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七十七章 何来同根
阳光驱散晨雾,空气中的最后一丝阴霾也被明媚驱散,淡金色的光线层次分明,通过那扇雕花窗照进书房。老人端坐在古朴的书桌旁,桌上用蝇头小楷写着的几行字依旧墨迹未干。
这一晚,老人一夜未眠。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那位同样不曾休息的赵家智囊。
老人抬头往向迈入门槛的老伙计:“如何?”
铭老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难看:“嘴巴很紧,用了些手段,还是招了。”
赵姓老人显然关注的不是这一点,依旧盯着铭老:“确定了?”
铭老长长叹息一声:“确定了。”
饶是老人戎马一生,惊涛骇浪也见过不少,此时置于膝盖上的枯瘦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通宵达旦地熬夜让老人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紧咬的牙关和颤动的身体还是在这一刻出卖了这位向来喜形不露于色的老人。
铭老在一旁垂手而立,他在等待老人最终的决定,因为谁也替代不了老人自己做这个决定。
等了良久,曾笑看樯橹灰飞烟灭也毫不眨眼的老人竟流下两行浊泪,颤声自责:“养不教,父之过!”
铭老立于一旁,既似劝慰又似感慨:“权力是个好东西,却又是个坏东西。有了它,能造福百姓,但掌控不好,又会让人迷失了心志。扶上马,送一程,身为父亲,您早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都是孩子们自己的造化。”
老泪纵横的老人也只有在这位老友面前才会如此袒露情绪。
铭老轻叹一声:“若普兄,莫要因为情绪波动影响了身子啊,偌大的华夏还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要梳理。”
泪流满面的老人哀叹道:“万万没想到,尽是父子反目的结局。”
铭老劝道:“从平安收卖保健医生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就已经错了。”
老人稍稍平稳了情绪:“去吧,告诉向龙,送他的主子入城。”
铭老再次叹息一声:“好!”
待铭老转身走到那门口时,又止步转身问道:“他若要见您,如何回答?”
脸上还留着些许泪痕的老人面色肃穆,道:“就说他赵平安的老子已经死了!”
上午九时,赵家二郎在自己那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来回踱步。从中枢到外放,再到此时回到京城,他早就已经练就了一身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在地方就职时,数次面临生死考验也都生生挺着腰杆撑了过去,但今日这件事情毕竟不一样。他一样彻夜未眠,在书房里踱了步又坐下,而后又起身踱步,反反复复。
作为他的保镖兼私人秘书的向龙就站在书房的门口,功夫练到他这个程度,就算不用眼睛看,单用耳朵听,也一样能分辨得出赵平安在书房中动作。赵平安身上焦躁不安的情绪在未下飞机的时候,他便已经很敏锐地嗅到了,更不用说此时书房里的那位用坐立不安的方式排解着几乎呈汹涌状态的焦虑。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掏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接通,而后连续点头,只在最后说了一声:“放心,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迈入书房。
草木皆兵的赵平安原本面朝书架背对房门,听得他的脚步声,连忙转身快步迎上来,生生压抑住那股几乎要喷涌出的情绪波动:“怎么样?”
向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平安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奇色道:“没道理啊,我们跟医生的接触都是极私密的,怎么可能有人提前知道我们的部署?”
向龙平静地看向焦虑不安的赵平安:“是我告诉老爷子的。”
赵平安惊怒地看向自己的贴身护卫,但很快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中带着一丝期冀:“向龙,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向龙看着这位自己从十多岁开始就贴身保护着的赵家二郎,歉意地笑了笑道:“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但忠孝难两全,这是您说的。”
赵平安看着向龙的眼睛,终于确定对方并非是在骗自己,缓缓后退着,问道:“从一开始,你就是老头子安排我身边用来监视我的,对不对?”
向龙摇了摇头道:“先前我接到的命令的确是保护您同时兼任私人助理。”
赵平安终于露出一丝怒道:“那么现在呢?老头子要你杀我?”
向龙微笑摇头:“如果他要我杀你,我或许会违抗命令。但老头子让我送您去一个地方。”
赵平安怒道:“送我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我是赵平安,老头子,还有你,凭什么左右我?”
向龙平静道:“您别让我为难。”
赵平安已经退回到桌旁,顺手拉开抽屉,想去摸那把很多年前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手枪,却摸了个空。
向龙从身后掏出那把通体乌黑的枪:“您在找这个吗?”
赵平安愤怒无比:“你不能这样对我,老头子更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他儿子,我要见他!”
向龙叹息一声道:“刚刚铭老让我转告您,如果您想见老爷子,那边的原话是‘赵平安的老子已经死了’。”
赵平安如丧考妣,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向龙看着如此状态的赵平安,也不去催促,毕竟多年主仆情份,已经到了如今这一步,再如何催促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位曾几何时在华夏东南沿海权柄滔天的赵家二郎突然抬头,面色仅也从容了起来:“向龙,这些年,我赵平安待你也不薄吧?”
向龙心中叹息,但还是点了点头。
赵平安道:“老头子让你送我去那座城?”
向龙点头。
赵平安神色平静道:“我可以去。”
这一次轮到向龙微微有些诧异了,他在赵平安身边待了多年,自然了解这位爷睚眦必报的个性,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将人打晕了扛了送去的准备,却没想到赵平安两三句话就答应了下来。
他也知道,事出异常必有妖,尤其是这位曾扶摇直上的赵家二郎,自然是不会那么轻轻松松地就会屈服。
果不其然,赵平安又道:“我可以去,但我有一个条件。”
向龙微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道:“您说,但能不能答应,要分情况。”
赵平安惨笑一声:“分情况……好一个分情况啊!我赵平安生性多疑,向来把感情二字看得极轻,连自己家的老子都想要毒杀,却偏偏把你一个下人当成兄弟,讽刺的是,你竟然是老头子早早就放在我身边的钉子!”
向龙不动声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赵平安大笑,而后道:“我不奢求你会放走我,我也知道,以你的能力,哪怕打晕我,你也会把我送进去。”
向龙点头:“的确。”
赵平安收敛笑容,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羞恨交加的表情,而后一字一顿道:“帮、我、杀、一、个、人!”
向龙垂落的拳头陡然握紧:“谁?”
赵平安恨恨看向向龙:“你说呢?”
向龙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
赵平安深吸了口气,主动起身:“走吧!”
两人同时走向门外,赵平安突然驻足,转头问道:“接下来,你会去辅佐他吧?”
向龙摇了摇头:“还不太清楚,相信老爷子自有安排。”
赵平安冲他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你还真是该去二部跟李云道混,藏得这么深!”
向龙苦笑,并不说话。
出门,阳光出奇地明媚,冬日的蓝天上,挂着一轮难得的暖阳。
赵平安抬头遮住刺得他双目微痛的阳光:“向龙,你得好好活着啊,这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一天,我赵平安又成了你的主子啊!”
向龙发自内心地笑道:“好啊,我等着。”
赵家,老人一病不起。
赵忌请了假陪在床榻旁,待老人喝了药,这才与那疲惫不堪的铭老同时走向门外。
“铭老,你去休息吧,我让人收拾好了客房,这段日子你也在家里住着吧,我让人什么都给你备好!”赵忌看着面色灰暗的铭老提议道。
“算了,老了,认床,劳烦忌哥儿派辆车送我回去,明儿我再来陪陪首长。”
这一天家中变故颇多,见老人状态实在欠佳,赵忌也不有多留老人,派人送老人回去,待得回到那间书间,却见向龙正候在门外。
赵忌微微点头:“进来聊!”
向龙随赵忌进了书房,两人在沙发旁坐定。
赵忌一边泡着功夫茶一边道:“怎么这么顺利?”
向龙毫不掩饰道:“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个条件,具体来说,就是帮他除掉一个人。”
赵忌拿着茶具的手微微一抖:“你说什么?”
向龙轻轻一笑:“帮他杀人。”
赵忌眼皮子跳动了一下:“杀谁?”
向龙却没有出声,过了良久,才看向赵忌道:“他进去之前,让我猜是谁!”
赵忌叹息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向龙道:“同父异母,何来同根?”
第两千一百七十八章 下一站意大利
听到同父异母四字时,赵忌脸上微微黯然,稍稍凝滞的泡茶动作却很快再次行云流水起来。
“父亲说过,不管母亲是谁,我和赵平安始终都是他的亲儿子。”赵忌平静地看着手中的茶具,“这一点,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我和他,的确是兄弟。”
向龙点头,接过赵忌递来的茶盅,轻声道:“可惜,他不这么想。”
赵忌点了点头:“我知道,父亲之前将我从南方召回京城,表面上看是让我退下来赋闲,但实际上是在保护我。如若不是这样的话,赵平安应该已经对我下手了,对吗?”
向龙如实道:“我不知道,但可能性很大。”
赵忌道:“所以,你的确是来取我性命的?”
向龙凝视眼前双鬓斑白的赵忌,这位在赵平安看来此时应该得意洋洋的赵家儿郎眉宇间却始终有一丝忧色挥抹不去,哪怕知道自己也许是来场索命的,却也依旧平静如常。
向龙一口便喝完了那小小茶盅中的茶水,叹息道:“我走了。”
赵忌有些好奇:“你不杀我?”
向龙笑了笑:“他要我去杀的,不是你。”
赵忌陡然皱眉:“你要去杀李云道?”而后他紧张的神情很快又放松下来,摇了摇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眼下想取他性命的人,何止一二,但你看又有谁真的得了手的?蒋青天自认为通了天的手段,在人家看来,一样是小菜一碟。上次那一战,有多少国家派在华夏的谍子被挖了出来,结下的仇怨数不胜数,外面要他命的组织,同样如同过江之鲫,但你又看到谁能真的成功了?我知道你功夫不错,心思也缜密,只是看在这些年你为赵家鞠躬精粹的份上,功劳苦劳样样不缺,如今赵平安进了那座城,但你依旧是我赵家的人,所以我还是劝劝你,这种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的行为,是不可取的。”
向龙起身,轻笑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赵忌疑惑不解:“知道还非要行那不可能之事?你想死?”
向龙摇头:“我答应了赵平安,要取那人的性命,所以不管能不能成功,终究是要试一试的。大丈夫一言既出,又岂有反悔的道理!”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向门外。
赵忌自知劝不住向龙,却也不好向李云道通风报信,只是看着渐凉的茶水,轻叹一声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远方传来午时的钟声,赵忌走向门外,听着那一声声的钟响,看着蓝天白云,许久不语。
这年元旦,赵家那位忠仆只身刺杀李云道,与守在李云道身边的龙五大战数百回合,不敌,重伤逃遁。
荷叶枯萎的荷池畔,小师叔蹲在长椅上给孩子们讲述着夜间那场战斗的惊心动魄,一旁的澹台学君非常没有像掉进情网的小女生那般满眼崇拜,相反皱着眉指出了龙五夸夸其谈中的几处漏洞,自认在孩子们心中形象极其光辉伟岸的小师叔也不以为意,相反讲得更加得意,到得关键处还冲一旁的学君姑娘挤挤眼睛。
元旦休假,好不容易央求孔蓝翎送她来了王家四合院的小孔雀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等龙五讲完他英勇退敌的故事,便偷偷一人跑向大人们所在的那间屋子,临了,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些盯圆了眼睛听龙五吹牛的小孩们,大人模样地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小丫头一溜烟跑到后院一处宅子前,还没等到她走近,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屋子里其乐融融,除了长辈们不在,王家与李云道平辈的年轻,几乎汇聚一堂,就连王小北也带着孔黄裳和孩子回了四合院,阮小六也作为老王家即将正名的女婿加入了进来。
不知道众人聊了什么,正哄堂大笑的时候,小孔雀推门将小脑袋伸了进来,她倒也不怯场,看到李云道冲她招手后,她便也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在李云道身边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而后便眨着眼睛听大人们聊天。
聊得一会儿,王小北烟瘾犯了,便拉着李云道出去抽烟,两人便坐在院子里一张长椅上,一边悠闲地晒着太阳,一边点上烟。
“蒋青天走了。”王小北小声道,“听说蒋家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走,一辈子不回来,要么跟赵平安一起进城。傻子才会去坐牢呢,出去多逍遥自在!唉,这小子作恶多端,也就是生得好,有蒋家庇护着,换成旁人,早被报复残了!”
王小北将烟叨在嘴上,双手张开,勾着椅背,头微微歪向李云道那边,再次压低了声音道,“那小子对你可是恨之入骨,要不要斩草除根?国外那边,我可以帮你联系……”不过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用我联系,以舅舅在国外的能力,想解决一个蒋青天,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李云道却微笑摇头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内部问题七七八八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也可以集中力量来处理那边的事情。大哥和二哥已经先一步去做了些安排,时间不多了,再不动手,也许就要来不及了。”
王小北先是点点头,而后吃惊道:“什么叫来不及?”
李云道苦笑一声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你以为拿下赵平安和蒋青天,不需要付出些代价?”
王小北道:“什么意思?两个老头想干嘛?”
李云道摇头:“不是他们的意思,是老朱头,毕竟有两桩生死大仇,我能瞒得过这天下百姓,却是瞒不过朱家老头子的。朱梓校和朱其风虽然都并非直接死在我手里,但终究是我挖的坑,老头子没在赵平安和蒋青天两件事上做文章,我也算感激他了!”
王小北想了想道:“这么说,朱瑾瑜还没死?不是说坠机身亡了吗?”
李云道叹息一声道:“他此刻可能倒真期望自己一死百了,有时候,人活着,是比死了还要痛苦的。”
王小北道:“不说他了。你刚刚说自损八百是咋回事?”
李云道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仰头看头道:“原本我也是打算就在二部的位置上老死的,但如今看来,是无法实现了,别的都还好,就是觉得好像对不住秦老的嘱托,好在,守国门这种事情,全华夏除了我,还有很多能力和水平都在我之上的忠勇之士。”
王小北顿时会意,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这么说,他们还是贼心不死,要你把二部的位置让出来?”
李云道点头:“本来他们对我主掌二部就有诸多想法,之前的那场大胜只是让他们暂时闭了嘴,但二部毕竟是要害部门,每天这世上有多少情报信息会汇总到我这里,有些秘密一旦被我知晓,必然会有人落马,所以难免有人会寝食难安!”
王小北起身怒道:“这也太过份了!不行,我要找地儿说理去!”
李云道将他揪回来坐下:“你也是当爹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冲动?听我把话说完。”
王小北依旧怒意不减:“不是冲动,是觉得这帮人太过份了,要是我们家老爷子还在,你看他们哪个还敢像现在这样哔哔叨叨?”
李云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二部的事情我早就跟吴千帆商量好了,他的人会来接手。”
王小北松了口气:“那还好!”但他转念又想起了什么,贼兮兮地看向众人聊天的那间屋子,而后一脸坏笑道,“你小子不会真的想跟我那姐夫当‘连襟’吧?”
李云道笑着踹了这小子一脚:“满脑子污秽不堪!小心黄裳收拾你!”
王小北坏笑道:“这事儿我跟黄裳聊过,她倒觉得,你要是能把她姐拿下,她乐见其成。不过我那位大姨子是位标准的女文青,你这一房接一房的,怕是她看不顺眼啊!”
李云道笑骂道:“滚犊子,尽说些混账话!”而后他正色道,“吴千帆这样的人将来一定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你觉得我得有多卑劣,才会去挖他的墙脚?”
王小北倒是颇为惋惜地耸耸肩:“本来想着,就跟二部你那把椅子似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诶,对了,那你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还是说,已经有了安排了?”
李云道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下一站啊,意大利啊!”
王小北悚然一惊:“怪不得,这两天黄裳在念叨说欧洲那边干得挺好干嘛要换人,敢情是你要过去?”
