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钱局!”白晓生眼尖,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身便装的中年男子,李云道循声望去,便看到面色凝重的东城分局局长钱强。钱强本人果然如媒体照片里看上去的那般,英武高大,哪怕此时没穿警#服只着便装,依旧从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儒雅。说实话,看到这样的钱强,李云道怎么也无法把他跟那晚赤膊在清河坊街口大肆宣扬丑闻的周成联系在一起。
人不可貌相,这一点读完等身书的李云道早已心知肚明,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从来都不缺少披着羊皮的恶狼典型,前一刻温驯如绵羊后一秒便张开血盆大口的案例在传世典籍中也算得寻常。眼前的钱强是如外表般正义凛然还是传说中的魔鬼,初见之下李云道也无法作出确切地判断。
门口的辅警显然是认得这位正在走霉运的分局局长的,但往日高高在上的局长这般表情地站在门口,让这个难得接触高层的大姐有些茫然。
钱强叹了口气,迈入并不算宽敞的客厅,原本哭得有些麻木的王丽在看到钱强的瞬间,再次嚎啕大哭。钱强的表情很难堪,仿佛强忍着一股怒意,但又无法发泄出来,站在客厅的正中间似乎想对王丽说些什么,却几次欲言又止。
华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恰好看到钱强,愣了一下便迎了上去:“钱局!”
钱强似乎早已经知道这件事由华山接了手,点了点头:“大山,劳烦你了。”
华山摇了摇头:“都是同仁,而且韩晨也算我的老部下,无论出于哪种考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说话时,他的眼神下意识地瞟向哽咽中的前妻。
钱强叹气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也是不容易的……韩晨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苗子……本来……”钱强有些说不下去了,言语间似乎有些自责,“我能去看看吗?”
华山迟疑了一下,劝道:“钱局,这个节骨眼上,就算不为别人考虑,也要为你自己……”
钱强摇头叹了口气:“死者为大,就算我有再大的罪过,来送送自己的老部下谁也挑不出什么刺。”
“华山,让钱局进去吧。”李云道突然开口道。
钱强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李云道是市局的搜证人员,此时听口气,似乎不太像:“这位是……”
华山这才反应过来:“对了钱局,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局长,现在李局长还兼任了我们刑侦支队长的职务。李局,这位是东城分局的钱局长。”
李云道主动微笑伸手:“钱局长你好。”
钱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李局!”
李云道知道钱强感谢的是刚刚他开口放他进韩晨的自杀现场,当下轻声道:“看一眼就早些回去休息吧,目前这个节点上,必要的避嫌原则还是要遵守的。”说着,又抬头朗声对华山他们道,“你们再看看屋里其他地方有没有异样的线索,问问楼上楼下和对面的邻居,看看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电梯里我看是有监控的,小白你待会儿去问物业要一份监控视频带回去。”
钱强感激地看了李云道一眼:“谢谢!”说完,便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向那间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卫生间。
钱强在卫生间里并没有待太久,不到两分钟便重新走了出来,出来的时候那双在无数媒体上亮相时目光坚毅的双眼一片通红。
“李局,谢谢你!”走出卫生间的时候,钱强居然出人意料地冲李云道鞠了一躬。
李云道连忙扶住他,小声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船到桥头的时候,直然会直,只要你没做过,就一定要相信自己!”
钱强诧异地看了李云道一眼,却未曾多言,点了点头,也未跟韩晨的家属多沟通,便独自离开。
从韩晨家出来的路上,华山一脸唏嘘,也不知道是感叹岁月将曾经花枝招展的前妻摧残成了市井少妇,还是感概那张倒映血泊中熟悉面孔竟然走得那般安详。
生命如此脆弱,对于经常奔走于凶案现场的刑警来说,这本不算什么,但是当看到坐在血泊中的人是自己曾那般熟悉的同仁,不管有无私人恩怨,此时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生命的不堪一击。白晓生和丁棠也沉默了许多,对于刚刚参加刑侦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场面或许本就太过于沉重。
“刚刚录口供的时候,韩晨的妻子王丽有没有提到遗书?”出门后一直坐在后座上皱眉沉思的李云道终于脑中灵光一现,直起身子问前排的两个小年轻。
小叮当愣了一下摇头道:“王丽只说韩晨这两天因为被停职,情绪有些低落,但也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昨天王丽出门上夜班前,两口子吃晚饭的时候韩晨还说,‘人在做天在看,反正咱没做亏心事,组织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公正的交待’。不过王丽也说,出了这档子事,韩晨原本要升职的事情估计要暂时搁浅了,但从头到尾,她没有提过遗书。”
华山也是老刑警了,一下子就从李云道提出的问题中嗅出了端倪,猛地一拍大腿:“不对啊!怎么可能没有遗书?”
李云道轻抚着下巴,微微皱眉:“从现场环境来看,无论是伤口方向还是深浅,一切都符合自杀的推理。但是一个在职场上还有企图心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会为了一点小小的职场挫折就抑郁自杀?这显然是说不通的。”
华山却道:“现在怕就怕有人认为韩晨是畏罪自杀,这样就有些麻烦了,哪怕在遗书这样的小细节上调查不清楚,局里很可能迫于压力要求快速结案,这样一来,老钱这回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云道点了点头,国内公安系统是双重领导体系,业务上受公安厅节制,政治上由地方政府管辖,无论是为了维护公安形象还是地方形象,韩晨的案件很可能会被当作普通自杀案草草收场。
“老华,你说人活一辈子,究竟是为了啥?”李云道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让华山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华山是个粗人,空闲下来ding多与三两好友喝喝小酒吹吹牛,鲜有伤春悲秋的机会来思考这种人生的终极问题,此时被李云道问得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颇为难地说道:“说活着为了啥,李局,我一个行伍出身的老兵,估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种问题还是问小白和小叮当这些小年轻吧。”
李云道饶有兴趣地望着前排的两个青年,小叮当一脸兴奋道:“李局,我觉得人活着有好多目标啊,比如我想嫁个老公,又比如我想下个月工资能涨一涨……”丁棠无忧无虑,笑声如同银铃,惹得正开车的白晓生忍不住转过头多看了她两眼。
“不错,嫁个好老公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生目标。”李云道由衷地赞赏道,“小白呢?”
白晓生下意识地看了小叮当一眼:“李局,其实关于生命的意义,我之前想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
李云道点头道:“很好,小白很诚实。其实生命的意义,许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没能想清楚这个问题。老华,其实回过头来想,这事儿如果我们管到底了,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影响?无非是可能在上级那儿留下一个多管闲话不听指挥的印象,在某个升官加爵的关键点上影响了自己的仕途。可是如果这件事我们不闻不问,或许这一辈子我们都会良心不安。”
华山微愣,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李局,你这么年轻的正处级领导都不担心自己的仕途,我这个小小的刑警大队大队长还有个毛线的担心?反正我这辈子挺多也就这样了,我就不信局里头那些看报喝茶的真能撸了我的帽子!”
李云道笑着拍了拍华山的膝盖:“老华,其实这件事可以暗中调查,对外就宣称马上结案。到时候就算查不出什么,以自杀结案也能有个交待。但直觉告诉我,这件案子恐怕不只是自杀或者凶杀那么简单。”
华山先是点头,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凑上来小声道:“李局,您的意思是……”
李云道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反而话锋一转问道:“钱强钱局长这个人你怎么看?”
华山一边思索一边道:“其实说起来,钱局长算是咱们西湖公安体系里的一员能吏,别看人家平时比较高调,但能力也放在那儿。西湖市的治安巡警的先例就是从他们东城区开始试行的,试行成功后,才在整个西湖公安体系里作为成熟案例进行全面推广。钱局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但错就错在实在太高调,体制里头,向来是棒打出头鸟,冲在最前头的多数都是牺牲品。”( 就爱网)
第八百七十四章 一场夫妻何必相杀
急促的手机铃音打断了众人的思路,李云道接通电话便听到了秦潇潇心急如焚的声音:“云道,文心碰到麻烦了。”
“出什么事了?”李云道对那位浙北卫视当家花旦的印象有些模糊,匆匆一面之下只记得肤色白皙,清瘦干练。出于对新能源项目的安全考虑,他早就将郑天狼派去文心的身边,一面暗中保护秦潇潇的这位朋友,另一面也是为了防止文心的丈夫汤力为了拿到新能源的核心机密而不择手段。此时天狼那边并没有发来警报,说明无论是文心的生命安全,还是项目核心资料都没有受到郑天狼能力范围之外的威胁。
“你能亲自过来一趟吗?目前的情况可能有点复杂。”秦潇潇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真的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问题。秦家在西湖虽然只能算是条过江龙,但以秦家近十年在江南和浙北一带塑造的影响力,秦家大小姐就算不能一呼百应但起码振臂一挥也能有不少人跟风响应摇旗呐喊。连秦潇潇都觉得棘手的事情,
浙北电视台是全国性的卫视大台,近几年综艺娱乐节目广受欢迎,浙北卫视也一跃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省级卫视,文心就是在综艺娱乐节目中一路成长起来的当家花旦。连齐褒姒都不认得的李云道自然不清楚,文心如今在全国几乎家喻户晓,光鲜的生活背后,极少有人知道这位嫁给年轻富豪的著名主持人每天都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
省卫视大厦地处西城区核心地段,由一栋九十九层和一栋八十八层的摩天大楼组成。此时九十九层大厦的ding楼天台,秋风出奇凛冽,吹散了原本如瀑布般柔顺的黑色长发。镜头前熠熠生辉的蓝色礼服竟在肩部位置被拉扯出一条裂缝,那张在银幕上如同女神一般的面孔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汤力,你别过来,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文心背靠着天台栏杆,秀目噙泪,她怎么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天天开着兰博基尼来接自己的彬彬有礼的男人会变成如今这副嘴脸。
站在她正对面不远处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岁不到,头发和胡须的精心修剪一看便是出自名设计师之手,只是此时男子脸上的狰狞表情破坏了那张原本看上去还算柔和的线条。
“文心,只要你肯签字,奇力资本百分之五的股权我立马转到你的名下。”汤力勉强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答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有说服力。
背部紧贴栏杆的文心冷笑,望着眼前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当初自己就没看穿这副虚伪皮囊下的恶魔本质。
“汤力,我不需要你一分钱,除了我自己的绿源项目的股份,房子,车子、基金,股票,我一样都不要。我再重申一次,你不要打绿源的主意,绿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文心竭力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刚刚从演播厅录完节目,出来就被带着两名保镖的汤力带到了ding楼天台。放在从前,在自己并不了解这人男人的时候,或许她还不会太过于担心,但是在真正了解汤力的人面兽心和不择手段后,由不得她不担心。
汤力抖了抖手中的文件,终于褪下伪善的外衣,冷笑讥讽道:“你的股份?自从你嫁入汤家,你用的哪一个铜板不是我汤力的钱?就凭你那点微薄的工资,能买得起兰博基尼?能一天一套意大利定制款地换?文心,做女人有时候聪明一点是好事,但太聪明了反就惹人生厌了。”
尽管早就预料到自己与汤力会走到如此地步,但依着栏杆的文心还是气得瑟瑟发抖,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汤力,虽然我收入不如你,但我的工资奖金加上外面的广告代言,一年也足以够我自己吃穿用,何曾从我钱包里拿过一分钱?”
汤力嘴角轻扬,轻蔑地看着文心:“没有我家老头子的关系,就凭你,能这么快在浙北卫视脱颖而出?文心,做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别忘了刚认识我那会儿,你连见台长一面都激动得一夜睡不着,上《全民嗨歌》的时候,又是谁给你们台长打的电话我!你真以为凭你一个黄毛丫头的一己之力,就真的能在众多女主持里头拔中头筹?”
《全民嗨歌》是多年前浙北卫视集全台之力重点打造和培育的音乐竞技类的综艺节目,在策划阶段就吸引了全台几乎所有女主播的视线,之后的竞争更是激烈非常,几乎所有女主播都在这场竞争中如八仙过海般各显神通,最后竟然是当时名不经传的文心从众多女主持人当中脱颖而出,站到了《全民嗨歌》的录制舞台。《全民嗨歌》播出后,果然收视率节节攀升,一度成为全国范围的现场级娱乐节目,原本默默无闻主持人文心一下子便成为了全国家喻户晓的名嘴,出场费一度高得堪比一线女星。那个时候,也正是汤力追文心追得最为卖力的阶段,除了每天开着兰博基尼上下班接送外,更是在这场角逐中动用了老头子的人脉,让当时刚走出校门不久的文心看到了汤家在浙北宣传体系的巨大影响力。
文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当初除了看中汤力的帅气多金外,汤家在浙北宣传体系的人脉也是自己选择嫁入汤家的重要因素之一。只是随着时间的飞逝,当年为了快速上位而做出的选择,又回过头来狠狠地甩自己一记耳光——帅气多金的汤力身边有不少女人,结婚不到一年,文心就发现除了自己以外,汤力起码还在三个小区里金屋藏娇,其中一个居然是当年跟自己竞争《全民嗨歌》落败的女同事。吵过闹过,但在权力和金钱的差距面前,婚姻的天平也会有所倾斜。一开始汤力的父亲汤林阳介入后,汤力有所收敛,但当文心的小腹多年不见动静后,连汤林阳似乎都开始动摇了——在老一辈的观念里,传宗接代是大于天的任务。有了汤林阳的支持,汤力变本加厉,直到去年夏天的某个下午,文心来了月潮小腹疼痛难忍,请假提前回家休息,却在自己家的床上看到了让她终身难忘的不堪一幕。
多年的委屈让文心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滑落,天台的风发出咆哮般的声音,黑发在风中飞舞,这一刻,她突然坚定了信念:“汤力,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共枕眠,咱们夫妻一场,你何必苦苦相逼?我已经说了,婚是肯定会离的,我也不要你一分钱,但绿源的股份,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文心,别怪我!”一身贴体裁量昂贵西服的汤力揉了揉脖子,冲身后守在天台入口处的两名膀大腰圆的男子扬了扬下巴,甩了甩手中的文件:“把她弄过来,只要文件后面有她的指印,回去一人到财务那儿领两万的奖金。”
两名保镖本就是汤力的心腹,再加上两万的奖金诱惑,自然干活不留余力,只是两人才迈出几步,还没靠近文心,就看到瘦弱的女子已经坐在了天台的栏杆上。
“汤力,你真的要逼我跳下去?我死了,你以为你真能轻易脱身?”坐在栏杆上的文心一脸平静,对于眼前的男人,她早已经不再存有任何幻想,只是面临生与死的抉择时,她却一反常态地心静如水——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幸无越于死彻。
双手抱胸的汤力一脸看戏的表情:“文心,你不会舞台站久了,连演技都这么逼真了吧?”他不信这个连过山车都不敢坐的女子真的敢从这九十九楼的高层跳下去。
保镖看向汤力:“汤总,这……”
汤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她给我弄过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两名保镖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其中一人转向文心道:“文小姐,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文心惨笑,悬在栏杆下方的双腿轻轻抬起,下一刻,半个身子已经在摩天大楼的外侧,脚下便是近五百米的高空。
两名保镖似乎看出了文心的决绝,连忙止步:“文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文心面色平静地回头看着他们:“我跳下去,你们俩就是杀人凶手。”文心指了指天台一侧的监控摄像头。
汤力猛地脸色微变:“贱人,你敢跟我甩花样!”
文心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跳下去,你就能顺理成章的继承绿源的股份?”
汤力猛地一惊,也不知道是因为阴暗的心理被文心点破,还是因为担心新能源公司的股份出现什么变化:“贱人,你背着我立了遗嘱?”
