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英雄父亲狗熊儿
有些人,在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从头到脚一无是处,面目可憎到人神共愤。可是若是他当真不在了,你又觉得那些你眼中的“坏”似乎瞬间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记忆中唯一清晰的,都还是关于他的那些好,以往听了便要与他搏命的那些话,此时细细咀嚼起来,似乎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陈真武微微一笑,有些心疼地看侧头看了一眼将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妹妹。
他知道,身边的姑娘虽是养女,在陈家的地位却很特殊,尤其是自己执掌二部很少回家后,老爷子几乎都是通过这位陈家养女发声的,无数道从别墅书房里发出的指令,都是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姑娘递的话儿、传的信息,这一点,只要心中有些明镜的陈家人都一清二楚。换句话说,如今陈家下一代中,除了陈真武后,地位最高的也就是此时此刻如同受伤的女高中生一般将脑袋搁在兄长肩上的姑娘。
“你不是一直跟李云道针尖对麦芒吗?上次,你拿了老爷子的龙泉宝剑,咬牙切齿地要冲上山顶平台上将他碎尸万段,若不是我拦着,没准儿等不到在缅甸出事,他就死在我家小妹的剑下了!”
薛红荷看着山间茫茫夜色,喃喃道:“爸的龙泉宝剑没开刃,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真武苦笑摇头,有些心疼自己这个从小吃尽了苦头的养女妹妹,打小家里的其他人都不待见这个外姓的姑娘,当着老爷子的还能客气几份,但背地里却不至于污言秽语但无形中的隔阂和白眼却也是少不了。他比她年长不少,少年从军后也就不常在家里待着了,能帮上忙说上话的机会少之又少,但而后自己每次回家,便能看到这姑娘身上脱胎换骨般的变化——都说逆境能磨练一个人的心志,这姑娘除了锋芒更尖锐了些外,倒是越来越将自己修炼得百毒不侵。
也许,这就是她与王家那小家伙之间矛盾的根源,也许,这就是她向另外一个人表达自己某种关切的一种方法。
“哥,你说那家伙有什么好?蔡桃夭,阮钰,齐褒姒,一个个跟上赶着似的要跟他好,我家绿荷也是,平日里根本就容不下我说他一句不是,现在,就连那不可一世的古可人也着了他的道。哥,你是男人,你说说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还是说他在昆仑山跟老喇嘛学了什么妖法,迷惑了我家绿荷她们的心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对于某些事情,她自己也越来越不确定。
“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陈真武想了想,终于还是答道,“他的父亲,曾是京城我们这一辈人当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他跟他的父亲不太一样……”
薛红荷嗯了嗯道:“我听很多跟我提过抗美叔的故事,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可是……”她顿了顿,接着道,“大英雄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狗熊儿子呢?你说他手无缚鸡之力,还总逞强跑到一线去抓毒贩、恐怖份子,真当
自己刀枪不入吗?单枪匹马跑到缅甸去救人,京城这么多亲戚朋友,打声招呼哪个会不为了他的事情奔走?非要自己一个人跑去缅甸,你说他傻不傻?抗美叔要是知道自己生出这样的儿子,怕是也要被他生生气死……”
陈真武轻笑道:“气不死的,你不了解王抗美,当然,其实你也不了解你口中的那个小王八蛋。其实,若要真说起来,我倒觉得,他更像当年的王鹏震。”
薛红荷擦了擦眼角的温润,直起身子,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王爷爷当年可是沙场悍将,不知道打过多少载入史册的胜仗啊!”
陈真武笑道:“王老当年胸有沟壑,千里外运筹帷幄,何曾见过他在第一线骑马扛枪的?当年那位老早就说过,王老不是将才,而是天生的帅才!也许,你让他领兵与一个兵团的敌人面对面空手白刃,他并不是最好的将军人选,但若是数十万级以上的两军对垒,排兵布阵,互探虚实,调用良将,收服人心,除王老外,别无他选!据父亲所说,这一点当年那位也自叹不如。不过王老是真正的军神,也是极富有政治智慧的,打了胜仗便交出军权,功成身退安心在做他的山间富家翁,这也是老王最后能安享晚年的原因。你回过头来看,古往今来,功高盖主最后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人?”
薛红荷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别墅里的某个方向:“那咱家……”
陈真武说话很慢,但逻辑很清楚,带着一丝特有笃定的自信:“父亲当年一直是王老麾下的一员猛将,每次王老退他便退,王老被起用他便也被起用,这就是咱们这位父亲最聪明的地方。虽然最后退下来的时候,父亲跟王老级别相当,但在父亲眼中,王老是永远的帅,而他永远是王老麾下一员最忠诚的将!”陈真武笑容微敛,“王老弥留之际,父亲急得咳血不止,这种感情,怕是你我这辈子都无法理解了!”
薛红荷点点头,她也很清楚,生活在和平时代的这一代人,永远无法理解老一辈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所建立起的超越友情的那种关系,但她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心中默默叹息一声,但最后还是问道:“这跟李云道有什么关系?”
陈真武认真地看着她,表情认真,似是要一眼将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看穿一般,而后缓缓道:“你该是对他这些年的成绩也做过一些研究的吧,若当真觉得他那些成绩都是旁人恩赐或是碰运气得来的,你怕是也不会一直坚持着这些年跟他那般针锋相对。”
薛红荷的面颊有些微微发烫,但马上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哥,你知道我的脾气的,对于他,我顶多只能停留在远远欣赏的阶段,若想再一步,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可能了。”
陈真武看着她,轻声道:“所以你以往的每一次与他争吵,其实你是在不断地给自己施加压力,同时给自己心理暗示,傻妹妹,这又是何必呢?其实人
生苦短几十载,想做的事情也就去做了,否则终有一日,你会发现即使你再如何努力,有些人走了也就走了,此生便不再有机会了。”他抬头看向那星空,似乎很多年前,他们结伴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天色也是如眼下这般,只是这数十年过去,山还是那座山,星空还是那片星空,但眼下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薛红荷也抬头仰望夜空中稀疏得可怜的几颗星,眼神有些涣散,喃喃说道:“我早就下定决心这辈子便自己这般过了,既然那人不在了,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只是,若是他还活着,有机会能与他斗斗嘴,哪怕事后我再生气,现在想来,那也是值得的!”
陈真武起身,宠溺地拍了拍薛红荷脑袋:“你从小被生存环境所迫,养成了要强的性子,但这种事情,若是总是这般硬撑着,你会很伤心、很难过的,比方说,现在!”
仰望那片星空的俏脸开始无声地流泪,这是接到那个消息后,她第一次流出眼泪。
山间起了风,泪在山风中被迅速吹干。
陈真武叹息一声:“有件事,我想交给你负责。”
薛红荷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情绪,梨花带雨的样子笑得有些凄惨:“你信得过我,便让我去做吧,否则,我闲着也是闲着。”
陈真武抚了抚那张仰着面的俏脸,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年,父亲刚刚带你回来的时候,你被二哥家的孩子欺负了,躲在我的书房里哭……”
薛红荷娇声道:“哥,你别总拿当年的事情取笑我!”
陈真武笑道:“我只是想,时间过得真快,转身间,小丫头长大了,也有喜欢的人了……我其实跟父亲一直都很为你担心,有一次,父亲甚至还问我,说红丫头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薛红荷面红耳赤道:“怎么可能!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陈真武看着妹妹,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笑着道:“回去休息吧,明天会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但丑话说在前头是绝密任务,纪律的事情,我想不用我再重复了,你决心加入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这份工作其实并不容易,哪怕你现在还只是外围人员。”
薛红荷重重点头:“嗯,那我回去了!你早些上去跟爸爸聊完,让他早点休息,今年入了冬后,爸爸的精神一直不是太好,尤其是出了王家的事情后,秦老病倒的当天,爸爸的旧疾也复发了。若是有些争执的地方,你今天就让让他,别让他跟着操心,啊!”
陈真武点头,笑了笑,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如今的陈家也如同大多数的高门大院,人人关注的多数是自己的利益,像红丫头这般关心父亲的,在眼下却是那般的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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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 青龙,第五十五代
陈真武踏入别墅,踩着陈年的木地板,缓缓走向走廊尽头书房。
门没关,淡黄色的灯光映在走廊顶头的博古架上,架上是陈家老爷子历尽一生搜集的经世民间手工艺人的作品,金钱价值不高,但站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上极具收藏价值。陈真武知道,老人退下来后,一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推动全国各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存和发展,这与当年王鹏震推动中华书法文化延续和传承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真武走到书房门口,便看到老人背对着房门,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幅大到足以覆盖整面墙共和国疆域图,微微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背着对着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下方共和国南方的某一处地方,良久长长叹息一声。
“爸!”陈真武不忍打断老人的思路,直到听到这声叹息,才轻轻敲了敲了门。
老人回过神,看到站在书房门口的陈真武,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招招手:“回来了怎么也不吭声?过来坐!”
陈真武的目光露在刚刚老人久久停留的那片南方疆域,同样轻声叹息:“怕是还需要些时间。”
老人遗憾点头:“王帅在世时,便对共和国统一念念不忘,这才给那孩子取了望南的名字。王帅仙逝已经数载了,我们这一代也即将陆陆续续地走了,这些事情,终归还是要靠你们这一代人,如果你们这代人无法完全处理好,那便要看再下一代人了……”老人说得有些伤感,似乎南方那游离在祖国疆域附近的一处小小地方,成了他们这一代人永远的心病。
陈真武点头:“爸,你放心,我辈当不留余地。”
老人欣然点头,话锋一转,问道:“那孩子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陈真武苦笑一声:“我总觉得这件事处理得太过孟浪了些,不说这件事即将在浙北造成的负面影响,单单那孩子自己这些年在体制内打下的基础和人脉,便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死’字给一笔勾销了。”
老人平静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
陈真武道:“他本人倒是格外淡定,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倒也没有太多的异意。但那孩子原本就是喜形不露于色的个性,怕是有些真实想法,也不会在我们面前表露出来。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青龙先生居然隐居在魔都的一处市井小弄间。”他回想起那夜在小院中与老人的对话,再次露出一丝苦笑,“原以为过了这些年,我也许可以望其项背了,但那晚过后,我便知道,这辈子怕是望尘莫及了。”
老人微微一笑:“青龙便是青龙,偌大的华夏只有一位青龙,那自当是盖世无双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样是。”
陈真武说道:“把那孩子送到青龙先生身边,这步棋……”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他一直觉得,自身武力强大自然是好事,但是若是他日想成就大业,单单有武力支撑是万万不够的
。
老人笑道:“这是我与朝风及蔡阮两家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以往在体制里,加上他又有公安这层保护衣,宵小们就算想下手也会掂量掂量,但若是没了官家的这些力量,总还是需要他自己有些自保能力的,不求他与当年的红狐或你和白虎这般一夫当关,但在关系时刻能够自救,也就足矣,总不能次次都碰运气,毕竟运气再好,老天爷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陈真武若有所思道:“他们都是自幼随大喇嘛噶玛拔希学习,弓角与徽猷倒是习得了一身好功夫,偏偏那孩子只读了万卷书,据说老喇嘛给他批命十八岁前习武必死,可是十八岁后,却也没见大喇嘛传他什么了不得的功法。大喇嘛噶玛拔希和青龙都是我们华夏不入世的高人,大喇嘛不授他武功,自然有大喇嘛的道理,这一点,我想青龙先生应该比我们都清楚。所以,我觉得就算把他送到青龙先生身边,加上他已经到了如今的年岁,怕是想再学得什么不世的搏击技巧,怕是难于登天啊!”
老人微微一笑道:“真武,这世上有两种人,你知道吗?”
陈真武微微愣了愣:“两种人?”他不明白父亲在这样的语境所说的两种人究竟是哪两种人。
老人继续笑道:“一种人是你我这样的,也包含芸芸众生,还一种人叫青龙,这样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便能做到,不存在什么难于登天的说法,当然,关键的要点是,他想要这么做!”
陈真武想了想道:“您们是想他看在红狐的面子上……”
老人笑道:“当年青龙第一次打赌输给了噶玛拔希,便在王家心甘情愿地做了那些年的扫地僧,百般无聊下才调教出了王抗美这么个徒弟,这才有了之后不可一世的红狐。所以,给红狐面子这种说法,是万万行不通的。而且那孩子说到底是噶玛拔希的三弟子,青龙先生向来心性淳朴,嗯,说直白些就是有时候会比较孩子气,在三番五次打赌输给噶玛拔希的前题下,他不把那孩子赶出门,就不错了!”
陈真武张了张嘴,如此这般的青龙先生,跟传说中那居无定所却往往能在华夏汲汲可危时挺身而出的形象判若两人。他苦笑了一声道:“世外高人是不是都是这般心性?”
陈家老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当然他在王家时,我倒也时常去串门,有时候便看他在书房里跟王帅二人下棋,王帅那下一步悔三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可青龙先生比王帅还要令人咋舌,马走田象作炮,这世上怕是也只有他这样的高人才会这般无赖!”
陈真武再次嘴角抽了抽:“爸,我怎么觉得这位青龙先生不太靠谱啊……”
老人微微一笑:“靠不靠谱,下几局棋是看不出来的,你若是当年有幸目睹他手斩那些企图打我华夏命脉主意的邪魔歪道的场景,你便会知道,我华夏世代有这等高人庇护,这是我华夏之幸!可惜当年元蒙南下
,清军入关和八国联军侵华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出现了断档,否则哪能让那些鞑虏轻轻松松地就破了我华夏的大好河山!”
陈真武心中一直有些事情没能想明白,从怀中掏出一块被岁月痕迹侵蚀得不像话的青铜牌,牌上落着斑驳的铜锈,但牌上蛇龟相绕的雕画哪怕经历了沧桑历史却依旧清晰可辨,反面则用篆书刻着普通人难辨的“玄武”二字。
“爸,当年您把这块牌子交给我的时候,只说往后我就是玄武了。这么多年,我也没问过,这‘玄武’人选究竟是谁定下的?您?还是王帅?又或者是更高层的……”这是这么多年以来,隐藏在陈真武心中一个大大的疑问,他很早以前就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陈家老爷子抚须而笑,笑容中带着几份欣慰和回忆:“真武啊,你知道当年你出生时,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陈真武愣了一下:“难道不是您和母亲商量出来的结果?”
陈霖哈哈一笑道:“真武乃传说的执明神君,若是不想孩子夭折,谁敢为自己家子女取这般大的名字?自当有高人提点。”
陈真武突然想起了每年会有几日出现在自己家中的老人,狐疑道:“难道……是师父?”
陈霖微笑点头:“若不是上一代玄武亲点你为弟子,我和你母亲哪里敢给你起这般逆天违命的名字?而且,有一点你师父可能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历朝历代的玄武,都是要执掌华夏情报命门的,无论是唐代的千牛卫,还是宋代的皇朝司,又或者是明代的锦衣卫,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情报一定是由玄武亲自掌控的。当然,因为特定的历史原因,秦朝风是个例外,而你师父解放前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解放后因为身份敏感,成为了一介草民,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陈真武恍然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是各自寻找传人的?”
陈霖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存在于他们那个层面的事情,我一介凡人哪里能知晓得那般清楚!只是因为你是我儿子,你师父与王帅和我交情莫逆,加上青龙在王家蛰伏了许久年,这才知道一些只字片语。”
陈真武突然问道:“那么,青龙原本是想把抗美培养成接班人的?”
