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三十二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翻出校门,到了与“神秘人”约定的地点,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后,平晓奇才觉得不对劲。但是少年人被父亲自杀离世的消息刺激得失去了理智,面对轿车司机所说的“到了地方再告诉你”这样的鬼话也失去了判断力。
地方是到了,却是江州城外一处废弃的煤矿场,漆黑的夜色笼罩在矿场上空,夜风呼啸,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下了车,平晓奇才意识到不对劲,再看向那刚刚和颜悦色的司机时,却看到了一副全然不同的表情。
“把钱交出来,我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司机阿俊带着一丝冷笑,在平晓奇眼中却如同青面獠牙的魔鬼。
“什么钱?我没钱……”平晓奇第一反应是碰上了抢劫的,但联想到对方以告知“父亲的真正死因”为由将他骗了出来,那自然就不是普普通通的谋财害命了。
“别跟我装蒜,你老子给你的那两千万,快交出来!”阿俊向前逼进了一步,吓得平晓奇连连后退,身后不远处便是早已经塌陷的矿坑,这些被过度开采的煤矿也不知道挖了多深,若是真掉下去,天王老子都不定能救得回来。
“两……两千万……什么两千万……”平晓奇的声音有些哆嗦,眼角地余光在不停地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出能让自己摆脱眼下困境的法子。
“小子,别跟我耍花招!”司机阿俊从后腰拔出手枪,咔哒一声上了膛,抬起对准了平晓奇的胸口,“子弹可不会说谎……”
少年是头一回被人用枪指着,哪里还能保持沉着,刚刚还想着与对方周旋,此时便只想着活命了:“我把钱给你,我把钱给你……”
“钱在哪儿?”
“我爸把钱存进了银行,在我表姑的户头上,我还给你们……”
阿俊没想到平栾会如此大胆地将两千万统统存进银行,一旦涉及到银行,那么事情就比想象的要复杂一些了,他一时间也作不了决断,只能向上面汇报了再作打算。不过,为了镇住少年,他还是恶狠狠地对枪顶住了平晓奇的额头:“你要是敢骗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平晓奇连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司机阿俊将少年重新塞回车里,拷在车门上,自己在车外拔通了老板的电话,将钱被存入银行的事情汇报了上去,高阳那边似乎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在电话里连着骂娘,但最后还是道:“把他带回来,先别处理了,等两千万到手了再说!”
阿俊原本还想让胡子和墩子来帮忙处理尸体,但此时也只好给胡子发了条微信让他不用过来,而后将少年绑好双手双脚塞回车里,一脸晦气地坐上车:“妈的,都叫什么事儿啊!坑货!”
营救的队伍刚准备出发,胡子的手机就接收到了阿俊发来的微信。
“看样子应该是出了变故!”干了一辈子公安的夏俊龙凭着多年的经验道,“人质应该还是安全的,但对方已经转移了地点,城郊那一带都是废弃的矿场,应该原本是想在那边杀人抛尸体的。那里的废矿有的已经挖很深了,尸体抛进去的话,近些年就很难见天日了。既然对方改变了主意,现在只要确定这个阿俊的定位,也许跟着他,你们能捞到一条大鱼!”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问这般劳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那位年轻的二部掌舵人一个电话,便让众人聚到了一起,这里有如今江州炙手可热的俞旻楠,也有像老车和艾孜买提这些混迹于市井的普通人,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惟一知道内情的贾牧,因为只有他是代表着那个年轻人的意志的。
贾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苦笑道:“各位见谅,因为事关二部绝密信息,所以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公开,但有一点有些告诉各位,掳走平晓奇的或许真是一条大鱼!只是因为一些客观的原因,主任暂时不想动用二部在江州的力量……所以,我在这里代主任感谢各位了……”
俞旻楠笑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他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不信你问问在场的各位,哪个今晚接了电话,不是屁颠屁颠乐滋滋地跑出来帮忙的?”
众人纷纷点头,领头的维族少年艾孜买提挠头笑道:“大老板吩咐的事情,自然是要卖命的!”
夏俊龙的目光却落在老车的身上,以他从警多年的经验来判断,这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看着普普通通,但从偶尔不经意的动作和凌厉眼神来看,一定是见过血的。旁人说着话的时候,老车也只是点头,他身后背着一个背包,看着不重,但从鼓起的角度来看,包里应该是有把长刀。不过,老夏之前也得了李云道的嘱托,让他照抚车氏父女,作为老搭档,对于李云道的眼光他自己是信得过的——一个能入得了李云道法眼的人,自然应该也不是什么品行不端、劣迹斑斑的坏人。
还没等夏俊龙安排的技术人员定位到阿俊的位置,维族少年艾孜买提已经兴奋地将手机递给俞旻楠——少年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眼力价却不是一般地好,刚刚一番短暂交流,他便已经能看出这群人里面隐隐以即将入常的俞旻楠为首,此时少年激动道:“位置发过来了,是实时的!”
俞旻楠吃惊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只见手机上有个闪动的红点正沿着国道往市中心移动,这方面他不是专家,只能抬头看向夏俊龙以示询问。
夏俊龙也手机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笑,问艾孜买提:“是夏初吧?”
艾孜买提连连点头:“是,我师父刚刚发我的,说是夏初姐已经找到了对方的定位。”
夏俊龙狐疑道:“你师父是……”
艾孜买提自豪道:“我师父是战风雨……”
夏俊龙恍然:“三剑客都来了?”
艾孜买提道:“应该是,本来要来跟我们汇合的,但现在他们说直接跟踪目标去了。对了,师父说,大老板的意思是不要太兴师动众,这样的事情还是低调一些,不要给地方上带来麻烦。”
俞旻楠闻言苦笑道:“他还是那般脾气,生怕有什么事情麻烦到我们。其实我们跟他的交情,又岂会怕了这些小事带来的影响?”
身后众人随之点头,都对俞旻楠的这番话表示赞同。
“事不宜迟,咱们也出发吧,别误了李主任的事情!”之前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老车终于开了口。他也发现夏俊龙一直在打量自己,却也没有太过担心,虽然来江州的时候,李云道也将夏俊龙的联系方式给了他,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跟这边联系过,这一辈子,走过的路太长,见过的人太多,能不叨扰便不叨扰,带着女儿过好自己的安康小日子,便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进入市区的时候,阿俊就发现车子后面多了个尾巴,在过某个红绿灯时,他故意磨磨蹭蹭,在绿灯闪动变成黄灯的那一刹那,飞快一脚油门,将那辆已经跟了数个路口的“尾巴”甩得无影无踪。
正当他为自己的车技和机智得意洋洋时,却愕然发现拐了一个弯后,那尾巴似乎又跟了回来。
“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阿俊本就是司机,开得一手好车,受了这般挑衅哪里还忍得住,不得红灯变绿灯,便疾驰而出,幸好此时天还未亮,路上空无一人,阿俊的车转眼便开出百米之外,那“尾巴”这才缓缓启动。
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的“尾巴”,阿俊朝后方竖了一记中指,而后冷笑一声:“跟我飙车,找抽!”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阿俊又在附近绕了数圈,确定那“尾巴”的确已经不在身后了,这才将车子缓缓驶进工业园区的一处别墅小区。
此时东方天空已经微微露白,下车时,清晨的寒风灌进衣领,阿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确认了四下无人后,才连拖带拽地将平晓奇拉近了一处庭院幽深的中式别墅小区。
别墅内没有亮灯,阿俊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老板?”
别墅里并无人应答。
寒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吹得院中的一株枣树沙沙作响。
“老板?我把人带回来了!”阿俊又呼了一声。这里是他与老板高阳约好的见面地点,但此时外面天还没有完全亮,别墅里黑灯瞎火的,又是中式别墅,听着阴森森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老板?”阿俊提高了声音又呼了一声,但回答他的似乎只有这初冬清晨的寒风。
被他用布条塞住嘴巴的平晓奇呜咽两声,却吃了阿俊一记耳光。
“闭嘴,不许出声!”面对手无寸铁的少年人,阿俊模样如同要吃人一般凶厉。
他皱眉思索着老板在楼上睡着的可能性,但很快便否定了这种可能,而后一种危机感扑面而来。
就在他准备带着平晓奇离开的时候,从那屋子里走出一个瘦小而猥琐的身影。
第两千一百三十三章 崩塌
司机阿俊被突然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瘦小男子吓了一跳,扔下平晓奇扭头就跑,只是刚刚跑到小区门口便骤然停步,而后一步一步地倒退回别墅小院——门口,身材高大的战风雨似笑非笑地缓缓逼近。
“吴俊是吧?你们老板高阳呢?”一脸邪魅笑容的木兰花摩梭着下巴,看着正四下寻找出路的司机阿俊,走到刚刚被阿俊打晕的平晓奇身边,试了试鼻息,发现人还活着,心中稍定。
老板不在?阿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老板没有落网,就算被警察待住了他也不怕。“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私闯民宅?”阿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慢慢地摸向腰后的手枪。
木兰花扬了扬唇角道:“我要是你,一定不会去碰背后的那把枪。不信你可以试试,门口这个家伙曾经拿过三届射击冠军,论拔枪速度的话,也许你的枪还没能抬起来,他的子弹已经穿过了你的脑袋。不行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
阿俊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跟着高阳这么几年,他也早就见识过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且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一高一矮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家伙一定很难对付。
“趴在地上,双手抱头!”木兰花轻喝一声。
阿俊只好照做,木兰花上前一步,从他后腰处拔出手枪,瞬间将那枪拆成了零件,这才松了口气,抬头对战风雨说道:“幸好来得及时,总算把人给截住了!可惜被高阳跑了!”
战风雨将司机阿俊从地上揪了起来,双手反拷在身后道:“那孩子没事吧?”
木兰花是法医出身,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没事,就是晕过去了……”
话还未曾落音,轰地一声,巨大的气浪随着爆炸声从那别墅客厅内推了出来,将小院中的几人径直推飞出去,纷纷砸在院墙上。
“老战,木兰,你们怎么样了?”通讯器里传来夏初焦急的声音,她独自一人守在外面,听到爆炸声,连忙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往别墅里赶来。
“咳……咳……”战风雨身形高大,饶是如此,也还是被推得砸在了墙上,全身骨架如同断了一般地疼痛。跌坐在地上稍稍检查了一下各处要害,只有手臂和脸上有些皮外伤,其余倒也没有什么大碍。而后发现木兰花躺在自己身边,连忙过去看了一眼,掐了人中才将他唤醒。
“怎么样?”
“咳……妈的,高阳那个王八蛋……”木兰花气得骂道,刚刚那一撞,别的倒也还好,就是下巴磕在了青石墙上,此时血肉模糊,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诶,吴俊呢?”
两人这才开始在小院中寻找刚刚那个司机,却愕然发现倒霉的司机被刚刚爆炸的冲击波直接推到了院角的小池塘里,此时正伏在一块嶙峋的太湖石上一动不动。两人合力将吴俊从太湖石上弄了下来,却看到吴俊胸口深深凹下去一大块,再看那此时被朝阳照射着的太湖石,一处尖锐的棱角处血迹斑斑,从太湖石上流下来的血液将下面的池水也都染红了深色。放那吴俊放平在池畔,木兰花试了试他的鼻息,又听了听心跳,摸了摸那凹陷下去的胸品,而后冲战风雨摇了摇头:“死了,救不活了。”
“那孩子呢?”两人这才同时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依旧躺在院中间的平晓奇,只见他呼吸平稳,便也就宽下心来。
“夏初,我们没事,那孩子也没事,你就别过来了!”战风雨用通讯器对夏初说道。
通讯器里发出兹拉的声响,却听不到夏初的回复,战风雨又试着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反应,便将通讯器摘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刚刚摔坏了?”
木兰花摇头道:“我能听得到你说话!”他也试了试通讯器,两人之间的通讯没有问题,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战风雨和木兰花几乎同时从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战风雨将平晓奇背在背上,两人开始朝着夏初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半路上,木兰花只觉得脚下卡擦一声踩到了什么,低头借着晨光,看清了那是一只通讯器:“老战!”他将通讯器捡了起来,朝已经奔到前面的战风雨晃了晃,“应该是夏初的通讯器,老战,可能出事了……”木兰花心中隐隐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人回到刚刚车子所停的地方,却发现从车站租来的轿车也已经不在原地。
两人脸色铁青,这是他们三剑客自合作以来败得最快也最离奇的一次。战风雨咬牙道:“是我们疏忽了,高阳是从二部出去的,胆量和手法都不是常规的歹徒可以比拟的,我们刚刚进院子里时候,他可能还在附近,别墅里的炸弹也可能也是他在附近直接遥控引爆的……”
木兰花道:“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夏初,她是个姑娘……落在高阳那种人手里……之前头儿让人发来的资料你不也看了嘛,高阳在二部的时候就是那种做事极不讲规矩的,离了二部只会变本加厉……”
战风雨想了想道:“跟头儿汇报吧,这次的决策是我们自己做得有些仓促了……”
东方朝阳升起,晨光初现,带着一丝和煦,但战风雨和木兰花两人心中冰凉,向李云道汇报这里的情况时,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知道了,在他离开江州之间,夏初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同样一夜未眠的李云道站在书房前的那株金桂旁,京城的晨风刺骨地冰凉,他却看着东方的一抹橙红良久不语。
高阳的资料已经连夜送到了他的桌上,从那厚厚的一沓子资料来分析,众人对高阳在二部的表现也是褒贬不一的,有人觉得他行事果敢,不拘小节,也有人觉得他做事孟浪,容易犯忌讳,只是事实上高阳在二部服役的那些年,也的的确确立下了不小的战功。让李云道颇想不明白的是秦老对高阳的态度,那些绝密文档如今在二部中只有李云道可以调阅,秦老在那份绝密文件上亲笔做了批示:同意赋予高阳同志全新身份,全力协助高阳同志重新融入社会!
秦老看人向来是很准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若是高阳此时真的走了一条不归路,那么只能说他融入社会后的这些年,很可能碰上了一些事情,让他原有的价值体系全线崩塌,之后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高阳啊高阳,你究竟在干什么呢?”李云道也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他将夏初掳走,此举更是令人费解——以高阳的手段,就算二部联合地方公安布下天岁地网,能困住他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他若是想离开,大可以直接离开,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地带走夏初呢?除非他有什么别的目的!
此时俞旻楠等人也赶到了现场,远处也已经响起了消防车的声音。
“怎么会弄成这样?”夏俊龙听闻夏初失踪的时候,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他对夏初的印象来自于李云道在江州期间组建的网络攻防小组,当时的组长是李云道本人自己挂帅,实际负责日常工作的正是夏初,那一年恰逢A国黑客在面积入侵华夏众站,周边众多城市都遭殃,唯独江州这边红旗屹立不倒,这里面有八成的功劳应该都来自于夏初,所以夏俊龙对这个本家小姑娘的印象很深,若不是当初李云道点名要走三剑客,而且这三个人一个赛一个地难管,他真的很想把夏初留在江州市局。
战风雨先安排人将平晓奇送去了医院,又让维族少年们去医院周边看着,暂时负责平晓奇的安全,他和木兰花戴上防毒面具,重新走进了那处几乎已经烧成焦炭的中式别墅。
这里看起来应该只是高阳在江州的一处临时落脚点,若是司机吴俊没死的话,也许还能问出些线索,此时只能靠他们自己在别墅的一片废墟里摸索,看能否找到一丝线索。
“老战,头儿刚刚挂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口,说是想不通高阳为什么要把夏初掳走,总不至于是见色眼开吧?”面具后的木兰花哭丧着脸说道,“夏初那丫头长是长得不错,但……诶,菩萨保佑,她可千万不要出事……挨千刀的高阳,等找到他,一定要让他尝尝我的手术刀!”
