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大善人
天骏制药通过招投标的方式拿到了国家支援第三世界药品的项目,而后利用这些药品的出口到非洲的机会,往海外运毒,这就是当年为何史昱明愿意出天价收购天骏制药两成股份的原因。把囚徒困境用在阿财和金刚的身上让二人博弈,显然金刚要比没当过兵的阿财要硬气得多,阿财交待了一清二楚后,李云道再拿着阿财交待的内容逐步突破金刚的心理防线。终于在第三天上午,这个当过特种兵的黑道头目也撑不住了。
人就是这样,当李云道把金刚的八十岁的老母请到公安局,善良的老人指着儿子的鼻子边哭边破口大骂的时候,这个内心深处还有几分良知的黑社会头目终于崩溃了。金刚所涉及的事情跟阿财不一样,金刚几乎已经是莫天骏在地下黑暗世界的代理话事人,相州黑道后来都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金刚说的话就是莫老板的意思。那些黄、赌、毒的勾当都放在一些帮会成员的乡下亲戚名下,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利润从那些罪恶的行当里压榨出来,输送到莫天骏的秘密账户里,而后莫天骏会通过天骏制药旗下的艺术品投资公司将这些钱洗得干干净净。
扫黑第二战的初战告捷,李云道觉得自己似乎还应该感谢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侏儒忍者,如果不是她暗杀了莫天骏,这些事情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就能浮出水面。相州警方又逮捕了莫天骏麾下的数名重要人物,一时间这个曾经在相州横行一时的天马帮分崩离析,在重要头目纷纷被警方逮捕后,帮众人人自危,身上有案子的选逃他乡,没案子的也开始将视线转向正经的行当以谋生。
天马帮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天骏制药的股票却一连五个跌停板,市值大幅缩水。这些李云道帮不上忙,也不想去帮,对于一个利用国家帮扶第三世界的项目运输毒品的上市公司,他也生不起任何一丁点的同情之情,因为那些运到国外去的毒品会坑害多少幸福的家庭和生命,这些罪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顺着阿财所交待的内容,李云道开始迅速追查毒品的来源,线索开始慢慢汇集到史昱明在江北投资的各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有的是他控股的,有的只是参股,但这些公司无一例外地都与天马制药有经济上的往来。李云道向省委书记杜西林做过汇报后,又省厅缉毒局抽调精干力量,分别开赴扬州、淮州和安州,顺藤摸瓜地搜寻毒品的来源,同时对江北巨富史昱明开始实施二十四小时秘密监视。在监视史昱明之前,李云道还是电话请示了秦孤鹤的意见,秦家老爷子只说“便宜行事,但要注意史昱明身边的日本人”。
日本人?难道说史昱明在跟那些一直以来为日本情报组织效命的忍者们合作?那些忍者想要什么?李云道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见一见这位在国际情报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个有“才华”的人,无论在哪个行业都能发光,无论是赚钱还是搞情报,这位江北巨富都是一把好手。只是李云道上次跟他碰面,他却如同小丑一般匍匐在古可人的面前跪求原谅,如今来看,那会儿演的戏还是用力过猛了——一个演技也还算勉强过得去的情报贩子,他潜伏在江州这么长时间,到底意欲何为呢?
夏初的黑客团队很快就整理出了关于这位巨富的所有资料,但资料只2003年开始,03年之前的所有信息都是缺失的,只有档案上写着的关于这位巨富的求学或工作经历,仿佛这个腰缠万贯的大亨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李云道看完资料,闭眼思索了良久,再次睁眼时心中已经大体有了方向。他把陈曦叫进办公室,吩咐道:“问问徐鹤,看马书记什么时候空,我有点事情想请示马书记。”
陈曦很快就回复说:“章秘书说马书记今天晚上有个接待,接待一结束就回家,到时候在马书记家里见。”陈曦这个算是中年得志的办公室主任如今很是意气风发,调到扫黑办后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这些都要感谢眼前这位年轻的伯乐。
“行,你晚上忙你,我自己直接过去。”李云道从办公桌里拿出一本字贴,“给,你前阵子不是说孩子写字不好看嘛,我抽空临了些贴,你让你家闺女每天临半小时,半年应该就有效果。如果有机会,你带孩子来见见我,有些东西,当面一点就能通!”
李云道的字是得到顶级书法大师的认可的,陈曦自然清楚,如获至宝般捧着字贴:“谢谢头儿,您那么忙,还惦记着我家那点事情,实在是……”四十多的粗汉子的确有些感动,这么年也跟了不少领导,眼前的这位本事最大、却是最体谅下属的。
“滚犊子,别跟老子在这儿演感情戏,晚上陪嫂子去吃个饭、看场电影,这些天为了整理那些资料,估计你也累坏了。”李云道笑骂道。
深秋的风已经有了寂寥的寒意,吹着路面的落叶在空中打个旋。李云道踩着落叶走进马文华的住处,几位省领导都住在这个大院里,前面不远处亮着灯的,应该就是杜西林书记的家。
马文华坐在客厅里捏着眉心,长时间的劳心劳累让他看上去已经比前两年要苍老了很多,听到脚步声,他才抬头,看到李云道,立马就笑了:“来了!坐,小凤给李省长泡杯茶,用白茶!”
李云道知道马文华这儿的白茶都是他压箱底的好茶,看他脸上微红,笑了笑道:“您这是又喝了不少?”
马文华叹了口气道:“今天还好,只是喝了点红酒,前天晚上跟京城来的投资商喝高了。老喽,不比从前了。现在醉一场,几天几夜都缓不过来,不像年轻的时候,天天喝醉,第二天照样头脑清醒地去上班。”
李云道知道马文华有两大好,一个是嗜辣,这因为之前长年在蜀中的缘故,二是好酒,而且酒量很不错。听马文华说完,他当下笑了笑,说道:“酒是个调节气氛的好东西,但身体才是最紧要的。”
马文华摆摆手,喝了几口解酒茶道:“听说相州那边扫黑工作进展得非常不错,昨天开常委会的时候,西林书记还点名表扬你了,说是用你把枪用对了,让我们都要学会知人善用。唉,我难道不知道你李云道有本事?要真可以,我还真考虑把你弄到江州来当市长,至少跟我搭班子,做起事情来也要顺手得多。”
李云道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毕竟马文华的话里涉及到了江北省的一把手杜西林,作为下属,李云道还是尽量少在外面点评自己的顶头上司。
“对了,小章说你找我是想谈谈史昱明的事情?”马文华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位江北巨富倒是个人物啊,左右逢源的本事很是高明,最近这段时间,下面不断有人在给我塞史昱明的好话,就快把他捧成江州的大善人了。”
“善人?”李云道嘿嘿笑了笑,“我正要跟您汇报关于这位‘大善人’的事情。”李云道将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向马文华做了一遍汇报,他看到,马书记的脸色终于越来越难看了。
“利用向第三世界援助物资的渠道贩毒?”听到这里,这位向来嫉恶如仇的市委书记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得一掌拍在茶几上,“岂有此理,这样的败类还想染指我们江州的页岩气?岂有此理!”马文华起身,愤怒与焦急溢于言表,背着手,快速地在客厅内来回走动。
“不行,这种人一定要尽快地处理,否则将会给国家和人民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马文华最终又坐回到茶几旁,认真地看着李云道说道,“云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这样的害群之马,一定要尽快处理。”
李云道点头道:“其实这也是我想跟您商量的,页岩气的事情很蹊跷,说实话,我有种预感,史昱明的醉翁之意并不在我们的页岩气,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目前还没调查清楚,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因为涉及到国家援建第三世界的项目,我怕是京城那边也会有震动,这件事您看是不是要请纪委、监察委同期介入?”
马文华皱眉寻思了良久,才点了点头:“这样吧,你抽空向抗日主任做一次详细的汇报,我这边也要做一些工作,总之一个目的,绝对不能让蛀虫混水摸鱼了!”
小凤是马文华住处的保姆,据说是秘书长亲自挑的,是个眉清目秀的乡下姑娘,干活很麻利。她把给李云道泡的白茶端上来的时候,正碰上马书记在拍桌子,吓得小凤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回了厨房,只是偶尔探出脑袋往外看一眼。她也很好奇,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青年居然是“省长”?省长应该是很大很大的官了吧,可是他那么年轻,似乎比自己都大不了几岁,听他跟马叔叔交流的,好像也都是国家大事,小凤想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家里刚刚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对象,在省城搞运输的,小凤见了一面,没啥特别的感觉,但跟眼前这个年轻干部一比,自己就觉得特别丢人,怎么想都觉得那个一边吃饭一边摸脚的运输队队长怎么就那么不顺眼呢?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雪上加霜
次日清晨,秋雨萧瑟,寒意袭人中,宁若妙依旧雷打不动地带着早餐出现。古可人前几天飞去了南方,还没有回江州,早餐多了一份,不用李云道多说,宁若妙自己便取了碗筷坐在李云道对面。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古可人在的时候,宁若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上桌的。李云道能感觉得出,阮钰的这位大华夏区的大管家似乎有些躲着古可人。相处久了,对古家大小姐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也知道这是一个外表张牙舞爪内心却柔软得像个小猫一般的女人。她跟薛红荷还不太一样,薛红荷是从小见多了陈家同龄人的冷嘲热讽,所以性格才会变得如同刺猬一般。古可人虽然没有亲人,但京城老人家恨不得个个都把她捧在手心里,算是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古可人的生长环境虽然有坎坷,但多数还是充满阳光和正能量的——这位用黑人男宠把自己的名声弄得一片狼藉的可姨其实内心深处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古小姐在江州也设了一家分公司。”宁若妙吃完早餐,一边小心地擦拭着红唇,一边说道,“盘古资本这几年走得很快,在国内的势头一定程度上快超过我们雷森资本了。”
李云道笑了笑道:“我们这位小姨妈背后站着多少人?她的盘古资本将来一定会成为全国第一的,你等着看吧!”
宁若妙只“嗯”了一声,似乎对李云道的这个答案并不太满意,因为她觉得雷森资本说什么也是阮钰打造出来的国际一线投资公司,而李云道是阮总的老公,说什么都应该站在阮总的这一边才对。不过她又想起这段时间阮总不在,但姓古的小丫头总是动不动就住在这儿,孤男寡女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可惜媛媛还有工作,不然她是最喜欢江州的豆浆油条了!”李云道咬着油条,觉得很可口,不由得为那位只在江州待了两天就匆匆去赶下一个通告的大明星惋惜。
宁若妙若有若无地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释然,这又不是自己的老公,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愤愤不平呢?阮总自己都不介意,当大管家的凭什么在这儿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江州最近可能会有点儿不太平,你出入要注意安全。”她出门前,李云道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话,不知为何,她却有些更愤怒了,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愤怒。
“这女人怎么了?”李云道对宁大管家的脾气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归结为“生理期的女人千万不能惹”这句千古名言。
开着北京吉普出小区的时候,李云道就感觉不太对劲,这种被狼撵上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但此时自己全身毛骨悚然,显然这次盯上自己的,是一个实力不俗的高手。一路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但是前后车辆他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种感觉,直到进了省委大院才逐渐消退。
省委书记杜西林的秘书吴颖达看到李云道苍白的脸色时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身体不太舒服?”他立刻起身给候在书记办公室外的李云道倒了杯水,“少喝点酒,现在年轻还抗得住,等年纪再大一些,嘿嘿,指不定就要出什么毛病了。”
李云道捧着茶杯,热量从杯身传到手心,秋雨和莫名的恐惧所带来的寒意才慢慢消失,他抬头感激地看了吴颖达一眼:“谢谢吴处,估计是感冒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吴颖达突然站了起来,书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组织部部长邝飞淦。组织部掌管干部考核和升迁,见官向来大半级,怪不得吴颖达都连忙站起身以示尊敬。
李云道也站了起来,邝飞淦冲吴颖达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李云道的身上,笑着走过来:“云道同志也来汇报工作,待会儿去我那儿坐坐!”
“好的,我这边跟杜书记汇报完工作,就来叨扰部长您。”李云道不知道邝飞淦找自己究竟什么事情,但组织部部长找自己总比纪委找自己要淡定得多,虽然除了婚姻问题外,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被组织查的。
邝飞淦离走的时候笑得意味深长,饶是李云道擅长揣摩人心,一时间也弄不清这些老谋深算的政界老狐狸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琢磨着的时候,办公室里传来杜西林的声音:“云道来了?进来吧!”
李云道冲吴颖达点了点头,各自冲对方竖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老板今天好像心情还不错,两人各自心领神会,而后一人坐下继续写材料,一人踏入书记办公室,关上门。
杜西林坐在会客的沙发区,冲李云道招了招手:“我正好也要找你,坐下聊吧!”
李云道心里愣了一下:难道说杜书记对扫黑有什么新的想法?不过他仍旧很镇定地坐在杜西林的对面,主动拿起茶具开始为杜西林泡茶,他知道杜西林是个茶客,而自己的茶道手艺也正好能投其所好。
“相州案子许乐最近专程来做了一次汇报。很好啊,一下子就打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黑社会团伙,这个局开得非常不错。当然,也有部分同志说你扰乱上市公司的正常经营秩序,这些论调你都可以不用去理会。一个胆敢用国家赋予的援助第三世界国家的机会来贩毒的上市公司,我看是统统关掉才好,谁知道他们打着上市的幌子,还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杜西林总体肯定李云道第二轮扫黑的开局工作,相州的确开了一个好局,扬州、淮州那边的局面也有了松动的迹象,如此一来,第二轮扫黑的成功也只是时间问题。
“杜书记,我就是凭着良心和您的吩咐做事,其余的不敢贪功!”李云道微笑着给杜西林斟茶,虽然古可人觉得杜西林作为赵家的急先锋,总是会给自己上眼药的,但李云道自己却觉得,以杜西林的心胸,还不甚至要用那些龌龊的手段。
杜西林抿了一口茶,笑道:“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云道同志,江北需要你这样的干部啊,要是能给我十个李云道,我敢保证江北的局面一个月一个台阶!”
李云道听着杜西林类似于捧杀的夸奖,连忙谦虚道:“书记您过奖了,我就是个办事儿的,战略方向不都是您在把控嘛!”
杜西林指了指李云道,笑骂道:“少跟我来这一套!说吧,还要多久能收官?”
“啊?收官?”李云道吓了一跳,这是他万万没有想的,按照自己的规划,第二轮扫黑攻坚战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现在杜西林问收官的时间,显然对时间上又有了新的期盼。
“对!江北的形势不容乐观啊,而且经济发展不等人,有些事情一定要开始上马了,否则就要失了先机了。”杜西林没有指具体什么事情,这是全省战略层面的事情,也许还在讨论期,他自然不会透露给李云道。
“至少还要三个月。”李云道竖起三根手指,看着杜西林。
杜西林沉吟片刻,断然道:“三个月太长了,你四十五天时间。”
上来就砍掉了一半的时间,这让李云道很是棘手。
“杜书记,至少也要两个月。”李云道为难地举着两根手指。
“那行,就两个月。”杜西林笑了起来,“两个月,我要看成绩,不完成任务,别想离开江北。”
李云道刚想说好,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愣住了:“离开江北?”