陈霖摇头道:“这个问题我和王帅也问过他,但每次他都打太极,总说观察观察再说,怕是那时他早就看出,抗美的性子过于执拗了,继承青龙的衣钵也许还是不太适合的。”
陈真武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青龙先生在民间收养了一个小朋友作关门弟子,名作龙五。”
陈霖想了想笑道:“青龙至这一代,是第五十四代,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五十五代,称为龙五倒也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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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 师兄是英雄
将前面的店面打扫收拾干净,龙五便拉着李云道回了后院的小院。
腊梅飘香中,龙五好奇地悄声问道:“你真是噶玛拔希的三弟子?”
李云道不解道:“难道这世上还有旁人拿着我大师傅的招牌出来招摇撞骗不成?”
龙五嘿嘿笑着搓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老头儿说,他这辈子没怎么输过,但回回打赌,都输给了一个叫噶玛拔希的大喇嘛,所以我就想,大喇嘛一定是要比他厉害上许多的。可是我今儿见了你,却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嗯,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的资质太过于愚钝了……”
直接了当的表达总是有些伤人的,李云道今儿这二次被这位小师叔戳中痛处,当下却也不得不苦笑道:“早上你在和面的时候我就跟你师父说了,我大师傅当年说我十八岁前‘沾武必死’,加上我生来体质孱弱,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药桶里泡着度过的,所以错过了最佳的打基础的时机。”
龙五挠头道:“那十八岁后呢?为什么不学?”
李云道咋然无语,自己便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许那时候对大师傅心怀怨意,总想着那个枯瘦的老人会主动来找自己授予不世功法,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凡是涉及动手的事情都由弓角和徽猷来代劳,所以产生了某种依赖和惯性,也许是因为自己对自己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吧!
龙五像武林高手一般煞有其事地在李云道各处关节摸了摸,最后皱眉摇头道:“你这骨架早就已经成了形,不过好像每天都勤于练那个什么太极,所以还留了些改造的余地,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练,我保证你三十年内,变成像我现在这样的高手!”
李云道顿时瞪圆了眼睛:“三十年?你这样的高手?”
龙五听得有些不乐意了:“三十年长吗?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三岁孩子,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说三十年那还是保守的,换个人教你,起码得五十年。”
李云道哭笑不得:“三十年后,我就六十岁了!”
龙五很认真地看着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师侄,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某人的肩膀,说道:“三十年,已经很不错了!”说着,他又看了看院门的方向,确认出门散步消食的老人不曾回来,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爹是我师兄,他为什么不自己教你?”
李云道苦笑一声道:“我还不曾见过他。”
龙五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道,有诧异,有同情,还有一丝不解,而后便恍然,小声道:“师侄,你是……私生子?”
李云道再度为自己这位小师叔大开的脑洞而哭笑不得,只好解释道:“我从小就随大喇嘛在昆仑山生活,也是最近才知道,我那位父亲尚在人世。”
龙五便觉得这里头大有故事,一时间来了兴致:“喂喂喂,你跟我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老儿只跟我说过,我有个不太靠谱的师兄,叫王什么,哦对,王抗美来着,但他也没多说师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干啥的,你是他儿子,你跟我说说看。”
李云道头一回觉得跟人交流有障碍,自己这位脑洞时常大开且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师叔似乎总是会给自己出些难题,说实话,要说对那位曾经一度被自己称为“白眼狼”的父亲的了解,他并不比其他人多多少,甚至到目前为止,他连那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一面,而且似乎那人也并不准备立刻要与自己见面。所以龙五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能回答的,也只是在京城某个圈子里流传着的一些倾向于传奇的那些故事,但就是这些故事,也一样听得龙五一时目瞪口呆,一时惊诧不已,一时拍案叫好,又一时沉痛叹息。
“这么说起来,我那位师兄,的的确确是比我这个卖拉面的师弟要优秀上太多了!”龙五有些受伤,“老头儿居然骗我,说师兄那人为人处事忒是不靠谱,我呸,师兄那才是我龙五佩服至极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顿了顿,龙五又转向李云道,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说师侄啊,你爹那般牛掰,你怎么……唉……我是不是说话太过于直接了?”
李云道若是心理承受力稍微差一些,今儿被这位小师叔这般数次打击,怕是也早就遍体鳞伤了,不过好在从昆仑山起就练就一身脸皮厚的好底蕴,当下也只笑笑道:“跟他相比,我的确是要逊色许多!”
龙五再次拍拍自己这位小师侄的肩膀,点了点头道:“不怕,怕后有我罩着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打得他爹都认不出他……”
话未落音,便听得院门处两声清咳,院中的龙五脸色微变,话风一转道:“师侄不怕,往后谁要是敢找你的麻烦,你就来找我们家老头儿,他说他是高手,嗯,天下第一高手!”
木门被吱嘎一声推开,负手而入的老人晃着脑袋哼着小曲:“别瞎给老头子我戴高帽子,我可不吃这一套!”但脸上的笑容还是出卖了那份特有的得意洋洋。
“小徒孙,给你师祖我打盆洗脚水,水温要不热不凉,嗯,龙五,往后这打洗脚水的事情,就交给你小师侄了!”老头儿背手进了堂屋,头也不回地说道。
龙五一脸同情地看着李云道:“我那儿有口罩,借你一副?”
李云道诧异道:“为何要戴口罩?算了吧,莫要让师祖不高兴。”
李云道打了井水,烧热了端了进去,又备了凉水,放在端坐在堂屋太师椅上的老人面前:“师祖,水来了!”
老人伸脚,努努嘴。
李云道立刻会意,伸手帮老人脱鞋,接下来,一股浓郁如臭咸鱼的味道让他几欲昏阙,此时终于明白,为何龙五要借自己一副口罩。
老人看着李云道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将脱了鞋袜的脚踩入水中,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甚得我心,这一点上,你比你爹要强不少!”
这一点是哪一点,李云道并不清楚,但端着洗脚水与龙五擦肩而过的时候,龙五那家伙干脆捏起了鼻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李云道:“口罩就在我房间五斗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你往后自己拿!”
李云道笑了笑:“不妨事!”对他来说,这的确不算什么,如果是在江宁长江大桥上面对雇佣军的RPG,还是在香港码头的枪林弹雨,又或者是莫斯科的核弹危机,哪个场面不比刚刚那味道更让他濒临死亡?
便木桶放回原处的时候,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趿着一双棉拖,弓着腰身负手而立:“你的骨架虽已成形,但就像龙五说的,并非没有办法。明儿早上,你和龙五一起起床,老头子我还有些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李云道欣然点头,却又见老人看了看东西厢房,便知道老人心中所想,立马道:“这点您不用操心,堂屋里拼三张板凳,拿条棉被我就能睡下。在昆仑山的时候,我睡的石床可比这板凳冰得多了!”
老人笑着点头:“倒是个不忘本的孩子,这一点上,噶玛拔希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了!早些休息,明儿我考考你!”
说着,老人负手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不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龙五给李云道抱了一床被褥出来,有些破旧,所以这位小师叔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的比这还旧,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这床被褥原本是打算明年给老头儿换上的,既然你来了,就先给你用上吧!”
“谢谢!”李云道接过被褥,铺在三张板凳拼凑起来的“床”上,看看周遭,不由得微微一笑。
人生当真很奇妙,一个月前自己在体制里奔波时,完全想象不到,一个月后的自己会在如此这般的环境下仍旧怡然自得。
“要是夜里冷了,怕是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明儿我问问丁香,她的超市里看看有没有睡袋一类的事物。”龙五挠挠头,总觉得好像愧对了这位小师侄。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李云道准点起床,收好铺盖,放好板凳,将堂屋恢复如初时,龙五伸着懒腰走了出来,看到精神抖擞的李云道,不由得大为诧异:“你这是打了鸡血了?”
李云道笑道:“想学些保命的本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龙五点点头:“你还没跟我讲你之前的故事,不过不用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走吧,先跟我热热身,老头儿怕是还有半个时辰才会起来,他好像单独给你准备了一些事物……”说到最后的时候,龙五的眼中再度出现了同情的成份。
依旧是沿着河畔的小道跑步,多了个伙伴,一身铅衣的龙五显然心情奇好,一边跟李云道介绍着周遭的一切,一边还问着李云道之前的某些事情,虽然说着话,但他总是气息能调整到恰到好处,十圈跑完,似有余力,又拉着李云道跑了十圈,这才作罢,回到小院。
小院中,那青衫的老人一脸笑意,只是手中却多了一根似是从旁边的腊梅树上折下来的树枝,枝上腊梅盛放,飘香扑鼻。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李云道的特殊体质
穿着铅衣的龙五一看到那根依梅花簇未谢的梅枝,顿时身子一僵,如临大敌,干笑两声,扔下铅衣,说了声“我去做早饭,好了叫你们”便溜之大吉,将一方不大的小院留给了自己的师父和小师侄二人,就算是这样,进了前店打开面粉袋倒出面粉的龙五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某段时间,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满院飘香的腊梅枝在他眼中却有如梦魇。
浑然不知要发生什么的李云道诧异地看着一脸笑意的老人:“师祖,这是……”
半个钟头后,一瘸一拐的李云道一脸忧伤地走进前店,龙五连忙迎上前小声问道:“怎么样了?疼不疼?”
下山这些年也算经历过无数苦楚的李云道咬着牙,本想摇头,却不由自主地点头道:“他妈的,疼死老子了!”
龙五顿时有种碰上同道中人的雀跃感:“对对对,我第一天的时候,比你还惨,在院子里整整趴了一天都没能起来,看来老头儿对你还是手下留情了!”
李云道同情地看着龙五,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青衫老人随意搁置在院中小凳上的梅枝,顿时浑身哆嗦了一下,一脸幽怨地看向龙五道:“小师叔,刚刚跑步热身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若是知道师祖要用这种方式,我宁可穿上你那身铅衣了……”
龙五忙道:“千万别,你若是穿了我的铅衣,相信我,结果比现在一定要惨上数倍!我房间里有老头儿亲手配的红花油,等吃了早饭,我帮你将淤血搓揉开也就好了。”
一瘸一拐的李云道在院中的水井旁洗净了双手,便咬牙进了厨房帮龙五和面。今天龙五倒是没有插手,只是看着李云道的动作,时不时地纠正上两句,主要还是动作与气息的配合——李云道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和面还能用来练功,尤其是配合今晨老头子教的几句吐纳呼吸之法,手中的动作嫣然比起先前要少了些许凝滞,多了一丝流畅。
三人吃了龙五的面,老头子便又背着手出门去晃悠了,龙五便接着李云道进了后院,取了红花油在这位比自己年长近一轮的小师侄面前晃了晃:“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老头儿亲手配备的,世上独此一家,敷上半个时辰就会有效果!”
等李云道褪了衣物趴下来的时候,便轮到龙五一声诧异的惊呼:“奇怪!”
原本如同待宰牛羊的李云道转头不解问道:“什么奇怪?”
龙五指着李云道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退的红色淤血处:“你这身板子看着弱不禁风,可恢复能力却是比老头儿还要迅猛彪悍,这秘制红花油看来你是用不上了!”龙五弯下腰仔细地看着那些不断退去的淤血处,啧啧称奇道,“待会儿得跟老头儿说一声,你既然有这般的特殊体质,那老头儿给你定制的训练方式必然是要改一改了。不过云道师侄,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怕是往后你要吃的苦头,要远远超过今
天一早了。”
李云道苦着脸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龙五问道:“往常我只是发现受伤后比普通人要恢复得更快一些,也许是小时候药澡泡多了的缘故吧!”
龙五摇头道:“泡药澡只能增强或提高你身体中的某些机能,但这种能力一般都是与生俱来的。嗯,用科学一些的方法来解释的话,便是你的新陈代谢的速度要比常人快上许多,所以你需要摄入的能量也比常人要多,因而饭量也比常人要大,对不对?”龙五的目光继续露在李云道白皙却布满伤口的腰背上,待他翻过身的时候,便又看到那些子弹孔和刀痕,不由得再度皱眉道:“你说你二十五岁拜别噶玛拔希下昆仑,至今不过十年,我看你身上除了那道动物爪印的旧伤外,其余的应该都是这十年中留下的新伤,这些年,你究竟碰到过些什么事情?”龙五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小师叔,看到自己的小师侄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他便有些难过,眉头都蹙成了一团。
李云道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微微一笑道:“下山后跟悍匪干过,跟毒贩交过手,还跟恐怖份子对峙过,中过枪,挨过刀,也跳过长江,这些年下来还能活着便觉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幸运。”他指着身上的每一处伤口,跟龙五讲述着伤口的来缘,或是刀伤,或是枪伤,每一处伤口都关乎着一段足以让龙五惊心动魄又热血沸腾的故事。
故事大体上是不涉及细节的,但等李云道的故事讲完,龙五看着自己这位年长的师侄眼中便只剩下了崇拜。
“江湖,原来还真是凶险万份呐!”龙五最后得出了这么一句话,却不知为何似乎在自我鼓励一般地点点头,握拳道,“不怕,往后谁要是再敢欺负你,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云道穿好衣服,看着这位年轻的小师叔问道:“小师叔,我昨天问师祖,你和我父亲谁更强一些,可是老爷子给我的答案模棱两可的。”
龙五挠头道:“我与师兄素未谋面,老头子平日里又甚少会提起师兄,但听你那天说了师兄的一些事情,我便觉得师兄是要比我厉害不少的。”说着,他又笃定地点了点头,“在我现在这般大的时候,师兄便以‘红狐’的身份吓得红毛鬼子不敢南下华夏,跟他比起来,我就差远了。”说着,龙五有些忧伤地撇了撇嘴道:“我一直说想要去闯荡江湖,可是说到底,却没这个胆子真正迈进江湖,所以这一点上,我远不如师兄!”
李云道见他说得忧伤,如同有了烦恼的少年维特一般,不由得拍拍自己这位年轻小师叔的肩膀,安慰道:“一入江湖深似海,能晚一些便晚上一些,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龙五抬头看向李云道,认真问道:“你这次来,是找我的吗?”
李云道没有立刻回答,很笃定地看着小师叔的双目道:“人,总是有自己的命运归属的,小师叔你也一样。”
龙五笑了起来,
跳着跟李云道勾肩搭背道:“大师侄,我觉得你这人越来越可爱了,要不这样,等将老头儿养老送终了,我便随你去闯江湖,如何?”、
李云道哭笑不得道:“那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师祖大隐于市是不想再过问世事,往后那些事情,也的确不要再让老人家烦恼了,但有些事情,必然是需要我这类小字辈去出面的。小师叔你带着师祖一起入世,我给他寻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找几个姑娘服侍着,你说会不会更遂了师祖的心愿?”
龙五瞪大了眼睛,悄悄凑到李云道耳边,小声道:“你怎么知道老头儿有这样的心愿?”
李云道笑道:“我虽然不擅武力,但我擅长捉摸人心呐!”
龙五竖起大拇指道:“老头儿说,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复杂的武器,这一点来看,大师侄你往后是要比我和你父亲都强上百倍的。”
李云道笑道:“不过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才不得不练就的揣摩人心的雕虫小技罢了。”
龙五却认真道:“人心才是大道,老头儿曾经跟我说过的,看来这一点上,大喇嘛噶玛拔希比老头儿要强……”
话刚落音,便听得小院里传来一声清咳,龙五连忙改口:“不过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摆弄人心的法预防都是纸老虎,大师侄,你可要记了!”
青衫老人弓着身子负手而入,看到李云道尚未合系好的上衣里面,淤血已经几乎褪去,欣慰点头道:“倒是当真遗传了你母亲的优点!”
闻言,李云道身子微微一颤,这是下山以来,除了长白山那小村落里的人跟自己提到过那姓李名秋萝的女子外,头一回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提及自己的母亲。他一瞬间便觉得嗓子有些干涸,忍不住问道:“师祖当年见过我的母亲?”