战风雨一直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很沉重,不知为什么,刚刚知道夏初被人掳走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要崩塌了……他已经没有再多的能力和思维去想别的事情,他只想早点找到线索,把夏初找回来。
“咦,老战,你看这是什么?”木兰花从地上捡起一片烧得只剩下一角的纸片,此刻只能看得到角落上有酒店的标识,他嘿嘿笑道,“让夏初查查这个LOGO……”说完,才意识到夏初已经失踪了,便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三剑客,没了夏初,就是俩睁眼瞎……”
第两千一百三十四章 召唤魔鬼的花
上午八点半,江州的主干道开始拥堵起来,车水马龙中,各种喧闹声不绝于耳。在距离主干道不足百米的一处民宅小院,淡淡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雾霾洒落在青瓦红墙的小院里。穿着一身居家服的中年男子慵懒地躺在太阳下的一张躺椅上,太阳镜撑在了额头上,微眯着眼,打量着站在院门口用冷冽目光看向自己的年轻女子。
“淡定淡定,就你这样的,怎么干二部的外勤特工?现在二部培养的人都是你这样的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中年男子啧啧两声,又将墨镜重新架回到眼睛上,闭上眼,悠闲地晒着太阳。
那年轻女子正是清晨时分在失踪的夏初,此时这位纵横虚拟世界所向披靡的女皇面对这样一个“无赖”近乎无计可施。“你到底想干什么?”夏初回想起清晨时见面的场景——她差点儿一枪崩了这个家伙,当听到高阳说他在江州市中心三处繁华地带安装了三枚炸弹时,她本是不信的,于是这个混蛋打了个电话,别墅那边就爆炸了,夏初便也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唯有这样,才有机会找出那三枚炸弹的位置所在。
“你是恐怖份子?”夏初看着高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对手,以往自己都是坐在电脑后,拿着键盘,用自己的方式帮战风雨和木兰花提供第一手的资料,这一次变成了她自己赤手空拳上阵,以她一贯的叛逆心态和冒险精神,害怕倒也不至于,只是有些担心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无数无辜百姓受伤。
“恐怖份子?”闭着眼睛的高阳笑了笑,摇头道,“你看我像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儿得意,似乎并不以恐怖份子这四个字为耻。“每个恐怖份子都是有坚定的信仰的,你看看那些芸芸众生,活得并没有那些慷概赴死的恐怖份子幸福!”
夏初冷笑:“歪理邪说!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扯什么信仰不信仰的,那都是骗人的玩意!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把埋炸弹的位置告诉我?你提条件,我可以帮你跟我们头儿斡旋,前提是你不能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啧啧啧!”隔着墨镜,高阳睁开眼睛打量着夏初,说道,“你是我最近几年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姑娘了。你是二部哪个部门的?”
夏初眼珠子咕噜一转:“我是东欧处的。”
“哦?”高阳有些吃惊,更仔细地打量着姑娘,“你是彭胖子的部下?”
夏初故作吃惊的表情:“你认得我们彭处长?”
高阳笑了笑,没有说话,又重新回到闭眼晒着太阳的状态:“何止是认得,他原先可是样样都倒数的,如今居然也可以当处长了……所以我说啊,现在的二部已经不是从前的二部了,基本没有战斗力可言……小夏啊,像你这样的身手,在我们那个年代,第一轮就会被淘汰!”
夏初腼腆地笑了笑:“这不是到处都缺人嘛,况且我也不算是滥竽充数啊,碰到危急情况,我也帮得上忙的!”
高阳轻笑一声道:“像现在这样,帮倒忙吗?”
夏初被他怼得有些无语,耸耸肩道:“不管你怎么说吧,就算我能力没你强,但我的一颗红心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不像有的人,吃里扒外,两面三刀……”
“闭嘴!”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戳中了高阳的某个痛处,他突然怒喝一声,坐起身,扯掉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恶狠狠地看着夏初,良久,似乎又觉得好像跟这年轻丫头说不着,这才将满腔怒火化作一声叹息,“你懂个屁!”
夏初见状,假装懵懂,继续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明明也曾经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偏偏要叛离组织,不是吃里扒外、两面三刀又是什么?”
但此时高阳却如同充耳不闻一般,晒着太阳,悠闲地哼起了上个世纪90年代的流行歌曲,对于夏初的再度挑衅完全置之不理。
夏初干脆也搬了张躺椅在院子里的太阳下躺了下来,没有墨镜,只能拿手臂挡在脸上:“我说高阳,其实你原本可以逃之夭夭的,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把我弄到这儿来?你想干什么?总不至于是见色见意吧?”
高阳透过墨镜和脸之间的缝隙撇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轻哼一声:“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你这号干瘪型的,入不了我的法眼!”
夏初被他这么一说,差点儿没急得从躺椅上跳起来找这家伙拼命,但看在人家可能是“恐怖份子”的份上,强行忍了下去,只能鼻孔出气哼了哼,算是发泄不满,过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问道:“你究竟打算干什么?你已经把平栾拖下水了,他们一家已经很惨了,你还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你怎么忍心的?据说当初你们入伍的时候,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阳光照在戴着墨镜的脸上,夏初侧着脸看过去,能看到男人眼角的皱纹,还有充满雄性力量的胡须和喉结,不知为何,她微微有些脸红,连忙又转过头去,继续道:“你真的就一点儿旧情都不念吗?”
高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闭着眼,胸口有节奏起伏着,不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了微微的鼾声——一夜没睡,如此和煦的阳光下,不补觉又更待何时?
听到鼾声,夏初气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但转念一想,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就算这会儿将这家伙绑回了二部,对眼下的局势也没有正面的作用,最关键的是高阳口中的那几枚安置在闹市区的炸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看过别墅那火光冲天的一幕,夏初也不敢赌,毕竟万一输了,自己这边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躺在小院的躺椅上,她挪开挡在脸上的手臂,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眼前一片暗红的光亮,听得身边呼啦啦的鼾声,她竟也有些朦胧的睡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夏初猛地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小院的这头挪到了小院的中央,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条薄薄的毛毯,再看身边的躺椅,上面空无一人!不好!她猛地从躺椅上跳下来,举目四顾,小院里静悄悄的,一丝人声都没有。他跑了?夏初有些懊恼地擦了擦嘴角口水,太丢人了,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高阳?高阳!”夏初喊了两声,本以为那人真的已经走了,却看到小院顶头的独立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墨镜还顶在头上,不过两只手上沾着面粉:“咋了,还怕我跑了不成?要跑,我也会拉上你一起的!你是人质,懂吗?”
夏初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高阳拿那三枚炸弹威胁自己,她还真不会买账。
高阳钻回厨房,那边很快就传来菜下油锅的声响,一股菜籽油的浓郁香气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夏初忍不住猛咽了一口口水,从夜里到现在,自己滴食未进。
她走到厨房门口时,看到高阳熟练地往锅里加了水,转身又在案板前熟稔地揉着面团。
“中午吃打卤面,这屋子里只有面粉、番茄和豆瓣酱,将就一下吧!”高阳头也不回地说道。
夏初哼了一声,她完全没想到睡了一觉起来局面会变成这样,这人也不怕她跑,自己这个人质倒是担心这家伙会独自跑路,眼下的这个状态似乎诡异得让她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人质还是在朋友家作客。
“这院子,是你自己的?”夏初问道。
“不是。”高阳想都没想便答道,“踩过点了,主人家出去旅游了,没半个月回不来。”
夏初诧异地张了张嘴,下意识道:“你这是擅闯民宅!”
仍旧在揉面的高阳耸耸肩膀:“你不是说我是恐怖份子吗?”
夏初一时语塞,看着那在厨房中忙碌的背影,竟隐隐有些困惑。而后,年轻的女黑客连忙拼命晃着脑袋,喃喃自语道:“夏初啊夏初啊,千万不要被他的表相迷惑了,像这样的坏人,表现功夫都是做得很足的!”
此时瞥见小院里种着不少花草,几株她不识得的黑色植物正鲜花怒放。在这初冬的季节,这花的生命力居然如此之强,这让她不禁有些诧异,想意识地想拿手机查一查究竟是什么花,却发现手机早被厨房里的那家伙搜了去,没了电子产品,便如同自己空有一身屠龙之技无处发挥。
她将鼻子凑上去想闻闻那花的味道,却听得身后有人不阴不阳道:“这花叫嚏根草,又叫圣诞玫瑰,有剧毒,嗯,在圣教的记载里,巫术师就是用它召唤恶魔的。”
夏初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如同偷吃糖果被家长抓到的孩子一般向后方蹦去,而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太对,看着对方怒目相向:“什么召唤恶魔,都是骗人的,圣教那些神棍,最是会骗人了。”
第两千一百三十五章 为何要逃
夏初很好奇,这样一个家伙,如何做得出这般可口的美味。不到半个钟头,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放在她的面前。她本是打算拒绝的,但是人在饥饿的情况下,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真正挺直腰板的。一开始还能矜持着小口小口的吃,等看到高阳蹲在墙角根处呼啦啦地便吃完了一大碗,便也就觉得这样造作没有任何必要。饥饿是无法成就淑女的。
吃完了午饭,放下碗筷,高阳穿上了外套:“走吧!”
嘴角还留着面汤残汁的夏初吃惊地张了张嘴:“去哪儿?”
那人唇角轻扬,有些轻挑:“想在这儿过日子不成?”
夏初的脸微微泛红,羞恼道:“过日子也不能跟你一道!”
高阳也没有反驳,似乎根本没听到一般,率先出了门,在门外站了许久,仍然不见那姑娘出门,心道:难道还真想留下过日子了?但这个念头很快从脑海里被他打消了,也不催那姑娘,他在门外点了一根烟,在稀落的爬山虎下蹲着抽烟。左口袋是象征身份的黄金叶,右口袋却是他自己最终情的利群——那年初入二部时,他们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工资,一根烟总是四个人分了抽。
如今物是人非,烟草依旧是原来的味道,人却已经走了。
两根烟抽完,擦干了手的夏初从小院里走了出来:“我把碗筷洗了。”
高阳微微有些愕然,蹲在墙角的男人抬头看向声音轻快的姑娘——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离得近,所以他甚至能看得到那张年轻面孔上的浅色绒毛反射着的光泽。他便那样仰着头看着她,如同年轻的时候与那些生死与共的袍泽并排蹲在墙角里,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
“走吧!”夏初觉得这家伙眼神有些不太对劲,终于还是想起了自己人质的身份,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高阳站了起来,很认真地看着姑娘道:“我是坏人啊,当然是要干坏事。”
夏初有些恼火,但不再理睬他,径直往停在弄堂口的那辆车走去。
只是高阳似乎并没有开车的打算,从车旁直接与正在拉着车门的夏初擦肩而过。
“你……”夏初一跺脚,咬牙转身跟上高阳的步伐,“为什么不开车?”
“看来你并不太经常出外勤。”高阳耸耸肩膀,“我们已经换过一次车了,若是按照二部的速度,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查到这儿来了,但假如只是地方上的公安,也许要上明天这个时候。不能赌啊,输不起!”
夏初紧跟在他身后,她是人质,但如今她却有些怕他跑了。
高阳带着夏初离开小院后不到一个钟头,战风雨一脸踹开了小院的大门。阳光已经到了小院的那头,两张躺椅还那样并排地阵列在靠墙的地方,厨房里飘着菜籽油特有的香味,洗好的碗筷放在灶台旁的木桌上,碗底水珠晶莹剔透。
“晚了一步!”木兰花将整座小院搜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战风雨却举起手中的一枚发卡:“这是她的……”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是在江州时我打赌输了后送她的。”
木兰花接过发卡看了一眼,又将发卡拿近了仔细看了看:“老战,上头有字!”
战风雨连忙接过仔细端详:“真的有字,炸……弹……?有炸弹?”
木兰花立刻紧张地环顾四周,而后镇定下来,摇头道:“还是跟头儿汇报吧。”
江州这边的最新情况很快便汇总到了京城东山的那座四合院内。
昨夜彻夜未眠的李云道对面坐着女军师澹台学君,涉及到高阳此人的绝密信息,在进行过加工处理后,有些结论便开始慢慢地浮出水面。
“你认为高阳叛变的可能性有几成?”澹台学君笑着打量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虽然这几次自己与他在一些事情上会有不过的见解,但最后总还是能在国家利益最大化的基础上达成一致。这位澹台家最聪明的姑娘其实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存在的作用是为这位智商和能力绝对都在自己之上的二部掌舵人提供一种辩证的思维,而不是真的事事唱反调。用李云道的话来说,人在高处待得久了,也一样会定势思维,这时候便需要有人不时地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提醒自己,在某种情境下也许还有另外的某些可能性。
李云道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问题他还没有完全想透,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笑着道:“你说,他们四个年轻的时候好得几乎能穿一条裤子,为什么人到中年了,反而越来越梳离了?”
澹台家的姑娘笑着摇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云道轻笑,拿起紫砂茶盏给两人都加了些茶,说道:“我只能说,我相信秦老的眼光。从这些绝密的历史资料我们也能看得出,老爷子在高阳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嗯,比其余的三人都要多得多,若不是我了解老爷子,一定会觉得高阳没准是他的私生子……”他笑了起来,“开个玩笑而已。有一点我很困扰的是,若是高阳这么重要,老爷子临终前嘱托了那么多人和事情,为什么偏偏唯独没有提到他!”
澹台学君也轻轻点头道:“这一点也是我很疑惑的。以资料来看,若是高阳叛变,其能造成的危害绝对不容小觑。从这一点来看,既然老爷子打定了主意要你接班,就不可能不去提醒你。眼下,是好是坏,老爷子都直接忽视了这件事,这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值得斟酌的。”
李云道点头道:“我现在其实在担心一件事情,从平栾到平晓奇,再牵扯到欧阳靖和高阳,我是不是打乱了老爷子之前的某些部署。”
澹台学君安慰道:“这倒也不一定,事情的发展永远都是会有意外的,处理得当的话,倒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我跑一趟江州吧,省得老战和木兰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到时候生出别的麻烦了,反倒不美了。”
李云道摇头道:“算了,学院那边你哪里能跑得开?有阵子没回江北了,也是时间回去看看老朋友们了。”
澹台学君想了想笑道:“你就不怕你去了,目标太大?”
李云道笑道:“魑魅魍魉,总要现了身才好让钟魁一道捉了,他们总这样在背后捣鬼的话,对我们接下来开展工作也是不利的,虽然不影响大局,但总有蚊子在耳边嗡嗡,总还是很难受的。”
澹台学君问道:“若是抓到了高阳,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云道耸肩道:“你觉得呢?”
澹台学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有时候,真相并不是我们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李云道点头:“我知道,放心吧!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带着风雨和木兰他们在兜圈子,总应该是有所图的,不然以他的能力,独自一人离开江州的难度并不大,而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所以,我有种预感,他是要等人。”
澹台学君不解:“等人?等谁?”
