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一十七章 英雄和枭雄
最后,过得良久,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年轻人咬着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若……若当真是这样的死局,我会亲手了解了她的痛苦,然后杀光所有的敌人为她报仇!”他咬牙切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样的话。
李云道却微笑看向年轻的小师叔:“所以,你注定天生是个英雄,而我只能是枭雄。”
小师叔不解地看向李云道:“什么意思?”在他看来,这个论武力值远远不及自己十分之一的师侄虽不擅武学一道,但在排兵布阵、操持人心上却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宗师,而他此前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所作出的贡献,也远远要超过所谓的英雄这样的称谓。
李云道笑了笑,站在桌前,铺开宣纸,苍劲有力地写下“英雄”两个字,而后龙飞凤舞又写下“枭雄”二字,搁兵后才道:“英雄总是愿意牺牲自我成就他人,而我却是不行的!”
龙五却斩钉截铁道:“不,你是英雄!”龙五知道,他曾经为了很多人的性命差些死在那些恐怖份子手里,难道这样还不是英雄吗?
李云道微笑摇头,在墨迹未干的“枭雄”两个字上吹了吹,而后道:“刚刚那个问题,如果你来问我,我的答案却是与你不一样的。”
龙五张了张嘴:“有何不同?”
话刚落音,便有笑声从门外传来:“若是换作是他,他一定会尽力满足敌人的所有要求,哪怕卑躬屈膝,哪怕卧薪尝胆,哪怕让他负天下人,他也要把自己的老婆先换回来,而后杀死对方,为自己和天下人报仇!”
听到这声音,龙五和李云道便都知道是谁来了,不是那总一身青衫在拉面馆门口晒太阳的老头儿又能有谁?
老头儿不请自来,推门而入,一脸笑意地看向自己那个年轻的徒儿:“傻小子,莫要被他带进了圈套里,历代青龙,都是行得正,坐得端、顶天立地的英雄,要真变成他这样的,这青龙的位置,不传你也罢!”
李云道立刻一脸陪笑地迎了上去:“老爷子,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好去大门口迎您!”
依旧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负手而立的老头儿哼了哼,白了李云道一眼道:“别想用你那些歪门邪道的学说骗我这傻徒弟,当年你爹就是信奉了这道实用主义,跑去了国外接了‘红门’的那个烂摊子,虽然现在弄得也不错,但在老头儿我看来,都是不务正业!国之重器,岂能容你这般忽悠戏弄?”说到最后,老头儿的眼中竟有了一丝难得的严肃和认真。
李云道立刻陪笑道:“哎哟,师祖,你这是想多了,我就是给小师叔要建立起‘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理防线,你也说了,现在敌人诡计多端,又结合了各种现代化的武器和手端,咱们还照搬千百年前的法子,那自然是不行的。”
老头儿眼睛一瞪:“别以为我老了,就能在我面前瞎忽悠,我还不知道你?你想把你小师叔骗到二部里为你所用吧?我跟你说,没门儿!”
不等李云道开口,龙五自己却突然道:“我觉得二部挺好的,我干得很开心!”
老头儿怒目相向:“你懂个毛线,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龙五挺直了胸口,倔强道:“你别总拿旧眼光看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都半年没见了,这半年我学了很多东西呢!”
老头儿怒极反笑:“学了很多东西,那亮出来看看啊,我倒要看看,是我教了你二十年的功夫厉害,还是你在这臭小子身边近墨者黑学的杂七杂八的更胜一筹!”
龙五委屈道:“我说是不是动手,是动脑子!”
老头儿讥笑道:“动手你干得过我?还动脑子,你有脑子吗?”
龙五怒道:“谁说我没脑子,不信较量较量……”
李云道一看这向来没大没小的师徒俩又开始较劲,连忙跳出来当和事佬:“我说……”
“闭嘴!”一老一少师徒俩同时对李云道喝道。
“小赤佬,半年没见,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头儿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实力和智慧并存!”青衫老头儿老不正经地瞪着脸。
“老头儿,倚老卖老不是本事,有种手下见真章!”龙五像斗鸡一般伸长了脖子。
最后师徒俩就如同在拉面馆里那段漫长的岁月里一般,斗着嘴,吵着架,出了李云道的书房,也不知道找了这处四合院的哪个角落里一争高下了。
李云道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便是这对师徒的相处方式,在拉面馆生活的那小段日子,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一老一少奇特的相处模式,是师徒却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是亲人却又像是吵闹不休的冤家……也许正因为是这样,才在那近二十载漫长的岁月里生活得有滋有味吧!
他在书房前站立片刻,又听到前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今家中人并不多,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各有特色的,阮钰走路时亦如她的性格一般风风火火,齐媛因为拍戏时受过伤所以脚步声一重一轻,而此时这从前院到后院步调和力度都无比均匀的脚步声,也只有自家那位面临梵天等三大宗师都一样不落下风的蔡家女子了。
果然,李云道笑眯眯地看向月门处,随着那脚步声近了,蔡家女子端着盘碟的身影便出现在昏黄的夜灯下。走过月门的女子也看到了自家男人,笑盈盈道:“刚刚看到老先生和龙五又吵着要出去较量了,出什么事了?”
李云道笑道:“这是他们师徒表达团聚喜悦的一种方式罢了,不要管他们。”
蔡家女子笑着走上前:“晚上媛媛炖的银耳羹,这些天她的手艺进步神速,你也别熬夜了,差不多就该歇了。”
李云道掀开那碗盖着青花瓷盖的银耳羹,仰头几乎是一饮而尽,而后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是进步了不少!”
蔡家女子用手扯着衣袖,轻轻帮他擦着嘴角,微笑道:“其实她原本都会的,就是这么些年没机会下厨。”停了停,她才又道,“抽时间多陪陪媛媛,今晚她干呕了两回,我刚刚帮她初步把了脉,应该是喜脉!”
碗还拿在手中,李云道的动作微微一滞,而后表情瞬间变作狂喜:“真的吗?媛媛有了?”
蔡家女子笑着伸出葱白的食指在某人额头上轻轻一点:“冤家!”
李云道却握住那嫩白手指,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谢谢媳妇儿!”
蔡家女子微笑摇头:“去看看媛媛吧,估计这会儿应该还激动得没睡着。”
李云道重重点头,放下碗便往前院飞奔而去。
蔡桃夭轻笑摇头:“还像个孩子……”
待得李云道身影消失在月门处,她进了书房,关了窗,收拾了书桌,关上灯,默默锁门,待得转身的那一刻,她莞尔一笑,开口道:“早就来了,为什么不进去找他?”
她站在原地未动,却听得那院角处有人露出身形,却是刚刚早就已经到了这里的薛红荷。
红荷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碗勺,而后看了看她身后的那间上了锁的书房,叹息一声道:“也就只有蔡桃夭,才能这般大度了,换作是我,万不可能与疯妞儿和大明星这般和谐相处的。”
蔡家女人淡淡一笑:“这些只是你的假设,不若进门试一试?”
薛红荷咬了咬牙,没有表态,却是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山下加强了守卫,暂时应该不会有人再溜上来找麻烦了!”那晚发生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除了惊叹于眼前这个恬静女子的强大外,更也只有默默地做着一些事情,好为这个家减轻一些负担。
蔡桃夭笑道:“你应该自己告诉云道。”
薛红荷道:“他现在应该没有心情听我唠叨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虽然我知道,就算加强了守卫,作为普通人的士兵,也是不可能防得住那些人的。”
蔡桃夭却笑道:“他有没有心情听,要你说了才知道,你不说,如何知道结果?就像你不进这家门,又如何知道往后的日子是过得幸福还是不幸福?”
薛红荷涨红了脸道:“没听过像你这样还帮他找小三的……”
蔡桃夭笑了起来:“爷爷说过,老王家人丁单薄,能做出贡献的,都是老王家的功臣。我因为有重任在身,若是可以,我倒是真愿意再多这个家多添几口人,只是……”她笑了笑,看着眼前女子的腰身,笑得意味深长。
薛红荷被她看得脸上愈发发烫,轻啐一声:“你们……欺负人……”说着,扭头便走,哪里还有半点那薛家大妖孽的澎湃霸气。
夜色下,这一身素衣的蔡家女子走下台阶,又止了步子,转身看向同样锁了门的那间书房,默默站了片刻,才缓缓抬步离开。
爷爷,老王家一定会迎来人丁兴旺的那一天的。
一定会!