青衫老人微微叹息一声:“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若不是碰上那混账小子,她这一生必然是要衣食无忧的,可惜啊……”
李云道上前两步,急问道:“师祖,可否跟讲讲当年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青衫老人再次叹息:“你父亲如何碰到你母亲的事情,这些你应该都是知道的。我便说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你父亲 为了保护李秋萝和她腹中的你,在知晓自己行踪暴露后,便第一时间离开了那个村子,只是也许这世上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他还没走的时候,便有人盯上了他们。”
李云道猛然皱眉:“盯上了他们?红毛鬼子?还是圣教?”
青衫老人轻哼一声道:“红毛鬼子要是这胆量,早就把你父亲留在大雪原上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盯上他们又不让他们发觉的,自然是那个神叨叨的圣教。说起来,我和大喇嘛跟这个组织也交手了不下百回合,多数时间也都是打成平手,所以你不得不承认,一个跟人类历史几乎同龄的组织,它存在于这世上也必然是有其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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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李秋萝之死
李云道闻言,冷笑一声,语气平缓道:“有存在的道理,必然亦有毁灭的道理。”
青衫老人点了点头,双目平视着那对清冷的桃花眸子道:“你已经有了足够毁灭他们的理由。”
李云道皱眉看着老人。
老人轻叹一声道:“看来还没有人告诉过你,李秋萝并非像旁人说的那般郁郁而终,圣教盯上她后,用了某种特殊的药物令她精神崩溃,加上她对你父亲相思成疾,生下你后这才在所谓的疯癫中离世。当时抗美被圣教的四位红衣主教死死盯在了非洲,我接到他的通知后我便立即火速启程赶往长白山,但是始终还是晚了一步,我那位老友噶玛拔希倒是掐指先知,我到达长白山的时候,便只见到他在你母亲的坟前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你,那时候襁褓中的你,便只笑不哭,我便知道,你这孩子将来定是不凡。我原本是想带你走的,但大喇嘛却说天意要带你入昆仑,为此我不惜用此生再不入江湖的重誓与他打赌,只是……最后还是输了……”
听完这番话的李云道如遭雷击,从得知自己生世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将自己的父亲王抗美视作母亲李秋萝惶惶离世的罪魁祸首,而今天青衫老人的这番话,却是彻底一语点醒梦中人。
所有的这一切,只有一个始作俑者——圣教!
他突然想起那土丘坟上的紫色山花,他想起自己曾经踏着母亲走过的山道走在那片山林里,他想起自己坐在那坟边说着那些关于“白眼狼”的可笑的话儿,他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上那女子的笑颜如花……
拳头,在不知不觉中骤然握紧,指节处微微发白,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是一只每天早上都会和面的手,手指细长,肤色白皙。
如今不过十八岁有余的年轻师叔轻声道:“不怕,往后若有机会,我陪你一起去讨回个公道!”
紧接着,便听得年轻的小师叔发出一声惨叫,不知何时青衫老人手中又多了那根腊梅枝,那树枝抽在龙五的臀上,抽得年轻人捂着屁股幽怨不已:“不是说我早就过了这个阶段吗?为何要用梅枝抽我?”
青衫老人轻笑道:“你既然夸下海口要随云道去讨回个公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怕是羊入虎口,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和云道一样,什么时候我手中梅枝抽不到你们身上,你们就可以走了!哦,对了,鉴于云道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以往惯例的一日两练改成早中晚一日三练,嗯,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青衫老人负手走出院子,继续他每日在店门口眯眼晒太阳的生活,剩下龙五一脸幽怨和苦涩地看着同病相怜的李云道说道:“不怕,我待会儿教你一套老头子教过的身法和步法,只要练熟了,他手中的梅枝再长,也碰不到你分毫。”
李云道想起早晨在院中受中的一顿皮肉之苦,忍不住问道:“大概要练多久才能到小师叔你说的那般熟练的程度?”
龙五想了想说道:“嗯,最快半年,长侧三年!”
李云道长吸一口气,但想起刚刚那则令他震动不已的消息,便下定了某个决心:“只要不死,总有一天定能搅它个天翻地覆!”他此时终于开始理解自己那位始终不曾露面的父亲的心境,是怎样的爱和怎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他心甘情愿 地做了这么些年的“死人”,如今自己也已经“死”了,那所谓的这些皮肉之苦,便也就不算什么了。
中午时分,店里又进来了一个对龙五来说陌生的面孔,来者是个长相猥琐的年轻男子,要了碗牛肉面,跟李云道小声攀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次日中午,还是一个陌生面孔,这一次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笑容有些憨厚,一样在李云道面前恭恭敬敬。只是看着李云道一瘸一拐的姿势,心中惊诧不已,但三剑客中武力值最高的他本就对武学一道颇为敏感,看到门口坐着晒太阳的那青衫老头时,他便心里一个咯噔,再看到玻璃厨房中拉面的龙五的一招一式,便愈发觉得这小小牛肉面店中卧虎藏龙。吃了面,说了些话,他便不敢在这里多停留片刻,匆匆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多看了两眼那位躺在门口的藤椅上眯眼晒太阳的老人。
蹲在门槛上吃饭时,龙五喝了口面汤问李云道:“前天,昨天和今天来的这几个人,你都认得?”
李云道也不撒谎,点头道:“他们都是我的部下,如今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
龙五点头:“那姑娘生得漂亮,昨天那猥琐的家伙就不怎么样了,今儿这个还行,能在我手中过两招!”
李云道笑道:“我原本以为他起码能支撑几分钟,原来只两招啊!”
龙五又喝了口面汤,撇嘴:“两招还算高估了他!主要是气息看,他应该受过师兄的指点,所以我才说是两招!”
青衫老人轻哼一声:“自己还没出师,就到处指点旁人,他日你见了你师兄,好生替我管教管教他!”
龙五不屑道:“有种你自个儿找师兄去,我可不当这个坏人!而且,你没听云道说嘛,师兄那可是大英雄,老头儿,你自个儿培养了一个英雄,应该觉得骄傲才对,别成天哼哼唧唧愤世嫉俗,你又不是个愤青!”
青衫老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这没大没小的关门弟子,也没生气,将喝完的空碗递了过来,哼了哼道:“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家伙,还敢说自己是什么英雄,狗屁!”
龙五却翻了个白眼道:“一个连自己的徒弟和徒弟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老家伙,还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狗屁!”
青衫老人瞪了龙五一眼,道:“你懂个屁!”
龙五起身,将李云道手中的空碗也接了过去,准备去洗碗,边走边道:“我确实啥也不懂,但我若是当年的你,就是打赌打输了,也要把人给抢过来!”
青衫老人被自己这关门弟子气得不轻,翻了个身不再理会他们。
李云道走到院中井旁洗碗的龙五身边,轻声道:“这事情,其实怪不得他的,我大师父想要做的事情,这事上怕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除非两败俱伤,可那样的境况下,两败俱伤又是何苦呢?况且,这些年我也过得不差,小师叔你不必过于介怀!”
龙五刷着碗,哼哼道:“既然知道是谁下的手,这些年又为什么躲在这市井小巷里啥也不做?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手,哼,狗屁!”
李云道笑道:“小师叔,师祖总有师祖的理由。”
这回,龙五倒是点点头:“说得也是,好像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错过,我也是最近才想通这个道理的。”
李云道的目光又瞥到那根腊梅未谢的梅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像说是午间还有一课?”
龙五也苦着脸:“莫怕莫怕,我先教你基本的步法。”
入了夜,皓月当月,李云道和龙五不约而同地躺在冰冷的院子里看着夜空,浑身疼痛难耐,但两人却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刚刚那第九十九下你闪避得极好,只是速度还是慢了半拍,主要是身法和步法还无法融会贯通,再练上几日,就能少挨上几下了!”龙五由衷赞赏道,“你的领悟力很强,而且过目不忘本事更是世间少见,可惜了,若是你从小就跟着老头儿练武,现在怕是也早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李云道看着夜空中缓缓飘过的云,身上虽痛入骨髓,但心情却是极为舒畅,这种感觉奇妙得就仿佛在昆仑山上打座练字那般心境通透:“小师叔,你今天挨了多少下?”
龙五掰着手指头道:“十八。”
李云道有些羡慕:“你才是我的零头。”
龙五道:“我刚开始比你还不堪,每天疼得连床得下不了呢!你这头几天,就能慢慢避开,已经实属不易,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李云道问道:“可是,师祖为何要用这种法子?”
龙五笑着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想要揍人,势必要先学会挨揍吗?”
李云道恍然:“就是连学会怎么挨打,而后学会怎么不挨打,之后才学怎么打人和怎么打痛别人?”
龙五嘿嘿笑道:“果然聪明,我可是到了第三步才知道老头儿的用意!”
李云道好奇地问道:“小师叔,那你现在到了哪一步了?”
龙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李云道也没有多想什么,接着道:“我中午看到,丁香将开越野车的土老板打出了小超市。”
龙五唉声叹气道:“那猪大肠一样的家伙是附近菜市场卖肉的,总是纠缠着丁香不放。”
李云道问道:“看来你的情敌不少啊!”
龙五撇嘴道:“丁香那么漂亮,多些人喜欢那也是正常的。”
李云道笑道:“你想娶她吗?”
龙五瞪圆了眼睛,诧异而兴奋地看着李云道:“怎么个娶法?”
某人坏笑道:“这世上有种法子,叫生米煮成熟饭!”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权力的天平
黑夜笼罩着地中海上的某处小岛时,斑驳的黑曜石墙面被高悬在宫殿上方的数千盏水晶灯照得无比清晰,无数年前留下的浮雕线条透着股岁月的沧桑,巨大的浮雕像上,头顶光茫神辉的第一代圣皇正将手中的荆棘皇冠戴在半跪在身边的年轻人的头上,那尊圣座下方,神官、红衣主教、苦修士与无数信徒均虔诚俯首,仿佛为了某种至高无尚的理念甘愿奉献一切。
大殿正上方的那尊圣座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黄金铸造的圣座在这座宫殿中传承了数千年,一代又一代圣皇这里传承着圣教的光辉,将神圣的事业一次又一次推向历史的高潮。
圣座下方,两面各列两尊银质圣座,总计四尊,分属执事殿大神官、外事厅大神官、裁决殿大主教及骑兵团团长。千古年来,这四方银质圣座辅佐着圣皇将圣教的基业不断发展壮大,操控着世间方方面面的事务。
一声清咳打破了宫殿中的沉寂,一身金丝大氅的老者缓缓从侧门处走进圣殿,身后男男女女仆从无数。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仆从们退下,只留下一名上了年纪的白须老仆:“去吧,让忒亚进来,我已经许久不曾与我们的圣女促膝长谈了!”
老仆躬身道:“遵命,冕下!”
老仆蹒跚离去,不多久,便领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从圣殿大门处缓缓而入。那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偏偏又生得肤色如雪,深凹的眼眶和紫色的眸子昭示着她与众不同的血统。她赤足踩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望向那尊圣座上的老人时,眼中闪烁着崇拜而神圣的光辉。
“忒亚拜见冕下,托冕下的福,澳洲那边的事情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处理得当,从今往后,那边从上到下,只会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神圣的声音!”在那四尊银座下,圣女忒亚微笑着双膝跪地,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躬声道,“圣女忒亚特来复命!”
那头上戴着荆棘金冠的老人从高台上缓缓而下,亲手扶起匍匐不起的圣女,开怀大笑道:“这是今年这个节日里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来,让我看看,我亲爱的忒亚,是不是被大洋洲的风吹皱了你的娇嫩的脸!”
忒亚看着老人,微微笑道:“澳洲的天气很不错,但我更怀念岛上的气候,毕竟这里才是我的家。”
圣皇欣慰点头:“米诺斯走的时候你不曾回来,有些人对你颇有怨念,但我知道,你对米诺斯长老的尊重是深埋在内心里的!”
忒亚淡然微笑道:“米诺斯大人是圣教苦修士一脉的领袖人物,不能回来参加他的葬礼,也是忒亚的损失。只是,听闻米诺斯大人将衣钵尽数传给了阿佛洛狄德,这倒是让我万分吃惊。冕下,这也是我忙完澳洲的事情便匆匆赶回的重要原因之一,苦修士一脉力量不容小觑,而阿佛洛狄德性情捉摸不定,忒亚担心他是否能担此重任啊!”
老人欣慰的看着圣女忒亚,微笑摇头道:“老大人对米诺斯长老的安排倒是颇为赞叹。”
忒亚紫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不解和诧异:“克瑞俄斯老大人也赞同这样的安排?”
圣皇点头:“教中与你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奥尔德斯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前阵子,他安排了一位骑士长去挑衅赫拉克勒斯,被那傻孩子差点儿打断全身的骨头。”
忒亚躬身道:“冕下,这些年的韬光养晦后,裁决殿已经逐步恢复了元气,如今的阿佛洛狄德也已经不是当初那头孤傲的独狼了。如果忒亚没有记错的话,苦修士一脉曾是圣教的根基,裁决殿手中已经掌控着实力雄厚的黑影军团,再加上那些忠心耿耿的苦修士的话,权力的天平将被严重失衡,到时候中枢对各殿的掌控也将会大大削弱。所以,此事还请冕下三思!”数千盏水晶灯的圣洁光辉落在忒亚虔诚无比的俏脸上,睫毛微微颤动,显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也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但作为圣教如今唯一的圣女,她必须协助圣皇从平衡权力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阿佛洛狄德被拔擢为裁决殿红衣主教时,忒亚便隐隐觉得中枢的安排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因为米诺斯长老和克瑞俄斯老大人对阿佛洛狄德的大力支持,就算身为圣女,她也无法多加评判,但这次米诺斯回归天神怀抱后,竟将手中强大的苦修士力量全权交给了阿佛洛狄德,这是她始料未及的。虽然自幼一起长大,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对那个长着一副亚裔面孔的家伙深怀敌意,她总是觉得那个异族人总有一天会成为危害圣教的祸源。
只是阿佛洛狄德从红衣主教到红衣大主教,踏上前任裁决大神官留下的那方宝座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那个阴柔和不像话的家伙用鲜血和武力将裁决殿的力量不断发展壮大,这一点更是忒亚始料不及的。如今阿佛洛狄德手中有黑影军团,再加上那些固执的苦修士,只要他愿意,几乎可以随时组成一支与圣教骑士团旗鼓相当的力量,这是忒亚所不能容忍的,她相信,这也是中枢的各位长老和大人们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只是,她突然发现,圣皇冕下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激烈,相反,似乎并不急于改变眼下的这种权力天平失衡的局面。
“有些事情,是需要用时间来验证和解决的。亲爱的忒亚,我们要给阿佛洛狄德一点时间,同时也给我们自己一些时间。”圣皇将一缕白色的长发捋至耳后,微笑着看向忒亚,接着道,“你先在岛上住些日子,等过了这段时间,有些事情,我想交给你亲自去办!”
喜形不露于色的圣皇挥挥手,忒亚便施礼拜退。
待忒亚走出黑曜石覆盖的范围,从宫殿的一侧门内走出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约摸四十来岁,穿一身镶金丝的红色教袍,缓缓走到圣皇面前,微施一礼后,说道:“科托斯拜见冕下!”
圣皇指了指下方的一尊银质圣座:“免礼,坐下说!”
中年男子点头,在外事厅大神官的圣座上坐了下来,再次微微欠身道:“冕下,圣女匆匆从澳洲赶回,目的看来也与卑职的担心是一致的。”
圣皇微微一笑:“那么亲爱的科托斯,你觉得如今在教中,有多少人都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呢?”