文心冷笑一声:“那次在市郊的交通事故,我很幸运,没被你派来的水泥罐车撞死,在医院里我就让潇潇帮我找来了两名律师。姓汤的,你放心,就算我死了,绿源的股份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就爱网)
第八百七十五章 怀壁有罪
三个月前,去市郊主持市委宣传部和环保局联合主办的一场环保活动,在回来的路上,文心遭遇了惊魂一幕:在一处四下无人的路口,一辆满载的水泥罐车从后方疾速冲向自己这辆的正在等绿灯的兰博基尼,如果不是文心反应快,一脚油门加外一把拉转方向盘,车子径直冲上对面道路的绿化带,后果不堪设想。就这样,文心也受了轻伤被送入医院,越想越害怕的文心在路上就给秦潇潇打了电话,让她约了上海和北京两家最知名的律师事务所,立下遗嘱:如果发生不测,她名下的绿源项目的股份,将自动无条件地转赠给红十字会,由秦潇潇监督红十字会成立专项慈善基金,用来帮助那些父母因环境问题而遭遇不幸的孩子。
此时听到文心一字一顿地说完遗嘱内容,汤力勃然大怒:“贱人,你找死!”说着,恼羞成怒的汤力一把将保镖推开,怒不可遏地冲上前,仿佛一头想把眼前女子撒成碎片的野兽。
文心没有回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台的风很大,但头ding上却是碧空万里,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天空也是这般万里无云,只是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小人物的自己,似乎要远远比如今功成名就的自己要开心得多。
永别了,我的朋友。
永别了,我的环保事业。
永别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爸爸,妈妈,女儿来跟你们会合了。
她双眼微闭,身子微微前倾,她知道,下一刻,她将与熟悉的过往永别。
没有重力加速度,也没有双耳边的呼啸烈风,因为自己的双肩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扳住。
“这世上,死法有很多种,跳楼这种是最惨不忍睹的。听说下面有十八层地狱,跳楼自杀的都要被打入最苦的阿鼻地狱,而且会让你在地狱里再重新跳上上千上万回楼,每一次都会摔得四肢对折脑浆崩裂,文小姐这般的大美女,难道真的喜欢那副惨不忍睹的德性?”一个并不算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双扳住她双肩的手坚实而有力。
她回头,便看到一张笑意真诚的脸,单凤眼,狭长桃花眸,眼神清澈得如同那眸子里倒映出的蔚蓝天空。数秒后,她回过神,竟微微面红耳赤:“怎么是你?”
一身制服的青年摇了摇头:“幸好来得及时,否则倒真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她微微愣了愣,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这才叹息道:“活着不一定好,死了也不一定不好。”
一身公安制服的青年淡笑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怎么说,好死还是不如赖活着。就算自己活得不精彩,也要活着亲眼看老天怎么收拾贱人。”
从青年出现在天台到他在电光闪烁间便扳住文心的双肩避免了一场香消玉损的悲剧,不过短短数秒,动作之迅捷足以令人瞠目结舌。汤力收起狰狞面目,拿出常日里成功年轻企业家的气度:“谢谢,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我家文心差一点就……”说着,他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对文心关怀备至的表情,“文心,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不能好好沟通呢?上来就要死要活的,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啊!”
望着眼前演技堪称高超的汤力,文心胃中犯起一阵恶心,自己跟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同床共枕了好几年,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汤总。”李云道指了指天台两个角落的监控,“省台的监控设备很好,带录音的!”
汤力脸色微变,此时他看出了眼前的警察和文心关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阴沉了下来,瞪着文心:“贱货,你敢背着我红杏出墙!”
“你……你别血口喷人……”文心没来由地瞥了李云道一眼,刚想再解释些什么,却被李云道打断。
“汤力,且不说对女性最起码的尊重和夫妻间最基本的信任,但你连做男人最基本的东西你都没有,也就别怪你老婆会抛弃你转投别人的怀抱了!”李云道夹棒带棍地讥讽道。
没想到,汤力的脸色骤然大变,连文心也脸色微变。
“你到底是谁?”汤力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在竭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怒火,西湖公安系统里有头有脸的她大多都认识,但眼前的青年却异常面生。
背负双手将文心护在身后的青年淡淡一笑:“李云道。”
汤力皱眉,疾速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但印象中西湖公安局局长朱子胥麾下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汤力是生意人,自然少不了与警察打交道,但眼前这个青年的眼神却让他有种被丛林猎食者盯上的错觉。
“朱局的部下?”父亲汤林阳之前虽然是省宣传系统的最高指挥官,但跟扎根在公安体系的朱子胥也有着不菲的交情。
李云道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问道:“你跟朱局很熟?”
汤力有些日子没有棋缝敌手了,此刻冒出一个似乎旗鼓相当的对手,倒是让他在极度恼怒之余,竟冒出了些莫名的兴奋。
“家父跟朱局有些渊源。但是……”汤力突然话锋一转,声调徒然提高,“李云道,谁给你的狗胆睡我老婆?”
李云道微微皱眉,被他从栏杆上拉下来护在身后的文心也面红耳赤:“汤力,你胡说什么呢?”文心娇叱道,“李局是潇潇的好朋友!”
李局?汤力先是一愣,而后突然联想到前段日子市公安局闹得满城风雨的副局长之争,几个盯着副局长宝座的候选人争得不可开交,动用了不少社会关系,但最终却被一个外来的空降兵拔了头彩。汤力的一位好友也是其中一名候选人,尘埃落定的时候,汤力为了安慰老友,特意在西湖市最ding级的会所给自己那位老友安排了两名初出茅庐的在校大学生。毋庸置疑,眼前的李云道应该就是力压群雄,一举空降到西湖市的那位传说中的高人了。
“李局长,西湖山清水秀,不过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好心提醒一句,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事情能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否则……”汤力没有接着往下说,跟两名保镖使了个眼色,“走吧!”他知道今天应该是无法如愿以偿了,只是那边催得越来越急,必须得抓紧时间才行,否则真要耽误了大事了。
五分钟后,其中一名保镖急匆匆地冲进停车场,房车上汤力微闭着双眼,手指间的点燃的烟头忽明忽暗。
“汤总,视频被人抢先一步取走了。”保镖冲上车,便急着汇报道。
“什么?被谁取走了?”汤力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保安主管说,几分钟前,被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华大队带着两名手下一起取走了监控硬盘。”
“他妈的,肯定是姓李的小杂种!”汤力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给我约大鹏,晚上一起吃个饭,我就不信了,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能在西湖翻出什么水花来。”
九十九楼,只剩下李云道与文心在栏杆前并排而立。
天空依旧蔚蓝,阳光和煦,风也轻柔了下来。
“死亡,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李云道望着天空说道,“只是一种逃避问题的方式,你死了,其实并不能解决问题。就算汤力死了,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但死却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不是吗?”文心抱着双肩膀,依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云道摇头:“绿源项目的涉及面很广,很可能这里面涉及的,已经超出你和潇潇所能想象和控制的范畴。每一种新技术的出现,都会带来人类生活天翻天覆的变化,但极少有人会关注,在人类社会进步的背后,利益驱使所带来的流血与冲突才是新旧交替阶段的主旋律。”
文心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跟潇潇这叫怀壁之罪!”
李云道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文心苦笑,甩了甩头发,道:“汤力在西湖的势力很庞杂,今天你跟他发生正面冲突,还是要小心为妙。他的阴招很多,有时候会让人防不胜防。”
李云道想了想,问道:“汤力跟云老板很熟?”
文心当然知道云老板是谁,中国富豪排行榜上连续几年排入前三的电子商务先驱云天鄂,试问全国上下,又有几个人不认识这位云老板。
文心叹了口气道:“外面盛传他跟云先生走得很近,但据我观察,云先生ding多就是认得他。不过云先生的二当家,史卓倒是跟汤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史卓的爷爷生前曾是浙北省的副书记。”
李云道恍然,诺大的阿城集团需要人来帮云老板打理政府关系,有着天然政府背景的史卓就是一个很好的助力。汤力在西湖黑白通吃,跟史卓又是开裆裤的发小,自然跟阿城集团越走越近。( 就爱网)
第八百七十六章 红袍主教
西湖法云安缦,青竹葱翠,绿林密布。秋雨初霁,阳光和煦,由名师设计改造的村舍别墅前,一条黄色土狗趴在台阶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似乎对别墅小院竹林旁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青年男子背对着院门,静若处子,提气吐纳后,猛然拉开架势,出手便如猛虎下山。恍惚间,从门前路过的服务员尽然从微微张开的门缝里看到了一张精致得如同女子一般的白皙面孔,这张脸就算是放在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上,都依然算得上是美轮美奂,可是此时长在一个赤着上身练拳的男人身上,却出奇地也没有任何一丁点的违合感。
那张媚如女子的桃花眸随着每一记凌厉出拳迸发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杀意,拳风呼啸,竹叶颤动,最后一记凶猛劈掌竟硬生生劈断了院中那棵有手腕粗细的稚嫩桃树。
收势,吐气。鹤发碧眼的驼背老人神色恭敬地将干净的暗色红袍送了上来,欠身低头:“主教大人,方孝儒来了。”
双肩微抖,那红袍竟如同活物被将他全身笼罩了起来,那张比女子还要妩媚的脸庞顿时隐入红袍下的黑暗:“带他进来。”
别墅内,茶香沁人。哪怕口喝难耐,他还是耐心地完成了从烫壶洁具到冲泡茶汤的每一步,陀背老人带方孝儒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气呵成地分出清茶,将其中一只小杯推向方孝孺:“坐,喝茶。”
方孝儒受宠若惊:“怎敢劳烦主教大人亲手给我泡茶!”
红袍男子微扬下巴:“这些年在大中国区辛劳运作,这杯茶你受之无愧。”
方孝儒微微欠身:“不敢当!这是孝儒的职责。”
笼罩在红袍中的男子微微点头,却没有继续说话,诺大的客厅立刻陷入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方孝儒主动开口道:“不知主教大人此次不远万里屈尊到中国来,所为何事?有能用得上孝儒的地方,孝儒必当万死不辞。”
红袍男子发出轻笑:“不要紧张,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一直让我心驰神往,来中国看看,一直是一桩心愿。此次就是来中国走走,再顺手处理一些事情。”
方孝儒仔细回味着红袍主教言语中的每一个字,似乎生怕遗漏了什么。眼前的年轻红袍主教,在组织中的地位绝对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外事使可以媲美的,整个庞大组织里总共有只有四位红衣主教,这可是距离“上帝”最近的人,在组织里红衣主教的权柄涛天,更不用说这位是四大主教中专掌生死刑罚的裁决厅主教。
“主教大人,孝儒虽能力有限,但只要能尽上绵薄之力的地方,主教大人尽管吩咐!”方孝儒没去碰桌上的那杯茶,甚至从进门到现在,都一直低眉顺目以示恭敬。
从法云安缦出来,方孝儒才发现后背早已湿透,从西服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根烟和一只打火机,靠着那辆租来的广本雅阁,点了烟吐出一团烟雾后,他才稍稍平复了些许心神。历史上有不少双面间谍,但没有哪一个双面间谍能得善终,这一点原本是历史学博士的他自然不会不清楚。但大老板给了他第二次人生,相当于拯救了他的生命,除了报恩外他不会有任何其他选择。
只是,红衣主教在组织内部一直高高在上,居然屈尊来西湖招见他这个外事使,究竟目的何在呢?虽然刚刚红衣主教并没有直言,但他看得出,组织正在酝酿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这件事肯定会对整个组织有极为重要的影响,否则也不会派出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裁决厅红衣大主教。他犹豫了很久,回头冲那栋村舍别墅的方向看不下十次,最后才鼓起勇气拿出车副驾上的一部卫星电话,拔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大老板……”
朱子胥最近有些头大,先是钱强跟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妻子通奸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而后那出租车司机竟离奇暴毙,最要命的是出事的前一晚,钱强这个蠢货居然让下属用警车将那个出租车司机带进了东城分局。钱强现在是黄泥沾了一裤子,没屎也是屎了,没想到这边还没有处理结果,又出了韩晨自杀的事情,这由不得朱子胥不重视起来——而且他也隐隐觉得,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朱子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云道,昨天是自己的这位副手第一天上任,没想到头一天就碰到了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韩晨的自杀事件,但从下面的汇报来看,昨天李云道的表情很中规中矩,临出门前还给自己发了条短信,这倒是有些出乎朱子胥的意料。
“云道,对于韩晨自杀这件事,你怎么看?”朱子胥竭力地压下烦躁的情绪,市里又安排了一堆接待任务,这让他这个副市长有些应接不暇。
“朱市长,我现在也不能草草就判定韩晨到底是不是自杀。站在情感的角度上,我希望这其中另有隐情,站在一个管理者的角度上,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下属是一个遇事就知道用死亡来逃避的孬种。只是现场的搜证结束后,还需要一点时间,法医那边才有最后的结论出来。我只是希望在真实结果出来之前,我们自己不要匆匆地给这件事划上句号,否则对韩晨同志不公平,对韩晨的遗孀家属也不公平。”
朱子胥轻叹了口气,道:“站在我们的立场上,的确不希望自己的下属是个怂货。只是东城分局目前群龙无首,暂时由政委林朔代替钱强全面统筹工作,现在又出了韩晨这档子事情,人心惶惶啊,这对东城分局上下都是一场极具挑战的考验啊!”
李云道知道,像朱子胥这样的体制内的老人,早就对一些事情驾轻就熟,这个时候不可能对韩晨的事件轻易表态,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道:“朱局,韩晨的案子我已经安排华山那队人在跟进了,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朱子胥愣了一下,道:“咱俩有什么不好商量的,你说说看!”朱子胥或多或少地了解过李云道的背景,不出意外自己将会在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位置上退下去,而眼前的青年却是实实在在在的政界新星,他并不愿跟这个青年交恶。
“朱局,关于钱强的案子,我也想一并介入调查。韩晨如果真是自杀,多多少少跟钱强的案子是有关联的,所以……”
“云道,钱强的事情,已经由市局督察大队介入调查,现在临阵换将也不太妥当。而且钱强是东城分局局长,出了事情,理应由督察大队来还他个清白。咱们冒然介入,反倒会引起外界的反感。”
李云道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想了想道:“朱局,那周成郊外暴毙的案子一直悬而未决,这理应由刑侦来带头破案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督察那边……”朱子胥欲言又止。
分管督察工作的是局党委委员、纪委书记范志宏,朱子胥掌权后,唯独纪委出身的范志宏不太买账,而且范志宏的姐夫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朱子胥再怎么反感跟自己不对付的范志宏,也要卖那位省纪委副书记一个面子。
“要不这样,范书记的工作我来做。”
“行,只要范书记点头,那个出租车司机的案子,就交还给你们刑侦。”朱子胥本来就对范志宏插手刑侦的案子不太满意,而且为了破这个案子,范志宏更是在党委会上开口,为了还钱强一个清白,从刑侦借调了一个刑侦中队,负责周成暴毙案的调查。现在李云道提出要把案子要回刑侦,正中朱子胥下怀。
“好的,一言为定!”