第两千一百一十八章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怀孕初期的女人多数都会有些患得患失,哪怕是如今在全球坐拥数以亿计的粉丝,得知腹中有了宝宝后,齐褒姒还是足足紧张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将李云道一个人扔在了房间里,说是要去隔壁的隔壁找蔡家大菩萨取育儿经,最后便在蔡桃夭房中留宿,而阮钰又带着点点,坐拥后宫佳丽的某刁民在这深秋的秋里,也只好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睡去。
只是天还没亮的时候,门外有人轻声敲声,应该是怕吵醒了隔壁的孩子们,敲门的人用的力道很轻。
来的是郑天狼,一身霜气,进门时稍稍调整了呼吸才道:“三叔,墨伯温回来了,看起来受了伤。”
李云道微微皱眉:“那位呢?”
天狼摇头:“看样子应该是带回来了,还没有查出人被他藏在哪儿。”
李云道淡淡一笑:“只要在国内,便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他的目标很清楚,就是要用那位换回他们的矩子令。怎么样,联系上十力了吗?”
“派进雪山的人进去兜了一圈又出来了,说是没找着,我猜想小师父他们应该是在山门处布置了机关,不懂那些机关术的,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出那山门所在。卫星电话也每天在让人尝试,但一直没有消息。”天狼有些遗憾地说道。
“之前说是要闭关的,这都快两年了吧!”李云道微微叹息一声,上一次见面,曾经被自己抱在怀里下山的小喇嘛已经是长出胡须和喉结的少年人了,此次又是两年未见,却不知下一次见面时,还能不能认得出那个在流水村里跟着自己爬王寡妇墙头的小家伙。想到当年的一些场景,李云道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而后轻声道,“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他闭关了,去那座山碰碰运气吧,小道姑现在也快成大姑娘了!”
天狼点头应下,而后请示道:“三叔,那墨伯温那边……”
李云道笑道:“他会主动来找我的,当然,他应该会觉得,单单将那位作为筹码是不够的,所以应该还会准备一些投名状,我其实有些好奇,他会做什么。”
天狼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增加人手盯着他们?”
李云道淡然笑道:“把人手撤一部分回来吧,放在他们身上是浪费时间,不过这个好消息还是要告诉一下费老,女儿的事情一直让他很伤神啊!”
夜色渐散,东方露白。“老物斋”内一夜未熄灯。
八仙桌旁,墨派中包括宁黛在内的数名重要人物均围坐在一旁,彻夜未眠。
“老师,既然他说过,只要救出人来,就会把东西还给我们,他岂能失言?”宁黛有些义愤填膺,如今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年轻的特务头子就如同诸多里形容的那样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在回到京城后得知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便又多了杀人如麻这样的表述。见自己说完话后,众人却只低头着一声不吭,她有些着急:“你们倒是说说话啊,大不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姓费的女儿,我们也不放!”
作为如今墨派唯一领袖的墨伯温长长叹息一声,说道:“这一次海外行动,我们损失了三成的人手,还被圣教这个一个庞然大物给盯了,算得上是代价惨重啊!付出相当的代价,若是再拿不回矩子令,将来我们到了泉下,哪里还有脸见墨派的诸位先贤啊?”他站在厅内,背着手,围着八仙桌慢慢地踱着步子,“其实他是算准了的,办这件事情,我们必然要损兵折将,而后就算是办成了,那女子在我们手里,也不敢拿她如何,还要乖乖地伺候好,最后主动权亦都是在他的手里,他说往东我们便只能往东,他说往西也就只好往西了!他吃定了我们!”
宁黛秀眉皱眉道:“老师,既然这样,那当初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
墨伯温摇了摇头道:“形势逼人,不得不答应啊!若是我们不答应,你看看前阵子他在京城布下的天罗地网,换个角度,他让我们尽数出动,也不是没有存着放我们一马的意思。这便是阳谋,这救人的任务,我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人救回来了,能不能换回矩子令,还要看他的心情……”
一个身材高大、目光阴冷的汉子狠狠一拍桌子:“我擦,我就不信,绑了他老婆孩子,他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墨伯温瞪了那行事向来粗线条的汉子一眼,不悦道:“绑他老婆孩子?你难道没听说国庆前发生了什么吗?三大高手齐聚一堂,就为了取那个蔡桃夭的性命,最后三大宗师级高手尽数死在那座东山之上,你觉得你能绑得了人?”
那脸上刚刚又添了一条新刀伤的汉子张大了嘴,似乎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忍不住龇牙道:“难道说,他们全家都是高手?”
墨伯温深吸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座山上,起码有一到两位华夏当世绝顶高手,否则以天竺梵天、圣教长老和刺客宗师村长的身手,不可能同时殒命当场。你们不知道梵天和那位圣玛丽亚有多强大,但作为同行,你们应该知道,岛国的那位村长是刺客界的顶尖人物了,你们任何一人对上他,怕是最后只有被格杀当场的份,但就是这样骄傲的当世高手,一样交待在了那座山上。”他又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也是我忌惮李云道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的身边有很多高手能人,单单经常围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宁黛皱着眉问道:“那个龙五?”她只觉得对方身手很不错,应该是李云道的保镖一类的人物,倒也没有深究过对方的身份。
墨伯温点头苦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年轻人将会是下一代青龙。”
此时能坐在老物斋里参与讨论的,也基本都是此时墨派的核心人物了,作为一个古老刺客组织,他们自然对华夏自古便有的护国神兽体系早有耳闻,等听到“青龙”二字的时候,宁黛几乎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就他?是青龙?怎么可能?老师,您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宁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怎么都无法将那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与华夏最强大守者者的称号联系在一起。
墨伯温坐回八仙桌,轻声道:“年轻的时候,我有幸见过青龙先生一面,那时候他就已经算是世外高人了。这个龙五,应该是他收的关门弟子,而李云道的师父是龙五的师兄,那么龙五应该是青龙先生派在李云道身边的……”他顿了顿,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保镖,而应该是类似于学徒一样的存在。”
“学徒?”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宁黛更是皱着眉道:“老师,李云道的武力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墨伯温笑了笑:“既然他的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那我们从晚夜坐到此时,又为了何事?”顿了顿,他正色道,“不正是因为我们忌惮那个人吗?”他的目光从宁黛脸上闪过,又环视了一圈坐在八仙桌旁的众人,才又继续道:“他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但他所能造成的威慑力,却要远远大于一个站在武道巅峰的强者,甚至要数倍于一个武道高手,你们不觉得吗?”
宁黛低下头去,屋子里沉默了良久,最后才听得她抬起头道:“老师,您之前不是说过,他想将我们墨派收入麾下为他所用吗?既然他那么强大,我们干脆投靠他得了!”
墨伯温苦笑起来,自己的这位女徒弟虽然面临敌人时毫不畏缩,临场作战经验也日益丰富,但在李云道那样几乎称得上是绝顶聪明的人面前,便幼稚得如同一个三岁稚童。
此时,身边刚刚那位开口闭口要“绑架”的汉子也苦着脸道:“小黛,投靠别人哪里会那么容易,像我们这样的组织要投靠别人,总要有说得过去的投名状的,否则……对方根本不会真正地信任我们。”
“投名状?”宁黛怒道,“我们折损了三成的人手,才帮他救回那个女人,他现在还跟我们要投名状?可笑!”
那汉子摇了摇头道:“救人那是一回事,投名状是另外一回事……否则,我们今天能投靠,明天也就能背叛……他如何敢信任我们?”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的气氛瞬间便跌到了冰点。
就这样过了良久,秋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落在深红色的古旧八仙桌上。
墨伯温轻叹一声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也算从一开始,他便算好了我们会有这么尴尬的一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唯一的选择便是投靠他!”
宁黛轻叱道:“卑鄙小人!”
墨伯温却摇了摇头道:“人家这是阳谋,路是我们自己选的,眼下外有圣教咄咄逼人,我们也许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墨派传承千年,怕是终究要葬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了!”