杜西林叹了口气:“说实话,云道,我自问我杜西林还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你这样的人才,我只恨太少了,又岂会挖坑给你们跳?你待会儿去找一下飞淦部长,他会具体跟你聊一聊。”杜西林的表情有些落寞,李云道能看得出,他很惜才,而且也的确也很需要一些有才干的人来支撑江北的发展和建设。但也许京城大多数人了解赵系的人都会觉得,杜西林把自己推上扫黑办的位置,是在挖坑给自己跳,只是李云道自己却很清楚,纵观整个江北,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干件事。
组织部在三号楼,李云道从省委大楼出来就直奔三号楼,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组织部部长邝飞淦应该是要跟自己聊离开江北的事情。
可是,江北还有诸多的事情没有扫尾。才干了一半的扫黑,神秘难缠的巨富,还有页岩气的开发权最终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数。
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让原本今天心情就不佳的他更加雪上加霜。如论是在江南还是在浙北,自己当初都留了不少尾巴没有解决,原本是打算给江北打下一个完美的基础,到时候再提离开的事情,可是如今……
唉!他叹了口气,走出电梯。
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小伙子,没有事没事就叹气,要有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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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奇怪的求援
邝飞淦是江北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手掌官员的升迁,也算是江北政界的头几把交椅之一。李云道并非第一次见邝飞淦,在就任省长助理以协助杜西林全面开展扫黑工作的时候,邝飞金就曾经代表组织跟李云道正式地谈过一次话,此后在扫黑办成立大会上,为了强调扫黑事项对于各地级市一把手的考核作用,这位组织部大佬也应邀坐在主席台上。
李云道敲门进入部长办公室的时候我,邝飞淦正在看报纸,李云道目力极好,那是一份《江北日报》——江北省委机关党报,省里的各级党委机关几乎人手一份。
抬头看到敲门的是李云道,邝飞淦冲他招招手:“正在看你的光辉战绩呢!这篇文章写得不错,很朴实,既点明了扫黑的成绩和必要性,也阐述了咱们省扫黑的阶段性成果。看来是个跟你们下去的老笔杆子写的文章啊!”
李云道笑道:“是江北日报的钟欣。”几场扫黑行动,这位江北日报的头号笔杆子一直都跟在李云道身边,好几次都被李云道生生地揪回来,否则他还真的要跟着特警一起冲进去抓人。钟欣是江北日报出了名的妙笔生花,这篇文章在发表之前,钟大记者曾经把稿子发来请李云道审核,以李云道的文笔功底,居然没挑出半点毛病,足见钟欣的新闻功底之深厚。
“原来是小钟!”邝飞淦笑了笑,“这就好理解了,他是杜书记出行时亲点的御笔记者,很有两把刷子啊!”
“这回其实也是杜书记点的将。”李云道笑着补充道。
“怎么样,刚刚杜书记有没有给你下最后‘通牒’?”邝飞淦一张圆脸,笑起来很慈祥,加上他胖胖的身子,看上去有点儿像佛教里的弥勒佛,可这会儿李云道却怎么都觉得这位老部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只给我两个月时间收官。”李云道苦笑着道,“说实话,别说两个月,就算两年我也不敢说能将江北的涉黑势力扫得一干二净。”江北的情况有多糟糕,李云道相信不需要自己多说,无论是杜西林还是眼前的邝飞淦,应该都比自己更清楚。
“水至清则无鱼啊!况且江湖江湖,失去了江湖的生态,江北也就不是江北了。”邝飞淦敲了敲那张报纸,笑着道,“扫黑就好像是在泥地里扫地,那些泥你是永远扫不干净的,除非铺上水泥。我们的水泥是什么?是经济建设嘛,只要他们的存在影响不了大局,最后都会是随着历史的变迁和进步而逐渐消亡的。”
李云道点头:“邝部长说得是!”李云道是认可邝飞淦说的这套理论的,这些人为什么要混黑社会,那是因为其他的方式生存不了或者说来钱慢,如果真的在物质极大丰富基础上,那些非法的手段和生存方式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土壤?既然能安然赚钱,谁又愿冒那打破社会规则的杀头风险呢?
邝飞淦接着道:“两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说着,他笑了笑,李云道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神秘和兴奋,这让他觉得有些好奇,两个月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邝飞淦的秘书敲门送了泡好的茶进来,李云道看到这位常委部长立刻就不再谈两个月的话题,只是围绕扫黑的工作,又问了一些进展上的问题,直到秘书给他的杯子里也加满水,掩门退出去后,他才又笑了笑,轻声道:“你别告诉我你真不知道!”
李云道一愣,左右一寻思:“难道说是自贸区的事情?”
邝飞淦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一次是全省的大布局,跟你弄个江州工业园的试点,是两码子事情。”
李云道立刻道:“对对对,杜书记出手自然是大手笔!”
邝飞淦笑了笑,似乎对李云道隔空拍马屁的水平表示认可,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他才接着道:“言归正传,今天找你,一是代表组织,关心你在江北的工作和生活,第二,也是代表京城问问你对接下来一系列工作调动的想法。”
李云道心中苦笑: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邝飞淦见他笑得无奈,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有想法?”
李云道苦着脸道:“哪里敢有想法,邝部长您也知道,我们都是党的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就往哪儿搬。我虽然来江北的时间不长,但我对江北却是非常有感情的。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江北的老百姓配得上更好的生活。他们那么善良,那么勤奋,丝毫不比浙北、江南的百姓差,顶多是民风彪悍一些,但这也不是坏事,事,铮铮铁骨下才不会出现民族叛徒。当年日本人攻占江州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鲜有投降的吧!据说当时小鬼子想在江州组建一支伪军队伍,最后连一支中队都凑不齐!这就是骨气!”
邝飞淦笑着道:“看来你还是对江北的地方志下过一番苦功的嘛!”说着,他也叹了口气道,“天上九头鸟,地上江北佬!江北人都是硬骨头啊,这也是民族的脊梁骨。你说得不错,江北的老百姓,的确配得上更好的日子。如果不是这样,咱们的杜书记前段时间也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在京城游说那些大佬了!自贸区的事情基本应该已经成形了,就等发文了。”
李云道终于知道,一方封疆大吏亲自去京城活动,这样的影响力的的确确不是他一个副厅级干部能媲美的。这一次在自贸区的事情上,赵家应该也出力颇多。
邝飞淦接着道:“其实还是要感谢你的,你之前在京城的一番活动,影响了不少人,否则杜书记在京城,还要耽误不少日子。这是杜书记的原话,据说他说游说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的老首长时,如果不是你提前做了功课,那些老首长估计连面都不会见的。”
李云道笑着谦虚道:“我能干啥啊!也就是跑跑腿,还是杜书记的影响力比较大,老首长们也一定是看到了杜书记这几年在江北的政绩,才会这般轻松就点头了,我要是真行,上一次就把这事儿给搞定了!”虽然这件事不是自己去落定的,但李云道此时内心深处却是为江北百姓一百二十个高兴,这种兴奋和开心是抓多少个黑社会头目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邝飞淦点了点头道:“你也不用过份谦虚了,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诶,怎么又被你小子把话题给扯远了,说正事儿!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扫黑的事情一落幕,你就要回江南了。这是杜书记亲自答应京城的几位老首长的。说句心里话,真要让我放你走,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年轻干部了,你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人啊!”
李云道知道这个结果是早就已经注定的,自己再挣扎也没有什么用处,在宦海中,自己就是一片浮萍,只要不是真的随波逐流就不错了。
“邝部长,我会尽力在两个月内将省内的扫黑事项全部收尾,以迎接江北省自由贸易区的到来。这也算是我作为江北干部,临走前送给江北的一份告别礼。”李云道深吸了口气,两个月时间,是有些紧张,但就像邝飞淦说的那样,扫黑的目的最终是为了震慑犯罪份子,就如同实施刑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惩戒,而在于威慑和预防犯罪一样。
从组织部出来,李云道的心情比刚刚更沉重了。即将到来的调动,并没有能让他多一丝兴奋。
一面是还未曾破开的局,一面是必须要争分夺秒的时间。两个月,怎么看都还是有些仓促。
回到五号楼五楼的办公室,李云道却碰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徘徊着,想敲门,却似乎有些犹豫。
直到听到脚步声,看到是李云道,才错愕地张了张嘴:“李……李省长……您不在办公室啊……”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多此一举,脸瞬间涨得通红。
“戴处长找我?”李云道看着眼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也很好奇,葛春秋的这位秘书不跟在葛市长身边,怎么跑到自己这儿来了?因为葛春秋的缘故,李云道对这位戴处长也并不感冒。
“李省长,是这样的……”他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四周,觉得在走廊里说自己想要说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合适,搓着手,又道,“您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进了办公室,掩上门,坐在沙发上的戴秘书支吾了半天才道:“我……我想您能不能帮帮葛市长……”
李云道本应该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是这位戴秘书脸上认真的表情,却让他无论如何都无论笑出声,无论是表面上的,还是藏在心里的,他都笑不出来。
“李省长,求求您,你就拉葛市长一把吧,再这样下去,葛市长……他……他……唉!”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当年的调查(加更)
(别问羽少为啥万年一日一更,今天加更了,嗯,心情好,加上最近大家的月票还挺给力,所以就小小风骚一把吧!另外,想看番外的,关注微信公众号:仲星羽,目前在写的是二哥徽猷的番外。)
戴秘书看上去很慌张,显得有些语无论次。但李云道却清楚,能被挑选来当市长秘书的,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尖子,尤其是他能在葛春秋身边待这么久,定然无论在接人待物还是文章水准上,都有不错的造诣。李云道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戴秘书的来意,只是觉得他此时的表现过于反常,甚至违反了官场一贯的行为原则。
见李云道不说话,戴秘书更急了:“李省长,我不是……我就是想……唉……”
“慢慢说,不急!”李云道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示意他镇定下来。
“好!”戴秘书深吸了几口气,其实他来之前就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位有“李阎王”之称的省长助理时,他竟然一时间无所适从,早已经早好的腹稿也在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眼前的李云道甚至一个眼神都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李云道的鼓励让他稍稍平复了心情,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到底要说些什么。“李省长,求您救救葛市长吧!”戴秘书看着李云道,眼镜后方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
“救葛市长?”李云道被他说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葛市长出事了?”
“没……目前还没有!”戴秘书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清不楚,当下定了定心神,才接着道,“我感觉,史昱明会下狠手。”
“史昱明?那个江北巨富?他不是跟葛市长关系莫逆吗?怎么会加害于他呢?”李云道似笑非笑地看着戴秘书。
“这……唉,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史昱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整个江北,就没有比他更坏的人了,他干过的丧尽天良的事情,罄竹难书啊!”
“比如呢?”李云道盯着戴秘书问道。
“他……他杀过人。不不不,是他让别人杀过人。他应该是有一些黑道的路子,有一些亡命之徒会收钱做事。之前有一个记者,就是被他派人杀死的。”
“记者?你是说从江州电视台辞职的那个记者汤志刚?”李云道猛地皱眉。
“对对对,就是那个汤志刚,他老婆姓杨,叫杨什么来着,天天闹着上访的那个。”
“杨凤臻。”
“对对对,是杨凤臻。”
“你还知道些什么?”
“具体为什么他要杀人我不太清楚,之前有人说是因为葛市长负责的拆迁工程,但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据说汤志刚在辞职前就一直在调查昱明集团,后来被史昱明动用关系,被迫离职了。之后他在街上一边摆摊一边继续调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手里。”
“什么东西?”李云道下意识地问道。
戴秘书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李云道也再追问,既然能让史昱明急到要杀人的地步,那汤志刚手里应该有非常致命的东西,至少对于史昱明来说,是异常致命的。
“这跟葛市长有什么关系?”李云道问道。
戴秘书扶了扶眼镜:“葛市长和我,都知道得太多了,所以……”
“所以你担心他会重蹈覆辙,会杀你们?”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他现在靠上了马书记,我担心……”戴秘书顿了顿,“我担心他有一个很大的阴谋……您跟马书记走得近,我去说,他肯定不会相信的。如果魏玮还在,我也许会找魏玮,但毕竟现在他下去了,我也不好……”
李云道想了想,接着问道:“你说的那些,葛市长也知道?”
戴秘书愣了一下,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在经济发展的节骨眼上,葛市长也不好跟昱明集团彻底闹翻。而且,葛市长有个观点,只要是对绝大多数江州百姓有利的,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可以暂时先牺牲一下。”
李云道失笑,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可以暂时牺牲一下?亏他说得出来!
戴秘书感觉出了李云道对于葛春秋的不满,连忙补充道:“我也知道,葛市长这两年因为年龄快到了,所以有些操之过急,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是真心想把江州的经济搞上去。只是……只是……只是有点所托非人了。史昱明这个人很不一般,为了利益,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李云道并没有给戴秘书任何承诺,只是在送他进电梯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了四个字。
好自为之!
并不是李云道不想帮他,而是从目前来看,史昱明的富商身份应该只是一个幌子,他更多的是在利用这个身份倒卖情报和从事国际性的犯罪,毒品,军火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在目前浮出水面的真相下面,还有多少罪恶,李云道现在也不敢确定。
他更不敢确定的是葛春秋究竟介入史昱明的事情有多深,或者说,史昱明到底从他这儿攫取了多少有用的国家机密,也许不用自己出手,葛春秋早就已经被国安和二部的人给盯上了。
戴秘书的到来,的确出乎他的意料,李云道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位从来都不起眼的戴秘书会主动跑来向自己求救。
不过戴秘书透漏的关于汤志刚的消息,倒是令李云道颇为意外。
回到办公室,他立刻一个电话打给了七姐:“杨凤臻家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七姐以为杨凤臻又惹什么麻烦了,急道:“李省长,出什么事了?凤臻又去上访了?”
“不是,有些关于汤志刚的情况,我想跟杨凤臻确认一下,正好也想去他家看看。”
“哦,这样啊。凤臻住在电视台的家属大院,房子是早年分的,本来要还给电视台,但后来人死了,电视台也没好意思再出面要房子。大院离我们宾馆也不远,您什么时候去,我在大门口等您?”
“我现在就出发,辛苦你了,七姐。”
“不辛苦不辛苦,难为您一直把我们家的这点事情放在心上。”七姐万分感激,她的确没有想到,李云道会时时把汤志刚的案子放在心上去查。
李云道认为死了丈夫的杨凤臻会过得很清苦,等真的走进那套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时,他才知道,何止是清苦,几乎就快家徒四壁了。
五十平不到的房子就一室一厅,家里唯一的家具就是桌椅板凳,带李云道进屋的时候,七姐还不忘解释一句:“这几年凤臻为了志刚的案子,一直在上访,拆迁分的房子卖了,家里能卖的东西,也几乎都卖掉了。”
家破人亡。李云道立刻联想到了这四个字。
杨凤臻看到七姐先是咦了一声,随后看到李云道,顿时道:“李局长,是不是志刚的案子有进展了?”她应该还不知道李云道已经到省里当了省长助理兼代理公安厅长。
七姐提醒道:“现在是李省长。”
杨凤臻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她继续追问道,显然,为亡夫讨个公道,已经是她生命的全部主旋律。
李云道点了点头,杨凤臻像疯了一样地拽住李云道的胳膊:“找到杀人凶手了?”
七姐拉了半天,才把她拉到一旁:“凤臻,好好说话!”
杨凤臻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连忙转身,用衣袖擦了擦板凳和桌面:“李省长,您……您坐下说!我去给您倒杯水!”
李云道摇头:“水就不用了,我来这里,主要是想问你几个细节。你记不记得,汤志刚在离职前,在调查什么新闻?”
时间太久远了,生活的磨砺和上访的艰辛早就让杨凤臻忘记了以前的幸福生活是什么样的,李云道一问,她便有些恍惚。
七姐想说话,却被李云道制止了。
过了一会儿,杨凤臻似乎终于从回忆当中清醒过来,长叹了口气道:“好像是在调查一个什么制药厂的污染,我们家志刚是个做事情很实心眼的人,我记得他还把污水拿到江州师大请他们的教授做过成份分析。”
李云道追问道:“记不记得是哪位教授?”
杨凤臻道:“好像是一个姓仇的教授,我记得听他打电话喊仇教授什么的……”
“还有谁知道他把污水拿去分析的事情?”
杨凤臻摇了摇头:“警察跟那些人都是蛇鼠一窝的,我自然不会告诉他们。”
李云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杨凤臻又补充道:“除了您啊!对了,志刚辞职后,好像一直在写什么东西,志刚死后,家里失过一次窃,别的没丢,倒是志刚写的那些东西都没了。”
“写的是什么,你还有印象吗?”李云道问道。
“唉,他平时总是爱写写画画的,我也不好这一口,所以很少会过问。不过志刚有个习惯,写手写再扫描进电脑,不过那些东西后来都卖掉了。”
李云道本来还心存希望,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心里就凉了半截。
七姐适时地提醒道:“不对,电脑还在,你不是把笔记本给我家丫头了吗?”