李云道回到刑侦楼的办公室时,二大队大队长郭昭杰与三大队大队长曾家狄联袂造访。
郭昭杰四十不到,肤色白净,乍一看像是搞下政宣工作的,只有在看人时的眼神,时不时露出一丝审视的凶光,才会让人想起,这家伙是市刑侦支队出了名的“郭探案”,据说曾经在一处凶杀案现场,他一眼就从周围围观群众中把真凶揪了出来,一时传为美谈,因此他领导的二大队也是整个市局刑侦支队中破案率最高的。
曾家狄年龄比郭昭杰长不少,五十不到便一头白发,因此在外头便有“曾白头”的绰号。曾家狄中年丧妻后一直未娶,把儿子送进公安大学后,便独居至今。整个人平时不苟言笑,跟同事往来也很少,但对下属极是维护,因此也很得三大队那几位中队长的支持。
这两人联袂造访,倒是让李云道颇有些拿不准他们的来意。
“李局,钱强的案子,我们想拿回来重新调查!”郭昭杰上来便开门见山道。
“嗯,我和昭杰沟通一下,与其把我的二中队借调到督察那边,还不如把案子拿回来由我们调查。外头指挥内行,队员们忙得团团转,最后没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就爱网)
第八百七十七章 都是演帝
郭昭杰和曾家狄都算是市局刑侦上的老资历了,从警生涯都在二十年以上,在他们自己看来,无论是功劳还是资历,都远在刚刚空降到他们头上的李云道之上。之前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周彬调进了省厅,刑侦支队长伍枫到邻市挂职当了副局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郭昭杰和曾家狄总该有一个人能得到各迁。前阵子两位领导的调任通知刚刚下来,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动了心思,花了不少心思进行运作,原本信心满满地笃定升迁,却被眼前的空降兵抢了先机。
李云道空降下来后的职务是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明显上头有人想给眼前的青年加加担心,但是担心砝码不够,这才想出了以副局长之身兼任刑侦支队长的把戏。两人都不傻,知道这位年轻的正处级空降兵背后一定有他们可望而不及的大人物在运筹帷幄,看目前的架势,不用太久这位副局长就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市局一方诸侯,而且现任的一把手老朱的年纪放在那儿,没两年就要退了,这位刚刚三十岁的副局长很可能会顺利接班,三十出头的副厅级干部,郭昭杰和曾家狄再怎么傻,也不想跟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官员结下梁子。
“李局长,其实我觉得出租车司机周成的暴毙抛尸案、钱强的通奸案以及韩晨的自杀案,三个案子之间是有很大的关联的,完全可以三案进行并案调查。市局的人力物力本就紧张,同样的线索分三队人马去查案,完全是一种浪费。”郭昭杰说道。
“嗯,是啊,李局,纪检那边外行指挥内行,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队员们的情绪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你也知道的,现在的基层队伍有多难带……”曾家狄也跟着说道。
或许郭昭杰和曾家狄自己都没有发现,哪怕他们达成一致地认为不能与眼前的年轻局长结下梁子,但面对这样一个年纪比较自己小十来岁的青年,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带入年龄和资历的优越感,言语间少了几份谦和,却多了些不该有的倚老卖老的成份。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李云道一脸微笑,望着两人说道,“其实你们手头的压力也不小啊,二大队和三大队都有不少积压的陈年旧案啊!”
两位大队长不约而同地老脸一红,郭昭杰道:“李局,有些案子实在抽不出那么多人力物力,刑侦这边现在的办案经费也紧张得很,一些案子上的消耗根本拖不起……”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说,郭昭杰倒是看出这位新上任的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并不像想象中的好唬弄,虽然对方没有点破,但郭昭杰仍旧能从那抹笑意中嗅得出一丝意味深长。
从支队长办公室出来后,曾家狄小声道:“抽根烟?”
郭昭杰点头,跟随曾家狄来到五楼的顶楼平台,点了烟一股火辣辣的滋味入肺,他才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老曾,看来咱们这位新上司也不是好相与的啊!”
曾家狄本就不擅言辞,点了点头,恰到好处地用三个字总结道:“老江湖。”
郭昭杰吐出一圈烟雾:“听说他在江南省屡立奇功,斗过悍匪,还抓过国际毒枭,我总觉得这里头可能有夸张的成份在。这才多大点年纪,放在我们支队,也就跟几个刚刚上来的中队长差不多大,真的能跟悍匪交手?还能从国际毒枭手中死里逃生?”
曾家狄适时道:“路遥才知马力。”
郭昭杰笑了起来:“老曾,你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多说两个字会死啊?刚刚在里头,你不是演得很好嘛!”领
“那是演。”曾家狄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新领导那才是真正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
“怎么说?”郭昭杰不解。
“范书记是出了名的难沟通,我们一开始,人家就知道我们是在故意给他出难题。现在钱强的案子明显就是卡在范书记这一关上,以老范的脾气,并案的可能性太小了。不过要说养气这问功夫,咱们这位新领导应该是已经练到家了。”
“养气?”郭昭杰不以为意,“他这个年纪,哪来的养气?估计说到底是底气不足吧。”
曾家狄不置可否,西湖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的位置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好坐,上头在安排新人空降的时候,肯定征求过朱子胥这个市局一把手的意见。历来以强势著称的朱子胥都没有提出任何疑义,可见刚刚那位微笑倾听且不多言的年轻新领导的确应该有两把刷子。
“昭杰,我的年纪已经差不了,估计也就这样了,你就不一样了,还有几年时间啊!”曾家狄不无羡慕地看着郭昭杰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千万别引火**啊!”
正在阳台水泥扶手上摁灭烟头的郭昭杰点了点头:“放心,至少目前一切都很平静。”
两人正在阳台抽烟的时候,李云道独自一人回到一号行政楼,市局党委委员、纪委书记范志宏的办公室恰好紧挨着我李云道的那间办公室,此时办公室大门敞开着,范志宏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
李云道敲了敲门,笑着道:“范书记,忙着呢?”
范志宏是省纪委出身,平时不苟言笑,习惯面沉如水。听到声音,他抬头拉了拉老花眼镜,看到门口笑盈盈的李云道时,咦了一声便站了起来:“是小李局长啊,找我有事?”
小李局长?李云道笑了笑,没有多在意。从职位上看,他同样也是局党委班子成员,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队长,跟范志宏基本平级。但从年龄和资历上,范志宏称他为小李局长也不为过。范志宏年过五十,在调来西湖市公安局之前曾在市纪委、省纪委有多年的纪律监察工作的经验,不过完范志宏的姐夫从外省调入浙北任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的时候直,一方面为了避嫌,另一方面在机关呆了大半辈子,他也想去下面换换环境。
“我初来乍到,早就想来老哥这儿串串门。这是我哥从武夷山弄的大红袍,不多,就一两多点,也值不了几个钱,知道老哥爱喝茶,我就捎点过来为给老哥尝尝。”李云道很大方地递上一个油纸包的小茶包,笑意自然。
范志宏爱好不多,但唯独好茶,尤其是武夷山产的大红袍。见李云道递上来的小茶包,顿时爽朗地笑了起来:“小李局长,你这算公开贿赂吗?”
李云道一边撒开茶包,一边顺手拿起范志宏桌上的紫砂壶:“范书记,要是给你泡壶茶也算贿赂,那就真的太冤枉了。党内工作讲究效率,也讲究方式方法嘛!当年太祖爷爱抽烟,咱们就喝喝茶,也无伤大雅。”
前两天的就职大会上,范志宏并没有机会跟这位新来的年轻副局长多交流,没想到今天初次接触下来,印象倒也不差,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学无术的京城红色后代。
洗壶,洗茶,泡茶,分茶……李云道的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沉稳又不失雅趣,倒是让范志宏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局长越来越感兴趣:“云道,看来对茶道还是有些研究的?”
李云道一边将茶盅送到范志宏的面前,一边笑道:“不瞒范书记,我小时候跟着一位老喇嘛在昆仑山的一处破庙里长大,那会儿除了进山打猎也就只能读书了。幸好庙里什么都缺,就是从来不缺书。陆羽的《茶经》我很小就涉猎过,不过昆仑山海拔太高,产不了茶,倒是雪菊不少,那会儿都是用雪菊代替茶叶来泡茶喝。”
李云道与常人不同的生活经历引起了范志宏的兴趣,一问之下,才知道李云道出生后就被老喇嘛收养,直到前几年才找到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段离奇的经历倒是勾起了范志宏的回忆与共鸣。
范志宏幼时家境贫穷,原本会被亲生父母抛弃,幸而被邻村的膝下无子的本家叔叔收养,这才一路走到今天。听了李云道与自己颇相似的经历,范志宏对这位空降的年轻局长产生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好感:“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易子而食的惨境自往今来都不鲜见啊、对了,云道,来你老哥这儿,你这位新官上任的局长不是想把三把火烧到你老哥这边来吧?”
李云道笑着道:“哪能啊?我是给老哥送计来了。”
“送计?”涉及到工作,范志宏的笑容慢慢收敛,神色开始认真起来,“老弟的计出何因呢?”
“范书记,我就开门见山吧,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把钱强案、周成暴毙案以及韩晨自杀案三案并案调查比较妥当,一方面节省人力物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案件调查能够更好地推进。毕竟这不是三个**的案子,每个案子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更何况,钱强案,目前并没有定性,这应该也是范书记你最担心的问题。”( 就爱网)
第八百七十八章 并案调查
范志宏没有立刻表态,坐在沙发上盯着那把紫砂茶沉思了良久。李云道也没有催促他,范志宏应该有他自己的顾虑,钱强的桃色事件在市里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钱强如果没问题也就罢了,但如果真的有问题,整个西湖公安系统都有可能面临市委相关领导的诘问,而且首当其冲的很可能就是作为一把手的朱子胥和负责纪律监察工作的范志宏。在一点上,朱子胥与范志宏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朱子胥并不担心把这个皮球踢给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范志宏,范志宏会做出与自己利益不一致的举动。
“云道,兹事体大啊!”良久,范志宏才叹气说道,“并案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里头的涉及面很广啊,市里有领导对钱强事件公开发表过不满,出了差池,子胥市长和我都会压力很大啊!”
“范书记,我理解你的顾虑,你看要不这样处理,三案并案,但一并由纪委主导查案,我再划拨一组人手归你指挥,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地速度破案。”李云道真诚道,“其实不管由局纪委牵头,还是由刑侦来领头查案,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快速破案,我担心拖得时间长了,会夜长梦多。”
听到“夜长梦多”四个字的时候,范志宏眼皮冷不丁地跳了一下,在体制里工作了那么多年,他岂能不知道李云道所说的“夜长梦多”指的什么何事?
几番踌躇之下,范志宏终于下定决心:“这样吧,云道,由局纪委和刑侦共同设立专案小组,把三案并案调查,咱俩一起牵头组织人手,力求尽快破案。你看这样成不成?”
这个结果远远要胜过李云道所有的预料,当下拍大腿站了起来:“这样就太好了!”
范志宏犹豫了一下,才道:“子胥市长那边……”
李云道笑道:“放心,朱市长那边我去负责沟通。”
朱子胥没料到李云道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一个钟头前还在自己的办公室,转眼又带着范志宏的那一票坐回自己对面,就冲他能搞定老范这一点,朱子胥觉得这个年轻“空降兵”的表现就值得加分。
次日上午的市局党委会上,李云道一马当先提出将钱强案、周成案、韩晨案三案并案处理,得到了包括朱子胥和范志宏在内的七票支持,加上李云道自己的一票,总共八票。
局党委班子总共十一人,除了局长朱子胥、纪委书记范志宏以及副局长李云道外,投赞成票的还有副局长金浩、王一珉、乐军、朱卫国、于柏明。
只有两人投了反对票,其中就包括常务副局长娄大鹏,政治部主任汪华,而分管交警支队的副局长甘辉则两不得罪地投了弃权票。
一次党委会,李云道便见识到了朱子胥对市局的把控力,就算没有他和范志宏的这一票,朱子胥也能牢牢掌握六票,范志宏应该一向与甘辉一样,就事论事,向来保持中立,那么在局长宝座之争中败下阵来的常务副局长娄大鹏就显得格外势单力薄了。
散会后,娄大鹏在走廊上与李云道不期而遇,端着茶杯的娄大鹏主动跟李云道打招呼道:“云道,你来西湖就任,还没来得及给你接风洗尘吧?要不今晚老哥在西湖大厦顶楼摆桌家常菜,给兄弟你接个风?”
李云道笑了笑,他并不想过早地介入朱子胥和娄大鹏之间的权力之争,尤其是治安大队出身的娄大鹏本人在坊间的风评并不算得太好。“娄书记,实在不巧,今晚答应了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要不改日我来安排,到时候娄书记可千万要给我这个面子。”
花花轿子众人抬,李云道恭敬却不失水准的回答让娄大鹏很满意,笑着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行,反正来日方长,咱兄弟有的是时间聚!”娄大鹏是从治安警一路干到今天,跟社会上三教九流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言语行动间也不经意地沾染上了不少社会气息。
不到一天的功夫,李云道不仅搞定了最难说话的范志宏,而且还让并案一事在局党委会上得以正式通过,这回就连郭昭杰和曾家狄都不得不承认,李云道这个“空降兵”果然有其空降的道理。
不过,支队开会时,李云道当然宣布由华山领导的一大队全权负责这起合并案件,郭昭杰和曾家狄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李局,这不公平,并案的提议是由我和老曾提的,如今并案调查也理应由我和老曾来办,我也承认,办案上老华最稳妥,但无论是出租车司机周成的暴毙案还是韩晨的自杀案,都不是稳扎稳打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而且我认为因为某些原因,老华在这起案件中应该回避!”郭昭杰第一个站出来提反对意见。
“老华,昭杰也不是针对你,咱关上门说自己的兄弟体已话,你和韩晨的关系,局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你带队查,的确不合适!”曾家狄也站了出来,显然郭、曾二人是早已经商议好的进退同盟。
华山有些尴尬,他没料到郭昭杰和曾家狄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前妻嫁给韩晨的事情是局里的公开秘密,就如同一层窗户纸,明明大家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不会有人傻到去把它捅破。
华山苦笑,抬头对李云道说道:“李局,昭杰和老曾说得都有道理,要不这一次我还是主动避嫌吧……”
李云道也不生气,望向郭昭杰:“你觉得谁办这个案子最合适?”
郭昭杰想了想道:“这案子如今由老范亲自挂帅专案组组长,李局是副组长,还缺个有大量办案经验的人来协助您二位统筹。我嘛,就不毛遂自荐了,我觉得老曾最合适,毕竟之前借调给老范那边配合调查工作的就是老曾手下的兵。”
华山也跟着点了点头,曾家狄的确无论是办案经验还是应变能力,都适合办这件案子,而且从回避原则上来说,自己也不合适在这件案子上多发表意见。
李云道似笑非笑地望向曾家狄:“老曾,华队和郭队一致认为这事儿非你不可,你自己怎么看?”
曾家狄看了郭昭杰一眼,淡淡道:“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李云道点头:“这件事如果没有其他人有异议,就暂时这么定下来。老曾,这起案子是如今全局上下注意力的焦点,你跟我说实话,需要多久能破案?”