李云道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等他的同伴,也许在等着谁来揭开什么真相……嗯,夏初这回是吃了不少苦头了,不过我倒不太担心那丫头的安全,倒是风雨的状态,我有些担心……”
澹台学君愈发不解:“为什么?”
李云道大笑:“此刻,要是被人带走的是你,你觉得我家小师叔会如何做?”
澹台学君涨红了脸:“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而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风雨对夏初……”
李云道点了点头:“日久生情嘛,这是人之常情,而且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原本也没觉得不好,但眼下这种情况,风雨的判断力应该会受到影响了……”
澹台学君说道:“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关心则乱嘛!你去江州的话,带上龙五吧!”
李云道笑道:“我本来打算把他留在京城保护你的……”
澹台学君立马道:“不需要……”
李云道笑着问:“怕他监守自盗?”
女军师几乎是羞红了脸逃出了书房,一脸懵懂的龙五从窗外探了脑袋进来:“你跟她说啥了?”
李云道清了清嗓子道:“商量啥时候给你们办事儿!”
小师叔原本蹲在窗台上晒太阳,听到了这话差点儿没从窗外上摔下来,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窜进书房,一脸讨好的看着李云道问道:“她咋说?”
李云道看着一脸期翼的小师叔:“你真打算娶学君?你可要想清楚啊,娶了学君,你这辈子就要被女人管到底了!小师叔,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以学君的智商和手腕,你基本上这辈子是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了!”
小师叔却一脸不解地认真问道:“为什么要逃?”
李云道莞尔一笑。
是啊,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既然如此,又为何要逃?
第两千一百三十六章 旧地重游
傍晚时份,复兴号到站。重新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站在旅客川流不息的车站,一股似曾相似的感觉扑面而来。这次来江州,李云道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连此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贾牧、战风雨和木兰花都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身材高大的霍去病微微落后半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周边人来人往的每一张面孔。龙五距离两人二十步开外,背着一只双肩包,年轻的脸上满是对陌生环境的好奇,看着就像是出门远足的年轻大学生一般。他与霍去病看似一前一后,实则互为犄角之势,一有危险,一守一攻,足以相辅相承。
“少主,要不要通知贾秘书?”走出车站后,霍去病问道。
李云道看着车站前分成数道有序等待的出租车和网约车,不由得微微一笑,这是自己在江北扫黑除恶时重点推进的项目之一——大力整顿高铁站周边社会治安环境,以绝对的铁腕将那些帮派林立的不良势力统统赶出周边范围,继而整顿黑车行业,引导黑车司机有序地注册和加入网约车序列,并在市管部门登记备案。看起来当时的成果得到了时间的检验,如今便连自己也受益了。
叫了一辆出租,李云道和小师叔坐后面,霍去病坐在副驾,上车他便以熟练的江北话对司机道:“师父啊,去工业园区管委会!”
“妥咧!系好安全带!”出租车司机应了一声,车子驶出高铁站。
一路上,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面纷纷扑面而来,一路上李云道不停地跟司机搭着话,提到工业园区时,司机不由自主地赞道:“现在我们的园区是真的搞得很好啊,那路、那房子漂亮得不得了啊!”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个地区好与不好的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市容市貌,这两年江州工业园区一跃成为沿海经济带上的一颗耀眼明珠,在所有城市都在为GDP增长发愁时,江州工业园区则以每年惊人的增长幅度不断逐季刷新着增长纪录。
“听说你们现在也是自贸区了!”李云道笑着问道。
“可不是嘛!”说到这个,司机便愈发兴奋了起来,“微信里天天看到报道,嘿嘿,咱们江州人也算是熬出来了!兄弟,你在管委会工作吧?”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方年轻的面孔,心中稍稍有了些评判,“一定是在管委会工作吧?羡慕啊,早几年,管委会招人,愣是没人愿意去,现在好了,想去起码也得硕士研究生了!你们那个俞主任可了不得,现在据说很多人都称他为俞超人!”
“俞超人?”李云道失笑,“怎么说?”
“可不是超人嘛,工业园区能有现在这番光景,咱们江州能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他的功劳啊!”司机由衷赞道。
出租车一路从古城驶入工业园区,在路过一个悬挂有“自贸区”字样的路牌后,眼前的城市景象顿时让人眼前一亮。李云道心中无比欣慰,当年起用俞旻楠时,市里是有诸多争议的,是马文华在自己的多番努力下才力排众议,起用了这位本应靠边站的气象局一把手。
目睹旧城换新貌,李云道心中百感交集。管委会还是那栋旧楼,只是如今在里面工作的人个个昂首挺胸,再不复当年唉声叹气的模样。
“你们找哪位?”中年保安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李云道,从楼里走了出来,等看清了李云道的面孔,顿时认了出来,“李……李……李……市……长……”
李云道冲满脸皱纹的保安大叔笑了笑,他是记忆力极好的,依旧记得保安好像是姓刘,于是笑道,“是老刘吧?”
保安大叔受宠若惊,早就知道这位年轻干部升到省里去后来又调到外地去做了一把手,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对方,想着自己刚刚依旧称呼了对方的旧职务,这在体制内可是大忌,顿时便局促起来。好在周遭工作人员个个脚步匆匆,也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李云道将手指竖在唇边,冲老刘笑了笑道:“低调些,不是公务!路过,我来看看旻楠,他还在那间办公室吧?”
保安大叔连连点头:“在的在的!”
李云道笑道:“那成,您忙您的,这两位是我同事,一起来的,要登记的话,他们会配合你。”
老刘连忙摇头:“哪能啊!”而后小步快跑到电梯口帮忙摁了电梯。
李云道笑着问道:“哎哟,装电梯了?”
老刘嘿嘿笑道:“这几天来办事的人多了,有些腿脚不太方便的,俞书记就让装了电梯,说是方便群众来办事!”
李云道点点头,这很符合俞旻楠风格。
出了电梯,情景依旧,李云道指着一片阅览区对小师叔和霍去病道:“这里很安全,你们在这里等我吧!”而后,独自一人走向走廊通道的最顶头,那里是俞旻楠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园区的两名年轻干部正屁股挨着椅子,胆战心惊地向俞旻楠汇报工作,今天这位书记、主任一肩挑的江州政界红人看上去脸色并不太好,甚至有些疲惫,一边看着手中的招商材料一边揉着眉头听他们俩汇报工作,时不时停下来问些一针见血的问题,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时不时会让两名年轻同志心跳加速。
门没关,李云道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开玩笑道:“旻楠同志,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来向你汇报些工作!”
俞旻楠正全身心地投入在招商工作的思考中,冷不丁地听到有人要汇报工作,头也没抬道:“稍等一下……”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抬头往门外看去,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微笑着看向自己。
“老领导,您怎么来了?”俞旻楠惊喜交加,眉宇间的忧色一扫而空,放下手中的材料,快步迎了上来,爽朗笑着给了这位年轻的老上级一个拥抱,“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您这突然袭击搞得……快快快,快进来坐!诶,巧了,正好前两天老朋友给我快递来了一盒好茶,您是高手,给品尝品尝!”
两名来汇报工作的年轻人面面相觑,这被俞书记称为“老领导”的年轻人看着年纪也不过跟他们俩相差不大,怎么能把俞书记激动成这个样子?而且还很不寻常地用了“您”这样的尊称,要知道,老俞在市里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能力一般的副市长在他面前也挺不起腰板。
李云道笑着走进办公室:“不好意思,有些急事要跟你们俞书记商量,所以要插个队了!”他微笑着向两个年轻人解释道,“事情紧急,二位还请见谅啊!”
俞旻楠笑道:“没事,他们也差不多快结束了,你们快去忙你们的,我抽空再找你们聊,现在这个方案还是不够详细,你们要再细化一些,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离开,出了门才微微松了口气,在领导这一层也不敢交头接耳,等进了电梯,其中一人才小声道:“刚刚那人是谁,看着很牛叉的样子啊!俞书记都用了‘您’这样的尊称,他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另一人想了想道:“看着好像有点儿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走,下楼问问保安是哪一路的神仙……”
两人到了一楼,看到保安老刘就站在电梯口搓手,脸上还挂着一副傻笑的表情,不停喃喃自语:“他居然还记得我姓刘……”
一只手搭在保安老刘的肩膀上,将中年保安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这俩儿人,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了!”
“老刘,刚刚上去找俞书记的人,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大,你知道是谁吗?”
保安老刘正欲开口,却想到刚刚那人手放在唇边的动作,便又连忙摇头道:“不太清楚啊!”
“没登记吗?”
“我刚刚上厕所了。”老刘撒了个谎。
这两人意兴阑珊,其中一人道:“看着应该来头不小啊!”
另一人点头:“也有可能是背景很硬的,看着也就三十左右。”
保安老刘在后面听得嘴角直抽,他爱听各种八卦,关于那位年轻领导的各种新闻,他在江州那些年,老刘茶余饭后不知道听了多少段子。抛去那些有的没的不说,再说能力和对江州作出的贡献,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老刘都要冲他竖起大拇指。只是不知道他突然回来找俞书记,真的只是路过吗?
俞旻楠的办公室内,这位如今在江州体制内炙手可热的人物一脸愧疚:“昨晚没能帮上忙……”
李云道摇头笑道:“这件事比想象的可能要复杂得多,原本就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夏初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你和老夏这把老骨头也一夜没睡,我才是真感激的那个!”
俞旻楠问道:“这件事已经严重要需要你亲自出面的地步了?”
第两千一百三十七章 见面
李云道笑而不语,俞旻楠很快就反应过来:“抱歉抱歉,忘记了这都是涉密工作!”
“先不说这个,我来找你,是来跟你要优惠政策了!”李云道微笑说道,却听得俞旻楠一头雾水。
“政策?老领导,你这不是消遣我嘛,你那边需要什么配合,打个电话来吩咐一声,我,老夏,包括昨晚那些孩子,哪个不是拼了命地往前冲!”俞旻楠说的是心里话,他骨子里是持才傲物的,虽说之前坐冷板凳主要是江州的那场“地震”,但这当中也并非没有源于这样的个性而得罪人的因素,但对于眼前的年轻领导却是打心眼里的佩服的,江州能有现在的局面,跟这位年轻领导当年的那番惊天动地的折腾不无关系,所以俞旻楠对他除了知遇之恩的感激外,更多的钦佩还是源自他为江州百姓所做的一切事情。
“我自己也完全没有料到,转了一大圈,最后接了二部这摊子事情。”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不接不知道,接了才知道这个摊子有多大。这趟来江州,其一,是为了夏初的事情,其二,便是冲着你的自贸区来的。”
提到自贸区,俞旻楠心中又不是一阵感激,若不是李云道,自己在京城怕是跑断了腿也见不着人,当下一边给李云道斟茶一边说道:“也多亏了你,否则这个自贸区的头衔怕是还在天上飞啊!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吩咐,只要是我俞旻楠权责范围内的,定当尽心尽力!”他很清楚,李云道是绝对不会让他沾有违法的事情的,就算沾手,也一定是因为国家利益,而二部也一定会在他身后保驾护航。
李云道轻抿了一口茶,而后道:“二部有几家公司,做进出口贸易的,我打算迁过来。”
“那简单啊,直接迁过来……”俞旻楠大手一挥,但却看到了李云道凝重的表情,而后一愣,瞬间便反应过来,“是用来打掩护的门面?”
李云道摇了摇头:“除了江北,这一批设立的自贸区内,我都会有一批公司迁过去,员工也会一起过去。”
俞旻楠压低了声音,问道:“需要什么特殊政策?”
李云道摇头道:“刚刚其实只是开个玩笑,我届时会将公司名称都发给你,你帮我留心一下就成。事关重大,还请旻楠你一定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俞旻楠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为什么了,问了也白问,但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会让地方上去为难你的兄弟们!现在工业园区边的政策还是很不错的,江北人力成本也比隔壁的江南和鲁南都要低上不少,你们搬进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李云道叹息道:“接下来也许会有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大仗要打,到时候少了要麻烦你和老夏。”
俞旻楠道:“在江州,还怕什么麻烦事?当年受过你恩惠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李云道摇头道:“很危险,就像这一次夏初出事,就是我万万没有想的。我不想你们或者你们的家人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影响,所以接下来一些事情,我只会跟你和老夏说,毕竟你一个即将入常,一个是副市长,只要不是天大的锅,掉下来你们还是接得住的!当然,你们也放心好了,真有什么事情,二部一定会出面的。”
俞旻楠笃定道:“我还真不怕你就这么撒手不管了!那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难得回来一趟,我让我老婆加几个菜,把老夏他们约上,去我家吃个便饭?”
李云道苦笑摇头:“夏初还在高阳手里,要不是入驻自贸区的迫在眉睫,也许还要到事情处理完了才会来跟你们见上一面。”
俞旻楠自然也知道轻重缓急,昨晚也听夏俊龙介绍过“三剑客”的厉害了,那个国际天后级的女黑客被强人掳走,他自问若是自己此时坐在李云道的位置,绝对没有这般淡定喝茶的魄力。
“那我就不假客气了!夏初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当初组建的那个特别行动小组,好像原来大队长王勇还在带队,老夏应该是抽调了一部分人手在处理这件事情,你的人也跟他们在一起,要不我们现在就赶过去跟他汇合?”
李云道摇头道:“你自己这摊子事情就够忙,我这边的事情你暂时不要分心。对了,你要留意一下接下来在你们自贸区落地的外资企业,尤其是纯外资的,一定要多加留心!”
俞旻楠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却见李云道起身道:“该走了!”
“啊?这么快?”俞旻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我送送你!”
李云道摇头笑道:“低调些吧,管委会里人多眼杂。”
俞旻楠苦笑,李云道还是当初那个李云道,做事雷厉风行,哪怕如今到了二部执掌国门要害,行事风格依旧果敢绝断。
出了管委会,李云道却也没有直接去跟贾牧他们汇合,而后直奔先前高阳带着夏初曾经落脚过的那处小院。
车子开不进去,三人在弄堂口下了车,正欲推门时,却被小师叔拦住:“等等,我先进去打个前站!”
说着,龙五一脚蹬在弄堂对面的墙上,噌地一下,便已经越过了那两米高的墙头,而后悄然落地。、
几分钟后,龙五从里面打开门,一脸失望道:“里头没有人。”
李云道踏入小院,此时夜幕早已经降临,小院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灯光,借着外面的路灯,只勉强能看清小院中各类物件的轮廓。
李云道在院子、厨房和正堂里走了一圈,而后又默默地走回到小院中央,自言自语道:“真的只是在这里吃了口自己做的打卤面?”