李云道点头笑道:“不然,以我现在的身份,跑去意大利,还不把欧盟各国的情报组织给吓坏了?”
王小北却有些担忧,觉得坐得不舒服,干脆窜到椅子上蹲下道:“你就是脱了那层身份过去,也会把人家吓坏的!你以为披上羊皮,你就不是狮子了?那帮家伙,鼻子灵着呢!”
李云道望向天井上的蓝天,微微一笑:“可惜这次要对付的不是兔子,而是一只老狐狸啊!”
第两千一百七十九章 活着回来
看老王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小孔雀看得有些羡慕,偷偷凑到孔黄裳身边耳语:“小姨,往后我们过年过节,都来这里吧!”
孔黄裳笑着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她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吴千帆志在千里,与自幼便想着觅得一位情投意合郎君的姐姐孔蓝翎自然没法子日日郎情妾意,两人感情自打婚后一直貌合神离,这些年坚持到了如今,一方面很大程度上也因为家族形势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女儿小孔雀的保护。吴千帆在想什么孔黄裳并不清楚,但是姐姐这些年来过得不幸福,那是真真切切的。
她将小丫头搂进怀里,笑着小声耳语道:“好啊,今年春节外公正好有别的安排,咱们都来这里过年!”
小孔雀偷偷地打量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机灵的大眼睛里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小姨,孔蓝翎能同意吗?”
孔黄裳得意地抿嘴一笑,也不征求自家姐姐的意见,径直对一旁的蔡桃夭道:“我和小北商量过了,今年春节都回京城来,家里这边热闹,到时候我姐把孔雀来带来,爸反正有别的安排了,他要是想吃团圆饭,到时候让他来四合院,两家人一块儿过年,热热闹闹的,好不好?“
谁都知道如今家里的事情李云道几乎是撒手不管的,多数事情都是这位慧智兰心的蔡家大菩萨在替某人操持着,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位如今在王家话语权只重不轻的大儿媳。蔡家女子微微一笑道:“其实云道之前就提过,说院子大,人却少,现在小北也都成家了,分开过节真的不热闹,他正打算跟你们商量这件事呢!”说着,蔡桃夭向目光投向孔蓝翎,“到时候如果吴大哥回来,也让他一起回来,反正他与我们家云道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正好,这次马上可能有些工作调整,他正好也有不少事情要与吴大哥商量。”
不等孔蓝翎点头,小孔雀便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一家人一起过年,热热闹闹!”
孔蓝翎原本还有些犹豫,此刻便也微笑点头:“这样也好,今年有些特殊,爸那边估计是走不开了,黄裳要是不回家,也就只剩下我们母女俩了,是怪冷清的。那就麻烦夭夭了,孔雀这孩子调皮,就怕吵着媛媛的清静。”
此时小腹已经高高隆起的齐大明星连忙笑着抚摸自己的肚子:“不怕不怕,我肚子里个小东西,可喜欢凑热闹了!”
阮钰依然大大咧咧:“那就甭废话了,就这么说定了!”
孔蓝翎笑了笑,想起刚刚蔡桃夭说的工作变动,奇道:“夭夭,你刚刚说云道又要调动了?”
不等蔡桃夭开口,阮家大疯妞便恨恨道:“还不是因为赵平安和蒋青天的事情!”
孔蓝翎微微有些诧异,这是前阵子京中两件大事,她虽然不太关心政事,但是有些消息总还是会不自然地跑到她这里来,她原先也是知道赵、蒋二人与李云道不对付,当时只觉得这下云道应该松口气了,却是没想到这件事情最后还是波及到了李云道。
孔黄裳见自家姐姐还是一脸不解,凑过去解释了两句,而后这位长公主殿下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云道是拼着二部的位置不要,也要将赵平安和蒋青天……”
一旁的阮小六插话道:“蓝翎姐,过完年,你们要见我姐夫,就要去意大利找他了!”
此时恰好李云道与王小北抽完烟回来,撩开门帘,却见众人视线齐齐落在自己的身上,只好摸摸鼻子:“怎么,我又犯众怒了?”
孔蓝翎欲言又止,倒是小孔雀有些难过冲上来,抱住李云道的胳膊,仰头撅嘴道:“你要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李云道微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打趣道:“我要去意大利帮你盯着我们家凤驹的课业,不然将来拿什么回来娶我们的小孔雀?”
众人哈哈大笑,小孔雀有些不好意思地鼓了鼓腮帮子,但依旧亲昵地抱着李云道的胳膊:“你不在京城了,要是有人欺负我,欺负我妈,怎么办?”
李云道被小丫头的无心之言问得有些尴尬,王小北立马上来解围,哈哈笑道:“怕什么,不是有你小姨父我嘛,谁要是敢欺负我家小孔雀,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孔雀冲王小北做了个鬼脸道:“小姨父你自己不惹祸就不错了!”
“孔雀!”孔蓝翎冲女儿皱了皱眉。
王小北不以为意地搂着小丫头的肩膀道:“姐,孔雀说得也不错,我王小北之前呢,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不靠谱!不过孔雀啊,小姨父跟你说,这几年,你小姨父在你小姨的调教下,那可是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啊,嘿嘿,脸上大大地写儿俩儿字,靠谱!不信你问小姨!”
众人再度哈哈大笑。
晚饭时份,李云道接了个电话后犯了烟瘾,便独自一人在池上的九曲桥亭中抽烟,孔蓝翎独自一人走上九曲桥,步入亭中。
“其实拿下赵平安和蒋青天,那是天经地义的,就算他们两家再如何闹,你也没有必要把位置交出去的。”孔蓝翎有些惋惜,“这个位置上的人,能得到绝对信任的,很难啊!但秦老是,你也是!”
李云道只知道她向来不在政事上多加评述,但想来也是因为一家人的缘故,才会多说两句。月光下,他冲着孔蓝翎笑了笑道:“也是之前跟几位老爷子商量好的,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是我必然要去做的事情。以二部掌舵人的身份去的话,有很多问题。华夏能人众多,在方面倒也并不只有我能一肩扛下。况且此次西行,风险颇多,能不能回来,还是一说,所以还是要趁早做好安排!”
不想,孔蓝翎道:“你是要去对付那个圣教吧?我知道,它的总部就在意大利的一座岛上。”
李云道笑道:“主要目的的确是。”
孔蓝翎有些着急:“华夏建国七十年,几代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你就急着毕其功于一役?”
李云道摇头道:“我倒也没有如此托大,只是眼下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如果成功了,我华夏起码有五十年不受圣教之扰,错过了,我怕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孔蓝翎点头:“五十年……的确值得,爸爸说华夏民族的崛起,只争朝夕。如果你能为华夏争取五十年,历史一定会铭记你的。”
李云道却笑道:“青史留名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太早,我可不怕经此一役就把命丢在那座岛上。这世间风流千万种,我还得留着这条小命去享受享受呢!”
亭中昏暗的灯光下,孔蓝翎的脸有些微红,幸好旁人看不出来,她轻轻呸了一声,笑骂着道:“男人都一个德性!”
李云道却笑着调侃道:“不,吴千帆跟我不一样!”只是,说完这句,他便有些后悔了。
果然,刚刚还微笑着的长公主,脸上顿时便出现了一抹黯然之色,摇了摇头道:“外面冷,抽完烟就回屋吧!”说着,转身便离开了。
李云道有些头疼,孔蓝翎与吴千帆夫妇二人之间的事情,怕还真是他这种外人无法言语的。
目送孔蓝翎的背影离去,烟也快抽完了,李云道正欲转身回屋,却听到身后有人幽怨问道:“二部的位置,好不容易才帮你坐稳了,你说放弃就放弃,有没有想过那些帮你的人是什么心情?”
李云道苦笑一声,回头便看到一身大红袄子的女子站在那儿,这袄子若是穿在旁人身上,便会令人觉得土不堪言,但穿在眼前这叫薛红荷的女子身上,却生生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分外妖娆。
“什么时候来的?”李云道问道。
“刚刚。”薛红荷翻了个白眼,缓缓走过来,言语间有些幽怨,但脸上却带着浓浓不舍,“听说你把江宁那个小情人也弄到京城来了,就这么一走了之,你怎么跟人家交待?”
李云道哭笑不得:“什么叫把小情人弄到京城来了?”
薛家大妖孽又翻了个白眼道:“夭夭她们不介意,我可没她们那么好脾气!”
李云道笑道:“你的脾气,要是有绿荷一半好就好了!”
薛家大妖孽不怒反笑,冲某人抛了个媚眼道:“怎么,你还想我跟绿荷一起吗?想得挺美啊,双胞胎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你心里那点龌龊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云道有口难辩,却也只好转移了话题:“我不在国内的时候,老师那边,就多仰仗你多关心了。”
薛红荷紧紧地抿了抿嘴,而后叹息一声:“有人要自己跑出去风流快活了,扔下我们这些单相思的人喽……”
李云道却轻声道:“照顾好自己!”
薛大妖孽转身,狠狠在某人小腿上踹了一脚,痛得某人抱腿喊疼。
那妖孽却走上前,轻轻从后方搂住某人,轻声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否则就是阴间,我也要找你算帐!”
第两千一百八十章 你不配
繁华褪尽,入了夜,小院又重新恢复了静谧。
寒冬腊月,女子一身单衣,从前院走至后院书房。
两间书房都亮着灯,女子嫣然一笑,径直踏入了那间日日有人打扫却已经经年无人使用的书房。
那个曾经骑着毛驴在昆仑山遍布芨芨草的悬崖畔高唱婉转山音的男子负手站在一幅力透纸背的字画前,那字裱在了墙上的画框里,纸上字迹豪迈遒劲,不拘一格,年轻男子竟看得有些痴醉,口中喃喃自语:“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一身单衣女子的微微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抬头望向那气势恢弘的九个大字,柔声道:“当年老人家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真的会做到。”
这个流落在外二十余载的王家嫡孙轻声叹息道:“可惜爷爷、秦老他们看不到了……”
蔡家女子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爷爷、秦老都能看到。”
李云道微笑着将已然生过两个孩子却依旧容貌和身材不改的女子搂住怀中:“媳妇儿就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总知道怎样说才是让我开心的。”
蔡桃夭俏皮地勾住某人的胳膊:“那是自然。”
李云道却凝视着女子秋水般的眸子,认真道:“家里,就拜托媳妇儿了。”
蔡家女子莞尔一笑:“怎么,你还怕我欺负疯妞儿和媛媛不成?”
李云道摇头,郑重道:“自家媳妇儿是啥样的,我岂能不知?我只担心,这些年前前后后也得罪过不少人,尤其是这次拿下赵平安和蒋青天,因为要腾出手来解决西西里那边的事情,这步棋走得还是急了些,还有颇多后遗症有待消化,我不在的时候,京城的事情,就要你多费费心了!”
蔡桃夭微笑点头:“放心。”
二人相拥,体温相传,在寂静的书房里,旧旧不语。
意大利,那座耗费重金重新休憩的古堡内,饮了一口上好金骏眉的中年男子展颜一笑,赞道:“好茶!”
难得见他心情如此之好,整个古堡大厅内的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中年男子身后身材高大的红发日尔曼人也难得咧嘴傻笑。
“他肯舍了二部的位子来意大利,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坐在中年男子对面的沙发上的阮可可笑着道,“凤驹还不知道吧?知道了怕是要高兴坏了!”
将一壶平日里每日都要喝的茶喝得颇有滋味的王抗美难得往沙发上背上轻松一靠,乐滋滋道:“他们爷儿俩有阵子没见了,记挂也是应该的。”
阮可可在一旁打趣道:“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记挂儿子?”
这位被圣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男人笑得如沐春风:“自己的儿子嘛!”
门厅外传来高跟鞋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身材婀娜的芭芭拉一身短裙职业装的打扮,金色卷发高高盘在脑后,进入大厅,看到众人脸上皆带笑意,随即恍然:“看来我出门一趟,少主那边大局已定!恭喜先生!”
王抗美微笑点头,阮可可却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芭芭拉扫了一圈众人,沉声禀报:“先生,夫人,幸不辱命,人带回来了,听凭先生发落。”
阮可可正要说将人带上来,却不料那面带笑意的中年男子摆了摆手道:“把她交给南宫天府发落。”
厅中众人皆惊,但阮家女子却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
不愧是当年冠绝京华的红狐王抗美!
芭芭拉显然马上也反应了过来,只有那身材魁梧的日尔曼人雷奥依旧一脸茫然,但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般,先生排兵布阵大开大合,集聚华夏兵家大成,他自认学识粗浅,自然是料不到先生的用意的。
门厅外的广场上,女子一身名牌价值不菲,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看向那高大巍峨的城堡塔尖,曾几何时,她暗暗告诉自己,总有一日,她会送那个叫南宫天府的男人入主这座城堡,哪怕此时身陷囹圄,身后还有两名彪形大汉负责押解看管,但她依旧夙愿未改,望向这气势磅礴的堡垒,心神动荡。
那一身职业装打扮的芭芭拉去而复返,望向她时眼神冰冷。
“走吧!”她抛下冷冷的言语,径直走向那漫长的台阶。
乔仙姿咬牙切齿:“先生不要见见我这个打算取他儿子性命的凶手吗?”
已经往台阶下走了几步的金发女子漠然转头,淡了淡地扫了她一眼:“想见先生?你不配。”
乔仙姿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回头看向那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之意的古堡正门:“他不见我便要杀我?我不服……我不服!”乔仙姿喊得撕心裂肺,“我要见先生,我要见先生!”
已经又往台阶下走了数十阶的金发女子闻言重新走上台阶上方的广场,冷然走到一脸愤然的乔仙姿面色,不等乔仙姿反应,抬手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扇的!”
乔仙姿正欲说话,怎料那芭芭拉反手又是一记耳光,又听那金发女子森然道:“这一巴掌是替新红门的兄弟们打的。”
乔仙姿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依旧一脸不服,冷笑道:“你怎么不替你的主子打?”
芭芭拉冷哼一声道:“你不配!带走!”
两名彪形大汉架起乔仙姿便走,女子拼命挣扎:“我要见先生……”
芭芭拉轻哼一声道:“放心吧,先生不想杀你污了自己的手,他让我把你交给你的主子南宫天府!”说着,金发女子突然笑了起来,“乔仙姿啊乔仙姿,你给你家主子出一个大大的难题啊!是忠呢,还是要叛呢?”
原先拼了命也要挣扎乔仙姿呆若木鸡,任凭架着自己的两人将她拎到了台阶下,扔进一辆商务车内。
釜底抽薪,先生好手段啊!
伦敦,距离那处金融中心不远的办公室内,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站在窗边,望向脚下如同蚂蚁一般的车辆行人,手中红酒杯轻轻摇晃,如同鲜血一般的液体在杯中飞速旋转。
终于,一滴红酒从那杯中飞溅出来,恰好落在他那件出手名家之手的白色毛衣上,瞬间在那纯白色上晕染出了暗红的斑迹。
他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助理!”
王家四合院,李云道重新回到自己的书房,轻抚那张依旧资料堆积的书桌:“老伙计,咱们要暂别一阵子喽!”
身后,往前厅去而复返,带着一碗药汤的蔡家女子轻声打趣:“你看啊,你现在跟这张桌子的感情,可比跟老婆孩子都要亲近!”她将碗递了过去,“趁热喝,你这阵子熬夜太厉害了,这是之前负责给爷爷调理身子的医生给开的方子,我给青龙老爷子看了,他稍稍调了几味药,说是对你的身体更有裨益。这次去意大利,我跟霍去病也吩咐了,药不能停!”
李云道仰头喝完那碗十全大补汤,苦笑道:“媳妇儿,咱身子亏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是说对最近咱在床上的表现不满意?”