圣教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笑道:“怕是除了已逝的米诺斯大人和那位老得连路都走不动的克瑞俄斯大人外,所有人都觉得,裁决殿过于一家独大了,而且,这还是阿佛洛狄德未曾坐上裁决大神官的位置,他日如果他坐上了大神官之位,怕是就再难听得到像刚刚圣女所说的那些声音了!”
圣皇还是微笑:“那么你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科托斯沉吟片刻后道:“当年裁决殿大神官在北非遭遇不测,大神官之位空缺数十年,填补其位倒也无需急于一时。黑影军团日成气候,如今圣教在东方急需填补人手,倒是可以选拔可用之材。至于苦修士一脉,我倒认为不需要过于担心,那些忠于教义的虔诚信徒们在关键时刻总是会站在黄金圣座的背后,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所以无论如今名义上他们认可的是谁,只要有覆教之忧时,他们也只会有一种选择。”
圣皇微微一笑:“大神官果然是大神官,一箭双雕之策倒是颇得我心,只是现在抽调黑影军团的人手去东方,阿佛洛狄德会不会……”
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笑着道:“这一点您同样无需担心,只要让阿佛洛狄德把他的重心也转向东方那片区域,名义上来说,那些黑影军区的人还是受他节制的,但西欧和北美的势力真空,便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我相信,就算他自己不乐意,我们亲爱的克瑞俄斯老大人也会说服他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的老大人是深谙其道的。”
圣皇走到黄金圣座,缓缓点头:“黑影军团聚力解决东方的问题,这也是形势所迫,毕竟这几年我们在东方尤其是在华夏的布局遭遇了不小的阻力,也是时候增加力量了!只是,黑影军团抽离后,西欧和美洲的势力真空……”
科托斯笑道:“冕下,听说奥尔德斯如今手下能人辈出,也是时候给年轻的青铜骑士们机会,让他们驰骋在广袤的欧美大地上建功立业了!”
圣皇沉吟点头:“这样吧,如果都是奥尔德斯出力,他必然会力有不逮,欧洲留给他新训练出来的青铜骑士,北美和南美,我亲爱的科托斯兄弟,就拜托给你了!”
科托斯连忙躬身:“谢冕下信任,我会派出最得力的红衣主教,将圣教的光辉散播在美洲大地上!”
圣皇微微一笑:“圣教的光辉,总是要所有虔诚的信徒共同供奉的!”
说好的爆发来了,这是今天第一更!!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先生的女仆
成长总是伴随着欢笑和痛苦的历程,就好像被每天要挨三顿胖揍的李云道和被殃及池鱼的龙五,腊梅枝上的腊梅终于凋谢枯萎,而后青衫老头手中便多了一根布遍柳芽的柳枝。柳枝不似腊梅枝那般坚硬,可是刚刚好不容易才找到法子能少挨上几下的李云道便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痛苦。
这日清晨,阳光明媚,但小院中却时不时传来某人痛苦之至的闷哼声。
“我说你倒真的挺能忍的,都这样儿了,还能忍着不出声?”小师叔龙五一边帮李云道擦着药油,一边咧嘴赞道,“我那会儿就不行,他揍我一次,我就嚎哭一次,唉,现在回想起来,惨不忍睹啊!”轻柔的春风中,龙五卷着衣袖,帮打着赤膊却遍体鳞伤的李云道敷着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好在啊,你恢复能力是极好的,比我那会儿都强!”
李云道口中咬着一段拇指粗的树枝,任由龙五在自己身上擦着药油,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作为师祖的青衫老头丝毫没有因为他实力孱弱而手下留情,无论是之前用腊梅枝还是如今用柔软的柳枝,当真是枝枝抽在肉上,只差没皮开肉绽了。
“小师叔,你这有点儿坑人啊,你不是说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些了吗?这怎么一天挨得比一天还要重?”见龙五收起药油,李云道也从长板凳上爬了起来,一脸幽怨地看着龙五道,“原以为这柳枝比腊梅要轻松些,没想到抽在身上却跟钢刀子似的……”
龙五撇嘴道:“别说柳枝了,就是一张纸到了老头儿手里,也一样会变成揍得我俩嗷嗷叫的利器!”
李云道不解道:“你不是早就已经经历过了这个阶段吗,怎么也被揍得满身伤?”
龙五瞪圆了眼睛看着李云道,说道:“还是怕你受不了,这都是替你挨的!”
想着刚刚在院中两人被老头儿用柳枝抽得满院乱跑,李云道便不由得有些感动,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道:“小师叔,照现在这么下去,啥时候才是个头?”
龙五撇着嘴开始掰手指头,最后摇头道:“怕是得有个十几二十年了。”
李云道苦笑道:“那黄花菜都凉了!”
龙五不解道:“你很忙吗?”
这回轮到李云道自己茫然了,似乎自从自己“死”了以后,生活便一下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往为了一个案子三天两头地不睡觉,如今倒是夜夜睡眠充足,白日里除了接受老头子的一日三练外,便是帮着龙五活面拉面煮面,而后多数时间便是蹲在面店门口的门槛上跟龙五侃大山聊江湖,这般风轻云淡的日子似乎跟以往的刀光剑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我还能忙些啥呢?”
进了前店,一边和面龙五一边问道:“每天中午都来吃面的那几位都是给你干活儿的?”
李云道笑了笑:“算吧!”
龙五小声问道:“工资高不高?”
李云道想了想道:“还行。”
龙五雀跃道:“多少?”
李云道耸耸肩:“跟公务员差不多。”
龙五一愣,随即苦着脸凑上来问道:“那你还缺人手吗?我也跟你干!”
李云道忙道:“我可不敢挖老头儿的墙脚!”
龙五讪讪笑道:“不告诉他。”
想起那柳枝在身上一阵阵的刺痛,李云道将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行不行。”
龙五拉着李云道的袖子急道:“是不是兄弟?”
李云道连忙摇头:“你是小师叔!”
龙五苦着脸:“要不我喊你师叔?”
李云道笑道:“那可使不得。你知道我是干嘛的,你就想跟干?”
龙五嘿嘿笑道:“你们每天聊的东西我可都听着呢!”
李云道不由龙五的耳力,玻璃厨房隔音极好,这样龙五都能听到自己和三剑客的聊天内容,这份功力怕也不是普通人能练得出来的。
李云道笑着道:“虽然我干的是利国利民的买卖,但是很危险,小师叔你确定你想干?”
龙五环视了一圈拉面店,目光落在对面的小超市门口,那辆吉利轿车又停在了路边。小师叔叹息一声道:“不干不行啊,人家这都打上门了,再这么下去,丁香就要跟姓周的屠夫跑了!”
李云道看了一眼对面坐在收银台里嗑瓜子儿的白麻子脸的姑娘,笑着道:“咋就那么喜欢丁香呢?”
龙五咂咂嘴,回想起了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那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还很小,老头儿带着他来到这条街,小街还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小超市那会儿还是杂货店,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的小姑娘坐在门口吃包子,看到一脸期冀的小叫花,便将怀中一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递了过去……
故事往往都是极简单的故事,只是在那年那月那日那情景中,在幼小的心里刻下了某个极深的印记。
龙五幽怨地看着那超市里的姑娘时,金发碧眼的女子踏入了面店,迫使龙五将目光转向了皮肤吹弹可破的新客人。
“哎哟,稀客!”龙五一看来了外宾,幽怨一扫而空,不等李云道出厨房,便抢先一步迎了出来,“快快请坐,您看您要点些啥,小店最畅销是本人亲手做的牛面拉面!”
安娜笑盈盈地看着卖力表演的龙五,摇了摇头,指了指站在厨房里的某人,用熟练的中文说道:“我不吃面,我找人。”
龙五再次回头看了李云道一眼,做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大意是难道这老外大美妞儿也是你的手下不成?
没想到站在厨房里笑盈盈的李云道点了点头,走了出来,径直在那金发美女的对面坐了下来:“怎么今天换成了你?”
安娜看到李云道卷起袖子的前臂上露出的伤痕,眼神里露出一丝担忧:“他们分别去了鹿城、江宁和江州,魔都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李云道点头,他的确吩咐了三剑客这几日去办些事情,想来解决问题还需要些时日,如今能在魔都由自己差遣的,似乎也就只剩下眼前的安娜了。
打发了龙五去给安娜下面,李云道才轻声问道:“出状况了?”
安娜点头担忧道:“昨晚他们分别发了消息回来,说是在三地都被人盯上了,他们不敢直接跟您联系,所以我才冒险……”安娜知道自己的金发碧眼在华夏魔都的郊外小街上显得特别扎眼,但却也不得不冒险来找李云道。
李云道沉吟片刻后笑道:“不必担心,你告诉他们尽管便宜行事,处理好三地的事情再回来。我这边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安全上更不用他们操心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面店门口眯眼晒太阳的青衫老人,不由得笑了笑,如果这里还不安全的话,那么偌大的华夏,便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先生,夏初托我转告您,说是迁往鹿城的亨伟集团碰到了不小的阻力,您的那位朋友现在陷入了困境,她想请示需不需要出手相助。”安娜拿出一张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些旁人看不懂的记号,照着这些记号,向李云道汇报道。
李云道想了想,说道:“让夏初联络王小北,这件事件非他出面不可,嗯,告诉王小北,必要时请孔蓝翎出面。”
安娜一一记下,又汇报道:“战风雨说,江宁局势正常,但似乎圣教加派了人手和渗透,我们人手开始捉襟见肘了。”
李云道淡淡笑道:“这件事情好办,让他找沈飞燕帮忙,暂时可以避开圣教的锋芒,等我离开这里了,有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安娜又汇报道:“江州那边倒是最为顺畅,只是木兰碰上了一个人,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李云道微微皱眉:“谁?”
安娜道:“盘古集团,古可人。”
李云道轻叹一声,苦笑摇头:“这事儿他解决不了,你告诉木兰,把这里的地址给那位大小姐,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
安娜皱眉不解道:“这样一来,会不会暴露了您的行踪?”
李云道笑道:“算起来,入春已经两月有余,留给我的时间本身就已经不多了。”
安娜还是不太放心:“先生,要不要跟……”
李云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的问题,总是需要自己去解决的。新红门里的情况,我们还不甚了解,冒然就这般踏了进去,怕是又横生枝节。”
安娜道:“但那位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您尽快接手华夏这边的事务。”
李云道笑道:“别人供手相让的,永远都是虚幻的,只有自己打下的江山,才会坚如长城。”
龙五恰好端着面送了上来,笑嘻嘻地在李云道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安娜问道:“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安娜笑道:“我叫安娜,是先生的女仆。”
龙五立马两眼瞪得浑圆,跟看怪物似的看着李云道,捂着嘴老半天才指着某人颤声道:“你……你……你居然还有这般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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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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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
上午还风和日丽,到了中午,空气中便飘着股浓郁的水腥气,饭后不久,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从空中飘落了下来。
没了太阳,青衫老头便不再门口坐着了,藤椅被龙五扛到了面馆里,老头儿一改往日里轻松的表情,饭也没吃便背着手进了后宅。
捧着大碗吃面时,李云道问龙五:“出啥事儿了?”
龙五习以为常道:“没事儿,老毛病犯了,每到下雨时就这样。”
李云道微微皱眉:“老爷子受过伤?什么时候的事情?”
龙五摇头:“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
“多久以前?”
“好像是三十多年前。”
“谁下的手?”
“据说是个老外,但据老头儿自己说,那家伙也受了重伤,怕是要死在老头儿前面。老头儿每天晒太阳,就是为了治病!”
李云道若有所思,此时终于明白,青衫老人为何每日都要在面店门口晒着太阳,恐怕也是因为当年的一场大战留下了某些难以言喻的隐疾。
李云道回了趟后宅,但青衫老人房门紧闭着,看着门口长凳上的那柔软柳枝,不由得心中微动。
龙五却似乎早就习惯每到春雨潇潇的时节便会出现如此,熟练地从箱底拿出几个粗盐袋放在火炉旁烤着:“晚上到时候让老头儿垫在伤处睡觉,粗盐可以帮他抽掉些内体的湿气,总不至于一夜翻来覆去……”
一连下了三日的春雨,到了第四日清晨,雨云终于消散,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小院的青瓦上时,李云道终于再次见到了手中执着一截新鲜柳枝的青衫老头。
也许是因为悟出了窍门,也许是因为料峭春雨太逼人,这日清晨李云道感觉落在身上的柳枝明显不似先前那般如同疾风骤雨,身上的疼痛也不似先前那般难忍,但看着搁下柳枝负手出门的老人,就连龙五那不肖徒弟的眼里都带着两份 担忧。
“没事吧?”李云道靠在侧院小门的木框上,看那渐行渐远的佝偻着的青衫背影。
龙五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探头看了一眼那背影,点点头:“估摸着问题不大。”
问题的确不大,因为第二天的柳枝落在身上时,便恢复了春雨来之前的凌厉,李云道一样被青衫老头抽得满院打滚,龙五也挨了几下,发现的确疼痛难耐加上恢复能力确实不如李云道那般变态,便开始发扬“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猥琐精神。
天气逐渐回温,面馆的生意一如既往地不咸不淡,附近的街坊照旧会时不时来捧场,附近的乞丐也一样每天会来吃完那些剩下的面条,当然,还有那个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的丁香姑娘,也一样会来吃面,并继续无视着某个为自己而萌芽悸动的心。
魔都很大,但这条地处魔都城乡结合部的小街却很小,小到不过在面馆待了不足两个月的李云道也很快成了街坊邻居眼中的熟人。
过了柳絮飘飞的日子,又过了雨纷纷的清明,青衫老头的精神便越来越好,红润的双颊丝毫看不出一丝先前病入膏肓的影子。
老头手中的柳枝已经换了三次,原本每日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痛楚终于越来越少,除了老头儿偶尔极不厚道地换了手法或步法时还会挨上几下,剩余的大多数时间里李云道便已经能在柳枝条下进退自如。
这日傍晚,夕阳如血时,老头儿不知道转去了哪里,李云道在厨房切葱,龙五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摇头晃脑时,一袭素衣的女子静静地踏入了这条小街。
小街很安详。孩子们嬉笑奔跑着,家养的狗欢快追逐着,凑在一起说叨了一下午家长里短的大妈大婶们各自回家准备晚饭。
天边飘荡着一丝橙红的晚霞,她便如同踏着云霞而来的仙子,静静地走进了这条仿佛与世隔绝许久的小街。
大婶们的目光从她脸庞上掠过,便忘记了手中挥舞的锅铲。
少男少女们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庞上,便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在手中盘弄许久的手机。
五金店的秃头九叔抬头看了一眼,便惊为天人。
小超市的丁香姑娘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神。
那一身素衣的女子便那样微笑着站在牛肉面店的门口,她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笑颜如花。
龙五那破笼嗓子的曲调停了下来,张了张嘴,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素衣女子,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这如同仙宫朱蕊般的女子只微笑看着自己身后的切葱男子。
李云道很认真地将切好的小葱合拢着捧进大瓷碗中,转身便看到一张魂牵梦萦无数日夜的俏脸,手中的菜刀掉落,幸好眼疾手快的龙五伸手抄住菜刀,平日里经常被师侄取笑的小师叔今日终于逮着机会,嘻嘻笑着打趣看美女看得目瞪口呆的李云道:“出息!别看了,再看人家也爬不上你的炕头,没看人家姑娘挺着大肚子吗?”
下一个瞬间,龙五便看着李云道傻笑挠头着走出厨房,迎着那素衣布鞋却宛若仙子的女子走了过去。
隔着玻璃厨房,龙五指着傻乎乎的师侄的背影善意嘲笑:“二傻子,那是别人家的……呃……”龙五的嘴巴瞬间张得可以塞进去自己的拳头,两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走到女子面前便蹲下的大师侄,那家伙竟然将脸颊贴上了那仙女的肚皮,可是……偏偏那素衣女子却如同哄孩子一般地轻抚着那家伙……
无耻!
