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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仲星羽     大刁民txt下载     大刁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那年的懵懂少年眼

    夜雾裹挟着微微的尘霾,悄然地笼罩在六朝古都上空,茫茫的夜色中,沧桑的历史显得是那样的遥远和缥缈。

    栖霞山脚的那处山庄,初春的料峭寒意中万籁俱寂,连原本呼啸的西北山风,似乎在这夜深人静的一刻,也隐匿了起来。

    山庄中一处木屋,曾经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茶几上,火光摇曳,烹茶器具中茶香四溢。端坐在桌旁的男子轻抿了一口身边和服女子斟出来的姜碎茶,俊秀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在放在茶盅的那一刻,眉梢微挑:“难道真的就这么死了?”

    一旁的和服女子柔声道:“派出去的几路人马传回来的消息几乎是一致的,那晚他离开江宁后便直奔了云海而去,当地也的确有人目睹到他现身。我下午也跟长老联系过,密忍科的情报说爆炸发生在当地一名大毒枭的隐秘基地,发生爆炸的那晚,他们应该是刚刚跟一个托马斯的东欧恐怖份子购置了大量的军火,这批军火应该是要转卖给缅国的经纬集团,而经纬集团的上家,应该就是前几年取得缅国政权的那位将军。他去那里,应该是为了救人,按京城那边的说法,前些年他破坏了恐怖份子不少行动,所以抓了一个叫郑天狼的安全部特工,而这个郑天狼似乎跟李云道关系很不错,用你们华夏人的话来说,应该是叫异性兄弟吧!几方的情报都显示,爆炸现场很多尸体都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且经过高温的燃烧后,想要用DNA来检验,恐怕也还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和服女子的中文算不上特别好,个别地方的音调甚至还有些怪异,  一直默默聆听的蒋青天却极有耐心地听完了她关于这件事情的描述,过程当中,他心中闪出无数的疑问,却又一一被打消,直到和服女子说完,他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炉中碎红茶伴随着姜末沸腾翻动,混着楠木的独特味道在灯光昏暗木屋里漂荡。

    过了良久,蒋青天才声调微扬道:“如果真是死了,那倒是可惜了。”

    这些年,他为那个曾经在京城饭店门口将自己的尊严碾压粉碎的青年设想过无数种悲惨结局,比起那年沦为豪门大族间的笑柄,他对那个人规划的结局要比当年的自己凄惨千百倍,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战争的檄文自己还未曾发出,才过了春节,便传来了那人的死讯。

    一开始他是万万不信的,那个在他看来生命力如同蟑螂一般的家伙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就死掉?这些年自己没有一日不想至他于死地,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用了多少手段,甚至连那人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于是他开始明白,那个叫李云道的刁民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于是他转变了思路,转而通过伤害他身边的人来慢慢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日看那人为了崔家忧心而恭顺地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无名的畅快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股舒爽,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但过程对他来说,还是相当美好的。

    虽然那晚某些计划失败了,但是他早就知道,单凭那样无论如何是留不下那只不死小强的,所以他早早地就规划好了下一步,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下一步还没有开始执行,便传来了那个人的死讯。

    所以,他言语中的“可惜”并非从京城到地方上很多曾与李云道共事过的那些人感叹的“英年早逝”,而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将那个人踩在脚下狠狠蹂躏以报当初的一箭之仇,以至于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欢喜畅快,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恼火——他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就死了?

    和服女子显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死了的便死了,但很多人还活着。”

    蒋青天唇角微微扬起一个诡异无比的弧度道:“是啊,活着的人总要为死去的那些赎罪,不是吗?”

    和服女子嫣然点头:“从哪儿开始呢?”

    蒋青天看着那不断冒出水汽的茶炉,微微眯眼,仿佛在思考着一件相当慎重的事情,过了片刻,才听他缓缓问道:“哪个最容易?哪个最难?”

    和服女子不假思索道:“齐褒姒最易,蔡……桃夭最难。”

    蒋青天淡淡地看了也一眼,说道:“那……便从最难的开始。”

    和服女子微微一愣,这是她万万都没有想到的,原以为对蔡桃夭,无论如何他都会放到最后一个,却没想到首当其冲的就是蔡家大菩萨。但她只略微想了想,便知道为何会如此。这世上,怕是很少有女人比更了解男人的心了,毕竟不是所有人便自幼接受如何揣摩男人心思的残酷训练。

    练得多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一种本能——与其说是对李云道的恨,不如说蒋家大少内心深处的那抹恨意的源泉根本是来自于那个让他从少年时期便流连到此时此刻的女人。

    有些事情,是刻骨铭心的,也许到进入坟墓的那一刻,都不会被淡忘,因此,活着的时候,那些无法被内心接受的耻辱和现实,就必须靠鲜血来洗刷。

    “从她开始的话,有些事情就要从长计议了。情报说她去了西南,华夏军中我们还没有那么长的触角,所以……”和服女子凝视着他的表情,因为她知道,这些事情,他会去解决。

    “去了西南,两度入印,干掉了一些魑魅魍魉,引来了印度的几尊大神,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凡是来的居然死得七七八八,只被毗湿奴带回去两个苟延残喘的小家伙。据说去年初秋就入了大雪山,此后便再无音讯。”这些情报,蒋青天显然早就已经了熟于心,只是此时提起,言语间倒是多了几份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感叹。

    和服女子点了点头,一手轻挽衣袖,一手用夹子执起茶炉,往蒋青天面前的那只茶盅里斟了些热茶,透过从杯中腾起的雾气,那张妖媚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们华夏历来有

    护国十凶兽的传统,历朝历代都没有变过,凶兽之上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尊大神,更是神秘无双,不知这位蔡小姐,是这十四人当中的哪一位……”

    蒋青天低头沉默片刻,持杯轻抿茶液,而后长长吁气道:“早些年我听老爷子提到过,但这件事似乎连他老人家也知之甚微,那个体系据说向来不受官方约束,继承传代也毫无规律可言,我曾经在京城多方打听过,但最后却换来了老爷子的严厉警告。”

    “警告?”和服女子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爷子是谁,虽然蒋家老爷子蒋平生不苟言笑,对小辈也甚是严厉,但是警告这样的表述,对于蒋家的小辈来说,也是极严重的一种表达方式了,警告之上,那便是制裁了,所以和服女子吃惊后便恍然道,“看来对于你们华夏人来说,这还真是个秘密呢!”

    蒋青天摇了摇头道:“我太了解我们家那位老爷子了,他这辈子何曾怕过谁,年轻时在延安下棋一言不合掀桌子的先例也是有过的,但是那日他说出‘警告’两个字的时候,我很明显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

    和服女子想了想道:“据村子里的长老猜测,她也许是十凶兽之一,甚至有可能位能神兽……”

    蒋青天却丝毫不吃惊,眼神却逐渐迷茫起来,思绪也随着蒸腾的水汽回到了少年岁月,那时的蔡家女子便是那样的出尘和缥缈,仿佛自己与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是的,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离她很遥远,所以那时她夜夜出现在他的梦中,所以一度他费尽一切心思想要促成蒋蔡联姻,所以他才会有那般切肤之痛,所以他才会至今念念不忘。

    忽然,那迷茫的眸子恢复了清冷,而后便听他淡淡地对和服女子道:“之前派去雪山的,有回应了吗?”

    和服女子摇了摇头道:“杳无音讯,雪山是那国梵天栖息修养之地,地域辽阔,门徒众多,想找两个人,的确也不那么容易。”

    蒋青天却淡淡道:“怕是凶多吉少啊!她的能力,你不清楚,我又岂能不知道。当初我看着她入伍,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如今,你说的那些所谓的中忍,恐怕在她手中,那是杀鸡都不如!”

    和服女子心中闪过一丝恼怒,但脸上却依旧淡淡一笑道:“放心,我会请长老加派人手,若是能把蔡桃夭留在大雪山里,倒也算是功劳一件。”

    蒋青天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痛苦,但仅仅是一闪即逝——有的人,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此生再无回头日,但愿在最后的一刻,她能想起,十四岁那年,曾经有个懵懂的少年站在教室前的杨柳下,看着一身戎装的少女,醉了那对朦胧的少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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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七步杀七人

    大雪山的边缘,脚下是一簇一簇的枯草,枯草间残雪在午间融化却又很快在寒风中结成冰。这条雪与草的交界线似乎每时每刻都上演着某种倔强的角逐,千年来从来都不曾改变过。月色下的茫茫雪海反射着晶莹的光,那纯净得如同光明的雪里,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他们的速度极快,只眨眼的功夫,便已从雪上走出百米,走到雪与草的交界线时,两道身影驻足而立,遥望远方月色下的苍茫草甸。

    “终于……”少年喇嘛扶了扶脑袋上的喇嘛帽,回头看了一眼那雪山中的某处,似乎是有些不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你有噶举宗,小蛮有那座山,你云道哥有新红门,动物也一样,更何况是那个绝顶聪慧的畜生!它能破了你们大长老的小结界来找你,这便是它的机缘,所以这处山,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为它而立的。”小腹隆起的女子一身火红狐裘,狐裘下露出些许白色的衣角,面容恬静而喜乐。

    “我跟它说了,若是哪日在这山中待得腻味了,便去那处山里找我便是,我若是不在,山中自有师兄师弟替它安排。”十力回望远方耸立入夜空的雪山之巅,平淡微笑,“夭夭姐,我要回去了。”

    女子微笑着将少年喇嘛好不容易才扶正的喇嘛帽揉得东倒西歪,说道:“当真不去看看你云道哥?”

    十力嘉措嘿嘿傻笑,待女子揉完了自己的脑袋,这才又扶正喇嘛帽,抿嘴笑道:“时候还不曾到。”

    女子笑着说道:“又做出这幅神棍的作派,你云道哥看到了,怕是又要抽你脑门子了!”

    少年喇嘛脑海中似乎想到了某人,心中温暖,却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嘿嘿笑着说道:“倒是挺怀念被云道抽脑门子的那些日子……”

    女子笑着道:“往后可不能让他再这般了,你那万千徒子徒孙看到了,那还得了?”

    少年喇嘛倔强道:“哥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女子笑着摇头:“你不去见他,他会很失望的,而且,她从美国回来,也会很失望的。”

    少年喇嘛微笑不语,良久才望向夜间苍穹道:“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女子一巴掌拍在少年喇嘛的脑门子上,佯怒道:“好端端的,又扮什么神棍!替你哥抽醒你。”

    少年喇嘛委屈道:“这是云道哥教的诗……”

    “好好儿的唐诗宋词不教你,偏要教你这些不伦不类的,唉,他这人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偏生又满腹才华,将那些古文经典随便信手拈来,于是千古年人世人奉为圭臬的那些东西到了他这里,统统狗屁不是。”女子似是在埋汰她口中那人,可是说到最后,却仿佛变成了一种褒扬,就连她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翘,就似那私下里两人一起时满口荤话儿的家伙就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般。

    少年喇嘛是他一手养大,自然如他一般最是懂得如何揣摩人心,当下微微一笑道:“这样的云道哥,不就是夭夭姐、疯妞

    儿姐还有褒姒姐姐都一心一意喜欢着的模样嘛!”

    女子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较前些日子又有些隆起的小腹,不由得苦笑道:“怕是这小的生出来,也会如他那般桀骜不驯。唉,好在他离开了体制,否则我倒也真是要日日为他担心。他那人,对自己苛刻得很,可是为了家人朋友,为了治下百姓,却低得下头,跪得下膝,我总担心他什么时候会逾越雷池,毕竟华夏传承数千年的权力文化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改变,既然他不变,那么那些人就会合起来针对于他。不过,如今公公这般安排,倒也是了却了我一桩担忧。就是不知道你云道哥他自己,能否将这件事情想得明白透彻。”

    十力嘉措微微一笑道:“师父在世时曾经说过,这世上有大智慧者不下万千,但有大智慧又能大彻大悟者,不足一二。但如果要有人能看透这世间事,一定是云道哥。”

    女子轻笑道:“我倒是希望他还能沾些这世间烟火气,那样的他,很真实,也很可爱。”

    临行之别,没有太多的客气言语,只有淡淡一声“夭夭姐,我先走一步”,而后他便踏雪而行,行过这山间万里雪地,便是那处他所在大雪山。

    蔡家大菩萨目送少年喇嘛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远处朦胧夜色中,这才微微调整呼吸,前方还有不到百里的距离就是华夏境,再走上数日,便是边军驻营地,那是驻扎着一群最最忠诚的军人。

    她习惯性地抚了抚小腹,轻声道:“小三子,这些日子你是最最辛苦的。”

    腹中的婴孩仿佛听懂了母亲的言语,轻踹小腹三记。

    她喜乐微笑,自雪山踏入草甸。

    去年夏末秋初,她自这里踏入雪山,一路斩杀至雪山之巅。

    “可惜啊,梵天居然不在。”她自言自语,“都说梵天万千化身,却不知这家伙又躲到哪里去睡觉了,倒是便宜了毗湿奴那个愚人。”

    她一夜走出百里,界碑旁一面红旗在朝阳中迎风招展。

    再走十步,便是华夏。

    就在此时,她突然驻步不前,那张绝美无双的脸上刹那间冷若冰霜。

    她未曾回头,只淡淡说道:“前方便是华夏,你们从雪山一路跟到现在,我不介意,只要你们不打扰我的清静,就算是十力想了却了你们,也被我拦住了。但若是你们敢踏入华夏国境半步,就休要怪我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她的声音很轻,随着晨风,吹入她身后的那片草甸地,晨光沐浴在她的身上,圣洁无暇,如同神女天降。

    忽然,那草甸地上几簇枯草居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先是两处三处,而后一口气出现了十来处,诡异得如同这些草甸都入了魔神成了精一般。

    她轻哼一声,又扔下一句:“想死的话,不妨跟进来。”说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写着红色文字的界碑。

    那些簇枯草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几对漆黑的眸子从那枯草间展露出来,此时那些眸子里写着的多数是惊恐不安。在雪山里,他们亲眼目

    睹了这个外披狐裘内罩白衫的女子是如何出手的,那座比他们那个村子还要神秘还要历史更为悠久的雪山里几乎无人能拦得住她。她站在那山之巅,轻轻说出那句“我家那口子说了,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躲在远处观战的他们看着那平静如常的冷艳女子惊得浑身发颤——怕是村中的长老们也没有她这般恐怖实力。可笑的是,长老们居然派他们来杀掉这个女人。

    蚍蜉撼树自然是可笑的,所以他们没有不自量力地出手,因为他们知道,出手的结局只有一个。

    那就是全军覆没。

    所以他们从大雪山一直跟到了这里。

    前方,便是华夏国境。

    入,还是不入。

    入则死,不入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他们是那个村子培养的天生的杀人工具。

    所以,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就算是死,那也要完成了任务再死。

    还有七步时,她停了下来。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她目视着前方,轻抚小腹,喃喃说道,“小三子,你要记住了,这样子的人,便是我华夏的敌人,所以等你长大了,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做那些伤害我华夏百姓的事情。”

    刀锋袭来,她也只是微微一偏头,那刀尖的寒气逼人,刀身亮如镜面,她甚至在那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一步杀一人,七步杀七人。

    七步后,她已经站在了界碑处,转身,淡然地看向那还未曾来得及出手的数名忍者。

    唉!她轻叹一声:“你们走吧。”

    忍者们对视一眼,不退反进。

    她微微皱眉,再次轻叹:“果然非我族类。”

    她便站在那里,没有挪动半步,眼看他冲上来,眼看他歇斯底里,眼看他倒下去。

    有人说,杀的人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却不曾。

    “正义只会迟到,却从来不会缺席。你们难道认为现在的华夏还是百余年前任由你们蹂躏的华夏吗?”她皱着眉望向一地体温渐凉的尸体,最后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云道说得不错,有些东西是长在你们骨子里的,不挫骨扬灰怕是永远都改不掉了。卑劣的人,总是难免要去做这些卑劣者才会做的事情,那些生了青苔的墓志铭也无法带给你们足够的教训,也不知道青龙师祖当年明明都进了你们的村子,为什么还留下了你们……”

    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她便不再去想,青龙这么做,应该自有他的道理吧!