蔡家大菩萨轻啐了某人一口,不过老夫老妻了,也早就习惯了自家男人时不时会带上一些的荤段子。
接过男人递来的空碗,她才叹息一声道:“原本想着趁青龙老爷子在京城这段时间,帮你好好调理调理。你之前受伤次数太多了,本身又不擅长内息调理,如今年轻,气血旺盛,加上有大喇嘛给你打的好底子,所以看不出什么,但若是经年累月地这般,再加上经常彻夜不眠,再好的身子骨也是会被你熬坏的。”
李云道连忙接话道:“我懂,媳妇儿,这叫过犹不及!往后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蔡桃夭叹息一声道:“我这身份,你又不肯让我跟你一起去意大利,否则还能有个照应……三儿,这些年虽然你当过公安局长,当过厅长,当过书记,如今执掌二部,但是在我眼里,你还是当初那个恨不得把银行里的钱都取出来缝进被子的相公。你此去异国,所图甚伟,一路自然艰难险阻无数……”
李云道连忙安慰道:“媳妇儿,怎么连你也这般说了?疯妞儿和媛媛她们不懂,这么说我还理解,你是懂行的!别忙,大哥二哥都在,龙五、去病我也都带上了,天狼和由香就算了,留在家里给你搭把手,老头子那边据说也是高手如云,你不担心!”
蔡桃夭却摇头道:“其实我最担心倒不是圣教那边,按你的布置来,成功概率五五对半,但我真正担心的还是父亲那边……新红门很复杂啊,高手的确如过江之鲫,但是你使不使唤得动,人家服不服你,那是另外一说!还有就是,从之前那个乔仙姿的情况来看,父亲那边,那把交椅也不好坐啊!”
李云道轻轻微笑:“媳妇儿,你见过这世上有不长刺儿的龙椅?”
蔡桃夭见他说得信心满满,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三儿,要是实在不行,咱就回来,偌大的华夏,你想去哪儿,想干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第两千一百八十一章 三个月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节日气氛愈发浓郁。
这日上午,李云道出了王家四合院,顺山道拾阶而上。山上当兵的在山道两侧挂了灯笼,一时间让这座因冬日里显得有些萧索的东山也随之增添了几份节日的喜气。
登山至半,站在山腰往下望去,那红色的灯笼如同一条红龙般往山下蜿蜒开去。正欲转身,却看到山下有人与自己一样,拾阶而上,只是速度比之自己,快了不止一倍。
陈家小叔陈真武。
陈真武目力极好,大概是在山下就看到了正在登山的李云道,原本是打算不动声色地追上去吓一吓开个玩笑,此时看到他转身看向自己,便也爽朗笑着挥手,而后微微提气,几乎一步跨跃十阶,数息内便到了李云道面前。
“怎么今天有一个人的爬山的闲情雅致?走,我陪你!”陈真武气色极好,原先每次看到陈家小叔,李云道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阴郁之气,但显然脱了二部的身份后,无需日夜操劳,整个人的精神气质也为之一变。
“小叔你如今是无事一身轻啊,羡慕!”李云道笑了笑,追上陈真武的步伐,两人并肩往上山上的陈家宅子攀去。
“羡慕啥,你不也马上要脱身了吗?”陈真武语气中却还是有些惋惜,“我生性属土,当年也是无奈才接了二部的事情,那些与人勾心斗角的勾当,我能干,但内心深处却是极不愿意的。我之前一直觉得秦老选你,是上上之选,只是没想到为了赵平安和蒋青天,你会豁出去做这么大的牺牲!说实话,真有些可惜了,你若在那个位置上,能做事情远不止这么些的!”
“小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李云道笑道,“我大哥和我二哥如今都在那座岛上了,不早些赶过去,我有些放心不下。”
陈真武点了点头,轻声道:“紫衣不放心,也赶过去了。”
李云道微微一愣:“小叔怎么放心让她去?”
陈真武苦笑道:“我这徒弟是我拉扯长大的,基本相当于大半个女儿,她的脾气如何,我能不知?我若不让她去,万一你二哥在那边碰到什么事情,她会记恨我一辈子的。年轻人啊,总要放手让他们去搏一搏,老爷子们肯让你卸任,不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嘛!”
李云道点头道:“放心吧,二哥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陈真武突然驻足,深深地打量了李云道一眼:“小子,你跟小叔交个底,你那个计划,究竟有几成把握?”
李云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一半的一半吧!”
陈真武疑道:“当真?”
李云道只好摊手:“我这会儿就是说只有一成把握,您是不是打算把他们都招回来?”
陈真武深深地吸了口气,面色凝重,而后摇头道:“不会。”
李云道劝慰道:“所以,既然如此,还是放手吧!”
陈真武笑着指了指年轻后辈:“你这态度,跟你父亲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李云道轻叹道:“我怕是远远不如他的。”
陈真武却道:“我倒觉得,比起年轻时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的王抗美,你这个当儿子的反倒是要略胜一筹。一个纯粹的武夫,跟一位能解百姓疾苦的父母官,虽说都是为国效力,但终究境界是不同的。当然,说你父亲是纯粹的武夫也只不太客观,他是因为太强了,强得完全不需要用别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不过,北非一役后,他应该已经幡然醒悟了,这才有了如今的新红门。他若能早些如此,坐上这二部的位置,眼下的华夏情报系统,怕是在这世上真要所向披靡了!”
李云道感概道:“有个很厉害的父亲,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很扫兴啊!”
陈真武大笑道:“有压力就好,有压力才有动力,走吧,小子,再不上去,进了屋老爷子又要骂人了!”
两人一路的登山,携手进入陈家,出乎李云道的意料,俩儿老头子在对弈,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被紧身衣勾勒出妖娆曲线的女子,不是那晚狠狠踹了李云道一脚又扔下句狠话后拔腿就走的薛红荷还能有谁?
见李云道跟陈真武进来,俩儿老头儿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估计是一手臭棋下得彼此都不爽,看到李云道这个棋力更甚的,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薛红荷冲李云道使了个眼色,大致意思是让他不偏不倚,千万别介入俩儿老头儿之间的棋局,可偏偏这时候青龙老头冲李云道招招手道:“过来过来,这盘棋你接着帮我下!”
对面的老陈头一听,顿时眼睛一瞪:“不行!小子,你过来,你帮我跟青龙先生继续下这盘棋!”
青龙老头不悦道:“他是我徒弟的儿子!该帮我下!”
老陈头闻言,嘿嘿一笑,看了薛红荷一眼,笑意玩味道:“我要说这小子是我家红荷的乘龙快婿,老先生你承认不承认?”
青龙老头顿时瞪了李云道一眼,口中嘀嘀咕咕道:“本事不大,倒是跟老子当年一样,欠了一屁股的风流债。”
老陈头哈哈大笑:“这叫有其师祖,必有其徒孙!嘿嘿,收官!”趁着打嘴炮的功夫,老陈头下了一子妙棋,生生屠了青龙老头的一条大龙,气得老头儿胡须哆嗦,指着李云道大呼不肖。
李云道连忙过去,看了一眼棋局,会心一笑:“还有救!”
青龙老头转怒为喜,径直将手中的棋坛连同里头的白子,一股脑地全部塞进李云道手里:“给我下!”
老陈头心想自己这回稳操胜券,对李云道拉了偏架也不以为意,双手抱胸,得意洋洋:“行,就让这小子帮老先生一把,嘿嘿,我就不信……”
老陈头的话还没落音,李云道在一处不起眼的角上填上一粒白子,而后整片原本陷入死局的白子顿时转危为安,老陈头看得目瞪口呆,而后飞快将那粒白子拿起:“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这是君子之棋,怎能让别人代下,老先生你是前辈……”
陈真武和薛红荷虽无血缘关系,但兄妹感情极好,此时也是相视一笑,这些天青龙老爷子在家陪着老头儿下棋聊天,眼看着原本身体不佳的陈家老爷子身体就健朗了起来,这对他们当子女来说,是来好不过的消息了。
“啊啊……啊嚏……”陈真武适时地一个喷嚏将那棋盘打落在地,俩儿老头的争辩戛然而止,而后一个慈眉善目,一个道骨仙风,哪里像刚刚为了棋局争得面红耳赤的小老头?
薛红荷将棋盘撤了下去,几人坐定,两老头儿钦点了李云道给他们泡茶,于是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国内这边你暂时不用担心,这一棍子打下去,折了赵平安,圣教这条八爪鱼起码断了一半的触角。虽然少不了还会有人聒噪,但是我们暂时跟老赵头和老蒋头都达成了口头协议,那边有什么反弹,暂时他们都会压住,但时间不会太长,估摸着顶多压三个月。”陈霖老爷子竖起三根手指头朝着李云道晃了晃,“三个月,你有把握吗?三个月后,只要事成,什么风波都能瞬间被压下去,若是结束不了,也许那件事的反噬就要开始显现了,还有就是……若是败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老头儿上来就把话说得很难听,这让薛红荷有些尴尬:“爸,你别吓他,云道这么做不也都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嘛,你们就不能帮帮他吗?”
老陈头苦笑摇头:“都说女生向外,果然不假啊!不是我们这些老头子不肯出力,而是这件事关系颇大,云道的计划,暂时也方便昭告天下,就算是事成了,恐怕更得保密上几十年。我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头子就算要死撑着,那也要有个理啊,要是事事不占理,就凭老资格说话,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就不管用喽!”
陈真武拍了拍妹妹肩膀道:“这件事情的确不是老爷子们的问题,这三个月,也已经是老爷子们能帮着争取出来的极限了。若是不成……”他看了李云道一眼,叹了口气,没有往下说。
李云道却是笑道:“若是不成,我李云道怕是在华夏就没有立锥之地了,对吗?”
陈真武苦笑道:“倒也不会这么夸张,如果真那样,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旁一直喝茶不语的青龙老爷子发出一声嗤笑,道:“一帮无用的书生,成天就知道窝里横!让他们上阵看看,有几个腿脚不哆嗦的?”
陈霖老爷子叹息道:“老先生,话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大家对解决这个问题的想法不太一样而已,再加上这次赵平安的事情,这梁子,怕是结得大了!”
薛红荷冷哼道:“赵老爷子都没说什么,旁人能说啥?”
陈霖老爷子道:“那你们就太小看赵平安的能量了!”
李云道却轻笑道:“两位老爷子,你们都放心吧,这事儿若是办不成,我也没打算要回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薛红荷秀眉一皱:“你啥意思?”
第两千一百八十二章 近朱者赤
薛红荷此话一出,便仿佛认定某人是那吃完抹嘴走人不认账的混蛋角色,站在一旁还冲李云道挥了挥粉拳。
只是不等李云道开口解释,一旁的陈真武倒是先开口了:“红荷多虑了,云道此行,怕早已经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
薛家大妖孽瞬间眼框便红了:“不行!”
陈霖老爷子看了自己的养女一眼,叹息一声,养鸟知鸟心,女儿在想什么,当爹的又岂会不知?
“我觉得也不用如此悲观,不是还有那几成成功的把握嘛!”陈真武出声安慰道。
薛红荷点点头,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青龙老爷子这会儿又添油加醋道:“嘿嘿,你们真当那圣教有那么好对付的?先不说那圣教,单单抗美小子的新红门内部,想要你性命的怕是也不在少数啊!”
陈霖老爷子与陈真武不约而同地点头,这其实才是他们最担心的地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注意力都放在圣教身上的时候,难免会疏忽那些暗地里的龌龊勾当。
这下薛红荷愈发着急了:“那怎么行,他就只带了那么几个人过去,到时候一面要对付圣教,一面还要防着新红门那边的自家人,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新红门内部也有人与那圣教勾结,就像赵平安、蒋青天那样,那如何是好?”
陈霖老爷子微微一笑道:“红荷你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你忽视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啊!”
“什么事情?”薛红荷疑惑看向父亲。
“人家是上阵父子兵啊!”
这回,连同青龙老爷子在内都是哈哈大笑,就连陈真武也在一旁微笑点头道:“若是抗美兄那边加以援手,这件事情的成功概率起码又提高了两成!”
随后屋子里的氛围稍稍轻松起来,又聊了些近日内京城内的动态,李云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陈老知不知道吴千帆那边会派谁来接手二部?有些事情,交接的时候我还想多嘱咐两句。”
陈霖老爷子摇了摇头道:“吴千帆做事一向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幸好他与我们是一个战壕的,否则我这白头发又不知道要多掉去多少根喽!你若想知道,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我听说你二人交情不错,本身就沾亲带故,说起话来可好直接了当一些!”
李云道奇道:“他不是过两天才回来吗?”
陈家老爷子笑道:“老美和中东在掐架了,他有些新想法,说是提前回来述职,恐怕还有些别的想法……”
李云道笑道:“千帆兄那是真的忧国忧民!”
陈家老爷子却叹息道:“过刚易折啊,我们倒是希望你与他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能改变他一些想法。这孩子,打小就执拗,否则也不会跟孔蓝翎那么好的姑娘弄成现在这个格局!”
李云道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家老爷子却抬头看了一眼去给众人取水果的自家闺女,叹道:“你小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夭夭丫头,疯妞儿,可人,我家红荷,哪个不是一顶百的好孩子,偏偏都着了你小子的道!”陈真武难得开玩笑似地搂着李云道的肩膀道:“你爹我是大哥,往后你又是我妹夫,那么等去了意大利,你俩就可以称兄道弟了!”
李云道哭笑不得,青龙老爷子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想当年我和你大师傅一起逛遍天下青楼……”
陈家老爷子连连咳嗽:“先生,您和大喇嘛是方外之人,去那些烟花之地多数也是为体验人间疾苦,怎能跟那世间普通人相提并论?”
青龙老爷子却满不在乎道:“嘿嘿,这你就是错了,男人去那解放前的青楼,你说还能干啥?”
陈家老爷子苦笑着提醒道:“先生莫要教坏了年轻人。”
青龙老爷子耸耸肩:“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你以为还需要你我来教吗?这种事情,他们早就一个比一个熟门熟路!”
李云道连忙借口上洗手间,顺路拐去了厨房,红荷正帮着保姆一起切水果,看到他进来,奇道:“你怎么跑过来了?”
李云道冲她挤挤眼睛道:“过来看看你要不要帮忙!”
薛红荷顿时俏脸通红:“你去跟他们聊天,这里不用你帮忙。”
李云道握住那柔嫩的手腕,从她手上接过水果刀,而后熟练地将面前的瓜果切开去瓤,动作亦如他泡茶时那般行云流水。
保姆陈家远亲,很识相,见李云道进来了,客气地笑了笑,便寻了个理由出了厨房,此时厨房内也只剩下李云道和薛大妖孽二人。
薛红荷看着眼前男人手中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万千感慨:“我以为,我要跟你对作一辈子呢!真的,以前每次看到你,都恨不得咬你一口!”
李云道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微笑看向眼前的女人:“那为何不咬?”
薛红荷果然抓起男人的手臂,重重地咬了一口,松开后,牙印通红,从头到尾那人连手肌肉崩紧的本能动作都没有。
她突然哽咽起来:“绿荷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怪我跟她抢了你,我对不起她……”
李云道却伸手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微笑道:“这话就言不由衷了吧?师姐那温婉性子,怎么会怪你呢?再说了,你若是幸福,她巴不得呢!不过你那天晚上的建议,倒真的不错,想想就觉得活色生香啊……”
薛红荷破泣为笑,俏脸通红,伸手在某人腰间狠狠拧了一把:“臭不要脸!”
李云道却柔声道:“好好在京城伺候老人家,等着我回来。”
薛红荷却道:“若是你不回来,我就带上绿荷去找你。”
李云道笑道:“好啊!到时候大被同眠……”
薛红荷啐了某人一口:“龌龊……”
李云道委屈道:“这是人之常情!”
