    “这样倒也好办了!”李云道笑了笑,轻声问道,“没吓着你吧?”

    沈燕飞苦笑道:“跟在你身边,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年你跳下长江大桥的那回,那阵仗可比今天这两梭子子弹要吓人!”她顿了顿,关切地问道,“那两名杀手,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吗?”

    李云道微微点头:“能猜个七七八八吧!不出意外,应该跟我这次来江宁的目的有关。有人要狗急跳墙了!”

    沈燕飞知道李云道如今处理的多数都是国家机密,自己也不便多问,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这里是你们二部分支的秘密办公点吧?你就这样把我带进来,会不会有问题?”

    李云道笑道:“我自然是充分信任你的,有没有问题,在我的地盘上,那也得我说了算!”

    沈燕飞笑了起来,看着自信满满的男子,目光里又多了几份难以言表的倾慕情愫。

    “你在想什么?”李云道看她有些愣神,不解地问道,“还是受了些惊吓吧?”

    “嗯……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沈燕飞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往外走。

    “我让你送你。”

    “嗯。”她并没有拒绝,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她知道李云道需要集中精力处理一些事情,她不想让他在自己的事情上分心。

    罗汉安排了一名女下属送沈燕飞回家,而后这位江宁分支的负责人凑到李云道耳边小声道:“主任,中枪的杀手醒了,要不要过去?”

    李云道点头道:“老罗,麻烦人这几天再安排一个兄弟负责刚刚那位沈书记的安全,刚刚发生枪击案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我担心幕后黑手会拿她作文章。等我离开江宁后一周内如果没事,你就可以把人手撤回来了!”

    罗汉自然无不答应,亲自开车陪着李云道到了江宁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车子停稳,两人刚刚下车,罗汉便觉得颈后汗毛炸立——在他没有丝毫准备的提前下,一名黑衣女子几乎与二人并肩同行。罗汉下意识地想要拔抢,却被李云道制止:“自己人!”

    罗汉狐疑地看着这个更像是岛国那座村的杀手忍者的女子,却见那戴了口罩蒙住面容的女子闷不作声,好在年轻的二部掌舵人反应极快,皱眉问道:“很棘手!”

    黑衣女子看了罗汉一眼,李云道立刻会意,介绍道:“这位是江宁分支的负责人罗汉,老罗之前也是立过汗马功劳的老特勤,值得任何!”

    一句介绍的话,听得罗汉热血沸腾,没想到自己当年的那点事情,年轻的顶头上司居然知道得不少,当下心中也是生出感激之情。

    黑衣女子点点头道:“跟踪到五卅路他们换了一辆车,之后在阳平路口又换了一次交通工具,车上一名司机和一名杀手,两人很狡猾,兵分了两路,其中一人我跟丢了,但另一人我看着他去了一个地方。”

    李云道看向女忍者,轻叹一声道:“看来很棘手啊!你只是看着他进去,却没有跟进去,是军营?”

    罗汉闻言悚然一惊,诧异望向那女忍者,后者看向李云道的眼神里透出一丝佩服,点头道:“不错,就是军营。”

    李云道叹息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罗汉觉得自己似乎此刻就不该站在这里,如果那杀手均来自那处地方,那么此时此刻,自己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年轻二部掌舵人的身份背景他也曾有所耳闻,本以为今天这样的刺杀应该是来自于境外敌国势力,但此时矛头转向军营,所涉及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江宁分支负责人可以知晓的,再加上李云道那句“果然不出所料”,他便愈发觉得自己该早早脱身。

    “老罗,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李云道似乎看穿了罗汉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云道其实也不想罗汉拖进这场莫名其妙的角逐,自己与对方尚不能称作势均力敌,更不用说像罗汉这种已经从一线退下来几乎等着退休的地方分支负责人了。

    罗汉心中天人交战,但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特勤,心中一横,咬牙道:“主任,我老罗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别说是自家军方的人,就算是他们把坦克大炮拖过来对准了医院这边,我老罗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李云道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罗汉的肩膀:“谢谢!老罗,我心领了,这件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先回吧!”说完,便与那黑女子并肩往前方走去。

    罗汉站在原地,深吸口了气,而后一跺脚,快步跟了上去:“主任,我老罗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江宁好歹名义上也算是我的地盘,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拍拍屁股就跑了,往后见了一帮老战友这张老脸可就真的没地儿搁了。”

    李云道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多调些人手过来,既然现在有一名活口在我们手里,对方知道这人嘴巴再如何硬,落在我们二部手里,迟早有一天是要开口的。所以我确信,他们一定会来取这杀手的性命。”

    罗汉连忙道:“那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提审,万一到时候真死了,那可就连线索都断了!”

    三人来到重症加护病房,此时罗汉的两名手下正守在门口,见到三人出现,其中一人迎了上来:“主任,罗头,人醒着,但不确定什么时候还会昏死过去,医生让要问话就要抓紧时间,他也只能尽力保住这家伙的命!”

    李云道点头,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病床上插满各类管子的杀手,当先换上无菌服进了重症病房。

    李云道一出现,病床上那人的瞳孔陡然缩小,检测心率的仪器也开始疯狂鸣叫起来,他尝试着挣扎,但是腰椎中枪后,此时腰部以下的肢体全然失去了控制,加上之前失血过多,挣扎便变成了抽搐,一般仪器上的指数疯狂地跳动着。

    听到动静的医生护士连忙赶了过来,那医生皱眉赶人:“你们先出去,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罗汉正欲反驳,却被李云道拉了一把,这才闭嘴。

    李云道问那医生:“因为嫌疑人涉及一桩命案,我们需要跟他谈一谈,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跟他聊一聊!”

    那医生不耐烦道:“活了才能聊,死了就只能烧纸钱了!先出去!咦……怎么是你?”那戴着口罩的女医生突然吃惊地看着李云道,解下口罩,却是很多年前跟李云道打过交道汪琪汪医生。

    “汪医生?”李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熟人,正欲寒暄两句,却见那以冷脸著称的女子又重新戴上口罩,冷冰冰地说道:“你先出去等一等吧,我不会让他死的!”

    当年在江北分局工作时,李云道就已经领教过这位冷艳美女医生的坏脾气,不过她的医术倒是堪称高明,刚刚他也留意到,如今汪琪的胸卡上已经赫然写着“主治医师”四个字,对于在医疗系统里奋斗的很多人来说,这是多数人奋斗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门槛,如果之前还有她当官的大伯在背后支持着,那么在大伯被两规后还能走到如今,那便是真正的天赋和勤奋了。

    罗汉似乎也没料到李云道跟那女医生认识,不过好像两人并没有那么熟,见顶头上司吃了憋,也不好点破,只能乖乖跟着李云道站在ICU病房外等着。

    医生护士在里头忙活了大约半个钟头,汪琪才解下口罩,一脸疲惫地走向门外。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曾经的熟人,擦肩而过时一如既往地头也未抬,直到李云道喊了声“汪医生”,她这才反应过来。

    “哦,你还在啊!我以为你走了呢!”她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腰,“你跟我来!”

    李云道对罗汉做了个眼神,示意他守好病房,自己快步跟上汪琪的步伐。

    

第两千一百六十四章 神秘男友

    跟着汪琪进了办公室,女医生打开桌旁的灯,将一张CT片挂上去道:“这一枪的位置打得相当刁钻,他的情况不太乐观,我待会儿会给他打一针,之后就要抓紧时间做手术了,手术成功概率只有五成,所以你要问什么的话,手术施麻前,你有十分钟时间。”

    年轻的女医生一如既往的清冷高傲,就算早已经从闺蜜周秀娜那里知晓眼前的李云道早已经是手握重权的京城重臣,但却依旧保持着冷艳美女的姿态。

    李云道轻笑道:“那就有劳汪医生了!待你打完那一针,我就去与那人聊两句。”

    汪琪点了点头,便埋头伏案在病历上写着些什么,也不管一旁的李云道站着是否尴尬。好在李云道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对女医生这种尽忠职守不愿与旁人虚与委蛇的态度倒也算是心中佩服,于是自己又走到那CT片,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颗子弹的位置。

    “枪法很准,是你开的枪?”身后传来汪琪的声音,李云道转过头去,却发现女医生依旧埋头,但似乎猜到自己正在端详那张CT片。

    “嗯。”李云道也没有多说什么,“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在ICU那边候着。”

    “好!”

    汪琪依旧惜字如金,李云道推门而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这脾气还真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待李云道往ICU方向走去时,汪琪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接通道:“怎么这个时候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这两天有演习任务吗?”

    电话那头的传来一个深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声音一反常态地有些焦急:“琪琪,你听我说,刚刚是不是有一个腰椎中枪的人送到了你们医院?”

    汪琪奇道:“对啊,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在重症监护里头,准备待会儿做手术取子弹!”

    电话里的男子微微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琪琪,我知道接下来要提的请求有些过份,但请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汪琪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男子道:“不要救他,也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你马上找个借口离开医院,这几天都不要回医院了!”

    汪琪先是一愣,而后秀眉蹙起,微愠道:“邹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男子又微微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琪琪,这件事情比你想象的都要复杂,这种漩涡一旦被拖进去,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汪琪态度冰冷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放任病人由他去,死了也活该?”

    男子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让别的医生接手接下来的事情,只要不是你自己,我都可以接受。”

    汪琪怒道:“你刚刚不是说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吗?明知道是个坑,你这是让我把别人往火坑里推的意思?”

    那被汪琪称为邹枫的男子道:“琪琪,你不要这么固执,我是为你好!这件事情,现在知道的人很少,我估计接下来那边还有会动作,我不想你以身涉险,过完春节我们就要完婚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汪琪冷笑:“不会害我,所以就害别人?”

    那邹枫道:“你不要又钻牛角尖,我不是在命令你,而是在奉劝你。琪琪,咱们换位思考一下……”

    还未曾等电话里的邹枫说完话,汪琪便已经愤然挂了电话,将手机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

    不过很快,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依然是“邹枫”,汪琪干脆将手机调成了彻底静音,放进了一旁的抽屉,眼不见心为烦。

    埋头又写了几个字,这才陡然又抬起头,转头疑惑地看向那张CT片中的中弹部位。她不并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邹枫在这种事情上应该不会骗自己,想起邹枫说的“那边还会有动作”时,她不由得微微一惊,连忙起身往ICU的方向小跑过去。

    李云道正在与罗汉交流着接下来的安排,看到一脸紧张的汪琪匆匆小跑过来,狐疑地看了看ICU里面的情况,又看了看那女医生问道:“有什么突发情况吗?”他以为是那杀手支持不住,护士们向汪医生求救了。

    汪琪看了看ICU病房里的病人才摇头道:“没事!”顿了顿,又她问道,“你刚刚说,受伤的这个人是杀手?他的目标是你?”

    李云道点头道:“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他为何要杀我,但是有一点却是很明确的,我是好人。”他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说完后,才发现汪琪开始皱眉,这才收起玩笑的态度,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汪琪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既然他们能派这个人来杀你,那么也会派第二、第三拔人过来,你还是要小心为妙!”

    李云道笑了笑:“放心,不会耽误你做手术的。”

    汪琪点点头,又深深地望了李云道一眼,这才进了病房。

    目送女医生到了那杀手的病床旁,李云道这才又将罗汉喊了过来:“查一查,有谁刚刚跟汪医生联系过。”

    罗汉点头,拿起手机吩咐下去,不到十分钟,便有信息反馈了过来。

    “邹枫,现役?”李云道微微皱眉,“档案为双S级绝密文件,你们没有权限翻阅?”

    罗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房里忙碌着的女医生,压低了声音道:“黑进汪医生手机里看过通讯和聊天纪录了,她和邹枫应该是情侣关系,下面人查了一下,汪琪前阵子有过一笔大开支,是在江宁香格里拉酒店,我们的人装作汪琪的婚礼顾问打电话去询问过了,订的是年后三月份的场地举办婚礼,男方正是邹枫!”

    李云道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吁出,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你多调些人手过来,如果不够,就跟江北公安分局的刘小明借人。”

    罗汉想了想,摇头道:“公安那边人多眼杂,还是自己人靠谱些。这几年退下去不少人,但算是预备役,可以随时起用。”

    李云道稍作思考,却摇头道:“这些退下去的兄弟能回归正常生活殊为不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惊忧他们。”

    罗汉是情报线上的老人了,对李云道的想法也颇为认可:“那还是跟公安那边借些人,可以让他们在外围,里面还是我们自己人比较放心。”

    李云道同意了这个方案后,罗汉便去做布置了,剩下李云道独自一人候在ICU门口。

    不久后,一名小护士从里面出来:“李先生,汪医生说你到手术室那边等一等,在手术施麻前,您有十分钟时间跟病人做一个简短的交流。”

    李云道想了想,笑道:“帮我谢谢汪医生,我这就过去等着。”

    小护士见眼前这男子长得颇为俊秀,言语些虽然客气,但隐隐有着一股上位者的风范,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难道汪医生又交新男朋友了?

    “汪医生让我带你去消毒,跟我走吧!”戴着口罩的小护士活泼地踮了踮脚。

    李云道回头看了一眼ICU病房内,正好此是汪琪也转头看向这边,李云道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女医生也点了一下头,表示待会儿见。

    在去手术准备室的路上,李云道跟小护士聊了两句,便逐渐熟络起来,看了看前后,便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汪医生,有男朋友吗?”

    小护士心中又多出无数个八卦,心道果然是对咱们汪医生有想法的,嘴上嘻嘻笑道:“我们汪医生可受欢迎了,咱们医院,想追汪医生的男医生,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不过,我们汪医生今年刚刚交了男朋友,据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哦,这么快,上次我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单身呢!唉!”李云道故作惋惜。

    “嘻嘻,让你不早下手!你应该早就认识我们汪主任吧?”小护士八卦之火雄雄燃起,“你要早一步,一定就没她那男朋友啥事情了,他没你帅!”

    “哦,你见过汪医生的男朋友?长什么样?”李云道问道。

    “长得嘛,普普通通,嗯,反正我们都觉得,他配不上我们汪医生。不过看起来那人挺有范儿的,开着一辆悍马车,不过好像是军牌,应该是当兵的。”小护士年纪不大,最爱讨论这种八卦,一听李云道感兴趣,说起来便滔滔不绝,“那个人好像姓邹,叫邹什么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待会儿可以帮你问问小兰,她记性好!”