杨凤臻一拍大腿道:“哎哟,对啊,志刚的笔记本电脑,给孩子带去学校用了。”
李云道立刻起身:“七姐,带我去拿电脑。”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艾孜买提的任务
笔记本拿到手了,但是硬盘早就被格式化过了,里面就算有什么内容,也早就被删除得一干二净了。
从丫头的学校回程的路上,七姐一直一脸歉疚的表情:“都怪丫头!”
李云道劝解道:“孩子又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他看了一眼放在挡风玻璃下的笔记本电脑,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会严重到让史昱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派人处理掉汤志刚。
将七姐放在公安宾馆,回到省委大院五号楼的办公室,李云道将夏初叫了进来:“有一份很重要的资料在这台笔记本电脑里面,但硬盘已经被孩子格式化过了,你看还有没有解。”
夏初直接用手比较了一个OK的手势,接过笔记本:“给我一个小时。”说完,就带着笔记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为了让夏初更方便地办公,李云道特地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类似于工作室性质的办公室,任由她可以尽情发挥所长。
李云道又将战风雨叫了进来,嘱咐道:“葛春秋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让艾孜买提他们分头盯一盯,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动马上通知我。”
战风雨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领命就去找如今已经被他收为小徒弟的维族少年们做事。
李云道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感觉,明明知道马上可能有事发生,但似乎却没有任何办法防患于未然。
过了不到四十分钟,夏初便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头儿,资料恢复了九成,剩下的一成没有任何办法了。”夏初是世界一流的黑客高手,她说没办法,那这个世界上也就真的不存在任何其它的可能性了。
“有没有什么发现?”
“里面主要是一些照片和写作文档,我用关键词做了一些对比搜索,只发现了一个文件夹里的内容有些奇怪。”夏初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便将笔记本推到李云道的面前,接着道,“其他所有的文档都是新闻稿,只有这个文档很奇怪,收集了很多当年日军侵华占领江州时的历史资料,图片和文档都有,另外还有一个乱码文字,我试了几种解码方式,但似乎都不太对。”
李云道打开图片资料,果然都是收集整理过的资料,图片多数是当时的日本人在江州办的《大共荣报》和国外的一些新闻对驻江州日军的报道,也有汤志刚从省图书馆、博物馆以及地方志办公室搜集到的资料。
看着李云道微微蹙起的眉头,夏初想了想,又接着道:“他在做每一篇报道之前,都会做一些调查,很明显,关于这个选题的资料,要比其他所有的资料都要详细。对了,还有一点不太一样的是,其他所有的报道都成稿了,只有这个文件夹里没有成稿的报道。”
李云道狐疑地摸了摸下巴,他又打了个电话给七姐:“七姐,汤志刚当年是跑条线的新闻的?”
七姐道:“我记得志刚离职前已经当领导了,主要负责跟一些领导跑,对了,好像是政务新闻,偶尔也管管社会新闻。怎么了,李省长您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挂了电话,李云道仍旧在思考刚刚的问题。他看一下文档建立和修改的时间,明显就在汤志刚离职后的那一年里陆续搜集到的资料。这位曾经的新闻工作者,到底在调查些什么?
“夏初,你把这个硬盘里的资料全部都备份好,预防万一。”李云道嘱咐道。
夏初嫣然一笑,李云道就知道,这事儿根本不用自己吩咐,夏小姐已经做好了备份。
“今天先这样,你也再帮我一起琢磨琢磨,有结果随时沟通。”
艾孜买提正带着几个维族少年同伴在院子里比划拳脚。院子座落在市内,偌大的院子,数间瓦房,虽然条件普通,但跟之前露宿街头比起来已经要强得多。
如果少年们对协助警方办案的积极性很高,之前木兰大叔当治安支队长的时候,他们一度将火车站周边的外地帮派都兼并了,但扫黑开始前,李云道就让他们彻底搬到了这间小院里,平时除了跟着偶尔露面的战风雨学习拳脚功夫,木兰也经常来给少年们上课——此前经常混迹于社会底层的木兰花似乎更清楚如何跟这些从小都受惯苦的孩子们打交道。
院门一响,少年们就一个呼哨,飞快地找到了掩体,等看到门口是战风雨时,这才嘻嘻哈哈地从各个角落跑出来,围着战风雨叽叽喳喳。
艾孜买提哼了一声,少年们便一轰而散。
“头儿有事情交给你们。”战风雨此时才是对李云道佩服得五体投地,上次丁坤和龙少的冲突,头儿就是用这般调皮的孩子四两拨千斤。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原来只知道在火车站以偷东西为生的少年们还能发挥这般大的作用。
艾孜买提点点头,有些兴奋:“这回是干谁?”
战风雨给了他一后脑勺:“别动不动就干谁,这话被头儿听到,又要罚你抄古兰经了。”
艾孜买提打了个哆嗦:“是是是!”不过马上又嬉皮笑脸地道,“他老人家不是不在嘛!”
战风雨给艾孜买提发了根烟,艾孜买提没抽,直接夹在耳朵上方,跳到院子里的一块大青石上,蹲下身子,问道:“这回是要做什么?”
战风雨道:“盯着葛春秋。”
艾孜买提搓搓手道:“当官的?”他觉得有些无聊,似乎挑战难度有些低。
战风雨接着道:“也许有人会想要他的命,你们的任务就是盯着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跟我或者头儿联系。”
艾孜买提这才点了点头:“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战风雨道:“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也不能被葛春秋发现,否则会出问题。”
艾孜买提似笑非笑地看着战风雨道:“师父,盯梢这种事情,没车啊,有点儿尴尬。”
战风雨笑骂道:“你们认得那么多黑车司机,随便挑一个用,对了,上次帮过头儿那家伙就不错。”
艾孜买提挥挥手:“别提了,头儿的那位古小姐给人家直接送了一辆宾利,那家伙转手就把车卖了,买两间面门房,一间出租,一间自己开小超市,小日子可滋润了!”
战风雨诧异的张了张嘴,他知道古可人有钱,但是没想到她出手会如此大方。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救命之恩,似乎再怎么大方都无可厚非。
“江州开黑车的又不是一两个,你别告诉我这种事情你艾孜买提会搞不定!”
“师父,还不是你一句话。”
“经费够不够?”
“足够了!”艾孜买提摆摆手,“上回办事的时候,还剩下不少。”
“钱不够了就吱声,头儿说了,只要事儿妥当了,接下来给你们每人办一个雷森资本江本公司正式员工的身份。”
艾孜买提连连摇头:“我们有几斤几两,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吗?反正师父你放心就是,你和那位在江州一天,我们就不会惹任何麻烦。”
战风雨知道这是一个很倔强的少年,他说不会惹麻烦,就不会惹任何麻烦,但前提条件是自己和头儿都在江州,而言外之意就是,一旦两人都调离了江州,那就呵呵……
“记住,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次你们可能要面对的不是普普通通的黑社会。”战风雨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师父,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打不过,跑总可以了吧?”艾孜买提吹了个口哨,立刻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给两人抱了一只颇大的西瓜出来。维族少年手一挥,那西瓜便裂成几块,他取一块最大的给了战风雨,自己拿了一块最小的,把剩下的大部分都留给了院子里的其他少年。
战风雨见他露了一手,笑了笑道:“看来这段日子手上的功夫没拉下啊!”
“师父你不是说嘛,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们现在天天在院子里窝着,也没有事情干,只能从早练到晚。不过现在好了,明天我就把所有人都散出去,一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次日,艾孜买提就带着另一个孩子一起叫一辆黑车,守在葛春秋小区门口,等车一出来,就跟了上去,直到葛春秋进了政府大院,他们才会在大院对面的小餐馆门口继续蹲守。
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
第四日,艾孜买提发现葛春秋的车一早走的不是去市政府那条路,正皱眉的时候,却看到前方的车子陡然加速。
“不好!”艾孜买提让黑车司机立刻加速跟上去,可是奈何黑车是1.2的小排量,而人家的车是2.4T的涡轮增压,很快就把艾孜买提等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看着那车子变成一个小黑点,艾孜买提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气急败坏地给战风雨打电话。
“师父,对不起,跟丢了。”
而此时,正气急败坏的却是在车上的戴秘书,他恨恨看着这个平日里话不多的司机,他不知道这家伙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了史昱明的人。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人固有一死(加更)
“大林子,葛市长待你不薄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戴秘书咬牙盯着司机大林。
司机大林是个脸上有横肉的中年人,长得很粗壮结实,两臂肌肉虬结。戴秘书的追问并没有让他有些许的动容,只是喉结耸动了两下,但双唇依旧紧闭。
坐在后座的葛春秋却叹了口气道:“小戴,不要说了,大林子也不容易。大林子,你母亲的化疗结果怎么样?”
司机大林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但却双目通红。
背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包括了愧疚。
葛春秋叹了口气:“他到底想怎么样?”
大林继续摇头。
戴秘书气得浑身颤抖:“大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母亲癌症,是谁打电话给你落实的医院和医生?你老婆没工作,是谁给你们家那口子把工作落到了事业单位?你儿子没学上,是谁给你解决的上学指标的问题。大林,做人不能忘本!”
司机大林终于哽咽道:“对不起!我……”
他将车子停在路旁,又说了一声“对不起”,之后便夺门而去。
“这……”戴秘书看着司机大林的背影,愤怒得额头青筋暴起,“这个混账东西!”这也许就是作为文人,他能骂出的最了不得的脏话了。
“唉!”葛春秋却是平静地叹了口气,“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戴秘书道:“葛市长,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葛春秋摇了摇头:“兵来将挡吧!”
戴秘书看了看四周,大林将车子开到了城郊的一处荒路上,这是一条断头路,一面通向运河大道,一面是断头的围挡,围挡的那一头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幸好是早上,戴秘书轻吁了口气:“老板,您看要不要报警?”
葛春秋摇了摇头道:“他们应该有安排,等着吧。”
等了良久,葛春秋都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劫难,打开车门,天空依旧白云在飘,深秋的风依旧清爽宜人。
戴秘书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这种等待着危机降临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老板,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啊!”戴秘书疑惑地看着车外,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看了看四周,这才回到车边,隔着车门道,“是不是大林良心发现……”
葛春秋摇了摇头,他比所有人都更了解那位江北巨富。
如果史昱明想要一个人死,他会有一百种方法,而且每一种方法都是一招致命。
年轻的时候,葛春秋曾经想过,自己晚年的时候会如何死去,这几年却是越来越不敢往这个话题上思考。
人就是这样,现实越近,就越想去逃避。
可是今天,自己就要面临这个许久不曾去思索的问题。
坐在车里的葛春秋叹气道:“等等吧,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过了良久,远处与运河大道交汇的地方,一辆吉普车缓缓驶近。
浙A牌照,迷彩色,北京吉普。
戴秘书觉得这辆车有些眼熟,顿时皱眉,小声道:“老板,有人来了。”
葛春秋看着窗外的天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朵白云,并不搭话。
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缓缓靠近。
戴秘书看清来人,顿时松了口气:“葛市长,是李云道。”
葛春秋这才收回目光,诧异地看了戴秘书一眼,眼神复杂。
戴秘书没有敢与他对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救了老板一命,同样地,也救了自己一命。
李云道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戴秘书诧异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李云道笑了笑:“外面空气不错,戴秘书去透透气?”
戴秘书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推门就朝李云道的车走了过去,他知道,大人物们聊事情,有些东西,不需要旁人参详。
李云道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两根烟,都是不贵的利群,一根给葛春秋,一根自己点上。
葛春秋看了看那烟,表情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让李云道给自己点上了。
拿烟的手,就如同飘入窗外的烟雾一般,在风中颤抖。
“其实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李云道看着窗外路旁的荒野,秋风卷起漫天的土尘。
“什么是没必要,什么又是必要?”葛春秋笑得有些苦涩。
“年龄是个问题,但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以你的状态,退下来之前定然是要再升半级的,何苦要铤而走险?”
“我说我想用有限的生命,为老百姓再多做一些事情,你信不信?”葛春秋笑了起来。
“嗯……这个……信吧!”
“其实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干什么。”葛春秋笃定地道。
“会死的。”李云道轻声说。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葛春秋的手居然不抖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么死太不划算了。”李云道看了他一眼,“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有人说,你的出发点真真切切地想给百姓做点事,也许今天我就不会在这儿。”
“人活着,总要有点追求嘛!”葛春秋也回看了李云道一眼,他依旧不喜欢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哪怕此时自己还能活着,都是因为身边的年轻省长助理。
“史昱明的事情,你参与了多少?”李云道的开门见山让葛春秋大吃一惊,说完,他自己也笑了笑,“是不是太直接了,嗯,好像有点,不过我怕你真的会死掉,所以早点问问你。”
“我说我多数都不太清楚,你信不信?”这是今天葛春秋第二次以这样的口吻问李云道了。
“我信与不信不重要,关键是老百姓信不信,纪委监察委信不信。”李云道叹了口气。
“我只想说,现在在体制里,想做点事情,真的很难啊!”葛春秋突然有些感伤。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看你是怎么想的了。”李云道点了点头,“汤志刚的死,你清楚吗?”
李云道本以为葛春秋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却不料葛春秋竟然点头了。
“因为拆迁的事情吧!”葛春秋叹了口气,“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当时拆迁形势严峻啊,所以……”
李云道笑了,葛春秋却诧异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应该当时就处理了史昱明?”他突然激动了起来,“史昱明为江北做了多少贡献你知道吗?他一年要交多少税,你清楚吗?他在我们江州的本土建设中,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你根本不知道!”
李云道继续在笑,他突然觉得葛春秋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他是可悲的。
他突然失去了跟葛春秋继续对话下去的兴趣,推开门下车,这让葛春秋有些始料不及,他本以为,李云道会带着监察委的人一起来。
走了两步,李云道才回头,对车内的葛春秋道:“运河大道上有一辆没牌的运输车,专门用来运报废车的,我让人拦下来了,司机是在网的通缉犯。”他吐出一团烟雾,从上车到下车,一根烟还没有抽完。
葛春秋根本不清楚这些年他自己究竟帮史昱明造了什么孽!
这样的糊涂官,该不该杀?
李云道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掏枪毙了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为百姓、骨子里却稀里糊涂毫无底线原则的糊涂市长。
走到自己的北京吉普前,戴秘书正靠在车门边抽烟,李云道记得,这位戴秘书似乎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看到李云道,他苦苦一笑:“太紧张了,稍微……微微放松一下,不过,还是要谢谢您。”
李云道轻笑:“也许你的老板并不觉得你帮了他,或者说,也许,他并想再活下去了呢?”
戴秘书诧异地朝着轿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憨笑道:“您别开玩笑了,谁会嫌自己活得太长呢?”
李云道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懂。”
戴秘书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扔下才抽了一半的烟,快步小跑着往那黑色轿车奔了过去,等拉开门,确认了某些事情,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看到车内颓丧如斯的葛春秋,他突然隐隐有些明白了李云道的话。
有些事情,一失足成千古恨。
老天爷不会给任何一个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小戴,帮我把这只手表交给李省长。”葛春秋突然摘下自己的手表,一只苹果牌的电子表,不过几千元的价值,跟那些动辄几十万的名表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戴秘书愣了愣,接过表,却看到那辆北京吉普已经倒车缓缓离开。
戴秘书发动轿车,缓缓在断车路上调头。
他很少开车,所以开得很是小心。
直到走到运河大道上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
他问道:“老板,现在回大院吗?”
车后一片寂静。
戴秘书又问:“老板?”