薛红荷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若安安全全地回来,便真的满足了你也未尝不可!”
这回轮到李云道目瞪口呆了,一旁端起摆盘精致的果盘,薛红荷得意道:“小样儿!”女人哪里还有刚刚哭哭啼啼的半点儿小女儿样?
中午没有在陈家用餐,而是只身回到四合院,因为家里来了电话,说是有客人造访。
电话是蔡桃夭亲自打的,也没说客人是谁,但李云道却很清楚,若是寻常客人,蔡桃夭绝不会亲自打这个电话。
回到四合院,果然看到贵客造访,来的正是那位打着述职提前归京的吴家儿郎。
吴千帆。
接待吴千帆,蔡桃夭用的是王家老爷子生前那间书房,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李云道到的时候,吴千帆正恭敬站在那副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李云道回来,蔡桃夭便借口去前院看看李青龙,将书房留给了眼下京城算得上最抢眼的两名男子。
吴千帆感叹道:“老帅当年运筹帷幄,沙场百战百胜,就是放在今时今日,也是我等军中儿郎望尘莫及的。”
李云道笑道:“你是没有机会,若有机会,你也一定可以青史留名。”
吴千帆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急匆匆将赵平安和蒋青天伏法,你与赵、蒋两家做的这笔交易,在我看来,着实有些不太划算啊!”他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二部若在你手里,我真的很放心!”
李云道笑道:“总要有人作出牺牲的,晚了,也许牺牲会更大。”
吴千帆这回倒是点了点头:“就是觉得划不来。”他认真地看向李云道,“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能量有多大!”
李云道摸了摸鼻子道:“知道,所以才要把我自己这颗原子弹弄到那座岛上去爆炸嘛!”
吴千帆被他这句话逗得有些想笑,终于板着的面孔上浮现了一抹笑意:“你啊你,我们当中,真的就缺你这样的人!可你偏偏……”
李云道笑道:“华夏十四亿人,总能找得到我这样的傻子的。”
吴千帆却道:“聪明的傻子却屈指可数。”
李云道没有说话,吴千帆继续道:“考虑一下,这位子我帮你先留着,你若回来,还是你的。”
李云道有些诧异地看向吴千帆,而后摇了摇头:“位子什么的,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朋友是谁,我的敌人是谁。”
吴千帆摇了摇头:“我有时候,就很不喜欢你这种将事情想得很透彻的家伙。可是没办法,越是这样,我就越想拉你入伙!”
李云道笑了笑:“咱们殊途同归嘛!”
吴千帆也笑了起来:“带我向抗美叔问好,华夏近现代史上万千英雄,我吴千帆独尊王抗美一人!”
李云道又摸了摸鼻子:“听着,好像你比我更像是他儿子!”
吴千帆被彻底逗乐了:“你问问他还收不收义子,要是收,我可以跑一趟国外!”
李云道瞪眼道:“你是现役?怎么往外跑?”
吴千帆笑道:“衣服脱了,还可以穿嘛!”
李云道哈哈大笑:“我发现,你开始变得跟我一样无耻了。”
吴千帆道:“这是不是近墨者黑啊?”
李云道笑道:“咱们都是一颗红心,怎么也该是近朱者赤嘛!”
第两千一百八十三章 皇冠很重
二月的风拂过被火山侵蚀的千年古城,拂过色彩斑驳的石墙壁画,拂过海畔五彩斑斓的风化石粒。
身形如同巨塔一般的年轻男子站在海边的一处耸立巨石上,面朝巨涛汹涌的大海,面色平静。一旁与之并肩而立的男子生得一张比女子还要娇媚的妖艳,只是此时也同样眯眼看向海上被薄雾水汽遮挡的小岛,眼中神色颇为玩味。
“你是说,那儿是你的家乡?”身材高大的李弓角伸手指向那岛屿,表情依旧憨厚,嗡声嗡声道,“瞧着不比咱们昆仑山有气势。”
一旁向来话不多的李徽猷出人意料地点头道:“那自然是比不得咱们昆仑。”
听了这句话,弓角有些没来由地开心,嘿嘿一笑,但马上又露出一丝忧色,说道:“也不知道云道怎么样了,赵平安和蒋青天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这一次拿下他们,云道一直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二哥点了点头:“瘦死的骆驼还能比马大,更何况赵平安曾是一方封疆大吏!不过只要云道能顺利脱身与我们汇命,这次丢掉的东西,待得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两个当哥的,总要帮着一块儿讨回来!”
弓角颇以为然地拼命点头:“嗯嗯嗯,那是自然地,咱家三儿,总不能被人欺负了还憋屈着!”
年轻的苦修士拜克里德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两人身后,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切,顿时露出一丝苦笑道:“云道先生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弱不禁风?放眼如今这个世界,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人敢招惹他?你们难道不知道,现在西方多国情报特工都是一听‘云道’二字便闻风丧胆?哪里还会有您二位说的憋屈的说法……”
弓角和徽猷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苦修士,而后竟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那与裁决大神官一母同胞的年轻男子甚至毫不给面子地扔下一句:“你懂个屁!”
拜克里德斯也不生气,当然,他也不敢生气,眼前这两位爷放在任何一个组织内部都是如同原子弹一般的威力的存在,年轻苦修士自认为实力非凡,但是跟眼前这两个武力值堪称变态的家伙比起来,那依旧是小巫见大巫。大冬天,跑来海风陪他们吹冷风,还被奚落了一番,年轻苦修士无奈撇嘴,只期待那位被众人视为主心骨的云道先生能早日加入进来,否则就算有眼前这两位绝顶高手在,他也一样觉得心里没底。
毕竟,谋逆,那是要冒着被送上绞刑架的风险滴!
拜克里德斯轻叹一声,同样望向那处在历史长河中屹立数千年的圣教核心所在,岛屿正中央那处标志性的殿塔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塔尖那象征权力核心的火炬忽明忽暗,看得年轻的苦修士不断摇头叹息。
“我还是觉得,把赫拉克勒斯推上那把椅子是在害他!”年轻苦修士拜克里德斯整了整自己的麻木帽斗,轻声叹息道,“中枢说到底还是一个充满尔虞我诈所在,他太憨厚老实了,那些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诡谲心思,这孩子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你们这么做,真的是在害他!你是他师父,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吗?”
李徽猷轻笑道:“没有人生来就懂得如何玩弄权术,皇冠很重,要戴上总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拜克里德斯苦笑道:“赫拉克勒斯生性纯良,那些阴暗的东西,他学不会的。”
李徽猷道:“学不会,便慢慢教。”
话不投机半句多,年轻的苦修士忿忿然地离开海畔,走向那处众人暂时租住的海边别墅。
别墅泳池旁,少年赫拉克勒斯拳拳生风,一招一式,与那海边的大师伯倒是颇有几份相似,走的是那刚猛外门的路子,与他师父李徽猷惯常使的阴柔内家功法格格不入。
年轻苦修士手捧毛巾在一旁候了许久,才觅得少年停下补充水份的间隙,将毛巾递上去,轻声道:“练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师父与师伯都说了,这拳法你想码要先练上十年,才算得上是入了门。”
少年人憨笑点头:“我不着急,就是闲着没事情做,练拳总比练字强吧?”
年轻苦修士看着憨笑擦汗的少年,心疼道:“练字总不需要耗费这么大的体力的。”
少年赫拉克勒斯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练字可累多了!今天的份额,我才写了四分之一……”说到这里,少年唉声叹气,“为什么我偏偏那么怕师叔……明明他连我都打不过……”
拜克里德斯似乎并不想错过教育少年人的这个机会,轻声道:“这个世上,有的人看上去很强大,但却是纸老虎,有的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胸有沟壑。你那位师叔云道先生,就典型地属于后者,在这世上,害怕和畏惧他的,也不止你一个。或许有些人还没有意识到,对他这类人的恐惧,那才是这个世上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害怕……”
少年赫拉克勒斯点点头,颇以为然道:“所以,也没什么丢人的。拜克里德斯,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了,为什么还不上岛?你们不是说要去圣殿把那老头子从那把黄金圣座上揪下来吗?”
拜克里德斯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说能揪就能揪的?”
少年人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嗯,老头子身边有很多高手,我打不过。”不过,少年马上又开心起来,“我打不过,不代表师父和师伯打不过,嘿嘿,对了,还有大神官,他跟师父一样厉害!”
拜克里德斯看着一脸憨厚的少年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少年许久,在少年要拉开架势再打一趟拳的时候,他才又问道:“赫拉克勒斯,若让你坐上那黄金圣座,如何?”
少年人正摆出一个弓步,挥拳踢腿,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我才不要。”
“为什么?”拜克里德斯追问道。
“不喜欢。”少年人直接了当,而后又在磅礴拳势中挥汗如雨。
少年人很喜欢师娘袁紫衣做的饭菜,尤其到了意大利境内时,食材酱料口味更接近少年前十多年的成长环境,少年人的食量愈发惊人。
只是今日午饭时份,紫衣师娘无意中提了一句“云道快来了吧”,少年人顿时食欲大减,不等将那一大盆酱牛肉吃完,但独自一人去了房间拿起那特制的铜管毛笔临摹小楷——这是临行前师叔给布置的作业,少年人一想起那位文质彬彬的师叔,便忍不住愁眉苦脸,原本每日三张的临摹小楷最近写得极是敷衍了事,怕是其中有一半要再重新来过,否则等到师叔来了,怕是又免不了罚抄数倍。
少年人坐在窗畔唉声叹息,不知为何,想起遥远东方那处四合院里扎着羊角小辫的姑娘,顿时心情又变得灿烂起来:“要是点点在就好了,起码她能模仿我的笔迹,帮我抄上几张……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临摹小楷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华夏京城,东山四合院内,点点吃力地将弟弟青龙夹在怀里,小脸蛋涨得通红:“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阮钰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伸手护着,生怕这丫头将青龙摔着。
同样在院廊下晒着太阳的李云道和蔡桃夭相视一笑,前者笑道:“没事的,点点打小力气就大,不会摔着青龙的。”
蔡家大菩萨说得更有意思:“男孩子,摔摔更耐长!”
阮钰却急着跟在丫头屁股后头:“别跑,你慢点,别摔着弟弟……”
点点绕着院子小跑一圈,最后才喘着气将青龙交还到夭夭妈妈手里,而后抬起红扑扑的小脸蛋,对父亲道:“看,我可以帮着带弟弟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看到这一幕的阮钰终于一颗石头落了地,看到自家丫头懂事的样子,觉得又心酸又好笑,正要上前抱抱自家闺女,又被孩子她爹捷足先登。
“爸爸不在的时候,点点代爸爸照顾好妈妈们,好不好?”李云道轻轻用脸颊摩梭着闺女的柔嫩小脸蛋,心中满是疼惜,女儿是当爹的小棉袄,这话半点儿都不错。
小棉袄用力点头:“那是自然,凤驹哥哥不在,我就是家中的长女呢!”小家伙一脸大人样,倔强地扬了扬下巴,“爸爸放心,谁要是敢欺负咱家,我就……”小丫头扬了扬拳头,不过眼珠子一转,抱住父亲的脖子,小声道,“我就去告诉山上的老曾祖!”
李云道笑道:“万一青龙老爷子不能帮忙呢?”
点点撅嘴道:“那就先忍着,等爸爸你回来,一道儿收拾!”
“乖!”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表情,李云道恨不得现在就去解决了那岛上的破事,而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块儿。
阮钰将点点接过去,有些无奈地道:“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怕是比我小时候还要厉害!”
第两千一百八十四章 土中蚯蚓
依偎在阮钰怀中的小家伙亲昵地将小脸蛋塞进母亲带着一抹体香的秀发间,嘻嘻笑道:“妈妈是疯妞儿,我就是小疯妞儿,嘻嘻……”
李云道忍俊不禁:“这话倒也是有道理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阮钰将丫头放了下来,宠溺地在丫头屁股上给了一巴掌:“自个儿玩去,别掉池塘里!”阮钰有些头疼,女儿越来顽皮,前两天连人带小车一起载进了荷花池,憨乎乎的丫头自儿从水里爬出来,不哭也不恼,只是蹲在池边看自己那辆掉进池塘里的小车暗自发愁,要不是晚上发现丫头头发里有浮萍,估计到这会儿全家没一个人知道这小家伙大冬天的还在池塘里折腾了一番打算将自己的小车打捞上来。
一落地点点又开始满院子疯跑,精力旺盛得像个男孩子。阮钰见状扶着额头,头疼道:“咋办呢,原本以为生了个文静丫头,还有些担心她柔柔弱弱会被人欺负,现在好了,比我小时候还虎,要是送去学校,怕是老师和同学要一起遭殃了!”
李云道却笑道:“没事,只要丫头自己开心,幸福,哪怕上房揭瓦也无所谓,咱家耗得起!”
阮钰一翻白眼道:“女儿果然是前世的小情人!”
李云道笑着抱住疯妞儿的双颊,重重在额头上香了一口,不等阮家大疯妞儿露出一丝娇羞,又将蔡家大菩萨搂过来狠狠亲了一下,这才满足道:“我不在,家里交给你们了!
正月初二,李云道踏上了飞往意大利的航班,蔡桃夭、阮钰与齐褒姒三人一道站在首都机场的航站楼内,目送那辆即将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起飞。
齐褒姒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心中喃喃道:“等着你回来!”
阮钰则轻叹一声:“我现在终于明白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真正含义了。”
一旁微笑不语的蔡家女子却突然唇角上扬,轻叹一声:“既然早就来了,为何不露面呢?”
身边阮钰与齐褒姒微微一愣,而后这才意识到这话是对另外一人说的。那用丝巾遮了容颜又戴了墨镜的女子与三人并肩而立,摘下墨镜时她面无表情:“我只是碰巧回京而已。”
蔡家女子微微一笑,也不点破这连行李都没有一件的女子,只是轻声道:“你若怪他,却也不用这般惩罚自己。同为女子,又同身为母亲,我何尝不知你现在的感受?”
那姓古名可人女人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哀伤,问道:“你当真放心让公公把凤驹丢进极地里去折腾?”一句话,便出卖了自己,这大半年来,她假装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实则对家中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之所以还愿意跟蔡桃夭说说话,大体上也是觉是被人带走儿子的蔡桃夭与自己同病相怜。
蔡桃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敢保证,儿子在你身边,便一定能培养成材?”
古可人微微咬牙:“那也比襁褓里便被人骗走好!”
蔡桃夭摇头道:“师祖用意如何,眼下还不能枉下结论,但依我的经验来看,九成的概率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古可人轻哼一声道:“又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会操心!”
蔡桃夭轻笑道:“可人,偏激了!”
古可人低头沉默不语。
幸好此时阮钰适时地打破僵局,指着那飞机道:“起飞了!”而后,她走过去牵住古可人的手,轻声道,“你啊,我看就是给寂寞的,搬回来住吧,实在不行,等他回来,像夭夭这样,再生一个!”
古可人拿这个从小就虎头虎脑彪悍无比的疯妞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办法,只是在听到“再生一个”这样的说法时,便轻啐一声,涨红脸道:“谁要跟他再生一个!”
齐褒姒适时走上来,牵住古可人的另一只手,柔声道:“可人姐,还是搬回来吧,现在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你在,我们也安心些!”
蔡桃夭向大明星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也对古可人道:“把你那只大猫也带回来看家,这样才有安全感!”
古可人勉为其难道:“我……考虑考虑。”
阮钰紧拽着她的手道:“还考虑啥,走,飞机都飞走了,他去外头逍遥快活了,指不定又要碰上什么美貌的小娘子,回头我们又要多个异国他乡的姐妹!”