龙五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正欲上前拉开有辱师门的家伙,便听得这天天被青衫老头用柳枝揍得嗷嗷叫的家伙撒娇般地对那素衣女子道:“媳妇儿,这回可真是想死我了!”
龙五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洪水猛兽般的侵袭,眼看着那家伙跟那仙子般的姑娘卿卿我我,眼看着人家说着些他听不得的悄悄话,急得在一旁搓手打转,直到李云道牵着那素衣女子的手走进了面店,指着龙五道:“媳妇儿,这是小师叔!”
龙五还没来得及摆出师叔的架子,门口传来青衫老头的轻咳声。
“还不快去炒两个菜,为师怎么教你的待客之道?”老头儿冲龙五吹胡子瞪眼睛,委屈的小师叔便苦着脸钻进了厨房。
不等李云道介绍,便听得青衫老头点点头道:“来了?”
轻抚小腹的蔡家大菩萨微微一笑:“您老别来无恙!”
某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媳妇儿早就识得这位青衫老头。
青衫老头的目光落在蔡桃夭隆起的小腹上,又看了李云道一眼,问道:“第三个?”
李云道本想说是蔡家女子的第二胎,却听得蔡桃夭微笑点头:“您老慧眼,的确是我家老三。”
老头点点头,看着李云道问道:“名字可曾起好?”
感觉到蔡桃夭轻轻在自己手心挠了挠,李云道便心中微微一动:“之前忙于各种俗务,名字还不曾确定下来。”
老头往那堂中的板凳上一坐,一只脚踩在长凳的一端:“姓王还是姓李?”
蔡桃夭微笑看向李云道。
李云道微微思忖,而后笑道:“自当姓李。”
老头用手指在桌上的茶碗里沾了沾,而后以指为笔,以水为墨,在那被徒弟擦得锃亮的桌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三字。
李青龙。
李云道大惊失色,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身旁的蔡家女子躬身谢道:“李青龙谢祖师赐名!”
老头儿摆摆手,笑眯眯地看看李云道,又看看蔡桃夭,感慨道:“倒是小家伙讨得一房好媳妇儿!”
李云道挠头憨笑:“哪里哪里……”
蔡桃夭牵着他的手,真诚说道:“碰到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厨房里传来某位小师叔的喷嚏声,李云道笑着拍拍媳妇儿的手背:“你陪老爷子聊两句,我去帮小师叔,很快就能开饭!”
目送李云道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厨房,蔡桃夭这才收回目光,笑着打量胡须花白的老人:“原本打算早些来找他,但想着前些日子春雨乍寒,您老的旧疾怕是又要复发,这才又拖了些日子。”
青衫老人看了蔡桃夭一眼,指了他身边的长凳道:“坐下,手腕!”
双指搭脉,青衫老人良久皱眉不语,待得叹息一声后,才道:“进过大雪山?”
蔡桃夭苦笑一声:“这也瞒不过您的一双慧眼。”
青衫老人道:“待会儿写个方子,有几味药较为难寻,可以让王抗美着人帮你去找。这病要早些拔除,否则留下了病根子,可活不到我老头子这把年纪!”
蔡桃夭嫣然微笑:“谢祖师爷!”
青衫老人挥挥手道:“别给我戴高帽子,当年你那祖师给我戴高帽子,害得我跟米诺斯那群苦修士在阿尔卑斯山上周旋了三天三夜,这才弄得现在一入春就犯寒疾。小凤凰,你可别好的不学偏生要学这些坏心肠,当心我让臭小子休了你!”
蔡桃夭笑道:“祖师爷您放心,这帽子这回不是给您准备的。”说着话,她的目光落向玻璃厨房,厨房里,那十八岁的少年郎正拉着李云道问着些少年人才会关心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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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仲春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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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电闪雷鸣,瞬间大雨滂沱。
站在医院屋檐下的李云道看着院中的积水,搓手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往里走,却被守在产房门口的九婶拦住:“莫要着急,快了快了!”
走廊里的地面踩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忍不住焦躁,回到楼廊尽头的屋檐下,点燃了一根烟。雨中的潮湿混着烟草的火辣冲入肺中,不安的心绪才稍稍平稳了些许。
楼廊前是一片开阔的绿植带,大雨倾盆而下仿佛在这雨夜里拉出了一张朦胧白幕,哗啦啦的雨声落在芭蕉叶上,落在青草上,落在楼顶的雨棚上,也同样落在雨中那人身上。
那人仿佛是随着暴雨从天而降一般,穿着深褐色的袍子,仲春的寒雨将他原本就曲卷的发丝淋成了一绺一绺的,贴在额上和面颊上,却并不显得有多么狼狈。
李云道看着那人许久,才发现之所以他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是因为那张眼窝深陷的异国面容上,表现一直很宁静,宁静得就仿佛这瓢泼大雨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宁静得仿佛他在这世上从来都是飘然独立的,宁静得就好像周遭的这个世界也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李云道深吸了口烟,烟头的火光骤然一亮,而后他将手中的烟头摁灭在身边的垃圾桶上,将烟头弹了进去,拍了拍手,平静看着那一身褐袍的异国男子:“大下雨天的,也不休息?”
那人轻轻掀起褐袍一角,露出早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脚上的草编凉鞋,那人微微弯身,解下系在粗壮小腿上的数根金属铜棍,而后随着一声短促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数根铜棍眨眼间便在他手中拼成了一根丈许的铜杖。
杖底轻触地面,一声轻微的轰鸣后水花四溅。
李云道打量了一眼那铜棍,颇为赞许地点头道:“印度倒也不愧是个人口大国,这么快就有了接班人,不过我记得在青藏高原上碰到上一代哈奴曼时,他还牵着一只泼猴,你的牲口呢?”
那个“呢”字还未曾落音,便有一道刺骨寒意袭向他的后脑。李云道看也未看,微微偏头,电闪雷鸣中只见一道金色毛茸身影贴着自己的耳畔疾速掠过。
“哟,居然是只金丝猴。”李云道有些诧异地打量那飞掠而过后便盘踞在那褐衣男子肩头的畜生,轻笑一声接着说道,“我这人最看不得什么猴脑一类的餐点,但看到你肩膀上的这只,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食欲有些不太受我自己控制了。”
褐衣哈奴曼面无表情,发出一声轻异的轻喝,那金色光影再次如闪电般扑了过来,只是这一次猴子的爪子上多了一副泛着蓝光的爪套。
李云道后撤一步,躲过那湛毒爪尖的致命一击,而后微微一探手,恰好抓了那金丝猴的尾巴。金丝猴发出一声怪叫,在空中折身挥爪,却不料被李云道牵直了尾巴,那锋利的铁制爪套竟生生割断了那根毛绒尾巴。
“唧!”金丝猴再度发出一声惨叫,便飞快遁入雨幕,任由那新任哈奴曼如同招呼都坚决不回头。‘
怒目而视自然是要表达恼火或者仇恨,而愤怒的火焰往往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灭。哈奴曼动了,这一次是他手中的铜棍。他抬手举棍,几乎扫断了雨幕,他用尽全力落棍,金属和水泥地面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棍如闪电迅捷,又如泰山崩雷,扫断了雨幕,扫碎了芭蕉,轰隆隆的声响与那仲春里的暴雨混为一体。一滴雨从天而降,滴落在那熟铜棍尖,瞬间便棍力抽作齑粉。铜棍不断在黑色的雨夜里留下片状的残影,残影中那浑身湿透的青年极有韵律地踩着某种步伐,仿佛正随着这棍影起舞。
大雨如注,刚刚的焦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面对重重杀机时的淡定与沉着——铜棍再如何密不透风,也终究是快不过那三月春风里的嫩芽柳枝。
李云道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游刃有余,能在水泼不进的棍雨中寻到仅有的一丝空隙,如此感觉就仿佛站在山巅俯视自己的对手,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会如同这仲夏春雨一般滋润的你的每一个细胞。
但他马上就发现一丝不对,这数月青衫老人只教了身法与步法以及相应的呼吸调整,至于如何击败甚至击对手,却毫无涉及,所以雨夜里的李云道面对这位手持铜棍的印度护国主神之一虽然闪避得轻松,却拿这位强大的对手毫无办法。
微凉的雨滴落在李云道的手背上,然后蹦溅向掌背的四周,陡然间,那手掌微微一翻,一把在黑夜雨幕中闪着妖异血色的三刃刀在那掌心中飞速旋转。
等哈奴曼看到这把诡异的刀时便已经晚了些许,褐色的袍子被划开道道口子,胸口一道皮肉飞绽,鲜血不断被血水冲刷,汇入黑色的植泥。
前有兽宠受重伤,后有自己胸口中刀,这位刚刚接替哈奴曼护国主神位置的男子怒吼一声,手中的铜棍挥舞得愈发密不透风。
事实证明,人在面临危机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连自己都觉得诧异的潜力。
李云道是如此,哈奴曼也是如此,所以李云道能在哈奴曼胸口留下皮开肉绽一刀,而哈奴曼也能生生在李云道腹上狠狠敲上一棍。
这一棍来得始料不及,李云道几乎来不及反应,棍身原本是扫向他的后腰的,如果这一棍被砸得结实了,那自然是腰椎断裂自此下半生不遂的下场,因而他只以退而求其次,飞快转身用柔软的肚皮迎上了足有千斤之力的一棍。
轰的一声,李云道的后背狠狠地砸在院中的芭蕉树上,一口腥甜涌上喉头,李云道狠狠擦了一把嘴角混着雨水的鲜血,唇角轻扬,冲哈奴曼轻蔑勾手。
刚刚继承主神们不久的哈奴曼一招得手,倒是还肯停歇,轻啸一声,第二棍被横扫而来。
那铜棍轰击在芭蕉树上,木屑和树叶混着大雨飞溅向四方。
哈奴曼却陡然发现,那刚刚被自己一棍轰击在树上的青年男子消失在了雨幕中。被雨水打湿的剑眉微微皱起,他一手握棍一手呈掌,警惕地看着方圆四周,他不明白,那人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又是如何在这雨中藏匿自己的气息——这毕竟不是什么玄幻世界,武道中人就算练到极强的境界,也不可能当真如电影里说的那般,就这般凭空地消失。
除非……
哈奴曼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又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毕竟五行遁术是日本那个村中的不传之秘,他又如何会使那些忍者的秘术?他开始有些懊恼,离开新德里的时候,有人曾经告诫过他,这是一个实力很弱但心机深重的家伙。可是,情报很可能出现了极大的偏差,如果他的实力当真如情报所说的那般孱弱不堪,刚刚他又是如何在自己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中求得一丝生机的呢?
他轻轻吹了一个口哨,受伤的金丝猴仿佛在这陌生国度的大雨中迷失了方向,怎么都寻不到踪迹,这让他愈发警惕不安。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后颈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几乎没有多想,他持起铜棍翻身便是一记横扫,铜棍没有触及到任何一丝阻碍,巨大的力道倒是将他自己随着惯性的作用打个踉跄。
就在他缓住身形的那一个极短的刹那,一只脚出现在他的身后,轻轻在他臀上使了些许力道,这位自命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哈奴曼继任者以一个极不优雅的姿势狼狈地扑进了泥潭。
哈奴曼翻身怒目相向,却看到那浑身湿透的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我劝你别打了,若是几个月前,我定然是要被你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但我们华夏人有句古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都被别人摧残了好一阵子了,要是再琢磨不出一点对付你们这种人的法子,我那每天三顿胖揍可不就白白挨了?”
哈奴曼嗓子间发出一声如同猛兽般的咆哮,棍端在地上轻轻一点,而后整个人便腾向半空,一记泰山压顶之势的重劈直直地盖向那青年的脑袋。
毫无疑问,如果这次当真被他劈中了,那么那颗脑袋自然便要像他许多的对手那般爆裂开来。
下一刻,他所期望的那般让人肾上腺激素快速分泌的爆头场面并没有出现,而那笑意盎然的年轻男子又再一次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轰!这一次轮到哈奴曼巨大的身躯轰击在院中芭蕉树上,芭蕉叶上的雨水如瀑布哗啦啦地浇在他的头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刚刚那一击,哈奴曼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只觉得似乎是被自己的力道轰击出去的,这让他心中更是愤怒难耐。
然而,这个神秘而古老的国度似乎注定了是历代哈奴曼的夭折地。
尤其是这样一个寒雨纷纷的仲春夜晚,颈上的那一抹温润液体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家乡路旁的那株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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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往后我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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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照得照个医院绿植带中一片光亮,雨幕中的芭蕉树下,青年男子静静地蹲在那继位还不足半年的哈奴曼面前,他的蹲姿并不是很优雅,跟蹲在门槛上和龙五一起呼哧吃面的德性颇为相像。
“你们这些人啊,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我知道你今晚不是来找我的,嗯,不过我媳妇儿今晚有点儿忙,所以不得已之下,也就只好让我来会会你了。我这个人做事情,总是喜欢百分百不出错的,所以你今晚必然是要被杀死的。当然,其实我也不清楚今晚来的居然是你们,早知如此,那些后手也就没必要那般复杂了。”他蹲在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的褐衣印度男子的面前,如跟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我还是要感谢你的,这怕是我头一回这般大动干戈地跟人动手,感谢你有生命给我奠定下了信心,也感谢你的出现让我发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嗯,说实话,你若不是今晚出现,若不是出现在我媳妇儿要生孩子的时候,若不是我突然想明白其实对你们仁慈往后就是对我自己残忍,所以我决定要杀掉你!”
他话唠一般跟对面颈间早已经呈现出一条血线的异国男子说着些旁人听不明白的话,最后在一声惊雷炸起的时候,这才叹息一声站起身,撇撇嘴看向那灯光昏黄的医院走廊:“这臭小子,还真赖在肚子里不肯出来嘛……”
雷声渐隆,大雨渐毕,李云道又重新坐回到医院檐廊下的台阶上,雨水浇透了全身,因为剧烈运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缓。龙五从走廊里走了出来,看到有些狼狈的李云道,皱眉不解道:“干嘛要自己动手?”
李云道带着一丝满足和欣喜,笑道:“是骡子是马,总是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平日里你又懒得要死,不肯跟我动手,挨了这些日子的柳枝,我总要找个标准检验一下,目前来看,倒是没白挨每天三顿的胖揍,效果的确不错。”
龙五看向芭蕉树下被迅速收敛的尸体,撇撇嘴道:“这样也叫效果不错?”龙五似乎很鄙视李云道今晚的作战成绩,挨着李云道蹲下身,想了想刚刚在二楼窗口看到的场景,帮李云道分析复盘道,“其实每十七招的时候,你就可以取得不小的优势了,只是你一味地躲闪,错失了良机。后来第三十八、第六十二招时,你各还有两次机会,嗯,不过好在你最后自己反应了过来,你的速度是远在他之上的,所以老头儿才说,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嘛!对了,你那把刀,给我瞧瞧!”龙五似乎对李云道的那把三刃刀很感兴趣。
李云道看了龙五一眼,问道:“这把刀之于我,就好像丁香的亵裤之于你。”他手腕微抖,飞旋的刀出现在他的掌心。
也许是因为李云道提到了丁香的名字,这让龙五的表情有些异于寻常的慎重,也不伸手,只是凑近了好奇打量着减速后安静躲在李云道手心间的诡异小刀,良久才忍不住赞道:“好刀!”