仍旧无人回答。
刹车声响彻天际,一个白色的药瓶倒在葛春秋的手边,几粒青色胶囊散落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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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围墙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医院那边的意思是突发性的心肌梗塞。”战风雨低着头,甚至不敢看一眼站在窗前背对自己的头儿。保护葛春秋的事情是交给自己的,但最终还是出了事,这让他觉得很是愧对李云道的信任。
“这件事不怪你。”李云道看着窗外的天空,“他的药应该早就已经被人替换过了,所以这颗随时会爆的炸弹迟早是要爆发的。”窗外的天空一片阴沉,一场深秋的寒雨应该就要来了。
在医院证明这件事是非人为的自然死亡后,因为葛春秋是省管干部,杜西林书记亲自出面落实成立治丧小组的事宜,此前关于葛春秋与杜西林关系一般的说法,由此也可窥一斑。
其实李云道觉得就算葛春秋不做那些事情,在杜西林的任上,他接任江州一把手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他只是想把这个可能性变得概率更大一些。
“你们跟踪保护葛春秋的事情暂时不要外传。”李云道吩咐道,“如今是多事之秋,等过了这阵子,有些事情水落石出了以后,再说明情况也不迟。”
“好的,我会让艾孜买提他们继续蛰伏一段时间。”
“算了,这群孩子是闲不住了,要是真天天关在院子里,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吧。”
“头儿,他们想进雷森资本学本事,可是……”
李云道笑了起来:“有追求不是坏事,可以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有没有毅力就看他们自己了。都不是笨孩子,就当让宁若妙做善事吧!嗯,这倒是个尝试,这群小家伙放在社会上也始终是不稳定因素,要是能圈起来让他们发挥长处,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你去跟宁若妙商量一下,她点子多,问题应该不大。若是有什么难处,再来找我。”
“头儿,戴秘书那边……毕竟只有他知道葛春秋死之前见过你。”
“放心,我会跟他聊的。葛春秋死了,最紧张的应该就是他了。如果聪明的话,他应该会主动来找我……”
话未落音,手机便响了起来,李云道看了一眼,随即嘴角上扬。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戴秘书是第一次坐上李云道的吉普车,他曾经听人说,李云道这辆车实际上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进口车,能上了车,才知道那些不过是道听途说。不过他也看得出,这辆车是改装过的,改装的人应该也花了不少心思。
北京吉普沿着运河大道驶向工业园区,戴秘书并不知道为什么李云道会带他去那里,他只是需要一个能与李云道单独谈话的空间,至于这个空间是哪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上车后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戴秘书自己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主动开口道:“葛市长用来的自杀的药,被我替换成了心肌梗塞的救治药。”
李云道看着前方的路,一边开车一边道:“为什么这么做?”
戴秘书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我不想葛市长最后还身败名裂。”
李云道点了点头:“他服药的时候,省纪委、监察委的工作组刚刚动身。”
戴秘书张了张嘴,但这个消息似乎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这几年葛市长跟史昱明之间的纠葛很深,但究竟到了哪一步,他这个当秘书的也不得而知。既然省纪委都出动了,那一定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
李云道说道:“接下来纪委也许会找你,也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戴秘书苦笑摇头:“只求能苟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知道,葛春秋一死,对于跟史昱明的合作,他就成了唯一的知情者,这一次原本史昱明是要连他一起干掉的。
李云道笑了笑:“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戴秘书道:“其实当秘书都是这样,就跟电视剧里演的深宫戏一样,我们这群太监都是跟着主子一荣俱荣的。”
车子已经开到了工业园区,工业园内到处一片欣欣向荣。
“史昱明打算建的工厂在哪里?”李云道问道。
戴秘书想了想:“前面左拐,开五百米再右拐,那边应该有一块空地。”
李云道开到空地旁的时候,两人都愕然发现,偌大的一块空地四周居然已经有人建起了围墙。
李云道微微皱眉,工业园已经拍卖或者有使用用途的地块,他都研究过,记忆中并不包括这块地。
打了个电话给俞旻楠,得到的答复是这块地已经被市里征用了,但用途不明,得知李云道就在工业园区,俞旻楠放下手里的事情,立刻赶了过来。
看到水泥还没有干透的围墙,俞旻楠摇了摇头道:“应该是违章建设。”
三人沿着围墙走了一圈,在侧面找到了一个小门,门外没有锁,门内却是挂了一只大铁锁。
“里面有人。”李云道拉了拉门,喊道,“有人吗?”
连喊了几声,才有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汉子走出来,一口乡音:“你们有什么事啊?”
俞旻楠问道:“老乡,这些围墙是什么时候造的?你是哪家公司派来的?”
那中年汉子警惕地看着三人,尤其是看到李云道穿着警察制服,心里有些害怕,慌张道:“我……我什么不知道,我前些天还在前面的工地上搬砖头,有人找到我,说是来这儿看工地,一天两百,也不用干什么活,我就来了!”老乡后说得理直气壮,他觉得别人出钱自己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
俞旻楠又问道:“那人有什么说这块地有什么用途?”
中年汉子摇头:“不晓得,我管那么干什么?”
李云道笑了笑道:“他有没有说,万一有人来捣乱,你怎么办?”
中年汉子愣了一下道:“那当然是要立刻给他打电话!”他掏出手机晃了晃,“还给我留了一部手机。”
李云道笑道:“现在我们准备拆除这些围墙,你给他打电话,就说有人来搞破坏,让他立刻赶过来。”
中年汉子又愣了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云道掏出证件:“公安,这两位是政府的人。”知道跟中年汉子这样的多说无益,政府和公安这两个称谓就是他们向来能理解的官方了。
中年汉子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我就说是公安来拆墙?”
李云道笑着道:“不用,你就说有人来捣乱。嗯,就说是附近的开发商,看中这块地了,让他立马来处理。”
中年汉子抖索着打了电话,听语气还真有些害怕。放下电话,中年汉子道:“说是马上就过来……还有……”
“还有什么?”俞旻楠问道。
“还有……就是……他说你们要是敢动这围墙,就刨你们家祖坟!”
俞旻楠冷笑,李云道轻笑,只有戴秘书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出二十分钟,就有几辆面包车载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出现,清一色地头顶剃成了青瓜皮,一人心里拿着一根趁手的钢管,领头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
中年汉子一看,立刻道:“来了来了,最前面那个就是浩哥。”
浩哥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先是看到戴秘书,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又看到俞旻楠,嘴角扯了扯,这样的,他一个人能放倒一排,等看到最里面的人,他先是一愣,随即就乐了:“哎哦,小子,你是不是上网上出毛病了?网上有个小比崽子说自己是什么公安厅长又是什么常委,才二十四岁,让人笑掉了个大牙。你这00001的号牌是从哪儿买的,倒是看着挺真的。”
俞旻楠和戴秘书齐齐看向李云道,谁知李云道不但不生气,反而嘿嘿笑道:“大哥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浩哥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不过你比网上那哥们儿要专业得多,还知道厅长级的都是白色儿的制服。”
李云道笑了笑:“大哥,你这是帮哪家看场子呢?”
浩哥一掌拍在李云道肩膀上:“小子,浩哥看你还挺顺眼,哪儿来的哪儿去,这趟浑水不是你们这个级数可以趟的,你知道这块地是谁看中的吗?是昱明集团的史总,那可是在江北省都能横着走的大人物,黑白两道通吃。所以啊,你们这些搞开发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给我在这儿添堵了!”他以为穿着挺正经的俞旻楠和戴秘书是开发商,故才有此一说。
“哦!是史昱明啊!”李云道笑了笑,“这么说,这违章造的围墙也是他们建的了?”
浩哥笑得讳莫如深:“这个工程包给我了,所以兄弟,早点儿撤吧,我这帮哥们,多数可都是进过局子的。”
“原来如此!”李云道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都是混黑道的?”
“那是自然,有好几个身上都背着人命呢!”
李云道眯眼点了点头,此时几辆警车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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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真假警察
随着浩哥来的青皮们脸色均不太好看,浩哥一开始也有些紧张,等看清了车牌,便挥挥手:“镇定,是老朋友!”
工业园原先只有几家派出所,李云道在任的时候,组织成立了工业园内的公安分局,这几辆就是园区内公安分局的车。来的是分局局长朱振东,他是李云道兼任工业园区党工委书记时,亲手提拔上来的分局局长。
朱振东远远地看到站在那三个人,除了戴秘书只是眼熟外,剩余的两人都是让他这儿有点肝颤的人物。俞旻楠一上来就搞了一个竞岗,幸好自己有点能力,又是当时李市长亲自提拔的,所以才没碰上什么麻烦。而另一位,则是自己的伯乐,曾经的领导,如今江北省所有警察的顶头上司。
朱振东刚想快步迎过去,却看到李云道冲他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这位分局长心领神会,立刻停下脚步,守在包围圈外。
浩哥见状,嘿嘿笑道:“怎么样,看见了吧,那朱局,跟我表姨父是好朋友。所以,朋友,这事儿,我劝你还是别沾了,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到最后,他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当然,你们要是想硬着来,也行,我一个电话,可以再叫两卡车人来!”
李云道笑了笑:“要不,你再叫两车人来?”
浩哥脸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几辆警车开了过来,这回从车上上来的警察,浩哥就一个都不认识了,他只看到朱振东局长冲着其中一位敬礼。
浩哥眼珠子转得飞快,接着道:“兄弟,你看不用我叫人,这些警察兄弟都自己过来了,你就看看吧,这昱明集团看中的地,是你们能沾的吗?”
李云道摇了摇头,浩哥一拍大腿:“对嘛,不能沾,这玩意儿有毒!”
远处,刚刚来的警察将青皮们包围了,带头的警察和朱振东一起走了过来。
浩哥有些心虚,但还是勉强迎向那几位过来的警察,主动伸出手。
擦肩而过!
那几个警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连在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朱局长也是如此,他甚至从朱局长眼里看到了一丝崇拜和兴奋。
几名警察走到李云道面前,同时敬礼,领头的是如今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袁朗。
袁朗有些歉意地道:“李省长,夏局在市里开会,所以让我带人过来一趟。”
李云道笑了笑,目光落在朱振东的身上:“朱局长,好久不见!”
朱振东吓了一跳,连忙挺得笔直,敬礼道:“局座好!”说完,才发现李云道已经不是局长而是省长助理兼厅长了,又赶忙改口,“不不不,是省长好!”
李云道对自己提拔的部下还是有信心的:“这些人你都认识?”
朱振东看了一眼浩哥:“吴浩是园区绿化局王局的侄子,我见过一次。他是做土方生意的,其他人就不认得了。”
李云道看了此时仍旧一脸茫然的浩哥一眼,冲他招招手,后者傻傻地走了过来。
“我再问你一次,你们是不是黑社会?”李云道似笑非笑,回头又对袁朗他们道,“他们刚刚自称是黑社会。”
其他几位警察脸色一变,现在谁不知道全省扫黑扫得快要吐血了,这帮傻冒怎么尽往枪口上撞?而且偏偏还要撞在李云道这个扫黑办专职副主任的枪口上。
浩哥茫然地看着朱振东,朱振东这会儿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可是见过李云道就地撸别人帽子的,自己可别撞在枪口上了。
“李省长问你话呢!”袁朗是特警出身,中气十足,吼了一声就将浩哥吓得心跳加速。
“李……李省……省长?”浩哥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好用了。
“你是黑社会吗?”李云道继续问道。
“不……不……不是!”浩哥都结巴了,“我……我们就是搞土方生意的,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云道点了点头,对袁朗道:“带回去查,没干过就放了,干过就一定要处罚。”
浩哥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被警察们称为省长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警察们动作很快,剃着青瓜皮的汉子们这会儿倒是很老实,上拷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配合。
等上警察的时候,浩哥还不忘哭丧着脸问一旁的小警察:“那个年轻省长,究竟是谁啊?”
小警察鄙视地看他一眼:“你连李阎王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是混黑社会的?搞笑!”
“李阎王?”浩哥一愣,随即恍然,又想到了在酒桌上听到的某些关于李云道杀人不眨眼的传闻,此时真的连肠子都悔青了。
一场闹剧很快收场,李云道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对于昱明集团这么快就要把地圈起来的行为,他觉得很难以理解。页岩气的开发哪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而且,以自己和马文华商定的,开发权最后还不一定会在谁的手上。
江州市大会堂,一场别开生面的签约仪式即将开始。
马文华很开心,坐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显得意气风发,这也算是他主政下的第一大签约项目了。
同样坐在第一排的史昱明却面色阴晴不定,因为他看到了坐在马文华身边的女子,那个叫古可人的女人手里掌握着如今在全国排名前十的盘古资本。
关于这一次的签约,市里面没有跟他们做太多的沟通,史昱明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走通了京城的关系,连马文华的老领导都亲自出面了,问题应该都迎刃而解了。事实上,自从京城的关系走通了以后,马文华对他这位江北巨富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改变,前所未有的热情让史昱明觉得页岩气开发权的事情,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
可是,今天走进大会堂,看到座位的排序时,史昱明就意识到,可能要出问题了。但葛春秋死了,马文华身边秘书章徐鹤又是个看不透深浅的新人,有些消息,他根本无从打听。
“下面有请,江北省委常委、江州市委书记马文华马书记以及昱明集团董事长史昱明先生上台,就开发青山区域页岩气事项签署协议!”
主持人的声音从台上传来,史昱明脸都要气歪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马文华居然玩出了这一手李代桃僵。
整个签约过程是如何的,他都已经忘记了,只知道工业园区的页岩气开发权落入了盘古资本与江州市共同成立的本土国资公司的手里。
散场的时候,史昱明径直离开,跟任何人都没有打招呼。有些事情,他必须要抓紧处理了,否则自己将会死得极为难看。
“马上启动B计划!”一上自己的轿车,他就拿出手机下了指令,“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否则会夜长梦多。”
“今晚?”电话那头的助理愣了一下,但马上就道:“好,我马上去安排设备进场。”
史昱明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他要是就只是开发权,如今开发权落进了盘古资本的口袋,那么既然软的不行,就只有来硬的了。
“页岩气?哈哈哈……”他依旧觉得很好笑,这些人就如同蝼蚁一般,争抢着那些米粒,既然你们要抢,就抢去吧。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生气,所以决定要在临走前,给马文华送上一份“大礼”。
是夜,几辆掘土机破开刚刚建好的围墙,驶进了那块众人寄予的场地。
李云道深夜接到了俞旻楠的电话:“李省长,我按你吩咐的,白天那块地里进了几辆掘土机,是不是都要扣下了?”
李云道却笑道:“不急,先盯着他们,有了情况再说!”
次日一早,李云道没去省委大院的办公室,而是独自一人直奔郊外的绿色农产品基地。
穿着大T恤干农活的斐大少看到突然出现的李云道,兴奋不已地拉着他要去看新产品,李云道却摇头道:“你们那位仇教授呢?”
“仇教授?”斐大少诧异地看着他,“你来找教授的?”
李云道点点头:“有个陈年的案子,有些情况想向教授请教的。”
斐大少指着前面刚刚建好的玻璃房子:“呶,在那里头给学生上课呢!老爷子天天忽悠我去读他的研究生,我哪有这闲工夫啊,我就不去了啊,不然又要唠叨我半天!”
李云道笑骂了一句“没出息”,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前面的玻璃房子。
仇教授很瘦,却很精神,李云道表明身份后,这位在农学界享有盛誉的老教授有些诧异:“我听小斐说过你,很有本事啊,这么年纪就已经是省长助理了!”
李云道笑了笑道:“仇教授,我是想向您了解一点情况。有个叫汤志刚的记者,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汤记者?当然记得,那可是个好记者啊!可惜啊,天妒英才!”显然,老人家对汤志刚的印象不错。
“仇教授,您记不记得,汤志刚出事前,曾经找您帮过他的忙?”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怒上京城(一)
仇教授的记忆力非常好,但听到李云道问汤志刚是否请他做了什么成份分析的时候,这位享受国家最高津贴荣誉的老教授却摇了摇头道:“他来过几趟家里,不过不是找我的,而是找我家老太婆的。”
“啊?”这个结果却是令李云道万分诧异,立刻追问道,“不知仇夫人现在方不方便,我想当面向她请教几个问题。”
仇教授却一脸唏嘘:“时间过得太快喽,转眼老太婆走了已经快要两年了。”
“对不起,您节哀!”李云道没想到仇夫人已经逝世。不过他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仇夫人是怎么去世的?”
仇教授叹气道:“老太婆跟我一样,一辈子钻在学问里出不来,90年代初身体就开始亮红灯了,不过还是跌跌撞撞地到了前几年。是肺癌!”