曾家狄微微皱了皱眉头:“其实这案子并不算太复杂,钱强所谓的渎职通奸以及韩晨的自杀,都是其次,最紧要的是查出杀害出租车司机周成的真凶,我有种直觉,只要周成案水落石出,钱强和韩晨的案件便都能迎刃而解。”
李云道点头,不得不承认,曾家狄这么多年的刑侦经验的确不是白积累的,李云道的分析基本跟他的推断一致。
而且李云道隐隐觉得,这起案件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重大秘密,只是现在这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等着有人来拔云见日。
开会的时候,李云道的秘书吉达默默地在一旁做着会议纪要,会议一结束,吉达便合上会议纪录本,上前请示李云道:“李局,下午市里有全市生产单位的安全生产会议,原本朱市长要在会议上做讲话指示,但省里突然有其他安排,朱市长的意思是请您代他出席这个会议,这是刚刚李主任给我的发言稿。”
李云道愣了愣,安全生产本来跟公安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由要由安监局负责,但朱子胥的副市长分工中有安全生产这一块的目标责任,加上两周前西城区城郊刚刚出了一起颇大的安全生产事故,幸亏没有造成重大伤亡,否则朱子胥也要负起监管不力的连带责任,下午的会议应该就是由那场事故引发的全市范围安全生产大检查的启动会议,所以朱子胥必须出席才对。可是就算是省里临时有安排,去参加这个会议的也应该是党委副书记、副局长娄大鹏才对,怎么安排到自己这边了?
李云道接过讲话稿,大致浏览了一遍,稿子应该是李明亲自校对过的,免不了体制内的那些套话,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当然也不会太出格。
“你去跟李主任说一声,就说下午的会议我会准时去参加。但你也跟李主任打个招呼,下次要我代替朱市长参加这种会议,最好提前打个招呼,总这样搞突然袭击平时的工作也不好安排。”
吉达如实将李云道的反馈汇报给李明,这位办公室大管家第一时间就拔通了朱市长的手机:“朱市长,李局答应出席下午的会议,不过给我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电话那头的朱子胥颇好奇地问道:“什么要求?”
李明苦笑道:“说是下次要他参加这种会议最好提前一天打招呼,不然会打乱他的日常工作部署。”
朱子胥在电话那头朗声大笑:“好嘛,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咱们的这位小局长,倒是个妙人。”
一直到挂了电话,李明一直没想明白朱市长话是的那句“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朱市长对这位“空降兵”并不反感,可是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地试探对方的底线?难道就不怕把这位年轻的局长逼到娄书记的阵营里去?
李明摇了摇头,关掉内部网页上李云道的资料,他所能看到的都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资料,他的权限无法打开资料下方被列为“特级绝密”的那部分内容,难道这位新局长真的像传闻中所描述的那样,不但真的斗过毒贩,还做过特勤卧底?( 就爱网)
第八百七十九章 崔家兄弟
李明是文职警员出身,干到如今市局大管家的位置,也付出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艰辛。对于他这样的文职公安来说,最羡慕的便是能在犯罪组织中出生入死的秘密特勤,这是每一个公安的英雄梦,李明也不例外。身为市局大管家,在日常工作中难免会接触到这一类的人和事,每年局里都有无名英雄牺牲在特勤一线,尤其是缉毒线上的同仁,更是日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国奔命。
李明开始对李云道产生好奇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喝茶的娄大鹏手机响了。娄书记看了一眼最新上市的苹果手机的屏幕,顿时心情大好,接通电话便朗声道:“兄弟,大上午的,怎么突然想起我这个老哥了?要喝酒也要等晚上,现在八项规定时时压着脑袋,可不敢大中午地出来陪你瞎混!”娄大鹏当年从治安支队升任副局长的时候,汤林阳曾使了不少力气,所以近些年知恩图报的娄大鹏跟汤家二公子汤力走得很近。前些日子汤力想帮人运作市局副局长的位置,娄大鹏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
“大鹏,昨晚我跟你说的事情,现在怎么说了?”汤力的声音有些急促,情绪有些一反常态地激动。
娄大鹏有些不解,那位新上任的“空降兵”才来了三天不到,怎么就跟汤力这个地头蛇闹出了矛盾呢?而且看样子,汤力还有些忌惮这个叫李云道的青年。
“兄弟,怎么说呢,我上午都跟他打个照面。局里的形势你也是清楚的,朱子胥那王八蛋一手遮天,老哥我想做点啥都没法得心应手,我这头本就票数不多,万一把人家逼急了,真逼到姓朱的阵营里头去,你老哥我就真的要捶胸顿足了。而且,人家是空降的副局长,我虽然在局里的排名在他前头,但要真较起真来,顶多我也就资历比人家久一些,直接发号施令也不合适啊。”
“大鹏,这样吧,我听说那小子有京城的背景,你有机会帮我查查这小子的底,如果不是什么麻烦人物,该咋的就咋的。但如果真是个马蜂窝,咱就绕着走!”汤力是个生意人,自然知道在国内做生意,自古就讲究民不与官斗,如今汤林阳退居二线,在省里的影响力也日薄西山,姐姐汤瑶在政界也远没到一呼百应的程度,如果李云道真的是京城某家大人物家的二世祖,他就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这个没问题,政治部的老汪是我的老部下,我立马让他着手调查。”
挂了电话,娄大鹏立刻把政治部主任汪华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戴着金丝框眼镜的汪华身材微微发福,一进娄大鹏办公室就笑得如同弥勒佛一般:“娄书记,有啥吩咐?”
“坐坐坐!咱们是老兄弟啊,还啥吩咐不吩咐,先抽根烟!”娄大鹏笑着甩给汪华一包天叶的黄金叶香烟,自己也从桌上已经拆开的一包里取出一根点上,“老汪,咱们新来的那位,你怎么看?”
汪华是娄大鹏一把提拔的政工干部,向来以娄大鹏马首是瞻,此时听老领导问起,笑着问道:“书记,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娄大鹏吐出一团烟雾,眯眼笑骂道:“跟我这儿还真话假话?都说来听听吧。”
汪华仔细组织一下语言,才道:“如果说假话,那就是典型的少壮派,既学识渊博,又勇猛善斗,是天生干刑侦的好料子,假以时日,必定是咱们公安系统内的一方诸侯。”
“哦?那真话呢?”
汪华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道:“要说真话,那就是一条有毒的眼镜蛇,谁要是被他盯上,非死即伤!”
“哦?怎么说?”
“我研究过他的履历,里面有一部分的特级绝密资料,估计老朱那个级别都不一定能看得到。我也跟江南那边的同仁打听过,乖乖,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这位在江南的时候,算得上是黑白两道通吃。江南的同仁都听说过这位斗过悍匪又抓过国际大毒枭的猛人,江南的黑道上到现在都称他为‘三哥’。”
“涉黑?”娄大鹏脸色微变,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能跨省空降的年轻干部肯定经历过江南和浙北两省公安厅的严格政审。
汪华摇头道:“涉不涉黑,现在暂时还不清楚,很可能跟那部分绝密资料有关系。我想说的是,我研究过这小家伙的工作覆历,他在姑苏市局时,市政法委书记齐连绅被双规调查,他到江宁工作时,江宁当时赫赫有名的地下组织部长龙正清被人连锅端,后来他借调去香港警局交流,香港警队的前一哥傅九彪父子更是双双命丧黄泉。娄书记,我现在还没查到这些事情跟咱们这位空降的小领导有没有关系,但我有种很奇怪的预感,他来了咱们市局,有些局面很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了。”
娄大鹏拔弄着桌上的青瓷茶壶,深思了许久,才道:“你刚刚说的这话,暂时给我保密,一句话也不能透露出去!听到没有?”
汪华很少见到娄大鹏如此认真严肃的表情,连忙正色答道:“您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下午的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开了足足三个钟头,连李云道都被那连篇累牍的讲话弄得头昏脑胀,更不用说那些被强迫来参加会议的重点企业的安全生产负责人。从会场出来,吉达便将手机递了上来:“李局,刚刚有几个电话,其中一个说是您的朋友,好像姓崔,我说您在开会,他就说待会儿再打过来。”
李云道在浙北的社会关系很纯粹,除了秦潇潇和刚刚认识的文心外,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姓崔?难道是姑苏那边的崔剑平?
回市局的路上,手机又响了起来,接通后果然传来崔剑平恭敬又显得有些兴奋的声音。
“云道哥,是我,小崔,我跟剑安到西湖来办事,才听说你调到了西湖公安局。哥,你晚上空不,我和剑安一起给你接封洗尘?”崔剑平有些年头没跟李云道联系,好不容易弄到号码,硬着头皮冒然打了电话,却依旧以兄弟相称,也不知道在如今的李云道那儿会不会适得其反。
“哦,剑平啊,行,你就算不打电话给我,我最近空下来也想找你聚聚呢,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咱们兄弟就聚聚。对了,晚上我可能会带两个朋友一起过来!”李云道跟崔剑平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深入了解后,自己倒是对亨伟集团的这位接班人印象越来越好,这两年工作繁忙虽然联系少了,但逢年过节都会有所互动。
“好好好,我安排好地方,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秘书!”崔剑平似乎没料到李云道答应得如此爽快,而且还愿意带两个朋友一同前来,明显没有把自己和剑安当成外人,兴奋之余,站在洲际酒店宽大落地窗前的崔剑平开始忐忑起来——如果只有李云道,这顿饭局倒也好安排,因为他知道李云道在饮食上并没有太特别的要求,但李云道会带两个朋友,也没有说这两个朋友是谁,是什么样的身份,这倒是让他有些为难。
“哥,怎么了?”刚刚在酒店泳池游完两公里的崔剑安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问道。几年的功夫,之前刚刚大学毕业一身稚气的崔剑安如今已经成长为崔剑平的得力助手。尤其是老头子把地产板块交给自己以后,有剑安的协助更是让他有种如虎添冀的感觉。
“刚刚跟云道哥约好了晚上聚聚!”
“好啊,太久没见了,云道哥升得可真不是一般快,这才几年的功夫,已经是正处级的副局长,他才三十岁吧?”崔剑安颇感慨地说道。
崔剑平点头道:“嗯,我早就说过,云道这个人,绝非池中之物。而且,我听京里的朋友说,他一口气把蔡桃夭和阮钰都娶了。”
这回轮到崔剑安目瞪口呆,而后一头扎倒在柔软的床上:“乖乖,云道哥可真是咱们男人中的典范,这让我们这些芸芸众生如何望其项背啊?”
“先别什么望其顶背了,先想想晚上安排在哪儿,云道哥说还要带两个朋友过来,如果就他一个人倒是好办,多了两个朋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哥,你想多了!云道哥能带来跟咱们吃饭的,肯定也是他认定的自己人。吃啥并不重要,重要的联络感情!”
崔剑平如梦初醒一般猛拍大腿:“也对!联络兄弟感情嘛!”
兄弟俩相视而笑,崔剑安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哥,你不是说上回大明星褒姒来咱们姑苏,一定要住西园,也是因为云道哥吗?”
崔剑平叹了口气道:“我倒是真没有料到,齐褒姒居然会对云道哥如此痴情。”
崔剑安也叹气道:“啥时候咱才能有云道哥那般的人格魅力?”
崔剑平没好气道:“你撒把钞票出去,也有人格魅力。”
崔剑安道:“那能一样吗?多了孔方兄,感情就变味了。”(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章 兄弟相聚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雨后的西湖,别有一番风韵。在距离苏堤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一处翘檐飞角粉墙黛瓦的苏派建筑,雨后水珠滚芭蕉,曲径通幽。据说南宋迁都临安,这里曾是宋孝宗赵昚的宫外别院。孝宗在位,锐意进取立志图强,不但平反了岳飞冤案,且整顿吏治,惩治贪污,这才有了史书上的“乾淳之治”一说。
这处别苑几经易手,据说如今落入了那位在国际电子商务界呼风唤雨的云骐云老板手中,又经名家匠人的精心考证修复,才有了如今这般雨后清新的四进院落。院门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卧龙苑”三枚金字,落款俨然是如今手书在国际拍大会上动辄拍出咋舌天价的已逝名家。
接近傍晚时份,两个容貌颇是英俊的青年在那金匾下踱着步子,门旁静立着一位身着艳丽旗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看容貌不过二十出头,但婀娜身段却如同盛开的娇艳玫瑰,足以让食之知髓的男人们趋之若鹜。
吕月芝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门前坐立不安的两个男人,在她看来,或许说是大男孩更贴切些。卧龙苑不对外营业,而且只用来招待身份地位相当的人,这一点圈内人都心知肚明,西湖上流社会一度有被邀入卧龙苑而引以为豪的美谈。今天的晚宴,非但是大老板亲自打来电话,吩咐吕月芝一定要用心招待好这两位小贵客,而且还要求吕月芝一定要亲自出面。
吕月芝不只帮大老板打理卧龙苑一处会所,大老板名下在全国各地有不下上百处会所,都归在她名下打理。看中吕月芝的能力伸出橄榄枝开出优越条件的也不止两三家,但这些年吕月芝一直不为所动,尽心尽力地帮大老板打理着各处的会所。能让大老板提出一定要她亲自接待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吕月芝当真有些好奇,眼前这两个大男孩的背景她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江南崔家也是江浙一带富豪榜上的常客,崔剑平是亨伟集团的接班人,旁边的崔剑安将来也是板上钉钉的集团千岁爷,能让这两位二世祖放下矜持亲自到门口焦急等待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哥,用‘卧龙苑’会不会太高调了些?云道哥毕竟在体制内。”崔剑安有些担心,这两年协助剑平在地产行业里折腾,没少跟体制内的人接触,现在八项规定严格得很,体制内的官员人人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便触了红线。
“问题不大,咱又不指着云道哥给咱俩徇私枉法,就是自家兄弟聚一聚,谁管我吃饭的环境是好一点还是差一点?”崔剑平不以为意,“而且这里私密得很,讲啥话都可以肆无忌惮,你要真弄个大排档出来,下次云道哥铁定不乐意出来跟咱们瞎厮混。”
吕月芝在一旁听在耳中记在心中,云道哥这三个字对她来说颇为陌生,但她也听出来了,崔家兄弟今天请的是体制内的某位官员,而且这位官员跟崔家兄弟应该交情不浅。
正说着话的时候,一辆挂着浙a车牌的玛莎拉蒂总裁在门前停了下来。首先下车的是一名女子,吕月芝看清那女子后顿时眼前一亮——居然请得动文大腕?文心如今是全国闻名的名嘴,加上奇力投资的关系,在圈内是出了名的难请,今晚的贵客居然能说动文心作陪,倒是让吕月芝更加期待。
文心下车后,另一位让吕月芝为之动容的女子也从驾驶位上推门下车,秦潇潇。吕月芝帮大老板打理会所,并非只是管理些餐饮住宿,更重要的是打理围绕着这些会所而聚集的人脉。秦潇潇可能别人不认识,但吕月芝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位姑苏秦氏企业的年轻掌门人算是国内商界为数不多的一朵清莲,可惜的是她听说前段日子秦家将庞大的秦氏都捐赠给了国家,如今成为军工航母保利旗下的一个子板块。虽然听说秦潇潇淡出保利,但似乎又在酝酿着某个一鸣惊人的大招。
更让吕月芝好奇的是,文车下车后不但没有先走出来,而是主动笑盈盈地去拉开后车门。能让眼高于天的文大美女开车门,车内正主的身份倒真的让吕月芝愈发好奇。
崔家兄弟认出文心,也认得秦潇潇,自然也知道后座上坐着那位正主,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
车门打开,弓着身子出来的青年正在打电话,语气极尽温柔:“嗯,再过小半个月就是你的预产期了……我二十四小时开着机呢……宝宝还经常踢你吗?小姑每天做的汤你得都喝完,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量,还有你腹中咱家的大公子……嗯,我这边你放心好了,初来乍到地,也出不了什么新鲜的妖蛾子……天狼和由香都在……嗯……没事没事……”
青年看样子应该是正在与自己的妻子通电话,眼神出奇地柔和,看到迎上来的崔家兄弟,指了指手机,比划了“媳妇儿”的口型,两位二世祖竟一脸惊羡地看着正打电话的青年。
“嗯,晚上带潇潇和一个朋友一起,跟姑苏的剑平和剑安两兄弟一起聚聚,离西湖不远,这儿风景不错,等孩子出生了,以后周末咱一家子一起来这儿坐着喝一下午茶也不错……”
秦潇潇和文心都笑盈盈地等着正在讲电话的青年,崔剑平和崔剑安也在一旁耐心等待着这位正主,雨后的西湖岸风,清新里带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轻松,连吕月芝也觉得这个依在玛莎拉蒂车身上跟夫人通电话的青年越看越可爱了。
似乎对于她这类阅历的女人来说,再如何有个人魅力的男子,也比不上一个对家庭有责任感、疼爱老婆的男人。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那一身白衣的青年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看到周遭众人都在候着自己,连忙笑着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媳妇儿怀了身孕,预产期近在眼前,不便跟来西湖,这不每天得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顺便报个平安。”
崔剑平笑道:“云道哥,快两年时间没见,你就要当爹了!这样吧,孩子出生后,所有的金银首饰我这个当小叔的包了。”
李云道亲昵地在崔剑平胸口锤了一拳:“那一言为定,不用太贵,但样式一定要好,否则你嫂子问起责来,我可不帮你背黑锅。”
崔剑平被捶了一拳,却相当开心,回头对崔剑安道:“剑安,我就说嘛,云道哥就是当再大的官,也不会不认咱们这两个兄弟!”