    山坡下有一处草间清泉,她走过去,蹲在溪边清洗双手,迎着朝阳展开那双修长而白皙的双手,阳光在指缝间飞绕。

    “小三子,妈妈站在自己的国土上了。”她轻抚小腹,再次习惯性地跟腹中的胎儿对话,“再往那边去一座山,山的那边是妈妈的部队,再往那边走便是那片人人向往的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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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苦心经营的恶魔

    晨光穿过镶了金边的云层,欢欣鼓舞地落在绵延数里的圣殿建筑群上,刻着圣教独特标志的建筑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岛上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斑驳的墙壁上刻着沧桑的岁月痕迹,二月的海风吹过时,带着阵阵海鸟特有的欢鸣。

    一处外墙通体黝黑的宫殿隐在海岛的最南端,面朝悬崖,每年这个时候,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从西西里岛上吹来的暖风。黑色的花岗岩上雕着刀刻斧凿的繁复花纹,从墙根一直盘旋至顶端,不知道用了多个世纪又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那终于完成这面鬼斧神工般的巨作。

    走入数十米高的殿门,两根火龙浮雕柱分立两侧,成为了支撑顶上青铜华盖的支柱。火龙是圣殿裁决司的象征物,据说很多很多年前,为惩罚那些背弃圣教教义的叛徒,某一代的裁决厅主教大人催动了这种巨大而恐怖的生物,用雄雄的烈火将那些胆敢挑战圣教权威的异端端端化作了灰烬。

    两根参天巨柱中间是一处圆形的祭坛,灰白色的圆形地面上落着异色的斑点,据说这是那些被处死的异端教徒们留下的鲜血痕迹。走过祭坛,是三百三十阶花岗岩台阶,台阶的最上方,便是那个连圣教中人都闻之色变的裁决厅主教的传世宝座。

    清晨的阳光透过镶嵌在屋顶的透明玻璃落在那方权力的宝座上,温暖的光线斜靠在那方座椅上的青年舒服地轻吟一声,换了个姿势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手中的书册之上。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位腰板笔直的年轻苦修士快步从殿门处穿过祭坛,走上台阶,最后在距离高坛上的那方座椅还有十余步时停下脚步,微微欠身,目视足尖道:“按您的吩咐,克瑞俄斯大人一回来就来禀报,就在刚刚,老大人下了船,现在应该正在去圣殿的路上。”

    坐在裁决厅那万人景仰的宝座上的年轻男子轻“哦”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册搁在大腿上,微微思考了片刻后道:“准备一下,我去殿门口等他。”

    年轻的苦修士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

    那面孔美若女子的青年微微一笑道:“你是担心陛下有想法?”

    年轻的苦修士点头,如今这座岛上几乎人人皆知,圣皇和裁决主教之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位处中枢的寥寥几人才一清二楚,他们唯一知晓的只是年轻的裁决主教阿佛洛狄德大人从外面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裁决殿半步,就连圣皇大人的诏令,都被他以身体不适婉拒了,据说那晚圣殿里传来了不少瓷器碎裂的声音,服侍圣皇陛下的忠实仆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消息传出后,原本应该洋溢着节日气氛的小岛上便弥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

    圣教的权力天平难道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一些谁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吗?

    所有人都在压抑的气氛中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今天凌晨,那艘去了西西里岛数月有余的游轮回到了码头上,圣教各方势力这才不约而同

    地松了口气。

    谁都下意识地觉得,只要睿智的克瑞俄斯老大人回来了,那么一切问题都将不成问题。

    年轻的苦修士自然也是这般觉得,但是如果回来七日都不曾露面的裁决主教就这样现身了,难保那位越老便越疑神疑鬼的陛下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这几年裁决殿没有一日不在风头浪尖上,尤其是米诺斯老大人回归圣天怀抱后,所有苦修士都宣告向裁决主教阿佛洛狄德效忠后,圣皇宝座上的那位便似乎对裁决殿越来越忌惮。

    年轻的苦修士有时候觉得宝座上的那位心胸太狭隘了些,有时候又觉得是年轻的裁决主教大人锋芒太盛的原因,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阿佛洛狄德大人会真的背叛陛下,年轻的大人只是有时候太随性了些而已,那些无端的猜测和进言,多数也都是来自于年轻大人的随心所欲。

    所以当阿佛洛狄德大人问他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道:“都待了七天了,不如请老大人过来一叙。”

    年轻的裁决主教微微一笑,就连台阶下的苦士修都看得有些恍神。

    “拜克里德斯,你想得太多了,这样不好。”裁决主教微笑着,目光露在苦修士那张年轻的面孔上。

    年轻的苦修士微微欠身道:“事实会证明我的三思而后行并非多此一举。”

    阿佛洛狄德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个倔强的年轻苦修士,点了点头道:“那这样吧,你派人去殿门处守着,等老大人一出来,就将他请过来。别让他自己走路,让赫拉克勒斯把老大人背过来,反正他一天到晚也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被称为拜克里德斯的年轻苦修士笑了笑:“那好,属下这就去安排。”说完,心满意足地拾级而下。

    阿佛洛狄德目送年轻苦修士的背影消失在祭坛的背后,脸上的笑意渐盛,喃喃自语道:“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米诺斯大人会把你这个家伙安排在我的身边,虽然倔强了些,但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只是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能明白,无论如何,老头子都不会再让我舒舒服服地当这个裁决主教了,唉,他们华夏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么多年了,怕是老头子一天的安稳觉都没有睡过呢!”他的目光渐渐地变得冰冷起来,有些事情他还没有调查清楚,但这世上没有能包得住火的纸,真相也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他不急,一点都不着急,他有足够地耐心等待着真相来临的那一日。

    他重新拿起那本马可奥列留拉丁文版本的《沉思录》,晨光淡淡地落在那泛黄的书册上,直到远处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让他的思绪重新从这册流传千古的佳作中抽离出来。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浑身肌肉如岩石一般结实的少年人,他的背上背着一位看似风烛残年的老者,因为少年奔跑的速度很快、步伐很大,老人的雪白发须在风中向后飘扬。

    少年人的身后,年轻的苦修士不停地喊着:“赫拉克勒斯

    ,你慢点,慢点,老大人经不住你这么颠簸!”

    倒是被少年人背着的老人丝毫不慌,被少年背在背上飞速前进时,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那少年几乎一步便能跨出五、六米的距离,眨眼的功夫就将苦修士拜克里德斯甩在了身后,进了裁决殿后,看到那神座上的青年,咧嘴嘿嘿一笑,步伐更大,两三步就到了那台阶前,而后更是一跃十阶,只数息的功夫,便带着那老人到了裁决主教的面前。

    一声闷响,少年落地,但却用膝、胯承载了绝大部分的反震力,背部无比平稳,而后蹲下身子,让面色潮红的兴奋老人双足着地。

    老人轻咳两声,笑着拍了拍少年身上结实的肌肉,说道:“赫拉克勒斯,你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了,对得起裁决主教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少年是黑发黑眼橄榄色皮肤的地中海人种,此时被老人夸奖,憨厚傻笑挠头,最后还是抬头看向那从裁决宝座上走下来的青年,如同考试得了名列前茅等着家长表扬的孩子。

    阿佛洛狄德点点头:“干得不错,去吧,今天的功课可以免了!”

    壮实的少年笑得露出两排牙齿,转身便飞奔而下,他穿过祭坛的时候,苦修士拜克里德斯才与他擦肩而过。看到冲自己扮鬼脸的壮实少年,苦修士哭笑不得,但却也知道,这孩子说不得骂不得,毕竟这是裁决主教大人收养的小家伙。而且虽然这小家伙憨傻了些,但做起事情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目前的实力便已经能排入裁决殿前十,假以时日,必能成为裁决殿和苦修士一脉的中坚力量。

    台阶上方,老人微微捶腰,露出一口缺了牙的牙床,笑道:“听说上个月,他把圣教骑士团的一位骑士长揍得满地找牙?”

    阿佛洛狄德笑着将老人扶到自己的裁决宝座上,自己侧身站在一旁,微笑道:“奥尔德斯以为我不在,便没人给裁决殿撑腰,赫拉克勒斯这孩子眼里又揉不下沙子,揍得满地找牙还算轻的,如果我在场,一定会把他送上火刑场!”

    坐在宝座上的老人微笑摇头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嗜血如命的孩子。米诺斯支持你接下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他这是给你凭空造了一座樊笼。这些年你苦心把自己经营一个动不动就杀人的恶魔,所以那些人听了你的名字就会害怕,可是孩子,你要知道,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有的时候,用头脑、用和平的手段,问题会得到更完美的解决,不是吗?”

    阿佛洛狄德却笑道:“老大人,我怎么记得当年你告诉过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呢?”

    看到这里,很多书友应该都知道了,徽猷和这位裁决主教是同胞兄弟,他们的身世是怎样的秘密呢?答案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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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龙五

    苦修士拜克里德斯端了一杯热茶恭敬地送到老大人克瑞俄斯的面前,目光慈爱的三朝元老微笑点头致谢:“谢谢你,亲爱的拜克里德斯。”

    年轻的苦修士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日理万机的老大人居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以至于宽大袖袍下的手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裁决主教阿佛洛狄德看出了年轻苦修士的紧张,微笑挥挥手道:“不是说有几位殿中的同仁要回来述职吗?”

    拜克里德斯如释重负,弯腰低头倒退十余步才转身下了台阶,空旷的大殿里便只剩下老大人和裁决主教两人。

    “你回来多日也不曾觐见,陛下对此颇有微辞啊!”老大人克瑞俄斯轻抿了一口热茶,而后不由得赞道,“好茶啊,是那个遥远的东方古国产出的红茶吗?”

    阿佛洛狄德微笑点头:“回来的时候就给您捎了两斤,冬末春初的时候,喝些红茶对身体有益!待会儿我让拜克里德斯送到您府上去。”

    老大人笑着叹息一声:“你这倔强的性子啊……”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想当年,我和米诺斯都年轻的时候,也曾谁也看不惯谁,见了面就恨不得打上个三天三夜,到得如今这个时候,倒是颇为怀念那些莽撞的日子。”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老大人一脸唏嘘,眼神中也透着股向往的神采,等到反应过来之际,便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嘲道:“人老了便是这样,总是会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

    阿佛洛狄德微微一笑,道:“能回忆起来的,多数都是美好的。”

    老大人点头道:“不错,所有的仇恨都会在岁月的洗礼中逐渐消糜,剩下的便是那颗向往完满的心随尘埃逝去。”老人顿了顿,继续道,“从前你为了裁决的位置四面竖敌,如今若是连陛下都信不过你了,往后的日子怕是就没那么从容了。”

    阿佛洛狄德淡淡一笑道:“从容与否,在于人心。大人,您是三朝元老,圣教上下的事情,您无所不知,所以关于我的身世,我想向你打听……”

    不等阿佛洛狄德说完,老大人克瑞俄斯便摇头道:“这件事,这世上原本只有三个人知晓,但三者已逝其二,另外一位如浮萍般远飘江湖,怕是难觅其踪啊!”

    阿佛洛狄德诧异道:“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米诺斯长老?”

    克瑞俄斯轻抚白须:“不错,我只知当年米诺斯与华夏那位佛宗大智者噶玛拔希在阿尔卑斯山巅立下旷世之约,不过这两人如今一个回归了圣天的怀抱,另一人也循例天葬,只有当年在场的现证人如今还在活在这个世上。算起来,他的岁数比已经离开我们的那两位似乎还要大一些。现在想起来,米诺斯当年说得不错啊,最是没心没肺的往往在这世上活的时间越长。”

    阿佛洛狄德奇道:“老大人,您说的那位见证者是谁?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克瑞俄斯摇了摇头道:“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找到他,除非他自己现身。”

    阿佛洛狄德道:“除非他自己现身?他究竟是什么人?”

    克瑞俄斯微微一笑道:“就是现在圣皇陛下恨不得食

    其肉喝其血的那个人……”

    不等老大人说完,阿佛洛狄德便颤声道:“难道是红狐?”

    克瑞俄斯微笑摇头:“不,我的孩子,是红狐的师父。跟我们西方以龙为恶不同,华夏人以龙为尊,所以,他是青龙。”

    爱琴海上刚刚升起朝阳的时候,遥远东方的华夏魔都刚刚过了午休时份,因为正月里,整条美食街上仍旧开门营业的铺子并不多着,唯数几个开着的店铺里也就数这家牛肉面店生意算不上惨淡,但中午也只是卖出去两碗面条。店里也就老板和伙计二人,看上去倒是颇像祖孙档的营生。

    “老头儿,今天中午要吃几两面?”趴在桌上无聊地盘弄着一只破旧手机的伙计有气无力地问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板。

    花白胡子的老板被约莫年轻还不足二十岁的伙计称为老头儿,他也不生气,任由午后的阳光将身上的那件破棉袄烤得微微发烫,大约过了几分钟,才听他中气十足地道:“四两面。”

    趴在桌上的伙计“哦”了一声,嘀咕着老板听不见的话,起身需要去厨房扯面。

    “记得洗手!”门口的老头子冲里头嚷嚷了一声,听到里头不耐烦地回着“知道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继续晒太阳。

    不多会儿,伙计下好了面,加了两片牛肉和葱花,送到在店门口晒太阳的老板面前。老头子接过面碗定睛一看,便不悦道:“怎么只有两片牛肉?”

    伙计没好气道:“今儿中午才卖了两碗二两的面!”

    老头子刚想发火,但似乎觉得伙计说得有些道理,只好偃旗息鼓:“过了正月十五就好了!我说龙五,你小子攒那些钱干啥用?你看看你,人家年轻人都买个苹果三星的手机,你倒好,一部破山寨手机,坏了修修了又坏,还不说去换部好用的。我看今儿中午来吃面的那小姑娘用的手机就挺好……”

    被称为龙五的伙计不耐烦道:“别叨叨,吃饭!”

    老头子撇撇嘴,把自己碗里的两片牛肉夹给蹲在门槛上呼啦啦吃面的龙五:“年轻人多吃肉,我这把老骨头了,吃了不消化。”

    龙五看着那两片薄薄的牛内,皱了皱眉,想了想,便夹了塞进了自己嘴里,含糊不清道:“韩老六家的牛肉就是厚道,是真正的苏北水牛肉。”

    老头子呼啦吸了口面,任何面汤汁水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下来,同样含糊不清道:“韩老六那是想招你当女婿。”

    龙五正吸了一大口面,被老头子一句话呛得面条从鼻孔里喷了出来:“他那闺女长得跟猪大肠似的,谁吃饱了撑着去当他的上门女婿。况且了,等我攒够了钱,一半留出来闯江湖,一半留着闯完了江湖娶媳妇儿!”

    老头子哼哼唧唧道:“就你这三脚猫的水准,还闯江湖,小心一头扎进去淹死你。听我老人家的,好好儿娶个媳妇儿热炕头过日子,那些里的东西,都是他娘的骗人的!”

    龙五怒目相向,擦干脸上的面汤,良久才道:“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转眼的功夫,四两面便入了老头子的腹,速度不可谓不快,最后便见老人家捧着大海碗,

    仰面朝天,几乎将整只大海碗都扣在了自己脸上,将碗里的汤汁添得干干净净这才作罢,而后拍拍肚皮,满足笑道:“每天中午一碗面,快乐赛神仙哟!”