李云道也唏嘘道:“像您二位这样的贤伉俪在学术界也是不多见的。”见老教授陷入了回忆,李云道也不知如何相劝,怕引得老人过度伤悲,便悄然退出了玻璃工作室。
“没找到教授?”斐大少卷着裤腿站在一排无土栽培的黄瓜藤架前如伺候婴孩一般拨弄着那些刚刚小拇指粗细的瓜果。
“找到了,不过……对了,你知不知道仇教授的夫人是研究什么的?”李云道还是觉得汤志刚找仇夫人一定是有目的的。
“你说王教授?王教授退休前是江州师大历史系的博导,退休后又被学校返聘回去了。据说主要研究民国史,我听仇教授的几个研究生提过,据说王教授退休后被返聘,还在市委党校当了客座教授,教授抗战史。”
斐大少见李云道心事忡忡,皱眉不解地看着这位年轻的省长助理道:“哥,你都快要正厅级了,这些事儿你还要 自个儿跑一线来调查?”
李云道摇了摇头:“事关重大,不敢假借他人之手啊!”
斐大少见他说得严肃,也来了兴致:“哥,啥事儿,说来听听呢!”
李云道笑着在斐大少肩膀上拍了拍,颇大的力道震得大少爷龇牙咧嘴。
“哥,你的力气好像又见长了!”斐宝宝很不服气,同样都是黄梅花教的拳脚功夫,怎么就云道哥哪儿哪儿都比自己成长得快呢?
李云道不想案子波及到斐宝宝,笑着扯向其他的话题:“最近跟小西联络过吗?”
斐大少嘿嘿笑着挠头:“哥,我正准备向您汇报,我……我准备带小西回去见我爸妈。”
李云道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好事儿!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啊,要是小西受了委屈,我可饶不了你!”
斐大少胸脯拍得砰砰的:“哥你就放心好了,小西要是受了委屈,我提头来见!”
“绿色农产品的渠道铺得怎么样了?”李云道还是很关心斐大少花了时间和心血打造的全国性的绿色农产品网络,这不单单是斐大少二次创业的呕心沥血之作,同时也关系着江州接下来的战略方向之一。如果江州的绿色农产品能够享誉全国,对于江州其它产业都将产生正面的带动作用。
“还比较顺利。不过还真是花钱如流水啊,眼看着几千万都要花得见底了,哥,说句心里话,还真有点儿心慌啊!”斐大少环视着自己精心栽培的事业,有些忐忑,但这些话他也只会当着李云道的面说一说。
李云道看着这个前些年还只知道趿着十字拖开着跑车到处惹事生非的斐家大少爷,心中欣慰万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放心,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个方向是肯定不会错的,你现在解决的是绝大多数人吃不到绿色有机菜的痛点,只要方法对了,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真的缺钱的话,找我或者直接找你疯妞儿姐,这点钱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斐宝宝开心道:“这点我还真不愁,疯妞儿姐有的是钱,而且哥你现在不是跟盘古资本的古可人董事长打得火热嘛!”这小子还不忘调侃李云道一把。
李云道哭笑不得道:“你听谁乱嚼的舌头?”
斐宝宝道:“小北哥说话向来还是可靠的。”
“王小北?”
“前两天跟小北哥通电话,他说现在京城里都传遍了,说是古家那位大美女逗留在江州迟迟不肯走,更有甚者说是你早就已经把可姨收进后宫了。为这事儿,小北哥差点儿在京城又惹出麻烦。你不知道?”斐宝宝有些吃惊地看着李云道。
“惹麻烦?”李云道微微眯眼。王小北自从跟孔黄裳结婚生子后,就回归了家庭,几乎天天围着老婆孩子转,每次通电话,聊得最多的也是育儿经。能让王小北又差点儿惹出麻烦的,应该不是普通人,而且以王小北如今的身份,敢向他公开挑衅的,应该也不是普通人。
“是啊,听说小北哥还吃了点暗亏,黄裳嫂子本想出面的,后来被小姑给拦下来了。”斐宝宝见李云道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有些好奇地挠挠头,“奇怪,这事儿在京城闹得挺大啊,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古家那位也没告诉你?”
李云道轻哼一声,他知道,应该是家里有人下了禁令,让所有人向自己这边封锁消息,否则以自己和王小北的关系,说什么也要杀回去帮王小北讨个公道了。
“对方是谁?”李云道想了想,接着道,“蒋青天?”
“姓蒋的现在比缩头乌龟还老实,是赵家的人,叫赵义,据说前些年一直在国外读书,做点金融生意,最近才回国的!”
“赵义?”李云道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此时也能想得到为什么王小北会吃了暗亏。孔黄裳的父亲这些年一直至力能让保守派和改革派能放下芥蒂,共同向着华夏伟大复兴的目标携手共进,如今正是两派人马的融合蜜月期,王小北作为孔家的乘龙快婿,就算吃了亏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我也不太了解这个人。我听小西说,这家伙很嚣张,现在隐隐成了京城这一代里头的个中翘楚。年轻的一代里面,很多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从农产品基地出来,李云道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王小北,他还是想从王小北本人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真实情况。
电话一通,就听到王小北苦笑的声音:“看来还是没能瞒过你!”
“你在哪儿?”李云道问道。
“首都解放军总院。没事,你放心,只是断了一根肋骨。”王小北说得很轻松。
李云道的火气开始漫腾:“断了一根肋骨还叫没事?那要掉了脑袋才叫有事了?”
王小北听出了李云道话里的不满,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知道李云道是关心自己,笑着道:“已经恢复了差不多了,其实可以出院了,可是黄裳不同意,我就只能在医院里躺着。”
李云道硬压下怒火,尽量平静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王小北道:“喝多了发生了点冲突,没事。”
李云道怒道:“是不是兄弟?”
王小北这才结巴道:“唉,其实也没啥,就是看不惯那帮人嘴巴不干净,可惜小熊不在,否则也不会吃这种亏!”
李云道想了想道:“是不是有人在说古可人的事情?”
王小北压低了声音道:“云道,这事儿你还是尽量低调些啊,可姨身份特殊,这事儿可比当年你一口气吃了蔡桃夭和阮钰要大得多。盘古资本啊,那可是一个庞然大物,多少人眼馋啊!”
李云道冷哼一声:“你的肋骨是赵义打断的?”
王小北嗤笑道:“他可没有那个本事,是赵家派在他身边的保镖,好像以前是个雇佣军的家伙。估计白小熊跟他交手,也就勉强能支撑下来。”
“保镖?好大的狗胆!”李云道冷笑。
“云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王小北在电话里急道,“黄裳本来要出面的,都被一个电话叫了回去。这里头的情况很复杂,所以这件事你千万不要管,否则会很麻烦。”
李云道笑了笑:“我好像记得自从我打昆仑山下山后,就没少惹过麻烦。不过动我老王家的人,先得问问我的意见。”
王小北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云道已经挂了电话。王家大少不放心,又给家里打了电话,王援朝听了倒也不急,只说知道了。
李云道没有回省委大院,而是直奔江州机场,买一张赴京城的机票。
这年深秋,怒发冲冠的李云道独自一人北上京城,跟谁都没有打招呼,只是在飞机落地的时候,给古可人发了条微信:帮我找找看,赵义此刻人在哪儿。
那边很快就来了回复:你不要乱来。
李云道就回复了一个字:好。
“回京城!”远在深圳的古可人心急如焚,谈判还没结束,就直接飞速赶往停放私人飞机的机场,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后,她比很多人都清楚,那看似冷血无情的刁民,骨子里是如何地珍惜那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怒上京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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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暮色中的京城别有一番风韵。京场高速上,一辆放在偌大的京城毫不起眼的JEEP牧马人迎着秋风,呼啸赶往首都国际机场。开车的是一个模样俊俏到无可挑剔的少妇,在这深秋的季节,穿着一件蓝色的风衣。此时摘去了白日里一贯要戴着的墨镜,那对原本温和的眸子里写满了焦虑。
车后座上是一个约摸七、八岁模样的女童,与前排开车的少妇如出一辙的眸子显得格外灵动。她伸长着了脖子看着车窗外的景象,用肉嘟嘟的小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愁容地对前排女子道:“孔蓝翎,你开慢些,都要超速了!”
被她称为“孔蓝翎”的女子也不生气,只是颇担忧地叹了口气:“还是要早点接到你云道叔叔,否则不知道他冲动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情!唉,你还是个孩子,说了你也不懂……”
后座上的女童扑闪着大眼睛道:“我怎么不懂?是小姨父受伤的事情被云道叔叔知道了,对不对?他们跟我说让我一定要帮忙瞒着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小姨和小姨父,这事儿不告诉云道叔叔反而更糟糕!看吧,不听我的话,吃亏了吧!”
孔蓝翎此时心焦万份,对小孔雀老气横秋的话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不由自主地继续深踩油门,车速已经隐隐接近了限速顶峰。想起那个在香港大屿山救过自己的年轻男子,孔蓝翎就不由得俏脸发烫心跳加速——那绝对是一个不约束着他就敢把天捅个窟窿的家伙,如果他这般怒气冲天地回京城是找赵义算账,平静了这么长时间的京城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大风波来。如今是父亲整合改革派和保守派共同对外的关键节点,这个时候他跑到京城来破坏眼下的平衡格局,很可能会弄出一个亲者痛、仇者快的尴尬局面。否则,怎么会连黄裳都被勒令禁足,只能用在家带娃来消磨时间呢?
想到这里,孔蓝翎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远处西边的落日已经下山,黑夜缓缓吞噬着余晖,这让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停好车再查看机场的到达航班,还好,那家伙所乘的航班刚刚才落地,就算不用取行李,出来也要一刻钟,她决定不惊扰机场的高层,而是在国内到达的出口处守株待兔。
那冲天小辫已经变成一头瀑布般长发的小孔雀很开心地在大理石地面上玩着跳格子的游戏,这还是几年前江西那座山上的辈份高得吓人的小道姑教她的,可惜小道姑和小喇嘛如今都不在京城,只剩下她一个人经常拉着孔蓝翎陪自己,只不过在大人眼里,都些所谓的游戏都逃不过“幼稚”两个字,哪怕孔蓝翎已经是一个很懂得如何跟孩子交流的母亲了。
孔蓝翎焦急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努力地辨认着每一张脸,可是结果并不理想,直到一个钟头后,她仍旧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难道说消息有误?她正想拿出电话再确认一遍的时候,就看到女儿小孔雀蹦蹦跳跳地迎向一个长着桃花眸的青年男子,不是那人还有谁?
孔蓝翎急忙迎了上去:“云道,你不要乱来!”
李云道一把抱起小孔雀,在小丫头脸上亲了亲,胡渣刺得小丫头咯咯直笑,这才回头看向孔蓝翎,极认真地道:“姐,我怎么敢跟你乱来!”
孔蓝翎的俏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轻啐了一声道:“都当厅长的人了,怎么还是没个正形?孔雀,快下来,别缠着云道叔叔!”
“我不!”小孔雀直接拒绝,搂着李云道的脖子,嘻嘻笑道,“云道叔叔最疼我了!”
李云道轻轻捏捏小妮子肉嘟嘟的脸:“咱们小孔雀也快长成跟妈妈一样的大美女喽!”
孔蓝翎咬了咬下唇,对这家伙一见面就调侃自己有些羞恼,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救过自己,除了因为是在公共场合而产生的不适外,更多的却是一种终于又看到这家伙的喜悦感。
孔雀趴在李云道肩头,贴着李云道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让孔蓝翎觉得很惊奇,家里唯一有这种待遇的只有自己的父亲,其他人小孔雀一概不待见,包括自己,也包括王小北的那位名义上的连襟。
只见小妮子一边说着一边偷笑,又时不时回头看自己的妈妈两眼,而后李云道的目光也投向自己,这让孔蓝翎有些心虚了,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要看自己?
“哦,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她聊聊!”李云道一脸宠溺地用脸贴着小孔雀的小胖脸,一大一小两人又是一阵嘻闹,看着女儿如银铃一般的笑声,这个瞬间孔蓝翎竟有些恍惚。
三人说着话,却没注意到,远处的玻璃通道内正有一男一女望向这边,男的中等身材,单凤眼,胸膛挺得笔直,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杆长杆。他身后的女子推着行李箱,也望向这边,表情更多的却是诧异,不过这种诧异马上就变成了恐惧。她下意识地望向身前的男子,却发现男子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走吧!”男子很快就收回目光,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往前就能直达礼宾的停车区域。
女子推着行李箱快步跟了上去:“我会让人查一查那个男人的身份。”
“嗯。”男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有空就查,没空就算了,现在是项目的紧要关头,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女子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这次还是住香格里拉?”男人突然问道。
“嗯?”女子似乎因为男人的这个问题而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些琐事是他最不愿意去浪费时间的。
“如果可以,换成希尔顿吧,那边离家近,我想回去一趟。”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
“好的。”女子点了点头,“也是该回去看看了,你又不是大禹治水。”
男子沉默了片刻,还是解释道:“就看看孔雀。”
“我知道。”女子长相一般,长发飘动时,还能隐隐看到额上的一块不太明显的胎记。
李云道下意识地看了看玻璃通道,刚刚有一股莫名的杀机,这让他很警惕,看来自己一下飞机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不过他也不怕,既然有人敢动王小北,那就要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孔蓝翎还是又重复了刚刚的话:“云道,你不要乱来,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李云道怀里抱着孔雀,只是笑了笑:“我知道。”
孔蓝翎知道自己并没有说服这个男人,上了车,便径直开往首都解放军总院,王小北在那里养伤,自己劝不住他,希望老王家的人能够给他戴上情感的枷锁。
只是她好像突然忘记了,这是一个戴着镣铐都能随意起舞的男人,否则这些年又是如何让那些京城纨绔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被踩得像一坨烂泥。
“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李云道突然主动道,“首先我没有我大哥和二哥那么变态的武力值,其次我也没有能瞬间碾压赵家的背影和实力。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敢动老王家的人,先要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孔蓝翎丝毫没觉得他在说大话,她清楚眼前的这个看着更像大学讲师的年轻人能在瞬间动用多少资源,哪怕是如今的孔家,也不会在他大力反对的前提下一意孤行。
“先去看看王小北吧!”孔蓝翎一边发动车子引擎,一边道,“其实已经能出院了,不过怕他出院又出事,所以没让他出院。”
“又出事?”李云道皱了皱眉。
“这……”孔蓝翎有些犹豫,叹了口气道,“总之,一言难尽!”
李云道唇角轻扬:“没事,我们这一辈子的路还很长,你可以慢慢说。”
孔蓝翎又轻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
不过他这般表现,倒也让孔蓝翎放下心来,至少他此时不是怒意冲冲地要去找赵家人拼命,从这一点来看,眼前年轻的省长助理兼代理公安厅长已经比很多人要成熟了。
真正的男人,不是呈一时的匹夫之勇。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小孔雀很喜欢李云道,一路上都在跟李云道控诉自从上了小学后,自己是如何地不自由,班上的老师是多么多么无聊,同学是多么多么幼稚,她还是喜欢跟张晓蛮还有十力一起生活和玩耍。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聪明的孩子总是会喜欢彼此。
直到李云道答应有空带她去那座山的山巅和大雪山深处找小道姑和小喇嘛,委屈得像只小可怜虫的孩子这才开怀大笑。
一路上李云道也在笑,但是等到了总院,看到整个人明显气色不佳的王小北时,他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但王小北却在笑,还在李云道胸口给了一拳:“你看我没事儿,根本就没事,不就是断了一根肋骨嘛,又不是要我的命!”他在笑,牙在漏风,所以李云道根本就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怒上京城(三)
“以后别笑人家白小熊的爹了,人家那是老得掉了牙,你这是咋了?当真笑掉了大牙?”李云道没好气地给他倒了杯温水,让刚刚有护士来催了吃药的家伙按时把药先吃了。
“你还真别说,真是笑掉了大牙!”王小北嘿嘿笑着,也不顾缺了两颗门牙还漏风的形象,道,“赵义那王八蛋的女人偷人,给姓赵的戴了一顶老大的绿帽子,你说我能不笑掉大牙吗?”
李云道没好气地接过这家伙的递来的杯子:“就为这个?”
王小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孔蓝翎,又转向李云道,嘿嘿道:“主要还是那家伙口出狂言,说了不少不干不净的话。我这人脾气你们也知道的,然后又多喝了两杯……嘿,要不是小熊娃子在地方部队上,否则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疼不疼?”
“不疼。”
“真不疼?”
“疼!”