古可人哼了哼道:“听说他把江宁的那个沈燕飞也弄来京城了?”说着,她瞥了蔡桃夭一眼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度量大到这种程度,若我是家里排行最大的那个,一定不许他这般胡作非为。”
蔡桃夭微微一笑道:“要不,让你来?”
数月未见明显清减了许多的古可人翻了个白眼道:“我可不要,气都要气死了!”
阮钰笑道:“所以这世上只有一个蔡桃夭!”
蔡桃夭却笑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李云道啊!”
众女相视而笑,心领神会。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芬兰城外古堡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听说少主要回来了。”
“是是是,据说已经在飞机上了。”
“先生这段时间心情特别好,昨天乔依斯打碎了那只明代花瓶,先生就只笑着摆摆手,说下次小心些!”
“可不是嘛,我看连带着阮夫人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唉,阮夫人对先生一往情深,不知道先生为什么就不肯……”
“嘘,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能讨论的,干活干活,把地板擦得更亮些,要让少主看到咱们这个新家的新风貌!”
古堡的一处阳台恰好可以看到那盘桓而上的山路,中年男子站在阳台上,在二月的清风中独自眺望。
身后房间内,红发巨汉负手而立,芭芭拉端了茶水进来,轻声问道:“雷奥,先生从早上站到现在?”
红发日尔曼人看了一眼阳台的方向,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先生……好像有些紧张……”
芭芭拉微微有些不解:“紧张?何以见得?”在芭芭拉眼中,这位曾经救过自己和雷奥性命的中年男子如同一方磐石一般坚不可摧,无论是战力还是心性,都是普通人所无法比拟的,雷奥说先生有些“紧张”,她的确很难理解。
一身旗袍勾勒出优美身形的美妇人推门而入,见两人窃窃私语,笑道:“怎么,在看你们先生的笑话?”
雷奥和芭芭拉同时将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敢不敢!”
他们的确不敢,更不敢当着眼前这位夫人的面笑话先生,除非他们不想活了,况且,他们二人对先生的敬仰是发自内心的,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茶给我吧,你们出去。”阮可可下了逐客令后,二人面面相觑,连忙推门离开。
女子端着茶缓步走上阳台,将茶放在他身后的小桌上,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与之并肩而立:“既然这么挂念,为什么不跟凤驹一起去接?”
男人望向那山道,笑了笑道:“哪有老子上赶着跑去接儿子的道理?又不是个孩子。”
“你啊你,就是嘴硬!”女子笑着将茶端过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二月的风,寒得很,小心旧伤复发!”
男人接过,微微一笑:“不怕,这会儿从头到脚,都暖得很!”
“我看你,是儿子要来了,便什么伤都不顾了!”女子笑道,“让凤驹去接也好,那孩子颇是想家,这回能见到他父亲,怕是要高兴坏了!”
男人叹道:“凤驹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懂事了,不像个孩子……”
女子笑道:“你们老王家的孩子,有哪个是不懂事的?”
男人笑道:“说得也是,老王家的种,个个拔尖!”
“嘿,说你胖你还就喘了!不过话说回来,云道这孩子,是真心不容易。”阮可可由衷道,“昆仑山那二十余山的寂寞,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
男人道:“这世上有人少年成名,有人厚积薄发,我家孩子,我只想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自己的路,这样才踏实!”
阮可可看向下方古堡广场,道:“这基业,总有一天是他的。”
男人轻笑道:“如今他踮踮脚,也许能望一望了,不过还不够。”
阮可可叹息一声道:“他毕竟不是当兵的出身,是读书人,你总不能指望他跟你一般杀伐果敢。嗯,这是好听的说法,换句不好听的,你那叫杀人如麻!”
王抗美却笑道:“我杀的人里头,可有一个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阮可可无奈道:“你有你的帝王术,他有他的御下法。”
王抗美突然问道:“南宫要来意大利?”
阮可可叹息一声:“嗯,说是要亲自来负荆请罪。”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那就让他来吧。”
阮可可微微皱眉道:“就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中年男子仰头看向远方的蓝天道:“井底之蛙跳进一方天井,就以为那便是天下了。”
阮可可道:“南宫舍了乔仙姿。”
中年男人冷冷一笑:“他若哭着闹着要为乔仙姿求条生路,我倒要敬他是条汉子,如今这般看,也就是一条蚯蚓罢了。”
土中蚯蚓,何以成龙!
第两千一百八十五章 摩拳擦掌
一身儒雅长袍的中年男子伫立面朝山路的阳台,从朝阳升起一直到夕阳西下,身边一身旗袍的女子便也不动声色地陪在身旁,亦如过往的数十载漫长岁月。
静候,陪伴。
黄昏,天边的彩云遍布,宛若仙境降临。一个黑色如同黛色山脉里的一记墨点,缓缓在山道盘旋移动。中年男子握在栏杆上的手陡然用力,手指纤细的柔白素手轻轻覆在那只掌内掌外都遍布伤痕的手上,温婉而贴心。
山道两侧的悬崖上,重金铺就的现代重型杀器不断将车中信息汇总到古堡内的一处中枢,而后信息很快便到了这处难得有人问津的阳台上。
“车里加上派去的司机,只有一人,通过面部捕捉分析,应该是去病。”阮可可略一思考,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最后还是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身边的男人。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只轻轻“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这处他已经站了一天的阳台,走向厅内。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女子看到他眼角的皱眉又深了几份。
原本喜气洋洋的古堡因为主子的情绪变化,瞬间跌入冰点,连同那些干着活的园丁走路的脚步声都放轻了几份。
“少主说,时间不等人,只争朝夕。”头一回进入古堡的霍去病便也没有这堡内的恢弘气势给吓着,如实向主人回报着在机场分开时的场景,“少主带着凤驹少爷和小师叔一起赶去与李弓角、李徽猷汇合了。”
中年男人本就不悦的脸上此时更是如覆冰雪,感受到男人情绪变化的霍去病看抬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回报道:“少主说……若是想吃顿团圆饭,就去海边跟他们汇合,他已经许久不曾与大哥、二哥团聚,等不及了……”
说到最后,霍去病低着头不敢看面沉如水的中年男人,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微笑不语的阮家姑姑,幸好女子莞尔一笑,出面解围道:“你也别生气,他们是自幼一道长大的兄弟,虽无血缘关系,但实则比亲兄弟还亲,这些年无论是云道这边有事,还是弓角抑或是徽猷碰上麻烦,哪次不是几兄弟豁出命去齐上阵的?你就想想当初你那些过命的战友,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之只深不浅!”
这世上,懂他的便是这位默默在身边陪伴了数十载光阴的女子,不图名份,不图回报。
果然,这位对世上诸多事情都风轻云淡唯独会因为儿子的事情而闷闷不乐的中年男人终于脸色有所缓和,沉声问道:“他的意思是,我这个当老子的,还要上赶着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霍去病不敢说话,他自幼被寄养在伦敦的一处普通人家,但实则却是眼前这个男人精心安排和磨砺出来的一把剑,对男人的敬畏那是发自骨子里的。
幸好,还有这个曾经一样名动京华的女子在。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跟自己儿子,还计较这个干什么?当年是你自己二话不说,把人家交给大喇嘛当弟子,不也没征求过人家孩了自己的意见嘛!再说了,那边是几十年的兄弟,这说明儿子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跟你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你想想,当年你那些战友出事,老爷子不也下了禁足令不让你出门,后来怎么着,你不也一样把想干的、该干的都干了个遍,事后老爷子就是跳脚指着你鼻子骂,你不也一样无所谓嘛!”
徒弟霍去病连忙咬住下唇强忍住笑意,他不敢笑,但对男人身边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实则能量惊人的女人却是佩服之至。
那如今门下势力布遍全球各地的中年男子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自嘲笑道:“娘希的,我跟小兔崽子置个什么气!再气,还能不认这个儿子!吩咐下去,该干嘛干嘛,准备好的也别撤了,他不来,咱们自个儿乐呵!嗯,明儿一早,老子亲自去见他!他娘的,臭小子,还真是老子的种,一天没在老子身边呆,估计连脾气都遗传得一模一样!”
女子莞尔一笑,冲如释重负的霍去病摆摆手,后者忙不迭下去吩咐古堡中的众人准备晚宴,师父说了,咱们自个儿乐呵!
米兰,冬季温和多雨,车是提前准备好的,出了机场不久,天空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云道亲自开车,小师叔在飞机上看了几部武侠电影,此刻在后座呼呼大睡,时不时还会说上一句“别跑,本大侠在此”的古怪梦话。
长子凤驹自幼灵慧,大半年未见,竟是个头又窜高了不少。修着闭口禅的孩子显然对许久未见的父亲充满依赖,除了机场的热情相拥外,到此时,目光也未曾离开父亲半刻,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父子重逢后的喜悦。
“我不但没去见他,还把你给拐跑了,老爷子估计这会儿正火冒三丈吧!”
儿子咧嘴傻笑表示赞同,爷爷的脾气他还是很清楚的,外面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家里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
“你那大伯、二伯,是爸爸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实则比这世上多数的血亲兄弟要亲得多。他们都是得了你师祖大喇嘛的真传,有机会的话,你多跟他们讨教讨教,大伯一身横练功夫,虽不说刀枪不入,但也差不离了,二伯一身阴柔内心,嗯,你也可以学学,反正多些本事傍身,不是什么坏事!”
李云道之前常年在外忙碌,父子俩很少有这种独自相处的机会,当爹的便如同话唠一般,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当儿子的则是一脸崇拜不停点头,一个愿说,一个愿听,在这意大利冬春交际的雨天里,气氛融洽,温暖之至。
从机场到海边车程不算太近,黑幕降临后,兴奋了一天的孩子连连打着哈欠,李云道便让他也睡会,孩子却坚定摇头,誓陪父亲到底,但少年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周公的诱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李云道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已经初有少年人模样的儿子,心中颇有一番感概,这些年自己一直忙碌在外,鲜有时间陪着孩子,加上之前蔡桃夭应征回西南应对天竺,凤驹幼年时便被送往美国,直到蔡桃夭退役,才将凤驹与点点都从美国接了回来,而这个过程当中,自己却是甚少有机会陪着孩子,像刚刚那样父子间的独处时光,竟然是这些年来的头一遭。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儿子的脑袋,睡梦中的孩子唇角微微翘起,显然跟他那位在后座上呼呼大睡的小师叔祖一样,在梦中见到了极有趣的事物。
想到自己的心境,转念便又想到那个怕是在古堡里望眼欲穿了一整日的老头儿。他倒不是刻意要与老头儿作对,或是想要争个什么父子纽带里的优势地位,之所以下了飞机便匆匆赶往海畔,很大程度上是源自出发前从那岛上发来的情报。
腊月二十五,大朝会上,圣皇昏昏欲睡,早朝后,凡在大朝会期间窃窃私语者,皆下狱;
腊月二十六,三朝元老克瑞俄斯一病不起;
腊月二十七,骑士团团长奥尔德斯长跪圣殿前求见圣皇而不得见;
腊月二十八,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麾下驻外八大首领同时归岛;
腊月二十九,数月闭门不出的裁决大神官探望病重的三朝元老克瑞俄斯,之后直奔圣殿,直至当晚才独自出殿;
腊月三十当晚,骑士团一处驻地杀声震天,死伤不计其数;
正月初一晚,外事厅发生叛乱,八大首领中四人叛变,被斩杀当场。
这处已经伴随人类历史盘桓绵延数千年的岛屿上,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甚至传到了千里之外。
十万火急,千钧一发,之前的诸多布置便等着这一刻的契机到来,李云道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一次的机会!
夜幕笼罩着这条通往海边的小路,同样笼罩着那座人人自危的小岛。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小岛上那座以火与血作为象征的裁决神殿。
骑士团与外事厅分别发生叛乱,其中折射出的深邃含意,知晓者甚少,但那两处都已经腾起过硝烟和战火,如今只剩下这座在数千年的圣教史上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裁决殿了。
鲜血象征忠诚,烈火象征惩罚。
所有的异端,都会被投入雄雄烈火,哪怕需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想过,万一那个异端坐在那把椅子上,那该如何是好啊!”年轻的裁决大神官没在坐在高大巍峨的裁决神殿内,相反,一反常态地坐在那美厨娘的赫斯提的餐厅里,只是面前没有美味佳肴。
一杯清水而已。
厨娘赫斯提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式烟。
此前,她已经戒烟许久了。
今天,她又突想想抽烟了。
也许是因为这岛上的硝烟味太浓,浓得她摩拳擦掌。
第两千一百八十六章 如此便好
主子说要热闹些,这座曾经年无人问津的古堡便陷入了节日的欢腾,到得夜幕渐浓时,连那些个辛勤劳作的园丁也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
满城皆欢,莫过于此!
王抗美也很开心,儿子没来,但兄弟来了。风尘仆仆的秦白虎还带来了两坛子绍兴女儿红,老哥俩拍开泥封恨不得将脑袋都塞进那酒坛里。
“这酒,远不如小时候偷着来的喝的香啊!”王抗美单手拎着酒坛,仰头喝下一大口绍兴花雕,望向脚下的广场台阶,由衷感慨。
“那会儿,能用那竹酒勺偷上来一勺,也是开心得不得了的事情!”秦白虎酣畅连饮数口,笑道,“你知道在天竺的这二十多年里,我最怀念什么吗?”
王抗美拎起酒坛:“女儿红?”
秦白虎摇头,看着自己自开裆裤便认得的好兄弟:“错,是跟你一起喝酒到不省人事的日子!”
两个中年男人相视而笑,举坛相碰,一声豪气干云的“干”,而后仰头,两人竟是一起将剩下的半坛黄酒喝得一干二净。
砰砰两声,酒坛子摔出去老远。
“小时候一直想这么干来着,奈何那会儿物质大匮乏,别说酒坛子,就是盛酒的勺子弄坏了,也要被老娘揪着耳朵训上半天!”秦白虎看着那些粉身碎骨的坛子,回想过往,颇为唏嘘。
“你若还想摔,我明日让人准备万坛酒,摔到你想吐为止!”王抗美大笑,当真起身要吩咐下去采购上万坛黄酒回来,幸亏秦白虎一把拉住这位过命兄弟,两个大男人又在广场边的台阶上重新坐了下来。
一身旗袍的女子适时又给两人拎来两坛子古法手工黄酒,还说若是不够,库房里还有,就是备着等秦大哥来的,说完给衣着单薄的王抗美披上一件外套,这才袅袅离去。
秦白虎并没有像刚刚那般径直拍开泥封,而是目送那位曾经跟身边男子一样名动京华的女子,感叹道:“兄弟,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一个女人,肯平白为我等几十年我,我定上赶着娶回家去,哪里还会像你这样把人晾在一旁不管不顾?”
王抗美却眼神清亮,看向正前方的夜空:“当年我们喝酒时,秋萝也这般给我们送过酒,不过,那是她们家自酿的烧刀子。”
秦家长男陡然肃穆,同样看向那夜色沉重的天空:“秋萝啊,好姑娘啊!”
王抗美喃喃道:“这一刻,我等了很久了!”
秦白虎点头道:“要不然,怎么接到你的消息,我就忙不迭地赶过来了?”他笑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望向某座岛所在的方向,“干他娘的!”
漫长台阶下,有人独自抬阶而上。
秦白虎看了一眼那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但还是很识趣地伸了个懒腰:“你先处理家事,一泡尿憋了一路了,我先去方便一下!”