    蹲在门槛上的龙五终于将视线从大冬天还穿着超短裙的大长腿上收回来,嘲讽道:“你老人家就这么窝囊了一辈子,还神仙呢……”

    老头子挺直腰板,怒目相向:“想当年……”

    还没等他说完,蹲在门槛上的伙计已经起身,那些在龙五看来全属虚构想象吹牛皮的“想当年”,他早就要听得耳朵生茧了——要是老头子真是个什么武林高手,龙五就敢把自个儿的脑袋取下来给全天下人当马桶用。

    在店里并排支起两张板凳,龙五就准备午休,刚刚才躺下就冷不丁听到门口的老头子将脑袋从塑料帘布缝隙间凑了进来:“喂,臭小子,你喜欢的那个什么丁香姑娘回来了,不过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一男的开车送她回来的。”

    龙五连忙从硬邦邦的板凳上爬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趿着一双破棉鞋快步踱到门口,却也不敢探出头去,只敢将塑料帘微微掀开一条小缝,看着斜对面小超市门口,一个脸上有几粒雀斑麻子的姑娘正在跟一胖子话别,正是对面超市的收营员丁香。龙五再观察自己的“情敌”,五短身材,一脸横肉,长得极磕碜,唯独一点比自己有优势的就是一辆停在路旁的哈弗越野车——龙五喜欢车,没事儿就拿着破手机窝在店里网上看各种车,所以一跟就认出了这车的定位,十万国产越野,原来觉得性能不错,也皮实,但此时却觉得,这车太他娘的装X了,不行,自个儿以后有钱闯江湖的时候,一定得弄辆进口车,如今这世道,光光十步杀一人可不够,事了拂袖去那就更没面子了,怎么也得弄辆进口车……

    “哼!”龙五看着娇羞的丁香,发出一声愤怒的哼声。

    “哼哼唧唧有个屁用,有本事生米煮成熟饭,跟这小超市合并了过日子!”一旁看热闹的老头子完全不嫌事儿大。

    龙五被他说得意兴阑珊:“煮个毛线!”转头便又躺到了长条板凳上,唉声叹气。

    门口的老头儿看看那丁香,又看屋子里的怂货,不由得摇头长叹:“这年头,还真是啥事儿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想那噶玛拔希到死都是童子身,偏生给我调教出个处处留情的混账徒孙。想我老头子年轻时风流倜傥,怎么晚年就收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徒弟呢?”

    躺在长板凳上的龙五气得翻了个身,赌气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翻身下来,穿上破鞋就径直往对面的小超市里走去。

    老头子看得目瞪口呆,目送徒弟进了小超市,抚须感叹:“儒子可教……”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超市里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紧接着就看到自己那倒霉徒弟从超市门口抱头鼠窜出来,一个手里拿着扫帚、脸上有几粒白麻子的姑娘跟着冲到门口,叉腰指着龙五的落荒而逃的门影:“龙五你个赤佬,再敢来调戏老娘,小心我骟了你……”

    坐门口晒太阳的老头子捂脸不忍直视,暗自感慨:“孽徒啊孽徒,怎么就连你那师侄儿的千分之一都抵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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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午夜腊梅香

    被超市小收营员棍棒打出的龙五一直到晚上都闷闷不乐。

    七点半,牛肉面店就打了烊。

    以往都是八点准时打烊,这些年来,似乎日日都是如此,一来二去,周遭来吃面的人也就习惯了。

    铺子是前店后院的结构,如今在魔都城乡结合地带已经不多见了。关了门便是爷儿俩吃晚饭的时间,老头儿从厨房翻出一包油炸花生米,拿了一瓶已经喝了大半的洋河大曲,坐在被龙五擦得一尘不染的桌旁,喝一口酒便向嘴里扔上一粒花生米,嘎嘣嘎嘣的声响,听得坐在对面一脸愁绪的龙五愈发唉声叹气。

    “老头儿,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穿着破旧却干净厨师服的龙五萎靡不振地问道,“是不是弄辆哈弗越野车开着,丁香就能多看我两眼?”

    老头子轻轻将落在自己胡须上的盐粒捡起来扔进嘴巴里,撇嘴道:“说到底啊,这种事情跟有没有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因为我是一开破面馆儿的?”龙五有些委屈。

    “错!”老头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龙五有些困惑地看着老头子。

    “面馆是我开的!”老头子很认真说。

    “你……”龙五气得从长条板凳上站了起来,指着老头子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气呼呼地又重新坐了下来,“那给我发工资!”

    “工资?”老头儿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先是笑,而后是捧腹大笑,最后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龙五更委屈了:“人家中学生一个月都有一百块钱的零花!”

    老头子道:“你不是让我给你存着的吗?谁要闯江湖来得,谁要闯完了江湖还要讨老婆来着?”

    这回龙五再度偃旗息鼓,气鼓鼓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又伸手道:“那……那我提前支一部分……”

    老头子看着他,笑着说道:“嗯,假如这个月你能把我教你的东西都融会贯通了,我可以给你先预支这个月的薪水。”

    龙五一对小眼睛咕噜一转,一拍桌子:“成交!”说着,起身又去厨房炒了盘青菜出来放在老头子面前,“多吃菜,省得一天到晚在茅坑里哼哼唧唧。”

    被人戳中短处,老头子有些恼羞,抬头道:“那是肠胃功能紊乱。”

    龙五笑得肩膀抽了抽道:“你又不是医生。”

    老头子怒道:“我可比医生厉害。”

    龙五耸耸肩,仿佛跟哄小孩子似的:“行行行,你是天下第一高手!”

    老头子却道:“原本就是。”

    龙五唉声叹气,喃喃自语,大致意思就是自己怎么摊上个这样的师父。

    一老一少斗了一个钟头的嘴,最后各回各的房间,各睡各的觉。

    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有的事情,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一种习惯。

    比如,大隐于市。

    入了夜了,魔都郊外一片静谧,前店后院的小宅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师徒二人似乎都没有打呼噜的习惯,但呼吸却均匀得如同掐表计算过一般,若是此时有

    懂得华夏武道内家功法的人在此,必会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对师徒居然在睡梦中也在练功。

    午夜时分,一丝比外面树叶摩娑还要微弱的声响从店后的小院里传来。

    一道玄衣身影悄然落入巴掌大的天井中,感受到院角扑鼻而来的腊梅香,玄衣男子微微一笑,正欲伸手去摘那腊梅,却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不问自取是为偷!”披着破棉袄的青年一脸不悦地双手插袖,脚上趿着一双破棉鞋,“大晚上的,不敲门非要飞檐走壁,你以为你是楚留香啊?”

    玄衣男子似乎对这青年人很感兴趣,看着他问道:“多大?”

    龙五下意识地答道:“过了年了,刚十八。”

    玄衣男子笑了笑,点点头道:“不错。”

    龙五皱眉:“你大晚上的,跑我家来干嘛?偷腊梅?”说完这话,龙五也觉得自己很无厘头,冲东厢房的屋子里喊了声,“喂,老头子,找你的。”

    东厢房里的呼吸依旧平稳而悠长,玄衣男子苦笑一声:“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龙五偏了偏脑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玄衣男子道:“找我?干什么,你想吃面的话,明儿一早八点开门营业后再来!”说着,便转身就要回床上继续睡觉——真是的,人家刚刚梦到要跟小丁香亲亲我我的时候,美梦就被这厮打断了,怎么能让人不恼火?

    “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玄衣男子也不急,对着龙五即将关门的门影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句话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

    龙五迈出堂屋,瞪着玄衣男子,有些恼怒,哦不,应该说是恼羞成怒,就好像自己的某块遮羞布被人生生扯开一般:“你偷听我跟老头子说话!”

    玄衣男子笑了笑道:“我没有偷听。”

    龙五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玄衣男子道:“我正大光明地听的。”

    龙五皱眉:“我怎么没发现?”

    玄衣男子笑道:“这话你一天要说五遍,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你都记得住?”

    龙五点头:“那是自然,我见过一眼的人,到死都忘不掉!”

    玄衣男子点头微笑:“嗯,你是天生该活跃在特殊战线的那类人。”

    “特殊战线?”龙五不解,但马上就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变得煞白,“你走吧,我就是一拉面师傅,除了拉面,我别的啥也不会。”

    玄衣男子微笑不语,目送龙五关上门后还在门缝里观察自己。

    他并不着急,夜很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

    龙五在门缝里看到玄衣男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有些生气,便蹑手蹑脚地进了东厢房。厢房里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温度并不高,便这仍数九寒天的天气里,老头儿合衣而眠,没有盖任何被子。龙五似乎从小就习惯了老头子这样的习惯,缓缓走到床边,想了想,最终在床边蹲了下来,托腮看着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老人。

    “睡得真香!”龙五皱着眉,心道,“要是有人这会儿跑进来偷了东西,怕是你都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这家里似乎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什,怕是有小偷

    进来了,也会败兴而归了。

    龙五蹲得累了,换了个姿势,真打算去自个儿屋里抱了绵被到这边来打地铺,却不料突然听到床上的老人道:“你再不去睡,我就把你送给外面的那个讨人厌的小家伙。”

    龙五吓了一跳,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不一会儿,西厢房里再度响起那节奏均匀的呼吸声。

    玄衣男子还没有走,他在院子里静静地站着,终于还是掐一朵腊梅放在鼻前闻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

    “别闻了,不是王家四合院里的,味道差得远呢!”不知何时,衣裳单薄的老头子也站在了院子里,因为苍老而微微弓起的身子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地挺拔,“想不到这样还能被你找得到,看来下回得找个更隐秘些的地方了。我说玄武啊,现在的世界,都是你们这些小朋友的天下,能不能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安心养老啊?”

    玄衣中年男子看着老人家,轻笑道:“您总是这样跟我们这些小字辈玩捉迷藏,你不累吗?”

    老人家怒目相向:“当然累了!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着愿意总是搬家?要不是你那些无处不在的徒子徒孙,我哪里用得着东躲西藏?小真武,你当年就跟你爹说过,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你就是个食古不化的顽固性子,干这一行,嘿,还真得有你这副阴沉心思。”

    陈真武却笑道:“谢谢,我就当您是在夸我。”

    老人家又换了副嬉笑面孔道:“要不这样,我换个地儿,你再来找,若是你找到了,我就不躲了,好不好?”

    陈真武摇头道:“您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老人家挠挠头,似乎有些不记得了:“是吗?上回我也这么说的?怪不得听着有些耳熟。好了好了,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这大半夜的,我一个老人家穿得这么单薄,你就不怕我会感冒吗?”

    陈真武认真道:“除了便秘的毛病,您这辈子怕是没得过什么病啊!”

    老人家怒道:“这是隐私!”

    陈真武想了想道:“这样吧,让小家伙跟我走,您到京城山上休息,我家或者王家四合院,您任意挑,反正您都是熟门熟路的。”

    老人家气得背着手在院子里打转:“陈真武,你这是威胁我!”

    陈真武摇头说道:“白虎回来了,他找到抗美了。”

    老人家的步伐微微一滞,此时的气质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无赖和懒散,整个人也仿佛瞬间高大了许多,一股强烈威压扑面而来。但是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他便恢复了那副惫懒的样子道:“我早就说过,他没死,他爹不信,你爹也不信,你们都不信!”

    陈真武苦笑:“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还望您能理解!”

    “理解理解,不过我走的时候就说了,庙堂的事情我从此是不再插手了,当年我和大喇嘛是看不惯小鬼子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撒野,这才做了些事情,再后面的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了,便何况,那次打赌还输给了大喇嘛。那个老神棍最爱打赌,唉,你说当初我怎么就忘记了,他掐指便知将来啊!这他娘的,简直就是抓着一把王炸,跟我这儿逗小孩儿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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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李云道的新身份

    夜色出奇地晴朗,烂漫星空仿佛触手可及,如果没有披着夜色疾速前进的肃杀军队,如此的夜景自然会让忍不住沉醉,但在汽车前进的引擎轰鸣中,是无论如何都让人生不起半点浪漫温柔的心思——谁都知道,前方必是一场杀戮。

    也许是因为战火未消,深夜的缅光城显得是那样的安静,前方的路上一辆车和一个行人都没有。入城前觉温还特地派出了侦察班,但回复来的消息却让将军有些吃惊——路上没有任何阻拦,但他反念一想,便得出了答案:原本大部分兵力都在自己麾下分布在城外的几道防线上,真正在城内用来肃清敌方散兵游勇的都是直接隶属吴山的宪卫兵和登温的两个团的兵力。如果登温算到城外的光复军会分兵回援的话,那么他必然要集中优势兵力,否则对面加援的大部队,登温的部下只能面临各个击破的局面。

    医院是缅光最好的皇家医疗中心,在距离医院还有不足两公里的地方,觉温的先头部队碰到了第一轮阻击。

    “终于……”站在指挥车前的觉温将军叉腰看着远方的建筑群,似乎终于看到了靴子落地一般,微微松了口气,“传令下去,直接摧毁敌方阵地,必要时可以动用后面的坦克。”

    轰鸣的枪炮声几乎在瞬间便打破了夜的宁静,李云道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吴羡华,再看看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觉温,眼中上闪过一抹异色,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无论是吴羡华还是那位觉温将军,谁都没有注意,不知何时,李云道的口袋里多了一部功能相当简单的手机——刚刚跟一位身着光复军制服的士兵擦肩而过时,他的口袋里便多了这部手机。

    半个小时后,前往医院的道路被清理干净,在强大的火力支持下,登温派出来的兵力要么被摧毁,要么便直接投降了。

    在距离医院不足一公里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前一日在关卡处碰到过的那位登温的铁杆部下韦扬。

    看到觉温与韦扬的拥抱,年轻的光复军女少校无比诧异,但觉温却耐心解释道:“其实韦扬一直都是我的人,我早就知道登温居心叵测。”

    对于吴羡华来说,救出生死不明的父亲才是当务之急,虽然觉得觉温将军的话中似乎有些漏洞,但却没有细想,只是拉住韦扬急切地问:“我父亲怎么样了?”

    韦扬摇头道:“医院被登温的亲卫封锁了,除非硬打进去,否则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据我的人所说,吴山先生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情况相当糟糕……”

    闻言,吴羡华心中愈发急切,转向觉温哀求道:“觉温叔叔,拜托您了,一定要把我父亲救出来!”

    觉温沉声道:“你放心,既然我的人已经进了城,那么必然是要将人救出来的。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危险,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不过,大家都是光复军,同室操戈,我总是心有不忍,你帮我录一段视频,如果能劝得登温的手下投诚的话,少制造些伤亡也是好的。”说着,觉温递了一张纸上来,上面写了一段劝降的话。

    听到能救出父亲还能减少光复军伤亡,吴羡华自然无不答应,在前方零星的枪声下,按觉温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声情并茂地痛斥妄图窃取光复军革命成果的登温,号召光复军子弟兵都站到正义的一方,解救光复军精神领袖,在领袖的带领下推进缅国的民主进程。说到最后,吴羡华几乎泣不成声,在李云道的搀扶下上了后面的一辆后勤军需卡车。

    目送载着觉温和韦扬的指挥车离开,李云道环视了一眼卡车上荷枪实弹的两名士兵,用中文对吴羡华道:“你那位觉温叔叔,好像有些问题。”

    仍旧哽咽着的吴羡华不解地看向李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云道皱眉摇头道:“你难道不觉得,从你父亲遇刺开始,一直到刚刚,这位觉温将军的反应太过于镇定了?而且,韦扬恰好是他安排在登温麾下的内线,你

    不觉得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吗?”

    吴羡华立刻听出了李云道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这一切……这一切都是觉温叔叔操控的?真正背叛父亲的,其实是觉温叔叔?”

    李云道还是觉得有些问题,想了想道:“的确有可能是他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但还有些事情我没想明白。当然,如果这一切当真都在觉温的操控当中,那么拿着你刚刚录下的视频,他同时只要杀死你的父亲和登温,再把这一切责罪都推到登温的身上,那么光复军包括缅国,接下来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吴羡华闻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但却同时听到了枪支上膛的声音。

    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和李云道。

    吴羡华脸色微变,但还能保持着镇定,看向那两名士兵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她刚刚一直以为,这两人是觉温安排来保护自己和李云道的,但此刻枪口的朝向却无情地推翻了她先前的想法。

    其中一名士兵面无表情道:“对不起少校,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禁止你们二位离开这辆卡车,请坐下来,否则不要怪我们……”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上面的指令是如果你们有异动,可以就地枪毙。”

    吴羡华瞬间如土色:“枪毙……”

    李云道拉着她坐了下来,那两名士兵这才将枪口微微移开一些,但却仍旧没有关上保险。

    “看来很不幸地,被我猜中了一些……”李云道长长叹息一声,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皱起了眉头,“但是……还有一些事情……似乎也仍旧有些不太合情理……”他看了吴羡华一眼,有些同情这位光复军的年轻女少校,如果真是像自己所推测的那样的话,那么也许在她自己知道真相后,也会对某些事情心灰意冷吧!

    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过了片刻,李云道缓缓道:“想去救你父亲吗?”