第两千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的那个人
西西里的秋风吹过活火山,吹起单腿而立的粉色火烈鸟身上的绒毛,吹过那处白到梦幻的海滨石崖,吹过神殿前血渍斑驳的古老广场,又吹进那座瑰丽宏伟的裁决殿。
年轻的大神官坐在那方裁决圣座上,撑起手肘,用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顶着自己的眉心,刚刚吹进来的秋风带着一丝寒意,在裁决殿的上空发出呜咽般的鸣声。
“这个时候,要是拜克里德里斯在的话就好了。”年轻的大神官又轻声感慨了一句“高处不胜寒”啊,这才缓缓起身,从那方众人敬畏的裁决圣座上走了下来。走下数十台阶,他才又回头望了望那高高在上的血红圣座,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还真高啊……”
他走出那处气势恢弘的神殿,明媚的阳光落在殿前巨大的石柱上,柱面上坑坑洼洼,还有不少刀刻斧凿的痕迹,千百年来,这里发生过数次内乱,每一次都以血流成河而靠终,如今光阴飞梭,那些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和金铁交戈声都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从海畔刮来的秋风在灿烂的秋阳下绕柱而鸣。
他往殿前的广场上行了几步,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红色的袍子很快便被阳光照得微微发烫,他干脆解开了那象征着身份的镶金边红袍,将那件不知道能让多少人望而生畏的袍子随意地扔在了广场上。他只身着白色单衣单裤,走到广场的正中央,缓缓张开双臂,任由阳光中的秋风在自己身边肆意起伏,那头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如同被风吹散的黑色瀑布。
一名血影卫快步拾阶而上,而后在最后一阶台阶前止步行礼,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看起来,大神官很享受此刻的阳光!
他之前用实际的行动赢得了几乎所有血影卫发自内心的尊重,曾在执行任务中与大神官同吃同住的血影卫知道,大神官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思考着很重要的问题。
过得片刻,年轻的大神官睁开眼睛,问道:“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那名血影卫被派去盯着某处的动静,此时赶来回报,自然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血影卫上前一步,再次发自内心地躬身行礼:“回禀大神官,已经有两拔人马有异常调动,目的地均是华夏!”
年轻的大神官淡淡一笑:“这么久了,他们还是没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去碰碰钉子!”
斜眼瞥见那巨柱下的镶金边红袍,血影卫小跑过去捡起来,也没敢抖上面的灰尘,只是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送到了年轻的大神官面前。
裁决殿众人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唯有这位年轻的大神官是个例外,如同女子般姣美的容貌一度让这座岛上的诸多少女为之倾心,但裁决二字便吓退了所有的芳心萌动的少女,而后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从前线传来,一个又一个关于鲜血的故事和传说开始在岛上流传,人们开始习惯这张漂亮得不像话的面孔,也开始习惯这张娇媚的面孔背后是一个充满杀戮的冰冷的灵魂。
阿佛洛狄德,这个名字在如今的爱琴海畔,几乎与冥王对等。
被众人称作死神的阿佛洛狄德接过下属呈来的外袍,用力抖了抖红袍上的灰尘,撇嘴道:“去盯着吧,若是还有异动,直接用手机联络吧,神赐予你们这样的好东西,要学会利用,跑来跑去的,我都帮你们觉得累!”
全身上下都笼罩在血影军袍中的下属看不到面容,但还是发出了笑声,而后意识到自己在大神官面前有些失态,连忙止身行礼:“是,大神官教训得对!”
“好了,阿得努斯,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这么拘谨,裁决殿这次空出来一个红衣主教的位置,我推荐了你,往后也是当主教的人了!”阿佛洛狄德笑着拍了拍身边下属的肩膀。
那叫阿得努斯的血影卫明显一愣,而后单腿下跪,躬身伸出右手:“阿得努斯愿为大神官肝脑涂地!”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我这儿不兴这一套,你们都是跟着我打过硬仗的,不用来这种虚头巴脑的!”年轻的大神官一边穿回自己的大神官袍一边笑着说道,“科托斯和奥尔德斯还在按兵不动?”
阿得努斯点头道:“是的,从目前的状态看,骑士团和外事厅都不曾有任何反应。”
阿佛洛狄德笑了笑:“看来有些人的昏庸已经深入人心了啊!”
阿得努斯抬起头,黑色的面罩下只能看到他那对露出一丝决然的双眼:“血影卫誓与大神官共进退!”
阿佛洛狄德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阿得努斯退下,而后独自一人往远方正冒出炊烟的一处小楼走去。
走到那小楼附近,便闻到了扑鼻的牛肉汤的香味,他笑了笑,就算到了神预言的世界末日,赫斯提的厨艺应该也不会停止精进的。白色围裙勾勒着黑色蕾丝裙里的美好身材,年轻而美貌的女厨神走了出来,她刚刚在二楼就已经看到了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大神官,于是便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汤勺。
“那傻小子不在,你杀了一头牛,谁能吃得下这么多?事先申明,我一顿可吃不下那么多!”年轻的大神官在女厨娘面前总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不咸不淡地开着一些并不好笑的玩笑,但似乎也总好过他在那宏伟的大殿里自言自语。
“他不在,咱们难道就不吃饭了?他若是死了,我们难道还不活了?”身材火辣的女厨神举着汤勺反问,而后转身头也不回道,“先别走,正好肉汤刚刚炖好,帮我尝尝火候!”
他笑了笑,走进餐厅。这里虽然是餐厅,但他却很少会来吃饭,傻小子赫拉克勒斯在的时候,他才会经常来这里陪那个力大无穷的傻小子吃饭,似乎也只有这张用坚固无比的铁木制作的餐桌,才不会在无意之中被那傻大块头摁断桌板。
他没有坐在桌首,而是选了傻小子经常坐着的地方,椅靠上还有一处破损,那是被那傻小子的铁护腕磕的。他笑着坐了下来,双手撑在桌上,回想着那傻小子吃饭的样子,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而后,他又想起,似乎很多年前,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也便是坐在这里的,那时候桌首坐着的是那个跟如今的赫拉克勒斯一样高大魁梧的男人,而如今,傻小子已经长得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了!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哪有儿子不像老子的,就连力大无穷都遗传了下来。
他微笑着回想着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一大海碗的牛肉汤推到了他的面前,香气扑鼻间,那氤氲中还有一支巨大的牛骨,骨头上的肉也足有数斤。
他抬头莫名地看看女厨神赫斯缇,却听赫斯缇道:“以往我给傻小子盛汤,他总要把最好的肉留给你!”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神情平静,双目有神,“你们都说他傻,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傻,比这岛上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也都要善良!”
阿佛洛狄德点了点头:“这一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笑道,“有点淡!”
赫斯缇淡淡道:“吃淡些对身体好。”
阿佛洛狄德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耸耸肩,又喝了一口:“真的淡啊!”
赫斯缇轻轻哼了一声:“没放盐。”
阿佛洛狄德苦笑一声,喝了第三口,汤勺还拿手中:“他不会有事的。”
赫斯缇摇了摇头道:“华夏太远,你我都顾不上。”
阿佛洛狄德笑道:“我那位孪生兄弟收了他为徒了!”
赫斯缇眼中这才闭过一道精芒,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些:“他真有那么强?”
阿佛洛狄德想了想道:“论武力的话,估计能与我平分秋色,但把他放在华夏,主要是因为我那位孪生兄弟还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那人如今在华夏也跟我在这座岛上一样,被人称作‘冥王’。”
赫斯缇疑惑地看向对面这个面容精致的大神官,她似乎对大神官所拥有的权威毫不在意:“你确定他能挡得住那边派出的人手?”
阿佛洛狄德点点头:“应该可以。”
赫斯缇想了想,又问道:“你让拜克里德斯带他出岛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阿佛洛狄德微微一笑:“你说呢?”