“云道哥!”崔剑安也笑着上来打了招呼。
“哎,剑安倒是成熟了不少!”李云道初见崔剑安时,这位崔家二少还是干的开着保时捷满世界飙车的事儿,如今一身贴体裁量的西服,发型一丝不苟,倒是颇有些国外一一流投行金领的职业范。“剑平,你看看剑安,这才叫一表人才,再看看你自个儿,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说弄两件好衣裳穿穿!”
崔剑平提提衣领,恶作剧般地学着电影里的桥段:“班尼路,牌子,这是牌子!”
三人重聚后的亲昵引得一旁的两位美掩口娇笑,文心笑着道:“李局,你这两位朋友真有意思!”
李局?吕月芝已经开始在记忆库中搜索江浙一带的厅局级干部,但没有哪个已知的资料能让眼前白衣青年对号入座。
“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文心,浙北卫视的大明星,估计我不说你们自己也认得。还有,这位是秦潇潇,我妹妹。文心,潇潇,这两位年轻帅气且多金的小帅哥是我的好兄弟,吊儿郎当的这个是哥哥,叫崔剑平,穿西装的是他弟弟,崔剑安。”
“秦小姐,文小姐,今天能同时请到两位美女大驾,实在是三生有幸!”崔剑平笑着跟两位美女打招呼。
文心矜持地笑了笑,秦潇潇也点了点头,微笑道:“我跟崔叔叔谈过两个合作项目,虽然最终因为各种原因搁浅,但崔叔叔的深谋远虑的确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崔先生,客人都来齐了吗?不如进去坐下慢慢聊?”吕月芝适时地上前提醒道。
“对对对,云道哥,咱们进去坐下慢慢聊!你看我,一高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失礼失礼!”崔剑平连连抱歉道。
“卧龙苑”占地并不大,总共就四进院,今晚招待李云道一行用的是三进院中的“迎凤轩”,进门看到这个名字,李云道便心情大好:“我大师父给那未出生的儿子赐名为‘凤驹’,剑平,这顿饭安排得妙啊!”
崔剑平笑道:“哥,我还担心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现在八项规定……”
李云道摆了摆手:“说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吧?况且我一不能帮你俩徇私枉法,二也不能帮你们低价批地,你俩就是贿赂我,也没啥大用处。”
崔剑平打趣道:“哥,谁说没用?万一剑安这小子风流成性,弄大了哪家姑娘的肚子,弄出个人命来,还不得请你出面?”
崔剑安哭笑不得:“哥,你说你自个儿吧?”
李云道大笑:“你俩兄弟,妈妈像姨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一章 冤家聚首
迎凤轩落于三进院,以凤为题,有对联“云中有详凤,百鸟无文章”,厅中匾额“百鸟朝凤”。厅中一方八仙桌,早经摆好菜席,更妙是围绕厅中四周沿墙竟是潺潺溪流,溪中百鲤争簇,一步惊起锦尾无数。
李云道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厅中布置水木相宜,龙游四水,凤鸣绕梁,如此格局,显然出自风水大家之手。那一身艳绿旗袍的女子看上去岁数不大,却一步一妖娆,款款风情,再加上眼角不易察觉的鱼尾纹,显然是保养得极好的半老徐娘。
“吕月芝。”待众人坐定,旗袍女子适时上前自我介绍。
崔剑平补充道:“吕姐姐是这卧龙苑主人的大管家,帮那位打理着全国不下百处高端会所。我把姑苏的西园会所盘下来以后,不少点子都是请教的吕姐姐。”
“幸会!”李云道只轻轻地握了握那纤纤素手的指端,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却不带任何一丁点**的成份。
吕月芝有些诧异,自己的魅力值她自然一清二楚,除了大老板那般的男子,寻常普通男性能在她面前保持八风不动的少之又少,像眼前的青年这般面对自己却目不斜视的,更是寥寥无几。尤其是眼前这青年的妻子如今还怀着身孕,三月不知肉味的男子面对自己还能安之若素,这让她不由得产生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感。
这样的男子,吕月芝有些欣赏,又有些好奇,但也有些失落,难不成自己真的跟他那位怀着身孕的妻子相距太甚?
菜都是地地道道的杭帮菜,厨师是吕月芝重金聘养的前御厨,据说这位大师曾是中南海杭帮菜系的一把大勺,深得某位浙北出身的国家领导人的欢心,退休后便被吕月芝多方运作才聘入麾下,如今也培养了几个算得上帅承大师衣钵的徒弟。
杭帮菜以咸为主,略有甜头,一道西湖醋鱼引出宋高宗奉宋五嫂为脍鱼师祖的美淡,一道东坡肉,更是让《炖肉歌》在席间引得众人大笑——“慢着火、少着水,柴火罨焰烟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
文心在席间很少说话,只美目涟涟地望着侃侃而谈的救命恩人,原先以为这人就只是一个粗俗的警察,却没料到能如此旁征博引出口成章,酒量更是大得吓人——一开始三人还很文雅地用酒盅,三杯后便换成了青瓷碗,酒酣后三人便一人拿着一瓶茅台。
这种把白瓶当啤酒一般的喝法文心是头一回见到,秦潇潇倒仿佛看惯了一般,还时不时地敲上两记边鼓。
“潇潇,李局这样子的喝法,吃得消吗?”文心有些担心。
秦潇潇摇头笑道:“你没看到他们在京城里的喝法,那才叫吓人,我爷爷说过,云道的酒量比他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就看着吧。不过他们要真喝趴下,就该我俩头疼了。”
席间崔剑平又提及当年与李云道不打不相识的经历,更是拿起酒瓶自罚三口。
李云道悍然陪了三大口道:“所谓兄弟,诗经说,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气相投,志同道合,是谓兄弟。没有那一番交手,咱也不知道是不是意气相投志同道合啊!”
喝得六分醉三分酣的崔剑平趁着酒意,手舞足蹈:“轻轻的风像旧梦的声音,不是我不够坚强,是现实太多僵硬……”
这是一首很老的歌,在微醺的崔剑平口中唱出来却多了几份青春的气息。
崔剑安喝得也不少,但他属于越喝越清醒的那一类,见哥哥剑平已经开始稀里糊涂地跳舞,便知道差不多到量了,招呼候在一旁服务员上醒酒汤。
三进院内兄弟情深,二进院里此时也觥筹交错。
“兄弟,这卧龙苑的确不俗啊,连服务员也长得赛过女明星啊!”娄大鹏眯眼端着酒盅一饮而尽,眼神却在汤力身后一身旗袍的服务员胸口打转。
汤力岂能不知娄大鹏那点恶趣味,当下笑笑道:“早安排好了,吃完饭咱们就去老地方。”
娄大鹏自然清楚汤力口中的老地方,便是自己也有一份干股的综合会所春江花月,只是不知为何,今晚站在汤力背后的那小娘鱼,一颦一笑,颇能勾起他的小心思,刚刚喝着酒便已经硬起来两回,这可是近几年不多见的情形。
“兄弟,何必去自家场子呢?家花永远没有野花香嘛。”娄大鹏跟汤力勾肩搭背,一脸色眯眯地望着始终淡然如水的女服务员。
汤力似乎有些为难,能订到这二进院,也是幸得云老板那边的二当家出面才挤出了这二进院,据说今晚三进院里头在招待一位贵客,汤力信誓旦旦地确保不会打照面,这才得了那边的应允。至于身后这服务员能不能开荤,他也不敢打包票,云老板麾下规矩多得很,近几年跟着二当家身后赚了不少钱,这个时候他不敢也不想触云老板的霉头。
娄大鹏见几番示意,汤力仍旧没有表示,便知道今晚这一身诱人旗袍的嫩汤是喝不着了,当下便意兴阑珊道:“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这卧龙苑当真只能卧龙啊,我这条害虫还是早早回咱们的春江花月喽!”
汤力当然知道老色鬼言有所指,但还是有些犹豫,只是最近正有求于老家伙,万一老东西只出工不出力,到时候坏了大事,岂非不妙?左右权衡之下,汤力借着厕遁的机会,让服务员将吕月芝唤到了二进院与三进院之间的半月拱门旁。
听汤力说完来意,吕月芝面色微寒,但也不好发作:“汤总,卧龙苑是西湖一等一的私人会所,并非夜总会。云总多番强调,云氏旗下的会所,绝不藏污纳垢,所以你的要求,便要恕小妹不能越权满足了。三进院里还有重要客人,恕不奉陪。”
吕月芝对身为西湖地头蛇的汤力本就印象不佳,此时是变本加厉地厌恶,她不明白云老板颇为看中的二当家怎么会跟汤力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成天混在一起。
她也不怕得罪汤力,至少她在全国各地的会所中所接触到的人群层次,远比汤力更接近金字塔尖,这些年的磨砺下来,她也发现,越是接近金字塔尖的人,便越低调谦和,而越是半吊子的,就越是满瓶不动半瓶摇,汤力明显就属于后者。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三进院迎凤轩里边喝酒边旁征博引的那个青年,短短半顿饭的功夫,她已经用各方关系打听到了这个青年的身份——西湖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以吕月芝混迹上流社会的阅历,自然知道省会城市的副局级意味着什么——一个三十岁的正处级实权干部,完全值得云老板**思投资。不过,刚刚动用人脉关系查到的资料里,还有一些令她云里雾里的信息,比如这位李局长似乎跟京城的几大红色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有离谱的消息称,这位年轻的李局长一口气娶了京城两大家族的天之娇女。
这样的消息,吕月芝也只一笑而过——又不是旧社会,一夫多妻,这年头哪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享受娥皇女英的齐人之福?
被吕月芝严词拒绝的汤力有些恼火,在半月拱门僵立了半分钟才回过神,突闻三进院里传来歌声和女子拍手称好的笑声,汤力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同床共枕这么些年,文心的声音,他自然是认得的。只是让他恼怒的是,就算在自己的面前,他也未曾听过文心如此愉悦的笑声。
酒精往往能放大人的情绪,也会让人在做出某些选择的时候丝毫不计后果。站在迎凤轩门外看到文心笑得伏在那青年的肩膀上时,一股子恼羞成怒的情绪从脚底直冲脑门,几乎没有多想,汤力一脚踹开迎凤轩的木门。
“贱人,还没离婚,你就敢这般背着我乱来!”汤力几乎是口不择言,恶毒得如同一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
汤力的突兀现身将伏在李云道肩膀上大笑的文心吓了一跳,本是一杯感谢救命之恩的酒,被崔家兄弟一番修饰变得情中带色,这才逗得文心伏在李云道肩上大笑,却不巧被汤力撞见了这一幕。
笑容僵在脸上,文心有些莫名地慌乱,仿佛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崔家兄弟并不认得汤力,见有人搅了兴致,趁着酒意便开始犯浑:“哪儿来的二#逼敢在我哥面前瞎逼逼?”
汤力双目通红,如恶魔般盯着仍旧被文心依靠着的李云道,冷笑不已:“好啊,终于有人敢碰我汤力的女人了……好啊,好本事啊……”
文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连忙站直身子,羞愤道:“汤力,你不要血口喷人!”
汤力咬牙切齿地冷笑着:“血口喷人?哼,我今晚还真的要试试怎么才能血口喷人,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借着酒劲,汤力掏出手机便想吹哨子召集黑道的兄弟,却冷不丁地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惊了个寒颤。
“汤总,您可别忘了这是哪儿。”
门边传来一个儒糯的女声,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出,不是吕月芝还能有谁?
“汤总,今儿晚上喝多了,这道黄花梨木门就当送给汤总的酒后赠品,改日派人送上府上,不过今晚还是就此收手为好,否则咱们都没法跟大老板交待。”
汤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得不是地方,刚刚也是被怒火冲昏了脑袋,否则以他一贯的精明,自然不会在云大老板的地盘上自找没趣。
“哼,今儿给吕妹妹一个面子,文心,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虽然提的是文心的名字,但恶狠狠的眼神却是落在了李云道的脸上。(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二章 酒后吐真言
汤力的闯入,似乎也没有影响众人的酒兴,自觉搅了大家兴致的文心原本还有些愧疚,却被李云道一句“大不了抱着你回家滚床单假戏真做”逗得娇羞难耐,崔家兄弟也跟着瞎起哄,原本都已经上了醒酒汤的饭桌再起战局,李云道和崔家兄弟又各一瓶茅台入腹时,文心与秦潇潇也喝完了两瓶价值不菲的波尔多。
文心此时面色红润微醺,额前碎发凌乱,一手勾着李云道的脖子,一手拿着红酒杯:“李局,我……我跟冒昧地叫你一声云道吗?”
今晚与性格相投的崔家兄弟重聚,李云道心情大好,一直敞开了喝,此时也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只手搂着茅台瓷瓶,一只手搂着文心的肩膀:“好妹妹,你就跟剑平剑安一样,叫我云道哥!”
“好,云道哥,小妹先干为敬!”说着,文心举杯昂头便咕咚咕咚地喝完一大杯红酒。
秦潇潇还保持着两分清醒,拉着文心劝道:“心心,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就真的要醉了!”
文心挣脱秦潇潇的胳膊,憨傻笑道:“潇潇,你别管,我跟我哥接着喝……”
秦潇潇叹了口气,她知道文心昨天险些被逼跳楼,幸而李云道及时出现出手相救。她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蔡桃夭和阮钰都心甘情愿死心踏地地恋着这个男人,最近跟他相处得颇多,她对慢慢从他身上读出了点什么。
她有些担心,文心如此正处于情感的创伤期,李云道的出现或许对文心来说是一剂救心丸,但是救心丸吃多了,便会变成毒药。她不想自己的好朋友再经历一场撒心裂肺的伤痛。
唉!秦潇潇叹了口气,桌上崔家兄弟抱着酒瓶双双滑到了桌子底下,文心勾着李云道的胳膊凑在李云道耳边不知道在悄悄说着些什么,只有自己还算清醒——这就叫世人皆醉我独醒吗?