    两人聊了一路,待独自换衣服时,李云道给京城的三剑客发了条信息,查一查邹枫的背景。

    刚刚换上消过毒的手术服,“咚咚”地敲门声响起。

    李云道本以为是小护士来催促自己,只是刚一打开门,嗖地一声,一道寒芒便呼啸而至,如同毒蛇一般刺向李云道的咽喉。

第两千一百六十五章 邹枫

    那寒芒如同毒蛇般刺来,幸好这些年如此境况也不是头一回遇到,李云道立马下意识侧身,而后奋力将那更衣室的门合上。那寒芒如同蛇信子一般,飞快袭来又飞速撤回,李云道奋力关门的那一刹那,那把刀身呈棱形的刺刀生生卡住了房门。李云道飞速转身,顺手抄起门后不远处的衣架,只待那使棱形刺刀的人进来,便一股脑地挥上去。刀身收回,门从一条细缝地状态缓缓张开,安静得可怕,若不是门框上的一条深痕,必然会令人觉得刚刚那惊心动魂的一幕只是幻想。

    李云道一手持衣架,一手从刚刚换下的衣服里拿出配枪,静候着下一个回合的交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那门张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微弱的吱吱声从门栓处传来,让原来就静谧的环境显得愈发诡异。就在李云道的视线能触及更衣室外间的时候,他瞥见刚刚那位可爱又八卦的小护士更歪着脑袋斜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轰!”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那门竟生生被人一脚踹开,李云道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枪口便要开枪,却陡然看到门外一名戴着口罩的黑衣男子将那尖锐的刺尖抵在了汪琪的咽喉处。

    李云道微微皱眉,将左手中拿着的衣架扔向一旁,右手中的枪口却未曾停止瞄准。

    “听说你神枪无敌弹无虚发,不过你确定要拿这位汪医生的性命来跟我赌一赌,看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刀快?”那名男子显然是故弄玄虚,制住了汪琪,却故意改变声音,所以声线听上去有些刻意营造出的沙哑。

    年轻的女医生被吓得面无血色,看向李云道的目光里充满期冀和哀求,仿佛眼间的李云道就是她生命当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云道却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杀手的双目,枪口未曾抖动过分毫。那杀手似乎的确也很忌惮李云道的枪法,将整个身子藏在女医生身后,刀尖已经隐隐划破汪琪粉白颈项间的皮肤,流出丝丝鲜血。

    “邹枫,你确定要用自己未婚妻的性命来要挟我?”李云道似笑非笑地看向那蒙面男子。

    听到“邹枫”二字时,汪琪娇躯一颤,微微张口,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邹……枫……,真的是你吗?”

    身后那男子冷哼一声,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邹枫,我不认得!”

    李云道微微一笑,枪口缓缓下移,说道:“邹枫,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这样的形容用在你这头军区猛虎身上,你不觉太可惜了吗?”

    男子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诧异,却不是李云道想象中的慌乱,可见这人的心理素质之强。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能识破你的身份?”李云道轻笑一声道,“我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把枪口对准自己人,尤其是把刀子架在自家未婚妻脖子上的时候,你有没有质疑过上面的命令?”

    男子的双目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挣扎与矛盾,显然刚刚劫持汪琪作人质时,也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哪怕直到此时,这事情已经做了,内心深处还于不停地自我心理建设中——怀中被自己用棱型刺指着要害的女子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这是任何一个真正的男人都无法容忍的。

    他终于还是放开怀中的女子,但伸手在女子后颈轻轻一摁,待汪医生昏倒在怀中,他轻轻将女子平放在那年轻的小护士身旁,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而后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舍,转身面对李云道:“单挑!”

    他伸手摘掉口罩,露出本来面目,那是一个三十来岁长着一张国字脸的男子,脸部线条刚毅,眼神坚定,伸出手对着李云道勾了勾:“来吧!”

    李云道轻叹一声道:“你我同为现役,同根生的战友,为何要如此持刀戈相向!”

    邹枫轻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云道看向此时趾高气昂的邹枫,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率地,你被人利用了,而且利用你的人,是打算通过这一次的任务,拔掉你这颗眼中钉。你仔细地回过头想一想,这件事情前前后扣,有没有蹊跷的地方?”李云道不知道“大王”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怂恿别人给邹枫这样的铁血军人挖坑往下跳。

    邹枫面无表情,死死盯着李云道:“多说无益。我知道我是被人利用了,但我心甘情愿。人生在世,大丈夫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李云道笑道:“你我必无仇怨,那么派你来的人,应该是对你有大恩的人喽?”

    一丝极痛苦的表情从邹枫的脸上一闪即逝,而后他挺起胸膛,再次对李云道勾了勾手指道:“来吧!别婆婆妈妈的!”

    李云道想了想,轻笑一声,将手枪扔在一旁,当真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那邹枫也是极骄傲的人物,丝毫不想占便宜,将那把刀柄上缠了纱布防滑的棱散刺扔向一旁,一手摁着拳面,咔哒咔哒的骨节声响起:“这样就对了!”

    两人一人站在门外,一人站在门内,越走越近,最后相距不过数步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目视彼此,杀气蒸腾。

    突然,那邹枫毫不怔兆地猛地一个跳步上前,左拳虚晃一记,右勾拳却实实在在疾速袭向李云道的下颚。

    李云道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虚招,直接迎上了去,双手微微一抬,气沉丹田,双手以一记极刁钻的角度,生生顺着力道将邹枫那记势大力沉的勾拳引向斜后方,那拳头顺势击在门框刚刚被棱形刺割出的木痕上,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一拳竟生生大妈砸断了那木制门框。

    一击不中,那邹枫也不心急,顺着力道身体微微向前一倾,而后气息微沉,暴喝一声,随着那喝声,一记势如雷霆般的肘击几乎在下一秒就来到了李云道的面门前。

    李云道也没料到这家伙竟能如此随机应变,再次抬臂护在面前门,又听得轰地一声,那一肘实实在在地击打在李云道的用来格挡的双臂上,生生将整个人轰得倒飞出去。

    倒飞出三、四米,李云道这才稳住身形,被击中的前臂酸麻不已,疼痛难忍。

    邹枫根本不想给对手丝毫喘息的空间,还没能李云道站稳,他便两三步并作一步飞奔上来,整个人如同巨大而健壮的蝙蝠一般腾入半空,而后再次在空中手摁拳面,借着身势,单肘轰向李云道的头顶。头骨虽硬,但若是被这万钧之势击中,不死也伤。

    李云道不再硬接,在那邹枫快要落下时,身形微动,脚下下意识地踩出青龙老爷子所教的逃生功夫。

    邹枫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击势在必得,却在一击快中时,发现那家伙滑溜得跟泥鳅似的,瞬间就离开了自己的攻击范围。邹枫本就是搏击高手,知道自己若是这般落在原地,怕是要受到李云道的偷袭,连忙硬生生在空中改变姿势,以极狼狈和丑陋的身姿,往那地上打了个滚,飞快滚离李云道能偷袭得到的范围。

    只是,待他狼狈起身时,却愕然发现李云道站在原地,抱胸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

    这一次他倒也没急着再度发动攻势,刚刚两个回合的交手,他已经意识到李云道应该是有些底子的,而且还是名师指点过的,比自己这种搏杀总结出的经验要有高明不少。他警惕地看向那年轻男子,问道:“为什么刚刚不动手?”

    李云道笑了笑道:“我觉得你人倒也不算坏,只是被人蒙蔽了,自己还觉得为了国家大义在奔波,却不知道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只过河卒,随时随地,他们都有可能放弃你!”

    邹枫冷哼一声道:“你不用再说这些话来乱我的心绪,说要杀你,我今天一定是要取你的性命才会离开的。”

    李云道耸耸肩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跟汪医生解释今晚发生的事情?”

    邹枫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而后沉声道:“我今晚,没有来过这里。”

    李云道指了指房间里的摄像头:“你觉得这玩意儿会撒谎?”

    邹枫冷笑:“难道你认为我要动手,这种事情会考虑不到?”

    李云道啧啧两声,点头道:“罢了,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只要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邹枫皱眉看向他,冷笑道:“你还有什么手段,大可以都展示出来,哦对了,听说你还有一把三刃刀,不拿出来展示一番?”

    李云道却笑道:“三刃刀出世必要见血,你这人留着还有用,我暂时还不想杀你!”

    “空口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邹枫上前一步,提拳还要再度攻击。

    李云道却跳出战圈,嘿嘿一笑道:“跟你交手,太有失我的身份了,这样吧,我让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朋友跟你过过招!”

    邹枫皱眉:“小朋友?”

    李云道突然大呼道:“龙五,你再不出现,我就要被打死了!”

    邹枫看向四周,却不见有人,正要出言嘲讽李云道在拖延时间,却只得自己身后有个惫懒的年轻声音:“哎,打死就打死,真是的,省得一天天地,聒噪得我心烦!”

第两千一百六十六章 一场恶梦

    闻言,邹枫只觉得背脊上冷汗漓漓,刚刚与李云道一番交手,这人是何时到了自己身后的却是全然不知我,若是刚刚这人想取自己的性命,几乎易如反掌。艰难转身,却看到一个模样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拔来的狗尾巴草,正撇嘴斜眼打量着自己。

    “你想杀他吗?”那年轻人问他。

    邹枫狐疑打量那被李云道称为龙五的年轻人,他倒也没有从龙五身上看出太多高深莫测的气质,除了刚刚悄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外,此时这个穿着帽衫运动服的年轻人,看上去却更像一个还没能完全长大的少年人。

    “没办法,他是我师侄,如果你要杀他,我就只能杀你了。”龙五坐在靠着墙的桌子上,两手撑在桌面上,悠闲地晃着小腿,仿佛要取眼前这军中搏击之王的性命只是动动嘴皮子便能轻而易举实现的事情。

    李云道将落在地上的手枪捡了起来,却插回后腰:“小师叔,交给你了,这家伙还不错,还能留着的话,就别弄死了。”

    邹枫咬牙,对于成功执行过无数次敌后任务的他来说,骄傲是刻进骨子里的,又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羞辱?

    “别走!”他想上前拦住正要离去的李云道,却陡然发现那叫龙五的年轻人再次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嘿嘿,李云道最近在学泥鳅,所以你跟他交手不划,来,我陪你过两招!”

    李云道关上那扇门时,里面已经传来两人交手的声音。他快步走过去检查一下汪琪和小护士的状态,幸好两人都只是昏死过去,这才心中大定。将汪琪抱到一旁的病床上躺下后,他才返回掐着小护士的人中穴,长着一张可爱苹果脸的姑娘才茫然苏醒过来。

    “我怎么在这儿都能睡着?”小护士喃喃自语,“一定是最近加班加得太狠了。咦,汪医生怎么也……”

    李云道将小护士扶了起来,原本还想解释一番,听她这般说,倒她省得自己多费口舌:“汪医生有点累了,手术前要休息一会儿,你带我进去,我问几句话就出来。”

    小护士揉着酸疼的脖子,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也是该休息一会儿了,汪医生已经快三十个小时不眠不休了!”

    李云道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汪琪,却不知道待她醒了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将来的生活。

    对于有些人来说,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临进手术室前,小护士听到更衣室的方向传来声响,疑惑道:“怎么里面还有人?”

    “老鼠吧!我刚刚就看到一只大老鼠。”

    小护士听得花容失色,连忙拉着李云道进了手术室,此时手术室内众人已经做好准备,只等着李云道问完话便让汪琪为那人动手术。

    那杀手面朝下地伏在手术台上,面色苍白,看到李云道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眼神中再度露出一抹绝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医生护士们似乎早就得了汪琪的嘱咐,纷纷退了出去,那小护士临出去前又叮嘱了一声:“汪医生说了,最多十分钟!我过会儿就去把她叫醒!”

    李云道点点头,待众人离开,他这才取了张椅子,在那杀手面前坐了下来,轻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现役吧?”

    那杀手眼中顿时露出一丝震惊之色,而后却还艰难道:“卑鄙小人,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情报!”

    李云道苦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杀手闭上眼,不再作声,似乎想以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撑过这短短的十分钟。他坚信组织是不会放弃他的,哪怕任务失败了,哪怕慷慨就义了,在英雄纪念碑上也会写下自己的永垂不朽的名字。

    李云道却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一般,轻笑道:“不管是你,还是外面的邹枫,如果今天你们死在这里,首先不会有人知道你们是执行这样的任务而死,其次很大概率上,你们的死也不会得到官方的说法,再次你们还很有可能被人泼上跟某国际恐怖组织勾结的脏水。嗯,总之,只会死得不明不白,不会有人给你们任何说法。”

    那杀手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却还是有力无力地说了一句:“你以为你这么说,你就会相信你吗?”

    李云道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看了一眼,而后收好手机,微微一笑:“我说的是真还是假,你自己心里应该是有判断的,卢震宏!”

    那杀手猛地一睁眼,刚刚对方报出邹枫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疑惑,此时这人竟能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字,他心中更是惊讶得无以复加。

    “你究竟是什么人?”卢震宏颤声问道。

    “嗯,我来猜一猜,给你下命令的人并没有正式的作战文件下发给你们,对不对?他一定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恐怖份子,嗯,或者说是隐藏在组织内部的蠹虫,对不对?他一定还告诉你们,这一次的任务相当隐秘,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对不对?”