听到“打卤面”三个字,龙五便来了精神:“敢情是同行?”小师叔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拉面的,至于接班成为当年青龙之类的事情,如今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又窜进了厨房,找到了一点面团,放在嘴里砸吧了两下,点点头道:“居然是个和面的高手,嗯,面揉得恰到好处,时间也刚刚好,就是这菜做得油大了些,到这会儿油烟还没完全散去。”
李云道接过小师叔手里的面团,而后嘴角微微上扬:“他在等我。”
小师叔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此时霍去病也早已经从腰间掏出双枪,警戒地看向屋顶。
李云道摇头道:“放松点,他不在这里,但他的确是在等我。带走夏初,如此悠闲,又留下这团面团,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要‘见面’才肯跟我说实话!“
小师叔奇道:“这么说,他不是坏人?”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说话,照理说,他也不觉得被秦老看中的人会真的叛出二部,但是如今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世界,中间大多数是灰色地带,二部的人一旦踏入这个灰色地带,就很难迷途知返。
霍去病轻声问道:“少主,那他有没有说约您在哪儿见面?”
李云道轻笑道:“不用急,既然他料定我会来,那么他应该已经知道我来了,所以不用我去找他,他一定会来找我的。走吧,随我去看看一些老朋友!”
想通了部分关节所在,心情也就灿烂了起来,城市的霓虹灯看起来也要顺眼得多。
只是,今晚老车烧烤没有继续营业,连门口花大代价制作的霓虹灯牌都没有送电,维族少年和老车坐在店里,气氛沉闷。
“要不我们去别的地盘上看看,也许能找到些线索。”艾孜买提趴在桌上,半张脸贴着桌面,有气无力地说道,“把夏初姐弄丢了,老板知道了一定对我们很失望!”
老车一根接一根地接着烟,此时闻言道:“不能去,你们忘了,上次跑到城西,差点儿弄出人命?”
艾孜买提撇嘴道:“谁让那老不正经的当街耍流氓欺负人家小姑娘,我们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老车没好气道:“他耍流氓你就报警啊,你们把那老东西扒光了绑在电线杆上算怎么回事?人家放了话出来,只要你们踏进城西一带,就挑了你们的脚筋!”
艾孜买提不服气道:“他那是涉黑,我要举报!”
老车皱眉道:“他家在市里有人!”
艾孜买提道:“我也认识公安局长!”
老车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省省吧,少给李主任惹麻烦,现在你师父他们都在为了找夏初头疼呢,你们这个时候,不要添乱!”
一旁另外一个少年道:“车叔,那我们坐在店里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老车长叹一声:“等等看吧,也许有我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但警察已经介入了,我们还是……还是要相信他们的!”
艾孜买提撇了撇嘴道:“要是之前是老板当警察的头儿,我们啥也不用担心,但现在……哼哼,老夏人是不错,嗯,但做事……跟老板相差得太远了……”
话还没说话,便听门口有人道:“怎么,人家堂堂一个公安局长还入不了艾孜买提的法眼?”
“谁?”一旁的少年已经提刀站了起来。
第两千一百三十八章 不开玩笑
一旁的少年刚刚亮出手中用来剔羊肉的剔骨尖刀却被艾孜买提一巴掌扇在脑门子上:“把刀收起来!”
少年委屈地揉着脑袋,却见向来怼天怼地的艾孜买提一脸堆笑地迎向门口:“您来了!”少年一脸兴奋,如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
老车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飞快起身,同样快步迎至门口,笑容局促不安。
李云道迈入烧烤店,笑声爽朗:“不错,门脸儿比在京城的时候又大了不少!”
老车搓手,嘿嘿笑道:“托您的福,在这边有不少朋友照抚,艾孜买提他们手脚也麻利得很,夏天的时候又扩了一倍的店面。”
艾孜买提挠头有些不了意思:“都是车叔起早贪黑的,我们也就是搭把手的事情。”
李云道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长高了,也壮实了!没给你车大叔添麻烦吧?”
听到“添麻烦”这三个字,少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两年还真没少让车大叔跟着操心,不过好在自从车大叔单枪匹马将他们从城西接回来后,他们便也乖乖地在店里做着事情,不再动不动出去惹事生非了。
不等少年开口,老车笑道:“没,得亏有他们在,否则店里这么多事情,我爷儿俩哪里忙得过来?”
一旁的少年突然松了口气道:“您来了就好了,夏初姐姐的事情就有着落了。早上的时候,师父和木兰叔急得都要掀桌子了!”少年此时才看到李云道身后的龙五和霍去病,龙五还好,看着比他们大不了几岁,身材高大威猛的霍去病却是让他眼前一亮——这帮孩子打小就在社会上独自摸爬滚打,体会到的也多数是人间的炎凉世态,故而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奉为圭臬,此时看到霍去病竟然比师父战风雨还要魁梧威猛,顿时大为惊羡。
“夏初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们不用担心!”李云道看少年的模样,岂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转身对霍去病道,“去病,这小子是个武痴,你待会儿可以指点他两招。”
在看到霍去病微笑点头后,少年便有些迫不及待——少年虽早熟,但依旧还在崇拜速度和力量的阶段,闻言欣喜地不已,大有立马就出去拜师的冲动。
被人忽视的龙五撇了撇嘴,算起来霍去病是王抗美的弟子,便也算是自己的师侄,从实力来看,小师叔觉得霍去病也算勉强还能入得了法眼。幸好霍去病情商不低,指了指龙五道:“这位是我们小师叔,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龙五抱臂正欲作出高人风范,冷不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哆啦A梦的主题曲,小师叔顿时脸色大变,飞快窜出门去接电话,看得一旁的少年们目瞪口呆,速度的确非常人可以比拟的。
李云道知道,那必然是澹台学君的查岗电话了,从双子城回来,两人感情升温极快,这几天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一天一个查岗电话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待霍去病带着少年们去了后院,老车给李云道泡了杯茶端上来:“丫头今年清明去山上采了亲手炒换,您给品品!”
“听说生了个小子?”李云道笑着轻抿了口茶,微笑问道。
一提到外孙子,老车便笑得合不拢嘴:“已经会满地爬了,就是走路还不利索,丫头白天上课,这一年店里生意还不错,就请了个保姆搭把手。当初多亏了您护着我们出了京城,否则这娃儿现在……”老车看向李云道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说到那段过往便又忍不住眼圈微微泛红,他心里很清楚,如若不是眼前的年轻人,自己一家三口人此时怕是早已经化作了一捧黄土了。面对权势,这个曾经铮铮铁骨的血性汉子却不得不为了女儿和当初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而屈服,假如没有在北清门口开烧烤店碰上李云道,后果怕已是另外一番光景……
李云道摆摆手道:“不过是取手之劳而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那蒋家的的确确跟我是有些过节的,能恶心恶心他们,我也是乐此不疲的。”
老车知道李云道是在安慰自己,当下道:“到了江州这边,您的那些朋友对我都很照顾,一开始多亏了他们,才把这把店的生意撑起来的……”
李云道笑了笑,自己在江北经营下的那些人脉,若是这点作用都发挥不了,就白瞎了耗在江州的这几年了。
又聊了些近况,李云道听着院子里少年们练武的声音,笑着问道:“艾孜买提他们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
老车笑道:“少年人嘛,总是血气方刚的,做事难免会冲动些。不过不妨事,这半年艾孜买提一直管束着他们,也没弄出什么动静,店里生意越来越好了,只要有钱赚,生活没问题,他们也就不会再动歪脑筋。不过这些孩子,最小的才十二岁,就这么晃着有点儿可惜,所以我还想跟艾孜买提他师父商量来着,是不是得送他们去读个书什么的,这年头,总要学点东西,哪怕去职校学个手艺什么的,将来机会也总多一些,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就这么一辈子窝在我这个烧烤店里,对他们不公平啊!”
李云道笑着点头道:“我其实已经跟风雨商量过了,年纪小的还是要送去读书的,他们没一个笨的,只要花点心思在正业上,将来未必没有一番成就!”
老车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没好好读书上,最后弄成现在这样。”不过,他马上又笑了起来,“其实现在也不错,吃得饱,穿得暖,有闺女还有小外孙,那叫什么之乐来着,应该就是这样的!”
李云道笑道:“是天伦之乐吧?”
老车哈哈笑道:“对对对,天伦之乐天伦之乐,您看我这没文化的。”老车往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地道,“别的娃我倒也不提心,这群孩子里包括艾孜买提在内的核心的三四个小子,个性都很强,怕是走不了读书这条道!”
李云道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也不一定非要强迫他们几个去读书,只要走正道,我都是会支持他们的。”
院子里,少年们如同看天神一般地崇拜地打量着小师叔,刚刚年轻气盛的小师叔一气呵成地露了一手轻功,看得少年们目瞪口呆,艾孜买提心中已经在想着要是自己学了这门功夫,那些什么豪门大院里的保险柜岂不是任凭自己去蹂躏?
等到老车出现在院子喊他数声,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啊,老板找我谈话?”少年心中忐忑,以为老板要跟他算城西的那笔旧账,磨磨蹭蹭地在李云道对面站定,低着头看自己磨得不成样子的橡胶球鞋。
“艾孜买提,我问你个问题。”李云道看着不安的少年,心中淡淡一笑,而后开口道。
少年抬头,诧异看向李云道,似乎觉得老板的脸色并不像是要问责的样子,这才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许。
“将来某一天,跟着你的这群小兄弟里如果有人要面临被枪决的境地,你会怎么做?”李云道开口便是一个让少年五雷轰顶的问题。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云道,猛咽了口水:“枪……枪决?”
“嗯!”李云道点头,“就是你偶尔在报纸上看到的,被处以死刑那一类的案子。”
少年不安道:“老……老板,这……这不太可能吧……他们不会的……”
李云道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你应该知道我之前是干公安的,我研究过很多案子,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是罪犯,几乎每一个都是从小事犯起,而后案子越做越大,最后走上了不归路。我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先不要去想别的,直接告诉我答案!”
少年猛咽了口口水,挺起胸膛道:“我会救他。”
“怎么救?劫狱?”
“嗯。”
“你觉得警察傻吗?”
少年默不吭声,他自己也知道,似乎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劫狱只是一种幻想而且,之前在城西,别人几十个人围住他们,便将他们困在原地,若不是老车舍命相救,结局一定会很惨烈。
李云道轻叹一声,道:“我有个提议。”
少年抬头,笃定道:“我听您的,您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
李云道笑了笑:“去读书吧!”
这四个字比刚刚的“枪决”更如同一记晴天霹雳,劈得少年瞠目结舌。
“读……读……读书?”而后,少年几乎是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但李云道便那样静静地坐着,云淡风轻地看着他。
良久,少年才觉得屋里气氛不太对劲,这才止住了笑容,疑惑地看向这位在他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京城大人物:“你是说真的?不开玩笑?”
李云道微笑点头:“不开玩笑。”
第两千一百三十九章 找死
如遭雷击的少年愣在当场,良久才反应过来,而后苦着一张依旧稚气未税的脸道:“老板,你让我干啥都可以,但这读书……我真不是那块料啊……”
李云道笑着问道:“不读着试试,你如何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艾孜买提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老板,这事儿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李云道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这些孩子里头,包括你在内,我总共给你三个可以不读书的名额,但必须从正规职业里选一个去学,厨师也好,汽修也好,总之要有门手艺傍身,将来再如何碰上困境,也能有一技之长可以糊口。人啊,只要能活命,总不至于走上绝路的。”
艾孜买提先是脸上一喜,而后不由自主地面色凝重起来:“我懂您的意思!”低下头,少年似乎在看自己那双洗得双白的胶鞋,咬着下唇,心中天人交战。再次抬头时,少年眼圈微红:“老板,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我答应你,除了三个不读书的以外,哪个要是敢不好好读书,我往死了抽!”
李云道笑着起身,再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们如今站在眼下的位置上看到的是现在的风景,等站得高了,看到的自然又是另外的一番光景了,到时候,也许很多想法与现在会截然不同。艾孜买提,不管你以后走到人生的那个位面,都要记住这十多年来,你和你的这些兄弟们是如何度过的,只要不忘记初心,路就不会走歪,也就会更加珍惜那些来之不易的生活!”
少年似懂非懂,但依旧重重点头:“我现在可能还体会不到您说的那些,但我一定会把这些话刻在心里的。”
李云道拍拍少年的胳膊,笑道:“说服他们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后面入学的事情,你师父会安排帮你们都办妥。总之,一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少年立正敬礼,而后瞬间嬉皮笑脸道:“老板,要不,您那儿,最缺什么样的人?我打算以后还是要投奔您和师父的。”
李云道打趣道:“来我这儿?那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这天下没有白吃的馅儿饼啊,得行得正坐得端、德才兼备同时又敢打敢拼,才能加入我的队伍啊!”
少年愁眉苦脸道:“有过前科的……还能算德才兼备吗?”
李云道笑道:“人之初,性本善,你们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可以帮你们一笔勾销,但若是再犯事,那就不要管我不客气了!”
少年眼前一亮:“行行行,我保证不再惹是生非,这大半年就一直在店里给老车搭把手来着。那我跟您约定了,将来满足了这些要求,我一定会来投奔您的!”
李云道点点头,眯眼笑道:“好啊,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离开时,少年依依不舍,跟着老车一直将三人送到路口。
历经世间沧桑的老车握着李云道的手,凝视这位对自己一家三口有救命之恩的年轻人,轻声道:“若是往后有需要,我老车这条命是您的。”
李云道微笑摇头:“命是自己的,怎么能是旁人的?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说完,他转身上车。李云道知道,老车刚刚那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他甚至敢肯定,往后若是真的有需要,老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豁出命去办成自己所嘱托的事情。
但站在路口对着那逐渐远去的汽车不停挥手的老车一定不清楚,正是他们这些曾经生活在华夏社会最底层的无助人群,才一次又一次地坚定了李云道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挺身而出的决心与信心——毕竟,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大多是空泛的,但这些被生活的困苦实实在在磨难着的人们,却是真实地生活在自己身边。也许不能感同身受,也许不能彻底改变些什么,但是在国泰民安的基础上逐步地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李云道自问还是能尽上些许绵薄之力的。
木兰花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这位年轻领头上司的表情,解决眼下夏初失踪的困局,似乎头儿成竹在胸。
“担心夏初的安全吧?”不等木兰花开口,李云道便看到这家伙在鬼头鬼脑地打量自己,“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但在高阳见到我之前,夏初应该不会有事。”
木兰花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他要见您?”
李云道望向车窗外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霓虹灯,淡淡一笑:“你们说,高阳究竟是忠还是奸?”车上其余三人均没有说话,最后依旧听到李云道自言自语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伴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同样被这个问题困扰着的还有夏初。她不知道这个叫高阳男人在这座城市里究竟安排了几处安全落脚点,用狡兔三窟来形容似乎都不够。傍晚的时候,他带着她去了市中心的一处新开不久的韩式汗蒸馆,实着将夏初吓了一跳。这里是闹市区,如果高阳口中的炸弹就安放在附近,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大厅坐着休息的时候,夏初便一直在打量高阳,也许是刚刚汗蒸出来的缘故,他的双颊上有些红晕,看上去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旧伤,从颈部一部蔓延往下直至T恤衫内,夏初注意到,他的胳膊上也有两处枪伤,已经长好的皮肉看上去却依旧有些狰狞。
“怎么受的伤?”夏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啊?”他愣了一下,而后视线垂落,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旧,嘴角扯了扯,说道:“左边这个是在车臣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用枪打的,因为是个孩子,没太在意,才中了招。右边这一枪,嗯,是自己人开的枪。”
夏初诧异地张了张嘴,而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做卧底时,针尖对麦芒地面对自己人,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没事,都是皮外伤。”高阳笑了笑,接着道:“严重些的,也只有脖子里的这道刀伤,实着差一点儿要了我的老命啊!”说着这道曾经几乎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旧伤时,他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放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夏初点点头:“很危险啊!”