“秦小姐。”吕月芝适时地送上来一杯解酒的蜂蜜柚子茶,款款地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实在是抱歉,出了刚刚那样的事情,扰了你们喝酒的兴致。”
秦潇潇摇头苦笑,看了一眼桌下酣然打着呼噜的崔家兄弟:“你觉得他们被扰了兴致吗?”说着,又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抱着李云道不肯放手的文心。
“秦小姐不用担心,只是酒精的作用让文心小姐想找人分担些心事,借着酒劲把心事吐露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吕月芝适时地给秦潇潇添上些茶水。
秦潇潇看着眼中除了兴奋还多了些异样情愫的文心,叹了口气,颇担忧地说道:“如果只是酒劲就好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介绍他们认识,到底是福还是祸……”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有些失言,秦潇潇连忙甩了甩脑袋,红酒的巨大后劲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从小到大,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像这般放纵过,哪怕这两年卸任了秦氏集团的职务心中压抑,自己也是选择一种健康积极的方式来排解抑郁,像这般借酒消愁的方式却是一次都没有。她以前一直想不明白,这世上有人会有人酗酒,今天她终于知道了这个答案——果然是一醉解千愁啊!
文心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自己在飞翔,而带着自己飞翔的人居然是那天在天台上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的男子。
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窗撒落在床上,文心悠悠醒来的时候,便看到秦潇潇捧着璃璃杯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潇潇……哎哟……”文心想起身,但巨大的酸痛从全身各个部位传来,让她刚刚支起的身子再一次跌落在床上。
“看你下次还喝那么多……”秦潇潇瞪着自己的好闺蜜,给她倒了杯温水,“来,先喝点水吧,你知不知道昨儿晚上你一个人喝了多少红酒?”
文心抿了几口温水,温意入胃,稍稍缓解了胃里传来的不适,此时她才隐约想起,昨晚似乎借着酒劲,说了很多一直想说的话,也做了一些自己一直不敢做的事。可是,真的说了吗?真的做了吗?一觉睡醒,文心自己也分不清那些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潇潇,昨晚我没失态吧?”文心有些脸红,似乎想到了梦境中的某一幕,这让她有种浑身发软的错觉。
“哼,失态?”秦潇潇没好气地将水杯磕在床头柜上,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好闺蜜,“心心,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喜欢上李云道了吧?”
文心仿佛受惊的兔子般一下子惊直了身子:“怎么可能?”
她心跳很快,可是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时,却觉得有些后悔。
秦潇潇这才松了口气:“这样便好。心心,你已经受过一次感情的挫折,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李云道的确是蛮优秀的,无论是家族背景还是个人修养,相貌能力,都是中上之选。但他已经结婚了,而且你要知道,他有两个妻子。”
“什么?两个妻子?”文心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两眼瞪得浑圆,望着秦潇潇,“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重婚可是犯法的!”
秦潇潇想了想,最终还是道:“其实说来就话长了,这家伙第一次发现在我们家的时候,我也看走眼了,只以为是个想借机上位的野心家而已,却没料到人家不但背景深厚得难以想象,而且撩妹技能除了他也是没谁了。”
秦潇潇越说,文心便越感兴趣:“说说呢,潇潇,他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你家了?什么情况啊?别话说一半呢,吊人胃口!”
秦潇潇坏笑道:“心心,你还敢说你没喜欢上那个家伙?”
文心抱起枕头娇羞便打:“喜欢又怎么样?二十一世纪了,男欢女爱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嘛,他那么优秀,多一个喜欢他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秦潇潇却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的两个妻子,如果你认得蔡桃夭和阮钰,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文心捧腮作沉转状:“怎么?他的两个妻子是母老虎?”
秦潇潇摇头:“两个能完美到那个程度的女子,也不知道怎么就不约而同地看中了那家伙。说实话,除了讲义气,多读了书外,我真看不出这家粉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文心却叹气道:“潇潇,那是因为你没有爱过。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你会考虑很多综合的因素,是不是帅气,是不是多金,是不是有才华,是不是有社会地位。等到如今,经过汤力这个人,我算是看清楚了,那些身外之物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反倒是有没有精神的共鸣,也就是大家说的人生观,价值观,这样的爱情才能长久。”
秦潇潇偷笑道:“这么说,你觉得你跟那大刁民人生观价值观很一致?”
文心笑着将羽绒枕头砸了过去:“是不是好姐妹,又套我的话?不过刚刚你还没有说完,他的两个妻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潇潇便将她所了解的李云道从下山到如今的经历复述一遍,同时也将蔡家大菩萨和阮家大疯妞的情况做了些介绍。没想到,文心不听还好,听完双目愈发熠熠生辉:“这么说,他的两个妻子是很优秀很优秀了?嗯,我觉得真的也只有蔡桃夭和阮钰这样的女了,配得上他。”
秦潇潇耸了耸肩膀:“我听她妹妹顾小西说,除了这两位,这家伙还跟大明星齐褒姒关系暖昧得很,反正就是个典型的**大萝卜。心心,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踩了他的圈套,到时候想抽身都来不及!”秦潇潇有些后悔介绍文心和李云道认识了,她还是想不太明白,不过就是救了这妮子一命,怎么连文心也开始犯花痴了,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人?
听到齐褒姒的名字,文心顿时眼前一亮:“褒姒也喜欢他?真的假的?齐褒姒在娱乐圈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圈内很多约饭的经纪人都试过,两百万一顿饭的价码也没能请得动。”
或许是文心话中的那个“也”字惹得潇潇有些不悦,没好气道:“齐褒姒是齐南山的侄女。齐南山在山东黑道上说一不二,跟政商两界关系都不错,敢触这个霉头的人不多。不过那家伙倒是胆子不小,也不知道他怎么不担心齐南山派人做了他……”
“潇潇,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齐南山再有本事,再怎么霸道,也管不到自个儿侄女的恋爱吧?”文心双手抱膝,帮某人打抱不平。
“啧啧啧,这还没咋样呢,你这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秦潇潇一脸笑意地看着文心。
文心羞得用被子捂住脑袋扮鸵鸟状,在被子里嗡声嗡气道:“喜欢又怎么样?我喜欢谁,那是我的自由!”(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三章 紫衣观潮
农历八月十八,浙北海宁盐官,观潮胜地,正是八月涛声吼地来的观潮盛时,观潮台上游客接踵摩肩。大潮横贯江面,如白色城墙般的白浪翻滚起足足两丈许,如千万匹战马齐头并进,声势震天。
江边人群中,一袭紫衣鹤立鸡群,哪怕在这世界级的钱塘潮面前,她也如同一道景观,引吸了周遭的诸多视线。与一般女子的弯月黛眉不同,她的眉峰刚硬,配上冷峻的面部线条毫无一丝违合,相反增添了几份让人眼前一亮的飒爽。
“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漫道往来存大信,也知反覆向平流。”她喃喃地道出一首并不算相见的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本生硬的面部线条瞬间便柔和了起来:他总说自己有个读书破万卷的弟弟,其实他自己读的书又如何算得上少呢?
江面上的那条白线越来越近,如天雷般的轰隆声也仿佛是天神将杀声震天的战场推向了岸边,人群中已经有游客发出惊呼。
随着那涛天巨浪的逼近,天色仿佛瞬间也暗淡了下来,江上一时间如卷黑云旋风雨,如骋阵马斗貔虎,又如阴阳炭海底煮,如决瓠子不能御。一浪高过一浪,最前方的人群已经隐隐感受拍碎巨浪蒸腾起的漫漫水雾。
紫衣女子突然轻叹了口气,他说农历八月初八来钱塘看潮,如今她在观潮,他又不知在这个地球的哪个角落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想到这里,柔和的脸部线条再次变得刚硬冷峻起来。
李徽猷,李徽猷……她在口中喃喃念着那个无论是说还是写都显得有些晦涩的名字,脑海中那张俊得不像话的面庞栩栩如生。在他出前在自己的生命之前,她曾经觉得这辈子也许就在血雨腥风中孤独寂寞地度过了。待那个人出现之后,她才发现,原本黑白两色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起来。于是,她便知道,自己的爱情来了。
爱情?想起这个词,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这个对普通人来说顶多是嬉笑怒骂的两个字,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却显得异常地弥足珍贵。
我爱你,你知道吗?她在内心深处默默地说道。远处的钱塘江潮头推涌,声势如雷,亦如她对那个人藏不住思念。
如果我的思念也如这潮汐,那么钱塘江水便时时怒涛汹涌。
她微微叹了口气,便开始在人群中移动。每到一处,她便是一处的风景。
她在江边看潮,人们在潮畔看她:一边是喷珠溅玉万马奔腾的江潮,一边是生平罕见倾城容颜的女子。
江潮是她的景,她是游人的画。
缓慢的脚步忽然微微一滞,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远处前排的观潮台,那里离浪潮最近,也最是危险。
她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
那比女子还妖艳的绝色侧脸,此刻却比往常多了一份冷冽。只是为何今天他要穿着一身奇怪的红袍斗篷?明显帽斗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将红色的帽斗掀在后肩,茕然孑立,孤独而高大。
思念在这一瞬间如拍岸立碎的大潮,她快步挤过人群,向前方观景台上的绝色男子靠近,她有很多疑问,此刻他不是应该在东欧的某个已经开始飘雪的国度执行秘密任务吗?可为何突然一身异装地来到这里。
离男子还有数十远的时候,她猛地止住脚步。
那个人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她从那红袍青年身上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冽杀气,此刻她终于看清,红袍青年身侧站着一个岣嵝身子的老人,鹤发碧眼,神情恭敬,六名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黑人保镖将红袍青年与岸边的游客分开一段安全的距离。红袍青年似乎也不担心自己会过于抢眼,自顾自地眯眼观赏着这并列世界三大奇潮之称的宏伟潮景。
“亲爱的大卫,钱塘潮不愧是与恒河潮、亚马逊潮并列的三大奇潮之一,的的确确让人叹为观止!”红袍青年说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
身侧的老者微微欠了欠身,用带着佛罗伦萨口音的意大利语解释道:“回主教大人,潮汐本源自天体引力,加上钱塘江的喇叭口地形,潮水易进难退,所以才有此盛况。”
红袍青年微微点头:“这个古老的国家的确地大物博,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我们去探索去发现。”
老者道:“中国人号称上下五千年文明,其实可考历史大体上也只是从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开始,之前的夏朝几乎无历史佐证,再之前的尧舜禹,那已经基本接近于神话传说。”
红袍青年点了点头,俊美的侧脸看上去愈发迷人:“三千年王权更迭,才有之前的局面,四九后,前人的努力差一点化作泡影。不过好在这些年的坚持不懈,才有了我们在这里的立锥之地。”
鹤发碧眼的老者点头,也抬头望向那千军万马般的白色浪潮:“四九年,差一点就失了这处东方阵地。好在有那动乱十年,再加上同仁的不懈努力,这才在万分艰难下打开了一些局面。中国是一党制,对他们来说有利有弊,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弊远远大于利的。一党专政,我们便失去了游说博弈的土壤,这几年他们内部反腐,之前打好的根基很多说断也就断了。”
红袍青年眯眼看潮:“其实最难捉摸的,还是人心呐。”
排山倒海的大潮如移动的城墙般压顶而至,果真如乍起春雷般轰鸣。红袍青年忽然嘴角微扬,竟不顾那比观潮台还高的涛天巨浪,回望向身后的人群,却只看到一袭紫衣悄然隐入人潮。
“主教大人?”鹤发碧眼的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人群,却一无所获,疑惑地看着红袍青年,在他眼中,身边这个少年老成的裁决厅大主教从来都不会不会说无谓的话,也做无谓的动作。他看向人群,人群中必有他所中意之事。
老者挺了挺身子,身侧一名黑衣保镖便凑了上来:“去看看。”
红袍青年却摇了摇头:“算了。”
老者颇有些疑惑,但想着在异国领土不宜过于高调,便挥了挥手,让黑衣保镖退下。他的确有些困惑,因为从裁决厅主教大人决定要踏上这个东方神秘古国的时,他便不知道到底为何而来。虽然拿到新能源机密对组织很重要,但绝对没有重要到要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教大人亲自出马的地步。
圣教裁决厅红衣大主教,教皇之下,万千教众之上,裁异端生死,决内乱惩戒。
从红衣大主教十四岁接过教皇赐予于裁决圣杖伊始,就没有人怀疑过他能否胜任,因为传闻这件红衣的神圣主教袍,是大主教走向神坛的路上披荆斩棘,用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染就了这件红色主教袍。
人群里,一袭紫衣此时披上一件浅灰的半袖风衣,退回最远处的观景台,但视线却一直在那红袍青年的身上。
此时她已经可以百分百地笃定,那一身红袍的青年的确不是她心中万分思念的李徽猷。
可是,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跟李徽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徽猷的两位兄弟她都见过照片,大哥弓角高大魁梧如再世元霸,三弟云道文质彬彬,如今走的是仕途,这一口流利意大利语的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袁紫衣拿起手机,远远地拍了几张图片,见那红袍青年为首的一行人缓缓从前方观潮台退出来,她便也远远地缀在了后方。
目送红袍青年上了一辆上海牌照的宾利,一行车队缓缓驶离,她才将拿起手机,翻出相册,刚刚远远拍下了红袍青年的侧脸,但并不算清晰,倒是后来的车牌号等一系列照片都颇是清楚。
她想了想,有点犹豫,她不想一个简单的误会,会给正在国外执行秘密任务的他带来什么麻烦,这就意味着她不能使用内部资源来进行调查,否则按内部惯例,这些照片都会被分类存档,敏感的或许还会被送到更高的层面。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他曾经留给她的号码,响一两声,那边很快便传来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你好,我是李云道,请问您是哪位?”
山西五台山,位列四大佛山之首,奇峰灵崖,为文殊菩萨道场。台怀灵鹫峰,菩萨顶金壁辉煌绚丽多彩,是五台山最大的喇嘛寺庙。庙前百十台阶,往常香客如云,今日却只有一喇嘛和一老驴,皱纹纵横的老喇嘛在大太阳下缓缓地对着那山顶的宝殿行五体投地大礼。台阶下,数百僧众在大喇嘛带领下,虔诚颂经,似在护佑那行身语意三敬佛祖的老喇嘛和那头仿佛听得懂人话的老驴。
不知过了多久,老喇嘛停了下来,从身畔的驴背上取下布囊,喝了些许清水,又吃了点面馕。台阶上,两只蟋蟀在阴凉处正斗得不可开交。
老喇嘛放回布囊,叹了口气,慢慢地弯腰,拎起其中一只蟋蟀放在掌心,怜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身边的老驴“嗯昂嗯昂”叫唤了两声,仿佛听懂了老喇嘛似是而非的言语。
老喇嘛叹了口气,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到最下面一处草地,将那蟋蟀轻轻放回草丛。
老驴也跟了下来。
老喇嘛看了那为首的大喇嘛一眼,微笑点头,而后又重新回到起点的第一阶台阶下,重新行那五体投地的参佛大礼。(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四章 举报
凌晨五点三十,李云道雷打不动地起床晨练,打了趟太极,耍了趟由黄梅花专门帮他改编的三刃刀套路,一身微汗。十力嘉措和张小蛮被他扔进了外国语学校后,家里顿时便冷清了起来,原本时不时还露个脸的郑天狼和关芷由香也被他派去保护秦潇潇和文心了,几百米的大平层里便只有李云道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忙碌身影。晨练后便是给露台上的花花草草浇水,适当做些修剪工作,如果时间来得及,还能在书房里临上二十分钟的名家字贴。七点五十准时出门,八点半准点到市局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范志宏随后便敲门而入,李云道笑着跟范志宏打招呼,老范却面色铁青地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李云道有些诧异,大清早的到底是谁招惹这位老范书记了?可是等范志宏将手机横屏放在李云道的面前时,李云道微微皱眉。
范志宏给李云道看的是一封匿名的举报邮件,邮件里不单以文字形式举报市公安局新任副局长、刑侦支队长李云道骄奢**#逸出入高端餐厅场所,同时有名有姓地点出李云道利用职务之便长期与浙北卫视著名女主持文心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并有图片为证。所谓的图片,便是那晚李云道与文心相互搀扶着走出会所的一幕。
不用问李云道都知道这封匿名信源自何人之手——那晚在卧龙会所跟汤力狭路相逢就知道以汤力的心胸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下作。照片上自己与文心相拥在一起,这让李云道忍不住有些头疼,那晚多喝了两杯,加上文心刻意的曲意逢迎,酒酣耳熟之际自然不会在意一些亲密动作。只是汤力的小手段实在让李云道不敢恭维——难道他认为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封匿名信,就能整出多大的动静?