    卢震宏此时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他此时身负重伤,否则一定会跳起来一把揪住眼前李云道的衣领,将事情问个明明白白。

    李云道轻叹一声道:“你,包括外面的邹枫,都是国家和人民培养出来的一把好刀,只是利刃一旦入了不法份子的手里,结果就难说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卢震宏,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医院,眼下这里已经被二部的特工围了起来,外面还有江宁警方的人守着,以确保不再有人能进来取你性命,你以为,没有国家机器的支持,你以为单凭我一人,能协调得这么多的资源?现在还有七分钟,你自己好生想一想,把这次任务的经过好好想一想。对了,刚刚在大街上,与我同行的是江北区的一位年轻纪委书记,你和你的同伴一梭子子弹打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伤及无辜,我现在告诉你,现场起码有三名无辜百姓中弹身亡,你就问你们,作为一名军人,你对得起培养你的国家和人民吗?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一连串的发问,再加上之前李云道已经提前让汪琪提前注入卢震宏体内的特制药物,杀手的心防终于被逐步破开,眼中的矛盾取代了刚刚的坚毅,尤其是听到死了三名无辜百姓的时候,矛盾和纠结便立即升华为歉疚。

    “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派我们来杀你……”卢震宏喃喃说着,像是在发问,但却更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叫李云道,联参二部的负责人。”李云道此时终于自报家门。

    “二……二……二部……”作为现役尖刀,卢震宏自然知道二部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能被挑选坐在二部负责人位置上的人,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度自然早已经经历了千锤百炼了。他的脸色愈发惨白起来,浑身颤抖着问道:“你……你可有证据……”

    李云道叹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亮在他的面前:“不过你也可以说编号能伪造,钢印也可以伪造,如果这样你也不信的话,那我便真的无计可施了。枪是我开的,子弹打在你的腰椎上,也许能救好,也许下辈子你就只能跟轮椅为伍,也许过会儿你在手术台上便会一命呜呼,你若是不希望今后还有战友像你这样狼狈不堪地躺在手术台上,也不希望那幕后真凶依旧能逍遥法外,告诉我一个名字便好。不谈别的,只为了你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

    还没到约定的十分钟,李云道便独自一人走出手术室。更衣室外,小护士刚刚唤醒汪琪,女医生在小护士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奔向更衣室,打开门却看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狐疑地转头看向刚刚走进来的李云道:“他人呢?”

    “谁?”李云道心中叹息一声,但还是决定给她一个美好的谎言。

    “邹枫!他刚刚明明在这儿的!”汪琪急道。

    “啊?”李云道作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刚刚你累得睡着了,不信你问她!”李云道指着圆脸小护士。

    天真的小护士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汪医生你值班值得太累了,不行的话,就让刘医生来做这个手术吧!”

    汪琪张大了嘴,此时刚刚醒来,脑中还有些混乱,被李云道这一说,她自己便有些弄不清刚刚经历的是梦境还是现实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累了,所以才做了那样的恶梦?

    “汪医生,你拿着手术刀干什么?”李云道指了指汪琪手中的手术刀,“怎么把自己的脖子都弄破了,快,快帮你们汪医生处理一下,留下伤疤就不太好了!”

    汪琪诧异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术刀,她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拿了这把刀子,但此时刀锋上的确有鲜血,脖子里也隐隐传来一阵疼痛,难道说,那真的是一场恶梦?

第两千一百六十七章 耻辱柱

    夜色朦胧,薄如轻纱般的夜雾笼罩在千年风流的秦淮河。河畔不远处,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内灯火通明,门内居然亦如外面一般烟雾缭绕。一身居家服的男子刚刚掐灭烟头,在铺满大理石的客厅内来回踱步,每走上几个来回,他便会走到茶几旁看一眼手机,好几次他甚至有了手机在震动的幻觉。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车铃声,这意味着天快要亮了,但是今晚派出去的人除了失手后发来一条约定好的暗号,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今晚所行之事有多危险,他心中很清楚,这是从戎三十载以来最让他胆战心惊的一晚,昨日下午安排好了相关事宜后,他便返回这处鲜有人知的宅子等消息。晚上得知A计划失手的消息,当时他的心脏几乎都要蹦出喉咙眼,在启动B计划后,他彻夜未眠,戒了许久的烟在这晚又重新点燃,此是茶几上的白瓷烟灰缸内盛满了烟头,茶几的周边也落满了白色烟灰。

    叮咚!突如其来的电子门铃声打断了他杂乱的思绪和步伐。他诧异地看向大门的方向,一时间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中浮现,当然最有可能的便是此时他最期望的,那个被称为“军区利刃”的年轻人亲自登门来汇报这一夜的行动细节了。但这个想法却很快被他打消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将这宅子赠予他的那名商贾外,便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与这座宅子的关系,甚至在连结发多年的老妻和子女面前,对这处地方他都只字未提。那门外的半夜来客究竟是谁呢?

    叮咚!那门铃又响了一次。他快步走出客厅,走进面积不大却精心布置的小院,站在小院中央,他却突然止住脚步,朝着门外问了一声:“这大半夜的,谁啊?”

    门外那人应道:“姚政委,是我,邹枫。”

    他微微一愣,那声音听上去确像是那个叫邹枫的年轻人,他快步走向大门,正欲开门,却又猛地止住身形,下一刻,他转身就往客厅的方向跑去。

    身后突然“轰”地一声,有人竟生生踹开了那扇防盗铁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那声响吓了一跳,他竟没有注意小院通往客厅的那一阶台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立刻狠狠地朝前方摔去——若是在年轻时,他倒也能顺势打个滚便化解了这一绊的力道,可惜离开一线太久,此时早已经腰生脾肉大腹便便,他本又了惊吓,正朝后方转头看着,这一跤更是摔得他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但他此时早已经顾不得疼痛,依旧奋力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鼻孔里正往下淌着的鲜血,连抹都没抹上一把,一路滴血,蹒跚奔向客厅,而后转身便要关锁上客厅的门。只是那扇推拉门正要关上的时候,一只看上去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那门缝之间。他相信自己已经使了很大力道去关那扇门,可门却在那只手出现后,便卡在那里纹丝不动。

    一张他这辈子都不再想看到的年轻面孔出现在那透明玻璃的后方,他自然是认得这面孔的主人是谁,在那年轻人露出一丝微笑后,他竟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你来干什么?”他几乎贴在了身后的博古架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自己寻到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哦?看来你知道我是谁。”年轻男子走进客厅,四下打量,点点头,啧啧赞道,“毗邻秦淮,大隐于市,这处宅子如今身价要超半个亿了吧?姚斯桐,你好大手笔!”

    姚斯桐稍稍镇定了些,虽然依旧狼狈,但还是眯眼望向年轻男子,问道:“你夜闯民宅,就不怕我报警?”

    那年轻男子淡淡一笑:“要不要我帮你报警?我倒也无所谓,就是这宅子的来龙去脉,姚政委怕是要好生费上一番口舌才能说得清楚啊。”

    他往前走了几步,惊得姚斯桐全身紧崩。

    “你……你想干什么?”关于面前的年轻男子大杀四方的“恶名”,姚斯桐早有耳闻,只是从未曾想过,居然有一日自己要站在这样的位置上面对他

    那年轻男子弯腰在茶几上取了几张面巾纸,递向姚斯桐:“擦擦!”

    姚斯桐面色灰暗,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襟上满是鲜血,口鼻处一片湿潮,显然皆是鲜血,刚刚因为太过紧张,竟然完全忽视了。他连忙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两把,此时也稍稍缓过神来,恶狠狠地瞪向那似笑非笑的年轻男子:“李云道,你大半夜的跑到我这儿来,究竟想来干什么?”

    李云道淡然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来知会姚政委一声,我还活着。”

    姚斯桐眼中闪过一丝错乱,面色复杂,但马上又抬起头,色厉内荏道:“你……你有病吧?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我不过开会时见过几面的交情!”

    “是吗?”李云道笑了起来,“姚政委这么说的话,真的有些伤人啊,我倒是将你引为平生知己啊!”

    姚斯桐微微有些错愕,但马上便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二部掌舵人是在戏弄自己,怒道:“李云道,这里是江宁,不是京城,也不是在你的二部,你给我识相点!”

    “哦?姚政委好大的口气!”李云道打了个哈欠,“今天这一夜啊,我可是过得相当精彩啊,姚政委,我李云道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我这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若犯我,呵呵……”

    姚斯桐眯眼看向李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李云道摇头:“不,我是在警告你!”

    姚斯桐倒抽一口气,冷笑道:“李主任好大的官威啊,跑到我的地盘上来警告我?”

    李云道缓缓一抬手,姚斯桐被惊得一颤,却发现对面的年轻男子只是伸手挠了挠头发。这样的处境让姚斯桐觉得很憋屈,但是对面如此凶名在外的年轻人,他倒也的确不敢太过放肆,加上心中有鬼,更不敢如何大放厥词。

    “唉!”李云道叹了口气道,“培养一支尖刀队伍是多么不容易,你从戎这么多年了,应该比我更清楚,像邹枫这样的年轻人,好多地方都在抢,你却要将他们用在这种龌龊的事情上面,姚斯桐,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那八一军旗吗?”姚斯桐这次却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李云道又叹息一声,问道:“赵家那位,许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做出这般的牺牲?你一个贫民出身的农家娃,能到今天,除了你自己的努力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留意和栽培你才走到如今,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珍惜吗?”

    不知为何,姚斯桐突然怒目相向:“李云道,你懂什么?你一个靠着家族背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纨绔子弟,如何会懂得我们这种人的艰辛?”

    李云道摇了摇头道:“我说我懂,估计你也不会相信,但我真的了解,所以才会为你觉得惋惜,也为邹枫那些年轻人人生所托非人而觉得遗憾。”

    提及邹枫等人,姚斯桐便情绪异常烦躁:“李云道,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要继续说下去吗?你我都清楚,我不过是个执行人,你得罪了那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虽然你现在也手掌二部,但二部毕竟只是对敌情报,你手中的刀枪,无论如何也无法全部调转回来对付那位大人物。你跟在这里磨磨唧唧有什么用?有本事去直接找那位谈!”

    李云道点点头:“放心,不要着急,我马上就会去收拾他。不过,作为马前卒,你以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便也就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吗?”

    姚斯桐冷笑道:“怎么,你还能提前审判我不成?你以为你是谁?”

    李云道失笑道:“我自然是不能审判你的,自有赋予你权力的人民来审判你。”

    姚斯桐微微皱眉:“你……你在说什么?”

    李云道轻叹一声:“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提前跟你说。”

    姚斯桐愣了一下,再次颤声问道:“什么事?”

    李云道指了指北面的方向道:“京城,来人了。”

    姚斯桐几乎是跌坐在铺了地暖的温热大理石地面上,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口中喃喃自语:“来了……来了……还是来了……”

    李云道看了他一眼道:“嗯,这个时候如果向你身后的主子求援,也许还有救啊……姓赵的,算起来,也门生遍天下啊!”

    姚斯桐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扑向一旁的茶几拿起手机,翻开号码正欲拔打出去,却陡然间动作一滞,咬牙抬头看向李云道:“你在诓我!”

    李云道从怀中掏出烟点上,眯眼微笑着看向姚斯桐:“不错,我就是在诓你!你咬我?”

    姚斯桐咬牙切齿:“李、云、道!”

    李云道耸耸肩膀道:“我其实早就猜到你背后是谁,我也只是需要你来帮我验证一下,毕竟……这种事情,若是针对错了人,总还是不太好的。”

    姚斯桐这才想起,比想这人的杀人手段,这人更厉害的却是那玩弄人心的技俩,而后几乎是朝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嘶吼着:“李云道,你不得好死!”

    年轻的二部掌舵人轻笑道:“至少国家和民族会记得我,但有的人,却是注定要被刻在耻辱柱上了!”

第两千一百六十八章 风雨前夕

    黎明前的秦淮河畔薄雾似纱,别有一番与前一夜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静谧。远处的钟声传至文德桥,站在桥上的年轻男子举目远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么楼台烟雨中!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每朝每代都有数不清的遗憾,每朝每代也都有很多人,所做的多数也是自认为能有益于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事情,就像我现在这样。”他似乎情绪有些低落,望向黑暗中涌动着幽光的水面。

    “那个叫邹枫的家伙身手不错,单靠搏杀经验和自己琢磨就能达到这样的高度,的确很不容易。不过你确定要放走他吗?老头子教过我的,有时候妇人之仁,放虎归山终会成大患。”小师叔龙五不知何时坐在了那石桥栏杆上。

    “放了他吧!他并不傻,有些答案,他自己会去弄明白的。”李云道叹息一声,说道,“眼下还不是收服他的最好时机,等等再看吧!”

    “那个姚斯桐,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他了?”龙五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不太像你的风格。”

    李云道叹息一声道:“姚斯桐是典型的投机分子,他在赌。只是这世上有些事情,是经不过这样下赌注的,成功的概率毕竟太小了,不成功付出的代价足以让他后悔一辈子。”

    “那现在他后悔了吗?”小师叔好奇地问道,“你刚刚怎么问他的,他就乖乖把背后那人是谁告诉你了?”

    “我演了一出戏,说了一个谎,他信了。人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下,总是会随着身体的反应本能作出判断。他主观意识上并没有背叛那个人,只是下意识告诉了我真相而已。”李云道笑道。

    “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找那人的麻烦了?”小师叔撇嘴问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既然有人想要李云道要死,那么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提前干掉那个家伙,但龙五如今也知道,站在李云道的位置上,很多事情不能以快意恩仇的角度去评判。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李云道没有拒绝,而后叹息一声后,点了点头道:“是该去见一见了!”

    龙五眼前一亮,从那石桥栏杆上跳了下来,跃到李云道身边,问道:“要吹哨子喊人不?”

    李云道哭笑不得地看向年轻的小师叔:“吹哨子?你跟谁学的?”

    龙五得意洋洋:“要不要?”

    李云道摇头道:“暂时不用了,到了这一步,也该要摊牌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去几个地方,见几个人。”

    龙五不解:“去哪儿?见什么人?”

    李云道并没有解释,只是天不亮就带着小师叔踏上了北归的路途。

    京城东山,午后阳光明媚。别墅前的小院里,两张垫了柔软绵垫的躺椅并排而置,午饭后下了一盘不咸不淡的棋,俩儿老爷子便躺在午后的阳光下,晒着太阳午憩。约摸半个钟头后,那一身轻薄青衫的老人长长伸了个懒腰,当先站起来在小院中活动着腿脚,不久后,穿着灰色中山装的陈家老爷子也悠悠醒了过来。

    在一旁候着的陈家老仆凑上来,递上一口茶水,待老爷子神情微松,才凑过来小声道:“王家那孩子刚刚来过电话,说是今早从江宁出发回来,待会儿想见见您。”

    陈霖老爷子“嗯”了一声,微微点头:“让他过来吧!”

    陈家老仆应了一声,便去通知刚刚回到王家四合院的李云道。一旁青衫老人不经意地走过来,问道:“怎么,臭小子要来?”