李云道想将三刃刀递给他让他看个究竟,却不知为何龙五像是见了鬼一般的飞快后缩,惊恐万份。
“怎么了?”李云道不解地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手中的三刃小刀,“怕什么?又不是当真是丁香的内裤……”
龙五涨红了脸,恼羞道:“再提丁香,我就翻脸了!”
李云道点点头,将刀收回袖中,这才问道:“看来你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龙五点头:“老头儿无意中说过,我本以为他只是讲些莫名其妙的传奇故事,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设计和打造这般精巧的刀。只是……”龙五挠了挠头,有些遗憾地道,“也就你能用这把刀了,换成旁人,怕是早就因它而死于非命了。”
李云道笑道:“我的确是听说过这刀不是吉祥之物,但打小就带在身上了,又无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际,说是没有感情那就是骗人的。”
龙五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颇为尴尬地递给李云道,说道:“老头儿让我给你的。”
李云道不解,接过被雨水浸得微潮的纸,看着龙五问道:“大晚上的,他又整啥妖蛾子?”
龙五挠头:“不晓得!”说着又催促道,“看看就知道了。”
李云道展开那张纸,很明显是从九婶家娃娃的作业本上扯来的方纸上用炭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
李云道只扫了一眼,便迅速合上,连给龙五瞥上一眼的机会都不给。
蹲在一旁双手插袖的龙五急眼道:“说啥了?我还没看清呢!”
李云道看着夜空中逐渐散去的墨色乌云:“往后,我给你管饭!”
龙五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明白李云道的意思,奇道:“那意思是往后我不用和面了?全都你来?”年轻的小面倌儿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慌忙拉住大师侄的胳膊道,“我和面下面都是一把好手,老头儿把面馆都交给了你,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都要给你打工了?”
顿了顿,见李云道不说话,龙五一脸微涩的表情道:“不会想把面馆变卖了吧?”
李云道看着自己这位淳朴到不像话的小师叔,轻笑道:“这个世上,除了开面馆,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龙五下意识地看一眼那株刚刚被铜棍砸得遍体鳞伤的芭蕉树,略带忧伤道:“可我最擅长的还是开面馆啊!”
李云道缓缓站起身,脱下上衣拧干,说道:“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目前所处的状态大概就是自己的巅峰了,因为再往上,他们看得到的是荆棘、是坎坷,是数不清的艰难与挑战,所以他们便用自我催眠的方式给自己设下一道瓶颈,不断告诉自己,眼下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龙五挠了挠头,小声道:“可是,我真的只会那些简单的事情啊。”
李云道笑道:“其实很多事情都很简单,只是我们把它想得太复杂了而已。”李云道往产房的方向走着,一边走一边数着步伐,路过走廊的窗户时,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喃喃自语道,“看时辰,也该差不多了吧!”
话刚落音,便听到产房里传来一阵嘹亮而高亢的婴儿啼哭声,李云道心中终于一块巨石落地。
快步跟上来的龙五听到孩子的啼哭,高兴道:“云道云道,你家李青龙出世了。”
李云道微笑点头:“是啊,李青龙。”他想了想,转向龙五问道,“小师叔,我想给青龙请个师父,月薪好商量!”
龙五随即反应过来,凑上来嘿嘿笑道:“云道,咱俩商量一下呗!”
李云道故作思考状道:“这世上的顶尖高手我也算见过一些了,但比我媳妇儿还要厉害的,几乎屈指可数,老三的师父要是想让我媳妇儿满意,怕是殊为不易啊!”
龙五急道:“怎么就不易了?你跟前就站着一个呢!”
李云道看着一眼龙五,摇头道:“你不行。”
龙五急了:“那咱俩练练?不行的话,等你媳妇儿做完了月子,我跟她练练,看看我这个小师叔配不配得上当你儿子的师父!”
李云道笑着道:“你是我小师叔,又是我儿子的师父,那老三往后岂不是要叫师兄?我父亲又是你师兄,那这辈份岂不是都乱了套?”
龙五是个极老实的年轻人,被李云道这么一说,便愣在了当场,唉声叹气道:“那你要在这世上找出一个比你家凤凰还要厉害的,怕是难了!”
李云道拍拍龙五的肩膀,接着忽悠道:“小师叔,不过算起来,老三该称你为师叔祖,你平日里没事儿指导指导,倒也不是不行,要不这样,我给你找个徒弟,回头让他收老三当徒弟,如此无论是情理上还是辈份上,都算交待得过去了!”
龙五欣然点头:“那敢情好,就这么办!”过得片刻,站在产房门口的龙五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我那徒弟,是个啥样的人?”龙五有些兴奋,又有些微微的担忧,兴奋是因为这是他头一回收徒弟,担忧是因为这徒弟完全是自己这位大师侄硬摁在自己头上的。
雨后天晴的夜空突然一声炸雷,将两人从对话中惊醒了过来。
李云道看着产房门口熄灭的灯,笑着道:“这些天我正安排他在云海大理那边养伤,等过些日子了,我便让他来与我们汇合。马上便是用人之际了,眼下这点人手,怕是应付不来那些排山倒海的事务!”
龙五凑上来,小声问道:“云道,咱们是干啥子?要是杀人越货的买卖我可不敢啊!”
李云道指了指院中那株依旧不断滴着雨水的芭蕉树:“大致是这样的。”
龙五苦着脸道:“打架啊?我……不是很擅长啊……”
李云道轻笑道:“没有人生来就擅长某件事情的,总是在漫漫的人生道路上,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的一技之长。比如说,我之前若是碰到今天这位新上任的印度哈奴曼,怕只有逃命的份。”
龙五放心地点了点头:“若都是这样的货色,我倒是不用担心了!”
李云道轻笑,却不再说话,因为产房的自动门开了。
病床上脸色微白的女子挂着淡淡的欣慰笑意,身旁护士的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孩子。
李云道接过那襁褓,那被取名李青龙的小家伙似乎心有所感,在依偎在李云道怀中那一刹那,轻抿小嘴,细眼如月牙,笑得跟常常眯眼微笑的李云道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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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来了,似乎第六更也不远了!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下辈子,下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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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雷雨并没有影响清晨的旭日东升,小街上多数是做着小本生意维持平淡普通却幸福生活的商贩,早起是一种优良品德,但对他们来说更是一种习惯。小超市是小街上为数不多开门较晚的,但因为丁香今天不想做早饭,便早早到了店里打算到对面的牛肉面店吃一碗只有两片牛肉的牛肉面。
但丁香却惊异地发现,十年如一日早早开门营业的牛肉面馆居然大门紧闭。丁香问一旁的五金店的九叔,早上吃的啥。
秃了头的九叔一眼就看穿了丁香的心思说,昨晚小李子的媳妇儿生娃娃,折腾到了大半夜,九婶也去帮忙了,怕是这会儿都还在医院里头补觉呢。
丁香稍稍定心,转念又想起那个彬彬有礼的桃花眸的年轻人,她总觉得那个小李子应该来历不简单,只是不知道那样的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留在牛肉面店里给龙五那家伙打下手。想到龙五,丁香心中便涌出一丝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想起了从小到大每天都会骑着上学的那辆自行车,那就是自己家的一样东西,平时就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坏了就修修补补,总还是能陪伴着自己平淡而枯燥的生活。她不是不知道龙五喜欢自己,很久以前,她看到龙五傻傻蹲在面店门槛上瞅着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年轻的面店师傅喜欢自己,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跟这个长得倒也不讨厌的家伙之间缺点什么——嗯,应该就是言情里经常会说的,高于友情,低于爱情吧!
于是丁香去街品的王氏买了两只烧饼和一杯豆浆,咬一口烧饼抿一口豆浆,烧饼是咸的,豆浆是甜的,但丁香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坐在收银台后面,目光越过早晨朦胧阳光下的小街,看着大门紧闭的面店,让她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
第二天,牛肉面店的门依旧没开。
第三天,丁香依旧在啃烧饼,她的嘴角出现一只小小的火泡。
终于,九点的时候,面店的门开了,是龙五。
只是他并没有像往常这个时候那般搬出那张深色的藤椅,那位每日会出来晒太阳的青衫老头没有出现。
丁香注意到,龙五在店门口傻傻地站了许久,似乎才过了一夜,这处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便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他走进了面店,环视着店堂中的每一处角落,这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少年,还有他的如今,只是却不会再有他的将来。龙五第一次觉得有些伤感,看到那张角落里破旧的藤椅,他叹了口气,将椅子搬了出去,放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而后自己坐了上去。
春日里的和煦阳光照得他浑身温热,他突然有些挂念老头儿,前天雨夜里他只给大师侄留了一张皱巴巴字条,而后便不辞而别。
龙五喃喃自语,这会儿老头儿该吃早饭了!
他起身,走进玻璃厨房,熟练地舀出面粉,倒水和面,拉出一碗细如发丝的面条,撒些葱花,依旧是两片薄薄的牛肉。
他将面端到空荡荡的店堂里,放在桌上,取了筷子搁在碗上,想了想,又往面汤里加了些许陈醋。
嗯,这该是老头儿最喜欢的口味!
只是,此时此刻,老家伙在哪儿呢?吃上早饭了吗?昨夜降了温,他的老毛病会不会又犯了?
龙五的伤感还未曾持续片刻,便有一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端起那碗龙五费了不少心思下的面,呼哧呼哧便开始吃面喝汤。
龙五有些愠怒:“我还没吃!”
那人吃着面,呜咽不清道道:“放心吧,老头儿和我那大师傅一个德性,他们若开始云游天下了,那才是真正开始享受人生!你怕是不知道他们当年携当时江南五朵金花畅游西子湖的传说吧!”
龙五瞪圆了眼睛,脸上的伤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解:“什么江南五朵金花?”
李云道喝了口香喷喷的面汤,笑道:“解放前,西湖城里有座很有名的青楼名为‘醉江南’,每年西湖城的达官贵人都捧出当年青楼的花魁,夺魁者是谓‘金花’,‘醉江南’曾一口气出了五朵金花,所以一时间,吸引了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嗯,也不知道他们当年是如何骗得那五朵金花同游西湖的,唉,咱俩这辈子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龙五一脸惊羡,想了想,越过李云道的肩头,看向对面小超市的收银台,幽幽道:“我也不要什么五花金花,要是丁香能陪我游一趟城隍庙,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云道怂恿道:“那还不快抓紧时间?往后机会可就不多了!”
龙五苦着脸,犹豫道:“我怕……我怕……”
李云道皱眉:“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怕?我当年可是厚着脸皮把夭夭和疯妞儿一口气都娶回家的。”
龙五惊羡不已,但还是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去约她?”
李云道耸耸肩膀:“大不了再被她打出来嘛,嗯,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有恒心和毅力,打出来一次就再试第二次,这愚公都能移了山,还怕征服不了一个姑娘的心?再说了,你先试试看,回头我给你想个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等关键岗位有了人,你去哪儿这丫头铁定跟到哪儿!”
龙五豁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对面的小超市。
李云道换到刚刚龙五的位置上,面对着小街,定定心心地吃着面,喝着面汤,然后准备看着小师叔“吃瘪”。
等李云道捧着碗开始喝面汤的时候,对面一度唯唯诺诺的龙五居然偷偷朝李云道的方向做了一个胜利的V型手势,害得李云道将刚刚喝进去的面汤“噗”地一声全喷了出来。
呛得满脸通红的李云道好不容易才停下了咳嗽,一脸诧异地看着面红耳赤往回走的龙五。
“你咋说的?”
“就按你刚刚教的,约她去城隍庙,她说最近正好她要去上香。”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一步三回头的龙五迈进了面店,在李云道面前坐了下来,问道:“往后,我要是带着她一起闯江湖,成不成?”
李云道撇嘴道:“我没意见,但你得先说服她,还得说服你未来的丈人丈母娘,嗯,那天我见过丁香的妈,你那位体重起码两百斤丈母娘可不好对付!”
龙五顿时又伤感起来,双臂重叠,下巴搁在小臂上,茫然道:“若是不答应,那该怎么办?”
李云道笑着道:“刚刚不是说了吗,只要关键岗位有人,何愁不答应?”
龙五皱眉苦脸道:“这……这终归不太好啊……”
李云道将桌子擦干净,又进了厨房自己洗了碗,环视了一圈窗明椅净的店堂:“或者,如果她愿意等你个十年八载的,到时候你开着豪华跑车来接她过门。”
龙五顿时来了精神:“这个主意不错,等我闯出了明堂,到时候荣归故里,嘿嘿嘿,丁香的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到时候本少年开着兰博基尼,嘿嘿嘿,不怕她不答应!”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点评少年人有些可笑却又质朴的梦想,相反,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过得片刻,才询问道:“店面还是不转手了吧?你若是愿意,我安排别人接手,但可能会变成烧烤一类的店面,如何?”
龙五伤感道:“不卖面条了?”他有些遗憾地道,“那丁香、九叔、九婶,还有街上的其他街坊若是想来吃口面,可咋办?”
李云道想了想道:“嗯,或者可以请个拉面师傅,白天做面条,晚上卖烧烤。”
龙五点头:“这样好,可以给偶尔换换口味!不过可不能弄脏了店面,若是弄得脏了,老头儿要是回来了,怕是要生气的!”
李云道笑了笑:“放心,那对父女是明白人,这地方给他们经营,是再好不过了!”早先李云道安排去江州的车氏父女因为房租上涨的问题,据说一年换了三个店面了,趁着机会,让父女俩在魔都安定下来,倒也算是功德一件。
次日一早,龙五兴高采烈地带着丁香去了城隍庙,李云道接了蔡桃夭母子出院来到这间青衫老者隐居十八年的坊面面馆。
见李云道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儿子放进从九婶那儿借来的摇篮里,蔡家女子掩口笑道:“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咱家的孩子,都结实着呢!”
李云道苦着脸道:“都说出生的娃娃不能见光见风,见光会晒黑,见风会感冒,媳妇儿,按我说,就该让家里接你回京城!”
蔡桃夭微笑道:“傻瓜,哪来的那般娇贵,先前便浪费了几年时光,往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李云道很感动,但依旧苦着脸:“媳妇儿,人家都说这女人做月子很重要,做不好,可是要影响往后的健康的。”
蔡桃夭笑着道:“好好好,月子照做,只是不用像寻常人家那般讲究。”
李云道严肃道:“那可不行,万一留下什么病根,我可要懊恼几辈子的。”
蔡桃夭笑着问道:“为什么是几辈子?”
李云道轻抚向蔡家女子的柔嫩面颊,轻声道:“因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你做我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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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南斗第六,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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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魔都,一座充斥着神奇与腐朽的城市。这里有动辄数亿的豪宅和各式各样的纸醉金迷,这里有眼巴巴看着朱门酒肉无家可归的可怜虫。站在金字塔类的人俯视着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就如同此时站在丽兹卡尔顿酒店总统套房内看着脚下芸芸众生的男子.
这男子生得异常高大威猛,却偏偏长着一脸极俊秀的脸,裸露的上身露出线条清晰的虬结肌肉,每一根线条都仿佛蕴藏着极大的暴发力。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反射着寒光的长刀,鲜血正从刀尖缓缓滴落,渗入深红色的地毯,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接过一条叠得极方正的毛巾,凝视着刀刃上缓缓流淌的鲜血,用洁白的毛巾缓缓擦拭着。脚边的尸体已经被人抬入了尸袋,伴随着拉链合上的声音,那对失去光彩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恐惧也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已经查明,消息的确是从抱虎这边泄露出去的。二月初,抱虎在魔都的一家酒吧见过一个英国人,此人曾在英国特勤处供职,而后叛出,一直在西亚一带当情报掮客。”一名身着笔挺西服的年轻男子恭敬地站在魁梧男子的背后,刚刚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锋利的尖刀划过吴抱虎的颈部动脉,看着血从吴抱虎的手缝里渗出来,看着那身体在抽搐中逐渐冷却,看着那把还没来得及抽出来的枪被鲜血染红——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把那个英国人找出来。”魁梧男子的声音很浑厚,如同他的体形一般充满着豪迈的雄性气息。
“是!”年轻男子丝毫不敢质疑这个命令,只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建议道,“您看要不要亲自去见一见少主解释一下,毕竟这个消息是从我们这里泄露出去的。”
魁梧男子没有说话,但年轻男子却从那挺拔而孤傲的背影上感受到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寒意,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原本就欠着的身子躬得愈发低了。
“少主?”魁梧男子终于开口,但语气里却充斥浓郁的嘲讽意味,“裴南星,你觉得他配得上‘少主’这两个字?”