    吴羡华将头枕在车身上,微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历尽千辛搬来的救兵,却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此时万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年轻的女少校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

    李云道见她只是默默流泪,再次问道:“想去救你父亲吗?”

    吴羡华痛苦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车顶道:“如果父亲死了,光复军完了,缅国也完了……”

    李云道却认真道:“如果我告诉你,还有机会呢?”

    吴羡华艰难地闭上眼睛,痛苦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机会?”

    李云道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名看守的士兵:“我说有机会,那便是有机会!”

    “嗖、嗖!”黑夜里,两道几乎肉眼无法辨别的寒光从远处飞驰而来,等那两名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支弩箭已经深深刺入了他们的心脏,两人捂着胸口,几乎发出什么声响,便倒地而亡。

    变如其来的变化吓了吴羡华一跳,等看到一名同样穿光复军制服的男子跃上卡车时,她下意识地便想去拿死去士兵手中的枪来自卫,但却被李云道摁住了:“别怕,是自己人!”

    跳上车的是个长相猥琐至极的男子,上来便看着李云道嘿嘿笑道:“头儿,您老人家可找得我们好生辛苦!”

    李云道拿出口袋里那只可以堪称古董的诺基亚直板手机苦笑着晃了晃:“这化妆侦察的活儿,也就你最擅长了。”

    两人狠狠拥抱了一下,木兰花打量了吴羡华一眼,小声在李云道耳边说道:“头儿,啥时候变了口味了?”

    “滚犊子!”李云道笑骂着,转过身介绍道,“吴羡华,光复军总司令吴山的千金,这位是木兰,我兄弟!”

    木兰冲吴羡华抱了抱拳,压低了声音道:“头儿,人家缅国内乱打仗,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就别凑热闹了呗?家里现在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李云道苦笑道:“乱成浆糊我现在

    也没有办法,难不成我一个已死之人现在再跑回鹿城去?”

    木兰从口袋里抽出一本护照递了过来:“头儿,你的新身份。”

    李云道接过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他早就安排好了?”

    木兰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头儿,先生那也是关心你,这不是怕你没用得趁手的人,才把我们仨弄到国外去狠狠操练了一番嘛!”

    李云道将护照收好,说道:“我暂时还不能走。”

    木兰花奇道:“您不会真的要掺和人家缅国的内政吧?”

    李云道摇头:“我有几个朋友还在缅光……”

    木兰笑道:“您说的是查尔斯、马雷雷还有安娜那三位吧?”

    李云道微微一愣,但随即苦笑摇头,看来自己在缅国所做的一切,都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人看在眼里,那么之前一直监视自己的那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想通这个环节,有些疑虑也就打消了,李云道径直问道:“光复军的背后,是不是他?”

    一支当年在内乱中逃出缅光的残余势力,在短短几年内便成为了一支强有力的反抗军,如果他们背后没有强大的幕后操控者,成功可能性几乎为零。

    木兰嘿嘿笑道:“头儿,我知道得可不比您多!不过,有一点我知道,据说先生给你物色了一个很好的保镖,据说老战在人家手下连两招都过不了。”

    李云道愁眉苦脸道:“这总让人保护着,回回都靠运气……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木兰恬不知耻道:“头儿,您看我,我就不会找架,不一样活得好好儿的嘛……”他晃了晃手上的弩箭,看来那一年多在国外,倒是练就了一手好箭术,“您要是有两把枪在手里,就是东方不败来了,估摸着也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俩儿死一双!”

    吴羡华上前一步拉住李云道的衣袖道:“王先生,请你如论如何要帮我救出父亲,只要能救出父亲,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什么条件都答应?”不等李云道开口,木兰便上下打量着这位光复军女少校,此刻一身衣裙勾勒出她优美的身段,除了皮肤黑了些外,仔细打量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吴羡华被这猥琐的家伙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躲到了李云道身后:“你想干什么?”

    木兰一时居然被她问得老脸一红,假装看着外面的夜色,小声对李云道说道:“头儿,您难道没发现他们光复军这场战打得有些蹊跷吗?”

    听到木兰这么问,便愈发肯定了李云道心中的某个想法,微微一笑道:“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遇毒,位不当也。看来还真是一场上好的上屋抽梯、诱敌深入之计啊,咱们这位吴山先生倒是没少研究咱们华夏的兵书!”

    吴羡华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皱眉问道:“什么上屋抽梯……什么兵书?跟父亲有什么关系?”

    木兰适时地凑过去解答道:“总之你父亲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对了!”

    吴羡华狐疑地看着木兰,又看看李云道,最后皱眉摇头道:“我还是没能弄明白,你们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云道当先跳下卡车,不知为何,觉温在这里的兵力都被抽调走了。

    没有灯光的城市里,宽阔的大路在满天星光下显得格外寂静。

    木兰花当先跳了下来,正想伸手去扶吴羡华,却见女少校也径直跳了下来,便凑上去笑着夸道:“美女你好身手啊……”

    吴羡华扔给他一记白眼,木兰讨了个没趣,却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凑到李云道耳边道:“六点的方向有两个家伙,我们发现他们一直跟着你,是敌是友现在还不太清楚……”

    李云道淡淡一笑:“放心吧,现在还不至于要动手,因为……我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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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不要打小先生的主意

    深夜的炮火给皇家医疗中心笼上了一层阴影,星空下的建筑群如同一个个军事碉堡一般,在黑夜中散发着幽森的气息。

    坐在无影灯下的中年男子翻动着手中的一本薄薄的书册,书册俨然是一本中文书,书页泛黄,书脊上的草书写着《孙子兵法》四字。

    读到精彩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嘴角微扬:“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跟这位伟大的邻居果然还有不小的差距呐!”

    头顶微秃穿着将军制服登温凑上来看了一眼,随即便摇头:“司令,这华夏人脑袋都是怎么长的?尽能想出这些阴谋诡计来?”

    此刻,被外界认受制于登温的光复军总司令吴山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性情豪放的老朋友道:“在他们华夏盛传一句话,叫做‘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人性总是贪婪的,没有的时候便想着拥有,拥有的时候便想着拥有得更多,所以多数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登温咧着一张大嘴,露出一口被香烟熏得发黄的牙:“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登温这辈子是跟定你了,我这人天生笨,脑子不好使,所以司令你只管下命令,脏活累活统统扔过来好了。反正我相信,跟着你,这辈子总归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我也没啥大追求,等不打仗了,嘿嘿嘿,再续上一房老婆,生几个娃……”

    吴山被登温的话惹得微微一笑道:“咱们的这些老伙计里头,都说你最笨,但在我看来,你却是顶顶大智若愚的一个。”

    门外警卫敲门而入,汇报道:“司令,觉温将军的先头部队距离医院只有不到一公里了!”

    吴山叹了口气:“我还记得跟觉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陆军少尉,我与他一见如故,对改变缅国积弱积贫的现状都充满了激情和期待……”他喃喃说着,似乎整个身心也随着时间的倒流回到了那幕青春洋溢的从前时光,那时候的自己和那时候的觉温,一腔愤发热血只想着将五千万缅国百姓带离苦海,奔向民主和自由的彼岸,只是眼看着彼岸和光明就在前方,那时的兄弟情谊却早已变成了尔虞我诈的拔刀相向。

    警卫再次敲门而入:“司令,觉温的人将整个医院全部都包围了。”

    吴山又长长叹息一声:“我记得老头子将我们这些人都纳入叛军名录的时候,我们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那时候吃了午饭也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吃上晚饭,从缅光到缅北丛林,一路上我们牺牲了很多战友。那时候觉温帮我挡过一次子弹,直到现在,他的左肩上还有一处旧伤,每到阴天的时候,据说都会隐隐作痛,所以每次变天,我都会让人给他送去保暖御寒的物件,每每想起他毫不犹豫地帮我挡下那粒子弹,我便心中万份感动。”

    警卫又一次敲门而入:“司令,觉温发动第一轮进攻了。”

    一旁的登温终于开口道:“这些话,都在追悼会上说吧。”

    吴山点点头,长长地沉默许久后才终于开口道:“不要弄得太难看了,去吧!”

    登温看着窗外的夜色,狞笑一声:“放心,不会太难看的。”

    夜色愈浓,远方的炮火声愈发密集,无影灯下的吴山继续翻着书页,然而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良久,终于还是放下书册,喃喃自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吴山站在窗前,负手看向那繁星密布的夜空:“华夏人说得果然没错啊,一将功能万骨枯,但愿今晚每一个逝去的灵魂都能得到安息。”

    门外突然一阵混乱,但又很快归于平静。

    没有敲门,门却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一身黑色皮衣的俊俏青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

    “吴山司令,别来无恙啊!”青年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向一旁的茶几,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渴死我了,这一路过来,还真不太容易,看来先生教的那些东西,你已经开始融会贯通了。”

    吴山也不生气,看向那青年,微笑道:“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是不知道托马斯先生今天突然造访所为何事?攘外必先安内,这也是当初先生给我定下的一策。”

    托马斯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一脸悠然自得道:“你们内部就是打出个花儿来,我也管不着!但是……”说到但是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莫要打小先生的主意,否则就算先生不打算动手,也会有人上门来找你好生聊聊的。”

    吴山一脸诧异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混血青年:“小先生?你说的是哪位小先生?”

    托马斯死死地盯着吴山的双眼,想从这对黑色的眸子里找到哪怕一丁点的慌乱,只要他露出一丝马脚,托马斯就会毫不犹豫地切断他的喉咙。可惜,那对眸子里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那张独属于政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惊讶。

    “哼!”托马斯冷笑一声,“吴山司令,不管你有没有打小先生的主意,但我奉劝你一句,先生的逆鳞莫要轻易地去触及,否则就是赔上你光复军所有的人命,怕是都不够填补先生的怒火!”说着,他站起身,走向那扇虚掩的门,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吴山一眼道,“好自为之吧!哦,对了,还忘了道一声贺,即将上台的吴总统!”

    说完,托马斯冷笑一声,走向走廊的尽头,沿路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警卫,无一例外地呼吸均匀。

    站在原地的吴山微笑着目送托马斯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眼中闪过一线寒芒,而后才喊了一声:“来人!”

    早就布置好的警卫匆匆赶来,吴山看着一脸紧张的年轻人问道:“刚刚如果突袭的话,有多大的把握能留下那个人?”

    看似是警卫头目的年轻小伙紧张摇头道:“只有……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

    吴山也不生气,只点点头,喃喃自语:“一成啊,还是少了些……”

    年轻的警卫头目道:“他的身手很敏捷,只是赤手空拳就拿下了走廊里的人,我不敢肯定他的枪法如何,但如果在走廊里有一轮齐射的话,牺牲一半的人手,我们应该是可以留下他的命。”

    吴山摇头道:“他的枪法我见识过,你们没有机会!去吧,好好操练你的这些部下,也许将来,我们还有机会……”

    警卫们敬礼退下后,吴山又陷入了深思:托马斯口中的小先生进入了缅国境内,他是从一开始就知晓的,但直到那位小先生来到缅光前,他都没有将其纳入到自己计划中的一环。驱逐吴系势力的步伐快得他自己都无法想象,他很清楚,以目前光复军的现状进行组阁的话,所面临的内忧外患只会将这个国家再度推向灾难的边缘,而自己这个新一任的领袖无疑将会重蹈吴老头的覆辙。所以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内患,还需要在争取到最大的外援支持,所以他盯上了从吴帕前来缅光的那位小先生。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那个男人强大到聪慧到如此变态的地步,他的棋才动一步,便引来了托马斯的警告,他确信,这一次的确只是警告,到下一次,也许自己面临的就是惩罚了。

    不到半个钟头,炮火便停歇了,登温派人汇报军情:觉温在被生擒前开枪自杀了,韦扬被活捉,正在押送过来的路上。

    炮火停歇了,星空下的城市是那样的安静,吴山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直到宪兵们将韦扬送进了这间距离皇家医疗中心不足五百米的私人诊所。

    看到窗前背对自己静默不语的吴山,少校韦扬冷笑一声:“无耻之徒,给个痛快吧!”

    话刚说完,就被一旁的宪兵队长扇了两记耳光,血水从韦扬的嘴角流淌下来,年轻而倔强的少校依旧狠狠盯着吴山:“你这个伪君子,你以为前总统是怎么死的,我们不知道吗?”

    站在窗前的吴山双拳猛地一握,回过身的时候却重新恢复了一脸淡然:“前总统?他是被吴老头子处死的,不是吗?”

    韦扬放声大笑:“被吴老头子处死的?哈哈哈,你这话还是留着骗骗小孩子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山挥了挥手:“看来你被觉温洗脑了,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好好聊聊!”

    宪兵们纷纷退出,房间里只剩下吴山和韦扬两人。

    韦扬冷笑道:“你也怕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人知道?那么当初你勒死前总统的时候,就该想到纸是包不住火的!”

    吴山沉默不语,看着水泥地面上的一处洼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韦扬见他不语,又道:“打着自由和民主的旗号,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你跟吴老头又会有什么不同?看看曾经忠心耿耿的觉温将军的下场,可笑的是登温还心甘情愿地当你的走狗,恐怕你下一个要处理的,就是登温了吧!”

    吴山还是不语。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私人诊所上方的空调通道里,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格明亮。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落幕

    在死亡的面前,任何曾经不可一世的都是脆弱的,包括这位在光复军中被视为精神领袖的人物,在韦扬对着他露出诡异笑容的时候,吴山就发现了某种苗头,直到巨大的爆炸将韦扬和自己的身体撕成碎片的时候,他仍旧不信,革命尚未成功的自己居然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爆炸冲击波将天花板掀开,但那双明亮的眼睛的主人却早已经离开,事实上他早就发现了韦扬的异样,但既然是这位小叔亲手勒死了身为前总统的父亲,那么他也就无需为自己这般默默离去而承受某种歉疚。华夏人,总是信奉罪有应得,那么在这样的爆炸中死去,便是那年的因造就的如今的果。

    一日的时间里,蔡贤豪已经集合了散落在这座城市各个角落的旧部,黎明时份,看到失魂落魄的马雷雷,蔡家大少惊疑问道:“你大晚上的跑去哪儿了,外头又打起来了,子弹这玩意儿可不长眼睛!”

    马雷雷两眼发直,待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我牙疼,本来记得附近有处私人诊所,想去弄点药,没想到碰到了小叔……”

    “吴山?”蔡贤豪看马雷雷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以自己对这位发小的了解,自然是碰到了什么足以震荡心魄的事情,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马雷雷对着蔡贤豪这位发小也不隐瞒,苦着脸道:“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居然……居然是被小叔……吴山亲手勒死的……”

    “什么?”蔡贤豪大吃一惊,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对于吴老头、吴山这些真正的政客来说,利益才是最为至上的,至于人命,那只是附属于政治的牺牲品而已。他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拍了拍自己这位发小的肩膀问道:“后来呢?”

    “光复军来的时候,我吓得躲进了通风管道里,后来来了一个穿黑皮衣的混血年轻人,好像叫什么托马斯,身手好得可怕,好像一下子就放倒了外面所有的警卫,后来听他们对话,好像托马斯背后的先生才是光复军真正的支持者,那个托马斯警告吴山说不要打什么小先生的主意,具体的我倒也不太明白。再后来,吴山的人抓了一个奸细过来,听他们对话似乎这一次的事件,是吴山给觉温设下的一个圈套,他想把觉温除掉,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那位苦命的总统老爹居然是被自己无比信任的老部下给生生勒死的……”说到这里,马雷雷苦笑一声,“幸好我反应快,怕被吴山发现,早一步离开了,否则怕是就算不被吴山发现,也要被那场自杀爆炸波及到……豪子,我他妈今儿晚上差点儿就翘辫子了!”

    蔡贤豪也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这家伙跑出去一趟,居然能这么巧合地碰上这种事情,但他马上便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老头子被打跑了,觉温似乎处境也不妙,登温是个出身粗野的莽撞货色,那么眼下怕是缅国的局势又要发生一些新的变化了。不行,一定要马上向上面汇报这里的变化,以便第一时间国内能做出真

    正的决策。

    就在他准备跟京城联络的时候,一头金发的女子走了进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先生回来了!”