    陈霖老爷子点点头道:“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衫老人奇道:“什么意思?小兔崽子难不成又惦记着你家的哪件古董茶具?”

    陈家老爷子轻叹摇头:“要只是件古董茶具就好了!他这次回来,怕是要向赵家开炮了!”

    青衫老人只“哦”了一声,便继续活动他的腿脚,但很快又停下来了,转头问道:“哪个赵家?赵若普?”

    陈家老爷子道:“昨夜在江宁,云道遭遇了两次刺杀,都是赵家的部属。”

    青衫老人冷笑一声:“狗胆包了天,跳梁小丑!”说着,他便要往院外走,却被陈家老爷子连忙起身拖住。

    “老爷子哎,这事儿等云道来了,听听他的想法再说也来得及!咱们一把年纪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孩子们出面吧,总有一天,我们这几代人奋力打下的大好山河总要交到他们自己手上去的。总跟温室的花朵一样的话,是经不住风霜的。”陈家老爷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青衫老人这才转身返回小院,负手在院中踱步,不久后,门外响起脚步声,不等人进来,老爷子便自己迎了上去,一看自己那关门弟子也在,这才稍稍定心,上来便开门见山:“是想跟那赵若普翻脸的话,算上你祖师我!”老头儿一巴掌拍在李云道的肩膀上,气宇轩昂道:“说说看,你想弄个搞法!不要怕,那赵若普再如何会耍心计,我一样废了他!”

    “老爷子,再来一掌还没等您废了赵老头,我这一身骨架就先被您老人家给拍散了!”李云道苦笑一声,揉了揉被一巴掌拍得生疼的肩膀,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此时肩上定然通红的五指印。

    陈家老爷子上前笑着打趣道:“青龙先生住进来后,家里单门把手就已经换了不下十副了。”

    青龙老爷子将龙五拉到一旁去询问昨夜发生的具体情形后,陈老也与李云道进了书房。

    “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大王’就是赵平安吗?”陈家老爷子手里拿着一只出手宜兴名家之手的紫砂壶,茶水温热,老爷子轻抿一口,轻叹一声继续道,“你要知道,那赵平安虽然已经马上要回京城,但位置较之从前的封疆大吏只高不低啊,这样的事情若是不能座实了证据,给对手随时翻盘的机会,形势和风向随时都会转变,弄不好,你连二部的位置也要赔进去!”老爷子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具,示意李云自己泡茶。

    李云道却没有动,只是思考着老爷子刚刚说的那几句话。

    “是集中所有力道奋力一搏,还是积蓄力量待厚积薄发,我也知道,这个选择是很难的,尤其是在你已经认定赵平安就是‘大王’,想要熟视无睹,怕是很难啊!”老爷子轻叹一声,他对眼前这年轻人的脾性算是比较了解了,这孩子最擅长捕捉人心,但是在大道大义面前,他却是向来都不顾一切的,这一点,无论是在白沙湖的堤坝上,还是在江州的生化危机中,都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只是,出乎老爷子的意料,他原本以为眼前的年轻人因为这样艰难的决择而乱了心境,但只等了几分钟,这个由大喇嘛噶玛拔希抚养长大的年轻人便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开始泡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颇为赞叹。

    老人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这么快就做了决定,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李云道抬头真诚笑道:“人活着,总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这颗毒瘤不拔,不知道又要祸害多少人。二部没有我李云道,还可以有袁紫衣,甚至小叔也可以重掌二部,但是若是放任‘大王’不管,首先我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老人还是忍不住劝道:“不再多想想吗?”

    李云道帮老人重新沏了壶茶,将茶壶递还过去时,微笑道:“能泡茶的人能多,但能泡出这个味道的,眼下只有我李云道。”

    老人握着微烫的茶壶,轻叹道:“你要知道,一旦与赵平安正面对决,那就意识着要与赵家正面对抗……我那位若普兄,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么多年培养的心血付之东流的。”

    李云道点头:“所以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老人毫不犹豫道:“你说!”

    “我想见见赵若普。”李云道平静说道。

    “啊?”老爷子微微一愣,“你要见他?”而后老人似乎也猜到李云道要做些什么,叹息一声,良久才道:“你想说服赵若普?这是不可能的。”

    李云道深吸了口气:“不去试试,又如何知道不可能呢?万一可以呢?”

    老爷子突然笑了起来:“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比真武更适合二部掌舵人的位置?”

    李云道想了想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老爷子摇头:“是明知绝无可能,却还要试一试的精神。”他顿了顿,说道,“很像当年那位带着我们农村包围城市,一点一点地打下这万千江山。我记得,在渡江前,包括我们内部很多人都觉得该接受条件划江而治,但有人就是觉得试一试。这一试,才有了眼下这座华夏国度的长治久安。”

    “这么说,您也支持我去见赵若普?”

    “不是支持,是不得不支持!小子哎,我们这帮老家伙如今早就在你这辆战车上了,你想要横冲直撞,我们便不能阻着拦着,唯独能做的,就是尽力保证你不翻车!”

第两千一百六十九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万物皆有惯性,人的生活状态亦是如此。几年退居二线的生活将赵忌仅剩的一点棱角也消磨贻尽,如今的生活如同一汪死水,就算投进去一两块石子,也不定能飞溅出一点浪花,顶多也就是几道涟渏过后,一切便又恢复常态。早出晚归成了赵校长如今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双休日还能在家持花弄草,生活好不惬意!

    这天傍晚,夕阳斜照,晚霞遍天,他又在坚持一年前便开始的下班前在操场上走几圈的传统,待得几圈走完,他站在终点处,举目看向那橙紫相映的天空,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也站在南方某军区的操场上,听着军中儿郎们呐喊声,一时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可到得如今,虽然操场上亦有年轻人在三三两两地结群跑步,但过往辉煌却如同转眼云烟一般,早已经消逝得一干二净。

    “赵校长!”偶有上过他的课的年轻人擦肩而过前会停下来问候一声,他微笑点头致意,但多半还是叫不出那些年轻孩子的名字的,只是此时有人在身后喊他,声音甚至有些不同寻常地熟悉,他便回头过去,而后嗤笑一声,“怎么,二部又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要跑来向陈真武求救?”

    李云道打量着双鬓斑白的赵忌,心中倒也不禁叹息一声岁月不饶人啊!初识赵忌还是在弓角无辜入狱时,那时两人还站在对立面,之后自己在赵家兄弟间种下相互嫌隙的种子,之后赵平安棋高一着,赵家将多数资源和力量都倾注到了赵平安身上,赵忌只能居守二线,此时看明显已经老了许多的赵忌,怎能让人不感叹一句岁月蹉跎?

    “今天倒是为了你来的。”李云道走上前,与这位曾经在赵家也倍受注目的大人物并肩而立,“有时间吗?聊聊。”

    赵忌有些吃惊地看了李云道一眼,在他看来,自己如今当个闲散校长,跟他那二部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总不会是为了给他那个情报学院拉自己去上课吧?

    “时间多的是,但是跟你李云道似乎眼下没什么好聊吧?”赵忌倒也是直接开门见山,到了这个份上,再虚伪客道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不聊聊,你如何知道正有一份大大的好处等着你赵校长,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该用别的职务来称呼你了,嗯,比如说赵省长?”李云道似笑非笑,将目光晕染成了紫色的晚霞处收了回来,落在赵忌疑惑不解的脸上,“走吧,反正顺路。”

    “顺路?”赵忌微微皱眉。

    “你不回家?”李云道反问道。

    赵忌何等聪明,眼睛一亮:“你要去见老爷子?”

    李云道微笑点头:“我请陈老帮我约好了,过去的路上想着你也该下班了,干脆顺路跟你一道。”

    赵忌强行按捺住心头的不解,说道:“我一般坐地铁。”

    李云道笑道:“我就是坐地铁来的。不过接下来要聊的事情,怕是不太适合在公共场合,坐我的车吧,还安全!”

    赵忌点头,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霍去病开车很稳,车子一路平稳驶向这座北方古城的某个方向。

    赵家,老人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望向晚暮时分的天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从老人身后不远处走来,也许是怕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到老人,他还刻意在远处就加重了脚步声,直到行至老人的身后,双臂垂立,低眉顺目,禀报道:“首长,李云道先去找了小忌,两人正在一同回来的路上。”

    这位华夏建国以来硕国仅存的老人默不作声,只是依旧看着那布遍晚霞的天空,良久才道:“平安回来吗?”

    古稀老人轻声道:“平安刚刚去了趟维也纳,正在回国的飞机上,应该夜里能到京城。您看是不是让他一回来就到这里来候着?”

    老人摇了摇头:“算起来,平安年纪也不小了,年初那场小手术也没能彻底解决问题,还是不要熬夜了,让他先回去歇着,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这个当老子的顶着。”

    古稀老人闻言,忍不住道:“那李云道手中怕是早已经有了铁证,平安这一次怕是没那么容易躲得过去啊!况且,若只是小打小闹的事情,也就罢了,这次毕竟事涉圣教,无数双眼睛正盯着,稍有不慎,于我们来说,也是满盘皆输的格局。”

    老人叹息一声,沉声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到了如今这个屠大龙的阶段,进也输,退也输,两者取其轻罢了。”

    古稀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掂量马上要说的话在眼下这个时间说出来合不合适,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就算屠了大龙,我们亦不是满盘尽输的格局。”

    “哦?”老人终于转过身,看了一眼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亦友亦仆的古稀老人,而事又回过头去,淡淡道,“说说看!”

    古稀老人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而后轻声道:“壮士断腕。”

    那同样早已经风烛残年的赵姓老人肩膀微微一抖,连呼吸在那一瞬间都变得粗重起来。

    良久,老人才颤声道:“让平安明日中午……回来吃饭吧!”

    古稀老人终于松了口气:“是,这就吩咐下去!”

    古稀老人转身欲走,却又被那姓赵名若普的老人喊住:“等我见完了王家那后生,再吩咐下去也不迟。”

    古稀老人垂目点头道:“是,还是首长考虑得更周道些!”

    老人赵若普轻叹一声,待得这伺候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者离开,这才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戎马一生,生死死别他看得多了,有些事情也看得淡了。到得如今,只期盼打下江山的这一辈人相继离开后,守着这片土地上的民族和百姓的孩子们能抗得住那些风风雨雨。所以孩子们之间竞争激烈些,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若是换成了与敌捉对厮杀,对手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因而就算是内部矛盾,他向来也主张真刀真枪,磨刀就要有个磨刀的样子,否则当真上了战场,最终也只有功败垂成的下场。

    赵平安迈出那一步,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富贵险中求,想要得到无上的权力自然也要承担同等的风险,若是平安自己能把控好出其中的度,自己又何必去多加干涉?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平安走得太远了,远得几乎超乎了老人自己的想象。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便是现实。

    这位同样为了华夏运筹帷幄了一辈子、几近呕心沥血的老人,终于在这暮色将逝、黑暗将临的黄昏,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老得已经不再愿意去想一些事情,尽管他这一辈子都在为了那些事情而竭力奋斗着,哪怕在面对敌人的刺刀、面对轰鸣的战机、面对潮水般的厮杀声,他也从来都没有停歇过。

    这一刻,他却是真的累了。

    在赵忌的建议下,车子停在山下,李云道与他并肩而行。

    “我每天都会走万步,老话说得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也许是因为前排的陌生司机让他谨言慎行,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到得此时两人独处时,赵忌倒是首先开口。

    “你家有长寿基因,加上现在医疗技术水平很发达,你想活到九十九,并非什么难事。”李云道淡然笑道,“不过,同样是活着,可以碌碌无为地惨淡经营着生活,也可以大显身手一展鸿鹄之志,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赵忌虽然停下脚步,望向此时同样也停了下来的李云道,目光复杂:“从刚刚见面,到现在,你已经撩拨过我几次,你是想我赵家祸起萧墙吗?李云道,我赵忌虽然退居二线,但老爷子定下的规矩,我是万万不会去打破的,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李云道却笑道:“若是,这一次老爷子也是一样的想法呢?”

    赵忌身子一颤,深深地凝视眼前的年轻人许久,对方也同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最后道:“一切都听老爷子安排。”而后,赵忌当先一步,走向那暮色微光与路灯照映下的赵家宅院,只是步伐,比之刚刚,却更加坚定有力。

    李云道微微一笑,缓步跟上赵忌的步伐,迈进了这处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的赵家院落。

    “老爷子喜欢热闹,所以只要在京中的赵姓子侄辈们,大多都住在这里。”进了门,赵忌小声给李云道介绍着,“不过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大好,医生吩咐要静养,所以得穿过廊道到最里头的院子,才是老爷子现在的住处。”

    李云道点头道:“爷爷生前也住在四合院最深处的书房里,秦老也是……”顿了顿,他补了一句,“都是为了华夏夙兴夜寐的好老头儿们!”

    也许是“好老头儿”这样的称呼让赵忌觉得有些新奇,看了李云道一眼,正欲继续,却见一名白须老者迎面而来,连忙道:“这位是老爷子身边的铭老,在老爷子身边做了一辈子的谋士!”

第两千一百七十章 不容国贼

    被称为铭老的老者向李云道点头致意,赵家人对于“李云道”这个名字早也都算得上是如雷贯耳,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先后与赵家两代子弟发生冲突,早在他与赵槐格格不入时,铭老便已经对他做了诸多从性格到能力再到优点和致命处的详细分析,最后竟得出令家主赵若普和他自己都诧异不已的结论——这个名叫李云道的年轻人老成持重、行事周全、滴水不漏,唯一的“弱点”便在于他那些放在任何国家和领域都能大放异彩的红颜知己。

    “铭老!”李云道客客气气地与老人打了招呼,京城诸家,家家都有类似的智囊,爷爷有,秦老有,陈老有,赵若普自然也不会少了这些协助运筹帷幄的羽扇智囊。

    老人微笑点头致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主任里面请,老爷子已经恭候多时!”