兄弟俩的对话只有兄弟俩自己清楚这里头的含义,王小北也终于体会到,李云道每次挂彩受重伤是一番什么样的感受。
“云道,这回我终于是明白了,你小子每次都大难不死是有多幸运!”王小北乐呵呵地道。
李云道看着说话漏风的王小北,微笑道:“你想要赵义几颗牙?”
王小北诧异地看着这位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来的大表弟,最后在孔蓝翎吃惊的目光中扭扭捏捏地伸出四根手指。
“四颗?”李云道皱了皱眉,“算了,他要你两颗门牙,我要他一嘴牙,好像也不算太过份。”
李云道帮精神有些困乏的王小北盖好被子,看了孔蓝翎一眼:“你准备怎么办?”
孔蓝翎愣了一下,觉得他问这个问题很好笑,这不是自己应该问他的问题吗?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你在京城,我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跟着你。”
李云道吃惊道:“洗澡上厕所也跟着?”
孔蓝翎冲他挤挤眼睛,指了指在一旁扳指头用法语数数字的小孔雀,小妮子很茫然地看着两个不约合同看向自己的大人:“怎么了?”
李云道无可奈何地抱起小孔雀:“走,叔叔带你吃好吃的,让你小姨父好好休息。”
走出医院的时候,李云道的手机震了震,他一手抱着小孔雀,一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孔蓝翎扫了一眼手机,却不断这家伙居然飞快地关掉了屏幕。
“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们到紫玉记点了菜等我。”李云道笑着看向孔蓝翎。
“不行!”孔蓝翎第一回这般认真地拒绝李云道。
“那跟我一起吧。”李云道叹了口气。
孔蓝翎没料到他会这般好说话,警惕地看着他,却又觉得他不像是在耍什么花样。
这回换成了李云道开车,好在他记忆力惊人,京城的路只要是走过的,他一概都记得住,根本就不需要导航或者孔蓝翎提醒,车子飞快地在京城高峰期的车流中穿梭。
长城俱乐部是京城最新崛起的新贵俱乐部,跟京城几家顶尖的权贵CLUB一样,金钱和身家不是这家俱乐部招募成员的唯一标准,或者说,这只是其中一项占比不足一成的标准。
此时夜里十点刚过,俱乐部里便开始热闹了起来。俱乐部的一把手姚四眼是从薄家兄弟的天下阁会所挖来的,不到一年的工夫,就将整间俱乐部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天这个时候,不管风吹雨打,姚四眼都要亲自来俱乐部里转一转,有些人脉关系,还需要自己亲自出面才行。
长城俱乐部的目的不是赚钱,这一点姚四眼比谁都清楚。
“哎哟,姚总,前天那匹不错,什么时候有了新花样,别忘了兄弟!”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嘻嘻哈哈地跟姚四眼打了招呼。
姚四眼认得这是国内一家顶尖保险公司的掌舵人,这只喜欢刚刚成年的女子的家伙,一年能动用上千亿的资金,打了个哈哈便道:“过几天还有,不过您得多买几副腰子备着,这人到中年啊,可得保重着身子啊!”
这种不荤不素的玩笑,姚四眼一个晚上要开很多个,多数都是点到即止,经历了在天下阁的那几年,如何对付这些权贵阶层,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有经验。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安保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姚四眼皱了皱眉,冷冷看着那安保道:“我这儿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得来的?”
那安保支支吾吾道:“他……他说他是赵公子的朋友。”
“哪个赵公子?”
“赵义赵公子。”
姚四眼眯了眯眼,赵义最近在京城圈子里很是很吃开,尤其是将王家大少弄进了解放军总院后,这位赵公子一时间名声大噪。
赵义是赵槐的堂弟,很明显,这次出了事情后,赵家不但没有退缩,而且咄咄逼人,接下来的几年,会倾注在赵义身上的资源可此可窥一斑。
姚四眼想了想问道:“人在哪儿?”
安保道:“我问问……”安保用对讲机问了问,很快就吃惊地抬起头,“姚总,说……说是人已经上来了!”
姚四眼冲遍布在角落里的几名安保同时使了个眼色,独自一人迎向电梯。
长江俱乐部在寸土寸金的国贸三期,这里是顶楼,在楼顶花园里可以俯瞰整个京城,当然,在景观电梯里也可以。
李云道唏嘘了一番,对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孔雀道:“等你长大了,希望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都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孔雀不解地问道:“什么叫藏污纳垢?”
李云道想了想,径直解释道:“就是坏人比较多的地方。”
小孔雀点了点头,冲孔蓝翎挥挥小拳头:“把他们都抓起来!”
孔蓝翎没好气地瞪了小妮子一眼,有些担忧地看着李云道:“你要冷静点!”
李云道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让你们在车里等着,你又不肯,这里哪是孩子能来的地方!”
小孔雀不乐意道:“我长大了!”
李云道用脸蹭蹭小妮子的脸:“好好好,你长大了!你听不听云道叔叔的话?”
小妮子很笃定地点点头:“那是当然,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李云道拿出一副耳机,插在手机上,打开音乐播放软件,将耳朵给小家伙戴上:“偶尔听一听不要紧,但不能总是用耳机,会有损听力的。”
小妮子点点头,听到耳机里悠扬的童谣,欣喜万份。
小妮子转过头开始欣赏音乐的时候,电梯打开了,姚四眼迎了上去,可是迎接姚四眼的却是一只黑洞洞的枪口。
姚四眼向来胆子很大,被人用枪指着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往每次都能笑着应对,但是今天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姚总好久不见。”抱着孩子拿着枪的年轻人笑眯眯地跟姚四眼打着招呼。
“三……三哥……”姚四眼的心开始往下沉,当年眼前的年轻人是如何蹂躏蒋青天和朱梓校的,他都听说过,他眼看着这个当时还一文不值的年轻人跟薄家兄弟觥筹交错,直到后来他听说了关于这个年轻人的一段又一段精彩的段子,他才知道,那个时候没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王小北就是在长城俱乐部出的事,出事后姚四眼就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只是一直没想明白这份不安到底是源自何方,照理有了赵家在背后,就算再什么分摊责任,王小北也找不到他姚四眼的头上,可是,直到此刻这个年轻人出现,他才想起这些年,一个又一个死在这人手里的性命。
他会杀人,真的会杀人!
姚四眼的目光落在李云道身边的女子身上,他马上就定下了心神,他再怎么傻也不可能认不出眼前的这位,他觉得,李云道再如何嚣张,应该也不至于当着这位的面杀人吧!
他制止了正要围过来的安保,也没让人报警,只是陪着笑:“三哥,您想来喝杯酒,随时我这儿都欢迎啊,下面的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李云道的枪口并没有从桃四眼的眉心位置移开,反而贴得更紧了:“那就劳烦姚总带个路。”
姚四眼眼皮开始跳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带什么路?”姚四眼装傻,看看李云道,又看看孔蓝翎。
“呵呵……呵呵呵……”李云道笑了。
姚四眼也跟着笑了。
砰!
一股大力如同巨锤一般锤在自己的大腿上,姚四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看李云道,再看看自己已经出现一个血洞的大腿,随即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下来。
他的确真的敢杀人!孔蓝翎也愣住了。
“带路。”李云道转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枪声对她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反而在童谣中,烂漫的小妮子已经进入了梦乡。
一旁的安保也看傻眼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比谁都清楚,敢在这里撒野的,似乎都没有好下场。可是,这人究竟是谁?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怒上京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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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四眼咬着牙,眼中的恐惧足以令人心悸。
李云道唇角轻扬:“人在哪儿?”
姚四眼捂着大腿上的伤口:“不知道!”
李云道又抬起枪口,这一次对准的是姚四眼的眉心。
“云道!”一只纤纤素手将李云道拿枪的胳膊压了下来,孔家女子微微皱眉,看着那姚四眼道,“赵义在里面?”
姚四眼看着孔蓝翎张了张嘴,似乎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孔蓝翎解下脖子里的丝巾,递给姚四眼道:“系在伤口的上方。”
姚四眼感激地点了点头,剧烈的疼痛让他的一张胖脸早已经挤得变了形,接过丝巾,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憋出两个字:“谢谢。”
李云道往前踏出一步,早已经吓破胆的姚四眼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几名早就及时赶过来的安保将他扶住,却无一人敢上前。连姚四眼上来都在大腿上挨了一枪,他们也很清楚,自己这些无名小卒凑上去,顶多只能算是炮灰。
“姚四眼,再给你一次机会。”李云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四眼腿上的伤口,眯了眯眼,“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涉黑人员,我杀过很多,多你一个人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王小北受伤的事情里你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别人不清楚,我觉得我知道还中不知道?”
姚四眼艰难地闭上了眼睛。自王小北被人从长城俱乐部抬出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麻烦迟早会来的,只是没有料到,来的居然是这位煞星。如今横竖是死,还不如死得壮烈些。
李云道一手抱着睡梦中的小孔雀,一手拎着枪,缓缓走向姚四眼。几名安保心中大骇,他们显然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身份不一般,否则怎么敢在长城俱乐部这种往来无白丁的地方公然行凶伤人。
枪身轻轻拍打着姚四眼肥硕的脸,李云道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你还有那么一点骨气。算了,这一枪就当我给王小北收的利息。你当真以为自己跟王小北踩坑的事情没半毛钱关系?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心里清楚。你的命我暂时挂在账上,哪天心情不好了,没准儿再回来找你拿。”
“好大的口气!”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包厢里传出来,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面色阴沉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缓缓鼓掌,“厉害厉害,果然是老王家的野种,有点意思!”年轻人长相倒是不俗,尤其是那对眸子,跟千里之外的某位封疆大吏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云道看着那青年,淡然一笑:“上一个这么说话的人叫朱梓校,现在他正在阎王爷那儿报到。”
“干掉区区一个朱梓校,就把你牛币成这样了?”那青年冷笑:“你要是有胆子杀人,可以试试看。”
李云道歪了歪头,微笑道:“你就是赵平安养在外面的儿子?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赵义长得跟赵平安很像,但生世却很离奇,赵家一度无法确定,他的父亲是赵平安是赵家的某些同宗兄弟,直到做了DNA的检测才算真相大白。听李云道提及父亲,赵义的仿佛被人撸了逆鳞般,眼中凶光大现:“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给我掌嘴!”
话刚落音,一个黑影便从他身后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李云道,快如闪电,声势如雷。
这一巴掌如果真的扇在李云道的脸上,起码要掉一半的牙。
这世上似乎永远都不缺少一些自恃实力了得,最后却被狠狠打脸的家伙。
黑影没有料到的,那把枪又响了。
这一次是连开四枪,每一枪都恰好击中黑影的肋骨,子弹的巨大力道将那黑影瞬间击得倒飞出去,最后轰然落地。
“华夏的领土岂是你们这些雇佣兵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李云道扯了扯唇角,缓缓一步向那不断呻吟的雇佣兵走去。
那是一个南亚人,比普通华夏人更黝黑的皮肤和深陷的眼窝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那雇佣兵见对手不依不饶,强忍着肋骨上传来的剧痛,翻身站了起来,从靴子手中掏出一把三棱形状军用刀,不等李云道靠近,便如同豹子一般,咆哮一声,继续扑了上去。
“住手!”赵义的瞳孔猛地收缩,因为他看到那雇佣兵在柱子上借蹬了一脚,整个人向着站在后方的孔家女子扑了过去。赵义此时也是亡魂大冒,他不想想象,如果连孔蓝翎也出了什么事情,赵家将面临着什么样的灾难,哪怕是吴家那位的怒火,都会给自己和赵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雇佣军动作极为敏捷,电光火石间,那刺尖几乎离孔蓝翎的胸口不过数寸。
砰砰砰!连续三枪!
第一枪打在三棱形的刀身上,第二枪打在那雇佣兵的手腕上,第三枪子弹从那雇佣军的太阳穴穿过。
惯性任何带着他的身体往孔蓝翎冲去,孔家女子的瞳孔也开始收缩。
突然,她身子一晃,有人抄住了她的腰,那仍旧溅着血的尸体堪堪与她擦身而过。
“小心,被这种人的血溅到,就不美了!”那家伙刚刚开枪杀人的家伙居然还有心思说笑。
只是场景有些诡异,这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怀抱美人,身后不远处是那具死透的雇佣军尸体。
“你……”赵义的双眼露出一丝恐惧,一言不合就杀人?京城的纨绔有自己的规则,打架归打架,但很少会到动刀动枪的地步,眼前的李云道上来二话不说就敢开枪,这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此时他才隐隐感觉到,别人给李云道起的“李阎王”的绰号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喊出来的。他的手也开始摸向后腰,那里有一把枪,这是家里配发的,有正儿八经的持枪证。
众人瞠目结舌中,又是一声枪响。此时所有人才发现,这位年轻的省长助理开枪几乎不需要瞄准,抬手便是一枪,但几乎百发百中。
赵义握着小臂,惨叫声惊动了很多今晚还逗留在长城俱乐部的人。前阵子王小北受伤的事情余波未了,又出了什么事?这长城俱乐部当真是谁都敢来踩踩场子的地方?
很多人没有认出李云道,但认出了被李云道护在身后的女子,于是有些想站出来说话的人便缩了回去,哪怕赵义握着小臂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他们也仍旧没有上前一步。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当王小北被人陷害时,面对如日中天的赵家,没有人站出来。同样,赵义如今面对带着孔蓝翎的李云道,也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因为这世间的公道,本就是用实力来诠释的。
李云道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赵义,我不知道是谁怂恿你来对付王小北,也不知道你还有你背后的一些人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是,老王家就算没了跟赵老爷子平起平坐的长辈,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可以踩的。如果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看最后谁死得更惨一些。”他指了指那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向赵义,原本围在赵义身后的一群纨绔青年们惊得不约而同后撤数步,只留下赵义一人在原地怒目瞪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李云道。
“说句实话,赵义,你还不配跟我交手,别说蒋青天和已经死掉的朱梓校,就连赵槐,你都还相差两个档次。你们打断王小北的肋骨,我收点利益,对了,嗯,还有牙!”
赵义惊得后撤一步,却发现李云道又看了一眼刚刚被他三枪打死的雇佣军,歪着脑袋想了想:“你难道不知道外军出现在华夏领土上,视同侵略?”
不知为何,赵义身后居然有数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李云道笑了笑:“不知道没关系,我教你!”
啪!
啪!
啪!
生生的三巴掌。
一半的牙。
“我说过的,半口牙。”李云道自言自语。
而此刻在那些京城纨绔的眼中,这人却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魔神,恐惧在他们心中蔓延。
赵义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愕然发现那抱着孩子的青年又缓缓朝着自己身后的纨绔们走了过去。
“你……你……你想干什么……”纨绔们发现自己慌了,这跟自己想象纨绔间的争斗完全不一样。他们原本觉得,王小北就算报复,也会划出道来,可是今天这个王家唯一的嫡孙却代表王家领着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就这般上门了。
上门杀人。
赵义颤抖着,他仿佛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有股子火药的味道。他的目光落在那把刚握在自己手上,就被李云道一枪打飞出去的枪上,如果有枪,他也敢拼上一拼,可是……此刻不管是他,还是他身后的那些纨绔,都被杀神一样的王家嫡孙镇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说过,我要收点利息。”李云道笑了笑,缓缓抬枪,枪口的另一头,是赵义的脑袋。
“别杀我!”扑嗵一声,赵义跪了下来,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着,“是赵槐,是赵槐怂恿的……”
李云道缓缓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着求饶的赵义,神色复杂。
孔蓝翎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想说些什么,但又忍住了,她想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如外面传的那般聪明绝顶。
“果然是赵槐啊,阴魂不散咧!”李云道自言自语,枪口在赵义额头上打了个圈,又收了回来。
赵义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枪口,这一刻,仿佛在鬼门关去而复返。
等李云道走过来,蹲下身,跟他面对面的那一刻,赵义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量仿佛都瞬间被抽空了。
“赵平安生了一个好儿子!”李云道笑了笑,“好儿子!”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才起身,面无表情地环视着那几个纨绔,“王小北出事的时候,你们应该都在场,你们身上的利息,他日再算。但竖起耳朵听清楚了,如果再有下次,我会一个一个地上门找你们,记住,我叫李云道,是王鹏震的亲孙子,王抗美的儿子。”
对于王抗美名字,这一代的年轻纨绔都觉得很陌生,只有在场几个围观的中年男子听了以后微微恍神,似乎在很多年前,也有一个长得跟这青年很像的男子,在四九城里拍着某个纨绔的脸说,记住,我叫王抗美。
从国贸出来,小孔雀醒了,迷迷糊糊地看向跟李云道保持着几步距离的孔蓝翎:“孔蓝翎,你怎么走那么慢?”