高阳也点头,但说的话却是吓了夏初一大跳:“告诉李云道,我在这里等他。不过,他只能一个人来,若是有旁人,那就同归于尽吧!”
夏初正在喝水,冷不丁地她被呛得满脸通红。刚刚趁着汗蒸的机会,她用汗蒸馆的触屏电脑给头儿发了定位,如果算算时间的话,应该援兵快到了吧!
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夏初看着高阳道:“其实是在等我们头儿?”
高阳点了点头:“听说他在江州当过差,干得还不错,这里应该有不少人都是他在位的时候提拔的吧?”
夏初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白日里刚刚对高阳生出的一丝好感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本就是个聪明的姑娘,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地反应了过来:“你的目标是我们头儿,对吗?”
这一次,高阳不置可否,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道:“可惜没有冰的,这啤酒喝常温的,实在是太难受了。”
对于他的答非所问,夏初也不生气,毕竟自己是人质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头儿一定会来,尤其是自己给头儿发了定位后,他就一定会来的。三剑客跟了李云道多年,对那位年轻上司的脾气已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眼下这般的情形里,只要能救出自己,头儿一定不会拒绝与高会面。
可是,高阳究竟意欲何为呢?
夏初打量着他的侧脸,此时不知为何,原本觉得还有些帅气的脸此时看着有些令人生厌。
“你究竟想干什么?”夏初有些生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眼前这个男人。
“你猜?”他转过头,冲她挤了挤眼睛。
“你在找死!”夏初是真的生气了。
“我还真的不怕死啊。”高阳笑道。
“为什么是我?”夏初问道。
“恰好碰上了你。”高阳这回倒是露出了一抹歉意,“不好意思,我也不想的。”
夏初的心如同投入水中的瓦片一般,迅速地往下沉着。
“你会死得很难看的。”夏初诅咒道。
“嘿嘿,我本身也长得不太好看,所以死得好看还是难看,我并不是太在意啊!”高阳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迷离地看向前方。
夏初终于还是忍不住出了手,但徒手搏击这种事情是战风雨的特长,并不是她所擅长的。她的世界,只在那片虚拟的时空里。
高阳毫不费力地单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咧嘴笑道:“我不喜欢打女人,但你也不要挑战我的极限,否则,我不介意扒了你的裤子打屁股。”
“流氓!”夏初送给他两个字,忿忿地转过头去。
第两千一百四十章 帮我救人
夏初再回过头时,却愕然发现刚刚还有些吵闹的汗蒸馆的大厅里突然冷清了下来,除了自己和身边的高阳,此时这厅中竟已没了其他人。她抬头看向高阳,那人却毫不在意。
“来得还真是快啊!”他喃喃自语着,缓缓起身,将大厅后方的两道门锁上,只留了能通往外面的那扇门敞开着。汗蒸馆的地暖打得很足,温热的气浪不断从地面升涌而上,高阳看了夏初一眼道:“你可以走了!”
夏初诧异万分,似乎没听懂他说的话,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来了,你可以走了。”
门口果然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而后,厚重的门帘被掀开,李云道踏入大厅,面带微笑。
“夏初,你先出去吧,我跟他好好聊聊!”李云道进来,便也是表达了几乎同样的意思。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她的性子本就是这么执拗的。
李云道收起笑容,淡淡道:“这是命令。”
夏初低头,咬了咬下唇。她如今已经转了现役,那么便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于是,她起身走向那位年轻的顶头上司。
“头儿!”站在李云道的面前,夏初一脸愧疚,“我是连累了大家……”
李云道微笑摇头:“哪里谈得上连累?出去吧,木兰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便径直向着高阳走去,在夏初掀帘出门时,回头看到年轻顶头上司在高阳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人微笑点头致意,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夏初快步走出汗蒸馆,整条街上此时只剩下一辆车,停在汗蒸馆的门口,打着双跳。
北风呼啸,木兰从车里跳了出来,拉着她飞快上车,关上车门,才不停地问着里面的情况。
夏初却急问道:“怎么就让头儿这样进去了?”
木兰苦笑道:“以头儿的脾气,你觉得我们能说服得了他?”
夏初气得语塞,又没好气地问道:“怎么就来了你们几个人?
木兰陪着笑,说道:“大小姐,为了找你,都快把整个江州掉个个儿了,你只是看不到而已,老战他们都在外围,周边的群众已经被疏散了一部分了,这会儿应该还在继续疏散……已经核算过早上别墅里的那颗炸弹的威力,假如真的安放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夏初狠狠地一拳砸在椅背上:“都怪高阳那个王八蛋……”
木兰仔细打量着夏初的的脸色,见她除了生气外并没有其他异样,这才稍稍定下心来,说道:“按头儿的推测,高阳是故意把他引过来的。”
不等他说完,夏初便急道:“知道这样,你还袖手旁观?”
木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别急,龙五和霍去病其实都进去了。”
“啊?哦……”夏初这才松了口气,想起高阳,又忍不住一阵气结,缓缓松软下身子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这个王八蛋究竟要干嘛啊……”
李云道也在问高阳同样的问题:“你把我引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高阳却是在打量着眼前这位带有一丝传奇色彩的二部年轻主官:“也没有长着三头六臂啊,怎么那么厉害?”
李云道轻笑:“是没有三头六臂,也的确没什么厉害的。”
高阳陡然收起笑容:“你就不怕跟你同归于尽?”
李云道点点头:“说实话,怕总还是怕的。但同归于尽这种选择,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的。”
高阳认真道:“有人让我来干掉你啊!真的,不骗你。”
李云道笑道:“我知道。”
高阳笑道:“那你还敢单枪匹马地进来?”
李云道轻笑:“敢啊!”他顿了顿,才又接着道,“能入得了老爷子法眼的人,我总要试着信一信的。”
高阳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在跟我攀关系吗?”
李云道耸耸肩:“你认为是,那便是。”
高阳笑了起来:“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李云道却摇头道:“你这样子,很没意思。”
高阳起身走到大厅的正中央,伸出双手,看向大厅正中的那盏吊灯,神情如同狂信徒一般炙热:“有人告诉我,如果我把你干掉,我就可以坐上亚太区域红衣大主教的位置。”
李云道轻叹一声:“红衣主教便已经是一把滚烫的椅子,更何况是大主教?越往上,那椅子上的钉子便越扎人,不信你去看看圣殿里的那把黄金圣座,嗯,每个坐上去的,结果似乎都不太好啊……据我所说,近三代圣皇似乎都是非正常死亡的,你在圣教这么久了,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高阳点了点头:“嗯,前一任圣皇是半夜死在圣榻上的,再前一任死在厕所里,嗯,再往前,似乎是被鱼刺扎破大动脉……”
李云道笑着问道:“你相信鱼刺能扎破大动脉的说法?”
高阳摇头:“西西岛上吃的那是软刺的深海鱼啊……”
李云道双肘撑着膝盖,双手拇指食指不停交叉,似乎有些无聊:“老头子彻底疯了吧?随便派个谁过来,也好过让你来啊,他难道不知道你是从二部出去的?”
高阳摇头道:“离彻底疯狂应该还差点距离,至少让我出面之前,还知道把我的女人和孩子都接去了西西里岛。”
李云道皱了皱眉:“你的女人和孩子?”
高阳点头:“岁月漫长啊,总要有人解解闷啊,也还有些需求要解决的,生理的,心理的,情感的……我又不是什么圣人,一个普通人而已啊!”
李云道也点头表示理解,问道:“你不打算去救人?”
高阳耸肩:“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西西里岛那种龙潭虎穴,我还没靠近也就已经被碾成齑粉了。”
李云道笑道:“所以?”
高阳再次露出那幅狂信徒一般的表情:“秦老告诉过我,有麻烦找李云道。”
李云道苦笑低头:“唉,还真不出我所料。”
高阳也低下头道:“这条路走得还真的不容易啊,眼看着自家兄弟跳进火坟,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李云道问道:“平栾?”
高阳叹息道:“他这条线不是我亲自跟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原本打算早些把那两千万收回来,找机会帮他洗白……没想到他在狱中就……”
李云道抬头看向这个左右两臂都有枪伤的男人:“你要我做什么?”
高阳终于收起脸上的笑意,看向这个传说中让圣教势力跌了无数个跟头的年轻男人:“帮我……救人!”
李云道“嗯”了一声,环视四周,而后道:“一定要弄得这么大费周章吗?”
高阳苦笑道:“总要弄出点动静来啊,不然如何骗得过你身边的那些眼睛?”
李云道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还有跟平栾一样的?”
高阳叹息一声:“藏得比平栾更深,破坏力比平栾更强。”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目前只知道,那个人代号‘大王’。”
“代号‘大王’?那在圣教内部级别也应该很高了吧!”李云道问道。
“嗯,据说亚太这边的事情,他都有涉及,算是圣教在亚太地区的情报掌控者。秦老在世时,便已经花了不少心血来排查此人,但老爷子逝世,我们依然没能得出什么头绪,只在几次付出不菲代价的情报截获中,得到了‘大王’这个代号。”高阳神情黯然,“为了调查这个‘大王’,我们先先后后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这一次他们会让我来取你的性命,其实我一度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但岛上的老头子现在的确精神不太正常,做出的判断往往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以防不备,我只好出此下策了!连累了同事们奔波了一整夜……抱歉……”
听他说着抱歉这样的话,李云道倒是大大方方地摆摆手道:“我知道你带走夏初的时候,基本就已经猜出你是想见我了,圣教那边会猜不出?”
高阳摇头道:“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疯子!所以拉着夏初和你们同归于尽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是能够预料到的。”
李云道皱眉道:“那炸弹?”
高阳说道:“别墅里的炸弹是真的,其余的都是装装样子的。那司机是圣教派来监视我的,死了也就一了百了,若是误伤了自己人,还请见谅!”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李云道知道,既然他想见自己,那必然是有了打算的。
高阳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云道:“不要告诉我你对圣教一点儿盘算都没有,我想先听听你的打算!”
正欲说话,李云道腹中响起抗议的鸣声,不由得摸着肚子尴尬道:“不好意思,没吃饭!”
高阳指着一边的自助餐厅道:“反正这里应该已经被你的人都清空了,可以边吃边聊!”
两人当真在汉蒸馆的自助餐厅里取了饭菜,又回到这大厅里坐下。
李云道将自己先前对圣教的打算说了一遍,高阳却是听得连连皱眉:“让赫拉克勒斯那孩子接黄金圣座?亏你们想得出来!就算他坐上去,也顶多是阿佛洛狄德的一个傀儡。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如果那个裁决大神官坐上那把黄金圣座,将来的圣教会比现在更难对付!”
第两千一百四十一章 不说比说好
枪声响起后,李云道走出汗蒸馆。
也许是周遭的人群均被疏散的缘故,夜色格外静谧。李云道抬头看向深邃的夜空,喃喃自语着什么,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也许只有站在他身后的龙五和霍去病才能听得一清二楚。
夏初迎了上来。枪声她是听到了,这样的结果是在她意料当中的。推门下车的那一刹那她有些神情恍惚,夜风袭来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又闻了午间那碗打卤面的菜籽油的清香。
“没事了!”李云道拍了拍夏初的胳膊,“回京城给你疼一个礼拜的假,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夏初点了点头,微微侧身,目光投向那处灯火辉煌的大厅,而后一声叹息。
李云道笑了笑,对跟上来的木兰花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扶着夏初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李云道苦笑着说道:“接下来,恐怕要有些头疼了!”
对于男女间的一些事情,龙五毕竟是不太理解的,但智商和情商双高的霍去病却皱了皱眉,他向来是话不多的,此时却开口道:“对手很强大,风雨兄要加油啊!”
小师叔似懂非懂,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有时候他的确懒得动脑子,毕竟在习惯了动手的强大定势思维下,大多数情况能动手的他绝对不动脑子。看看后面,又看看上了车的夏初,小师叔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嗯,是要加把油。”
次日,一条未被官方证实的消息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上不胫而走,内容大致是一名涉恐份子在江州闹市区的一家汗蒸馆内被警方击毙,当晚汗蒸馆周边的群众都被疏散,消息一出,便有不少人在下面跟贴。
“是真事儿,我听到了开枪声!”
“我家就在附近,半夜警察来敲门,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如此林林种种的传闻在互联网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只冒了个头便沉没了下去,除了那晚的亲身经历者外,便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些事情,更不会有人知道,次日魔都,有人在浦东国际机场踏上了飞往西西里岛的航班。
回京城的一路上,夏初都没有说话,战风雨一直想上前安慰两句,可是每当要开口时,却总又觉得难以启齿。
木兰花在一旁干着急,趁着上厕所的机会,拉着兄弟道:“我说老战,你也是一堂堂七尺男儿,上战场挨子弹你都眼睛不眨一下,怎么在夏初跟前就怂了包了?喜欢就告诉她啊!”
战风雨瞪圆了眼睛看着木兰花:“我……我……很明显吗?”
木兰花无奈道:“夏初被带走的那天,你没看到你都跟疯了似的,傻子也看得出你对夏初有感觉啊!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别怂,兄弟支持你!”
战风雨却连忙摇头道:“她的状态很不好!”
木兰花道:“越是状态不好的时候,就越需要你的关怀,我说老战,你那么聪明一人,怎么在这个问题上犯混呢?”
战风雨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本来一起聊天嘴皮子很利索的,但自从发现好像……好像有点儿喜欢她的时候,就不行了,一说话心就跳……”
木兰花扶着自己的额头大喊“苍天”,而后眼珠子咕噜一转道:“你不敢说,要不我帮你去探探口风?”
战风雨眼前一亮:“诶,这个主意……”但他很快又蔫巴了下去,飞快摇头道,“还是别了,等她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再说吧!”
高铁一路北上,夏初坐在靠窗的位置,将脑袋搁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两眼毫无焦距。一天的功夫,她的精神便萎靡了下去,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胸中有股子怨气,却又不知道冲哪里才能发泄得出去。
出发前大家都在酒店吃早餐,她没吃便随大部队出发了。到此时为止,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了车便这样靠在车窗上,傻傻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喝点水!水是人体最好的润滑剂!”李云道在她身边的空位置上坐了下来,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先喝水,给你点了一份牛腩饭,待会儿吃点东西!”
听到是李云道的声音,夏初这才有了一丝反应,但却答非所问:“头儿,高阳真的叛变了吗?”
李云道笑了笑,而后点头:“人,总有七情六欲的,当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他便会想着各种法子去满足。”他也答非所问,但说的的确是这世上的真理。
夏初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头儿,我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李云道笑道:“高阳这家伙,是有些独特魅力的,你就算是真喜欢了他,也无可厚非。”
夏初诧异地转过头,看着李云道,便是不解而后是愈发困惑:“头儿,他真的死了?”
李云道笑道:“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夏初伸手轻轻拽住李云道的衣袖:“头儿,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是说在纪律允许的前提下,告诉我真相,好不好?”
李云道轻轻点头:“回京城你先好好休息一个礼拜,之后可能要出趟远门。”
夏初不解道:“远门?”而后眼睛一亮,“是三个人去还是我一个人去?”