    铭老的态度让一旁的赵忌颇为感慨,眼前这位老人足智多谋,赵家这些年多次化险为夷的谋划背后,都不曾少了这位老人的身影,近两年老人身体抱恙,便少来家中走动,却不曾想今天为了李云道的造访,老爷子竟将这位老将也请了出来。

    跟着赵忌和铭老,穿过赵家宅院里的刻壁长廊,眼前豁然开朗。小院中点缀着不少中西结合的元素,几乎样样都能在史书中翻出些历史典故,见李云道在看院中景物,赵忌小声道:“这院子,是老爷子的得意之作。”

    李云道点头由衷赞道:“传闻赵老熟读史典,近些年又开书立传,那本《清史考》我也通读过,其中几处新颖观点我倒是颇为赞同!”

    赵忌失笑,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不是因为今天要来拜访,临时抱了佛脚吧?这种事情,能不装就尽量还是不要装,否则待会儿被考较起来,落得个哑口无言的场面就难看了。”

    微微落后赵忌半步的铭老淡淡一笑道:“赵校长多虑了!李主任师从圣师大喇嘛噶玛拔希,熟读儒、道、佛三家典籍,入世后又一直师从我华夏哲学泰斗吴老,之前与吴老共同署名发表的那篇关于儒家哲学的论文,我也是拜读过的,说是名师高徒也丝毫不为过啊!”

    赵忌愣了一下,铭老的直脾气他是清楚的,这些年不光是他,就算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赵平安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这位性情耿直的老人也照样直言不讳,像眼下这种毫不掩饰的褒扬几乎难寻踪迹。

    院落一方,一方小窗透出淡淡灯光,赵忌与铭老同时止步,李云道也不禁停了下来:“怎么了?”

    赵忌小声解释道:“老爷子的书房,没有他批准,任何人都是不能进的。”

    李云道点头,独自一人走向那位处整座宅院东北角的书房。

    门开着,老人端坐在沙发上,李云道出现在门口时,老人的目光便投了过来。风烛残年,却依旧目光如刀,刀刀仿佛都能割破皮肉,直透人心。

    李云道微笑不语,站在门口的位置,与之对视,毫不畏惧。

    良久,老人眯眼招手:“过来说话。”

    李云道大步上前,老人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喝什么?”

    李云道大马金刀:“随便!”

    老人中气十足地冲外面喊了一声:“赵忌,滚进来泡茶!请铭老也一起进来!”很难想象,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还能有如此声如洪钟的气势。

    门外,正伸长了耳朵打算听里头动静的赵忌快不迭地应了一声:“好咧!”

    赵忌进来,往李云道身边一坐便不动身色地开始泡茶,铭老不动声色地在茶几顶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垂目微笑不语。

    李云道客气道:“赵校长别忙了,还是我来泡吧!”

    赵家老爷子当真大手一挥:“那就让他自己来,反正泡茶这种事情,他也是极擅长的,我们难得有这个口福!”

    李云道自然地从赵忌手中接过茶具,淡淡一笑,便聚气凝神,而后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让一旁看的人都觉得酣畅淋漓。

    一旁原本打算眼观鼻鼻观心的铭老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再也不肯挪开,待到茶盅送到他的面前时,端起轻嗅,点头叹息:“看这孩子这般泡茶,才觉得自己之前那都是暴殄天物。”

    李云道自谦笑道:“都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赵忌原本打算喝一口,却见对面的老爷子动都未动面前的那杯茶,端起后不由得将茶盅又放了下来,神情尴尬。

    赵家老爷子轻哼一声道:“泡茶终究是文人雅士的饭后无聊打发时间之举,终究算不得治国理政的正道!”

    这回连铭老也忍不住自潮地笑了笑:“我修为还不够,修为还不够啊!”他在赵家地位特殊,就算偶尔与老爷子争执了顶上两句,也算不得什么,更不用说喝几口茶水了。

    三人都在观察李云道的反应和脸色,却见这位在很多方向几乎无懈可击的年轻人淡淡一笑道:“赵老教训得是,我也觉得花太多时间在泡茶上不值当,但闲暇无聊用来打发打发时间,倒也的确不错!”

    赵家老爷子又哼了哼道:“人云亦云,没有立场!”

    这回连赵忌都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了,难不成自家老子打算用唇枪舌剑这种方式让身边年轻的二部掌舵人屈服?这不科学啊!

    铭老这回当真眼观鼻鼻观心了,只顾自己喝茶,微笑不语。

    李云道再度自嘲地笑了笑:“赵老说得是,做人的确该坚持自己的立场,云道受教了!”

    赵家老爷子三度开口讥讽:“妄自菲薄,不成大气!”

    赵忌正不自在地喝着口茶水,这回差点儿被这句话刺激得呛着,他偷偷斜眼瞥看身边的年轻人,这家伙的爆烈脾气他也早就有所耳闻,他还真的担心一个不留神,李云道会撕破脸皮暴起伤人。

    没想到的是,李云道只是拿起茶壶,微笑着给三人添茶,边斟茶边道:“本来也没啥本事,所以也就谈不上老爷子你说的妄自菲薄!”

    这回连赵忌都不得不佩服李云道的养气功夫,正欲开口花解眼前的尴尬场面,却不料对面的老爷子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不错不错,不愧是鹏震兄的好孙儿,秦朝风的好学生,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二部掌舵人这个位置,你当之无愧!朱其风远不如你!”

    赵忌大惊,回头一想,不由得额上冷汗淋漓——一进门便被老人三次言语相激,若是换成是自己,虽然对方是非同一阵营的家族族长、硕果仅存的老帅之一,估计也能难做出李云道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他不知道李云道到底在内心深处是如何想的,但至少从表面上,他从李云道的表情和眼神里看不出一丝愠怒的端倪。

    对面赵家老人终于拿起茶盅,轻抿了一口,赞道:“好手艺!”

    李云道谦虚道:“是您的茶叶好!”

    赵家老人轻笑点头:“茶叶好,泡茶的这手功夫也精湛至极,这一点,我见过的年轻人里,没有人比你强!”

    李云道这回也笑着摸了摸鼻子:“谢赵老夸奖!”

    赵家老人点头,而后看向对面的年轻二部掌舵人:“老陈说,你有些事关我赵家百年生计的大事要与我商量,说说看!”

    李云道不动声色,探身往茶壶里加了些温热的水,才缓缓开口道:“您与陈老,以及我仙逝的爷爷、秦老,都是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出了大贡献的元老,全华夏百姓,都会铭记和感恩的!”

    铭老和赵忌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点头,只有对面的赵家老人,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却不知道是在只他说话,还是在思考着些旁的什么。

    “这片江山,是你们老一辈的抛头颅、洒热血,看着无数兄弟姐妹在自己身边倒下,却依旧不畏艰难困苦,吃了不知道多少常人无法吃的苦头,才开创下了这片大好基业。赵老,您应该不会眼睁睁地或者让赵家后人眼睁睁地看着大好河山再度陷入满目疮痍状态,对不对?”

    老人微微皱眉:“挑重点说,直接些,我不喜欢别人说话兜圈子。”

    老人的话刚落音,李云道便立即道:“放弃赵平安,扶持赵忌!”

    赵忌正将茶盅端着送到嘴边,闻言身子一颤,温热的茶水洒了一裤子。

    铭老不动声色地将茶几上的抽纸递送过去:“做大事的人,要沉得住气!”

    赵忌苦笑一声,看向身边正睁睁地与老爷子对视的年轻人,他终于觉得,为何这世上所有人都觉得这李云道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他的确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单单这胆量,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老人不动声色,平静地啜了一口茶:“为何?”

    李云道轻声道:“泱泱国法,不容国贼!”

    老人垂目问道:“可有证据?”

    李云道点头:“铁证如山。”

第两千一百七十一章 后继有人

    书房一角,出自名匠之手的铜香炉中隐约升起缕缕白烟,整间屋子在李云道说出那句“铁证如山”后便陷入了良久的静默。赵忌先是诧异张嘴,而后低头不语,那位侍奉了赵家家主一辈子的左右智囊铭先生则是缓缓饮着茶水微笑不语。

    那位戎马一生,对华夏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老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若是普通人被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就算不害怕也会有些浑身不自在,但李云道会是毫不畏惧地迎向老人的目光,不但不惧,相反还面带微笑温和谦恭。

    老人心中一时间生出诸多感慨,赵家子嗣众多,人丁兴旺,但却无一后人有眼前年轻人这般的风采与胆识,反观人丁稀薄的王家,两代单传,却是当年生出了冠绝京华的王抗美,如今又有了这为人行事堪称青出蓝而胜于蓝的年轻人,如此这般,又岂能让视才如命的老人不唏嘘感叹。

    老天爷,造化弄人呐!

    与此同时,在大西洋上空的某架航班上,在这之前一直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微微皱眉:“他跟老三一起到家的?”

    身边就算躬着身子也一样警惕着四周安全的向龙小声汇报道:“根据我们安排在赵校长身边的眼睛所报,是李云道主动去找赵校长的,然后两人一起乘坐李云道的车,往老爷子那边去了。”

    那姓赵名平安的中年人微微“哦”了一声:“确定是去了老爷子那边?”

    向龙刚刚弯着腰,此时干脆蹲在赵平安身旁,小声道:“确定,我们的人看着车开进闸道口,过了安检!”

    闻言,赵平安长长叹了口气,才又问道:“老爷子那边的人怎么说?”

    向龙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汇报道:“铭老亲自出迎,此时正在书房里,具体聊什么,我们的人靠近不得,所以具体内容无从得知。”

    赵平安微微一愣,眉头锁得更紧了:“这么说,为了见他,老爷子把铭老也请出山了?”

    向龙感受到了自家主子身上几乎无法抑制的戾气,轻声道:“也许江宁的事情,李云道并不清楚谁在背后……”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却听身边的主子冷笑一声,说道:“李云道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他在浙北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这几年去了江北、鹿城历练,秦孤鹤又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将位子指名道姓地传给了他,有了二部力量的加持,很多事情我们做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方便了。我现在有些后悔啊,在浙北的时候,看到苗头了就该掐死,到了眼下这个时候,终究还是成了咱们的心腹大患。眼下,他应该是去跟老爷子谈判了,我很好奇啊,想让老爷子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他手中究竟有什么筹码?”

    向龙微微惊讶道:“您的意思是……他是去跟老爷子摊牌的?”

    赵平安长长叹息一声后,轻声道:“九成九的可能性!年轻人啊,还是太性急了些,老爷子戎马一生,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更何况,我与圣教私下开始接触这件事情,你以为老爷子会不清楚?”

    向龙愣了一下,而后自然地露出一丝欣喜之色,笑道:“这样的话,我倒是很好奇这时候李云道脸上的表情啊……”

    赵平安缓缓闭目,将头靠在松软的头枕上,飞机的轰鸣声让他觉得不太舒服,过了片刻,才听他道:“李云道此人留不得啊……”

    此时此刻,被赵家二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李云道却在微笑,他知道眼前老谋深算的赵若普在等什么,能主动去找赵忌,自然有心理准备。

    果然,赵若普那张苍老面孔线条逐渐柔和,只听他悠悠道:“说得不错,有理有据,也很能打动我,但是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不劳而获,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旁的铭老不动声色地喝茶,赵忌却是心中早已经掀起千层浪,眼前这年轻人与父亲赵若普一番交锋,毫不退让,最后竟然让父亲主动开口提出“利益交换条件”,单刚刚那似沉默的对视,放在一般的年轻人身上,怕是早就已经被久经沙场的老人多年孕育出来的煞气给吓得退避三舍了,哪里会有人敢像李云道这般放肆?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当年在南方与李云道交手时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为了救自己大哥便不惜一切代价的青年如今就坐在自己身边,只是对手已经从自己变成了赵家众人只能仰视的老爷子。一时间,赵忌心中百感交集。

    “赵老有什么指示?”李云道言辞客气,面色如常,仿佛早已经知道对方不会轻而易举地在这件事情上松口,“不过有句话,在您老开出条件前,晚辈不吐不快!不过赵老您听了也许会不太高兴……”

    “说!”赵家老爷子哂然道,“你李云道胆大包天,连朱梓校、朱其风都敢下得去手,在我面前,就不要装模作样了!”

    李云道讪讪笑道:“老爷子冤枉小子了,朱梓校死在女毒枭手中,朱其风是被他那疯侄女活活嘶咬死的,与我何干?”

    赵家老爷子淡淡一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铭老却突然开口道:“绰号‘巧爷’的女毒枭对李主任青睐有加,早在姑苏时便有所交集,李主任在港岛执行任务时是第二次交集,嗯,至于第三次嘛,是他们的毒寨被人攻破后,一路逃至西湖,在那里与李主任又有了第三次交集。至于朱奴娇,主任麾下日前多了一员代号‘狂犬’的大将,替你在东南亚一带大杀四方,尊夫人于东山遭遇三大高手刺杀后不久,岛国数名与那座村镇往来密切的军政高层均死于非命,动手之人阴毒狠辣,几名死者死状恐怖,该是那位‘狂犬’的残忍行径吧?”

    李云道摸了摸鼻子,但心中却泛起阵阵恶寒——这些连在二部内部都是隐密无比的事情,赵家一名幕僚智囊却了如指掌,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面前这赵姓老人所能掌控的真正实力。

    “您也知道,我之前干公安,自然不能看着那位绰号‘巧爷’的毒贩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可惜那毒枭太狡诈,小子那时候能力有限,力有不逮,若说那朱梓校的死与我有关,我倒也承认的,的确是因为我没能将那巧爷绳之以法,才给那为祸社会的毒枭有了可趁之机。至于那朱其风,这就不能怪我了,他们朱家几代人都有那癔症毛病,出了那件令人发指的事情,我也很愤怒啊!还有就是铭老所说的那代号‘狂犬’的人物,请恕云道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

    那铭老倒也是极有涵养之人,听完李云道的话,也没生气,更没有咄咄逼人,他刚刚开口,不过就是替赵若普这边露一露牙齿,好让家主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获得更多的主动权,同时也是在提醒面前的李云道,不要狮子大开口。

    一旁的赵忌闻言,听得是一额头冷汗,眼神再度瞥向这青年时,便多了几份说不出敬畏。

    “都说李云道生得一副好口才,今日一见,果然厉害,佩服佩服啊!”铭老冲李云道拱了拱手,才又道,“李主任,老朽观几处地方,人浮于事,所以有些个人建议,不知当提不当提?”