    蔡贤豪自然清楚这位身手惊人的东欧姑娘口中的先生指的是李云道,连忙迎向暂时栖身的安全别墅的大门。

    看到一脸笑意的李云道,蔡贤豪心中的石头这才微微落地:“吴山应该死了,接下来缅国的局势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李云道听蔡贤豪说完刚刚在私人诊所里发生的一切,只微微愣了一下,目光便越过蔡贤豪落在马雷雷的身上:“想不想在缅国弄个一把手当一当?”

    马雷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李云道是在开玩笑:“别逗,我一个纨绔子弟,当什么一把手啊……”

    蔡贤豪也觉得李云道说的是天方夜谭,笑着道:“云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准备跟家里联系一下,看看怎么做才能让我们的利益最大化,毕竟有一个动乱的邻居对我们国家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李云道淡淡一笑道:“他有一半的缅国血统,他是吴山的侄儿,他是前总统的儿子,他的背后有华夏的支持,那么请问,而且刚刚他们所说的那什么小先生,如果我没有意会错的话,他们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

    蔡贤豪和马雷雷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马雷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蔡贤豪愣了半晌,才苦着脸道:“这么说的话,那么他所说的先生就是抗美叔?”

    李云道苦笑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先前支持吴老头上位的是圣教,所以他一直在背后支持光复军,说起来,缅国不过就是他与圣教之间战争的一方棋盘罢了。我想上面派你来缅国,除了为华夏争取最大的利益,其实也是为了探究这两支隐藏在缅国政坛波动背后的真正力量,对不对?”

    这回轮到蔡贤豪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云道,你自己如今仍旧挂着二部的职务,纪律你也懂的……”

    李云道笑了笑道:“你难道忘了,李云道已经死了吗?”

    蔡贤豪苦笑道:“昨夜跟上面联系,新的指令里就有一条,确认你的死亡消息的真假……我想,京城应该已经有人在质疑你是不是真的死了……几位老爷子应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字辈们可能还不清楚,但我想他们知道真相也只是时间关系……”

    李云道微微点头道:“我准备回国了。”

    蔡贤豪大吃一惊:“回国?”

    一旁的马雷雷却笑道:“我倒觉得应该回去,云道这样的父母官,才是百姓们真正需要和拥戴的,我赞同!”

    李云道笑着摇头道:“我说过,李云道已经死了,这一次回去,我有另外的一些事情要去完成。”

    蔡贤豪见他说得笃定,便知道他应该已经打定了主意,点头道:“桃夭曾经跟我说过,虽然你看似孱弱,但却是一个心志极坚定的人,我想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我们说什么

    你也不会改变主意。总之一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就是最大的资本。”

    李云道点头,转向安娜说道:“我准备回去了,你……”

    安娜不假思索道:“先生去哪里,安娜便去哪里。”

    马雷雷道:“外头的局势还没平稳下来,要不过些日子再走?”

    李云道摇头道:“该死的基本都死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马雷雷指着自己,连连摇头:“我?兄弟,别跟你哥开玩笑了,我什么德性,你们还不知道吗?开个酒店、赌场,弄点儿矿啥的,这都成,但你让我去跟那些政客斗,没两个回合,怕是我这项上人头就得落地了!我这还打算留着小命多找给你找几房嫂子……嘿嘿嘿……”

    李云道看了蔡贤豪一眼:“你跟国内联系一下,把我的想法复述一遍,但就说是你的看法,看看国内是什么意见,相信我,这将是对诸方都最有利的一种局面。当然,光复军那边,你们暂时可以依靠吴羡华,吴山死后,光复军势必会出现内乱,你们要协助吴羡华稳住局面,暂时最好是将这位年轻的姑娘推到公众视丝里。”他的目光又落在马雷雷的身上,“你将作为他的副手出现,慢慢积累政治资本。这两日我跟吴羡华深入接触过,她并不适合政坛,我想时间一到,她就会主动退出的,到时候,你们再将雷子推出来,豪哥你以查尔斯的身份从旁辅佐,国内再遥相呼应,局面自然会越来越好。”

    蔡贤豪听得大为心惊,短短的一夜,云道便将往后数年缅国的政坛局势变动推演了出来,这样的敏感性令他有些质疑让这家伙离开国内的仕途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策。

    想到这里,他便道:“云道,若是还能在体制内……”

    李云道却摇头打断他道:“不可能了,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若要真正地真面与圣教对抗,我一直待在体制内,必然有所束缚。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他是对的,我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才能直面真正的挑战。一个与人类历史  几乎同龄的组织,想要彻底瓦解,自然非几日之功,甚至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这一次来缅国,给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发生在缅光的这次光复之战。我们总想着天下大同,万世和平,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既然这是我的命,那也就这样吧,至少对于王家往后的子子孙孙来说,这样的事情,终归是有真正的意义的。”

    蔡贤豪感慨道:“云道,怎么突然觉得这会儿跟你对话,好像有种面对京城里的老爷子们的那种感觉,桃夭说得不错,你果然是我们这一辈人当中走得最快也醒悟得最为及时的那个。”

    李云道叹息道:“快,是因为有人在抽鞭子,及时,是因为某些时候会有人将你一巴掌抽醒。”

    马雷雷也感慨道:“真累啊!”

    李云道看向窗外渐明的天空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事情,累一点,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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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活着,便足够了

    正月十五,京城无月,初春的淅沥夜雨驱散了元宵佳节带来的节日欢笑,给这座承载了太多历史与回忆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潮湿的沉重感。京大后门小巷,细雨中,没有撑伞的绿袄女子蹲在街角,燃烧的火焰印照着那张明显瘦了一大圈的俏脸,往火盆中又放了几张黄纸和银元宝,泪珠子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朔着往下直掉。

    “你走的时候人在西南,一定没多带衣裳,眼下京城倒春寒得厉害,取了纸钱,买些厚衣裳……”绿袄女子哽咽着,不断往火盆中添着纸钱,又从早已经准备好的布袋中取出几样精致的苏式糕点,“今夜是二七,师姐做了几样你最爱吃的糕点,往后每年春节后的那天,师姐都给你做哩……”粘糯的江南口音在京城并不多见,喃喃细语中所蕴含的情思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自从那日从王家得了这个消息,她便如行尸走肉般地过了这些日子,那消息她还不曾敢告诉老师,这些天也只敢自己躲在房里偷偷抹眼泪,被老师查觉异样也只能说自己得了重感冒。可是,小师弟真的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吗?想起那个时不时便会俏皮地在自己额上偷偷亲上一下的家伙,她便心如刀绞,有些话儿,有些心事,还不曾来得及与他诉说,而那个人却已经如同正月里的那场雪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滴眼泪掉落在地上的积水中,倒映着火光的水面荡起圈圈涟漪,泪眼婆娑的她看着那火中不断燃尽的纸发呆,只有手中不断机械地往盆中添着些纸钱,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才发现,不是雨停了,而是她的世界雨停了。

    她抬头,看到一把透明的伞,透过伞面还能看到掉落在伞上的雨滴折射着温润的火光。

    眼泪便流得更欢快了些,她想起有一本书里说过:当你相念成灾的时候,那个人便会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哪怕,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真的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便蹲在那儿,痴痴地打量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任由眼泪不停地滚落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她怕自己的动作太大,而惊扰了魂归京城的小师弟。

    打着伞的那青年缓缓蹲下身,一手将伞撑在她的头顶上,一手帮着她将一旁纸盒里的黄纸和元宝往火盆里放着,他微笑着说:“师姐,我回来了。”

    绿荷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牙关微微发颤,她想说话,她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可是却怕惊了小师弟的魂魄,老人家们都说,被惊扰的魂魄就无法再投胎转世为人了。所以她强忍着捂住自己的嘴巴,任由眼泪不断从手缝间流过,却不敢多说出一个字。

    直到,一根拐杖重重地落在那将伞下的空间留给绿荷而自己的背脊暴露在雨中的青年身上,便听得那青年哎哟一声疼呼,转头对着一脸怒意的老人委屈道:“老师,能不能轻点打?”

    撑着伞的老人站在雨中,执着拐杖的

    手微微颤抖:“帮你师姐把火盆处理好再滚进来!”说完,便转身进了不远处那栋无数名人曾住过的那栋木制小楼。

    伞下的绿荷先是惊诧地瞪圆了一对杏眼,而后惊诧变为惊疑,之后惊疑化作惊喜,再后来惊喜便成了狂喜,狂喜过后,她便蹲在原地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这是从王家得到那个消息后,她第一次敢这般大声地哭出声音来。

    李云道便静静地陪在绿荷的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帮她撑着伞,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

    哭吧,哭出来了,一切也就都过去了。

    哭声中,便听得绿荷不断用粘糯的江南方言说着些什么,大体上也是不想眼前的青年听到的一些话儿。

    火熄灭了,黄纸的灰烬上还有些许燃烧的印记,细雨落在那高温的铁盆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绿荷哭完了,却仍旧蹲着,将脸埋在双臂间,脸颊儿有些发烫——刚刚情绪失控,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胡话小师弟有没有都听到。

    “师姐,再不进屋的话,老师又要出来用拐杖抽我了……”那令她这段时间情绪崩溃的始作俑者苦着脸说道。

    善解人意的师姐微微抬起头,侧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肿的眸子,小声说道:“你先进去跟老师说些话,我把这里处理了再进……”

    还不曾等她说完,便觉得身子一轻,那人扔下伞,走到她身后,将她整个人呈蹲姿样的抱起,径直走向百米外的那处木制小楼。

    “师弟,快放我下来,被旁人看到了不好……”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轻,这瞬间心中的喜悦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淡淡的烟草味道,她便觉得这细雨中的无月元宵夜是那样的晴朗和圆满。

    “哪里来的旁人!”李云道将门轻轻用脚尖启开,“更何况,别人说什么,对咱们来说不重要,而且我都已经死了,怕什么……”

    她连忙反手去捂他的嘴,甚至有些慌张:“都好好儿地回来了,怎么说这样的话,快呸呸呸……”因为被他那样羞人的抱着进来,她的动作有些不便,等看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老师时,便是羞得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给你煮些姜茶去,你跟老师好好聊……”

    她想走,却又被李云道拉着在客厅里坐了下来:“不急,先听我说。”

    老人微微睁眼,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有欣慰,有喜悦,还有一丝不解和愤怒,这些天绿荷情绪异样他又岂能不知,只是  自己这位女学生怕惹得自己跟着伤心伤身,他也就随了她的意,事实上,在她之前,老人便从秦家得到了消息,从出事那日至今,老人没有一日能睡得安稳,如今见这混蛋家伙嬉皮笑脸地站在自己跟前,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既想拿  出年前学生们送的好酒来浮上一大白,又想执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将眼前的家伙抽上一顿。

    可是,说到底,回来了,便是好的。

    李云道一边用干毛

    巾擦着头发一边用最简洁明了语言概括了发生了在缅国的事情,为了保护老师和师姐,对于自己的假死,只说是因为组织需要,甚至于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他都只字未提。

    老人听完,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唏嘘道:“特殊战线的事情,当真是凶险无比啊,往后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而且既然组织需要你保持假死的状态,你今天就不该来的!”

    李云道苦笑道:“老师您放心,除了您和师姐,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我回了京城。”

    老人皱眉道:“那秦朝风和王家……”

    李云道点头道:“几位老爷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家里姑姑们应该也知道了这个安排,但为了配合这个安排,有些必要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我担心您和师姐,所以……”

    说着话的时候,绿荷还是起身去厨房煮了姜茶过来,对她来说,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弟还活着,这便足够了。

    接过姜茶,李云道笑着对绿荷道:“接下来还需要师姐配合一下,家里有些大大小小的节点,该哭的还要哭,该伤心还是要表现得很伤心才行。”

    绿荷欣然点头道:“今天白天我去趟四合院,家里正在给你办二七,大姑小姑都哭得伤心欲绝,小北小西也跟着抹眼泪,来过几波外人,我都不认得,他们看家里这个样子,在灵前鞠了几记躬也就走了。他们一走,我看到小北就笑了,我回来的时候还想着小北不是跟你感情最深嘛,怎么你走了他还笑,现在想来,是他早就知道了……”

    老人抚须欣慰道:“为了配合你,家里人倒也是费尽了心思,只是这样一来,前些年积攒下的人脉怕是……不过一切从头开始也不是坏事,当年你父亲也是奋战在特殊战线的第一线的,如今子承父业,倒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李云道点头道:“是男儿当马革裹尸……”

    只是还没说完,便又被绿荷捂了嘴巴,师姐嗔道:“大过节的,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胡话!”她的眼睛仍旧红肿着,但整个人的气色与刚刚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老人问道:“那往后,怕是不能按时来我这里上课了。绿荷,去我书房的第二个抽屉里,将那册笔记拿过来。”

    绿荷取了一册厚厚的笔记递给老人,老人翻开笔记,墨迹飘香,整整一册均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原本想着你的事业越来越好,我这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说不定哪天也就一命呜呼,所以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为你写了这册东西,华夏中古哲学至现代哲学的思想脉络,我都为你整理了出来,要看哪些参考书目,要思考哪些哲学本源问题,要与西方哲学如何思辨着看待,我都写在了这册笔记里,你拿回去,得空的时候参照着看看,记住,活到老学到老,哲学只会让你越学越聪明,千万不要放弃了对真理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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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似曾相识

    走出小巷的时候,夜雨渐歇,阿荷师姐执意要将他送到巷口,一反常态地如送游子出门般千叮万嘱,直到发现那人盯着自己良久,她才羞得低下头去看那双被地上的雨水微微浸湿的布鞋:“总之万事要小心,师姐晓得你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情,但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像这次一样碰上那些危险才好。老师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的,如果往后不方便过来,就不用来了,老师和我都晓得你心里挂念我们……”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微弱了下来,而后竟是鼓起勇气来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是再有人想要伤害你,你就尽管去阻止他们,哪怕……哪怕杀了也便就了却了后患了……”

    一股热流涌入李云道的心中,他很清楚,对心地善良的师姐来说,别说杀人,就是踩死一只蚂蚁她都要难过上半天,这一次也是被自己的死讯吓得怕了,这才会不管不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站在街口目送李云道上了一辆黑色的越野,直到汽车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处,绿荷师姐才微微叹息一声,回看了一眼早就被雨水打潮的火盆,随即唇角微扬地笑了起来,对她来说,只要李云道还活着,那就足够了。

    黑色越野驶过路上的积水,飞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车内李云道坐在副驾位上,看着熟悉的京城夜景,再想着前几日在异国他乡经历的兵荒马乱,便觉得仿佛从地狱走进了天堂。

    李云道在打量着窗外夜色时,开着车的中年男子却目视前方:“这条路会比想象中的更难走啊!”

    此路非彼路,李云道自然知晓他说的并非眼下走的这条夜路,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轻笑着说道:“一开始路都是难走的,但总要有人跳出来把路走通,把路修平,至少告诉后面的人,路虽崎岖,但走下去是行得通的。我想,这一点,他已经做到了,不需要我再去证明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你有这样的心态,我也就放心了。”他沉默了片刻后又道,“见到他了,代我向他问声好。”

    李云道转过头,打量着这位如今在二部中地位特殊的陈家中年男人,狐疑道:“为什么不自己去见他?”

    陈真武露出一丝苦笑道:“似乎他还没有想要见我的意思。不过说起来,他们在京城挥斥方酋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在他眼里,我恐怕还是那个吸着鼻涕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小不点。”

    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说自己是小不点,这场面若是有外人在场,定然会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声调,李云道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甚至让他有些伤感,似乎身边这个一身玄衣的中年男子,这辈子都在追逐着那年闪耀的光芒,直到如今,他都没有放弃过。

    李云道沉默了良久,最后终于问出心中琢磨了许久的一个问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陈真武仿佛被一方铅石慢慢拖入了回忆的泥潭,

    “对于长辈们来说,他是曾是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那个,对于京城的同龄人来说,他是一个优秀得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竞争对手,对于敌人来说  ,他是所有站在华夏对立面的邪恶力量的终结者。”

    李云道点了点头,说道:“但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陈真武终于扭头打量了身边的年轻人一眼,说道:“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可能什么都想要的,总是要放弃掉一些东西,才能得到另外一些。我想,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想通了这一点。”

    李云道看着雨云消退、天色渐亮的夜空,有些茫然地道:“这些,都是代价吗?”