年轻男子冲秦白虎微笑点头表示感谢,站在距离王抗美数阶的台阶下,仰视这个在组织内被众人视为“神”一般的存在。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直这般仰视他的。
如今,一样仰视着,但有些东西,却又不太一样了。“先生。”也许是因为上山的路上一直沉思着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显得有些嘶哑。
被尊称为“先生”的中年男子依旧拎着手中的酒坛,冲他招招手。
年轻男子两步便跃至王抗美身侧,接过酒坛,举起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浸湿了衣襟,他却仿佛浑然不知。
“谢谢先生赏酒!”这个复姓南宫的年轻男子将酒坛还给王抗美,又重新回到刚刚自己所立的下方台阶,仍然抬头仰视。
王抗美将酒坛轻轻放在身侧,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最后在南宫天府所立台阶的上一级驻足,面色平静如常。
“乔仙姿你带走吧!是杀是罚……”中年男子顿了顿,才又淡淡道,“抑或是赏赐重用,都由你决策!毕竟……她是你的人。”
南宫天府没有丝毫犹豫,侧斜过身子后,扑通一声便跪在台阶上:“先生,天府知错。”
王抗美没有看他,只是依旧平视远方,轻声道:“这代人终究是要老去的,新红门的事情,也总有一天要交付在你们手里。凡事都不能太急啊,步子迈得太大,容易……”他又顿了顿,才接着道,“容易摔跟头。”
南宫天府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全身上下颤动不已,再次道:“先生,天府知错。”
王抗美微微叹息一声,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繁星,喃喃道:“夜色不错,你可以多看一会。”
说完,中年男子转身走上台阶,走得悄无声息。
南宫天府浑身冰冷,听到脚步声远去,才神魂大定,那个凭一己之力整合即将分崩离析的古老门派的男人实力有多么恐怖,旁人不知,他南宫天府又岂会不知?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坚硬的地面让他的双膝有些发麻,蹒跚爬起后,他抬头望向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紧咬牙关。
卧薪尝胆,勾践灭吴。
他心中有团火在燃烧,如果从前那只是一团火苗,那么此时那团火足以燎原。
只是,那人说多看一会儿夜色,他便站在原地,不管夜色多么寂寥,他只能看着,心里想着。
厅中,秦白虎百无聊赖地一个人举坛喝酒,见王抗美进来,问道:“外面,就是想跟你儿子争天下的那个?”
王抗美微笑点头:“南宫天府。”
秦白虎撇嘴:“为什么不直接灭掉?”
又命人拿来几坛古法黄酒,径直拍开泥封,这个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大大天下的男人淡然一笑:“这是儿子自己的事,我去做,越俎代庖了。”
秦白虎指了指过命兄弟,感叹道:“我已经从你身上看到了老爷子们的影子。”
男人大大地喝了一口酒道:“咱们那会儿意气风发的时候,老爷子们也就跟咱们现在一般年纪吧?”
秦白虎微微一愣,而后惭愧道:“比之先辈,我是远远不如的。”
王抗美却大笑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
而后两人同时大笑:“还看今朝。”
乔仙姿觉得这一次自己应该难逃一死了,被锁在后备厢的这一夜,她并没有后悔,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若是留着自己的这条性命在,她应该是可以帮天府多做些事情的。
刀子总是要磨的,实力也是总是要一天一天积攒的,没有人能一天就攻下罗马。
只是,往后自己不能再在他的身边红袖添香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有人从外面打开后备箱,她看到那人的面容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天府……”她下意识地出声,但马上又改口,“先生。”
南宫天府面无表情,割开缚住她双手双脚的绳索,转身便走。
乔仙姿连忙跃出后备箱,快步跟上。
“先生,对不起。”她心中惶恐。
南宫天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弯腰上了一辆轿车。
乔仙姿也连忙坐上了副驾。
她此时衣衫褴褛,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看上去很狼狈,很丑陋,却因为身后这个男人,她觉得心里很温暖。
他终于还是来了,这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很重要的……
车子,在半路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下车。”
乔仙姿微微有些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男人再次重复“下车”二字,她才机械地反应过来。
而后他说“关门”,她也照做。
再然后,那辆车缓缓加速,最后终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没有问候,也没有道别。
就如同人生的路,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
她独自一人蹲在路边,嚎啕大哭,直到和煦朝阳东升,她才站起身,朝着朝阳的方向前进。
前方的路还很长,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很难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轿车内,司机问坐在后座上的南宫天府:“要不要处理?”
南宫天府久久没有开口,最后长长叹息一声道:“不要弄得太难看了。”
司机淡然道:“放心,我是专业的。”
南宫天府望向车窗外的农场,不知为何,想起了乔仙姿最喜欢的那首歌,好像是叫《加州旅馆》,她曾说,要是可以,她想在那阳光充沛的地方,开一家小旅馆,专做那天涯沦落人的生意。
下辈子吧,下辈子,给你开一家旅馆,你当老板娘,我给你打工。
古堡内,喝了一夜酒的两个男人鼾声震天。
阮可可进来查看了一下,便吩咐不要打扰了这对许久未曾真情流露的过命兄弟。
她在厨房煮着解酒汤时,芭芭拉走了进来。
“夫人,如您所料,南宫天府没打算放过乔仙姿,已经安排了杀手。只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是我们的人。”芭芭拉如实汇报道。
“嗯,让乔仙姿这个名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给她一个新身份,前提条件是让她认清现实。”阮可可淡然笑道。
“夫人,她对少主有威胁。”芭芭拉有些犹豫。
“威胁有时候并不是坏事,更何况,我们不知道,也许这个威胁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帮手了。你去办吧,只要让她知道,要杀她的是南宫天府,而少主是救她的那个人,如此便好!”
第两千一百八十七章 新的时代
朝阳和煦,晨风带着一丝春天的气息吹进那处高耸入云的殿堂。仰卧在床上的老人双目微闭,他轻咳一声,一旁战战兢兢了一整夜的内侍连忙送上一口温热的茶水。
“几点了?”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
“陛下,刚过七点。”内侍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哪怕此时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老人,对于他们来说,威慑力一样如同一头猛虎——在需要的时候,它会择人而噬。
老人轻轻嗯了一声,看似有意无意地对着那空气道:“你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从建筑的阴影里走出一个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沉声禀报:“已经回来了一半有余,还需要一点时间。”
老人长长叹息一声:“好,别耽搁了良辰吉日就好。”说着,老人又重新躺了下去,内侍轻轻帮老人掩好被子,这才重新退到一旁。
黑袍男子做了个手势,那内侍如获大赦,小碎步离开老人的寝宫,出宫门那一刹那,几乎是忍不住地拔足狂奔,仿佛身后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魔鬼在追着一般。
经过那些高大巍峨的廊柱,又穿过那殿前的宽阔广场,下了台阶,内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出了圣殿,他终于放慢了脚步,脸上的惶恐表情也随之一变,原本佝偻着的腰背此时竟然也直了起来。
他来到岛上的市集,那里有一处古玩店,专做游客生意,只是最近岛上风起去涌,鲜有上岛的游客,此时正值清晨,那百玩店大门紧闭。内侍走过那家古玩店,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过门不入。
从出宫那一刻,他便已经发觉,身后有两人在跟踪。
到底还是暴露了。
但此刻还不能死啊,还有很重要的一则情报没能送出去。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集市的主街拐进了一条弄堂,那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
他在前台点了一杯卡布基诺,便在小店种满绿植的院子里喝着咖啡。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他起身又要了一块蛋糕,续了半杯咖啡。
上午九点,一个亚裔面孔的男子,游客打扮,逛进了咖啡吧,同样一杯卡布基诺,与内侍背靠背地坐在小院里晒太阳。
“老头子把暗影的人从全球各地都招回来了,估摸着要对裁决殿那边动手了。”内侍轻声地唱着歌,只歌词内容,是这岛上极少有人懂的华夏少数民族的通用语。
那游客模样的男子不动声色,长长伸了个懒腰,身体微微后倾时,才道:“大概在什么时候?”
“还不太清楚,骑士团和外事厅那边老头子已经搞定了,老大人克瑞俄斯也被软禁了,现在对病床上的老头子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裁决殿了。我估计最快这两天他们就会动手。”
说完,内侍终于起身,一脸满足,走出咖啡馆,只是还未曾走出小巷,便被两名胸口绣有剑戟交叉图案的黑衣男子拦住:“普罗米,跟我们走一趟。”
被称为“普罗米”的内侍一脸惶恐,又恢复了那般人前人后都佝偻着身子的下人模样,颤声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找……找我做什么……”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扬了扬下巴,另一人快步走进那咖啡馆,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却始终没找到刚刚在小院中的那个游客。
“人呢?”为首的黑衣男子用力掐住普罗米的下巴,恶狠狠地问道。
“什么……什么人?”普罗米一脸惊慌失措,“两位暗影大人饶命,我就是害怕了一晚上,出来喝点东西……这……这……这也不许吗?”
为首的黑衣男子自然知道普罗米是在害怕什么,从去年开始,圣殿中的内侍就在不断地离奇失踪,作为圣皇陛下最信任的暗影军团负责内卫工作,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圣殿中甚至流传着陛下以形补形的说法,眼前这内侍害怕倒也是正常的。
黑衣男子将信将疑地看着普罗米,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实在是因为若是这家伙死了,那么今晚他们又临时去哪儿找人伺候老人一晚上呢?这个叫普罗米的家伙在能靠近圣榻前,他们就已经查过了他的十八代祖宗,土生土长的意大利,祖上出过黑手党,但到这一代,便家道中落,否则又如何会净了身将自己送进圣殿内当内侍呢?
“没事不要瞎跑,这集市很乱,你以后不要再来了!”黑衣男子眯眼吩咐道。
普罗米小鸡啄米一般地快速点头:“是是是,以后一定不来了,不来了!”
“滚!”
普罗米当真连滚带爬地离开小巷子,两名黑衣人目视他的背影,其中一人道:“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疑。”
为首的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道:“那就派人继续盯着他,如若还有今天这种情况,直接处理了!宁可错过,不可放过!另外,把刚刚那个人的照片分发出去,让人留心监控,一旦发现,抓起来严刑拷问。”
黑衣部下应声道:“是!”
待得两名黑衣人也离开了小巷子,一个与刚刚亚裔面孔截然不同、连衣着都变了的男子出现在咖啡馆的门口,朝着两名黑衣人的方向吐了一口吐沫:“白白浪费了老子一张皮面具!”
裁决殿,朝阳下,年轻的裁决大神官赤着上身,拳风如罡,动若脱兔,浑身上下被一块参与动作的肌肉,仿佛都蕴含着无限的爆发力。
美艳的女厨神搬了张椅子,坐在背风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饶有兴致地看这位年轻大神官练拳,不可否认的是,那具身体的确很有吸引力,赫斯缇已经吃过了早餐,但还是每看一眼,都要咽一口口水。
“真是的,明知道老娘好这口,还赤着在老娘面前晃,这就有点儿过份了!”美艳不输一线欧美大模的美厨娘撇撇嘴,干脆将椅子转过九十度。
眼不见,心不烦。但眼角余光,总有个让她心悸的东西在跳动。
她最终还是将椅子又搬转回来,看着那年轻男子,问道:“骑士团,外事厅,这两处地方加一块儿,对老头子的威胁都没有你一个裁决殿来得大。现在连老大人都被禁足在家了,这摆明了是要对你动手了!之前那两晚,一面是对骑士团和外事厅的震慑,一面其实也是对你的试探,你没看出来,老头子在逼你吗?”
年轻男子做了个收势吐纳的动作,从一旁的血影卫手中接过一条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珠,才道:“我知道,他其实同时也在逼奥尔德斯和科托斯对我下手,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先动手的是谁?赫斯缇,你说呢?会是骑士团的人,还是外事厅的人,又或者干脆是老头子自己的暗影军团,会来打头阵?”
赫斯缇却答非所问:“你为何这么胸有成足?血影卫的确也都被你调回来了,可是苦修士们想要汇聚一堂,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到不了的。以目前血影军团实力,勉强能跟骑士团和外事厅的联军打成平手,但若是加上老头子自己的暗影军团,事情就很难说了。我说阿佛洛狄德,你难道真的对那把黄金圣座感兴趣?”
年轻的大神官却笑道:“我是不是对那把椅子感兴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觉得我对那把椅子感兴趣。”
赫斯缇无奈道:“那就是欲加之罪喽!这你也能忍?”
年轻的阿佛洛狄德轻笑道:“我就从来没想要忍啊,忍,从来都不是裁决殿的风格,嗯,米洛斯大人是这么说的,他,也是那么做的。”
提到“他”,美厨娘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而后精神气质为之一变,抬头看向年轻大神官:“你也要像他那样吗?你不要忘了,他最后说过些什么。裁决,是他的毕生心血!”
阿佛洛狄德苦笑一声,说道:“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赫斯缇叹息一声道:“你们俩太像了,在我看来,你们都太优柔寡断了。”
阿佛洛狄德也叹息道:“是啊,这个世道,本就不是给善良人准备的。”
赫斯缇反问:“那你就不能比他们更邪恶些?”
阿佛洛狄德自嘲笑道:“你说呢?”
美厨娘有些生气,起身将那张椅子搬回了她自己的餐厅,留下一脸无奈笑意的年轻大神官。
一旁,血影侍卫小声道:“这几天,已经没有人跟我们再发生任何冲突了。按您的吩咐,我们的人试着挑衅过奥尔德斯的人,也试着跟外事厅发生冲突,但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回避。大神官,属下觉得,他们反应很不正常。”
阿佛洛狄德伸手感受着从海边吹来的暖风,抬头看向蓝天白云,他叹息一声道:“既然风雨欲来,那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一旁的血影侍卫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大神官,前所未有地眼神炙热。
新的时代,也许就在眼前了。
第两千一百八十八章 信任
人逢喜气精神爽。
正月初三。
海畔别墅的小院里,早早就架起了篝火,火堆上,一只浑身上下涂满蜂蜜的肥鸭啧啧作响,色泽金黄的鸭皮正缓缓朝外冒着油汁,很快便与那些蜂蜜融为一体。
食物的香气在别墅内外飘荡,弓角、徽猷一连严肃了几日的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连带着让年轻苦修士拜克里德斯也感受到了一抹真正的节日气氛。
整栋别墅里唯一紧张的只有少年人赫拉克勒斯,宣纸上几行他费了老大功夫好不容易才算写得整整齐齐的大字越来越不像那么回事,少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通往远方的道路,有些发愁,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字,最后干脆将那刚刚写好的字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深吸了口气,提起桌上的那杆特制狼毫笔,用墨汁晕开,而后凝心静气,这才下笔。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拜克里德斯望了望门外,不知为何,相较眼前的李弓角和李徽猷,那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二部掌门人才是让年轻苦修士觉得真正害怕的那个人。说来也奇怪,那人见到他时总是一副笑脸,从来也不曾露出过什么凌厉眼神,也没有什么霸气四露的表情,但拜克里德斯却打心坎里觉得,这三兄弟里最可怕的其实是那个武力值最低却杀伤力最强的李云道。
李弓角看了看腕上的军用手表,点点头道:“应该快了,刚才通电话的时候就剩下几公里路。”
“来了!”徽猷耳朵微动,而后那张妖艳似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而后缓缓起身,对弓角道,“走吧,大侄子也来了。”
弓角露出一脸憨憨笑意:“那敢情好,还没跟凤驹一道过过年呢!”
兄弟二人快步走向门外,到得门前,恰好那辆轿车缓缓停下,后门先开,跳下一个忙不迭伸懒腰拉伸筋骨的年轻人。
弓角和徽猷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敬意,异口同声:“小师叔!”
正活动腿脚的年轻人连忙摆摆手道:“叫我龙五叫我龙五就好!”