    李云道心中便了然,这铭老果然是赵若普推在前方的“当头炮”,当下点头道:“云道洗耳恭听!”

    那铭老却是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放在桌上,缓缓推到李云道的面前:“李主任不妨带回去看上一看。”说到带回去三个字的时候,他特意加了重音,字面后的意思已经很明了,这是要李云道前后的几位老爷子拿主意了!

    原来早有准备!李云道并没有去触碰那张纸,而是淡淡地笑着,望向对面的赵家老人:“来之前,已经跟几家的老人都通过气了,几位老人的意思还是此事由云道全权作主,所以……”

    赵若普原本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紫砂壶上,此时陡然将如剑一般的目光挪到李云道的脸上:“当真?”

    李云道耸肩:“赵老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陈老。”

    赵若普瞬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但笑声中却带着几份不甘与羡慕:“看看吧!”

    闻言,李云道依旧没有伸手,只是微笑望向对面的老人:“我还没有提我的条件!”

    赵若普和铭老几乎同时皱眉,这回就连赵忌也愣住了——难道,一个曾经的封疆大吏赵平安还不够?

    不过,很快,一旁的赵家老人轻笑一声:“提提看!”

    李云道也伸手入怀,将一张同样叠得四方的纸张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推向对面的老人。

    铭老与赵忌再度瞠目结舌——这头小狐狸简直狡猾得令人发指啊!

    对面赵姓老人却在心中暗自感慨。

    鹏震兄后继有人呐!

第两千一百七十二章 养蛊

    铭老看了赵若普一眼,似是请示,得了后者微微点头的暗示后,这才伸手将李云道那张同样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拿了起来,展开看了一眼,眼神中便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抬头看看李云道,又看看赵忌,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写满字的纸张交给了赵家老爷子,之后还不禁在心中感慨一句:好字,好格局!

    赵若普接过那张纸,却并未直接去看,而且指了指刚刚铭老放在李云道面前的方正纸张:“不是说全权由你作主吗?怎么不看看?”

    李云道轻轻一笑,道:“您先看了,若是接受不了我开出的条件,这张纸我看了亦是白看。”

    赵家老爷子倒也不生气,许久不曾碰到一个如此有意思的年轻人,能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的年轻人,放眼全华夏怕是也只有眼前这首屈一指的李云道了。

    赵忌适时地去一旁的书桌上给老人取了老花镜,老人戴上那雕着古朴花纹的木质眼镜,低头去看那张字迹如同繁华盛开般的纸张,心中也是涌出“好字”的由衷感慨,只是再往下看,老人便轻轻皱起了眉头,越往下看,眉头都皱得越深。

    过得片刻,老人将那张纸放在桌上,取下老花眼镜搁在纸上,抬头看向对面的年轻二部掌舵人道:“你的条件,有些可以答应,有些我还要推敲研究一下。”

    李云道微微一笑,那张纸原本也是虚虚实实,有些是自己的目的,有些则是狮子大开口——既然是谈判,那一开始的价码总要开得高一些,如此双方才有回旋的余地。他不动声色地将刚刚铭老递来的方正纸张放进自己的口袋:“既然如此,那这张纸也容小子回去好好学习一下。”

    赵忌苦笑,哪怕是赵平安回了这个家,在老爷子面前一样是毕恭毕敬,像李云道这般嘴上恭敬但神情态度上却似乎全然没将面前的赵家老人当回事。他有些好奇,李云道之前跟王老、秦老包括如今的陈老,究竟是如何相处的。

    老爷子点点头道:“那就不留你吃晚饭了,老头子腿脚不便,赵忌帮我送送!”

    赵忌连忙起身,李云道却不紧不慢,告别赵家老爷子和铭老,由赵忌引着往书房的门口走了一段,却又突然止步,转身看向那位白眉白须白发的老人:“这阵子还请赵老嘱咐赵二叔几句,小子不敢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完,便越过瞠目结舌的赵忌,当先往门外走去。

    走到那狭长廊道的尽头时,赵忌这才松了口气,苦笑摇头道:“何必还要丢下那最后一句话呢?你就不怕激怒了老爷子,一拍两散吗?”

    李云道微笑道:“赵校长觉得这种话当真能激怒你家那位身经百战的老爷子?”

    赵忌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换成年轻时的老爷子,掏枪枪毙你的可能性都有,但这些年韬光养晦,脾气好了不少。只是你那话也说得忒不客气了!”

    李云道反问道:“怎么,那赵平安屡屡对我下手,我还要敲锣打鼓给他送面锦旗不成?”

    赵忌突然驻足,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叹息道:“我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朝九晚五的退休生活,你又何必把我拖下水呢?”

    李云道轻笑道:“赵校长难道对我的提议不动心吗?”

    赵忌直言不讳道:“动心!但是若是要用赵家百年基业来换我自己一时得意,我宁可不要!”

    李云道叹息一声道:“若是你那位兄长能有你一半的觉悟,倒也不至于走到如今。”

    赵忌摇头道:“赵平安有赵平安的路数,你以为从一员小吏到封疆大吏,再到如今的位置,走得会容易吗?”

    李云道笑道:“这世上没有哪条路是容易的,也没有谁活得真的容易。”

    赵忌发出一声长叹,对李云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往山下走时,更一路无言,直到李云道上了车,启下车窗,他才又问道:“你当真要与赵平安撕破脸皮了?”

    那曾经在南方与自己勾肩搭背的年轻男子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在车子缓缓开出的时候,才扔下一句让赵忌后背发凉的话:“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跟你们赵家翻脸的准备。”

    这位曾经辉煌一时而后在家族安排下安身立命朝九晚五的中年男人目送李云道乘坐的那座轿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却一直站在那里,思考着什么,直到手机震动了起来,才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而后微微皱眉,因为那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这些年都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名字。

    赵平安!

    赵忌只看了一眼,将手机放回口袋,想了想,却还是将手机掏了出来。

    接通电话。

    “李云道走了?”赵平安依旧是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这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接通电话的赵忌微微皱眉。

    “嗯。”他的回答异常简短。

    “他想要干什么?”电话那头的赵平安似乎压抑着火气,“老爷子刚刚来了电话,让我一回京城就回去见他,就他睡了,也要把他喊醒。李云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赵忌面无表情。

    “赵忌,你我是兄弟,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是姓赵的,在这种危急关头,我们要一致对外!”赵平安的声音如此低沉的野兽咆哮。

    “嗯,我知道,一致对外。”赵忌如是说,“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知会你。”

    “你……”

    只是没等赵平安再往下说,赵忌便已经挂了电话,因为那位这几年已经很少出现在赵家的老人正在坡道上的大门处朝着自己朝手。他返身迎了上去:“铭老,老爷子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也要让您跑一趟,前阵子刚做的骨刺手术,还没好透吧?”

    铭老摆摆手笑道:“不打紧,要真是日日闲坐在家里,倒是真的会出不少毛病。王家的那小家伙,你怎么看?”

    赵忌不解:“什么怎么看?”

    铭老笑道:“从做人,到做事,再到刚刚的表现,还有他的目的。你之前在南边跟他交过手,之后又曾短暂地与他结成利益联盟……”

    赵忌大惊失色,忙道:“铭老,我……”

    铭老摆了摆手,笑道:“不要担心,这些事情老爷子早就知道了!你们这些孩子之间竞争激烈,有些小计谋小手段,老爷子也是认可的,这也是当年我跟老爷子提出的‘养蛊计划’之一。”

    赵忌微微张了张嘴:“养蛊计划?”

    铭老笑道:“这个计划如今范围已经扩大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在少数!”

    赵忌微微一愣:“这么说,李云道也在其列?”

    铭老点头道:“原本不在,他离开江北的时候,便被纳入了计划。”

    赵忌苦笑道:“那铭老您将这件事告知于我,所为何因?”

    铭老道:“因为接下来,你需要代表赵家与李云道和睦共处。”

    赵忌先是点头,而后倒抽一口凉气道:“他的条件,老爷子全答应了?”

    铭老笑道:“全答应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李云道自己也是有数的。这小子狡猾得很,小狐狸故意将一些条件抛高了夹在里头,这样好降低我们的心理预期,都说这孩子擅弄人心,如今看来,他对人性的揣摩早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范畴。”

    赵忌松了口气道:“他向来就是这样,挖坑给所有人跳,有人被他卖了,还要给他数钱!只是,老爷子派我与他对接相处,就不怕我也被也卖了?”

    铭老道:“这是李云道开出来的条件之一,他说你的心地比赵平安善良。”

    赵忌不喜反怒:“这个混蛋,他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铭老笑道:“但在老爷子看来,却是对你的褒扬。”

    赵忌疑惑地看向铭老,随着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兄弟几人这几年能见到他的机会也愈发地少了,也就更加觉得这位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的老人心思难以琢磨。赵忌从退居二线的那时候起便已经认了命,只是偶尔在老爷子询问时,才会到书房那边就事论事地出谋划策,他如何都想不到,在这场赵平安与李云道的博弈中,自己这个渔翁居然是受益者。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情,若是被平安知道了,怕是要出事!”

    铭老道:“放心吧,老爷子自有安排。”老人看向宅子的某个方向,也不得不佩服,那位戎马一生的老人,竟然从许多年前便开始布了某个局,随着事态的发展,无论如何收官,于赵家来说,都易如反掌。

    赵忌不解地看向铭老,后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难得见你,走,陪我手谈几局,如何?”

    赵忌心中微松,看了看天色道:“那先吃饭,吃完再下,晚上就别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赵忌如何不知,这是这位赵家智囊在向自己示好,人之相处,礼尚往来,感情也总是如同小火熬汤,一步一步日渐浓郁的。

第两千一百七十三章 归途

    深夜,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空客客机降落在新近落成的首都国际机场。舱门打开时,寒风呼啸,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子站在舱门前,看着下方的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面色清冷。向龙站在他的身后,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奔驰S600的司机恭敬打开车门,一位年纪约摸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从车内走了出来,面带微笑,昂首看向站在舱门处的赵家二郎。

    “蒋青天?他来干什么?”站在赵平安身后的向龙也不禁皱眉,但倒也不至于警惕,以蒋青天的身份,应该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赵平安扶梯而下,深夜的寒风吹起他鲜红色的围巾,在机场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只着一身单薄西服的蒋青天迎了上来:“得知二叔深夜归国,青天特来迎接!”他嘴角微微上扬,表情真挚,仿佛真是来机场迎接长辈的晚生。

    赵平安笑了笑,指着那辆奔驰S600:“是不是太高调了?还开进了停机坪,就不怕有人写内参上去?”

    蒋青天扶了扶与那奔驰轿车比起来价值只高不低的金丝框眼镜,笑道:“刚刚送完一波外宾,顺路过来,谁会吃饱了撑着拿这个说事儿?”他转身亲自为赵平安拉开车门,“不早了,我送二叔回去休息!”

    赵平安上车前冲向龙使了一个眼色,向龙会意,待两人都上车后,主动坐了上了副驾。

    “送二叔回去。”蒋青天吩咐司机。

    赵平安却叹息一声道:“先不急着回,送我去老爷子那边。”

    蒋青天“哦”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一闪即逝的异色,重新吩咐司机,这才对身边的赵平安道:“老爷子身体真硬朗,不像我家那位,不到十点就睡下了。”

    赵平安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与他展开讨论,而是话锋一转道:“这次调回京城,与以往比起来,感觉如何?”

    蒋青天微笑着看向车窗外的繁华夜景:“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站位不同,视角不同,所能领略的风景也是截然不同的。我记得去江南前,二叔曾经再三嘱咐,格局要再大、再高些,这两年无不如履薄冰啊!”

    赵平安笑而颌首:“来得及的,你本就起点比他高,虽然前几年走得慢了些,但仕途这种事情,你追我赶,拉拉锯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知为何,他又突然叹息一声,“圣教那边,让旁人去联络吧,这个节骨眼上,不要惹祸上身!”

    蒋青天愣了一下,以他的聪明和敏锐嗅觉,很快就闻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二叔,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眯眼看向左侧窗外,喃喃道:“当初在浙北,就不该留他活口!”

    蒋青天原本一头雾头,但听到浙北二字,却也立刻会意,神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又是李云道?”

    赵平安冷笑一声:“王家的小杂种比他老子可难对付多了!”

    蒋青天恨恨道:“只恨之前我瞻前顾后,要是当年他来京城就直接拖去喂了狗,也省了这些年的这么多麻烦。如今二部重器掌控在他的手里,他身边又是高手无数,现在想要不留痕迹地将他干掉,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赵平安沉默片刻后,才又道:“今日傍晚,老爷子在书房接见了他。”

    蒋青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恐之色:“二叔,你的意思是……”

    赵平安眯了眯眼,唇角浮现一抹冷笑:“他以为只要跟老爷子达成交易,就能将我拉下马,若当真如此,我赵平安这些年的封疆大吏也算是白干了!”

    蒋青天急道:“二叔,你是说他跟老爷子达成了交易?什么交易?老爷子答应了什么?”

    赵平安恨恨点头:“目前还不太清楚,老爷子的书房每日都有人检查,检查之人油盐不进,费了很多心思也没能收买,但今天在场的有铭老……”顿了顿,这位权倾一方的赵家二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还有赵忌!”

    蒋青天倒抽一口凉气,瞬间便似乎想到了什么:“李云道和忌叔勾结在一起了?”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对,之前忌叔在南方时,跟李云道交恶过,忌叔曾派人一路追杀李云道,照理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啊!”

    赵平安冷哼一声道:“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蒋青天悠悠道:“二叔,照这么说的话,你觉得李云道会跟老爷子开出什么条件?”

    赵平安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吁出,道:“青天,这一次很大概率上……”他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可能要下来了……”

    蒋青天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二叔,赵家在您身上耗费的心血和钱财不计其数,您若下来,那对老爷子来说也是一记沉重无比的打击,都这个年纪了,难不成还想着要再重新扶持赵忌不成?”

    赵平安叹息道:“谁也不知道李云道手里有些什么样的筹码,秦孤鹤临死前力推他接管二部,那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李云道此人在整合资源上的能力,远在你我之上,给他一个缝隙,他就能开拓出一片江山,这样的人,若是能为你我所用就好了……唉,可惜了……”

    蒋青天却冷冷一笑:“二叔,你也太高看他了,他一个乡野村夫,能走到如今这般,哪次不是因为王家的关系或者是他运气颇好,单看能力,我觉得还不一定能强过我手下的秘书!”