被称为裴南星的年轻男子惶恐不安地深深低头,却不敢接话——少主出现后,的确让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比如门内的权力天平发生了诸多微妙的变化,裴南星很清楚,十四主星对先生忠心耿耿,但先生是先生,新红门是先生一手打造的,但其间十四主星追随先生也立下了赫赫战功,从天而降的少主要想得到这十四位的认可,怕是还要费不小的周折,尤其是眼前这位性子以刚烈偏激著称,虽只位列南斗第六,但战力卓绝,在先生麾下更是屡立奇功,那位更宛若大学教授的少主想要获得这位的忠心 ,恐怕更是难上加难。更让裴南星暗暗担忧的是,此次少主行踪从南六宗这边泄露,若是先生问责起来,恐怕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杀一个背叛组织的吴抱虎就可以解决问题了的。
“你去见一见他吧!”过了许久,斐南星终于听到魁梧男子淡淡地说道,“不是向他解释,而是告诉开面馆的老爷子!”
裴南星忙道:“宗主,凤凰登门入院产子的当夜,老爷子就不知所踪了,我已经安排人四下打探,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魁梧男子缓缓转身,噌地一声将那柄刚刚杀过人的长刀收入鞘中,俊秀的脸上剑眉微蹙:“为什么不早说?”
裴南星道:“我们总共发现印度来了三位主神,我们截下了两位,只有哈奴曼这条漏网之鱼在医院碰到了少主。 因为不确定印度那边究竟派来了几位,本以为是不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得老爷子亲自出马了,后来才知道,老爷子把龙五交给了少主……”
魁梧男子眉头皱得愈发深了:“把龙五交给了他?”
斐南星不敢抬头看男子的眼神,毕恭毕敬道:“是的,老爷子临走前交给少主一条纸,但纸只有少主和龙五看过,具体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魁梧男子长长叹息一声:“先生吩咐我不能扰了老爷子的清静,这么多年都未曾敢去打扰,若是早些知道他就这样不辞而别,就该早些上门去。这世上能解答我心中疑惑的寥寥几人,唯一有机会碰上的,也就是这位了!唉,可惜……”
裴南星不解地看向魁梧男子,问道:“据我们安排在小街上的人手反馈,这些年未曾看到老爷子出手,就连附近的地痞流氓上门,龙五也都是乖乖交上保护费的……”
魁梧男子淡淡地看了裴南星一眼,说道:“你觉得,蚂蚁咬一口苍鹰,苍鹰会与它计较?”
裴南星点点头,他明白宗主的意思,大概就是老爷子是那种高得不能再高的那类高手,但如果老爷子是高手,那么龙五应该也算是战力不凡啊,可是除了每天能看到他在小河畔跑步外,便也没见过他出手,更不用说那一身惫懒的模样,比起高手却更像个无赖。
魁梧男子似乎失去了继续跟裴南星对话的兴趣,挥挥手道:“去吧,把英国人找出来后,交给他自己处置吧,既然他能亲手干掉哈奴曼,看来也已经不需要我们保护了!从江南这边调拨五十人给他,剩下的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裴南星微微一惊,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深深低下了头,缓缓退出。
斐南星离开不久,便有一中年儒士敲门而入,看到依旧站在窗畔凝视夜空的魁梧男子,微微一笑道:“宗主又碰上了难题?”
魁梧男子听到中年儒士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中年儒士,微微一笑:“看来老师您的英国之行一切都很顺利。”
中年儒士穿着一身素雅的休闲西服,一件高领毛衣,一幅无框的眼镜更衬托出气质的儒雅,若是此时有魔都金融界人士在场,必能一眼看出,这位正是培养出华夏无数金融巨头的苏慕秋苏教授,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经过精心的打理的的复古发型上看不到一丝白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毫无半点年老体衰的迹象。
苏慕秋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红茶,深深打量魁梧男子一眼,挥手让周边的人退下,而后才道:“怎么,你们那位新出现的少主这么大的本事,弄得你白起和南宫天府二人都要寝食难安了?”
听到南宫天府的名字,被苏教授称为白起的魁梧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杀气,但很快就消退得无影无踪:“老师你莫要将我与那等无知之徒并驾齐列,他日若有机会,我还是要与他分出一个胜负的!”
苏慕秋喝了口温热的红茶,加了茶蜜的英式红茶向来是他的最爱,但此时听到白起的这句话,还是惹不住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我总计也就你们两个最得意的门生,可偏偏你们势同水火一般,若是你们能亲如兄弟,别说北斗那些人,就算是加上中宫三星,恐怕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白起轻哼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慕秋颇头疼地感慨道:“这世上,能驾驭得到你们二人的,怕是也只有先生了!”
提及先生,白起眼中迸发出一丝近乎狂热的崇拜:“先生便是先生,岂是这世上其他人可以比拟的!他南宫他日若是敢违逆先生,我白起第一个便会将他斩杀于刀下!”说到最后,那掷地有声浑厚男低声在房间里回荡数声才缓缓消失。
苏慕秋摆摆手道:“唉,不要一提起南宫你就喊打喊杀,当年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好好好,你别瞪我,不提当年不提当年!我想对于先生,南宫的忠诚应该也和你一样,毕竟当初若不是先生,我们这些人怕是早早地就死在圣教党羽手中了。”
白起点头道:“忠诚,是需要用铁与血来考验的。”
苏慕秋话锋一转,问道:“你们的那位少主,你见过了?”
白起摇头:“不曾。”
苏慕秋苦笑一声:“我也猜到了,以你的性格,若是拿不出点像样的战绩,怕是别说见,连提起他的名字,你都要皱眉的!白起,都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这性子,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最为担心的。南宫那边有个乔仙姿,我倒还放心了不少,你这边,平时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
白起道:“我不需要。”
苏慕秋苦笑道:“人是社会性动物……”
还未曾说完,便又被白起打断:“我有老师您!”
苏慕秋哭笑不得:“我今年六十四了,退休都四年了, 你觉得我还能辅佐你多久?”
白起默然,许久后,抬头道:“大不了,您归老,我便也归老!”
苏慕秋勃然大怒:“放屁!”他将手中的红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茶液飞溅了出来,在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看上去如同一滩血。苏慕秋起身在房间踱步数个来回,才终于缓缓消气,“你就这样的个性,我也不与你置这个气了!可是这样的话,只许在我面前说这一次,往后任何场合,不得表达出任何一丁点这种意思,假如你还想你的老师我能安度晚年的话!”
白起诧异地看向自己的这位恩师,不解道:“难道他还敢对您下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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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九章 古城河畔杨柳依
今天第八更!感谢各位看官用花花轿子将刁民送入前十!来,第八更来了!
江南,数不清繁华风流于世世代代在这处风水佳地流淌。
从魔都城郊到江南古城,驱车不过数十公里,但对于有些十八年未曾走出过那处魔都城郊小镇的少年人来说,一切都是新鲜而陌生的。
城中的那条小河比往年愈发清澈,河中偶有一尾锦鲤越水面,仿佛那不远处的石桥便是那道一跃便改变命运的龙门。
小河畔杨柳依依,石板路依旧在雨后透着股古老却不沧桑的气息。那方小院的门前,桃花烂漫,落英缤纷,只是少了那手中拎着食盒一身绿裳的江南女子。
龙五站在石桥看着这排沿河的院落,又看了看身边的李云道和蔡桃夭,挠挠头不解道:“这是你家?”
李云道点了点头:“曾经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也算是。”他低头喜乐平静地看了一眼怀中襁褓里的婴儿,轻声道,“青龙,咱们到家了!”
依偎在李云道身边的蔡桃夭将头靠在男人肩膀上,轻声道:“疯妞儿一时间还不好脱身,怕是公公那边还有些安排!不过凤驹和点点后天便能到这里,往后家里便交给我了,你想做些什么、该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就是!”
李云道一手抱着初生不久却体质远超一般婴孩的李青龙,一手将身边的女子搂入怀中,笑着道:“其实这些年不管是在西湖又或者是在江州,住豪宅却时常梦见这处小院,那会儿十力才不过比凤驹大上些许,眼下都已经能跟你一起进大雪山斩尽异国邪魔了,不得不说,时间过得还真他娘的快!”
蔡桃夭轻笑着在男人腰间拧了一记,轻声道:“在孩子面前,还是少说些粗话,若是往后他们大了,一口一句粗话,你怕是又要急着跳脚了!”
李云道捂了捂额头,苦笑道:“这些年在体制待得久了,沾上了些不好的毛病,媳妇儿说得对,得改!”
蔡桃夭方向眼望向那排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城中河畔古宅,笑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些宅子都盘下来的?”
李云道微笑道:“几年前吧,疯妞儿在美国早早地帮我投资了些股票,前几年美国股市价值回归,我便让处理了一些,然后让古城这边的朋友帮着一家一家地谈价钱,所以沿河这一排宅子,如今都是咱家的。嗯,我在京城读书的时候,又请王小北找了一家京城还不错的装修公司,正好他们在古城里新布了分公司,第一单就是咱们家,所以外面看着古色古香,里面都做了功能性的处理,所以平日里住着,倒也不会觉得太过于不便。就是车没法开进来,但顶头一路的那间宅子旁的停车场,如今也是我们家的,所以,嗯,还算能住得便利些!”
蔡桃夭看着男人熟悉的侧脸,嫣然一笑,问道:“每人一间房?”
这回轮到某人老脸一红:“那……总不终于大被同眠吧!”腰间又吃了一记轻拧,但却笑得异常开心。
蔡桃夭又问道:“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知道,自己的男人不是那种走一步看一步的个性,所以在下棋一道上极有天赋,但旁人是下一步看三步、四步,自己的男人也许在下出一步棋后,便能看到这局棋的结局,所以这是她蔡桃夭的男人,不管他在不在体制内,无论他做些什么,她都坚信,他定然是能做到其中最好的那个!
李云道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的,以往在山上清静惯了,也就喜欢读些书写些字下下棋一类的清静事儿,这不给自己退休后找一个安乐窝嘛,我可没想着要奋斗一辈子。等咱们年老体衰了,这世界便是凤驹点点和青龙他们这些孩子的天下,咱们能做的,就是保证他们有个稳定的大后方,让他们能在外面施展拳脚,哪怕吃点苦受点伤,也无所谓,回来便还是这襁褓里受咱们保护的儿女子孙!而且,其实也有些私心,秦老和吴老两位老师年岁都大了,终究是要退下来的,江南这边如今空气虽然差了些,但还是胜在能养心,给他们在这里养老送终,也是我的一大心愿。”
蔡桃夭点点头道:“爷爷前段时间还说,京城太吵了。这一次秦老病重,虽然如今恢复了,但怕是之后不能再受这般刺激了,所以怕是这次要真的归老了!”
李云道立刻笑道:“那感情好,东面阳光多的那几处宅子,就分别给他们留着,往后也好做个伴!”
蔡桃夭轻笑道:“那等天气再暖和些,我便去趟京城。”说着,她又露出一丝担忧道,“但如若他们过来了,怕是你的身份便要世人皆知了,会不会打乱了公公的部署?”
伸手感受着和煦春风的李云道淡淡一笑道:“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我便要做些事情了,有些事情,一旦开弓,也就没了回头箭,到时候,聪明的那些人,必然会知道,我还活着。”
蔡桃夭点点头:“原本也就不需要躲躲藏藏,只是按照公公的部署,你还要低调一小段日子,毕竟,比起十四星来,你手中可用之人太少了。三剑客各有所长,但如今还只停留在执行的层面上,要独挡一面,怕是还需要些时日。幸好,龙五和安娜护在左右,安全上我倒是无需太过担心了。”
李云道看着那位站在桃树下摘了片花瓣放入口中嚼着的小师叔,微微一笑,问道:“龙五究竟有多强?比你还强?”
蔡桃夭想了想,说道:“老爷子亲自选中的第五十五代传人,你说再弱能弱到哪儿去?只是他如今战斗经验还太少了,这就好像他手里拿着核武器,却不知道怎么摁下那个键,眼下放在你身边护得你周全是再好不过的,再有一点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李云道微微一点头:“我知道。青龙,毕竟是华夏青龙,不是我李云道的青龙。但是,莫要忘了,他是我小师叔,而且小师叔还很年轻!”
蔡桃夭看着那盯着河面发呆的少年,笑道:“老爷子要是听到你这番话,怕是要气得回来再用桃枝狠狠抽上你一顿才是!”
李云道苦着脸道:“媳妇儿,我现在已经可以跟哈奴曼交手而不败了呢!”
蔡桃夭如同哄孩子道:“好好好,你现是高手了!”
李云道便觉得有些委屈:“难道不是吗?”
蔡桃夭轻笑道:“往后也许是。”
李云道轻叹了口气:“我想也没那么容易,果然啊,就是这几个月天天被柳枝、桃枝抽得……哎,这苦头若是当年大师傅从小便让我吃着,怕是我现在虽打不过弓角和徽猷,但也至于到如今这般出个门都要让你们担心上半天的程度。”
蔡桃夭搂住男人的胳膊,微笑着安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武学一道,向来是如此的。只是对你而言,有自保之力便足够了,太多的心思放在武力的提升上,对你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李云道点了点头:“媳妇儿,接下来,我可能经常要出门的。”
蔡桃夭笑道:“家里就放心交给我吧。对凤驹和点点,这几年我亏欠得不少,也是该花些时间好好陪陪孩子们了!疯妞儿平日里忙着工作,能陪孩子们的时间也甚少,公公倒是据说这一年花了不少心思在孩子们身上,但隔着辈份,总是宠溺得会多一些,只怕是宠坏了小家伙们。”
李云道连忙道:“咱家的孩子,不用太过严苛!”
蔡桃夭掩口笑道:“我这还没开始管教他们呢,你就开始给他们求情了?”
李云道苦着脸道:“我打小被大师傅那般严苛地管教着,经书是没少抄,但到如今,对那经文也还是反感得很!所以莫要太严苛了,省得孩子们起了逆反心理,反倒不好管教了。”
蔡桃夭轻轻抚着他脸上前几日被那炸开的芭蕉树皮割伤的脸,喃喃道:“大喇嘛那是未卜先知,又慈悲心肠,知道你持刀一山便会屠尽这世间魑魅魍魉,那是在给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家伙们提前超度!”
李云道微微心惊,回想童年,便恍然明白,那时大师傅为何会让自己不分昼夜地抄录那些用来超度亡灵的梵文经书。
他微微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其实,这些年,我经常会梦见大师傅还在罚我抄经……我以为,是童年留下的阴影,现在想来,怕是大师傅又在提醒下山时对我说的那些话。”
蔡桃夭微微摇头:“之于佛家,你便那护法韦陀,之于这世间,你便是上苍用以斩尽妖魔鬼怪的一把利剑。三儿,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命,同样,也是我们家的命!”