年轻的美厨神低下头,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要忘了,他的父亲当年是如何被杀死的,我不想他也步他父亲的后尘。黄金圣座上的那位,比之从前更疯狂也更可怕了,这段日子,圣殿里的仆从已经连续换了好几拔了……”
阿佛洛狄德点点头道:“你都没忘,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年轻的女厨神终于起身,拿了盐罐,往他面前的大碗里磨了些盐。
看着那雪花般的盐粉落下,他轻声道:“小时候,他也是这么帮我帮汤里加盐的……”
第两千一百二十章 可怕的三师叔
京城香山,天色昏暗,秋风萧瑟,红叶似血。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身后数名劲装异域男子穷追不舍。若是在几个月前,即使打不过,他一定会停下来与身后这些追兵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但如今他却带着这些黄金圣座麾下的爪牙们在林子里兜圈子,用三师叔李云道的话来说,这便是智慧。
什么是智慧,这个在爱琴海畔长大的少年人其实到今天还能完全弄得明白,但打不过就跑的确是这世上再朴素不过的道理了,少年人虽然想不明白这当中的逻辑,但他很听话,就像在西西里岛的时候对年轻的大神官言听计从一般。
身后传来了几声闷哼,而后那些来自圣殿的暗影卫终于一个一个地消失,他们或是在从树上跃下的时候被一道细得看不清的金属丝拦腰截断,或是在某个奔跑的瞬间被一把锋利的钢刀割开了动脉,又或是被一只冷不丁从树后伸出的手拧断了脖子,等只剩下两人时,赫拉克勒斯终于不跑了。
比普通成年人还要高大许多的少年如今剃去了多余的须发,威风凛凛地叉腰站在一棵枫树旁,指着那两名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中的暗影卫道:“黑影军团不是用来对付自己的人!你们暗影卫是近卫军,不在西西里岛保护他,跑到华夏来做什么?”
那两名暗影卫已经察觉到形势不对,刚刚消失的那些同伴怕是早就已经遭遇了毒手了,事实上从踏入这片国土的第一刻起,他们就陷入了不断减员的窘境,华夏情报机构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无孔不入,一开始还只是每天会消失一、两名成员,到了前天,一口气便有六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便意识到,再等下去可能真的还没能出手,就已经全军覆灭了。顶着有可能会被抽冷刀子的风险,他们猝然发动了对目标的刺杀,虽然情报并不完整,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的——目标赫拉克勒斯几乎每日傍晚都会来这里的树林练功,也便就有了这一次的追杀与反击。
等到这一刻,剩余两人里的那位领队便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完全设计好的圈套,对方早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们自己往里头钻,如今一头扎进了对方挖好的坑,眼下似乎也只有奋力一争这条出路了。
“接圣皇旨意,赫拉克勒斯通敌叛教,黑影军团暗影卫将以神的名义,净化你这个叛徒!”走投无路,领队的暗影卫咬了咬牙,对着赫拉克勒斯宣读了那高高在上的黄金圣座下达的旨意。
赫拉克勒斯憨傻地眨了眨眼睛:“我通敌叛教?好吧,你们来净化我吧!”他依旧站在那儿,此时叉在腰间的手也垂落了下来,脸色有些黯然,似乎当真准备束手就擒让对面的两人彻底净化了自己。
两名暗影卫对视一眼,而后几乎是在同时对着赫拉克勒斯拔出腰间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少年人的头颈和心脏要害袭去。他们悍然出击时,少年人却依旧一动不动,直到他们腾入半空的最高点,而后举剑以雷霆之势落向少年人面前时,少年人这才眨了眨眼睛,张口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呼道:“师伯救命……”
他的呼声随着秋风被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两把锋利长剑即将逼近他的要害,两名暗影卫心中腾出一丝窃喜——看来这最后一击竟然赌对了。只要杀死这少年,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就算半残着回去,也应该能落到一个善终……
长剑离咽喉和心脏越来越近,只差数寸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抹强烈无比的杀气身后气势汹涌地扑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两人同时调转钢剑,身体在空中拉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曲度,将那长剑同时刺前自己身后,尽管此时他们也不知道身后的威胁究竟是什么……
而后,等两人看清了来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瞳孔收缩,那目含隐怒的高大男子赤手空拳握住了他们的钢剑,刚刚微微一用力,嘣地一声,两把钢剑同时应声而断。而后那前半段断剑在那人手中神奇地调转方向,几乎如同闪电一般刺向两人的喉咙。
来不及反抗,两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两枚断剑刺入了咽喉。这个名叫李弓角男人上前一步,抓住两人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们分别扔了出去,也不再管他们的死活,看着一脸佩服和羡慕的少年人,严肃道:“刚刚奔跑的速度还不错,但身法上还有些欠缺,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师伯再教你一些身法,下次再碰上这些人,你便可以自己应付了!”
少年人对这个身材跟自己同样高大威猛也同样力大无穷的师伯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在眼前的大师伯还展示出对现代化兵器无比熟练的操作能力后,还差两岁才成年的少年几乎将大师伯视作神一般的存在,嗯,比那黄金圣座的老头更高的那种!
“晚上去东山你三师叔家上课,他今天会给你讲《孟子》!”李弓角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孔孟之道是华夏人的灵魂之本,你要学习华夏武学,必然是要对孔孟老庄都要有所涉猎的!”
少年人露出一丝苦苦哀求的神情,他很尊重自己的师父李徽猷,也很钦佩这位大师伯,唯独那位三师叔让他有种不说出的恐惧,在那位的面前,他任何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住——裁决大神官果然说得不错,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剑,而是人心!
“你不要怕他,他只是对你严格了而已。虽然他杀了不少圣教中人,但对你他还是愿意花时间和精力来栽培的,你要好好跟他学。你天生神力,这一点很好,但奈何幼时头部受伤,让你忘让了一些事情,但只要你跟着三师叔好好学习,就算记忆找不回来,你也一样可以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少年人点头应下,嘿嘿憨笑着跟上李弓角的步伐:“师伯,这些人的尸体……”
李弓角头也不回道:“放心吧,你三师叔自有安排。”
尸体和战场都打扫得很干净,就连有了刀剑砍痕的树皮,也被人小心翼翼地刮了下来,等夜幕降临时,清风吹过,树影婆娑,枫林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只在月光透进来的时候,一双镶着金属边的靴子踩上了那些柔软的枯叶,那人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而后微微皱眉,最后轻叹一声:“可惜了!”
同样在月光下感慨可惜的还有被赫拉克勒斯视作洪水猛兽般的三师叔李云道,点点刚刚捧着一碗酸奶进了书房,却在过门槛的时候将自己拌倒了,小半碗酸奶洒了一地,小妮子被摔疼了,却也只是委屈地看了看一地的酸奶,而后仰头撅嘴看着迎上来的父亲:“爸爸……点点特意给你留的……”
女儿永远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小家伙委屈撅嘴的模样便将那正在训斥少年人赫拉克勒斯的父亲给萌化了,当即抱起女儿,检查一翻确认没有受伤,这才哄道:“没事没事,酸奶可惜了不要紧,我们家点点没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小妮子伏在父亲的肩膀上,冲正在抓耳挠腮的少年人赫拉克勒斯挤挤眼睛,大意是“小妹帮你只能帮到这儿了,剩下的就得你自己来了”。入秋后的这些日子,从少年人头回上门开始,点点便跟这个看着块头大实则心思单纯的少年人相处得相当投缘,力大无神的大块头在没有课业的时候,也经常会带着点点在山上疯跑,今晚在门外偷听父亲给赫拉克勒斯上课,听到父亲在训斥自己的玩伴,小妮子便想出了这一招,幸好还算管用,父亲果然丢下了少年人独自在书房里临摹字贴,抱着自己到了前院。
“点点,爸爸是不是对赫拉克勒斯太凶了?”李云道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乖女儿的脸颊,轻声问道。养儿知莫父,自己家的闺女在想什么,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日日与外敌勾心斗角的二部掌门人呢?
“嗯!”点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太严厉了呢!”
李云道笑着刮了刮小妮子精致的鼻子,她的模样跟阮钰长得很像,只有鼻子遗传了李云道的高鼻梁。
“爸爸对他严厉,是为了他好,将来他所处的环境,可跟你们不一样!”李云道很欣慰女儿的善良。
“爸爸,他是圣教的人,妈妈说凤驹哥哥将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打败圣教,那他们会打架吗?”点点有些担忧地抱住了父亲的脖子,“爸爸,点点不想凤驹哥哥和赫拉克勒斯哥哥打架……他们都是点点喜欢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总是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尤其是李云道这个内心如水晶般纯净善良的女儿。
李云道轻轻抚了抚女儿乌黑的长发,笑道解释道:“爸爸和两位师伯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要避免那一天的到来,爸爸答应点点,将来一定不让他们打架,好不好?”