    赵平安淡淡地看了神情忿忿的蒋青天一眼,道:“青天,我知道他于你来说,有夺妻之恨,但男子汉大丈夫,这世间女子何其之多,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大好江山,不值当!这一点上,你倒是要好生与那李云道学一学,阮家的疯妞儿,那个大明星齐褒姒,包括老陈家的那个养女,都对他死心塌地。”对了不刺激蒋青天,赵平安特意没有说蔡桃夭的名字,但尽管如此,蒋青天还是听得额上青筋突起。

    过得片刻,才听蒋青天冷淡道:“二叔教训得极是!”

    赵平安知道在夺妻这件事情上,蒋青天几乎恨透了李云道,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话锋一转,道:“我若下来,诸多方面的人脉资源都会一一与你引见,长辈也好、同辈也好,跟他们相处,要多几份诚意,少一些直白的利用。”

    蒋青天也慢慢走出刚刚的负面情绪,低头沉声道:“谢谢二叔!但是二叔,我觉得你家老爷子不可能真的完全站在李云道那边,毕竟是一家人!”

    赵平安呵呵一笑:“一家人?”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青天,你我自幼便生在红门高墙内,你觉得这样的家能多少人情味?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很多年之前,老头子们就启动了一项计划,在他们之间戏称为‘养蛊’。”

    蒋青天奇道:“养蛊?什么意思?”

    赵平安深深地望了身边这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眼:“就像我跟赵忌,明明是亲兄弟,却为了一些事情,争得你死我活。还有你与李云道,原本他是不在这个范畴内的,但是从江北扫黑起,他就已经被纳入其中。”

    蒋青天恨恨道:“他?他凭什么?”

    赵平安微微皱眉,但如今他自顾不暇,也懒得再教训眼前的蒋家大少:“老爷子的出发点是好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比之内部矛盾,要更加复杂和残酷,若是连自家内部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如何能堪大用?”

    蒋青天微微低头不语,赵平安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只要知道,你家老爷子,我家老爷子,还有好几位,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每周呈报到他们那里的关于你们的动态不计其数。青天,你自幼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头,到了当年受了王家小子的那般刺激后,行事愈发狠辣决绝,若你的终极目标只是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有几位老爷子在后方保驾护航,如此行事,倒也问题不大,但想要再站得高一些,还是要改改……”

    赵平安点到即止,叹息一声:“若是我能顺顺当当走下去,有些事情我倒是不必现在就跟你说,但是今晚之后,一切难料……你要多几个心眼……”

    赵平安循循善诱似乎让蒋青天心感动,看着身边华发渐生的赵家二叔,轻声道:“二叔,也不用这么悲观,也许老爷子会全力保你的,毕竟也是赵家这么多年的心血。”

    赵平安叹息一声:“但愿吧!”

    此后一路无话,到了赵家占地颇大的院落台阶前,车子停稳后,蒋青天当先下车,绕过车尾给他的赵家二叔打开车门。

    赵平安弯腰出车,站在车旁昂望星点灯火中的赵家院落,这一刻,他竟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如同弱冠之年第一次登上学生会主席竞选台那般,手捏冷汗。

    “二叔!”蒋青天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赵平安轻笑,拍了拍蒋青天的肩膀:“回吧!”

    赵平安拾阶而上,向龙紧随其后,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那深漆大门后,蒋青天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拿出手机,拔了一个号码,接通道冷冷道:“明日一早,提他的人头来见我!”

    

第两千一百七十四章 父子

    进了那座赵家宅院的院门后,赵平安的步伐放得很慢,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向龙便也同样放慢了步伐,始终与这位主子保持着一步开放的距离,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有在这样的距离下,出现任何突发状况时,他都能得心应手的应付下来。

    夜色笼罩着这片熟悉的赵家宅院,许多人都已经怀着各自的心思入了睡,只有这入门处和那庭院深深的宅院角落里的书房,依旧亮着昏黄的灯光。

    寂静的雕壁长廊里传来叹息一声后,那位曾经权柄滔天的前封疆大吏加快了脚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快到长廊的尽头时,在这座宅院内向来沉默寡言的向龙突然开口道:“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您。”

    赵平安没有回头,他似乎还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径直往月色照着被婆娑树影笼罩的书房走去。

    他走进去的时候,老人依旧未曾歇息,手上拿着一份角落里印着“绝密”二字的信件,老花镜顶在鼻梁上,隐约能从镜头的反光中看到“非洲猪瘟”的字样。

    没有敲门。

    这是赵平安第一次进这间书房时没有敲门,他径直走到了老爷子的书桌前,站在那里,看着头顶白发皆已稀疏的老人,良久不语。

    “坐吧!”老人未曾抬头,用手中已经使了一晚上的小楷兔毫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份绝密文件上。

    赵平安深吸了口气,却没有依言坐下,而是依旧站在老人的面前,倔强亦如几十年前的青葱少年。

    老人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时,才开口道:“老大不小的人了,就只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吗?”

    这位在外面面前向来眼高于顶的赵家二郎咬牙道:“您是我爹,当儿子的受了委屈,本就该找爹妈的。”

    老人淡然一笑,搁下手中的毛笔,将文件合上锁进抽屉,活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才背靠在那张宽大的椅背上,道:“你觉得委屈?”

    赵平安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与诸多同龄人不同的是,老人眼神清澈,只是因为用眼过度,眼中布满了血丝。

    “我与圣教接触的事情,先前也是得了您的首肯的。”赵平安居高临下,毫不退让。

    老人正色道:“你也是老党员了,应该不用我这个老头子来跟你解释量变与质变的关系吧?先前同意你与之接触,是为了知已知彼,要知道,在这么多年反圣教的斗争中,我们能占上风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真正的有利条件还是这几年才慢慢看到的。接触是为了让你打入敌人内部,而不是把自己也染黑!”

    赵平安冷笑一声:“老爷子,你也是干革命出身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染黑?不染黑怎么打入敌人内部?不拿出点可信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我?”

    老人冷哼一声道:“所以你便毫无保留地将我们的消息全部出卖给圣教?‘大王’!这个代号还真难听。什么是王,敢于为万民谋福利、为万世开太平,如此才谓之‘王’!”

    赵平安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这难道不是被你们的养蛊计划逼的吗?若不是你们弄出个养蛊计划,我又何苦去自贱身份地与那些异族人打交道?”

    老人不怒反笑:“你以为‘养蛊’就真的只养你们的蛇蝎心肠吗?”而后,老人看着这个自己花大心血重点培养的儿子,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平安,你知道当年我们几个老头子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将哪一条放在了所有考核项的第一条吗?”

    赵平安此时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冷冷说了句:“不知道!”

    老人轻笑一声,道:“是德!养蛊养的是能力和手腕,说出这两个字,也是我当时无心之辞,但说到底,我们要为这个国家和民族选拔的,是德才兼备之人,而并非为了上位不则手段之徒。”

    赵平安忿忿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后者了?我为这个国家和民族贡献了多少,您难道不清楚吗?连母亲都牺牲在了当年的四个现代化的实现道路上,这难道还不够吗?”

    提到“母亲”二字时,老人突然眼皮子跳动了一下,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够了!”

    赵平安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这段对话,而是冷冷一笑道:“怎么,戳到您老人家的痛处了?您当初连老婆都可以牺牲,为什么我就不能牺牲几个跟我们赵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人?”

    “你……你……”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搁放在书桌上的手也剧烈地颤抖着,“赵平安,你给我住嘴!”

    赵平安果然住嘴不言,但脸上的讥讽之意却没有丝毫地变化。

    而后,书房内的父子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似乎两人谁都不打算结束这段算不得愉快的对话。门外,零下五度的夜风呼啸着仿佛能冻僵万物,门内,地暖的热气缓缓蒸腾,但父子间的温度却仿佛冻在了冰点。

    过得许久,终于还是赵平安缓缓开口:“您要我退,我便退,只是如此下去,赵家就算再如何人丁兴旺,也一样会日渐萧条!”

    老人凝视着面前的二儿子,也终于缓缓道:“退一步,海阔天高!”

    赵家二郎闻言,垂落在身侧的双拳猛地握紧,他踉跄地跌坐在那把之前让他坐他却不坐椅子上,颤声问道:“我下,赵忌上?”

    老人倒也不曾在这一点上避讳他,点了点头:“总要有人做事情的。”

    赵平安猛地深吸了口气:“您确定?”

    老人平静地看向他,皱眉问道:“你不愿意?”

    赵平安摇头惨笑道:“没,怎么敢?赵家上上下下,连吃什么牌子的猪肉都是您老说了算,旁人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老人却也不生气,淡淡道:“若你们知道哪家的猪好,我倒也不用这大半夜的还在看那些文件。”

    赵平安的脸色猛地突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道:“我会照您的吩咐做的,不早了,您早些休息。”

    老人点头,目送儿子走向门外,在那微显佝偻的身子快要迈出门槛时,老人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没有出声。

    赵平安面色平静地走出书房所在的小院,一步踏出,面色瞬间变得狰狞难辨起来。

    向龙就站在他的面前,看到他的表情,心也猛地一沉。

    果不其然。

    “那件事情,要抓紧时间了!”赵平安眼中几欲冒火。

    向龙欲言又止,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道:“那边已经半推半就已经答应下来了。”

    赵平安“哦”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道:“之前不是说什么都不肯吗?怎么突然就应允了?”

    向龙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安排了一桩医疗纠纷在他儿子身子,他若不是听话,他儿子便不得安生。”

    赵平安点点头:“盯紧点,不要节外生枝。”

    向龙道:“您放心,一定做得无声无息。这种事情上面,他也是专家,别人找不出破绽的。”

    赵平安回头望了一眼那书房的方向,面无表情道:“也别让老头子走得太痛苦了,毕竟有父子的情份在。”

    向龙点头:“嗯!”

    赵平安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你待会儿去见一见蒋青天,我总觉得他今晚状态不太对劲,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他给我们添乱。”

    向龙再度点头:“我这就过去。”

    夜色朦胧中,李云道独自一人迈进那栋经历岁月洗礼的木质小楼。此时夜深人静,小楼里只听得到他的脚步声。

    接近年尾,诸多案头工作需要厘清,说是争分夺秒,也不为过份。

    好在许多事情白天里都已经处理妥当,留在夜间处理的,多数是需要安静思考的老大难。

    龙五被他打发回去了,这家伙与澹台学君几日未见,便仿佛别离了数十载一般,一整天都在眉来眼去,有几次李云道还看到小学君偷偷亲了小师叔。

    看来澹台家小姑娘长辈份的事情基本是板上钉钉了,所以干脆给龙五放了两天假,白日里也只让霍去病和女忍者一明一暗地跟着,到了晚上,回了木楼,便只留下了单身的霍去病一人,毕竟木楼这边是二部心脏,守卫森严,对手再对何放肆,怕是也不会打这里的主意。

    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已然是凌晨四点,李云道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喊上出去兜了一圈后回来便独自一人跟电脑下象棋的霍去病:“回了!”

    车子开出二部时,凌晨的昏暗路灯下,已经能看到环卫工人忙碌的身影。

    “晚上外面有没有情况?”李云道坐在后座,正看着一份澳洲发来的文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却是头也未抬。

    “还好,有几个行踪可疑的,但危险嫌疑都排除了。”

    “栖霞山庄的大火查到原因了吗?”

    “我问过刘队长他们,说是人为纵火的痕迹不明显,还需要一些时间。”

    李云道微微叹息一声,回京城的路上,就接到了栖霞山大火的消息,那与父亲应该是有些渊源的红师姐师徒还有那位怀了蒋青天骨肉的秀姑娘,三人都失了联,此时生死未卜。

    他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车子正驶入高架桥下等着红灯,突然,前后两侧垂直道路驶来两辆集装厢卡车,一前一后,快到路口时一声急刹,随着惯性,两车恰好卡在了路口处,将李云道所在的轿车困在了中间。

第两千一百七十五章 主仆登山

    昏暗的路灯下,两辆货柜卡车带起漫天飞尘,卡车引擎熄灭,世界便仿佛瞬间静谧了下来。

    霍去病看了一眼前方的卡车,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纹丝不动的庞然大物,轻声道:“少主,坐稳了!”他不停声色打开这辆车子的扶手箱,一排红色按扭从里面升了起来,随着他按下那排设计精巧的按扭,车身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两辆卡车的柜体上突然露出一扇镂空的窗,前后窗旁,各有一名彪形大汉肩扛军绿色RPG,不约而同地瞄准了被困在马路中央的轿车。

    “三、二、一!”其中一名大汉用无线通讯器倒计时,数到“一”时,毫不犹豫地扣动了火箭筒的发射扳机,两枚杀伤力巨大的弹头拖着焰尾疯狂地朝着那辆毫无还手之力的轿车飞去。

    就在两名大汉几乎同时扣下发射扳机的那一刹那,霍去病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脚下油门一踩到底,在不动声色中便已经完成了抬高悬挂、更换轮胎一系列动作后的改装轿车如同一头咆哮着的敏捷小兽一般,两只轮胎已经翻上了水泥牙子。

    轰地一声巨响,两枚火箭弹在刚刚轿车所在处炸裂开来,借着巨大的冲击波,车子陡然一下翻越过了灌木丛的马路牙子,凭着V12发动力的磅礴牵引力,轧过一侧的绿化带,冲进了最里侧的人行道,扬长而去。

    本来必杀的局,这样也能被对方跑掉,两辆卡车上的大汉顿时傻了眼,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关上柜体上的窗,匆匆撤离。不久后,便来了一队施工队,在炸坏的泊油马路两端立了禁行牌,很快就从里头传来施工声。

    天快亮的时候,刚刚还满目疮痍的马路已经恢复了原貌,被车子撞坏的灌木和人行道护栏都被莫名地休憩一新,估计就算是每日从这里经过的路人和司机都不一定能看得出天亮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惊心动魄的一幕。