孔蓝翎苦笑,这孩子刚刚睡得太香,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没能将她叫醒。
小孔雀疑惑地看了看正抱着自己的李云道,轻声凑在李云道耳边道:“孔蓝翎挺漂亮的,对不对?”
李云道笑着蹭了蹭小家伙的脸:“跟孔雀一样漂亮!”
小孔雀疑惑道:“你惹孔蓝翎生气了?”
李云道回头看了一眼缓步前行的孔家女子,笑了笑道:“对不起!”
小孔雀抱着李云道的脖子,好奇道:“为什么要道歉?”
李云道亲了亲小孔雀,笑着道:“其实应该让你们在楼下等我的。”
孔蓝翎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却苦笑摇头:“好在只是一个雇佣军,不过到底还是开了枪了,你不怕……”
李云道笑道:“这世上让我害怕的事情太多了,怕老婆孩子有危险,怕家人生病受苦,怕老百姓被黑社会欺负,但唯独不怕对抗邪恶。”
孔蓝翎叹气道:“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很陌生。”
李云道轻笑道:“抱歉让你看到那一幕。”
孔蓝翎摇头道:“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些麻烦啊!”
李云道耸耸肩道:“听天由命吧,但作为王家唯一的男丁,有些态度,我必须要表达出来,不管接下来面临的是狂风还是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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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共和国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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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息时代,信息的传播是以光速为单位的。两人带着小孔雀还没有走出国贸时,李云道怒入京城在长城俱乐部杀一人伤两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第一个打电话来的王小北几乎失声,李云道能感觉得出这位昔日京城大纨绔强忍着的兴奋,因为这家伙打来电话只说了两句。第一句话是去踩人怎么不喊我?第二句话是够兄弟!
李云道笑骂了句“滚犊子好好养伤”就挂了电话,于是电话又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李云道苦笑一声,拿起手机递给孔蓝翎道:“你接吧!”
孔蓝翎接过手机,却被小孔雀一把夺了过去:“小姨!”
小孔雀对着孔黄裳撒完了娇,孔蓝翎接过手机只说了一句话:“没事,我跟他在一块。”
电话最后还是交到了李云道的手里,只是电话里的孔黄裳似乎有些哽咽:“云道,谢谢你。”
李云道微微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挂了电话,他抬头看天空,秋冬交替的季节,雾霾再次来袭,就连城市的霓虹灯在PM2.5的作用下,都笼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效。
“唉!”李云道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师父说得不错,杀人真的不好,可是那些魑魅魍魉如果自己不动手,受伤的就会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孔蓝翎并不是没有见过刚刚那种血腥的场面,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心跳加速,尤其是这家伙刚刚怀里还抱着小孔雀。想到这里,她便有些恼怒,但看到这人仰天长叹,却又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疼,就算没有黄裳和小北的这层姻亲关系,她觉得自己跟眼前的男人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至少她觉得如果自己也碰上这种事情了,眼前的人也会为了自己两肋插刀的。
“为什么叹气?”孔蓝翎将打着哈欠的小孔雀接了过去,“后悔了?”
李云道笑了笑:“后悔什么?后悔开枪还是后悔杀人?不过真有点后悔,一巴掌只扇掉了他半边牙!”他脱下外套轻轻地披在小孔雀的身上,手插在裤兜里,缓缓独自前行,路灯下他的身影极其挺拔。
孔蓝翎道:“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李云道耸肩道:“害怕永远都不能解决问题,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孔蓝翎微微蹙眉:“你想让赵家内讧?”
李云道摇了摇头:“只要赵若普还活着,就连赵平安都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更何况是赵槐和赵义这种小字辈!不过种子种下去,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的,我就是想看看,赵若普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孔蓝翎突然觉得眼前的青年有股子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暮气,这种手腕在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里并不少见,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把眼前的李云道跟王安石、张巨鹿那些官场老狐狸联系在一起。
“朱梓校也是你杀死的?”孔蓝翎突然问道。
李云道认真地看了她半天,突然狡黠一笑:“我说不是,你信吗?”
孔蓝翎摇了摇头:“今天之前还不太信你真的弄死了朱梓校,但现在我却觉得那些事情不是道听途说。”
“什么事情?”李云道笑着问道。
孔蓝翎摇了摇头,忽然又话锋一转,问道:“夭夭怎么样了?”
李云道摸了摸头,看了看西南方向的天空:“她向来是有菩萨心肠的。”
孔蓝翎笑了:“凤驹跟着疯妞儿在美国,你不挂念吗?”
李云道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如今也算是明白了,人这一辈子,选择一些东西,就会丢掉另外的一些东西,否则东坡先生怎么会有‘此事古难全’这番的叙述呢?”
孔蓝翎道:“其实你更合适去大学当个老师,我听爸爸说,你能把四书五经都倒背如流,这样的功底,当个大学中文系的讲师应该绰绰有余了。”
李云道笑道:“当初从昆仑山下山的时候,别说当个讲师了,最大的目标也许就是在工地里当个工头,嗯,最不济,也不能让十力和自己饿了肚子。只是人这一辈子,有很多的岔路口,我选择了其中一条,于是就变成了如今的自己。也许当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但这可能就是人生。”
孔蓝翎歪了歪头,像个懵懂的少女:“你在讲大道理的时候是很有煽动力。”她原本是想用“人格魅力”这个表述的。
李云道嘿嘿笑道:“那我真应该去大学里混个讲师当当,而不是经常给犯罪份子上课。”
小姑的电话来了,大姑的电话来了,就连阮钰的越洋电话也来了。
所有来电的人都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不要担心,死的是雇佣军,这件事基本可以一笔带过。
虽然赵义只是伤了小臂,掉了几颗牙,李云道敢保证他两个月就能康复,但这位原本在王小北受伤事件中出尽了风头的赵家公子哥如今却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小丑。在关键时刻出卖了赵槐,相信赵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从李云道在京城落地,到离开国贸,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如今的惊天逆转,让众人不禁大跌眼镜。
京城本就是一座不夜城,入夜就陷入亢奋的人们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里绽放着生命。
将孔雀母子送回家,李云道便直奔秦家——自己愤而入京,杀一人伤二人,相信此时此刻最为难的便是如今同样致力于改革派与保守派融合事宜的秦孤鹤。
跟这座不夜的城市相反,秦家的宅子每到夜幕降临时都会格外安静。
管家是跟随了秦孤鹤大半辈子的老人,也不是头一回见面,老管家打开大门看到是李云道时,露出的是和蔼而欣慰的微笑:“回来了?”
李云道在秦家当大小双的家庭老师时就时常与这位话不多的管家擦肩而过,一句“回来了”,让他感慨万千。
“首长还在联参办公室,您去书房坐一会等等?”
“您早些歇息,我自己去书房就成。”
管家和蔼地笑了笑:“首长一直给你留着一间房,我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如果晚上就别走了,大晚上的,不安全。”
李云道吃惊地看了老管家一眼,似乎今晚发生的事情,这位向来很少迈出秦家大门的老人已经知晓了——此时李云道才注意到,老人的手背上有两处枪伤,如今阵年累月,只看到不规则的疤痕,想来年轻时,也是跟着秦孤鹤在秘密战线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秦家的宅子,无论是姑苏的还是京城的,李云道都很熟悉。遗憾的是,当年如初生牛犊般的大小双都去了英国,秦潇潇去了美国,黄梅花在秘密战线独当一面,就连树人师兄也都因为保护秦孤鹤而时常不在。
站在秦家宅子的中央,李云道抬头看雾蒙蒙的夜空。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会怀旧,当年的苦楚,此时回味起来,多数还是甘甜的。
李云道在秦孤鹤的书架上抽了一本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翻了起来,这是西方近代军事理论的经典之作,也被誉为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百本名著之一。这本书李云道在浙北时曾经翻看过,最欣赏这位德国军事大师的其中一个理论:“战争的目的就是消灭敌人……而消灭敌人,包括了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
刚刚翻到《会战失败后的退却》这一章时,走廊上响起了两个不同的脚步声,一个疲惫,一个有力。
他站了起来,秦孤鹤和周树人先后进入书房,老爷子点了点头:“坐!”
而憨厚的树人师兄则傻笑着挠头:“云道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李云道苦笑,看向面色肃穆的老爷子:“老师,我来负荆请罪了!”
树人师兄张了张嘴:“请罪?”显然,这位后知后觉的憨厚师兄还不清楚李云道今晚的“辉煌”战绩。
秦孤鹤皱了皱眉,接过周树人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清了清喉咙才道:“年轻人做事有血性是好事,但是太过冲动的话,结果往往并非是你们想要的。”
李云道学着树人师兄的模样挠头:“一听说王小北被人揍进了医院,我一肚子邪火就上来了……是有点冲动了……”
秦孤鹤看上去很疲惫,事实上,对于一个已经七十多的老人来说,每天工作近二十个钟头,这是一件极耗心神和损耗健康的事情。他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小北受伤,我跟你孔叔叔都很生气,但如今是什么时候,你也应该清楚,所以有些事情,我们不方便出面,毕竟无论是我还是若普兄,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会再局限于一个家族或者一个派别了。”
李云道尴尬地笑了笑:“给老师您添麻烦了。”
秦孤鹤却转身,欣慰的目光将李云道从头打量到脚,叹气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鹏震兄泉下有知,应该可以含笑了!”
李云道轻声道:“毕竟是一家人。就是让您为难了。”
秦孤鹤摇了摇头道:“当年有个人,惹下的麻烦是你今日的百倍还有余,那会儿我肩膀上才一颗星,照样能给他抗下下来。对比起来,今天的事情,不算什么。”老人叹了口气,伸手去拿茶杯,手却有些颤抖。
李云道惊道:“您身体……”
老人摇头道:“无碍,前阵子感冒了一场,还没有恢复透彻。放心,这把老骨头还可以在一线多挨几年,好等着你们这些孩子快速地成长。华夏民族的崛起和复兴,最后的担子还是要交到你们这一代的身上。”
李云道有些感动,不是因为担子要交给自己,而是眼前这位本应该在如今的年纪当个富家翁颐养天年的老人,却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选择了为这个国家和民族鞠躬尽瘁,七十多岁的高龄,每日还要处理无数庞杂的事务,就算换成壮年的年轻人,也不一定吃得消。对比起来,自己在地方上碰到的那些,根本就不算什么难题。
老人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战争论》,笑了笑道:“喜欢的话拿回去慢慢研究,虽说是和平年代,但战争的哲学,延用到工作中,都是相通的。如果这几日还在京城,自己当心些,孩子都是好孩子,但不同的人,心胸是不一样的,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
捧着书从秦家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周树人将他送到大门口,偷偷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师父刚刚给我发了微信,让你别怕,真出了事,他帮你兜着!”
李云道莫名感动,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也只有在这种紧要关头才能让人看得透彻。
“师兄,多注意老师的身体。”
“嗯!”
师兄弟二人挥手道别前,憨厚的师兄又偷偷塞了一把银色的沙鹰给李云道:“下次用这个,威力大!”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这把是师父最心爱的,我悄悄顺出来的,可千万别说漏了!”
原本冰凉枪上还有师兄的体温,这一刻,李云道心中温暖无比。
京城是自己的家,回家,哪怕放肆一点,也总有这些长辈和师兄兜底。这也许就是被人惯着的感觉吧!
古可人是从深圳出发的,飞机降落时便收到了两个钟头前就已经尘埃落定的消息。古大小姐坐上那辆劳斯莱斯后,让管家打开香槟,这件事,的确值得庆祝一下——那个讨厌的家伙居然找到了这样一个独辟蹊径的解决方案,这下子估计起码五年内,没有人再敢尝试挑衅老王家了。
她本想给李云道发条微信,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对管家道:“不回骊宫,直接去东山陈伯伯那里。”
管家应诺,让司机调整路线,可是等车子上了山,才过了山下的兵哨,就听到古大小姐的声音:“停车吧!”
管家有些诧异,司机很听话地停下车,踩着十分分高跟的古可人下车站在了距离王家四合院不足百米的地方。
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这种事情,不是他可以过问和多嘴的,司机更是一言不发。直到这位大小姐挥挥手:“你们先下山吧,接下来的安排等我通知。”
高跟鞋敲击在山路上,在山间回荡。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脱了鞋,赤着脚往那四合院走。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朝着坐在大门口的石坎上抽烟的家伙走了过去。
“来根儿烟!”她对那家伙道。
“女孩子,没事儿抽什么烟。”那家伙没好气地道。
“与尔共消万苦愁啊!”她喜欢李白的诗词,那是一个不羁的诗仙,她总觉得千年前的自由灵魂跟身边这个大半夜不睡觉坐着抽烟的家伙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古文,这家伙当真不舍地从怀里掏了一盒皱巴巴的烟出来,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枝:“别浪费了,这山下最近的杂货店都在五公里外!”
吐出烟圈,古可人隔着烟雾看向远山:“这地方这么不方便,想不通王伯伯和陈伯伯为什么就喜欢住在这里!”
那家伙道:“也许他们都是戎马一生,到人生的最后阶段时,都想离尘世的喧嚣远一点。”
“哥们儿,你今天的情绪有点儿消极啊!”古可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不过说起来你还真牛叉,带着孔蓝翎和小孔雀一起去踩人,亏你想得出来。”
虽然小姑再三表示不用担心,但刚刚回来一顿臭骂还是免不了的,对于王援朝来说,没有什么比王家这根独苗更重要的了。刚刚被臭骂的某人叹气道:“这一点倒真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想到那些人会把我和孔蓝翎的关系往那方面扯……”
古可人叹气道:“这就叫节外生枝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可别跟吴家那位杠上,一来他是军中鹰派的代表,二来以你现在的实力,在他手里连半个回合都支撑不下来,所以就算你在打孔蓝翎的主意,也得悠着点来!”
李云道眉头紧锁道:“我怎么觉得你又在挖坑给我跳?蓝翎是什么身份,我和她怎么可能?”
古可人似笑非笑:“你们这些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家伙,可说不好!”
李云道想了想道:“我一直没好意思问,孔蓝翎跟吴家那位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古可人却摇头:“这个问题你得去问孔蓝翎自己,不过我相信她是不会回答你的。”
李云道知道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闻,只是这些都是人家的隐私,自己也没有这种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刚刚那一问只是出于关心和今天顺手推舟利用了人家的歉疚,当下笑了笑道:“让你大老远从深圳跑回来一趟,够哥们儿!”他轻轻在古家大小姐的胳膊上锤了一拳。
古可人表情怪异地看着他:“知道为什么王小北会和赵义起冲突吗?”
李云道哑然,原因他当然清楚,只是这种事情,需要说出来吗?
古家大小姐笑了笑,将双手枕在脑后,往后仰了仰:“坐飞机还真累啊!”
李云道笑着说:“我会按摩。”
古可人指指自己的脖子:“来一把。”
李云道摇了摇头:“男女授受不亲。”
古大小姐提起自己面前的高跟鞋就砸了过去:“男女授受不亲你还跟姓齐的小妖精在房里那样啊!”
李云道大囧,护住脑袋。
下一个瞬间,某人突然抄住了古大小姐的小蛮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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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混蛋活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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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可人虽然费劲心机地在京城给自己营造出一个不雅的名声,但实则内心却如同一片芳草地般纯洁。
冷不丁被李云道抄住腰肢,古大小姐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全身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偏偏这家伙还凑到了自己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让人心乱如麻。
“别动,有杀手!”若游丝般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才让她的神智有了一丝的清明。
杀手?古可人想回头看一看,却又被他轻声喝止:“别回头!”