    陈真武缓缓道:“是代价,却也是性格所致。他那样的人,认准了一个目标,便从此不会放弃,在追逐某个他认为是终极的目标时,身边的一切也就都需要为之让路。”

    李云道却笑道:“我这辈子,恐怕是达不到他那个高度喽。”

    陈真武笑道:“当时其实可以有很多种处理方式,只是他习惯了用武力解决所有问题,才钻进了最后不得不假死于北非的死胡同。你与他不一样,这几年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很聪明,而且在智力上的优势远胜很多人,这是你父亲他所有没有的优点。当一个人习惯了所有问题都用武力来解决后,他就会下意识地摒弃其它办法,毕竟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只是他却忘了,这种方法的后遗症也有很多,所以也许这就是他需要你加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李云道笑道:“上阵父子兵吗?”

    陈真武真诚笑道:“这一点上,我倒是很羡慕他。”

    李云道坏笑着打量陈真武问道:“叔,你真的一辈子都没有结婚生子?还是说,你偷偷在外面生了,只是怕家里知道,所以藏着掖着?”

    陈真武也不生气,大大方方地笑着道:“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姑娘,不过后来她不在了,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不在了?”李云道瞪大了眼睛,慌忙道,“对不起!”

    陈真武笑道:“不用说对不起,她还活着,只是不在国内了。”

    李云道诧异道:“为什么不去找她?”

    陈真武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难住了,看着前方的路微微发怔了小片刻,才自嘲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吧!”他的脑中浮现出那个留着一头短发的姑娘,在那样青葱的岁月里,似乎除了那个优秀的王家男人,这世上谁也配不上算无遗策的她。

    过了片刻,陈真武才回过神来,笑了笑,继续道:“我们这一辈人已经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了,世界是你们的。”

    李云道想了想,突然道:“还没来得及去秦家看看老师,还有小姑他们……”

    陈真武却道:“他们会理解的。”

    “可是,接下来要去哪儿?”李云

    道不解地问道。

    “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而后,车内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到了京城南站时,陈真武递来一顶帽子:“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李云道了,一切将从零开始。”

    李云道将棒球帽扣在自己脑袋上,苦笑一声,说道:“李云道已经死了,不是吗?”

    火车启动的时候,李云道还在看京城的夜,前方的路便如同这夜色,充满了令人伤感却又心悸的未知。

    清晨六点半,阳光穿过了朦胧的雾气,洒落在魔都城郊一处前店后院的宅子上,均匀的呼吸声依旧从东厢房里传来。

    龙五迎着太阳的方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捡起院子角落里的绑腿,插入八片铅块,又拎起一件铅衣套上,最后往双臂绑上铅袋,在院子里跳了跳,确认都绑得紧了,这才轻轻地拉开侧边的院门。门外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两岸种满了垂杨柳,龙五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要负重在河边跑上十个来回,今天同样不例外。

    只是,每天他都会路过的那座石拱桥上多了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桃花眸,肤色微白,看跑第一圈看第一眼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于是跑第二圈的时候,龙五又多看了两眼,那人冲他笑了笑。

    第三圈,他说,早上好,那人说,早上好。

    第四圈,他停了下来,问我们是不是见过,那人说,我是来吃面的。龙五说,我还有六圈半,跑完还要打一趟拳,那人说,好巧,我也要跑几圈,再打一趟拳。

    于是,晨雾薄阳下的小河旁,青石小道上多了一前一后两个跑步的身影。

    见这人比自己年长呢,龙五怕他跟不上刻意放慢了步伐,却不料那人一步不拉,一圈下来呼吸均匀。于是龙五微微提速,直到第十圈时,他才见到那人的额头上有了些许微汗。

    龙五带着白衣青年进了小院,摘下身上的绑腿铅块铅衣,身轻如燕地蹦了蹦,小声道:“有个懒得要死的老家伙还在里头睡觉,我们声音小一点,不然把他弄醒了起来又得聒噪一番。”

    白衣青年眯眼笑着点头,打量着院中的几株腊梅,做了个请的手势。

    龙五开始打拳,至于是什么拳他也不知道,老头子教他的时候也没说过,但起势极慢,毫无声势,但而后一招比一招更快,拳风中更是隐隐藏有风雷之声。

    白衣青年也开始打拳,他很慢,慢得就如同将一秒钟掰开成了百十份使用一般,阳光淡淡地洒落在他的身上,晨风吹起衣角,院外啾啾鸟鸣,仿佛他便是这自然,而这自然也便是他。

    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谁也没有注意,屋子里原本均匀的呼吸声消失了,背着手弓着身子站在堂屋前的老人家饶有兴致地看着在院中练拳的二人,尤其是看向白衣青年时,眼中便不经意地流露出几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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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 幸福的小师叔

    龙五的拳,时而刚猛脆烈气势如虹,时而含蓄内敛行云流水,速度竟是越打越快,到得后来,出拳如疾风,出腿如骇浪,空中居然偶能看到拳腿的残影。

    另一侧李云道动作却是越来越慢,愈发显得清静柔弱、淡泊无为,吐纳天地之气,兼并世间阴阳,仿佛那腊梅也是他,那鸟鸣也是他,那晨风中的初春暖阳也是他,他是一切,一切也便是他。

    似乎是萍水相逢的二人几乎是同时收功,背着手从堂屋里走出来的老人一脚踹在龙五的屁股上,冷不丁将他的这位关门弟子踹了个踉跄:“还不快去做早饭,晚了五分钟了!”

    龙五揉着屁股,一脸忿忿然,怒道:“没看到有客人吗?太不给面子了!”

    一身布扣青衫的老人作势要打,吓得龙五抱着脑袋窜进了前面的店堂,片刻后,面店里便传来小伙子灿烂的歌声:“小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老人便也不再去管那每日里吊儿郎当的徒弟,笑眯眯地转向李云道,问道:“这太极看来不是噶玛拔希教的!”

    李云道从刚刚就一直在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位看不出岁数的老人,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微微发白的青衫,须发花白,但看上去精神矍铄,乍一看就看个五十来岁的坊间老头,但直视的他的双眼时,才会发现那对黑色的眸子如同刚刚如世的婴孩一般清亮,丝毫不像步入老年的那般浑浊。听得老人问话,李云道过了一会儿地缓过神来,忙道:“大师傅说我十八岁前沾武必死,加上我幼年身体底子差,大师傅耗费了不少精力才把我拉扯长大,所以武学一道,的确没有从大师傅身上学到一星半点。只是少年时偷看他教大哥和二哥时偷学了些许皮毛,大哥二哥又背着大师傅教了我如果吐纳,而后也就都是自己在瞎领悟了。”李云道如实相告,面对眼前的这位老人,他知道自己没必要藏着掖着,但就算是自己藏了私,也一样会一眼被对方就看出来。

    老人微微点头:“太极一道,讲究意、气、力的融会贯通,你打的太极,形似神似,但真正用来跟高手较量,怕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好在你的领悟力不错,错误的方法、错误的途径居然也能被你练到如今这般,倒也是殊为不易。”

    “错误?”李云道奇道,“哪里出了错?”

    “你的吐纳用气之法错了。嗯,打个比方吧,就像龙五这小子喜欢各种汽车,这吐纳用气之法就好像是车的引擎,你硬是给法拉利换上一个五菱宏光的发动机,就算外表再如同炫目,真正跑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老人哈哈笑着道,“嗯,好在你悟性不错,也不是完全无可救药!”

    “那我该如何……”

    李云道刚想问个究竟,却见老人背着手,弓着身子往前方的面店走去:“不急,先吃面,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可不是你们年轻小伙子,不吃早饭也能硬撑着,我这把老骨头,吃一顿也就少一顿了,指不定哪天也就跟噶玛拔希那老秃驴一般受了天妒,

    直接就坐化喽!”

    李云道苦笑着愣在了当场,老爷子跟之前自己想象的那副世外高人的形象相距甚远,原以为传说中这位单凭“青龙”二字就可以让无数宵小望而却步的老人会是一个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老人家,可眼前这位感觉就如同邻家那位不修边幅不学无术还脾气极差的老家伙。

    “喂,早饭可是限量供应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再要吃就要等到晌午吃午饭了。”老人的声音在店堂内响起。

    龙五额头上还占着面粉的脑袋从玻璃厨房里探了出来:“会不会和面?”

    李云道笑着点头:“会一点。”

    龙五顿时喜开颜笑:“那成,往后和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云道淡然一笑,点头道:“好啊!”

    他在院中的水井旁汲了些井水,就着温热的井水洗干净了手,这才走进店堂。

    店堂不大,但收拾得相当干净,十来张木桌无一不是一尘不染,刚刚进了店堂的青衫老人此刻却不知去了哪里。

    龙五在玻璃厨房里冲他招手,李云道笑着走了进去,学着龙五的样子戴上一只口罩,问道:“一天能卖几碗面?”

    龙五想了想道:“昨天卖了八碗,前天少一点六碗,大前天还不错,卖了九碗。”

    李云道苦笑道:“一碗面八块?”

    龙五一边打开面粉袋一边点头道:“说是八块,但来这儿吃面的都是附近的熟人,嗯,老头儿只让收六块。”

    李云道见龙五将小半袋面粉都倒了出来,奇道:“不是最多就卖九碗面吗?需要这么多面粉?”

    龙五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是指着面粉道:“和面吧!”

    李云道也没有多问什么,卷起袖子就开始和面,就如同很多很多年前,在昆仑山喇嘛寺里快过年时那般。

    只是龙五在一旁看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对!看我的!”

    他站在那捧面粉前,加了些许水,微微吸气,而后按掌虚压,手腕极灵活在面粉中划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圆形,而后身体带动大臂大臂带动小臂,手掌不断挤压案板上的面团,一开始李云道没看出什么,但时间一长,他便看出了些门道:敢情这年纪还不足二十岁的小师叔一边和面还一边在练功,他的身体极具韵律地摇摆着,每次按压的力道都是极均匀的,极富节奏感的动作让身前的那堆面粉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硕大的面团。

    乓!龙五将那足有两个头大的面团抛向半空,在空中在面团生生扯开,又速度糅和在一起,再抛起再糅合,这样的动作仿佛他早就已经练了上千遍一般。看到这里,李云道冷不丁地微微皱眉,自己的这位小师叔居然在用太极的手法和面?而且很显然,这手法他已经练了成千上万遍,就如同拿筷子吃饭一般自然。

    李云道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刚刚消失的青衫老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探云手,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那些花架子要管用?”

    李云道正想说什么,却听龙五埋怨道:“还墨迹个啥,快烧水呀!”

    老人瞪了他一眼,转向李云道:“没听到吗,烧水!”

    李云道哭笑不得,龙五撇嘴道:“你别往心里,他就那样,越老越懒,平日里太阳一出来就在外头晒太阳,连饭都是我送过去,不到太阳下山绝不肯挪步的。我来吧!”

    李云道还是很有眼力价地接了水,点火烧水。

    龙五赞道:“你要是天天都来帮忙就好了,老头儿一天比一天懒,我每天在厨房忙得团团转……”

    李云道笑道:“我暂时也没地儿去,倒是能帮你一段日子。”

    龙五欣然道:“那感情好。”但他马上又忧伤了起来,“家里不够地儿住啊,我睡西厢房,他睡东厢房,要不,你将就着在堂屋睡?”

    李云道笑道:“我没那么讲究,有个栖身的地儿就成。”

    龙五同情地打量着李云道:“真可怜!”

    李云道叹息一声道:“比起那些死掉的,我算幸运的。”

    龙五一边将面拉起细条一边点头道:“老头儿跟我说过,这世上的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我就觉得我比别人都幸福!”

    “怎么说?”李云道笑着打量自己这位单纯得有些可爱的小师叔。

    “比方说,跟你相比,我有饭吃,有地方睡,我就很幸福。比方说,我可以每天坐在这儿看丁香,我就很幸福。比方说,我每天一觉能睡到天亮,无忧无虑,嗯,我就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幸福。”说着话,龙五看了一眼对面依旧大门紧闭的小超市。

    李云道微笑点头:“你果然想得很透彻。”

    龙五笑道:“嗯,如果老头儿肯勤快点,我就更幸福了,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当然,要是今天能一口气卖出去十碗面,我晚上就请你喝啤酒。嗯,不过只能喝一瓶,丁香一次只肯赊给我一瓶!我的钱都在老头儿手里,他给我攒着,一半留着闯江湖,一半留着闯完江湖回来娶丁香。”

    李云道不知道丁香是谁,但他却很清楚,无忧无虑的小师叔很幸福,幸福到哪怕能抬头多看一眼丁香,他便觉得这世上充满了阳光。

    这世间,如今还有多少人会将生活过得如此简单而知足常乐?

    “你有没有想过,把面馆做大做强,再开分店?”李云道问龙五道。

    “开分店?”龙五顿时瞪圆了眼睛,似乎想到了某种极恐怖的画面,连连摇头道,“开分店,那我岂不是要累死?不行不行!”

    李云道笑道:“你可以雇佣人给你和面、下面,甚至还可以雇佣丁香当服务员,当然,让她专门收营也成!”

    也许是丁香这个名字刺激到了龙五,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行不行,那样我就要想着怎么卖更多的面,怎么养活更多的人,我会夜里睡不着,睡不着就会不开心,不开心的话,开再多的店也是枉然。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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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值得三鞠躬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楼空江自留。

    江宁凤凰台,一处可远眺绿水青山的木楼上,二月天里一身单薄衣裳的男子轻声吟出这首从唐时便流传至今的绝唱,尤其是在“凤去楼空”四个字上,加重语气且微有凝滞,轻抿一口案几上那杯微凉的江宁雨花茶,最后长叹一声。

    鲜有人知道,购下这片废墟时,周遭一片荒芜,投入大量心血重造当年凤凰台古风,其实只为一句话:那年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一路从栖霞山逛到这里,她略带遗憾地说了句“可惜无法一睹当年太白先生登凤凰台当场赋诗三百的盛景”,于是他便大兴土木。

    如果不能为你赋诗三百,能为你重建一方凤凰台也算了却了你一桩心愿。

    那年,他二十四岁,而那个名为蓝翎的女子刚过二八年华。

    登楼而上的匆匆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微微轻扬的嘴角弧线收拢起来,只听脚步声他便知道是谁。

    来的是一个面容肃杀的年轻人,快步走到他席地而坐的案几前,小声汇报道:“王家昨天办了二七,蔡家、阮家都派了人参加,盘古的那位古小姐也去了,从现场的气氛来看,那人在缅甸陨落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假。”

    他点了点头道:“王家好不容易培养出一枝独秀,若是当真如此就陨落了,倒也的确算是可惜。”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后,道:“嫂子带着孔雀也去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叹息道:“王孔两家是姻亲,她是长女,作为代表去参加也是料想中的事情,况且她和孔雀跟王家那位嫡孙还颇有些渊源,说起来,在香港的时候,他还救她们母女二人,以她的性情,自当是逢七必到的。”

    年轻人低头想了片刻,才又道:“哥,你跟嫂子其实挺好的,我能看得出,嫂子还是……你们为啥……”

    他摆手道:“这件事情,往后不要再提了。”

    他起身依着木栏杆眺望远方,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作为华夏儿女,作为吴家独子,他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杀一人能救万千人,他会毫不犹豫地砍下这一刀,无论这个人是谁,哪怕是他自己,他也乐意去牺牲。

    “派到孟芒和吴帕的人手都撤回来吧,圣教最近似乎又不太安分了,还是要集中力量攘外,内部的矛盾可以缓一缓再说!”良久,他转身看向年轻人吩咐道,“小顺子,满七的时候,提醒我一声,黄纸元宝总还是要送些去的,去鞠躬三记,他当得起!”

    被称为小顺子的年轻人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是关于蒋青天的。”

    他微微皱眉:“还不安份?”