    受了袭击的车既没有开回东山,也没有开回总部,而是在李云道的吩咐下上了环线。

    “少主,这个时候回总部应该更安全些。”刚刚险中求主的霍去病提议道。

    “不急,我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坐在后排的李云道闭目养神,唇角微微勾起。每日回家的路都是他随机选择的,大大小小的道路组合起来,不下百种方式,对方既然对自己的行驶动线了如指掌,那么只有几种可能性。

    霍去病是王抗美自幼培养的死士,忠诚度毋庸置疑,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车子停在总部时,被人动过手脚,对方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但既然连RPG都动用了,这说明对方是下定了决心要自己性命,既然在车上动了手脚,那么自然还有后招。市中心人口密集,对方又用动了RPG一类的大杀器,李云道不想伤到平民百姓,这才让霍去病将车子开上环线,借着黎明前通畅的交通,一路驶向近郊的山间。

    那是人烟稀少,真要动手,自己也能少一些忌惮!他望向已经隐隐能看到建筑轮廓的远方,叹息一声,天快亮了。

    又是一夜未眠。

    京城,一处法式别墅小区,昏黄壁灯照出天然石材的纹路,夜色静谧,别墅内灯火通明,别墅主人同样彻夜未眠。

    他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正播着上个世纪家喻户晓的红色电影,电影的主人公正是以那个叫王鹏震的老人为原型。只是此时再看时,他已经找不到幼时的那股热血沸腾,更多的却是对那个老人、对那个家族的厌恶,甚至是痛恨。赵平安说得不错,他这前半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而后锦衣玉食,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褒扬不绝于耳,之前唯一有些挑战的也就是拿下蔡桃夭,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思,挖了坑给蔡贤豪跳下去,这才逼得那与自己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女人点头——他坚信只要入了蒋家之门,总有一天自己能征服那个女人。

    但那年那月那日,那个带着几个孩子、浑身上下行头加起来不足一百块的野乡匹夫就这样横空拦在了他的面前,搅了订婚宴、带走了蔡桃夭不说,还将他像烂泥一下踩在脚下。

    他到此时此刻都仿佛能闻得到那家伙鞋板子底下的气味,这些年来,那一刻从未曾从他的脑海中被抹去过,羞耻,愤怒,杀戮……每每想起那幅画面,他浑身的血液便仿佛被燃烧了一般。哪怕老爷子出了面让他缓和与李云道之间的关系,他也只是虚与委蛇,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选择了暂时性地退让,但在他心中,却无时无刻不想亲手杀了那个人。

    今晚之后,天下太平!

    他是这么想的。

    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接通:“失败了?”他从来没想过会一击得手,若是这样,自己与那人之间的战争便毫无意义可言了。杀了那个人,自己便能重新站起来,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用像这些年的无数个深夜里那样独自一人辗转反侧。

    电话里,派出去的人惶恐地汇报着当时的情形,他轻笑一声,道:“好,我知道了。执行下一个方案!”

    为了今晚的绝杀,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了,包括在江南的疯狂攫取,都是在为这一刻做着准备。

    他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天空中隐隐约约出现的一抹昏暗不明的拂晓之意,冷冷一笑:“本来想说一路走好,不过,思来想去,你还是下十八层地狱去,我比较放心。”

    车子往京城城郊山区的方向已经行了许久,看着夜色一点一点地褪去,黎明一点一点地到来,空寂的晨雾里,只剩下这辆刚刚穿趣了死亡的车子和人。

    远山浓雾缭绕,霍去病放慢了车速:“少主,前方大雾,进山与他们周旋,对我们有利。”

    李云道望向车窗外深不见台的山谷,微笑点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霍去病问道:“要通知我们的人吗?”

    李云道缓缓摇头:“你来我往,你一刀我一刀,这样子下去何时是个尽头?这种事情,就像不相爱却迟迟不分手的两个人,拖得越久,伤害越大。他想在这张棋盘上毕其功于一役,但我却不想下了。”

    霍去病有些不太理解后座上这位年轻少主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他相信,既然少主胸有成竹,那么拿下对方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人人都觉得这世上事,事事都得讲公平,所以他蒋青天就算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事事都占了八成的好处,他便觉得这才是公平。若是哪天他占了七成半,或者七成九,他也一样会觉得,这世间于他来说不公平了。人啊,那杆秤,称天称地称人,却唯独不秤自己!所以我不打算在这盘棋里与他纠结了,收官吧!”他笑了笑,眺望向远方烟云供养的山峰,“收拾好了这些事情,也才好腾出手来处理那西西里岛。”

    车子下了高速缓缓驶入那被浓雾笼罩的山路,山路平缓,霍去病切换了引擎,温和的发动机声在远方近水的清晨鸟鸣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少主,车子声音大,在这山里过于突兀,我怕……”

    “那就步行,来一次清晨登山观龙脊!”李云道当机立断。

    两人将车停在山道的一处平台上,继而拾路步行而上。霍去病一路警惕,甚至刚刚下车时将之前一直藏在驾驶座下方的两副铜制双节棍也拿在了手中——真上了战场,在没有现代火器的条件下,这东西杀伤力足以令人咋舌,这是王抗美的经验之谈。

    “不要太紧张,他蒋青天还没牛掰到对那些人如臂使指的程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我们登山到顶时,便会人在那里等着我们。”李云道轻声笑道,“这一路不会再有什么阻碍,墨家子弟的执行力还是不错的。”

    霍去病恍然,怪不得这一路如此安静,原来在两人到来之前,那位不得不归附于少主的墨伯温已经早一步来做了清理。他点点头,但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身边雾气缭绕,宛若仙境,但无论如何,他也提不起此时登高望远赏景的心情。

    两人沿山道而上,霍去病自幼随王抗美习武,登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自然是如同家常便饭,一开始他还怕熬了一夜的少主会跟不上,故意放慢了脚程,没想到之后李云道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两人竟似在那山道上飞奔起来,只用了普通人登山五分之一的时间,便到了山巅前的一处平台。

    “你在这里等我吧!”李云道嗅了嗅鼻子,闻到一丝不太寻常的味道。

    “少主……”霍去病显然没能领会李云道的意思。

    “上面仅一人而已,不用担心!”他笑着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有些事情,总还是要我自己去面对的。”

第两千一百七十六章 都一样

    未到山峰时,云遮雾障,但等迈上山阶处的最后几阶台阶时,竟然是豁然开朗。淡金色的阳光铺满人工石坪,石缝间几簇青草正奋力钻出碎土。老人负手立于崖畔,他身体单薄,穿得也单薄,衣角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老人姓蒋。

    李云道不动声色地走到老人身后,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向脚下云雾涌动的山谷。两人并排而立,仿佛早就约好了在这个清晨来这座山巅一起赏云观景一般。

    老人此时仿佛陷入了深思,看着那缭绕雾气,目不转睛,良久,才终于听他叹息一声,道:“小家伙,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境?”

    李云道愣了愣,而后微微一笑,答道:“您心中若有,那便是有的。”

    老人莞尔一笑,指了指身边的年轻男子:“小滑头,这样的回答既违心又唯心,不过听的人却很受鼓舞。”

    李云道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衣着单薄的白发老人:“您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老人轻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生活有习惯,工作有习惯,思维也有习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思维惯性这种事情,不是你想躲便能躲得开的。退休前,我就在主导一个国家级的项目,简单的来说,就是通过对人的行为习惯的分析,来预测他下一步的动作,到目前为止,也算小有成就了。”说起项目,老人有些得意,“大数据很难骗人的,数据告诉我,来这里的概率最高,就便来这里试试,许久不曾来了,刚刚进京那阵子,我们几个老家伙,经常在这里为了一些小小的事情争论不休……”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才接着道,“细想起来,分歧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人啊,从小成长的环境不同,碰到的人和事不同,对待事情的看法和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执政理念不同,这也是必然的事情。我们这些年争来争去,但总体的一个目标却是没变的,因为我们谁都想这个国家和民族能够繁荣昌盛下去。你们这一代人是没有见过这片土地满目疮痍的样子,也没见过踩着华夏人头颅的列强是如何地横行肆虐……如今这个国家能走到如此强大的地步,这是当年我们站在京城城关下想都不曾想过的。”

    老人转头看了身旁的年轻二部掌舵人一眼,赞许道:“你入了二部后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成绩用斐然来形容也不为为。”

    李云道谦虚道:“蒋老过奖了,不过是前人栽树,我这个后人乘凉罢了。”

    老人又指了指他,笑道:“过份谦虚,就是骄傲了!”

    李云道笑了笑,不说话。

    老人突然话锋一转:“青天是个很执拗的孩子,从今天夜里的事情来看,他是打定主意要与你不死不休了。你准备如何处置?”老人的双目直直地盯着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年轻人脸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李云道的目光却是不躲不避,面色也异常平静:“您想我如何处置?”

    老人又指了指年轻人,笑着叹了口气:“你手上的东西,交给我吧!”

    李云道笑着反问:“不知蒋老指的是什么东西?小子手上的东西不少,不知道您老想要哪一样?”

    老人叹息道:“我如今是有些后悔放他去江南了,他这几年的作为,连中庸二字都评不上,更不用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李云道有些疑惑地看向老人,他有些不太明白老人的立场。在目前硕果仅存的几位老爷子里头,眼前的这位蒋姓老者却最是让人难以琢磨。从刚刚老人所说的主导项目来看,虽然早已经退休赋闲在家,但实际上却也是丝毫未曾闲着。

    老人见李云道面露疑惑,轻笑一声,道:“你把东西给我,剩下的看我如何处置,如若你不满意,大可以再用你的手段来处理。”

    李云道看向老人,依旧有些不解:“圣教那边……”

    老人笑道:“魏征跟太宗说,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是民众。但你的对手也同样是这个道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如若不是蒋家、朱家和赵家的这些对手,你还会是如今的李云道吗?”

    李云道摇了摇头:“强大的对手,总是会让我们自己更强大的!”

    老人点头道:“在圣教的问题上,我和老赵、老朱的想法,与你爷爷、老蔡、老陈包括秦孤鹤的看法是不太一样的。这世间万物,存在必有其道理,在我们研究清楚其规律前就将其毁灭,这并不符合我们辩证唯物观。所以,我们主张与圣教接触,将其视为一个平等的外交对手来看待,但无论是你爷爷还是老蔡、老陈他们,不是有亲人就是有挚友死在圣教手中,所以他们主力要在我华夏范围内直接清除圣教力量。说到底,我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只是实现的途径上有这样那样的不同。我这么,你能明白吗?”

    李云道点头,唇角轻扬,说道:“您的意思是,蒋青天之前与圣教的接触,都是得了您们这些老爷子的授意?”

    老人叹息摇头道:“只能说起初是如此吧,后来……就变了味了!”老人看向脚下风起云涌的山谷,“青天从小娇生惯养,鲜有人会拂逆了他的意思,所谓养不教,父不过,这是我们蒋家的责任。后来京城饭店门前,你带走了蔡家那女娃儿,这才真正种下了青天的心魔,到后来愈发不可收拾,这一点上,你也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

    李云道失笑道:“敢情他讨不着媳妇儿,最后也得赖在我身上喽?”

    蒋家老爷子也不生气:“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可能接受不了我的说法,但这世上万事万物是相通的,你是大喇嘛噶玛拔希精心栽培的弟子,在缘起缘灭这种事情的理解上,相信是要超过普通年轻人的,你与青天之间恶缘,起于那日,浊于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回过头来看,这些年跟青年交手,你也没有吃什么亏,相反倒是他每一次都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不是吗?”

    李云道与蒋家老爷子并肩而立,望向脚下云雾:“我有几个条件。”

    山间的雾气由浓转淡,又逐渐销声匿迹,上午的阳光透进山间的稀疏树林时,双目赤红的蒋青天正坐在别墅的客厅内,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同样姓蒋,名小柱。此人与那蔡家的蔡七玄、赵家的向龙,都属于家里的供奉一类的存在。从蒋青天记事起,眼前这位被他们称为“柱子叔”的中年男子就一直守在老爷子身边,此时蒋小柱也已经五十开外,但却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人往那儿一站,便如同一杆随时会刺出去的红缨枪。

    “柱子叔,为什么?”蒋青天满目怨毒与不解,如果这会儿手边有枪,他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枪干掉眼前的这位蒋家供奉。

    “不为什么,老爷子吩咐了,立马动身,这辈子都不得回来。”蒋小柱面无表情,事实上蒋家诸多小辈中,他对蒋青天的印象还算不错,但这既然是老爷子吩咐的事情,他就算豁出去命了,也要做到。

    “老爷子吩咐了?老爷子让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死?”蒋青天脖子上青筋暴起,如同野兽一般冲蒋小柱嘶吼着。

    “老爷子若让我去死,我会立刻去。”蒋小柱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的忠诚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忠心护主中展现出来了,他也没有说话,如若老爷子真的需要他的命,他会毫不犹豫。

    “愚蠢,疯子,你们都是精神病!”蒋青天吼道,“他是我爷爷,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为什么要帮李云道而不帮自己的亲孙子?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他要是糊涂了不要紧,为什么还要瞎指挥!”

    蒋小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曾经不可一世的蒋青天,良久才道:“老爷子说了,要么跟我走,要么和赵平安一起进那座城,任由你自己选择!”

    蒋青天瞠目结舌,刚刚的嚣张气焰也瞬间偃旗息鼓,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那座城……赵……赵平安……不会的,不可能,赵家怎么可能真的放弃赵平安……他是……”看着蒋小柱的冷峻表情,他才觉得对方应该不会骗他,而且以这位蒋家供奉的性情,在这种事情上,也没有必要说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站他那边?为什么明明我们血脉相连,你们却要帮他?为什么?”蒋青天喃喃自语,脑中此时早已经是一片空白。

    蒋小柱终于叹息一声:“老爷子猜到你要这么问,所以他让我告诉你,你们都是华夏儿女,对他来说,都一样!”

    蒋青天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向蒋家供奉:“什么叫都一样?我是他的亲孙子,亲孙子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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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介绍:
带着一身滔天怨气从昆仑山走下来的大刁民,能否在陌生的都市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一个武力值彪悍的大哥弓角如虎南下,一个大智近妖的二哥徽猷似隼北上,唯困于昆仑读了二十年等身书的大刁民在长三角开始了他的妖艳人生。
本书旨在打造第一强悍大刁民,非种马非小白文。
大刁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刁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刁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