李云道笑着道:“一个人。”
“去哪儿?”
“出国,有点远。”
夏初是何等聪明的姑娘,此时如同魂魄被人生生摁回了体内一般,整个人瞬间神采奕奕起来。
李云道回头看了一眼在洗手间的位置一边跟木兰花聊天一边偷偷打量这边的战风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强扭的瓜不甜,虽然自己心里很想他们俩能修成正果,但老天爷有时候便喜欢这般捉弄旁人。
安抚了夏初的情绪,李云道走向那边聊着天的哼哈二将。
战风雨有些尴尬,挠头嘿嘿笑着:“头儿,还是您厉害,一出马就把夏初的魂儿给揪回来了!”
木兰花也点头:“那可不是嘛,头儿就是头儿!”
李云道却苦笑摇头,对木兰花道:“你去陪夏初聊聊天,我跟风雨聊一聊!”
木兰花会意,说道:“那成,我去给她讲讲冷笑话,待会儿老战你来换班啊!”三剑客同气连枝,谁的状态不佳,大家都会变着法子地去帮对方。
待木兰花离开,李云道才笑着道:“风雨,我是今天才发现,在男女感情的这件事情上,你几乎就不是个爷们儿!”他不自觉地想要去摸烟,而后意识到是在高铁上,这才自嘲地笑了笑,将烟和火机塞回口袋,继续道,“早就该表白了,平白地让别人抢了先机。”
战风雨愣了一下,而后苦着脸笑道:“头儿,我们仨是铁三角,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先前是担心,万一弄不好,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那岂不是很尴尬?”
李云道反问道:“你不告诉她,她如何知道?我跟你说啊,你还有一周的时间,一周后,我会派她去执行一个任务。”
战风雨急道:“头儿,夏初现在状态不行,什么任务,能不能我代替她去?”
李云道微笑不语。
战风雨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而后连忙解释:“头儿,我不是感情用事,就是纯粹担心会出事。”
李云道笑着点头道:“我知道其实你是很有担当的人,但在感情这种事情上面,光有担当是不够的,你还要去了解对方要想什么。回京城你也休息一个礼拜,之后你和木兰,我会让你们去执行另外一个任务。”
战风雨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头儿,你放心,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影响到任务的执行的。”
李云道拍拍战风雨的胳膊道:“说句心里话,我把你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你和夏初日久生情这一点,我能理解,但合不合适,要你们自己磨合了才知道。”
战风雨笑着挠头:“头儿,磨合这种事情,等成了再说了,万一成不了,嘿嘿,我还是打着光棍过日子吧!”
李云道却问道:“万一,夏初嫁人了呢?”
战风雨一愣,而后露出一丝苦涩笑意:“那还能怎么办,祝福呗!”
李云道笑了起来:“是个爷们儿,但还不够爷们儿!”
战风雨似懂非懂,目送头儿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休息了,却冷不丁听到一旁有人对他道:“老战,我看夏初应该是喜欢上了那个高阳!”
小师叔一脸八卦地看着正在与木兰花说着话的夏初,小声地说道:“真的,不骗你!”
战风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也不接话,径直离开。
“咦,怎么你们对这事儿都不太感兴趣?”龙五挠头不解。
“小师叔!”霍去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咋了?”
“小师叔,小时候师父教过我,这世上有些事情,不一定知道了就得说出来,有时候不说比说了会让这个世界更美好!”
第两千一百四十二章 美人难过英雄关
江南,栖霞山。
初冬,黄叶翻飞。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腹已经高高隆起的女子吃力地将桌上的煮茶器皿推到一旁,费力地弯腰将竹篮里的几件婴儿衣裳拿起来,平摊在桌上,一只轻抚隆起的腹部,一手轻轻在那小小的衣裳上摩娑着。
“紫骝啊紫骝,你可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出来,妈妈我只恨身为女儿身,空有一身屠龙技却无处施展。待你出来,妈妈会将师祖传的这身本事里里外外地都传给你,将来啊,你可要做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切莫学了某些人,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一抹怨毒之色从秀姑娘的眼中一闪即逝,想起那人的那幅嘴脸,她又胃中不住地翻腾。
她可不是那种腹中毫无二两墨水的浅薄女子,既然确定之前爱错了人,那么及时纠正过来便是。蒋青天已经许久不曾在这处山庄露面,那位在江南如鱼得了水一般的男人,经历两年的磨砺后,愈发混蛋得如同那些古典戏曲里的负心郎。坊间已经有传闻,这位外放数年的京三代终于要调回京城,位置和手中权力更如同坐了火箭一般噌噌直上——这些多数还是源自秀姑娘这几年的运筹帷幄,但刻薄无情的蒋家大少亦如所有的蒋家人一般,将那些温馨时光里承诺的山盟海誓忘得一干二净。
“紫骝啊紫骝,往后你若是喜欢了某家的姑娘,可不能如同那个人一般地混账透顶,这男人啊,总要有些一诺千金的魄力的。不过这世间王朝多数是要被枭雄窃得,妈妈可不要你做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能窃得天下便窃,窃不得咱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也好啊!”
秀姑娘起身,将那几件自己亲手做的婴儿衣裳叠好,放进身边的竹篮,又弯身提了那竹篮,放在不断有暖浪溢出的壁炉旁的柜子里,只是在关上柜门那一刹那,手指微微一颤。
“师姐!”秀姑娘的声音微微发颤。
一股寒风随那迈入大厅的女人袭了进来,女人生得风韵犹存,尤其是那眼色的一粒红痣,最是摄人心魄。随着那女子迈入正厅,一抹幽幽檀香沁人心脾。
秀姑娘站在原地,几乎不敢转身,颤声道:“师姐怎么突然来了?”
那看着约摸三十出头实则年纪要大出许多的女子轻哼一声:“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生下这孽种才肯告诉师父实情?”
秀姑娘惊恐转身,贴着那柜门,轻声问道:“师姐,师父已经知道了?”
那女人又哼一声:“师父?你还记得师父,你觉得师父若是知道,还能留着你肚子里的孽种活到现在。”
不知为何,秀姑娘仿佛微微松了口气,声音轻柔道:“我就知道,红师姐最是疼我了!”
被她称为红师姐的女人目光落在她挺起的小腹上,而后长长叹息一声:“秀儿,临出门前,师姐便反反复复地叮嘱你,切不可听信了这世间男人的甜言蜜语……没想到最后你还是……这就是命啊……师父说得不错,你我二人此生都逃不过红尘孽缘的束缚,造孽哎……”她顿了顿,缓步走上前,在与秀姑娘五步之距时停了下来,认真地盯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的脸问道,“是那蒋青天?”
秀姑娘羞红了脸,咬着下唇良久,这才点了点头:“我先前是真喜欢了他的。”
听到先前二字,那红师姐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他敢不认?”
秀姑娘连忙摇头:“他的身份,红师姐你也是知道的,有些事情,由不得他的。”说出这句话后,她自己也有些茫然,为何到如今这一步了,自己还要向着他说话,于是她只能安慰自己,这么做还是因为腹中尚未出生的紫骝孩儿。
红师姐环视四周道:“他就把你一人留在了这里?”
秀姑娘低头不语:“预产期在春节前后,师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好静,一个人待着,挺好的。”
红师姐看了她一眼,她是过来人,又岂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但却也不道破秀姑娘的心思,只淡淡道:“师父不放心,派我过来看看进度,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是要瞒着师父的,否则……怕是要出事的。”
秀姑娘连忙一把抓住了红师姐的胳膊,又惊又喜道:“谢谢师姐,谢谢师姐,我就知道,这世上师姐是最疼我的。”
红师姐叹气看着这个遁入红尘的姑娘:“你少不经事,虽然此前师父教了我们众多经略之策,但这世上的事情,多数都不会照着书本上的例子去发展的,你跟我当年一样,懵懂无知便被一把推入这红尘俗世,你从前也未曾与男子这般相处过,坠入那蒋家大少的情网,也在所难免,要怪也只能怪……”她没有接着往下说,话锋一转,“蒋青天要回京城了,师父的意思是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助他一臂之力,毕竟这世上的事情,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等他再上一层楼,我们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秀姑娘却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红师姐看出了师妹有心思,想了想,问道:“你是否是觉得,这蒋家大少不值得我们这般倾力相助?”
秀姑娘微微张口,但从小到大,红师姐对自己最是了解,虽说自己是师父弟子,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红师姐在代师授艺,生活起居上也多数是红师姐在操劳,所以眼前的女人对自己是最为了解的,一个眼神,甚至刚刚那一声叹息,她便知道自己大概是在想着些什么。
秀姑娘微微思索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款款道:“师姐,抛开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这个事实不看,客观地来看蒋青天这个人,具备了枭雄所需要具备的大多数特怔,冷血,无情,宁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一人负我,女人如衣裳,但他身上又少一些能在这天下争得一席之地的特怔,他这个人,太独了!那些人还要说一句兄弟如手足,不管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总要标榜上两句,但他独得太彻底了,将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统统简化为利用与被利用。师姐,师父说,那是帝王术,但在他如今这个阶段便如此愚弄天下人,岂不是小视了这天下的精英人士?”最后,她又叹息一声道,“尤其是当年经历了抢婚一事,对他的心境影响极大,蔡桃夭几乎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结,而那个叫李云道的男人,更是他此生可能都迈不过去的一道槛。”
听到蔡桃夭的名字,那红师姐重重哼一声:“就是那个重明老妖婆的徒孙吧?当年重明老妖婆明明已经占据了一席重明之位,还要与师父争凤凰的位置,若不是那青龙老怪的拉偏架,岂能让那殷重明以一人之身同时兼担凤凰与重明两把护国神兽的席拉!秀儿,你记住,咱们师父与那重明老妖婆是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有机会,她那一脉的后人,都应除之而后快!”
秀姑娘遗憾道:“秋天的时候,本以为可以借刀杀人。只可惜我还是低估了那蔡桃夭的实力!”
红师姐微微点头:“那件事情,师父也听说了,虽然没能成功,但听闻事情的经过,师父还是将你的这番运作狠狠地夸赞了一通。而且,通过那次运作,我们也知悉了当代凤凰的真正实力,这也是师父这次为什么要派我下山来帮忙的原因。”她顿了顿,接着道,“师父的原话是,当代凤凰过于惊艳绝伦,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次她暴露了真正的实力,那么下一次,圣教、岛国和那天笙国来的,也许就不单单是一两个人了!”
秀姑娘想了想道:“师姐,眼下其实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蔡桃夭,毕竟她已经安居东山相夫教子,不到万不得己,也不会出山了。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危险的是那李云道啊!”
红师姐也点头喃喃在口中念叨着那个名字:“李云道……李云道……”而后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到得后来,“李云道”三个字却不知为何变成了“王”字开头的某个名字。
秀姑娘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师姐,李云道是那个人的儿子啊!”
红师姐嗯了一声,而后长长地叹息一声:“是啊,长得也很像当年的他啊……”
秀姑娘“哦”了一声,师姐当年跟在师父身边,似乎与那个叫“王抗美”的人还有过一些交集。想了想,她还是问道:“师姐,那个人,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吗?”
不知为何,红师姐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传闻中的他,与真实的他,还是不太一样的。”
秀姑娘点点头道:“我猜也是,传闻,应该总有些夸张的成份的。”
没想到,红师姐却再度摇头:“秀儿,他其实比传闻中的还要更厉害的。”
秀姑娘张了张嘴,不解道:“他能比青龙还要厉害?”
红师姐却笑道:“青龙的位置,原本就是他的,只是他对此不屑一顾而已。他那样的人,对于那些规则总是不屑一顾的,所以,他如今自己开辟了一方天地,自定规则。这才是他的风格!”
提及那个曾经代号“红狐”的男子,秀姑娘发现,红师姐的脸上浮现了许久都不曾看到的红晕。
这世上,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谁又曾记得,有人曾远远注视着那冠绝京华的男子,凝噎不语。
第两千一百四十三章 极夜
每年的9月到次年的3月,极北大洋会永夜笼罩,经历漫长的黑暗,伴随着黑暗来临的是呼啸的寒风与无边的寒冷。绚烂多姿的极光出现在远处的天空,微光下,一头白色巨熊从不知名的黑暗深处缓缓爬出,在苍茫的黑暗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寒风吹过,在它浓密的皮毛上吹出数个美妙的弧漩。
一处冰山后,一只双筒的枪管从一处冰棱上伸了出来,对准了那头在黑暗中寻找猎物的巨熊。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快要扣动时,一只在极光下依旧洁白如玉的手摁在了那枪管上,手的主人是一位眉毛上也结了一霜雪的少年人,但眉眼生得极是好看,虽然全身上下裹在厚厚的皮毛衣衫里,却依旧掩盖不住身上独俱一格的气质。被压住枪管的持枪少女对着他甜甜一笑,顺势抬起枪口:“终于理我了?不生气了?”
气质淡雅的少年微笑摇头,少女撅嘴:“还生我的气?”
少年人伸出手,帮少女擦掉脸上的雪珠,才又重新戴上手套,再次摇头。
少女嘻嘻一笑,一把搂住少年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生我的气。那两只北极狐我是打算剥了皮毛,到华夏后送给你爹爹和娘亲的!”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少女声若蚊蚋,沾了雪珠的柔美脸庞上出现了一抹娇羞神情,“你家在我还没去过的华夏!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在那里认得你爷爷的!”
少年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雪狐,又指了指那仍在风雪中徘徊北极熊,大意是今天的收成已经很好了,再打一头巨熊回去,其实也是浪费。
少女用力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少女捡起地上的两头雪狐,娇小的身子比身边的凤驹还要矮上一头,但单手提起那将近二十斤的雪狐却毫不费力。不过临行前,少女还是若不住打量了一眼那头定然油脂肥美的北极熊,点点头,小声念叨着:“土地公公土地公公,这头熊就暂时存在你这里,我们过几天天吃完了存货再来取!”
少年听力奇佳,自然是能听得到少女的自言自语的,他只是宠溺地看了少女一眼,接过少女手中的两只雪狐,行走时,始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少女保护在自己身侧,以确保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立刻能够护在危险袭向的路线上。
在风雪中走了约摸十分钟,两人按原路回到雪橇停放的地方,几头北极驯鹿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将雪狐扔在雪橇上,少年扬动长鞭,海鱼皮搓制的长鞭在空中发出一声爆裂般的声响,驯鹿们精神一振,扬开蹄子,拉着雪橇飞快按原路返回。
今天的收成除了两只雪狐外,还有两条肥美的鳕鱼,此时却早已经在雪橇上冻得僵硬。迎面来的风雪如鞭子一般抽打在脸上,少女下意识地将脑袋凑在少年的怀里,熟悉的檀香味混杂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气息闯了进来,少女的心砰砰砰直跳!
雪橇在风雪中滑动了约摸半个钟头,几处用冰块砌成的冰屋出现在不远处。
少年指挥着驯鹿停在冰屋前,解开缰绳,让驯鹿着回到其中一处冰屋,又从雪橇里搬出今天的“收成”。
少年升起炭火,屋内温暖如春。少女解开那毛皮大衣,抖了抖扔在一旁,而后又凑上来抱住凤驹的胳膊:“今天可不可以不吃生鱼片了?”