点点欣喜点头,在父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爸爸了!”
第两千一百二十一章 为老不尊
秋去冬来,待最后一片黄叶也从路旁的梧桐树飘落下的时候,透心凉的雪花也从空中飘落了下来。
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杆上,落在枯黄的草地间,落在那些血仍未曾冷却的尸体上。
这已经是入冬以来的第四拔刺客了,只是这一次他们很不幸运地将刺杀地选在了东山——那处连大宗师都会坠落的地方,所以这次一行十二人,还没能来到赫拉克勒斯的面前,就已经被隐藏在这座山周边的高手绞杀殆尽。
外面的风雪丝毫没能影响四合院内的宁静,点点从温暖的屋子里冲出来,兴奋地仰着小脸,伸出手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雪花,小嘴还不停念叨着:“下雪了、下雪了……可以堆雪人了!”
看着小妮子在院子里的枯树下疯跑,咬着毛笔尾端的赫拉克勒斯一脸惨淡愁容。这些日子,他随着师父和师伯练功,在武学一道上大有精进,可是如今这个一拳能打碎青石的少年人只要一站在这座四合院的门口,便膝盖发颤。念书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更不用说在这异国他乡之地学着他根本就弄不明白的阴阳平衡和忠礼孝悌。手中的毛笔是在他不小心折断了第十根毛笔后,三师叔李云道让工匠用铬合金特制的,据说这已经是这个世上最硬的金属了,质地也很轻,拿在他那只如同蒲扇般大小的手上如同羽毛一般,一开始他总是控制不好力道,一落笔便是一团黑墨,一坨坨的,在那价值不菲的宣纸上看起来相当丑陋。一开始他还没觉得有啥,自从有一回点点跑进来拿着他手中的笔在纸上扬扬洒洒地写下两排簪花小楷后,执著的少年人便开始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了。
如今力道已经能控制好,但写出来的字迹依旧歪歪扭扭如同蚯蚓,完全不似小妮子在纸上那张随心所欲地便能写出的字那般潇洒漂亮。咬着笔尾的少年人羡慕地看着在院子里疯跑的点点,他其实也很想加入,但是想起若是写不完这几幅临摹的大字,那位在他看来总皮笑肉不笑的三师叔会给自己的惩罚,跑出去玩的心思也就淡了下来。
他有些怀念在那座西西岛上的日子,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对自己很友好,但是那里有和蔼可亲的克瑞俄斯老大人,有能将牛肉汤做成这世上最好吃的一道菜的女厨神赫斯缇,还有那位外表看起来冷酷无情但实际上却很温暖的裁决大神官……
坐在窗前的少年人怔怔出神,小院里传来小妮子追逐雪花时的咯咯笑声,他突然又觉得这里其实也挺好,那位跟裁决大神官长得一模一样的师父也很关心自己,强大到让他崇拜的师伯总是会跟他一样发出傻笑,三师伯平时面对任何事情都风轻云淡,唯独在给自己上课时,似乎比坐在黄金圣座上的老人家还要严肃。
少年人在感受着愁滋味时,已经有人飞奔入四合院,凑到正在帮蔡家女人剥豆子的李云道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这位如今将家和办公场所融为一体的二部掌舵人只淡淡一笑道:“把尸体处理干净,别弄得山上到处血哧呼啦的,山上住着老人家,还有孩子,吓着人就不好了。”
来人连忙点头应下,自从大庆的那场毫无预兆的大胜后,关于这位年轻掌舵人的种种厉害之处,便开始在二部众人间流传,再加上薄大车薄小车兄弟和已经被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彭仕超、欧阳靖等坚定的中层人员的渲染,二部内部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成为了这位年轻人的坚定拥护者。
来人离开后,蔡桃夭才笑着从他走上接过剥好的豆子:“去上面看看老人家们吧,昨天不是说了,那局棋还没下完吗?你再不去,电话又要来了!”
李云道摸了摸鼻子,笑道:“一个为老不尊,一个干脆就没把自己当老人家,跟他们下棋实在是太痛苦了,完全没有什么落子无悔的说法。”
蔡桃夭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这么两位老人家坐镇东山,我们应该是偷着乐的。”
李云道想了想,有些担忧道:“老爷子在陈家待了也有段日子了,还没走啊!”
蔡桃夭点头道:“老先生这般,总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李云道摇了摇头道:“毕竟不是开拉面馆,之前隐居在市井间,一方面是为了培养龙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心烦了江湖上的这些事情,如此高调地住在陈家,这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
此时裹着围裙的蔡家女子将男人刚刚剥好的豆子放进水盆里,笑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李云道的眉毛微微挑了挑:“还不会有事?上次梵天、圣玛丽亚还有村长三大高手同时出现,目的不明显吗?媳妇儿,说句老实话,我只要想到他们想联手要你的命这件事,我就想把他们从坟里刨出来再杀一次。真的,媳妇儿,我这人心眼儿小,他们要对付我媳妇儿,我就想干掉他们全家。”
蔡家女子微微一笑道:“你也就在这些涉及到我的事情上会这般,睚眦必报并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女子放下手中的事物,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仰着那张不施粉黛却依然精致的面孔,笑道:“这世上,如今能伤得了我的人,不多。你放心!”
李云道无奈地撇了撇嘴,摇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媳妇儿,再厉害的高手,也总有累的时候吧?就算没有,那也总有老的那一天吧?我还想着要跟你庆祝金婚甚至钻婚呢!”
蔡家女子温柔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轻声道:“好啊,银婚,金婚,翡翠婚,一直到钻婚,我们都庆祝,好不好?”
李云道缓缓俯身,用下巴轻轻摩娑着女子头顶的黑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啊,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蔡家女子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李云道眯眼轻笑:“我要把那些对我们华夏有企图的高手统统干掉!”
蔡家女子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脸颊:“说什么孩子气的话!这天下高手何其多,哪能杀得完?更何况,高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杀死?那天若不是梵天和圣玛丽亚两人自相残杀,我们想要留下他们俩,也还是要费些功夫的。你手下那些人,除了龙五、去病、由香他们身手还不错,天狼受伤也一直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就凭他们几个,要留下真正的宗师级高手,怕是代价会相当惨重。”
李云道依旧眯着眼睛笑:“媳妇儿,我其实想的是蚂蚁也能咬死大象的。再厉害的高手,也是血肉之躯啊,这一点,那天我看到梵天的手从圣玛丽亚的身手里钻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通了。再加上青龙老爷子的那番话,就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了。高手虽然是高手,但也是怕枪炮子弹的,只要不是刀枪不入,总有法子的。”
蔡家女子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男人,用力点头:“我知道以你那颗聪明的脑袋瓜子,总是能想到办法的。但是三儿,如此这般的话,你恐怕要成了这天下所有习武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李云道耸耸肩道:“习武嘛,本来就是为了强身健体。”
蔡家女子轻笑道:“那我聪明的相公,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你碰到的对手是我这样的,既把看家本领练到如火纯青的地步,又能极熟练地使用现代化的兵器,你的那些手下,该如何应对?”
李云道皱了皱眉道:“这倒也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啊……”
蔡家女子仰面笑道:“不急,你慢慢想,不过眼下,还是要抓紧上去陪老爷子们下完昨天的那盘棋……”
想着刚刚那个棘手的问题出了门,李云道独自一人在山道上走着,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很快便融成一粒粒晶莹的颗粒。
路过那片瓜地时,他看了看那片曾经一片绿意的土地,此时施了冬肥,正空在那里休养生息。
别墅门口,与那位伺候了老首长大半辈子的老人撞个正着,见他来了,老人欣喜道:“来得正好,首长怕你不肯来下完最后几步,着我下山去将你抓上来呢!”
李云道苦笑道:“哪里敢不来?”
老人引着李云道进了书房,书房里两个老不羞的已然是严阵以待,昨天快要下完的那局棋已经摆在了面前。
李云道跟二老打了招呼,便径直坐下,取了白子便要落子,却听得青龙老头轻呼一声:“且慢!”