以大喇嘛和青龙老爷子的关系,这声小师叔叫得并不亏,更何况,过往这一年,眼前这年轻人跟在云道身边,功劳苦劳一样不缺,佩得上两个当哥哥的这份敬意。
正副驾的车门同时打开,李云道下车望向两位兄长,嘿嘿一笑:“烤的啥,这么香?”
徽猷微笑道:“蜜鸭,凤驹最喜欢的!”
弓角更是径直上前,将刚刚从副驾跳下车的孩子一把托起,瞬间便让孩子骑在自己肩头上,憨笑着掂了掂道:“我们凤驹又长大了,再不骑,以后就没机会了!”
生而知之的孩子笑得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牙齿,不过还是看向父亲,似乎是在征求父亲的同意。
李云道笑着点点头:“自家伯伯,多亲近亲近正好!”
早慧的孩子顿时乐得合不拢嘴,目光投向二楼,恰好窗畔字写到一半的少年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四目相触,竟生出一份心心相惜的隐晦感触。
李云道此时也看向二楼,朝正在写字的少年人招招手:“大过年,少写一天的字也死不了人!”
少年人如释重负,竟也懒得走楼梯,从那二楼的窗口处径直飞跃而下,只在落地那一刻微微屈膝,而后稳稳落地。
“师叔!”少年赫拉克勒斯憨憨笑着凑上来,但又不敢靠得太近,最后有些艳羡地看了一眼骑在大师伯肩头的孩子——小时候,大神官也这样背过自己,只是后来自己个头长得太快了,大神官就再也不背了,少年人头一回对自己的高大身材觉得有些遗憾。
李云道上前给了少年一个拥抱,这让少年几乎瞬间呆若木鸡,等师叔拍拍他的胳膊夸他又壮士了很多时,少年人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激动得都快要落泪了。
袁紫衣也停下了在厨房的忙碌,众人围着火堆坐定后,智商情商双高的二嫂便提议就餐前让三兄弟中最擅言辞的李云道说两句,李云道却摇头道:“长兄为父,还是让弓角来!”
一旁的徽猷也点头表示赞同。
一脸憨笑的弓角收起笑意,站起身,举起手中酒杯,言语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敬为了国家和民族孜孜不倦的所有人!”
众人都起身,神色肃穆,高高举杯,一时间,院中火堆旁的气氛有些凝重。
饮尽杯中酒后,见气氛有些压抑,弓角憨憨自责道:“我不太会说话,还是云道来说两句吉利的吧?”
李云道笑着摇头道:“二哥说两句吧!”
李徽猷同样举杯,身上阴柔气息一扫而空,气轩轩昂:“敬华夏先祖!”
少年人傻兮兮举杯喝酒,年轻苦修士倒也点点头,干完杯中酒——那样一个东方文明古国的先祖们,的确当敬这杯酒。
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李云道的身上,这位战力不强然则事事运筹帷幄的核心人物终于双手举杯:“这一杯,敬大师傅!”
兄弟三人同时抬头仰望蓝天,仿佛那里有那位枯瘦老人正拔弄着手中念珠,慈祥地望向这片大地。
火堆旁,生而知之的早慧孩童抱膝微笑,院中火堆将小脸映照得红扑扑的,如同在那辽阔高原上待了经年许久一般。
酒过数旬,年轻的苦修士还是忍不住凑到李云道身边:“小先生,可否……借一步说法?”
李云道微笑点头,两人来到院角的一处石桌石凳旁。
拜克里德斯微微行礼道:“夜里接到岛上的情报,局势愈发紧张了,说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也毫不为过。不知小先生打算何时动身?”
李云道微微一笑,看向眼神玩昧的年轻苦修士,反问道:“你怎么就不怕我去你们岛上,将局势搅和一团糟糕?”
拜克里德斯苦笑一声道:“纵观圣教历史,就算是中古黑暗时期,处处遭受打压,但也远远没有像现在这般乱。所以,再糟糕,怕是也糟糕不过如今了!”
李云道轻笑一声:“万一更糟呢?”
年轻苦修士行了一礼,叹道:“若真如此,是便是神也不再眷顾我们这些信徒了,那就是我教注定逃不掉的劫数。”
李云道却正色道:“收起你的神神叨叨,我们现在谈的是政治!”
年轻苦修士气势顿时一变,胸膛也挺得愈发直了:“我还是不太赞同将赫拉克勒斯那孩子推上去,圣皇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太过凶险了。”
李云道故作惊疑道:“哦?如果你觉得他不合适,谁更合适些?你吗?”
李云道伸手指向拜克里德斯,笑容玩味,年轻苦修士连忙侧了侧身子,告罪道:“苦修士一脉向来不涉政。”
李云道却反问道:“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拜克里德斯苦笑一声:“这也是眼下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是裁决大神官的嘱托呢!”
李云道神秘一笑,凑上前,压低声音道:“那如果推你们那位裁决大神官阿佛洛狄德上去呢?”
拜克里德斯不动声色:“若形势如此,那便也只能委屈大神官了!”
李云道微微一笑,直直盯着拜克里德斯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拜克里德斯也看向这位有史以来华夏最年轻的前二部掌舵人:“这也算是没有选择时的一个选择吧!”
李云道看向院中火堆旁正与凤驹说着悄悄话的少年,冷笑一声道:“你跟那个孩子怎么解释?你跟那个孩子的父亲怎么解释?你跟你们那位裁决大神官怎么解释?”
拜克里德斯叹息一声道:“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李云道再次冷笑:“有个神真好,什么锅都可以往上推!”
拜克里德斯道:“神只会给最虔诚的信徒以指示。”
李云道冷冷道:“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这么说,你们苦修士一脉,已经有了决意了,要推裁决大神官继位?”
拜克里德斯笑道:“米诺斯大人在离逝前,早有旨意。”
李云道讥讽道:“那你们还把锅甩给你们那个神?难道说,米诺斯就是你们的神?”
拜克里德斯笑道:“如果这么说,其实也不错的。”
李云道怒极反笑:“看来,这如意算盘你们早就打好了,从带着小家伙离开西西里岛的时候,他就只是个幌子。”
拜克里德斯却真诚道:“其实,大神官对此并不知情。”
李云道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拜克里德斯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们也没有想要欺骗阁下的意思,只是之前事情还未曾到这一步,再加上,还有几个老头子觉得您不太可信……毕竟,您的睿智是人人皆知的。”
李云道也已经恢复了平静道:“别给我戴什么高帽子,不相信我就不相信我,不需要理由。”他起身往那火堆处走去,“你们不信我,那么,你觉得,我会信任你们吗?”
年轻的苦修士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惭愧之色,而后目送那男子的背影时表情逐渐凝固,再后来变成了疑惑,最后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居然出现了一抹惊慌失措的神色。
第两千一百八十九章 那对双胞胎
拜克里德斯瞠目结舌地看向那年轻男子的背影,下一个瞬间后背脊满是淋漓冷汗,年轻苦修士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再结合这一趟华夏之行所听到的各种各样的传闻,便愈发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在想什么?他在干什么?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做了什么。拜克里德斯自然清楚那年轻男子作为华夏军方对外情报机构掌舵人的时候可以动用多少资源,想到有些人可能很久之前就已经打入了圣教内部,甚至中枢中也有他们的人,拜克里德斯便不由得额头上泌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二月的海风带着一丝湿润和清冷,但年轻苦修士的脑子里此时却一团浆糊,看着那人又重新回到火堆旁很快就融入那片欢声笑语,他刚刚悬起的心又多了一丝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有了这层心事,并不擅长掩饰心机的拜克里德斯连饭都吃得战战兢兢,还没吃完,便寻了个理由独自回了房间。憨厚的赫拉克勒斯与凤驹倒是颇为投缘,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少年主动走来请示李云道,可不可以带凤驹去海边玩,看着儿子期冀的眼神,当爹的自然无不答应,只是让两个小家伙注意安全。等他们出了门,小师叔拍拍手说了一声“我也吃饱了”便也跟着一起出了门,有龙五在一旁跟着,自然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拜克里德斯身上有杀气!”等只剩下兄弟三人,袁紫衣小声地说道,此时火堆渐暗,劈里啪啦的声音也逐渐弱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年轻苦修士所住的那个房间,继续压低声音道,“云道,他刚刚想杀你!虽然他掩饰得很好!”
只这一句话,弓角和徽猷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浓郁杀机,亦如小时候在山林里三兄弟碰到狼群一般。
“放心,他暂时还不敢杀我,至少他们这些可怜的苦修士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地前,他是不敢对我下手的。”李云道继续给自己斟了些酒,仰头一饮而尽,一脸淡然笑意,“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要这样。有时候,身边有个威胁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如果总想着将威胁掐灭在萌芽状态的话,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会失去原有的精彩。放心吧,我有数!来来来,我们兄弟仨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扫兴的事情,喝完酒再说。”
袁紫衣很喜欢看他们三兄弟这般的状态,起身又去拎了几瓶从附近集市的中国超市好不容易买来的高度白酒,确保哥仨面前有足够份量的下酒菜,便将空间彻底留给了三兄弟。
兄弟三人从蓝天白云喝到夕阳西下,披着繁星吹着海风又喝到深夜,再从深夜喝到第二天旭日东升,三人的眼睛都越喝越亮,直到一觉睡醒的袁紫衣洗漱完下楼,才发现弓角和云道兄弟二人相拥着在院中的火堆旁进入了梦乡,唯独李徽猷不见踪影。
正觉得奇怪时,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动静,还未等她踏入厨房,便嗅到一股食材清香。
有人在做早餐。
等李徽猷笑着招呼她坐下,说早餐马上就好的时候,她这才苦笑道:“我来吧,你吃点早餐也跟他们一道补觉去吧!”
这个俊俏得不像话的年轻男人却笑道:“以往在山上,都是我早起给他们准备早餐的。接下来,恐怕也没机会再给他们做顿饭了,还是让我来吧!”
袁紫衣轻咬下唇:“真的考虑清楚了?”
李徽猷淡淡一笑道:“这叫考虑什么,对我来说,是回家啊!”
袁紫衣却摇头道:“没有家人的地方,何来的家?”
李徽猷放下手中的锅铲,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女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在,那便是家。”
女子双颊飞霞:“那也是需要点的时间啊……”
身上有股淡淡艾草清香的年轻男子却笑道:“往后,也就只有时间是最富余的了。”
女子点了点头:“但愿一切顺利。”
李徽猷笃定道:“有云道运筹帷幄,自然一切会顺利。”
女子转身,轻轻搂住男人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力道强劲而有节奏的心跳:“总之,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天涯海角,都去!”
李徽猷深吸了口气道:“一开始可能有些困难,后面的路,总会越走越顺的。”
“二嫂,放心吧,还有我呢!”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还有我。”另一个是弓角的声音。
袁紫衣连忙推开李徽猷,却还是被男人再次拉进怀里:“怕什么,都是自家人。”
李云道拍得称好:“对嘛,这才是我霸气侧漏的二哥嘛!”
李徽猷问道:“怎么这就醒了,不多睡会儿?”
李云道耸肩:“有客人要来!”
李徽猷不解:“客人?”他们在这处秘密地点碰头,本就鲜有人知,能来这里,说明此人在接下来这一役当中定然是起着重要作用的。
李云道苦笑道:“我家老头儿,说是不放心孙子。”
李徽猷这才恍然:“那我多做一份早餐。”
李云道摇头道:“一份怕是不够啊,我来帮你吧!”
嗞地一声鸡蛋下锅,老大人克瑞俄斯坐在餐厅里,砸吧着干瘪的嘴巴,乐滋滋地看着自家胖厨娘娴熟而忙碌的身影。
“德墨忒尔,你得趁着火大的时候,把那个平底锅掂起来!”老大人一边看一边指挥着,仿佛面前腚大腰圆的胖厨娘是他这位三军统帅麾下的将士一般。
被称为“德墨忒尔”的胖厨娘恶狠狠转头:“你行你来!”
作为伺候过三任圣皇的三朝元老,瘪着嘴的老大人嘿嘿笑着摆手:“不行不行,怎么能抢德墨忒尔的饭碗呢?”
胖厨娘杏眼圆瞪:“不行就闭上你的嘴巴!”
老大人不以为意:“人老了,就像唠叨,换成年轻那会儿,想让我开口还不说呢!现在人人都想让我这个糟老头子闭上嘴巴,我还真就不闭了!”
老头子越说越得意,气得胖厨娘恨不得那平底锅敲在老家伙的头上,不过看在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份上,德墨忒尔还是强行忍住了出言讥讽的意图,撇撇嘴道:“您啊,现在也就在这窝里横一横,出了这门,你开个口试试,看人家不争先恐后地来割掉你的脑袋!”说着,胖厨娘将炒好的鸡蛋倒进老头儿面前的空盘里,“吃吧吃吧,希望这些鸡蛋可以填上你的嘴巴!”
因言获罪,这在圣教并非没有先例!
先前老头儿已经三次上书圣皇,请求侧立圣子,上奏书却如同石沉大海,最后一次上书后,老大人的府邸门前便多了几队二十四小时轮班的宫中守卫。
这些天,除了裁决大神官得以进来一次外,便再无人能有机会见到老人一面。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能被禁言的真理,因为它在每个人的心里!”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刀叉,他的确已经很老了,老得连刀叉都快要拿不动了。
胖厨娘就站老人的对面,终于还是叹息一声道:“阿佛洛狄德大人的提议您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您之前不也经常说嘛,这个世界很大!总有一处能容身的地方吧?”
老人美滋滋地用没有了牙的牙床轻轻嚼着那些炒得很嫩的鸡蛋,咽下一口后,才缓缓道:“那可不行,现在走,就算那小子送我一个岛外加无数美女和美酒佳肴,但我在心里,在这世上,我却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哟!”
胖厨娘撇撇嘴,小声骂道:“老骨头,就是犟,我看最后你怎么办!”
老人却笑道:“我现在吃下下,睡得着,心里还能想想小娇娘,但有些人,却是连米汤都喝不进喽!”老头儿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配上他干瘪的嘴巴,看上去有些滑稽。
胖厨娘一听就乐了,笑骂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啊!还想着美小娇娘,就你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老娘一屁股就能把你坐散架了!”
老人翻了个白眼道:“人家小娇娘身轻如燕,你这叫……嘿嘿……”
胖厨娘顿时脸便黑了下来:“想当年,老娘也是这岛内岛外的一枝花!”
老人哈哈大笑:“是是是,一枝花,一枝人见人爱的向日葵!”
胖厨娘不怒反笑:“老娘就是向日葵,那会儿人人都夸我笑起来比这岛上夏天的阳光还明媚!”
老人的表情却突然忧伤起来:“是啊,这一晃,都多少年了,他的孩子都那般大了!”
胖厨娘这一次却是安静地坐在老人对面,托腮叹息道:“是啊,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老人眯了眯眼道:“这世道,能量守恒,有欠也有还。当然有人欠他们的,接下来,便要还回去。不然,你以为我在等什么,我在等啊,等那孩子回来!”
胖厨娘很用力地点点头道:“是啊,那对双胞胎,还真的很可爱啊!”