范志宏站在纪委书记的角度上,倒是对这件事相当重视,语重心长道:“云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社会关系很多也很复杂,而且你又是干刑侦出身的,形形色色的人都认识一些,这一点我理解。不过,如今中央反腐倡廉,八项规定的红线卡得很死啊,这对我们都是一个考验。这些地方,以后能不去,就尽量不要涉及。实在碰到不得不去的情况,那也要低调些,毕竟咱们是国家公职人员。”
“范书记,您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欠妥当,只琢磨着姑苏来的朋友,也就是一次私人聚会,没想到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惦记在心里了,下次我一定注意。”李云道知道,并案的事情,他给了范志宏一个面子,由范志宏出任调查小组的组长,而李云自己自己将副组长和总协调给兼了,这次范志宏是还人情来了。
范志宏是纪委出身,自然分得清利害关系。如果去会所吃顿饭,跟异性朋友亲密一些,都要被列入纪委调查的范围,那么得多少庞大的团队才能完成这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这种调查方向原本就跟纪律检查的原则相违背。这位新上任的副局长上班开的是一辆大众辉腾,住的是蓝城玫瑰园,可以看得出其家底子很优越。局里现在也不缺开宝马奔驰上下班的年轻富二代,显然李云道也被范志宏列入了其中。而且能从江南省空降到浙北,也并非家境富裕就能实现的。范志宏在省纪委的那位姐夫曾不经意地透漏过,这位小李局长应该跟京城的某个红色家族有着深厚的关系,联想到李云道的已婚状态,范志宏直接就把李云道算入了红色赘婿的范畴。
送走范志宏,李云道将华山叫了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道:“汤力这个人你熟悉吗?”
华山那天跟李云道一起去了省卫视,在监控室目睹了汤力逼文心跳楼的那一幕,所以对汤力的感观极差,一提起这个人,便开始皱眉头:“仗着自己的老爹在浙北有几份政治影响力,就无法无天,这样的人还能当得上政协委员,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哦?他是政协委员?”李云道第一次听说汤力还有个官方身份。
“他老头子汤林阳不是去了人大嘛,顺手也给他那混账儿子弄了个官身,我估计老爷子也是预估到汤力指不定哪天要整出点事情,所以趁早给他弄个官身当护身符。”华山没好气地说道。
“这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现在连正式公务员都如履薄冰,他一个商人身份的政协委员,还能真的藐视律法不成?”李云道笑了笑说道,“不过这西湖市政协委员的门槛也太低了……”
华山道:“这里头还有个故事,政协那头有个副主席叫苏奎,原先是省纪委的,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角色,估计也得罪了不少人,快退的时候,被扔到市政协当了个副主席。汤力进政协的时候,苏奎竭力反对,据说是差点儿掀桌子。汤力听说后,晚上直接让人送了把带血的匕首到苏家,把苏奎的老妻吓得差点儿心脏病复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反正汤力就代表西湖的民间金融业进了政协了。”
李云道想了想,问道:“汤力在金融界的影响力很大?”
华山冷笑了一声:“影响力?我看是破坏力更大一些。他那个什么奇力资本,表面上打着什么私募的旗号,背地里干的全是放高利贷的勾当。我也是前几年查一桩故意伤人案,一个小混混砍掉东城一家民企老板的一只手,后来才知道,民企老板资金链出现了差池,无法按期还上高利贷,汤力便授意下面要债的人给他点颜色看看,正好也震慑一下其它还不上钱的贷款人。”
李云道点头,浙北前几年野蛮生长的民间资本借贷引发了不少社会问题:“放高利贷的话,他跟社会上的黑恶势力铁定是分不开。”
华山道:“何止是分不开!汤力手上有钱,社会上那些人手里要人有人,要资源有资源,几方整合一下,就是一个洗浴场,就是一个夜总会,这几年形势不好,听说汤力的投资有所收缩,目前手上赚钱的项目主要就‘春江花月’和‘盛世皇朝’几个重要的场子。而且,缉毒那边一度认为汤力名下的场子,都有利用娱乐场所贩卖毒品的嫌疑。”
李云道猛地眉头紧锁:“有证据吗?”
华山摇头:“那小子精得跟狗似的,哪有那么容易抓?而且他干这种事,肯定都是由下面的马仔出面,真要出了问题,都有人出来顶罪。那些乌烟瘴气的场子里,大多是摇头#丸一类的轻型毒品,就算事发被抓,直接掉脑袋的可能性能低,所以每次他只要推个替死鬼出来就好了。往往我们这边才抓人,那边安家费就已经送到家里了。这一点上,这小子算得上是个天才。”
禁毒支队与刑侦支队时常有业务往来,相互支持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禁毒支队支队长缪参跟华山都是从东南军区转业到地方,个人经历上的相似使得两人惺惺相惜,如果不是华山有家有口对禁毒那头的工作强度有些顾忌,缪参早就将这员猛将从刑侦上要过去了。
李云道负手在办公室内踱了几圈,突然回头问道:“汤林阳跟老朱很熟?”
华山压低了声音道:“老朱有个侄子,之前大学毕业一直找不到工作,最后找了汤林阳的门路,进市电视台当了主持人,据说现在还小有些名气,估计老朱一直惦记着这份人情。当然,汤林阳原本就是省委常委,宣传口子上很多人都是他的嫡系门生,尤其是汤林阳退下来的时候还没到年纪,硬撑着推上去一批人,这些人都念着汤林阳的好,您知道汤力在宣传体系里有个绰号吗?”
“绰号?”李云道有些好奇,自古最不饶人的便是文人,最是凶狠恶毒的便是那些个骂人不带脏字的自诩为两袖清风的文人。
华山笑了笑,却是那种不怀好意的讪笑:“人家在背后称汤力是‘二部长’,汤林阳是老部长,汤力便是二部长。宣传口子上的事情,只要汤力一个电话,基本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连省广电的看家花旦文心都被汤力抱回家了。”
华山的话让李云道对于汤力这个西湖土生土长的纨绔官二代有了相当的了解,如果按照华山的说法,汤力在西湖绝对算得上是条地头蛇了,而且学是一条黑白通吃的毒蛇。汤力打新能源项目的主意,这其中除了金钱的因素外,应该还有众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李云道甚至怀疑汤家父子很可能许多年前就已经被境外的某些势力盯上了,而且很有可能汤力的原始积累的来源,就是好些用心险恶的境外组织。
“华山,你帮我办一件事,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被第三者知晓。”
华山神色微微一转:“是,保证完成任务。”(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五章 另有隐情
宾利轿车在上海的保有量并不算多,李云道没花太大的力气便请之前青干班的同学打听到了那辆挂着沪a牌照的宾利车的归属。袁紫衣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让李云道有些吃惊,这位原总参二部的女精英他是早闻其人。在莫斯科的时候,二哥徽猷的徒弟乔治不止一次地提及袁紫衣这个名字,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紫衣姑娘有朝一日会成为李二嫂的意思,所以李云道对袁紫衣的名字特别上心。
徽猷从小跟李云道一同长大,二哥的喜恶李大刁民自然一清二楚。在山上时便一头青丝的徽猷生得一张比女子还要娇艳的脸蛋,山上流水村的小媳妇儿们没少拿这diǎn在背后议论,李云道都理解为是纯粹地嫉妒,毕竟那穷得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头,突然冒出一个比天仙般的女子还要漂亮的男人,的确是让普通人难以接受。
李云道从小就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会是李徽猷最终的归属,又是什么样样的女人,才能有足够的信心网罗住一个比天下间绝大多数女子都要妖媚出众的男人。显然,乔治口中的准师娘袁紫衣是具备这一特质。李云道很想见见这位电话中声音显得有清冷的准二嫂,不过他也知道,以袁紫衣的特殊身份,应该是不会轻易真面目示人的。
至于她要查的那辆宾利,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价值近六百万的宾利挂在上海一家外贸公司的名下。李云道顺道请老同学查了一下那家公司的背景,公司背景也很干净,是一家在上海经营了快二十年的老牌国际贸易公司,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藏污纳垢的空间。但结合李徽猷和袁紫衣的特殊身份,被他们盯上的目标,肯定没有一家是简单的。
李云道也没有多想,为何袁紫衣会放弃使用内部资源进行调查,反而要用自己的公安资源,不过既然准二嫂想查,那便查呗,只要这位据说能基本o得住二哥的女子真的尽快被李徽猷收入囊中。如今大哥有苦草嫂子,二哥有了紫衣嫂子,自己更是同时拥有了桃夭与阮钰,如此大圆满的结局让李大刁民自己时常都觉得是不是生在梦中。
将宾利车的信息汇总好后,发了一封邮件给袁紫衣留下的电子邮箱。李云道微微松了口气,再过十来天便是蔡桃夭的预产日期,自己这回真的要当父亲了。想到这里,李大刁民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这一个小生命的父亲,这种血脉延续的感觉相当之微妙,他开始有些理解无论是老爷子还是姑姑们当年见到自己激动得说不出话的那种心情。
从局里出来的时候,李云道换了身便装,也没有开车,用手机叫了辆出租便独自一人离开。
办公室主任李明将一沓资料搁在办公桌上,微微松了口气。他的办公室是一间大办公室里头隔出来的小单间,外间便是局办的几个年轻人。看到对接李云道的秘书吉达神情严肃地在电脑前查阅着什么,想了想,才问道:“小吉,李局给你安排任务了?”
吉达抬头扶了扶眼镜,“啊”了一声,发现是李明,这才赶忙站起身:“李主任!”
“没事,你忙你的!跟着李局还习惯吧?”李明笑眯眯地问道。站在办公室主任的角度,每一位局领导的文秘都是他亲自安排的,自然有权力过问。
汉蒙混血的帅气小伙扶了扶眼镜道:“还不错,李局长的知识相当渊博,材料里的一些小细节他一眼就能看到问题,所以我也在不断学习……”
李明看了一眼吉达正在浏览的网页,内容大体上是西湖市一些重要夜场酒吧、夜总会的资料,吉达整理得很细致,连夜总会的注册公司、法人代表、纳税纪录都一应俱全。
李明diǎn了diǎn头,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不错,好好努力!”说着,抬步便想回办公室,突然又脚步微微一滞:“咦,吉达,盛世皇朝李局也让你一并调查了?”
吉达diǎn头:“李局的要求,是绝对不能错过一个。”
李明显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行,你先忙着,我去朱局那里一趟。”
出了办公室,李明便直奔朱子胥的办公室。朱子胥满面红光,此刻更是眉开眼笑,显然心情非常不错:“小李,来来来,坐下说。”
“朱市长,有件事情我想应该提前跟您汇报一下。”李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子胥的表情。
朱子胥对于自己的这位心腹非常信任的,笑着说道:“你可是咱们的大管家,什么事弄得你都这么紧张?”
“我感觉小李局长跟汤主席家的二公子汤力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明字斟句酌后,小心说道。
“误会?”事涉汤林阳,朱子胥的表情也慢慢严肃了起来。汤林阳在浙北官场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作为前省委常委,虽然目前退居二线,但很多人依旧很卖汤家面子。朱子胥当年也曾在某个重要上升阶段受到过汤林阳的照顾,因而才有了与汤家的这份交情。
李明小声解释道:“昨晚跟几个老友聚会,其中一个是省广电的办公室的曾主任,说是前两天咱们这位小李局长去过他们广电大厦,而且在那幢九十九层的大厦ding楼跟汤家的二公子发生过一些冲突。不过他也是听大厦保安汇报的,据说当天的监控录相都被小李局长带去的人取走了。”
“冲突?”朱子胥微微皱眉,“他们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个人,怎么会有冲突?”
李明微微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据说跟汤力的妻子文心有关……”
朱子胥猛地眉头紧锁,钱强的桃色新闻事件已经弄得他这个市局一把手有些头疼,如果这位新来的小李局长再整出diǎn笑话出来,外面人还不得乐死?而且汤力的妻子文心不是一般人,《全民嗨歌》播出后,文心已经几乎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名嘴级的主持人,如果真闹出diǎn不像话的诽闻,他这个市局一把手也要跟在后面挨板子。
“朱市长,小李局长年纪轻,可千万别上了人家的套……”李明观察着朱子胥的脸色,适时地说道,“你看是不是要抽空跟他聊一聊?”
朱子胥未置可否,面沉如水地微微眯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作为极了解朱市长的市局大管家,李明知道这是朱子胥思考问题时的个人习惯,显然面对这样的问题,尤其又涉及到刚刚空降就职的年轻副局长,由不得朱子胥不重视。
良久,朱子胥才抬头道:“娄大鹏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李明想了想,说道:“自从他的人竞争副局长失利后,娄书记就好像换了个人,每天上午差不多十diǎn才来上班,下午吃过午饭人就不见了,有时候吃午饭前就出去了,然后便一天不见人。”
朱子胥满意地diǎn了diǎn头:“老娄这样就对了!”朱子胥是非常强势的一把手性格,跟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娄大鹏并非一类人。朱子胥以副市长的身份兼任市局一把手后,与搭档的副书记娄大鹏几乎是三天一大争,两天一小吵,朱子胥步步为营后拿下了局党委会的绝大部分投票权,娄大鹏系便被逐渐排出正在上升期的核心团队。
“朱市长,老娄跟汤二公子这几年走得很近啊!”李明适时地提醒道。
朱子胥沉默了片刻,才道:“老娄这叫病急乱投医。”
李明道:“汤力在宣传口子上被称为‘二部长’,林阳部长这几年也花了大量的心思帮他铺人脉,娄书记最近经常跟他们吃喝玩乐在一起……”
李明的言下之意朱子胥很清楚,娄大鹏对当年竞争局长之位失利一直耿耿于怀,这几年大大小小的背后小作动不断,但并未对自己产生根本性的威胁。只是如果有汤力在背后给他摇旗呐喊,很可能会给市里某些人传达一些不太准确的信息,尤其是如今汤林阳积威未消,很难保某些人在政治利益的交换下不把自己当作牺牲品。
朱子胥在公安系统中呆了大半辈子,政治牺牲品也瞅了一茬接一茬,他不想在自己退休前还上演那么一出大笑话。按照体制里的惯例,不出意外,自己将在两年后退二线,能顺利进入市人大已经是上上之选,如果在这个时候整出diǎn妖蛾子出来,晚节不保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子胥想了想道:“小李,云道局长这会儿在吗?”