李云道捧起女子若桃花一般俏丽的脸,深深地亲了下去。
远处,看着河面发呆的龙五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道:“都老夫老妻,还这般肉麻,你们让我这种单身狗可咋办?唉,也不知道丁香咋样了,丁香啊丁香,等着我回来娶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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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三十章 贾牧之殇
磊哥威武,兄弟们给力,第九更来了!
鹿城,四月的细雨清明后便淅淅沥沥地下了个不停,这座海滨城市的上空,似乎每日都密布着乌云,任由海风怎么吹,都吹不散,就如同贾牧这几个月的心情。
那则噩耗刚刚传来时候,便如同在正月里晴天上空炸响了一记霹雳,整个鹿城都没有过上一个安稳年,贾牧也一样。
这几月,对他来说,实实在在地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过山年一般的人生,刘常德调去省里的时候,他便以为自己要被踢去坐冷板凳,甚至有可能被调回媒体继续跑新闻,谁知竟会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只是那从天而降的喜讯还没有持续太久,冰冷的现实便给了这位无论是文笔底蕴还是为人处世都算得上一等一的红人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
为了稳定鹿城的局面,新书记上任了,是从隔壁市平调过来的,新的市长也上任了,是从省里空降的,冉雨回了委办继续过着无聊却有无数青年追捧的日子,而作为原府办头号大秘的贾牧在坐了一个月的冷板凳后,便被再次坐稳府办大管家位置的武大庆找了个无厘头的理由踢回了媒体——鹿城日报。
随着新媒体的崛起,信息传播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本世纪初原本日子过得还算红火的报社这两年愈发惨淡起来,原本是党报和城市报双发行,号称覆盖读者超五十万,但自从年尾城市报因经营惨淡不得不关停以缩减开支后,从报社辞职的人越来越多——有路子的,便寻了效益好的单位调了过去,没路子再有本事的,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彻底下海了,剩下拿着减了近大半薪水却挪不动窝的便是那些没本事也没路子的。在这样的前提下,贾牧被扔回日报社,虽然给了一个社会新闻部主任的位置,也算是报社的中层干部,但是谁都知道,在城市报不复风光的现在,就算跑出来几条亮眼的社会新闻又能如何呢?
这天上午,贾牧早早地便来到了办公室,社会新闻部在报社大楼的二楼,因为城市报停了刊,原本几十号人的社会新闻部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十来人,这其中还包括了记者、编辑、版面美工等等人员。此时是早上八点半,贾牧习惯性地早起,只是面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和空了无数工位的空间,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但叹气归叹气,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去洗手间打了盆水,将自己的主任隔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后,他的心情似乎也瞬间明朗了不少。
手机震了震,是副社长刘文长发来的微信,只写了寥寥一行字:市人民商场有个活动,派个人去看看!
这一看就是托关系找来发稿子的商业活动,贾牧站起身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室,心中不由得苦笑:派人去看看?自己手下拢共也没几个兵,而且还都是马上就要退休懒得再折腾的报社老人,这种事情估计最后还是得自己出马!
他回了两个字:收到,便赶向活动地点。
麻木地笑着,远远看着被邀请来参加活动的区商业局的负责人,贾牧不由得感慨这些人的势利嘴脸。他可以确信,刚刚那位王副局长看到了自己,但对方直接将目光快速地转移到了人民商场的老总身上,接受着那位老总的热情寒暄——市里谁都知道,武大庆视自己为眼中针,这位王副局长恐怕是担心离自己太近了,传到武大庆的耳朵里,回头无故得罪了当红的领导。
贾牧自嘲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的心态还有些问题,原本自己总是被那些人前呼后拥着,自己便好像觉得当真了不得了,如今想来,人家看中的是自己背后的那个人。
可是如今,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人世!想到这里,贾牧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腾起一股壮士马革裹尸的豪迈感,他想起在江宁那晚,那位年轻的上司为了救自己和冉雨,不惜亲自留下面对凶徒,从那晚开始,他便觉得,往后的日子里,就是给这位年轻上司做牛做马,自己也是值得——毕竟,这世上不是为个为将为帅的人都舍得为了自己的下属而舍弃生命的。
贾牧一直留到了活动的最后一刻,并不是因为因为活动的需要,而是他觉得似乎除了这里,自己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空荡荡的会场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连叹息声都是那样的清晰可辨。
贾牧收到纸和笔,稿子在刚刚活动的过程中他已经写好了,拍了照片发给了此刻也许在办公室里也许在家中的下属编辑,剩下的事情,都与他这个名存实亡的社会新闻部主任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走出市人民商场的时候,贾牧特意看了一眼天空,很难得,居然出了太阳,这让他阴霾了许久的心情瞬间阳光了许久。走在路边的法国梧桐下,在阳光间穿梭,让贾牧觉得仿佛在时空隧道里行走一般。
他的步子极慢,就如同他如今的世界一般。
阳光开始照得身上微微有了些暖意时,贾牧便觉得人生似乎这般过着,好像也算是芸芸众生当中一种过法吧,虽然无聊和平凡了些。
路的尽头,便是市府大院,贾牧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转着转着,不由自主地便到了这里。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便开始转身,只是转身那一刹那,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他的身旁,两名膀大腰圆的男子分别夹住他的双臂,几乎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塞进了车里,随即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贾牧发现自己坐在一处温暖的茶室里,他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顿时警觉起来。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受伤,但很奇怪,身上没有一处伤口,而且“绑架”自己的那些人似乎并没有捆上他的手脚,甚至没有任何人在场限制他的自由。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一处会所或者一处面积颇大的别墅,茶室的角落里有一方铜炉,炉中正腾起袅袅檀香,远远闻着,沁人心脾。自己面前是一方茶几,茶具一应俱全,咕咚咕咚的水声提醒他眼前的壶中的水已然沸腾了。也许是因为当秘书当得太久的缘故,他下意识地将电水壶关掉,又下意识地想拿起茶盅泡茶,等片刻后才想起,自己几个月前便已经不是那人的秘书,而且那个嗜茶如命的年轻领导也早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好人不长命啊!他心中再次腾起这句感慨。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沉重的木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手中拿着一方小盒茶叶的金发女子。
看到瞪圆双眼看着自己的贾牧,那金发女子微微一笑:“醒了?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呢!”
贾牧警惕地看着对方,但觉得对方的微笑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加上对方还是个女子,便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儿来?”
金发女子微笑着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说道:“我叫安娜,这里鹿城城郊的一处别墅,先生让我们把你请到这里来的。”
“请?”贾牧想起那两个彪形大汉,便不由得无名火起,“这还叫请?这叫绑架!”
金发女子微微一笑,放下茶叶,便又起身走向门外。
“你等等!”贾牧有些微愠,想起身追上去,却看到那门再次被人推开,一张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微笑面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贾牧先是有些疑虑,随即便有些惊恐,再接着便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最后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记,直到那人微笑着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拿起茶具开始泡茶,他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老……老板……您……您……”他早就和冉雨一样,习惯了私下里称他为“老板”,虽然被眼前的年轻人说过几次,说这样太过社会气息了,但调皮的冉雨还是在只有他们的场合里称呼他为“老板”,因为冉雨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们对这个年轻上司的敬意。
那对桃花眸子依旧如同以往一般微笑着仿佛能说话一般,他的泡茶动作还是那样的如同行云流水,他的一举一动也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彬彬有礼。
将茶盅推到贾牧面前时,年轻的秘书似乎还未曾从某种震撼和疑虑中清醒过来,等闻到茶香的时候,他才陡然一惊,猛咽了一口口水:“我……我已经死了?”
坐在他对面的李云道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苦笑摇头道:“想不到,在我的秘书印象当中,我就那么容易被人弄死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贾牧连忙摆手,“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知道的!”
李云道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喝口茶:“今年的明前雨花茶,跟西湖龙井有异曲同工之妙,喝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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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三十一章 桥上那抹熟悉身影
紫檀飘香。
直到温润的茶液开始细润自己喉咙时,贾牧才从那股五感交杂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而后便忍不住双眼湿润:“太好了,太好了,您还没死,您还没死……”
李云道微微一笑道:“嗯,算是死里逃生吧!”
贾牧随即便想到了某些问题:“可是您的葬礼……”
李云道摇了摇头道:“从某种角度来看,我已经死了,但的确,我还活着。”
贾牧有些犯糊涂了,忍不住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您的意思是,你不得不……”
李云道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我的秘书,自然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贾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干得好好的……”
李云道却认真地看着贾牧道:“因为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贾牧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云道的意思,从江宁那晚所遇到的事情来看,眼前这位年轻的上司显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有些事情,有些能力,已经大大出乎了贾牧的认知范围。好在,他不是一个笨人,而且就像李云道说的那样,他是个顶顶聪慧的年轻人!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做着什么极重要的心理斗争,但很快,他马上便反应过来,取起手中的茶杯,眼中迸发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决:“愿回到老板麾下效犬马之力!”
李云道微微一笑,看着他,问道:“你不问问我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你就不担心我是在做些不正常的卖买?”
贾牧坚定道:“不管您做些什么,我相信您都有您的理由。”
李云道笑道:“很辛苦的。”
贾牧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苦笑一声道:“再辛苦,也好过如今这般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
下午,对于重新回到委办的冉雨来说,是一段极痛苦的时光,虽然桌上已经放着两束玫瑰,一束是隔壁楼宣传部的小陆送的,他的伯父是人大常委,另一束是大院机关事务局副局长家的公子程佳杰送的,一束是粉色玫瑰,一束是香槟色玫瑰,朵朵都娇艳动人得很,但冉雨除了接到花的时候瞥了一眼,而后便放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不愿再多看。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冉雨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倪秘书长调去政协后,新上任的秘书长便将自己视作了委办里的一方花瓶。
花瓶,自然是用来看的。
冉雨突然很怀念那段跟着年轻书记跑上跑下的日子,很辛苦,但却很有收获,因为自己不但能从年轻的上司身上学到很多,同时也能真真切切地为鹿城的百姓做些事情。
手机震了震,是新任书记大秘一处长赵喜来发来的微信,内容很暧昧,大体意思跟着领导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但只要一想到冉雨,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云云。冉雨看了一眼,便冷哼一声。原本坐冷板凳的赵喜来一朝得宠,便开始了他呼风唤雨的人生,这种极度自卑后产生扭曲性的自负,让冉雨觉得很反感。所以冉雨干脆将自己开了静音,放在一旁不再去理会,而后打开电脑上的求职界面,不知为何,自从年轻的上司在事故中去世后,她无论跟谁合作,都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想着今后要如此这般虚度光阴,所以,她产生了换个工作的想法。
冉雨是高材生,简历无可挑剔,所以打开求职网站上的个人界面后,她看到了不少公司和猎头投来的橄榄枝。她百无聊赖地一个一个看着,却总是觉得似乎这些事情,也不是自己想要做的。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到四点半的时候,冉雨便看了数次墙上的钟,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突然,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新秘书长吴明松的声音:“小冉,待会儿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冉雨本想脱口而出“没安排”,但鬼使神差地,她说了句:“领导,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想待会儿早些回家休息!”
吴明松在电话里“哦”了一声,接着道:“是这样的,晚上呢,有个接待任务,我这边一定要带几个人参加,你看吧,假如还能坚持得了,就参加一下,反正也不需要喝酒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冉雨也不好将新上任的吴秘书长得罪得太彻底,只能应诺了下来,不一会儿,手机上便收到了吴明松发来一个地址,是城郊一处相对较私密的会所。
看到地址时,冉雨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把话说死了,反正自己也要准备辞职换工作了。
下班走到楼下时,一辆银色的凯迪拉克越野车停在了冉雨的面前,车窗落下,是宣传部的小陆,冉雨的追求者之一。
“冉雨,你没开车吗?回家吗,我顺路送你!”小陆放慢了车速,献着殷勤道,其实他在楼下已经等一会儿了,就是等着冉雨下班的,因为自己在委办的同学告诉她,今儿冉雨没开车。
冉雨摇了摇头:“不用了,待会儿吴秘书长还有些工作上的安排。”
“哦,这样啊……那你去哪儿,我送你?”小陆还是不依不饶。
冉雨不由得感慨小陆的情商之低,都说了是晚上的工作安排了,那自然是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这小陆还纠缠着,就说明这小伙子的确分不清轻重缓急,怕是在工作上也是如此这般。
冉雨再次摇头拒绝,自己出了大院,打了辆出租车,在出租车上微微眯了一觉,便到了吴明松给的地点。
看着远处暮色中隐藏在一片竹林深处的会所,冉雨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胸膛,往会所的方向走去。
竹林旁有一方小桥,远远地看到小桥上站着一个人,冉雨身子微微一震,那人的身影是那般的熟悉,可是……这不可能!
冉雨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穿过竹林来到那方小桥时,桥上却空无一人。
冉雨失魂落魄地走下小桥,走进会所,去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了会所,又进了那间名为“虞美人”的包厢的。
包厢里已经坐了一屋子里,其中坐在主座上的,便是吴明松。
一看到冉雨进来,吴明松还未曾开口,便看到一个身材矮胖、一脸横肉的男子站了起来:“哎哟,冉雨来了,快快快,这边坐!”
冉雨自然认得,这是今天其中一束玫瑰的主人程佳杰。只是程佳杰长相上随了他爹,生得五短身材,加在本地经营一家建筑公司,脖子里挂着根粗大的金项链,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一股子浓郁的铜臭味道。
冉雨微微皱眉,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吴明松的眼前便是不给面子的意思了。
今天的局的的确确是程佳杰组的,而且程佳杰在数个场合已经央求了自己好多次了,老程跟自己是好友,程佳杰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长相上弱了些,但胜在有能力,如今手掌着全市排名前列的建筑公司之一,若是能与冉雨成了,倒也算是一桩美事。但他哪里知道,冉雨对程佳杰反感到这般程度,作为冉雨的顶头上司,又是眼下鹿城最风云的人物之一,丢了这面子,明日传出去了,这还得了?
不过吴明松也是体制里的老人了,自然不会用些下乘手段,而是主动起身相迎:“来来来,我来跟各位介绍一下我们委办最出名的才女冉雨,这可是我们委办的一朵花,今天晚上你们谁都不能欺负她,负责就是不给我老吴面啊!”
他一出面,场上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众人自然笑着称是,有人说,这是你吴秘书长的门生吧,还有人说,吴秘书长这是在委办里藏娇啊,总之如此这般,冉雨却也不好再拒绝,只以挨着某位生得如同猪头的家伙坐了下来。
虽说原则上不能喝酒,但这有了“私人场合”这样的名头,酒自然是少不了的。
冉雨推说身体不适,有了刚刚的经历,众人倒也不敢多劝,怕这大院一枝花又当场翻脸,回头坏了人家程家大少的事情,反倒不妙。
只是酒过三旬后,面红耳赤的众人哪里还记得这一只随时都会爆的炸弹。自称是程佳杰发小好友的男子端着酒杯来到冉雨面前,故作醉态道:“杰哥,嫂子,兄弟敬你俩一杯……”
程佳杰刚想心赞到底是发小给力,等转头一看到冉雨那张铁青的俏脸时,便暗道一声不妙。
“你说什么?”冉雨沉着脸,问那位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
男子愣了一下,借着酒劲便冷笑一声,看向刚刚认了小叔的吴明松:“哎哟,看来我们委办还真是块沃土了,这玫瑰都是带刺的!”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吴明松走了过来:“小冉,今天这局就是佳杰特意为你组的,不管怎么说,起码的礼节也是要有的,来,这杯酒我亲自为你倒上,你跟我两位侄儿喝上一杯,往后便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冉雨冷笑一声,起身便往门外走。
吴明松顿时火冒三丈,借着酒劲怒喝一声:“冉雨,敢走出这个门,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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