第两千一百九十章 普罗米修斯之火
圣教骑士团驻地,隐约约的硝烟气息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嘴巴,走路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几天前的夜里,驻地内突然杀声四起,许多人在睡梦中被杀死,这其中就包括了奥尔德斯最信任的几名心腹部下。那一夜血流成河,此时驻地的青砖缝隙间,还残留着那一夜的污黑色血渍。尽管团长奥尔德斯奋力收拢残兵,但最后还是被叛乱者数进数出,屠戮了无数英勇青年后,杀出重围。
此时正值清晨,团长奥尔德斯坐在餐桌前面无表情,餐桌上一如既往地放着丰盛早餐,面包,水果,牛奶,果汁一应俱全,作为圣教中最赋权力的几大巨头之一,锦衣玉食都只是最基础的待遇。只是此时,这位上身胸口和腹部都扎上了绷带的武道高手面对厨师花心思精心烹饪的早餐却丝毫提不起胃口。
“团长!”一名此前他并不太看重的部下敲门而入,恭敬地站在距离餐桌一丈开外,微微行礼后才道,“确认过了,那些叛徒当晚去了岛南的一处学校,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奥尔德斯微微皱眉:“上千人的团体,还能真的上天入地不成?多派些人手,问问岛民,也许会有新的线索。”他微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种事情居然也要他一个团长来教,如果不是那晚自己的心腹部下几乎被屠戮贻尽了,他是断然不会起用眼前这种笨蛋的——这家伙,放在从前,给自己提鞋他都觉得不够聪明。
“是!”那人领命,忙不迭地快步走了出去。
“唉!”奥尔德斯轻叹一声,其实不用往下查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光是骑士团,外事厅也遭遇了同样的浩劫,在得知事发时科托斯比自己还要更狼狈时,他才心态上稍稍平衡了一些,但对心中的那个猜测,也就更加笃定了。
老头子的这局棋,该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落子了,可笑的是他和科托斯居然浑然不知。想到这里,那晚身中数刀的奥尔德斯微微咬了咬牙,有一点,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老头子究竟是在敲打并弱化他们的实力,还是说真的想要他和科托斯的命?
若只是敲打弱化,行那拉拢分化之计便可,为何要将事情做得一丝回旋余地都没有?可若是真要他们的性命,那晚只要将暗影军团的人手混杂其中,如今就算自己和科托斯战力再强,最后也只能当场授首。
老头子看似合理却又极为矛盾的安排,让这位团长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有敲门声响起,部下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团长,又有内侍大人前来传话,说若是大人身体有所好转的话,陛下有请!”
奥尔德斯轻哼一声:“回复那位内侍大人,就说我受伤颇伤,卧床不起,等伤势稍缓,必定主动前去觐见陛下!”
那部下面露犹豫之色:“团长大人,那位内侍说,陛下吩咐了,若是您受伤严重,必定要他亲自将问候送到。”
奥尔德斯微微皱眉:“怎么,他要见我?”
那部下吱吱唔唔,奥尔德斯冷冷一笑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部下吃了一惊:“到餐厅来吗?”
奥尔德斯不悦道:“自然是到卧室。”
五分钟后,那名为普罗米的内侍轻弓着身子,小碎片地走进奥尔德斯的卧室。
卧室内的确“惨状横生”,染了血的布条遍地都是,药材味混合着血腥味,让原本就腥小的内侍更是瑟瑟发抖。奥尔德斯的浑人脾气在教中人人皆知,那圣殿内侍似乎生怕这斜靠在床上一脸苍白的汉子一个不乐意,就起身横劈了自己。
是的,那把象征骑士团最高统帅权力的长剑就入在床畔,汉子触手可及。
奥尔德斯注意到内侍看向自己的那把剑,心中冷笑,但还是咳嗽了一声,装着气息不足的模样道:“让内侍大人见笑了,奥尔德斯不过是担心岛上再起烽火,所以连睡觉都要把武器放在手边这才会安心一些。”
普罗米一脸惶恐道:“团长大人所向披靡,哪里还有宵小胆敢作祟……”
奥尔德斯咳嗽了一阵子,胸前伤口竟又隐隐渗出鲜血,一旁伺候的医务官连忙上前,解开绷带时,他特意侧身让那内侍能看到鲜血淋漓的伤口。
果然,那内侍普罗米倒抽一口凉气,连忙说了一声:“那就不便惊忧团长大人的康复了……”说着,快步退出卧房。
门外,一辆古朴却奢华的马车停在骑士团驻地的门前,普罗米迅速上了马车,吩咐驾车人回宫。
马车驶出不久后,那候在马车中多时的黑衣男子才问道:“如何?”
普罗米连忙躬身行礼:“回暗影大人,奥尔德斯胸口和腹部各中一刀,胸口的伤看上去严重,但实则是皮外伤,腹部的伤目前还不太清楚,只是看上去……”
“看上去如何?”那暗影大人追问道。
“看上去有些虚弱。”普罗米连忙回复道。
“哼!”那暗影大人轻哼一声,“是真虚弱还是假虚弱?”
“这个……”普罗米深深欠身,“小的分辨不出……”
那人也没有继续为难这个胆小怕害的圣殿内侍,只在一处街道的岔路口跳下马车,留下松了一大口气的普罗米一人留在马车中。
确认了那人没有再跟上来后,普罗米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吩咐驾车人去趟古玩店,他想去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好物件。
那家古玩店在岛上已经开了数十年,经营着店家从世界各地淘来的“古玩”,全球五大州的珍奇玩意儿,这里几乎都能找得到一两件,但至于是不是仿制品,那就纯粹看运气了。
马车夫跟普罗米也是旧识了,知道这家伙就好这一口,调笑道:“你是把娶老婆的钱,都砸在了这些破烂玩意上面了!”
普罗米倒是不以为意:“你以为我不想娶?但做我们内侍的,哪个有这个能力?这几年,又有哪个内侍能有善终的?”
马车夫倒也压低了声音,道:“我是听说你前面那一位,死得相当离奇……”
普罗米却皱眉道:“还在岛上,慎言啊!”
马车夫连忙闭嘴,感激地冲普罗米笑了笑:“趁着还活着,多看看吧,反正现在回去你也没事。”
马车在古玩意门口停了下来,普罗米一跃而下,搓了搓手,如同一日不曾摸牌的赌徒,笑嘻嘻地走进那家古玩店。
因为是上午,古玩店刚刚开门营业,店内没有其他客人,他看到角落里有个铜壶,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摇了摇头,放下铜壶,又拿起一件锡器一阵把玩,直到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妇人从里屋走出来,他才笑笑道:“这两天可曾进来些新物件,让我涨涨见识?”
那老妪透过老花镜的上方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巧了,老板昨天刚刚从东边捎来一箱东西。”
普罗米两眼放光:“那敢情好啊,有眼福了。”
“跟我来吧!”那老妪缓缓走向里屋。
普罗米看了看门外,只有稀疏的游人来来往往,这才定心跟着老妪走进里屋。
里屋是一处套间,进了里屋,面积比外面店面还大,老妪走到墙角,推开一扇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普罗米连忙躬身进入其中,墙边有一排博古架,他熟练地转动那博古架上的一只花瓶,那博古架竟从中间张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普罗米侧身挤入其中,身后书架又自动合上,他步入一条暗道,走了几步,推开一扇门。
只是,一进门,普罗米就愣住了,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子正微笑打量着他。
“请问,阁下是……”普罗米微微有些警惕,毕竟,眼前这张东方面孔是完全陌生的,作为潜伏已久的谍报人员,最起码的意识还是有的。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我是李云道。”
普罗米大惊:“您……您怎么来了?”
那长着一对单凤桃花眸的年轻男子淡淡一笑:“我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普罗米的表情却立马严肃起来:“先生,我没有跟您开玩笑,现在的岛上,局势格外紧张,您这个时候过来,真的不是什么好时机……”
李云道却笑道:“放心吧,包括那位老头子在内,很多人都知道我马上要来了。虽然现在是偷偷地来找你,但是即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座岛上了。”
普罗米张了张嘴,他有些不解,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此前那位雷厉风行并让圣教吃尽苦头的二部掌舵人。
这……这也太年轻了吧!
虽然他也有些心理准备,知道那位年轻的掌门人不过三十出头,但当真见到他本人的时候,他还是被眼前这人的年轻给吓了一跳。
“普罗米修斯,你的火终有一天会燃烧起来的!”那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说了一句旁人都会一头雾水,但他却一定能明白的话。
第两千一百九十一章 老头子的秘密
小岛西南侧,以交叉的金色战斧与橄榄枝作为象征的圣教外事厅坐落在此。这位自四十岁起便主掌圣教外交及对外情报事宜的外事厅大神官自那晚后,便再也没有坐上过那把可以汇聚七彩阳光的椅子。厅后宅落,每个角落里都能找到文艺复兴的点点滴滴,因为自那场源自文艺的革命开始,历代圣教外事厅大神官都居住在此,在外人都觉得那场复兴革命是外人对主教神权的对抗,但鲜有人知,那其实是中世纪后圣教内部权利斗争角逐的延展,而在那场复兴革命中,外事厅作为幕后推手,发挥了几乎无法替代的作用。
这位几乎一夜白头的大神官坐在一张石桌旁,看向院中一株紫色鸢尾发花,上午的阳光透过头顶上方的葡萄架,斑驳光点落在那与鸢尾花同色的长袍上。
“什么事?”纯白的头发让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大神官看上去有些苍老,开口询问时,目光也始终未曾离开那株鸢尾花。
一名身着执事袍的执事手中拿着一份密件,得了询问,这才躬身双手将那密件捧呈上来:“大神官,这是华夏那边刚刚发来的密件!”
科托斯接过密件,启开蜡封,缓缓展开后,只看了一眼便再次将密件卷起:“倒是来得很快啊!”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华夏居然敢将他送到岛上来,难道真的不怕我们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还是说,华夏人对那位年轻的二部掌舵人信心十足,根本就不担心他会出事?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华夏人推出来的一只替死羊?”
那执事并不敢说话,出了前些天夜里的那件事情后,他与另外几名忠心耿耿的执事轮流守在大神官身边,目睹了一向待人和气的大神官是如何地暴躁嗜杀,他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撞上枪口。
科托斯微微思忖片刻,便吩咐道:“传令下去,中枢处加强戒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已经来了!”
那名执事自然知道大神官口中所说的“华夏二部掌舵人”是何方神圣,近些年圣教在华夏损兵折将,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此时大神官竟觉得那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岛上,让这名身居中枢要职的执事顿时毛骨悚然,但还是下意识地说道:“应该没那么快吧……”
科托斯倒是没有在意这名执事的疑惑,而是摇了摇头道:“就如同那些在华夏陨落的教徒一般,你们都太低估那个人了!”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噌地一下从那石凳上站了起来,“让中枢处所有人停止休假,全力排查所有的外来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名执事面露难色:“大人,正值东方人长假时期,岛上游客众多,若是一一排查,恐怕会引起恐慌……财政厅那边,还指望着岛上的旅游收入能贴补一些赤字……”
科托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普里阿摩斯问起来,让他来找我!”
那执事依旧苦着脸道:“大人,旅游这一块的收入,一直是奥尔德斯团长的小舅子俄琉斯的自留地……贸然行事,怕是会引起跟骑士团那边新的冲突……”
科托斯的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愠怒:“我圣教文明传承数千载,到得如今竟然人人都会因为一些宵小利益,而不顾大局,何其悲哀?”
那执事被问得不敢抬头,只得低头相着自己的脚尖。
良久,才听科托斯一声叹息道:“眼下的局势,的确不能再跟奥尔德斯那边发生什么冲突了,不管是我们,还是骑士团,都经不起新一轮的损兵折将了。传令下去吧,中枢处的人暗中寻暗,只要是有可疑的,一律都不能放过!”
那执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属下遵命。”
待得那执事离开那宅院,科托斯这才对着空气道:“中枢处是一条明线,你带北欧处的人手作为暗线在岛上一家一家排查,我相信那个人此时一定在岛上。”
不远处的墙壁阴影下居然传来一个声音:“好!如果奥尔德斯的人阻拦,作何处置?”
科托斯冷笑一声道:“骑士团的人如今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功夫来管俄琉斯的这些烂事!”外事厅其中一项职责为对外情报搜集,但是在数百年前发生了某次大叛乱后,长老会便将让监督中枢的任务也交给外事厅,这便是外事厅中枢处的由来。如今中枢处在各厅各殿几乎都安排了眼线,就在整个圣教有“堡垒”之称的裁决殿也同样不例外。
阴影下的男人发出一声怪笑道:“无论是我们这里,还是奥尔德斯那边,老头子这一次只不过是试探,只是他最担心的裁决殿那边,眼下倒是一丝动静也没有。”
科托斯抬头看向那葡萄架,干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忧色:“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啊!”
阴影中的男子道:“还有那个华夏人,您打算是抓还是杀?”
科托斯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毫不掩饰满身的杀气:“如果我教近百年有覆灭之忧,最大的威胁便是李云道,所以,你说呢?”
阴影中的男子“嗯”了一声,而后只得脚步声逐渐远去。
科托斯又重新开始打量那支色泽艳丽的鸢尾花,只是目光很快便又失去焦点,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老头子啊,你那床下,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圣殿,已经是日上三杆的时分,老人看着外面的天色,目光浑浊,就如同风烛残年的普通老者一般,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轻轻叹息一声。
曾几何时,他自认是最虔诚的信徒,为神的信仰坚贞不二。曾几何时,他自认继位以来勤勤恳恳,夙兴夜寐,几乎将全部身心都投入了圣教大业。曾几何时,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往来皆是各国权贵。曾几何时,他说一不二,麾下兵马何止万千,动辙气吞万里如虎。
但终究,再强大的伟人也敌不过生命的历程。春夏秋冬,日夜更替,新陈代谢,那欧洲权贵间最流行的换血之术,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他终于还是慢慢地走向了衰老。他穷极了所有方法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圣教近十年的收入,多数都投在了生命科技领域,近三年更是变本加厉,利用圣教掌握的金融系统放发债券以投向那些遥不可及的长生之术。
这世上有人可以不死吗?他自认为是这个世界近数十年的主宰者,但临到最后,却连自己的生命都主宰不了。这让他很愤怒!
很多的时候,他的心中会涌出一股连他自己都觉得害怕的冲动。
躺在床上的老人终于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缓缓问道:“骑士团和外事厅如何了?”
暗影首领蓦然出现在床头,事实上这段日子这位忠诚无比的家仆很少会离开过床畔。
“奥尔德斯在养伤,普罗米亲眼见到他身上外伤透骨,不过猜测这点儿伤对团长大人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起码还保留着九成五的战力!科托斯那边似乎从今天上午开始在花大力气调查一个混进岛上的奸细,我派人去跟我们安排在中枢处的眼线询问了,详细情形应该马上就会见分晓。”
躺在床上的老人轻笑一声:“七十余年了,华夏人这是第一次主动伸出‘橄榄枝’,虽然我们不知道那橄榄枝后面是刀枪还是大炮,但这对我们来说,却是在亚洲版图上填补上了一个大大的空缺。从我教发展传承的历史来看,只要有缝隙,我们便能伸进去生根、发芽,一年不行那便十年,十年不行那便百年,总有一日,那片土地上会开满我们的鸢尾花的!”
暗影首领似乎沉默片刻,酝酿了语言后,才道:“来的是李云道。”
老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很快,那帐幔里便传来剧烈咳嗽声,那肺腔共鸣的声响,惊天动地。
良久,老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声音深沉而嘶哑:“告诉科托斯,在他们正式递给外事文件前,只要他胆敢出现岛上,必取那人性命!”老人最后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忍住满腔怒火,“该死,李云道该死!”
谁也不知道,此时那位被圣皇和外事厅大神官同样认为必死的年轻男子一路晃悠到了骑士团驻地门前。
那位刚刚把身上用来“演戏”的血渍擦干净,奥尔德斯便得到属下回报,说是有个游客逛到了骑士团门口,说是想见见团长大人,奥尔德斯正欲发怒,那属下也吓得不轻,不过团长大人在见了属下递上来的一张字条后,脸色愈发阴沉,但还是让人将那“游客”带了进来。
李云道一路东瞧西望,表情笃定,倒是带路的普通骑士心中忐忑,看刚刚团长大人面沉如水的样子,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城门失火而殃及了他这条小小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