李云道苦着脸看向老头:“又要悔棋?”
青龙老头指着他正要落子的地方:“你确定要走这一步?”
李云道笃定点头。
青龙老头对一旁的陈霖道:“还是悔吧!”
陈家老爷子却将信将疑地看看李云道,再看看身边的青龙老头:“这小子诡计多端,我们莫要上了当才好!”
第两千一百二十二章 可笑,愚蠢
既然对两位老爷子而言没了落子无悔这样的规则,这局从昨日下到现在的棋也就没有了任何悬念。赢了棋,两位老人家也没有丝毫胜之不武的愧色,相反相互吹捧对方棋艺愈发精进,坐在棋桌对面的李云道也只能不停点头称是——面对这样两个可爱的老头儿,除了陪笑又能如何呢?
注意力最后终于还是棋盘转到了李云道身上,陈家老爷子眯缝被长白眉几乎要遮住的双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李云道,问道:“我看小子你这些天经常把那个傻老外带到家里来,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你小子一肚子坏水,一定是又想到什么坑好个狗屁圣教的法子了,说来听听,让老头子我也乐呵乐呵!”
一旁的青龙老头也跟着嘿嘿笑道:“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极品,武力值差得我都不敢认他这个徒孙,好在这脑袋瓜子一个顶百,大有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的绝代风采啊!”
李云道哭笑不得,也不好打击了自得其乐的两位老人家,摇了遥头道:“二老这么想就大大的错了!让我二哥收他为徒倒也只是无心之举。那少年是我二哥同胞兄弟托付照顾的,说是近日那昏了头的圣皇老头会不断派杀手来对付他,我们哥仨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收留了下来。不过那小子力气大,等开了春,外头的西瓜地需要人梨地的时候,可以叫上他,他可比牛要好使得多!”
“坏小子,你别跟老头子打岔,你屁股一撅,我还不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快快从实招来,前面给圣教挖着什么坑呢?”青龙老头丝毫不信李云道的话,站起身就板着一副师祖的面孔教训人,相比起来,还是当初坐在拉面馆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吱溜着吃面的形象比较可爱。
陈家老爷子尽然也点了点头:“云道小子,你骗得了旁人却是如何都骗不了我的!这弄心之计本就是你老王家的人最擅长的事情了。快说快说,莫要让老头子我上手段!”
一个势大,一个拳头大,在俩儿老头面前李云道这个二部掌门人屁都不是,被迫无奈,也只好从实招了:“不知道二老可曾听说过拉达曼迪斯这个名字?”
陈家老爷子摇头,但青龙老头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的是那被称为圣教裁决神殿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那个大主教?”
陈家老爷子见青龙老头似乎深知内情,转而问道:“怎么,这个拉达曼迪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比抗美来,如何?”
青龙老头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深思了良久才道:“我与他交过手。”
陈霖吃了一惊,追问道:“胜负如何?”
青龙老头摇了摇头:“不分胜负!”顿了顿,他才接着道,“那时候,他才十八岁!”
这个句话倒是连李云道也吓了一跳,他想了想才道:“如此,也难怪黄金圣座的那个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要置他于死地。狡兔还没死,他就迫不及待地烹杀了最得力的部下……”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据说拉达曼迪斯案这么多年在圣教一直被视作禁忌,内部是绝口不提的,就连三朝元老克瑞俄斯对此事也一直三缄其口,可见此事在圣教内部的影响力有多大。”
青龙老头突然诧异地看向李云道:“那个傻乎乎的小老外,跟拉达曼迪斯是什么关系?”
李云道淡淡一笑:“他是那位大主教的儿子。”
陈霖对拉达曼迪斯的强大没有太多的概念,但青龙老头却是狠狠倒抽一口凉气,有些不解的看向李云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李云道却笑道:“二老放一百个心吧,我不是农夫,赫拉克勒斯也不是蛇,不过就算他是,我也有把握将这条蛇驯得能听懂人话!”
青龙老头皱眉道:“你就不怕自己是在玩火?”
李云道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二老不要过于紧张,且听我慢慢给你们分析。与圣教交手这么多年,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古老组织的强大与底蕴,应该说,想要在我们有生之年将这个几乎跟人类社会同龄的组织消灭掉,怕是难于登天。”
陈家老爷子也叹了口气道:“话是不错啊,但毕竟立场不同,利益不同,站在我们华夏人的角度,这仗怕是不打也得打啊,否则就会沦落到像那些任由他们摆布的国家一样,若是到了那一天,华夏也就再也称不上是华夏了,而是真正的殖民地了!”
李云道点头道:“老爷子您说得不错,这仗不打也得打,一代人打不赢,那就两代人,三代人,咱们有渔翁移山的精神,只要咱们华夏子子孙孙不灭,就一定能将这颗毒瘤铲除掉。”
两位老爷子同时点头对李云道的表态表示认可。
而后,李云道话锋一转道:“仗是要打,但除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之外,还可以换个打法。”
“换个打法?”陈霖老爷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想让那个傻乎乎的大块头回爱琴海畔去干掉黄金圣座上的老家伙?”
李云道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还可以想得再大胆些!”
青龙老头看向自己的这个徒孙,目光中露出诧异之色:“你……你打算把傻小子送上黄金圣座,自己在后面控制他?”
李云道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正打算得意洋洋的作高深状,却被青龙老头冷不丁的一句话惊到呛得说不出话。
“咳……咳……师祖,您也太敢想了,让圣皇当我的傀儡,这得有多敢想啊?”李云道哭笑不得。
青龙老头冲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让我们想得更大胆点吗?”
李云道小声嘀咕道:“我让您想那盖头下的姑娘长什么样,又没让您想人家光身子的样子……”
“臭小子!”青龙老头二话不说,便给了这个徒孙一个暴栗。
捂着脑袋装作很受伤的李云道苦着脸道:“其实我就是想把赫拉克勒斯送上那个位置,然后至少在近五十年内,我们可以与圣教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我们家老爷子说过,我们要把握来之不易的和平,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来发展我们自己的生产力嘛……”
此话一说,两位老爷子几乎同时陷入了深思。
李云道也不敢打断他们,只好在一旁烧水斟茶,这件事儿究竟能不能推进下去,最后还是要看眼前这两位支不支持,若是能说动他们,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两位如今在华夏都算是站在各自的金字塔巅峰的老人均皱眉不语,也互不干扰,似乎都明白这是一件决定了华夏未来五十年动向的大事情,因而丝毫不敢怠慢。
他们思考着,李云道便在一旁不停斟茶倒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家老爷子突然凑了过来,冲李云道勾了勾手指:“小子,你过来!”
李云道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把脑袋往前伸了伸,本以为老人家要给自己好看,却不料老人的脸上显露出的却是兴奋和矛盾交织的神色:“小子,你跟我说实话,可不能诓老人家!这件事情,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干成?”
李云道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差不多两成的机会!”
老人原本兴奋神色立刻黯淡了下去,叹息一声:“二成啊,成功的概率还是低了些!”
青龙老头却一脸不屑道:“两成?吹牛吧!我看你们连一成的机会都渺茫得很!”
李云道也不理会这个只会给人泼冷水的糟老头,还是看向态度积极的陈霖老爷子,继续道:“一成五在他们内部,剩下的半成在我们这边!”
陈家老爷子缓缓摇头道:“滋事体大,不得不谨慎啊!”叹了口气,他接着道,“小子,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华夏?若是有一丁点关于华夏在背后控制黄金圣座更迭的消息出来,我们的处境会相当地尴尬,这可比现在我们跟A国之间的商战要严重得多啊!现在,只要是排得上号的大国,都存了要把圣教这个钉子拔掉的想法,只不过有些敢说,有些不敢说罢了。”
青龙老头立刻添油加醋道:“幼稚!我觉得你的计划简直幼稚到可笑!”老头似乎很生气,急得负手在屋子里打转,似乎忘了刚刚李云道提出那个可能性的时候,他自己眼里也闪动着某种不一样的光芒。
圣教这个敌人之于华夏,有太多的难言之隐需要去克服。面对这样一个绵延数千年,无论是财富还是实力都远远超过这世上任何一个现代化强国的神秘组织,的确是不得不慎之又慎。
“你知道圣教内部藏着多少高手吗?”青龙老头有些气急败坏,走走便又停下来,对着这个在他看来“愚蠢至极”的孙徒叱道,“别说你了,就是你老子,把他那个什么新红门整个填上,也休想让人家伤筋动骨!把一个傻不愣登傻老外推到黄金圣座上,你当圣教的那些长老是吃干饭?可笑,愚蠢!”