凤驹苦笑,指了指一旁的锅,意思是那就煮开了吃?
少女愁眉苦脸道:“煮开了也还是鱼片啊!这都一连吃了半个月的鱼片了,咱们的脱水蔬菜还剩多少?要不要,来个涮火锅?”少女作出眼前一亮的表情,但依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边少年的脸色,哀求一般地抱着少年的胳膊,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奶狗。
凤驹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盛放着脱水蔬菜和水果的箱子,又指了指墙上的日历,此时距离有人来接他们离开的日子还有足足半个月。按照凤驹的规划,只要保证足够的脂肪和蛋白质的摄入,以目前的供给,他们一定能挨过这次被少女称为“惨绝人寰”的极地生存训练,在这黑漆漆的冰天雪地里,一旦断了维生素的供给,后果将不堪设想。
少女抱着他的胳膊拼命地眨关眼睛,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就快要滚出泪水来:“就吃一顿,一顿好不好?”
最终,少年还是没有点头,少女气得扭过头,鼓着可爱的腮帮,抱着膝盖不再理睬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
少年却也没有哄她,只是烧了一锅水,便披上毛皮大衣,独自一人出了冰屋。
少女一开始以为他是去喂那些驯鹿了,可以等良久,却也不见少年回来,心想这回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掀开门帘,呼啸的寒风吹进屋子里,将温暖的气息一袭而空,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其实很怕黑,凤驹不在的时候,她都不想一个人出门,能在这冰天雪地的黑暗里待了一个半月,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在依赖着那个少年人。
外面只有寒风如同野兽一般的吼声,少女冲着驯鹿所在的方向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却依旧无人应答。
少女缩回冰屋,不停地搓着柔嫩小手,呵着气让自己刚刚拉着门帘的手更暖和些。
“他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他是不是走了?”“他是气我不懂事吧?”“我其实没那么嘴馋,没有火锅继续吃生鱼片也是可以的……”少女自言自语,小脑袋里瞬间便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后依旧归结为“他去哪儿了”这样的问题。
风雪中,少年独自一人驾雪橇前行,一身雪白狐裘,手持一杆长枪,如同那千军万马中的白袍小将。
只是,此时他的敌人不是金戈铁甲的军阵骑士,而是比之更加无情的大自然。
少年毫不畏惧,雪珠在他的眉发间凝结时,少年挥动中手中长枪,瞬间刺穿一只雪兔头颅,将那雪兔挑落于雪橇上后,少年再度挥动长鞭。
归去时,少年的雪橇上又多了一只雪兔、一只鸟和一堆不知他用什么法子弄上来的海虾。
归去风雪如柱,少年在雪中一骑绝尘,刚刚在他脸上凝结的冰雪不知为何缓缓化作道道蒸汽,少年气息均匀,稚气未脱的脸上皎洁如玉。
当他掀开那门帘时,便看到那自己穿上皮毛大衣准备独自出门的少女泪汪汪地回过头来,而后如同受伤的小猫一般扑上来前,边掉眼泪边龇牙咧嘴:“你去哪里了,你去哪儿了,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好不好,你这个坏蛋,你是个坏家伙……”
少年轻抚少女后背,等到少女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才亮出刚刚的“收成”,而后从补给里当成拿出一包让少女早就垂涎的火锅底料,笑着冲少女扬了扬。
好不容易才停止了梨花带雨的少女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王凤驹,我不管,我不管,我以后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少年倒也没有太在意少女在情绪激动时说的这些话,只是又钻进风雨里熟练地将“收成”处理了一番,回来时那锅中已经热油翻腾,少女蹲在锅旁猛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食材:“可以吃了吗?”
凤驹微笑点头,又从补给箱里拿出三包脱水蔬菜倒进锅中,若得少女惊喜欢呼:“哇,你终于大方了!”
少年没有说话,反正他如今也还不能开口说话,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往后这些日子,自己每天让一包蔬菜给少女。
少年从锅头捞出切得薄薄的兔肉片和鱼片,又多捞了些蔬菜放进少女的碗中。
少女埋头吃了几口,冷不丁地抬头看向少年:“你怎么不吃?”
少年微笑摇头。
少女皱眉道:“你不吃辣?不吃辣你带什么火锅底料?”
少年指了指她。
少女双颊飞霞:“为我带的?”
少年点头。
少女又猛吃了几口,再度抬头:“王凤驹,你是不是喜欢我?”
少年愣了一下,而后眯眼微笑。
少女扬了扬下巴,脸上的表情像是做过了极大的心理斗争似的:“嗯,我允许你可以喜欢我。”
少年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表示好。
少女有些得意,而后少女又有些担忧起来:“这样的话,那我跟你回华夏的时候,光光拿两张皮毛送你爹娘可不行。嗯,再送点什么好呢?”
屋外风雪如注,屋内锅上热气腾腾,吃了两口又放下碗筷的少女托腮冥思苦想,而后抬头不确定地看着少年问道:“要不,把我家在华夏刚刚落地的那条化工生产线送给你家?”
少年顿时哭笑不得,他苦笑摇头,那可是这个中德混血少女的家族花了十多年时间才在华夏南方种下的一粒种子,对于那个小到肥皂到大原子弹都可以造的国际化工托斯拉来说,这样一粒种子很显然是要栽培成一柱参天大树的,却在这冰天雪地里被这败家的丫头直接要拿来送人,少年觉得,她家那位事事都要算几笔账的老头子若是听说了,怕是气得要改遗嘱了!
第两千一百四十四章 沦陷的阿尔巴特
万岛之国挪威,作为欧洲大陆最北端的北角县此时也已经进入漫长的极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给这座大陆最北端的县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外套,在小城各异的灯光下,那层雪显出迥然不同的色彩。
城中一处僻静地带,一处不大的庄园座落其中,走过如同棉絮一般的雪地,便是庄园中几处木质结构的别墅大宅。此时正值当地时间的晚上八点,墙上的挂钟敲了八下,壁炉里的炉火仿佛随着那钟声不停摇曳着。
室内温暖如春。
穿着短袖的中年男人坐在布艺沙发上看着一份中文版的报纸,他的阅读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墙上挂钟的分钟指向八点十分的位置时,一份厚报已经全部读完。他抖了抖那份报纸,轻哼一声,将其放在手边的茶几上。
“动作还是慢了点啊……”良久,他才长叹一声,起身走向窗边,看向那庄园路灯下银装素裹的世界。
一身长裙的女子出现在男人刚刚阅报的沙发旁,扫了一眼刚刚被男人用笔标出的地方,心中便大致有了数,走到男人身后,将手中的一杯白开水递了过去:“晚上就别喝茶了,影响睡眠质量。我看你刚刚看报时总不由自主地将报纸拿得远远的,等这次回去,要好好让李斯特医生帮你查一查眼睛。”
中年男子接过那只盛着一杯白水的水杯,微笑摇头道:“我自己的眼睛还能不清楚吗?岁月不饶人啊,眼看凤驹都能带着阿尔巴特家的丫头进极地受训,就不得不服老了啊,孩子们都长大喽!”提到凤驹的名字时,中年男子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扬了扬,眼下谁都知道,这宝贝孙子就是他的心头肉。
女人微微一笑:“世界是他们的,未来是他们的,将来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只是,原本云道的意思是孔家的小孔雀或者罗宾柴尔德家的小九,你这顿乱点鸳鸯谱,也不怕打乱了你儿子的节奏?”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小孔雀,小九也都是极好的姑娘,但是要配我家凤驹,总差了那么点意思。大喇嘛噶玛拔希留下的闭口禅估计年后就该可以参悟了,眼下这个时候,还不到让他们儿女情长的时机。阿尔巴特家的小丫头是头小犟牛,跟着他进极地,主要还是为了磨砺他的性子,那丫头,用他爷爷的话来说,在德国的家里,就差没引爆核弹了!”
女人露出一脸苦笑道:“你要是真给物色这么一个孙媳妇,你就不担心桃夭那边有想法?”
中年男子微笑道:“夭丫头站得高看得远,是那个家里心里最清楚的人儿,这一点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只担心你那个侄女儿会不会到时候跳出来叫板,嗯,疯妞儿,人如其名啊!不过前阵子在美国那边,倒是难为这丫头了,从中斡旋的事情有多难,我是心知肚明的。可可,看到疯妞儿,我就会想起咱们年轻的那会儿!”男人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嘘唏之意,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子时,眼神里也极难得地出现了一抹歉意之色。“这些年,难为你了!”他看着女人良久,终于开口。
女人心中暖如温阳,仰面看向男人,道:“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那时候我们不是一起发过誓嘛,此生不解决圣教毒瘤绝不闭眼!跟着你一起,我也是在实现自己的梦想啊!”女人的眼角已经微微有了一丝鱼尾纹,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梨涡,依旧如同年轻时那般光艳动人。
男人转过身去,再次看向远处天空里依稀可见的绚烂极光:“人这一辈子很长,却又很短啊,很多事情我们都想去做,但最终若真能做成一件事情,那也真的是善莫大焉了!”
女人看向男人已经渐生华发的鬓角,模模糊糊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当年在山顶之上挥斥方遒激扬文字的年轻面孔,当年的他和现在的他一样,每一句话都能感染身边的人,他的每一次情绪的波动,也能让身边人随之起伏。这就是这个男人的魅力,让他足足痴迷了这么多年,而且她也会一直这样痴迷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阿尔巴特家族在华夏南方的生产线,按照约定已经准备启动了!”这个名叫王抗美、代号“红狐”的中年男人握着拳头,轻轻落在窗框上,“按这样的规划,不出二十年,华夏的化工工业水平应该能与国力相称了!”
“当年你几乎差点儿牺牲在一线,就结下阿尔巴特家族的缘分,如今也总算是有了收成了!”女人轻叹道,“不过在不久的将来,阿尔巴特家族或许会因为继承权而面临着一场内讧,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得到的风险,我们还是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啊!”
“不用担心,如果我的那位老朋友连这点问题都处理不好,那么也不可能带着那个二战后曾经几乎要倒闭的化工集团跻身世界五百强的前一百强名单。你不要小看了那个看上去有些猥琐可怜的家伙,他要是个傻子,就不会顶着巨大的压力娶拥有一半华裔血脉的夫人。”王抗美淡淡一笑,说起自己的老朋友,他一样胸有成竹。
“嗯,这个老阿尔巴特的确还是有些手腕的,他如今跟德国的内阁关系莫逆,上次竞选,就是在他的协助下,才以百分之零点五的差距,将圣教的那个傀儡给压了下去。不过,商人毕竟是逐利的,眼下国内的情况,却不知道他能撑上多久!”阮家姑姑忧心忡忡地说道,“老美那边也盯得很紧啊,那个二傻子这两天又开始嚷嚷当年的北大西洋的共同进退了,他那条生产线启动后,那边应该给老阿尔巴特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放心吧,老阿尔巴特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聪明的商人,又读不过不少史书,所以他很清楚,这是历史变迁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过程。”
阮家姑姑叹息道:“纵观世界历史,这个星球上的头把交椅更迭时,总是要用战争来解决那些矛盾与纷争的,抗美,我有些担心……”
男人转身,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胳膊以示安慰,而后微笑道:“总体稳定、局部动荡的大格局短期之内是不会变的,两个超级大国掰腕子,其实痛苦的是那些周边的小鱼小虾。城门失门,殃及池鱼,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院可可却叹道:“真正痛苦的是那些每天考虑着生计的普通百姓,也许痛苦一时之间传导不到他们身上,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有些事情不太一样了。”
男人再次转过身,看向窗外的极夜天空:“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些东西,是一代人必然要去承受的!”过得不久,他才又喃喃道,“这也是华夏民族能繁衍传承到如今的精髓所在啊,总有一天,那些人,包括圣教,他们都会发现,我们华夏人,永远都是一把筷子,折不断滴!”
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浑身冰雪的男子敲门而入。
“先生!”那大胡子挪威人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冰雪,冰粒在门前扑嗦掉落,他又跺了跺脚,才推门而入。
阮可可应景地倒了一杯高度的伏特加,递给脱掉外衣的大胡子的北欧人。
那人接过酒杯,大口地一饮而尽,而后用挪威语说了一句:“太舒服了!”
阮可可接过他手上的外套时,他嘿嘿一笑,竟用中文说了一句:“谢谢嫂子!”
阮家姑姑顿时双颊一阵酡红,如少女一般的心思被人道破,本来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太在意,可是那个叫王抗美的男人就站在窗边,偏偏还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我去给你们哥俩弄点吃的!”说着,阮家姑姑逃一般地离开了。
那挪威男人哈哈大笑,走上前大大咧咧道:“这鬼天气,说来风暴就来风暴,得亏我跑得快!”不过,到了王抗美跟前,还是很恭敬地将拳头放在胸口行了一礼,“先生!”
王抗美摆摆手,帮他取了肩膀上的一粒冰珠,问道:“一路都顺利吗?”
那挪威男人摇头道:“被圣教的一帮杂碎盯上了,来了几个就干掉了几个!”他身上的衣物都是黑色,只有走得近了,才看到他的鞋面上还有不少的血渍。他拍拍壮实的胸脯道:“放心吧,两个孩子好着呢!尤其是你那个孙子,先生,也只有你能调教出那么厉害的小家伙了吧!”
那面对千军万马也始终古井不波的男人难得自豪地笑了笑,孙儿被人夸奖,而且还是出自这个被人称为“北极之狼”的家伙之口,作为爷爷,他终究还是有些得意的,这便是隔代的一种特殊荣耀感吧!
“不过先生,我回来除了报平安,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一下,阿尔巴特家的那个小孙女,怕是要沦陷了!我的上帝,那孩子几乎天天挂在了咱们家凤驹的身上!不过我觉得挺好,老阿尔巴特虽然吝啬了点,但他那些钱财,最后终究是要传给自家孙女的,谁让他只有这一个后代呢!”
第两千一百四十五章 最长情的等待
很快,阮可可端着一盘煎好的华夫饼上来,有着“北极之狼”绰号的挪威大胡子男人接过那食盘,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嫂子!”说着,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地将这盘堆放得高高的华夫饼吃得一干二净,最后将连碎渣都不剩的盘子递还了过来,依旧意犹未尽地砸着嘴,“太棒了,这华夫饼简直绝了!”
微笑打量着这个名叫费恩的家伙,王抗美的视线落在他鞋面的血渍上,问道:“路上有麻烦?”
费恩撇撇嘴道:“除了圣教那帮沟娘养的还能有谁?北极可不是他们的西西里岛,过了北极圈,那冰天雪地可不认那些贼兮兮的神棍!一队二十人被我迎面干掉了五个,剩下的十五个一路跟着,找了个冰层薄的地方,送他们下去了!”