    小顺子露出一记有些头疼的表情道:“江宁的民营企业家们都快被他折腾坏了,已经有好几家悄悄将投资重心移往隔壁的浙北了,坊间流传,‘蒋青天猛于虎,出手便要五十五’,好像说是他用了一些手段在整合一些民营企业的股权,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如今倒是弄得江南的营商环境乌烟瘴气。”

    他想了想,点头道:“我大概猜得出他在做什么,蒋平生的崛起,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当年的投机,所以蒋家这位嫡孙是想效仿他的祖父,可惜,蒋平生除了缺了些原则外,这审度时事的眼光却是可以堪称千古第一人,蒋青天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最后终归是要得不偿失的。不要去管他了,到了一定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收拾他的。历史,对于眼高手低的投机者,总会给予相应的惩罚的。”

    小顺子点点头,有些忿忿:“若是王家那位嫡孙还在就好了,听说他们俩有很深的过节,而且那位雄才大略,若是当初能调到江南来,定然会对蒋青天有一定的牵制作用……”小顺子口直心快,但看到吴千帆瞪了自己一眼的时候,这才嘿嘿笑着挠头,“哥,你别怪我多嘴,我其实看那家伙不顺眼也很久了!”

    吴千帆突然叹息一声道:“的确不能怪你,等你承担起更多的事情时,你就知道,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也许到生命的尽头时,我们只走完了这段历程的千分之一,那么我们就要有意识地培养更多地人去做这些事情。”

    小顺子挠头笑着看向这位如父兄的男子:“哥,你说是的圣教吗?”

    吴千帆看向远方的山脉,绵延起伏的山峰在天边勾勒出一道青色的天际线,他感慨道:“我们打跑了日本鬼子,打跑了那些军阀势力,又用了近七十年的时间来打磨和重塑这条东方巨龙,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人不希望这条巨龙能腾飞起来,有人在掰它的角,有人在扯它的腿,有人在揭它的鳞,总之就是不想让它走向复兴之路。圣教就是掰角扯腿揭鳞最多的那个,不但如此,它还会在巨龙的肚子里培养很多的寄生虫,企图让它从骨子里就出问题,居心不可谓不叵测,所以,当务之急,很多之前的矛盾我们都可以放一放,包括像蒋青天这样的投机份子,只要他能一致对外。”

    小顺子问道:“可若是他也跟圣教眉来眼去呢?”

    吴千帆摇头道:“他敢跟圣教眉来眼去,那一定是有人授意,但我相信,能随着大势打下这座江山的那些老爷子,没有哪位心里不是装着一枚明镜的。”

    小顺子嘀咕道:“这谁能知道呢,万一……”

    吴千帆轻笑一声,淡然道:“没有万一,就算有,我也会把他掐灭在萌芽状,无论是谁!”

    说到无论是谁四个字的时候,那声音在木楼内回荡许久才缓缓散去,那身材不算得高大的男子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高大伟岸。

    小顺子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道:“哥,算上我一份。”

    吴千帆微微一笑道:“好!不过,还是要抓紧物色一些人手,圣教若是有所察觉了,恐怕会对她们母女二人不利。我倒不是信不过岳父那边的人手,只是多一道安全防线,总不至于出错!”他顿了顿,最后道,“孔雀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会发疯的!”说到最后一句,他脑中浮现出那个总是赖在自己怀里的小无赖的形象,不由自主地唇角微扬。

    小顺子重重点头,他也很清楚,小孔雀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最后的底线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全世界陪葬都不够吧!

    “哥,这点你放心,去京城的都是我亲手挑出来的人,身份背景都作出详细的调查,保证出不了问题!”小顺子仰起头,信心满满地说道,片刻后,他又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当不当说。

    “说吧!”吴千帆似乎对自己的这位助手很了解,走回案几前,烫了茶盅给小顺子也倒了杯茶,“有什么就说,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小顺子点了点头道:“哥,最近跟圣教交手的时候,我们总会发现有一些人总是走在我们前面。就像昨天,我们得到消息,圣教在赣西的一处窝点藏有大量违禁品,我们的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已经早我们一步,抢在我们前面了。”

    闻言,吴千帆刚刚触及唇边的茶盅微微一滞,皱眉道:“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小顺子摇头道:“咱们的情报都是单线沟通的,泄密的可能极小。而且名单上被圣教收买的那些人无一例外地全部命丧当场,更奇怪的是,那些违禁品也全部都失踪了,只可惜附近没有监控,现场一个活口都没有,就好像那些东西人间蒸发了一般。”

    “是些什么东西?”

    “是些违禁的药品,应该是圣教准备通过华夏走私往其它国家的,具体不是太清楚,我们的情报也不是特别详细。但我觉得很奇怪,难道说除了我们,国内还有一支或几支力量在对付那些老鼠?”

    吴千帆皱眉寻思片刻,问道:“我上次让你查的那个新红门怎么样了?”

    小顺子道:“说起来也太奇怪了,这个新红门好像是个特别严密的组织,我完全找不到任何头绪,我还拜托了一些江湖人士去,也一样一无所获,所以我感觉,如果真有这个组织的话,很可能是一个极严密的地下组织。哥,你觉得赣西的事情,跟这个新红门有关?”

    吴千帆摇头道:“暂时还不能确定,我也是无意中听别人提起过这个组织,不过它应该是在国外跟圣教交手颇多的,目前还没有延展到国内的迹象。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他们就一定没有进华夏,如果你一直查不到的话,要么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是一个很严密的组织,要么还有一种可能。”

    “啊,还有一种可能?”小顺子不解地看着吴千帆道,“哥,我可是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了!”

    吴千帆摇头道:“不,也许你从一开始的方法就出了错,你总觉得这样的组织应该是跟江湖人混迹在一起的,可是如果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呢?比如说,他们以外来投资者、外商的身份进入国内,有了这样一层保护衣,你所用的方法自然是覆盖不到他们那些人的。”

    小顺子猛地一拍脑袋:“哥,还真有这个可能!我马上让人从这个角度去查,不过,哥,查到了的话,怎么办,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吴千帆摇了摇头道:“静观其变吧,若是朋友,那就以礼相待,若是敌人,那自然有枪炮招呼!”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中午时分,面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一个脸上有几粒白麻子的年轻姑娘。姑娘一进门,用操着一口地方音对龙五道:“龙五,给老娘来碗牛肉面,多放几片牛肉,别像你们老板似的,小气巴拉的,一次才两片牛肉!”

    正在切蒜的李云道被姑娘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刀切在手指上,好奇地打量了姑娘一眼,又回头看龙五,却发现无论见了谁都吊儿郎当的小师叔此刻一副娇羞模样,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也不说话,只对那姑娘重重地一点头。

    李云道凑到龙五身边问道:“这就是那丁香姑娘?”

    龙五紧张兮兮地点头,而后又有些得意自豪:“丁香最爱吃我拉的面,每周起码来光顾三回!”

    李云道哭笑不得,小声道:“你是要她爱吃你的面,还是要她爱你这个人?”

    龙五居然很认真地想了片刻后才疑惑地看着李云道,问道:“这……这有区别吗?”

    李云道倒抽一口凉气,而后苦笑道:“区别大了去了,你跟她表白过吗?”

    龙五一边将拉好的面放进滚热的面锅一边道:“那是自然,老头儿教过我,喜欢就要说出来,否则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那结果呢?”

    龙五垂头丧气道:“结果……她刚拿起扫帚我就吓得跑了出来……我被整条街的人笑话了整整一个礼拜!没办法,谁让整条街都是熟人呢?”

    正说着话,又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大叔,看到那坐着的姑娘,便熟络地打了招呼:“丁香也来吃面啊,你这倒也便利,一边吃面一边看店,吃两口有了客人还能冲回去结个账,再冲回来继续吃!”

    丁香冲秃头大叔笑了笑,说道:“是啊,在龙五这儿吃面,不就图个方便嘛!九叔你不也是嘛!”

    秃头的九叔摊手道:“我就是出来躲着清闲,让耳根子休息一会儿,你九嫂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唠叨,我这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这不趁着吃中饭的时间,跑出来遛遛!龙五,来半斤面,不要肉,多来点汤和辣子!”

    “好咧,九叔您稍等!”龙五应了一声,又开始一边拉面,一边苦着脸转头问李云道,“这么说,你有法子?”

    李云道看了一眼那大嗓门的丁香姑娘,又看看一脸期冀的小师叔,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真喜欢?”

    龙五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李云道:“这么好看的姑娘,不喜欢才怪!”

    李云道又忍不住看了那姑娘一眼,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龙五眼里,这脸上有几粒白麻子的姑娘就跟仙女下凡似的。又听得龙五在他耳边悄悄道:“老头儿给她相过命,将来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命呢!”

    李云道诧异地看着龙五道:“那你还敢喜欢?”

    龙五有种忍不住像捂脸的感觉,眼前这家伙怎么看得聪明,这脑瓜子好像不太好使啊,于是凑上来小声道:“我叫龙五啊!”

    李云道哭笑不得,果然是强大的师叔逻辑,这名字是带了个龙字,所以就能龙凤呈祥了吗?

    龙五同情地看了李云道一眼,心道这家伙也太可怜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怪不得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往后自己可要待他好一点!想到这里,龙五对李云道说道:“等这碗面下完了,我先给你下

    一碗面吃,早上看你没两口就吃完了,怕是有段日子没好好吃上面了吧?”

    李云道点点头,最近的确没咋吃上面食,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但想了想,还是道:“我等你,要不你先给老爷子弄一碗面?我看他在太阳下快睡着了!”他看了一眼窝在店门口的椅子上眯眼晒太阳的老人,实在无法把他跟那位在华夏曾叱咤风云的人物联系在一起。

    “他?不急,每天都是过了两点才吃的,他习惯了!”龙五摆摆手,“你等我们也成,省得老头儿看你不顺眼,晚上不给你地方住!这店说到底,还是他开的。”

    说这话的时候,龙五有些忿忿地扯开面前的面团:“等我存够了钱,我就去闯江湖!”

    李云道问道:“那你现在存了多少钱了?”

    龙五一愣,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还不知道……老头儿存够了就会告诉我。”

    李云道又问:“那多少才是够呢?”

    龙五将面前的面团揉了又揉:“我懒得想那些事情,存够了,老头儿自然会告诉我的。”

    李云道笑了起来,这师徒俩没大没小的相处模式虽然看着好笑,却是极温馨和信任的一种状态,比起如今这世道里太多的尔虞我诈,这里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就算不是桃源,那也算得一方净土。

    “江湖,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有意思!”李云道由衷地劝道。

    龙五一下了来了精神:“这么说,你闯过江湖?”他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李云道两眼,而后摇了摇头,说了句几乎让李云道吐血的话,“嗯,不过你太弱了,所以你才会觉得江湖没啥意思!我要是哪天出道了,嗯,必须一战名动江湖哩!现在不是都说嘛,出名要趁早!”

    李云道却摇头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若是真当进了江湖,还是低调些好!”

    龙五给丁香姑娘和五金店秃头老板端了面,两碗面价钱一样,但丁香用的是中碗,面少肉多,而秃头九叔用的是大海碗,飘着葱花的汤面上面多肉少,但丁香和九叔都乐呵呵地接了面碗。九叔呼哧呼哧地开始吃面的时候,丁香倒是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跟大大咧咧开口便骂人的形象判若两人。

    不过就算在这个时候,丁香也没给龙五好脸色,用勺子抿了口面汤道:“龙五你就这么一个优点……”

    冷不防被丁香夸了的龙五满脸通红地回了厨房,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对一旁的李云道说道:“丁香夸我了……”

    李云道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被龙五视若天仙的丁香姑娘:“夸你啥了?”

    龙五兴奋得脖子上的皮肤都微微发红:“夸我有优点啊!”

    “啥优点?”

    龙五挠头,有些不太确定:“夸我……面做得好?”

    李云道很认真地点头道:“这的确是个优点。”

    龙五凑上来小声道:“有这手艺,闯江湖的时候,就是身上没钱也饿不死!”

    李云道问道:“万一你闯江湖的时候,丁香嫁人了,怎么样办?”

    这个问题让龙五很是忧伤了一会儿,直到丁香和秃头的九叔吃完了面放下钱离开,又有一位客人迈过门槛进了这间在坊间毫不起眼的牛肉面店。

    那长相有些甜美的姑娘笑着冲厨房挥挥手。

    龙五顿时有些紧张,他拉了拉李云道的衣袖:“咋办,那姑娘冲我挥手?你去问问,她想吃什么!”

    李云道也不推辞,走了过去,微笑问道:“想吃点啥?推荐本店招牌牛肉面,牛肉虽然不多但面够劲道,保证你吃了一次还想来。”

    姑娘说:“那就来碗牛肉面!”

    李云道回头冲玻璃厨房里的龙五道:“牛肉面二两!”

    姑娘打量着小店的环境,似乎这里跟她想象的有些出入,仰面嘻嘻笑着说道:“头儿,这地方不错,够清静,不过就是太低调了些!”

    李云道笑道:“小隐于林,大隐于市,更何况,我来这儿并不是为了低调。”他帮姑娘斟满了茶水,接着问道,“怎么样?”

    “情报很准,一击得手。东西已经从赣西一路南下,缅国那边也已经准备接应了,买药的资金吴羡华上午已经安排人打进瑞士银行的账户了。”夏初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龙五,又看了看躺在门口眯眼晒太阳的老头儿,小声问道,“头儿,这爷儿俩看着怎么怪怪的?”

    “哪儿怪了?”李云道笑着问夏初。

    “说不上来,既觉得他们好像就该在这间店里,又好像他们不该窝在这儿。我一定是刚刚来的路上晕车了,头儿,安娜托我问您,需不需要她来为您铺床叠被……”夏初有些兴奋地看着李云道,“头儿,昨儿安娜和老战交手了一回,除了力气上吃了点亏外,整体实力居然不亚于老战,要不就让来过来给你打打下手,嘻嘻,这牛肉面店多个女老外,没准儿生意一下子就红火起来了!”

    李云道笑着摇头道:“你们好好珍惜这段可以韬光养晦的时间吧,恐怕等有些人知道我还真活着的时候,你们就没现在这般轻松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踏着门槛进了面店,对着玻璃厨房吼道:“龙五,三碗面,多来点肉,不然小爷我砸了你这破面店!”

    李云道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转头去看龙五的反应,只见龙五对着三人乐呵呵地做了个“Ok”的手势,便开始拉面,很快便送上来三碗面,每碗面上童叟无欺地两片牛肉。

    “我说龙五,你们这店也太扣门了,就两片牛肉,你他娘的还想不想做生意了?”留着长发的小青年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龙五苦着脸道:“一碗面两片肉,这是规矩。”

    “谁定的规矩?”

    龙五努努嘴,仨小青年看向门口晒太阳的老头,随即便回头很鄙夷地冲龙五“切”了一声,长发小青年说道:“别想蒙我们,谁不知道这面店是你开的!”

    龙五一脸委屈:“我真不是老板!”

    小青年摆摆手:“走吧走吧,懒得跟你废话,老子都要饿死了!”说着,便坐下来开始狼吞虎咽。

    夏初眼见如此,摇了摇头小声道:“这小老板也够怂的。对了头儿,你说要来请的高手呢?”

    李云道看了看外面不知何时将帽子扣在脸上挡阳光的老头儿,又看了一眼在仨儿明显是混社会的小青年面前唯唯诺诺的龙五,微微一笑道:“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不要说旁人了,有的人也许到老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在这世上走得很远,攀得很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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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 孰强孰弱

    没有夏初期待的空手入白刃,仨儿流里流里的小混混似乎也是这面馆的常客,吃完面也不多话,直接将钱拍在桌上走人。

    夏初吃了碗面也就离开了,龙五看看这陌生姑娘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李云道,有些惋惜:“多好的姑娘啊!”

    李云道问他:“你叹气干啥?”

    龙五鼓了鼓腮帮,说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李云道也不生气,笑道:“不是那种关系。”

    龙五立刻来了兴致:“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年芳几何啊?”

    李云道促狭地打量了一眼对面小超市里坐在收银台旁玩手机的丁香:“不想丁香了?”

    龙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怎么可能,丁香是我的终极梦中情人!”

    李云道不解:“你为什么喜欢她?”

    龙五撇了撇嘴,隔着小街看向那位也许是因为输了游戏正在骂骂咧咧的丁香姑娘,说道:“这是一种情怀,说了你也不懂!”