李云道连忙上前安抚暴跳如雷的老头子,好不容易才哄得青龙老头重新坐下来,他这才笑着解释道:“其实还有第二个方案……”
第两千一百二十三章 人杰
“第二种方案?”
蔡桃夭是最后才来的,聪明的女人永远都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出场。陪着李云道从陈家出来,蔡家女人笑着道:“无论是你提出的第一种方案还是第二种,两位老爷子在没有掌握完全情报的前提下,应该都不会轻易点头。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你也明白的,对赫拉克勒斯那孩子来说,就算坐上那黄金圣座,很多事情他也一样会身不由己,毕竟圣教不是他一个人的圣教,裁决、外事、财政包括骑士团,都会左右他的每一个决定。相比之下,我倒是更看好你的第二种方案!”女人轻轻挽着李云道的胳膊,两人依偎在一起,从那山道石阶上缓缓而下。
李云道看向远处的蓝天白云,轻叹道:“原本对于铲除圣教,我是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的。也许之前是因为秦老还在,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撑着,才会那般乐观。等进了二部后,对那个绵延数千年的组织愈发了解后,我也才开始理解我父亲的那些苦衷,要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对抗,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硬碰硬的代价可能会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眼下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激烈程度已经到了白日化的地步,稍有不慎,老爷子们辛辛苦苦用七十年创下的大好局面,也许就会毁于一旦。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同时也要给凤驹青龙他们这些孩子们,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蔡家女子轻笑着说道:“所以要对话不要对抗,对吗?其实刚刚两位老爷子也知道第二种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他们对二哥的那位孪生兄弟并不太信任,而且阿佛洛狄德毕竟是裁决殿的大神官,他自幼由达拉曼迪斯抚养,又得了米洛斯的真传,屁股一定是坐在圣教的利益那边的,在坐上那把椅子前,也许一切都好说,但若是我们我能成功将他推上黄金圣座,情况或许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了。”
李云道长长叹息一声:“横竖都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我想走的是对华夏利益伤害最小的那条路。”
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会有些差距的,再丰满的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总是会让人觉得骨感。与圣教交手十年,李云道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拥有数千年文明的神秘组织所拥有的实力。从存在即真理的角度来看,一个能在贯古至今并适应现代文明的组织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圣教在企图像侵蚀其它西方国家那般进入华夏的核心权力圈层的路上走得并不顺利,一来是因为华夏自古便有一套源自儒家的自圆其说的学说深入人心,并依旧深刻地影响着社会的方方面面,二来是因为华夏如今选择的道理虽然源自西方又传承自前苏,但用七十年的时间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全适应现下社会发展的形态基础,这一点是用神明学说来征服西方世界的圣教无法攻破的,尤其是在如今迅速崛起的华夏正用真正的速度和实力向全世界证明着自己的强大,圣教的某些理论基础已经很明显地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了。
李云道已经隐隐感觉到,圣教这个古老的组织正在面临一场现代化的革命,这个过程对于他们本身来说也应该是极其痛苦的,更有可能会充满血腥和杀戮。但自我革命从古到今都是与危机和风险相伴相随的,倒在革命路上的先贤数不胜数,在革命过程中土崩瓦解的组织也一样不计其数,在这样一个推陈出新、自我蜕变的过程中,这个曾经在全世界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组织还能不能够够保持着原有的影响力,这是一个未知数。但对于华夏来说,这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19世纪开始便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华夏已经经不起任何战争的摧残了,华夏如今需要的埋头发展,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重塑千年前华夏上国的辉煌盛世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百年……五十年……都太久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只争朝夕啊!”在离开陈霖老爷子的书房前,李云道最后留下了这句话,两位老人如今均立站在不同领域的华夏之巅,在他离开后,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深思。
良久,陈家老爷子才抬头看向身边更老的前辈高人:“青龙先生,刚刚云道小子说的两种方案,你当真觉得哪一种都不可行?”
一身青衫洗得微微发白,老人缓缓起身,长长吁了口气道:“上代青龙在对抗外国联军时牺牲,自我接掌青龙令以来,与圣教大大小小交手不下数百次,圣教有多强大,怕是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当年,我与米诺斯一战前,曾经与那位达拉曼迪斯也交手一次手,那次是在法国,那时候他还不是红衣大主教,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主教,实力就已经相当恐怖。后来跟米诺斯交手时,我们几乎是双败俱伤,我这身伤病也是因那次而来。其实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在现代文明,再厉害的高手,也提不过炮弹,对不对?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圣教真正让我们觉得棘手的,是它几乎无孔不入的能力。”
陈霖老爷子缓缓点头道:“不错!秦朝风在世时,为了肃清圣教侵蚀入华夏的力量,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心血。这些年二部在诸国都有所动作,但是真正花了大代价的,还是在内部肃清圣教间谍。外面的事情,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自己血管里若是遍布着这样那样的寄生虫,就麻烦得多了!”
“所以,云道小子难道指望那个赫拉克勒斯或者他那个二哥的孪生兄弟上位后,人家主动把嵌在我们内部的钉子名单给出来?”青龙老头哼了哼,“那是痴心枉想我,根本不可能!”
“臭小子也没这么说啊,不过我看得出来,虽然他嘴上说更倾向于第二种方案,但他本人应该是更想让那个傻小子上位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给傻小子灌输儒家文化来洗脑的原因吧!”陈家老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他如今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了,以往我们连圣教内部有哪些人,都不太清楚,如今至少他们内部,我们也能安插进去一些人手了!”说到这里,两位老人都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所以,秦孤鹤的眼光还不错的。只是这小子的武力值实在是让我这个当师祖的汗颜,倒是那弄心之术,比之抗美那孩子,又高了不知道几个境界了!不过,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应该就喜欢这种年轻人吧?”青龙老爷子撇嘴说道,对于自己这个徒孙实力不济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
“青龙先生,武力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勉强云道了。大喇嘛噶玛拔希早就看过他的命数,这孩子就是这样的命格,你要是硬给他一身玄功,怕是老天爷看了也会嫉妒,早早地给收了去,岂不让你我白忙活一趟?”陈家老爷子笑着说道,“我倒真的喜欢这孩子运筹帷幄的样子,嗯……很像当年的鹏震老帅……”
“王鹏震啊……”青龙老爷子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当中,当久才点点头道,“那自然是一代人杰……”
华夏建国七十载,开国之初到如今硕果仅存如今已经寥寥无几,那些曾经的千涛骇浪都已经随着历史的洪流化作了一张张沉寂在博物馆里的发黄旧照,留给后人去瞻仰思念,世人的目光多数还是放在当下的。
已经长成翩翩少女的孔雀走进那处如今早已经划在她名下的庄园,秋风吹过,萧萧落木如秋雨般落下。
孔雀皱了皱鼻头,小心翼翼地穿过池塘和小院,在过半月拱门时,与父亲的勤务兵撞了个正着。
那勤务兵正要开口,却被孔雀捂住了嘴巴:“嘘,别出声,我进去吓他一跳!”
瞪圆了眼睛的年轻勤务兵只好点点头,这世上敢这么跑进来吓里头那个男人的,怕是也只有眼前这个穿着校服的少女了。
孔雀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还没等她从那书房的窗口探出脑袋,便被人揪住了校服的后颈处。
“哎哟!”原本想吓人的孔雀倒是自己被人吓了一跳,幽怨掉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孔,顿时幽怨化作惊喜,“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现在都在家办公吗?”
抓住他后衣领的,正是被孔雀当成朋友的李云道。
李云道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在家办公的消息已经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这半年个头窜得飞快的孔雀已经隐隐快到李云道下巴的高度了,此时一样如同小时候一般,仰了仰漂亮的小脸道:“你现在在京城里,名气可大了!大庆前的那场仗,打得真漂亮,我好几次晚上参加晚宴,都听他们说起,嘿嘿……一直想问问你来着,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李云道笑着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脑袋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没那么神,能作出准确判断,主要还是依赖于二部缜密的情报系统!”