王抗美微微点头,对于费恩这头“北极之狼”在极地里的作战能力,他是毫不质疑的,有这样的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内。“能看得出是哪一支力量?裁决殿还是骑士团?”那座西西里岛上的某些消息如今正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面前,他预感接下来也许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但还需要一些事实来佐证。
费恩咧开大嘴,拿起一旁的伏特加烈酒的瓶子打开瓶盖便往自己的嘴里再次猛灌了两大口,舒服地吐出一口酒气,才道:“不是裁决殿的人,裁决的人没这么容易对付,我看他们的制服上有一个镶着银边,剩下的都镶着暗黄色的边,应该就是他们的青铜骑士了!一帮垃圾,一个白银骑士带着一队傻瓜青铜就敢冒冒失失地闯进北极圈找我的麻烦,也不看看他费恩爷爷我是吃什么长大的!”他并不是吹牛,他从小跟着祖父生长在北寒带的格陵兰,后来才搬到挪威,还入了国籍,成年后加入了挪威本国的特种部队,凭着强悍的雪地生存能力,成为那支有“北欧之光”的特种部队的雪地生存教练。那些早已经马放南山活在温柔乡里的圣教骑士们在这生存环境恶劣的冰天雪地里又如何会是这头北极之狼的对手!
“来的不是裁决而是骑士团的人?”王抗美微微一笑,自己的某些猜测看来已经快要被验应了。
“若是裁决殿的暗影军团,我怕是没这么容易就脱身啊!”费恩嘿嘿笑着,又灌了一大口酒,才说道,“睡一晚上,明儿我还要进去盯着两个小家伙,可别出了什么岔子了!”
王抗美轻笑道:“放心吧,有我家凤驹在,没那么容易出问题。”
费恩也是颇赞同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道:“你那个孙儿,简直绝了!我是第一次看到面对风暴还能那么淡定的人,而且他还是个孩子。先生,也就您这样的人,才能培育得出这样的孩子了!”
王抗美却微笑道:“这是云道和桃夭的功劳,当然,大喇嘛噶玛拔希留下的闭口禅也功不可没!”
费恩不解,看向王抗美问道:“什么是闭口禅?”
王抗美神秘一笑:“这可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费恩却也不再追问,他也已经见识过这世上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自然清楚用如今的科学是无法将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的,最好的例子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费恩回想起那场几乎所有人都死绝的战斗中,这个男人不仅活了下来,还救了自己一命,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一瓶伏特加很快见了底,浑身暖烘烘的费恩站起身,做了个扩胸的动作,道:“我先去睡了,明儿就不跟你们打招呼了,我还要去县里采购一些东西给孩子们送过去。”
王抗美微笑点头,目送这位从背部看来像头巨兽般的男人离开,而后唇角微微上翘道:“闭口禅啊,我也不知道大喇嘛为什么偏偏给这孩子留下了一道禅机,也许这就是佛家所说的机缘吧!”
说着话的时候,两只纤纤素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恰到好处地轻轻拿捏着。这么多年下来,身后的女子对他的所有需求几乎一清二楚。
“二部安插在圣教内部的钉子已经开始有动作了!”阮可可一边帮着男人按摩着肩上的肌肉,一边笑着说道,“这些钉子应该是从秦老那个时代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安排进去的,估计位置应该都不算高,能在那座岛上起到的作用还是有限的。我们的人,是不是也该动起来了?”
“让我们的人暂时先按兵不动!”王抗美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要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二部跟我们的利益还是一致的,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只是,眼下那岛上的形势还不太明朗,他们这一次的操作我感觉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些。”
“云道做事情一向沉稳妥当,进退有据,他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我想他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也许,这是百年来,我们能够削弱圣教力量的最好的时机!”阮可可轻声道,“较量了这么多年了,咱们也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想毕其功于一役,几乎是不可能的。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我还是比较赞同云道对于双方之间的判断的——既然不能完全消灭,那么在达成一定条件的基础上,可以选择合作,前提是要于国有利!”
王抗美看着窗外的隐隐布满炫目极光的夜空,轻声道:“合作啊……若是合作,她的仇,还有那些牺牲的袍泽们的仇,谁来报啊……”
阮可可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知道,每到这个时候,他身上便有几处旧疾会复发,疏通全身经脉,会让他的痛苦减轻不少。
良久,那凝视窗外许久的男人再度开口道:“秦老说得其实很对,我从来都不是二部最好的接班人选,我骨子里有太多的将兵之气,坐在那把椅子上,需要顾及更多的国家利益,我自问这一点,若是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我能作出的选择,该是远不如我那个儿子的。”他笑了起来,丝毫不以为忤,相反有些自豪,“养儿胜似父,好啊!”
阮可可轻笑道:“大喇嘛噶玛拔希自幼教云道识文断字,虽说儒佛道三家均有涉猎,但多数用的还是儒家的学说经典。云道这孩子有很典型的儒家气质,也许之前还看不出来,但是随着他的位置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重要,有些大致的轮廓便已经出来了。”
“哦?”王抗美轻轻哦了一声,笑了起来,说道,“那小子身上还是少了些他老子我的果敢杀伐,凡事三思后行,换个说法就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阮可可笑道:“你心里有多认可这个儿子,你当我们不知道吗?之前哪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你不是嚷着‘当浮一大白’?依我看啊,云道这些年做的这些事情,多数还是很漂亮的,坐在他那个位置上,思考的问题了便该是那样的,这便叫在其位谋其职,任其职尽其责!”
听到表扬自家儿子的话,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得意洋洋的笑意,甚至依稀还有些当年坐在东山之顶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影子。
“我这个儿子啊……很优秀……”他发出一声微微的感叹,而后斜靠在躺椅上,缓缓睡去,不一会儿,竟已经微微有些了些鼾声。
阮可可从一旁的沙发上取了毛毯轻轻给他盖上,手指掠过那张此时双鬓斑白的脸庞时,忍不住停顿了下来。纤白素手距离那张面庞不过一寸之距,她看着那张脸,心中感慨万千。青梅竹马,她几乎是看着这张脸从那个稚气地背着木枪的脸庞到当年的冠绝京华再到如今的渐生华发,她一点都不后悔,因为自己见证了他前半生的绝大多数时光。尽管,她知道他的心里一直留着一大片空白的地方,是给那个名叫李秋萝的女子的,但她依旧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在他的身边,什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鬼话,她是分毫都不信的,她偏偏就只在意在他身边的每一分钟,哪怕就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如同孩子般发生微微的鼾声,她一样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陪伴,才是这世上最长情的等待。
她为他掩好毛毯,起身收拾起角落里的酒瓶,将墙上的温控调到他最喜欢的二十二度,而后环视一圈,轻手轻脚地走到墙畔,将灯光调暗,这才又再次回到男人的躺椅旁,卧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安然入睡。
北极圈内,冰屋外狂风呼啸,熟睡的少女翻了个身,就在几乎要带着厚实睡袋从那冰床上掉下来的时候,少年来到她的身边,将熟睡中的少女生生地摆回到冰床的中央。
将少女重新安置好,少年才又回到冰屋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块厚厚的皮毡,他盘腿坐了下来,双手掐印,几乎是瞬间入定。
若是此时有密宗高僧大师在此,必会被他的入定速度惊得目瞪口呆。
第两千一百四十六章 我也杀他
京城东山,山顶寒风呼啸,壮实如牛的少年在一片空地上挥汗如雨下。这个叫赫拉克勒斯的少年看着憨傻,实则在武学一道上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天赋。无论是弓角师伯授予的劈挂拳,还是师父徽猷亲授的小咏春,教过一遍他便能过目不忘,华夏武学独特的气息吐纳方法,配合上他天生的力大无穷,几乎将少年的战力在短时间内又提升到了另一个台阶。这些天唯独让少年痛苦不已的便是那华夏典籍的背诵和软笔书法的默写,以至于到得如今,少年一看到云道师叔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便心里犯哆嗦,这个世上,在裁决大神官以外,终于有了这么一个人也能让少年心服口服。
少年赤着上身,打完两遍神鬼均敬畏的劈挂拳后,在这初冬季节竟也是浑身是汗,拿扔在一旁的衣物擦了身子,正欲再打一遍伏虎拳,却冷不丁地听得有人在旁讥笑道:“东施效颦,画虎类犬!”
赫拉克勒斯的中文并不算好,但这几个月突击下来,“东施效颦”这个成语还是知道的,不过就算没听说过这个成语,单听那人的语气,也能听得出来者不善。少年瞪眼看向那蹲在亭子石凳上的男子,那是一个约摸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胡须,一身颈装打扮,看向少年的眼神里写满了鄙夷与不屑。
少年憨憨问道:“你是什么人?”他的中文有了些进步,但真要开口对话,依旧还是显得有点不伦不类,问出话的时候,少年已经走到一旁,将脱下的单薄上衣穿上,而后双臂垂立,认真地看着那男子道。
“我是李云道派来的。”那人翻了个白眼,从那石墩上跳了下来,两三步便来到少年面前,依旧带着一丝讥讽笑意,“就凭你这点本事,就想回西西里岛抢那把黄金圣座?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你们圣教现在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吗?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争那把椅子?”
少年倒也不生气,听说是“李云道派来的”,仅有的一点敌意也消失了,憨厚少年挠了挠头,诚恳道:“我不想争什么黄金圣座,我觉得你们华夏挺好的,要是能在这儿待上一辈子就好了!”
那人又翻了个白眼道:“待上一辈子?我们这儿本就僧多粥少,你还要来分一杯羹?依我看,滚回你们的西西里岛去,不管是蛇窝还是老鼠窝,反正你们是一窝的!诶,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他奶奶的,差点儿忘了我是来干嘛的!来吧……”那人走过来,不等少年有任何反应,伸出一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少年的面门,那一拳力道极大,隐隐含着风雷之声,少年再傻也知道来者不善了。
不过,赫拉克勒斯堪堪地退过那致命一击后,还是先是打量了那人几眼一下,而后微微皱眉:“你不是云道师伯派来的?你骗我的?”
那人冷哼一声:“骗不骗你重要吗?反正你肯定是回不去了,别说西西里岛了,就算是这座东山山麓的那王家四合院,你今儿个也别想活着回去了。让你爷爷我陪你过上两招,好让你知道,咱们这华夏大地是怎样的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话未落音,那人足下轻轻一点,而后整个身子腾入半空,双臂展开如展翅云鹤,将不太擅长轻功灵巧攻击之术的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只是下一个瞬间,那腾向半空的男子便以千均之势压向痴痴看着他的少年:“去死吧!”
当先袭来的是雷霆般的一脚,破风之声远胜这山顶的猎猎寒风,男子单足扫向少年的头颅,若是扫中,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像踢爆西瓜一般破开少年的脑袋,这在以往并非没有先例,令他心中窃喜的是,少年居然连躲也未躲,只是傻傻地看着他,仿佛入定了一般。
“吼!”就在他的一脚带着巨大威势快要扫中少年的脑袋时,男子听到了一种类似于山间野兽一般的咆哮声,余光四顾,却也没有看到有任何旁人,而后才惊异发现,那如兽吼一般的声响居然来自少年人的胸膛。
少年不躲不避,伸出左臂挡在身边,恰好挡在了那一脚袭来的路线之上。
“砰”地一声闷响,灰尘飞溅,可以一脚踢断钢筋的脚踢在少年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道逼得少年旁移了一步出去。
男子落地,少年放下手臂,毫发无伤。
留着两撇胡子的男子微微皱眉,这跟他得到的资料上显示的信息完全不同,不是说这少年除了力气大一些外,堪堪的二流高手的实力吗,为何刚刚这番交手,少年仅以一臂便能接得下自己几乎用了接近八成力道的夺命一踢?他觉得那些负责情报的家伙们应该拖去喂狗了,以少年几乎与自己相当的实力来看,刚刚自己嘲讽人家的那些话,几乎是赤裸裸地在打脸。
“你到底是什么人?”少年皱眉,瓮声瓮气地问道,“是骑士团还是圣殿军团的人?不对,你是华夏人,难道说,你是外事厅在华夏发展的间谍?”
男子依旧轻蔑一笑,但心中已经开始正视眼前的少年人:“看来你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笨嘛!不过,就算我告诉你我是谁,又能如何?眼下圣教在华夏的所有势力应该都接到了‘大王’发出的‘格杀令’,小朋友,你知道你现在这颗人头值多少钱吗?”
少年有些生气道:“为什么自己人要打自己人?还有,那个‘大王’究竟是什么人?你告诉他,我要见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哈哈大笑:“你要见‘大王’,哈哈哈,你居然要见‘大王’,笑死我了……”那人几乎笑得直不起腰,“你没毛病吧,你居然要见‘大王’……”
他笑得前俯后仰,很显然是觉得少年的话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后,他便真的直不起腰了,因为就在他俯下身去的那一刻,一颗子弹直接打穿了他的腰椎,身体立刻对整个下半截身子失去了控制。
枪是装了消音的,几乎被山顶的呼啸寒风遮掩住了,所以直到瘫倒在地上时,那人还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下一刻,他便看到一张似笑百笑的单凤眼男人从山道的最后两个台阶上走了上,一手提抢,一手还插在兜里,边走还边喃喃道:“老头子一直嘲笑我武力值不行,但我枪法还算过得去,所以我最近做了一些功课,比如说人体的一些构造,嗯,这样看起来,子弹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比人还是要快一些的。”他缓缓地走了过来,山风吹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脚上还趿着一双老京城黑色棉拖,走起路来嘎达嘎达作响,但走到那被一枪打断腰椎的男子面前却也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师叔!”少年赫拉克勒斯最是畏惧这个叫李云道的男人露出这番似笑非笑的表情,每次这样,他便要受些苦头,如今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少年朝着远离他的方向后撤出一步。
李云道点点头,笑着看了少年一眼道:“往后碰上了这种垃圾,就早些清理掉,不然留着只会恶心自己!”
“是,师叔!”少年只能赶忙点头,上一回自己点头慢了些,被罚抄了一百遍的《道德经》,用的还是毛笔。
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趿着一双老绵拖,李云道就像在自家院子时散步一般走到了那男人的面前,蹲下身,面带诚挚微笑:“我听你刚刚提到了‘大王’,告诉我‘大王’是谁,我立刻让你送你去医院。”
那男人看了一眼自己被一枪打穿的腹部,嘴角浮现出一抹又恨又悲的笑意:“大王?什么大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云道也不恼,只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纵观华夏历史,每一次外敌入侵时,都会出现像你们这样的汉奸,但从古到今,当汉奸,就没有一个能得到好下场的。”
那男人瞥了李云道一眼,冷冷道:“我们在建立的神圣大业,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像你们这样的人,最多也只能限于一国之利!”
李云道哦了一声,笑着问道:“这么说起来的话,你们要顾及的,岂不是全宇宙的利益?”
那男人轻哼一声:“要么杀了我,要么……”
李云道冲少年赫拉克勒斯扬了扬下巴:“他刚刚要杀你!”
少年茫然地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位在他看来性情相当之古怪的师叔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人家都要杀你了,你怎么做?”李云道的笑容异常灿烂。
少年挠头:“我……我也杀他?”
李云道将手的枪扔了过去,少年狼狈接枪。
而后,这位在某个少年心目中古怪得不像话的师叔转身就走,只是快到那山阶处的时候,说了一句:“有时候,什么方式省力,就用什么方式干掉对手,多出来的力气,可以用来多写点毛笔字嘛!”
少年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毫不犹豫地抬枪,对着那刚刚还嘲讽戏弄自己的男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砰!”
隐隐枪声在山风中消散,少年看着那流出来的鲜血,神情有些茫然。
“完事了就快回来,今天还有两张大字没写完!”李云道的声音又从山道上传来。
提到大字,少年脸上的茫然一扫而空,之后便是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