他便这样轻轻地搂着她,将她的半个身子横在自己的腿上,俯身将侧脸贴着她的脸庞,从远处看,就仿佛热恋中的男女深情相拥。
过了良久,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缓缓消失,李云道这才发现,哪怕浸身在深夜的山风中,自己的后背也早就已经湿透。
他扶起娇羞的古可人,长长嘘出一口气:“居然走了!”
古可人抚着耳边的秀发,虽然心跳得厉害,但还是很快平稳了呼吸,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李云道摇了摇头:“在江州的时候我就觉得一直有人盯着我,没想到会跟到京城来。”
古可人担忧道:“会不会跟你在江州扫黑有关系?又或者是今晚的报复?”
李云道笑了笑:“也许吧,当警察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放心吧,没事的!”
古可人托腮斜侧着脑袋,青丝在夜风中飘扬:“你今晚这么一闹,平静的许久的京城也许又要热闹起来了。”
李云道反问道:“热闹一点难道不好吗?”
古可人笑道:“也对,一潭死水的确没什么意思。”
李云道起身:“今晚别走了。”
古可人愣了一下,随即嫣然一笑:“好。”
王家老爷子过逝后,四合院里的人气就越来越稀薄了。大姑王抗日和小姑王援朝都有自己的家庭,就连王小北如今也建立了自己的小家。
“都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爷爷去世后,除了逢年过节,大家回来得都很少。”带着古可人走过荷花池时,李云道谓然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跟着小北进这座四合院的时候,老人家就远远地在这条廊道的尽头望着我,就好像他一直在那里等着一样。”
古可人伸手抚摸着廊柱上出自香山工匠之手的雕画:“老人家可是当年赫有名的军中第一智囊,也不知道当初他们怎么就舍得把你扔给了那位老喇嘛,虽然那位也的确是一位了不得的世外高人。”
李云道笑道:“你说大师傅啊?大师傅是不是世外高人我不知道,但我的的确确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嗯,还有老大和老二,还有十力。”
古可人问道:“听说你大哥和二哥都挺厉害?”
提起大哥和二哥,李云道的眼睛便笑得眯成了月牙儿:“不是挺厉害,而是相当厉害。我们还有个弟弟,叫十力嘉措,是个很了不得的孩子。”
古可人觉得李云道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这家伙跟京城绝大多数纨绔都不一样,前二十五年都在昆仑大雪山里读圣贤书,下了山便如同飞上枝头的凤凰一般耀眼,更难得的是,她喜欢他身上的那股子朴实无华,如同一座山一般沉稳,哪怕在最紧要的生死关头,他也仍旧不动如山。
“这是小西的房间,她这两天在伦敦交流,你就住她的房间吧。放心,小西很爱干净。”李云道推开一扇木门,打开灯,简欧风加少女系的装饰,让古可人瞬间就喜欢上了这里。
李云道看到她眼睛一亮,顿时苦笑:“你明明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把骊宫弄得跟天上人间似的?还不惜花重金把自己打造成人尽可夫的女人?”
古可人居然不生气,撇撇嘴道:“你难道不知道姑奶奶我手里的盘古资本是多少人都垂涎三尺的吗?我要是把自己弄成一个贞洁圣女,你信不信每天来说亲的人会把骊宫门口的大理石踏坏?就现在这样,还有不少人都没有放弃。”
“盘古资本啊!”李云道咂咂嘴,他知道,那的确是国内如今投资公司当中的庞然大物,“对了,你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钱?”
“一开始是找伯伯们撒娇哭穷呗,每个伯伯都出点了心意,有几个当年因为我们家人挡了子弹才活下来的,恨不得把整个身家都送给我。不过我没敢要,要我真要了,他们家的那些人估计梦里都想着要干掉我了。就这样,他们现在有的人提起我就牙痒痒。不过,后来就靠自己的真本事了!”古可人所谓地耸耸肩膀,而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她扑倒在那张粉色系的大床上。
“早点休息!”李云道很君子地退出了房间,踏着月光,沿着院中的鹅卵石小径走向最深处的那间书房。
开灯。
这里每日有人打扫,所有的陈设还如同老人生前那般一尘不染。
坐到那张老人每日都会坐的椅子上,一册怀素和尚的字贴还未合上,李云道往砚台中添了点水,刚准备磨墨,一只白皙的素手伸了过来:“我来!”
李云道愕然抬头,才发现是古家女子。
“不是困了吗?”
“这会儿又不困了。我来磨墨,你写你的。”
李云道微笑点头,微微闭眼凝神,这是每次写字前他都会进入的一种超然状态。
狼毫浸染了墨汁,随即挥笔如行云流水。
一旁红袖添香的古可人眸子愈发清亮:这家伙的确时不时会给人一些惊喜。
他的字的确早已经可以登堂入室了,难怪国家书画院的那位老人家抢着要收他做学生。
她轻启朱唇,念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云道搁笔,轻笑摇头:“是不是太出世了?”
她想伸手去触碰那刚刚成形的字,却又怕润染了宣纸,只好又缩回手去:“你的字,的确已经自成一家了!”她看了看桌上怀素和尚的贴子,“也许千百年后,别人临的会是你的贴子。”
李云道摇头笑道:“千百年后的人,也许就不用写字了。”
她笑着问道:“不写字?”
那人道:“对,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嗯,也许人类发展到最后,就是精神的交流了,语言这种载体也许都会消失。”
她笑着摇头:“你最近在看科幻吗?”
李云道嘿嘿笑了笑:“江北的扫黑形势那么严峻,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有工夫看什么。”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那对桃花眸子仿佛是一个随时会把人吸进去的漩涡。
“我困了。”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搁下墨便飞快逃离了书房,留下一脸错愕的李云道嗅着那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
一夜无梦,次日清晨,李云道如往常般起床晨练,上山下山一个来回,脸不红气不喘,在山顶打拳的时候,再次闻到了那股檀香味。
“什么人?”李云道伸手摸腰后的手枪,很可惜,因为晨练的着装,自己没有带枪。
站在山顶小亭旁的平台上,一侧是悬崖,一侧是山道,周围是远山薄雾,他的喝声在山谷间回荡,山里仿佛有无数个在不断地问着“什么人……什么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运动的原因还是因为紧张,豆大的汗珠从李云道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全身的肌肉紧崩,因为他知道,下一刻,这个已经盯了他很久的人可能会瞬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将自己格杀于当场。这种恐惧就如同少年时进山碰上了狼群或熊瞎子一般,无尽的恐惧会抽空人的所有力气。
周围的每一个方向他都仔细看过了,可是那味道却仿佛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好像在每一个方向都存在着致命的威胁。
终于,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李云道眯眼,轻抖手腕,三刃刀如绽放的花朵一般在掌心飞速旋转。
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声的,居然还有轻喘。
李云道蹙眉,因为随着那脚步声的出现,那奇怪的檀香味忽然消失了。
一身红装。
薛红荷。
看到李云道站在山顶,她似乎吃了一惊,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小跑着走过来:“听说你昨晚闹得动静不小啊?”
发现从山道上来的是薛红荷后,他便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又瞬间消失的檀香味道上,究竟是什么人,从江州一直跟着自己,一直到了京城也依旧阴魂不散?
“喂,我跟你说话呢,有没有一点礼貌?”薛大妖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啊?”
李云道这才反应过来:“没事,可能刚刚跑岔气了。”
薛红荷道:“你还敢在京城待着,不怕赵家人报复?”
“报复?为什么要报复我?”李云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死两伤啊。”
“死的是外国雇佣兵,伤的一个是涉黑份子,另一个,嗯,算是误伤吧!”李云道轻描淡写道。
“误伤?好大的口气!”薛红荷永远是那般地尖酸刻薄,“赵义名义上是赵安的庶子,但谁都知道,那是赵平安的亲儿子,虽然是不太受待见的那个,但好歹现在也算是进入了赵家权力核心。你这般光明正大地打赵家的脸,真的不怕赵家跟你撕破脸皮?”
“怕?”李云道笑了笑,“自打很多年前我独自一人带着几个孩子进京城抢蔡桃夭的那一刻起,你见过我害怕过吗?”
薛大妖孽扭头想了想,皱眉道:“反正你别把祸水引到我们家绿荷身上就好。”
李云道笑了笑,一边往山道上走一边道:“生理期就不要学人家爬山了,对身体不好!”
薛大妖孽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恼羞成怒:“李云道你混蛋!”
山道上传来爽朗的笑声:“好人不长命,混蛋活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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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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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有人一夜之间暴富,有人短短几小时便穷得要卖儿卖女,有人夜以继日地奋斗,也有人日复一复地虚度生命。
夕阳西下的时候,赵忌就结束了教案和讲义的整理,关掉电脑,站在这间校长办公室的古旧花窗喝几口枸杞泡的温开水,而后拿着保温杯踏出校门。
这个时间点首都的地铁还没有陷入真正意义上的繁忙,他总是在同一个地站的同一个入口进站,而后在同一道门前等来同一趟地铁列车,坐在同样的靠门的位置上。有时候位置被人坐了,他便会站在门旁,直到有人让出位置或干脆就到了目的地。
从地铁走出来的时候,他会在心情不错的日子里给在地铁通道里卖唱的老瞎子几枚硬币,哪怕老瞎子的《二泉映月》调儿跑得厉害。再沿着大路拐进一条小弄,沿着小弄走上几分钟,便是一处有士兵把守的院落。
“赵校长,回来了!”不站岗的士兵都会笑着老远就冲他打招呼,年轻的士兵们都觉得这位在军校任校长的赵教授比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好相处多了。
他会笑着跟每一个士兵打招呼,他能叫得出每一个哨兵的名字,甚至是他们的乳名,因为没事的时候,他会跟这些远离家乡的年轻士兵凑在一起晒太阳,偶尔也会跟他们分享一些军中难得一闻的趣事。沿着青石小道走几步,他看到几辆悬挂军区牌照的轿车停在一栋别墅的外面,他的脚步缓了缓,微微皱眉,而后抬脚便进了那栋他一年到头也进不去几次的别墅。
书房内群情激愤。一个中年大校激昂陈词,吐沫飞溅,言语里满是刀枪铁戈的味道。他还没说完,另一名上校便接过话茬,同样义愤填膺,似乎在下一个瞬间就要带着千军万马将口中那个始作俑者斩于马下。
赵忌走进书房的时候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向那位坐在上首位置的老人。
老人始终双目微闭,皱纹如沟壑般的沧桑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赵家定海神针,赵若普。
赵忌只是在书房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摊开一张《新京报》,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报纸上的八封秘闻,远比这些高眼手低的家伙说的话要有意思得多。
等到最后一名肩扛一颗金星的军人也表达完自己的看法,赵忌这才合上报纸,一脸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着书房里的众人。
“都说完了?”双目始终微闭的老人还没有开口,赵忌便懒洋洋地抢先道,“要是都表完忠心了,就差不多可以散了,我都在这儿听你们叨叨了个把钟头了,净是些没用的废话,耳朵都要生蛆了。”话说得尖酸刻薄,可脸上却始终是一脸佛系的微笑。
这句话说完,才终于有人想起,这位如今已经很少会在家族事务中露脸的赵忌,曾经在赵家也是一言九鼎式的角色。
众人有些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还是落在那上首位的老人脸上,对他们来说,别人的态度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位姓赵名若普的老人究竟怎么看。
“别琢磨了,该散就散了吧!”赵忌已经在下逐客令了,这让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老人嗓音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浊音,整间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赵忌也不说话了。
“让赵义进来。”良义,老人才惜字如金地说了五个字。
不多会儿,故意在医院整了数条绷带裹着手臂、肿着半边脸的赵义忐忑地进了书房,看到一屋子长辈尤其是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小叔赵忌时,他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
“爷爷!”他小心翼翼地冲老人鞠了一个躬,见老人不开口,便连看都不再敢看老人一眼。
“小义,你真看清楚了,开枪杀人的就是王鹏震的孙子李云道?”赵忌微笑看着自己的这位侄子。
“回三叔的话,昨晚开枪杀人的的确是李云道。”赵义不知道赵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只好照实回答。
“一名外军,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倒是你胳膊上的这一枪,是什么说法?”赵忌接着问。
“他说这是弄伤王小北的利息。”赵义小心地回答道。
“利息?”赵忌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你出卖了赵槐,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果然是赵平安的儿子!”
赵义脸上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他几乎不敢去看那老人的脸色,只敢对着赵忌连连摆手:“我不是故意的,他……他真的会杀我……”
赵忌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回头道:“我赵家的儿郎,什么时候畏惧过死字!”
赵义面如土色,偷偷看向那脸上古井不波的老者。
赵忌离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有些尴尬。
“散吧!”老人终于开口,众人愣了愣,便作鸟兽散,不过对他们来说,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唯独只有赵义留了下来,他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还能跟这位高高在上的祖父说些什么。
终于,在他下定决心要开口的时候,老人却说话了。
“死,不用怕。受些屈辱,也不用怕。但是姓赵的,都是要挺着脊梁骨做人的。”
赵义低下头,面如死灰。
“去浙北见一见你的父亲,然后收拾收拾,回英国吧!”
赵义张了张嘴,最终还没有开口。
在赵家,老祖宗定下的事情,没有人敢反驳,包括他的父亲赵平安。他并不清楚,赵平安为了把自己从国外弄回来,花了多大的力气,如今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国外念书吧”,便将赵平安之前的所有努力瞬间碾作齑粉。
等赵义离开,这位跟“半部伦语治天下”的赵相一字之差的赵家家主终于睁开双眼,却见赵忌不知何时又进了书房。
“对比看来,槐儿倒是谋略和手腕兼具,只是跟王家的那孩子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啊!”赵忌一边看报纸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前阵子京城公安局有位副局长退休了,位置一直没人补上,要不我跟槐儿聊一聊,愿意的话,就让他从浙北回来吧!”
老人点了点头,终于开口:“王家那个孩子有点当年那位的味道在里头!”
赵忌吃了一惊,抖了抖报纸,不动声色道:“我跟他交过手,算得上是这一代里头的佼佼者。槐儿不如他。嗯,蒋青天也不如他。”转念想了想,才接着道,“朱家也没有能比得上的。”
老人点头:“好钢都是炼出来的。”
赵忌会意:“我安排人磨一磨他,不过,那孩子身上的杀气很重,我都差点死在他手上。”
老人笑了笑:“大丈夫怒而杀人,无可厚非。”
赵忌道:“平安那边……”
老人轻哼了一声:“养不教,父之过!”
赵忌脸上抽动了一下:“怕是又要怪到我头上!”
老人道:“平安的心胸,再往上就有些勉强了。倒是西林这孩子,这几年大放异彩啊!”
赵忌皱了皱眉:“毕竟不姓赵啊!”
老人看了他一眼,平静问道:“重要吗?”
赵忌有些不满:“难道不重要吗?”他似乎有些不满,毕竟为了某些事情,他本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老人笑了笑:“你们的格局,还得再高一些,再大一些,看得再远一些!”
“对了,蒋老是什么意思,把蒋青天外放到江南去,是想掣肘那孩子吗?”赵忌冷笑,“他们蒋家可不像我们赵家这般人丁兴旺,到时候蒋青天当真被人弄死了,我倒想看看,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会不会捶胸顿足!”
“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老人打了个了哈欠,“老喽,精神头也不够用了!”
赵忌目送老人负手离开书房,报纸也放在了一旁,皱眉思索着什么。
刚刚打着哈欠的老人走到别墅后的花园内,看着天边的晚霞,面露忧色。
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用说,便知道,是赵忌有些事情想不通,又跟了上来。
“爸,我还是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老人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想不通,那就不用想。”
“可是……”
老人笑了起来:“历朝历代,凡是成大事者,都是要历经磨难的。你就当那是我们这些老人家闲来无事的斗兽场,发现一头脾气差一点却值得培养的好苗子,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啊!”
“可是他也不姓赵。”赵忌又强调道。
“你啊……”老人在如血夕阳中负手而立,“看问题想事情,要站得高一些,再高一些。抛开家族和个人,站在整个国家和民族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答案有些才会更清晰。”
赵忌愕然地看着老人:“您的意思是……磨刀石?”
老人笑得意味深长:“是,但也不全是。大浪淘沙,不死的,才是真本事!”
赵忌沉默了良久才道:“也许,你们是对的吧!”
老人点头笑道:“时间和历史会证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