李明愣了一下,说道:“吉达说小李局长刚刚换了便装出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李明总觉得朱子胥对这位小李局长似乎客气得过了头,以朱市长的强势性格,何必跟李云道这么一个外来空降兵如此客气?难道说这当中另有隐情?(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六章 前因后果
上有天堂,还有苏杭。西湖曾别名杭城,古来素有人间胜境美誉。从昆仑山下山之初,李云道便直奔姑苏,如今辗转至西湖,也算是从一处天堂周折到了另一处人间天堂。只是,天堂对于李云道来说并非一味地流连忘返,相反杀机四伏,数次死里逃生让李云道如今对生与死的终极命题思索得愈发透彻。人这一辈子活在世上,总要尽心尽力地做些事情,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换了身便装的李云道叫了一辆出租车,从市局直奔西城区,在市郊一处相对冷僻的新写字楼下方停车。写字楼的背面有一家刚开的星巴克咖啡,此时接近中午,面积颇大的店面里只有一两个客人。
角落里坐着中年男子,一脸愁云掩盖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谁能想得到,几周前还呼风唤雨的东城区公安局局长会落得停职待查的境地?估计连钱强自己都没有料得到。
见李云道走了过来,钱强似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云道局长,冒昧地约你出来实在是迫不得已。”钱强搓着手,表情有些尴尬,以他一贯的强势风格,能在一个比自己年纪小近十岁的年轻人面前如此卑躬屈膝,似乎让他自己也有些不太习惯。
李云道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和颜悦色道:“钱局在碰到困难的时候,能想到我这个新兵,是我的荣幸。”李云道知道钱强目前的状态,这周的党委会上,市局纪委书记范志宏提出对钱强采取停职待查的处理办法,东城区分局的工作暂时由分局政委马金代为处理。
钱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措辞,过了片刻才道:“李局,韩晨的案子,有太多的疑点,我想……你最好能亲自过问。”
李云道点头:“目前周成暴毙案和韩晨自杀案以及你的事情,市局党委会上已经通过作并案处理,成立了专案小组,范书记任组长,具体查案工作由刑侦三大队队长曾家狄带队负责。老曾的实力你应该也清楚,如果你是清白的,组织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钱强苦笑,摇了摇头:“我的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晨的案子,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韩晨不是自杀。”估计是怕自己笃定的语气引起李云道的反感,连忙又跟着道,“虽然因为我停职的事情,韩晨的情绪有些波动,但以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是会轻易轻生的个性。而且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我还跟他见过一面。”
“见过一面?”李云道微微皱眉道,“为什么之前调查组跟你谈话的时候你不说实话?”
钱强听出了李云道语气中的不满,顿时一张脸胀得通红:“其实……其实……也怪我……我那天让韩晨帮我去给夏澜送点东西……”
李云道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钱强口中的夏澜便是那位暴毙的出租车司机的妻子,按钱强的口气,这位东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的桃色新闻应该是确有其事。
钱强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哀苦道:“夏澜是我的初恋,我们俩从小青梅竹马,住对门,又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一直到初中毕业。我那会儿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喜欢人家又不敢说,那会儿社会环境也不比现在,九十年代初那会儿,大多数人还很保守。后来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夏澜上了卫校,再后来,我家从西城搬到了东城,之后联系得就很少了。直到前几年的一次初中同学聚会,我才重新碰到夏澜,那会儿她在市二院做护士,她老公周成刚刚失业,我看她生活得挺清苦,就自作主张,给周成在分局三产下的一个保安公司找了个保管员的工作。夏澜从同学那边听说这件事是我在背后使了力,所以很感激。但周成这个人手脚不干净,干了没多久就被人发现盗窃变卖仓库里的资产,三产那边的人也很为难,我一怒之下便把周成开除了。之后周成便闹了起来,说我跟夏润有一腿我,其实那会儿我跟夏澜之间清清白白,一直到周成经常喝醉酒回去对夏澜动粗……”
钱强将自己与夏澜一路走来的经历娓娓道来,李云道也听得颇为动容,没想到钱强倒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周成再次失业后日日买醉,喝醉便回家对夏澜大打出手,原本钱强还不知情,一次偶然的机会,钱强去市二院探望一位住院的领导,看到脸上青紫、身上更是惨不忍睹的夏澜,顿时大动肝火。
坐在东城区分局一把手的位置上,钱强自然有各种机会接触社会三教九流。在钱强的授意下,作为铁杆部下的韩晨找了位东城区颇有名的大青皮,当晚就把周成拎到郊外“交流”了二十分钟。没想到这下便捅了马蜂窝,原本在妻子面前就颇为自卑的周成一口咬定妻子夏澜肯定跟钱强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开始还只是去钱强家里闹,发展到后来便直接去局里闹,再后来更是利用各种社交网络工作裹挟社会舆论。
钱强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地镇定,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周成的那种无理取闹:“其实一开始,我跟夏澜真的没什么,可是周成一直这样闹,一来二去……我妻子四年前便癌症去世……所以……”
李云道微微叹了口气,站在情感的角度,他是百分百支持钱强的所作所为,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初恋情人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这也是值得尊重和肯定的,尤其是夏澜经常遭受家暴的前提下,钱强的作为更符合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范畴。但是作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尤其是国家暴力机关的领导者,钱强的作为便值得商榷了。
“周成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他如何懂得利用网络社交工具来裹挟民意?”李云道一针见血。周成所处的圈次决定了他的意识层次,一个每天为了生计而发愁的底层人士,如何想得到利用网络社会工具来造谣生事?
钱强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韩晨就提醒我了,周成大肆造谣的背后,应该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韩晨?”李云道听得出,钱强对韩晨的信任,应该早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上司对下属的信任,“他是怎么判断出周成的背后有高手在进行操控?”
提醒韩晨,钱强叹了口气,表情有些伤感:“韩晨得知周成在外面大肆散布谣言的时候,就调查过周成,发现就在他开始散步谣言前,他在建行新开了一个户头,隔天便有人汇进了二十万块钱。”
“查得出汇款人的身份吗?”李云道料到这其中必有金钱交易,只是自己对钱强并不了解,一时间无法判定真伪。
“查是查到了。这件事毕竟没法放到台面上来讲,我有个老同学恰好是建行的副行长,走了他的关系才查到给周成汇钱的是上海的一家外贸公司,但韩晨说这家公司是新成立的,估计就是为了处理周成而注册的皮包公司,韩晨走的前一晚,还给我发过短信,说这家名叫‘荣度’的外贸公司已经被注销,而且注册人的证件均是伪造的。”
李云道微微皱眉,看着钱强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果然是一条韩晨发来的短信,短信发来的时间显示是韩晨“自杀”的前一晚。将手机推还给钱强,李云道问道:“钱局,对于这件事,你自己的判断是什么?”
钱强微微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上靠,搓了搓脸,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的确让他这位西湖公安体系的政治明星有些焦头烂额:“要说仇家,我干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抓过的犯罪份子也不是一个两个,想搞我的人也不少,但普通的犯罪份子绝不会有这样的周密计划。韩晨跟我汇报后,我仔细地想过,能做出这类动作的人,绝对是对我们公安系统的侦查方案了如指掌的,反侦查意识很强。如果没有韩晨‘自杀’这件事,我可能还在之前抓过的犯罪份子当中寻找目标,但韩晨的死提醒了我。”
李云道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这位昔日公安系统中的明星,一边听他分析一边思考着。
“说韩晨自杀,简直就是太荒谬了。韩晨的个性我非常了解,是个遇事不怕迎难而上的好警察,说他会为了一点点职业生涯的小挫折而自杀,这就仿佛像有人告诉我李嘉诚破产一般荒唐。”钱强不知为何发出一声冷笑,“而且,就在韩晨死的那天早上,他还跟我通过电话,说是自己查到了一些很关键的线索,准备立刻去跟进验证。只是没料到,我等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李云道想了想道:“你跟韩晨到底是什么关系?”
钱强明显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韩晨是我亡妻的远房表弟。”( 就爱网)
第八百八十七章 不翼而飞的硬盘
在社会关系网络中,亲戚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古往今来,无论是家族式政权还是家族式企业,都是起缘于以血源关系为基础的人脉关系网。既然韩晨与钱强的亡妻是远房表亲,那么钱强与韩晨走得比别人更近,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钱强出事,韩晨比其余下属更卖力地去协助解决,这其中的缘由也便清晰了。
有了这层基础在,李云道更倾向于钱强判断:韩晨之死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自杀。
“韩晨有没有抑郁症一类的病史?”李云道问道。
“他如果有抑郁症,估计全局上下该送进精神病院治疗的起码有大半。韩晨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刑警,读的书不多,所以想法也就没有文化人那么多。不过这家伙倒是挺有生活情趣,否则华山的前妻也不会……”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禁忌话题,钱强下意识地抬头观察了一下李云道的表情。
李云道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老华自己对这件事早已经想通了,咱们这些外人还跟着尴尬个什么劲。”
“果然是当局者迷啊!”钱强很感慨地说道,“虽然他一直不说,但我知道,韩晨生前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娶了老上级的前妻,局里不少人都一直在戳他的脊梁骨。”
“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李云道问道。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王丽跟华山的时候,两口子隔三岔五地就大吵一架,那会儿老华没少被撵出家门,在队里凑活着睡一夜的例子比比皆是。等跟了韩晨,王丽就像变了个人,一下子就从大家熟知的泼辣性格变成了贤惠妻子,这倒是真让不少人啧啧称奇。”提到这件事,钱强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两口子之间的事,床头吵,床尾和,但有的人天生不合适,有的人天生就该在一块儿,谁能说得清楚呢?言归正传,刚刚你说韩晨查到了些什么,他有没有跟你提及到底查到了什么?”一片遮挡在众人眼前的迷雾即将被拨开,李云道很想知道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钱强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失望:“本来韩晨约了我第二天碰头,说是当天他还要去验证一个关键线索,只是没想到……”
李云道看着钱强眼圈微红的悲痛表情,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揪出幕后黑手才是当务之急。”
钱强仰了仰头,似乎是想克制自己的情绪:“抱歉,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情绪有些感性。”
“我能理解。”李云道说道,“现在首要的便是查出韩晨出事当天到底去了哪儿,又见了谁。有没有问过王丽?”
钱强道:“韩晨对工作上的事情,一直很谨慎,在王丽面前几乎不提工作。我问过王丽,韩晨只说他好像要去趟西城区,王丽当时还奇怪了,问他不是在东城分局上班嘛,怎么跑去西城区,韩晨只含糊其辞地说了句‘就是上去查点事情。’”
“上去?你确定王丽是这么说的?”李云道微微皱眉。
钱强点头:“是这么说的。”
“上去……上去……西城区……”李云道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却一时间不得要领,“老钱,西城区需要上去的地方有些哪些?西湖市你应该比我熟得多。”
“上去?”钱强想了想道,“西城区的地标现就是省卫视的双子塔楼……”
“等等……”李云道猛地灵光一现,“省卫视在西城区?”李云道想起自己那天在广电大楼的天台救文心的那天,正好是韩晨死后的第二日,那天他吩咐华山将卫视双子塔大楼监控录相的硬盘带回了局里。想到这里,李云道拿出手机,立刻打给华山。
“老华,你立刻查一查那天从卫视大楼带回来的监控视频资料,看看前一天,东城分局的韩晨是否去过省卫视的双子塔楼。什么?丢了?”李云道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对面的钱强也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硬盘不是已经带回局里了吗?”李云道的声调微微上扬,电话那头的华山明显感觉到这位顶头上司语气中的极度不悦。
“李局,这事儿没立案,我也没法放进证物那边存档,所以就锁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面了……没想到今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硬盘不翼而飞……”华山硬着头皮解释道,虽然不是丢失了什么重要证物,但第一次跟新上司出去执行任务,就弄丢了重要物件,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失分项,他有些不敢想象这会儿那位肤色白净的新上司脸色会是如何地难看。
李云道眯了眯眼,吩咐道:“华山,丢硬盘的事情先不要声张,等我回来碰头后再作安排。”
华山是老刑警,结合刚刚李云道让他查视频里是否有韩晨出现过,便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简单,连忙道:“好的好的,我等您回来。”
挂了电话,李云道缓缓坐了下来,但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为什么别的什么都没丢,单单丢了那天取回来的硬盘呢?监控除了拍下汤力在天台对文心威逼利诱的镜头外,难道还拍到了什么让幕后黑手觉得禁忌的事情呢?
“李局,出什么事了?”钱强也觉得李云道脸色不太对劲,下意识地问道。
“嗯,去韩晨家勘察的那天下午,我也去过西城区的省卫视双子塔,有个朋友碰到点麻烦,我协助解决了麻烦后,顺手让华山将双子塔的监控硬盘取了回来。但是刚刚华山告诉我,那只硬盘被他锁在抽屉里,今天早上居然发现硬盘不翼而飞。”
钱强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口道:“有内鬼啊!”
李云道不置可否,他不想随随便便地否定自己的下属,但公安局的安保在全市那是数一数二的,普通人想进去一趟可没那么容易,更不用说进刑侦队的办公室里偷一个锁在抽屉里的硬盘。而且,别的任何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丢,唯独丢了那块不起眼的硬盘。
会不会是汤力?但李云道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答案:汤力的确在天台对文心威逼利诱,但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算视频流出去,对如今全国闻名的文大美女的伤害要比对汤力的影响大得多,以汤力的身份,没有必要因为一块硬盘铤而走险。
那块硬盘里到底存着什么呢?刚刚感觉即将能拨云见日的李云道顿时感觉眼前迷雾变得愈发稠密起来。
“爸爸、爸爸!”一个穿着粉色白点连衣裤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摇着钱强的大腿,“爸爸,你陪瑶瑶玩一会儿吧!”
李云道注意到,从他进门开门,这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姑娘就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画画,此时才知道,她原来是钱强的女儿。
“瑶瑶乖,爸爸再跟叔叔聊会儿天,过会儿爸爸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好!”小姑娘很乖巧,冲李云道甜甜一笑后,又独自一人爬上椅子,跪在椅子上,趴着继续画画。
“你女儿?”李云道看着乖巧的小姑娘问道。
“是啊!”钱强看向女儿时,眼神出奇地温柔,“我妻子生前身体一直不太好,咨询过很多医生,都认为她的身子不适合要孩子。不过在她病逝的前一年,分局组织打击拐卖儿童的团伙,瑶瑶就是我亲手从犯罪团队手中救出来的。救她出来的时候,一直在咯咯地冲我笑,当时我就决定要收养她,我妻子一直为了不能生孩子而耿耿于怀,但收养瑶瑶之后的一年里,她都一直很开心,瑶瑶陪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开心的最后一年。”
李云道听得出,钱强对亡妻用情很深,之所以这几年对韩晨格外照顾,除了韩晨本身的能力外,应该也有一部分思念亡妻而感情转移的因素。人除了是一种很精密的生化机器外,还是一种很复杂的社会性动物,自古便有英雄难过美人关,在工作领域实力超人的钱强,也不能免俗。
“之前你那么忙,孩子怎么办?”李云道叹了口气,问道,“这么小就送寄宿学校,太残忍了些啊!”
钱强尴尬地笑了笑:“这几年其实都是夏澜抽空在帮衬后,否则我一个从来没养过娃的大老爷们,哪里应付得来?”
看来钱强跟夏澜之间已经不是重逢的初恋情人那般简单了,这样一来,周成散布的那些所谓的“谣言”岂不是真相?
估计是看出了李云道的疑惑,钱强连忙道:“我跟夏澜之间虽然心心相惜,但一直以来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跨越雷池一步!”
李云道点了点头,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自己怎么可能理得清楚?但暴毙的周成,“自杀”的韩晨,被诬陷的钱强,还有那块不翼而飞的硬盘,这一切仿佛构成了一幅巨大而厚重的幕布遮蔽在自己的眼前,明明知道幕后便是真相,却怎么都寻不出揭幕的方式。( 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