    李云道的确不懂龙五的情怀,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夏初离开后,便再没了客人,三人便开始吃午饭。

    老头儿还是在盘腿窝在椅子里吃饭,龙五继续蹲在门槛上,只不过今天龙五的身边多了一个李云道。

    吃完了面习惯性地揉肚子的时候,龙五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问身边的李云道:“外面的世界,有意思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龙五的眸子里有些茫然,却也有些期翼。

    李云道将最后一口面汤喝完,单手托着大碗,摇了摇头说道:“一般吧,不过也得经历过了,才有资格评判。就像初恋之于每个人,有人说是甜的,有人说是苦的,所以总要自己试着谈次恋爱,才知道个中滋味。”

    龙五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向小超市里的丁香姑娘:“可是,如果我走了,没人养老头儿啊,你看看他,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儿就背个手出去遛弯,我怕我走了,他会饿死啊!”

    李云道笑了笑说道:“他还有个徒弟。”

    龙五居然一点儿都不吃惊,反倒是皱眉说道:“这我知道,可是这跟养老头儿有什么关系?”

    李云道看向老头儿,老头儿却瞪着龙五:“谁要你养?京城里头,想抢着给我养老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龙五轻蔑地哼了哼,嘀咕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吹牛,还京城里头,这么些年了,我就没见你踏出过这条街!”

    老头儿继续瞪着龙五道:“这条街有什么不好?”

    龙五无言以对,便只能哼哼道:“除了丁香,没觉得有什么好!”

    老头儿突然看向李云道,说道:“别提那个比龙五更没出息的家伙!”

    这回轮到李云道哼哼了,不过不等李云道开口,便听龙五讥讽道:“没出息的师父教出没出息的徒弟,天经地义!”

    听了这话,老头儿非但不生气,相反长叹了口气:“倒也有些道理

    !”老人似乎有些落寞地躺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微微传出轰鸣的鼾声。

    到暮色降临时,李云道数了数,加上夏初那碗,这天总计卖出去十碗面。

    龙五也得出了同样的答案,笑得手舞足蹈。

    晚上六点三十的时候,门口便站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个点便会来到这处地方,一个个蹲在门口嘻嘻哈哈地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笑话。

    李云道终于知道为什么一早龙五需要和那么多面了——面团变成了面条,不多会儿就变成了乞丐们碗中热腾腾的汤面,那些蓬头垢面却秩序整齐的乞丐用碗接了面后,都会不约而同地说声“好心人一生平安”,说完便躲到背风的街角将碗中的连面带汤喝得一干二净。

    处理完这些事情,龙五才拍拍身上的面粉,端出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和一瓶老黄酒:“我给你们温个酒,你陪老头儿喝两盅?

    李云道点头,就算不能对酒当歌,但是能跟这样一个传说中的老人家喝杯酒的机会,他觉得还是应当珍惜的。

    两杯酒,一碟油炸花生米,三副筷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却丝毫不显得寒酸,相反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龙五又多炸了一碟子花生米来,取来一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看得一旁的老头儿瞪圆了眼睛:“真的要喝?”

    龙五点头:“你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老头儿皱眉:“你是沾酒必醉。”

    龙五举杯碰了碰老头儿面前的酒杯:“我敬你!”又隔空与李云道示意,“还有你!”说着,仰头一口干了杯中酒。

    李云道刚想夸一句豪气干云,便见龙五噗通一声伏在了桌上,瞬间传来了呼噜声。

    老头儿吱溜一口黄酒,看也不看那一口酒便醉得不省人事的徒弟,咂嘴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偏要揽这个瓷器活,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李云道苦笑,拿着酒杯也轻抿了一口,酒是小超市沽的黄酒,跟品质二字毫无关联,但胜在此时一口入腹暖在人心。

    “路都是自己选的,所以就算付出些代价,也都还是值的。”这是李云道第一次帮那个人说话。

    老头儿坐直了身子,原本驼背懒散的模样瞬间便多了一丝出尘脱俗的气质,老人轻叹一声道:“那条路可不好走!”

    李云道点头直视老人双目:“我知道,但这个世上,总需要像他那样的人,那为后人开辟一些原本不可想象的路,也许很多年后,会有人用先驱这两个字来形容他那样的人。”

    老人笑道:“先驱?都化作枯草里的一堆白骨了,要这二字又有何用?”

    李云道想了想,答道:“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老人吹胡子瞪眼睛道:“我就知道,噶玛拔希调教出来的徒弟跟他一样说话酸溜溜的,简直酸臭至极!”

    李云道陪笑道:“他是我老师,您是我师祖,算起来,您还比他高了一辈!”

    老头儿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不错不错,当浮一大白!”说着,又吱溜了一大口酒,“怪不得抗美那小子当年说总有一天会让大喇嘛比我矮上一头,哈哈哈,不错不错!”

    李云道趁热打铁道:“师祖,听说好多人都在找您,您要是真想躲清静,不如找他去,听说他在欧洲买了一座庞大的古堡,弄得跟皇宫似的。”

    老头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了,算这小子有孝心,总还记得我当年在王家随口说的一句话,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了,踩在华夏的土地上才觉得心安,原本打算守着这小店让龙五这小子给我送终来着,看来这幅如意算盘又不得行喽!陈真武这个小乌龟王八蛋,等我有机会回京城,一定把他的脑袋揍进龟壳里去!奶奶的,想想老子就觉得憋气,好好的闲散日子就被他生生就搅和了……”

    李云道心生歉意,但这个锅也只好让陈家小叔先给背了,这个人情大不了以后再还,见老人说得忿忿,便扯开了话题,问道:“我父亲与陈真武,孰强孰弱?”

    老人耸肩道:“王抗美年轻的时候,一个就能打十个陈真武,现在嘛,嗯,玄武这小家伙这些年倒还真是进步不小,至于王抗美,小兔崽子多少年没露面了,但以我这个当师父的对他的了解,他的进步应该不亚于陈真武。”

    李云道又问:“您和大师傅,谁强谁弱?”

    老人长长叹息一声:“当年我与他相识于微末,他还是一个四处游荡的小喇嘛,我也出师入世闯荡,算是一见如故吧,一起游历大江南北,一路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情,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出主意我出力,现在想起来,倒也甚是怀念。往后我们约好,每十年交一次手,分出个高下,前四十年,我比他强,后四十年,我与他战上三天天夜也不分上下。再后来我们也就不打了,到了这个岁数,谁高谁低,谁强谁弱,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了确切的意义。但你若现在真要追究起来,我还是得说,论交手,他不如我,但论交心,噶玛拔希远胜于我!”

    李云道接着:“小师叔与我父亲当年,谁强谁弱?”

    老人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龙五,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李云道的眼睛,笑眯眯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与你父亲,谁强谁弱?”

    李云道故作慌乱地摆手道:“这种问题傻子也知道啊,您是师父,他是徒弟,自然您要强上一些!”

    老人指了指李云道,笑骂道:“当年他要是有你这份厚脸皮,也不至于要被逼到北非去用假死来欺骗天下人!”

    李云道嘿嘿陪笑道:“我这不是因为从小就没父母陪着,得吃百家饭啊,没点儿厚脸皮怎么行?”

    老人点点头,看向李云道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慈爱和怜惜:“当年,我只晚到了一步,便被喇嘛捷足先登,将你带去了昆仑,若是随南下,也不至于要吃那些苦头!”

    李云道沉默了片刻,最后才终于抬头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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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 山道上的男人

    暮色笼罩着京城那座山,从山顶到山腰再到山脚,静谧得连往常入夜便开始肆虐的寒风都销声匿迹了。

    “就到这里吧!”他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让司机将他直接送到宅子的门口,而是在远远看到沿山路绵延而上的路灯时,他便下了车,开始步行。

    很多年前,这座山上还不曾建那几栋宅子,山路上没有灯,山道上也没有如今这般禁卫森严的哨卡,但却有很多少年时期的欢笑、梦想、期翼和那些难以启齿的情愫。在那段别人看来早已经泛黄的记忆里,这一切对他来说永远都是鲜活的,仿佛那个领头奔跑在山道上的男人发出的爽朗笑声此刻都还要山谷间回荡,而那个总是与那人形影不离的短发姑娘时不时会刻意地放慢脚步,好等着年少的他能赶上他们那些大孩子们的步伐。

    他往山道的方向走着,不曾褪色的画面就好像正在眼前,那个曾经蹲下身背自己上山的青年身上特有的气息仿佛此时还缭绕在他的面前……这一切,都令他不由自主地唇角上扬。

    “站住,什么人?”不远处传来站岗哨兵的喝声,等看清了他的面容,哨兵慌忙立刻敬礼:“首长好!”

    这位陈家幺男冲哨兵笑了笑道:“天气预报说晚上要降温的,通知大家要穿好御寒的大衣!”

    哨兵似乎早就跟这位时常上山来看望父亲的男子熟识了,憨笑点头道:“首长放心!刚刚隔得远,没想到您会步行上山,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您别介意!”

    陈真武摆摆手道:“没关系,我也是坐办公室坐得太久了,想趁机会多运动运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口袋里刚刚抽了一根的一包熊猫烟塞进了哨兵的口袋,“打瞌睡的时候提提神!”

    哨兵嘿嘿笑道:“首长,您过年给大伙儿分的那条烟还没抽完呢!”

    陈真武走过哨岗,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道:“那就留着慢慢抽,打足精神站好岗,哪儿都是保家卫国的第一线!”

    哨兵先是憨笑,而后看着那道沿山道慢慢而上的背影,越发觉得刚刚的那句话说得有道理,不由自主地冲着那背影敬了一记军礼——他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那张特殊的证件,他这辈子也只看过一眼,毕竟,全华夏两百五十万现役军人中也就只有一个二部,而那个男人恰恰是那个最神秘的军中部门的首长。

    沿山道往上走,先是路过山中驻军的营地,站在岔路口眺望着因天气变化正在举行降国旗仪式的营地,所有华夏人都熟悉的乐曲传来,他一直驻立到那进行曲结束,遥遥目送那些将青春和热血都奉献给国家的年轻军人进了营房,这才继续默默登山。

    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如此长的独处时间。

    人就是这样,在繁忙的世事中越来越多地跟旁人打着交道,越来越多地将时间切割成碎片,也就越来越鲜有机会能静下心神来安静地独自思考一些问题。

    夜中的山谷是寂静而神秘的,依旧翠绿的松柏和入冬便脱了一身绿裳的枯树一道静候守着暖春的复苏。山中没有鸟鸣,没有兽吼,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安静得如同一方真空的世界。

    他想着很多这段时间悬而未决的问题,有些很快便有了答案,有些他觉得还需要与部里的骨干共同决策,但唯独有一件事,让他棱角分明的眉梢微微皱起。

    那个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觉得很矛盾!说起来,曾经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那个人才是最有可能接班所有二部事务的最佳人选,哪怕到此时此刻,他也仍旧觉得,那个曾让东北边境的红毛鬼子瑟瑟抖的男子,那个曾经在东南亚大杀四方的男了,那个只要提到名字就会让敌国情报部门特工心惊胆寒的男子,比他更有资格也更有能力坐上如今这个位置。

    可是,他却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难道说,倾国之力都不能完成的艰难征程,他脱离了祖国强有力的支持着,就能凭一己之力完成了吗?

    这两年关于那个“新红门”组织的情报如雪片般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他的桌案上,起先只是在个别行动中碰到了这个组织的人手,一开始无法辨别是友还是敌,但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新红门”的人数次出手相助后,他便开始留心这个神秘却不算复杂的组织——“新红门”只与圣教为敌,似乎这个突然崛起的民间组织生来就站在了圣教的对立面,用强悍的实力和不俗的表现证明了它存在的合理性。关于“新红门”的情报越来越多后,某日他不经意地瞥见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子留起了及腰的长发,但数十年过去,那曾经无数次让他从梦中醒来的面容却不改当年的飘然脱俗。

    于是,他便猜到了,也许流传在京城某个圈子里的某个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当年那个名动京华的男子并不曾在北非那次孤立无援的行动中离世。

    相通这一点的他兴奋得整整一夜未眠,而后消失了二十余年的秦白虎归京,他更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可能是注定的,有些辉煌,注定了需要他们这些人来共同谱写。

    理着这些凌乱却并非没有逻辑的思绪时,他来到了山道上的第二个叉路口,不远处的停车坪上停着几辆车,他知道,昨日是王家为小家伙举办的二七,今天应该还有些扫尾的事情。想到这里,他深吸了口气,长长叹息了一声,这几年,他一直在观察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从那孩子第一次被王小北带回王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在关注着他。

    他与他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他身上没有王抗美当年的恣意纵横的气质,他也没有王抗美提刀便能七入七出敌方军营的实力,但这个明明是王家嫡子却不姓王的孩子,身上有着与父辈们截然不同的隐忍、耐心与睿智,无论是姑苏还是江宁,又或者是西湖和江州,无时无刻都会有人将他的作为第一时间汇总到他那里,所以在峨眉山,他给这孩子抛出第一根橄榄枝。他总是希望,如果抗美的儿子能接掌二部,这也算圆了自己一个长久以来的愿望吧!

    可是,似乎有人不这么想。这让他再一次困惑不已,一个民间组织的力量,再如何纵横捭阖,能强得过这条正在崛起中的东方巨龙?对于那样的安排,他的内心深处是持反对意见的,持掌二部多年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国家、哪个组织能像二部这般整合如此繁复纷杂的力量——因为这是汉家文化特有的魅力,哪怕一个早已经入籍他国的华人,在汉家文化的召唤下,内心深处也总是会倾向于那个曾经培养和培育自己祖祖辈辈的国度。

    想到这里,他便想起在这间四合院里,晚年也依旧为共和国疆域和统一而忧心不已的老人,幼年时老人看到自己总喜欢摸着自己的西瓜头,说“陈霖这辈子就养了真武一个好娃子,这孩子将来定是个好兵”。这个评价如今想来,陈真武都不由得唇角上扬,因为自己接手二部的前一日晚上,老爷子也将陈家的人员排布跟他交了底,所有的叔伯兄弟,老爷子一一点评,的确无论是能力还是前景,无一人在自己之上。那么,当年那个曾不惜余力为共和国奋斗终身的老人,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四合院里传来人声,似乎是有人在叫孩子们吃饭,清静了许久的院子,居然是这样子热闹起来的,陈真武苦笑一声,如何那个小家伙真的是在缅甸牺牲了,那此刻无论如何,他也要去一去王家的,可是偏偏却是那样的安排,这让他近几日总有个解不开的结,更让他不理解的是,京城里的老爷子们,居然无一例外地默许了那人这一次的远程安排。

    他有些替那个孩子鸣不平,在体制里蛰伏了这些年又辛苦为百姓们做下这许多事情,他的个性、他的手腕,都极适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是如今却不得不被逼上另外一条道路。

    人在世上,想要做些事情,总是需要平台的,总他们生生将那孩子苦苦经营的平台砸得粉碎,如今却要他待在一个破面馆里践行着什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在他看来是何等地可笑和浪费!

    于是,他不再停留,一路沿着车道旁的石阶而上。

    陈家别墅,在夜色中依旧是那样的熟悉,他本想直接进门,却在门口碰到了那位在陈家地位特殊的妹妹。

    薛红荷。

    今天的薛红荷一反常态穿着素雅,长长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神色间竟是多了一份疲惫。

    “回来了!”她坐在门前老爷子经常用来晒太阳的那张长椅上,冲他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陈真武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嗅到了一丝烟火气,便知道她刚刚应该是去了山下的王家。

    “送了些香烛元宝去,其实除了这些,我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便觉得跟他八字不合,若是他又活过来,我该还还是与他见一面吵一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哥,他明明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可是为什么他走了,我却觉得有些难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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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介绍:
带着一身滔天怨气从昆仑山走下来的大刁民,能否在陌生的都市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一个武力值彪悍的大哥弓角如虎南下,一个大智近妖的二哥徽猷似隼北上,唯困于昆仑读了二十年等身书的大刁民在长三角开始了他的妖艳人生。
本书旨在打造第一强悍大刁民,非种马非小白文。
大刁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刁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刁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