少女正欲说话,却听到有人从书房推门出来,带着笑声道:“有情报是远远不够的,要分析还要做出准确的判断,这才是厉害之处!来,进来吧!”
第两千一百二十四章 成仁
书房内墨香四溢,孔雀丫头显然是对这种很是熟悉了,拉着李云道的手便往里走,与站在书房门口的吴千帆擦身而过,小丫头趾高气昂地扬着小下巴,也留给这个军中鹰派第一人一个重重的哼声。吴千帆苦笑着摇了摇头,跟女儿孔雀的关系这几年慢慢有了一些改善,但想要恢复成正常父女的相处模式,怕还是要下一番苦功,看着小丫头跟李云道这般亲密,倒是让他头一回有了些小小的羡慕。但这样的情愫也只是在他的心头一闪即逝,那颗为了国家和民族而坚硬无比的心只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为眼前的女儿留着,剩余的却都是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心,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外敌面前以华夏军人的铮铮铁骨而所向披靡。
李云道本想跟吴千帆打招呼,但目光却很快被书桌上的一幅字给吸引了过去——七个字,“不教胡马度阴山”,笔触遒劲有力,又隐隐有着一股这天下舍我其谁的磅礴气势,写字之人显然在写下这七个字的时候心情极是舒畅的,七个字几乎一气呵成,跃然纸上。没有题跋,只有一张小小的落款印章,上面用篆书印着“平心静气”四个小字。
“这是……”李云道笑着看向吴千帆。
不等吴千帆开口,身边打小敢在大会堂里云水榭里嘘嘘的丫头指着那字道:“李云道,你写的字比这个可好看多了!这字太潦草,我都看不懂!”
吴千帆又苦笑起来,在特殊父女关系的威慑下,又不敢太责备女儿,只能轻声道:“孔雀不要胡说!”
孔雀吐了吐舌头,她当然是知道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该是真有些生气了,故而转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本画册看了起来。
李云道倒是看出了一点苗头:“这幅字……”
吴千帆笑道:“给你的。”
李云道张了张嘴:“给我的?”以李云道的智商和聪慧,此时哪里还能猜不到这幅字的出处,当下也有些激动起来,“这是……亲笔写的?”
吴千帆点点头:“你的这次大捷,有特殊意义,应该是也想不出太多的法子来褒扬你,毕竟你跟秦老一样,干的是特殊战线上的事情,所以写了幅字,以资鼓励,你自己心知肚明便好!”
李云道快步走到那幅字跟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想伸手去触碰一下那墨迹,最后还是苦笑着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吴千帆:“有些言重了!”
吴千帆笑了起来:“不教胡马度阴山,是对你的期望,也是对盛世的诠释。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凭心做事便好,要不要我找人帮你裱起来?”
李云道连忙摇头,这可以能当做传家宝的东西,一刻也不想留在外头:“我待会儿带走,明天就去找国博馆的萧老帮我裱,裱画一道,他的手上功夫,满华夏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吴千帆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是书画国手,之前听说国博馆和书画院那边都曾挖空心思想把你弄过去,你跟他们该交情都不浅的。”
李云道倒是谦虚道:“国手我可不敢当,也就是当年学过一些宋代工笔画,又恰好多练了些字、多读了几本书,几个老人家抬举,想让我去帮忙,不过之前我在地方上俗务缠身,哪里抽得开身到京城来?等进了京城,二部一摊子事情都不敢说完备了,倒是有些辜负了几位老爷子的期望!”
吴千帆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并肩看着那幅字,深吸了口气道:“说实话,人这一辈子,只要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已经了不得了,你在诸多事情上均能登堂入室,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用‘天赋’两个字就可以解释得了的。”
吴千帆让人拿了画筒过来,李云道自己亲自动手将那幅字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放进了那纸筒中,这才心中稍定。
原本在沙发上看画册的小孔雀被吴千帆请了出去,临走前小丫头还反复叮嘱李云道走的时候捎上自己,得了李云道的应诺,这才冲吴千帆做了个鬼脸,欢天喜地跑去院子里找树叶标本了。
“我很愧对丫头,从小到大,我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只有她妈妈一直陪着在她身边,所以之前丫头跟我的关系有些疏离,这几年我想尽力去挽回,但跟丫头之间总觉得隔着些什么。刚刚看她跟你那么亲密,说实话,我有些嫉妒的,除了她收情好的时候叫我一声爸爸外,大多数时间她都喊我的名字。我这个女儿,从小就是鬼机灵,懂事早,心思也比普通孩子要缜密和敏感些,有时候有些事情,她自己其实很清楚,却还装得不知道,就是不想我和孔蓝翎担心。”
李云道看向窗外,黄绿色的绿叶正从树上飘落下来,那少女蹲在树下,仔细地翻看着那些枯叶上的经脉,笑了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血总是浓于水的,我这人就是比较有孩子缘,又没什么架子,平时跟他们都是没大没小的,所以他们都喜欢把我当成是朋友。其实我觉得你们父女相处的方式很好,很平等,是父女,也像朋友,这不是挺好吗?”
吴千帆摇了摇头道:“丫头有心思,从来都不会跟我说的,但我看得出,她很信任你!”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岁月静好的秋景,“很美啊,这个秋天!”
李云道点点头道:“我可忙得还没时间去欣赏外头的景致,情报学院的第一期学生已经入学了,你这个院长什么时候才肯露脸?”
如今情报学院在编制上隶属二部,吴千帆任首任院长,而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李云道这个创始人担任了执行院长。只是吴千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去情报学院露过脸,除了落成前,他随李云道一起去学院内看了看,便再也没有露面。
“其实你当这院长是实至名归的!”他的目光露在刚刚放了那幅字的纸筒上,说道,“不用担心什么忌讳,只要是为了民族的崛起,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探讨,更不用说一个情报学院了!你这次的大胜来得很及时,接下来只要不出大错,起码三到五年,不会有人再提你有没有资格接这个位置的事情了!别说三年,在我看来,只要给你李云道一年时间,以你的能力,二部的平台还是太小了些!”
李云道苦笑摇头:“你太高看我了,你都不知道,刚开始的那些日子几乎是彻夜无眠!睡着了在梦中,都在琢磨在美欧那边如何排兵布阵。现在是和平年代,又是信息社会,很多老的情报管理方式都需要更迭了,我能在三五年内把这份工作做好,五年后交上一份还算差强人意的答卷,我自个儿也就满足了!”
吴千帆笑了起来:“二部如今最大的掣肘就是那个圣教,不过我猜想,对于那个庞然大物,你心中也应该是有算计的,所以我也不用担心,接下来,我可能要离开京城了!”
李云道一愣,吃惊道:“不是已经调回来了吗?又要动?这才多久?”
李云道的反应倒是让吴千帆心中温暖,笑着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道:“都是党和人民的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就往哪儿搬嘛!”
李云道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去东南?”
吴千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说你小子聪明嘛!”
李云道深深地吸了口气:“秦老的骨灰就撒在那片海域上,我家老爷子当年也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望南啊……”
吴千帆点了点头:“是啊,老一辈的,哪个不曾往南看?”
李云道郑重点头,看着眼前形象骤然又高大了许久的男子道:“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吴千帆笑道:“就是担心丫头……”他顿了顿,看向李云道,“还有蓝翎!”
李云道本想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但见吴千帆提到了孔蓝翎,苦笑道:“放心吧,我会让桃夭和疯妞儿经常去看看她。”
吴千帆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的孔雀,叹息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对不起她们娘儿俩……”
李云道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若是让他在国家与亲人之间选择的话,他一直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
那么自己呢?李云道扪心自问,若是让自己选择,自己又该如何选呢?
吴千帆收回目光,微笑看向对面的李云道:“除了她们母女,还有吴清……我那个妹妹……在艺术上是有些天赋的,但是个性有些要强……她跟陈博怕是这辈子也不可能复合了,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倒也帮她留意留意,若是没有,那也不用勉强,我只希望她开开心心地就好!”
李云道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道:“去东南而已,不用这样像托孤似的吧?”
吴千帆眯了眯眼:“不成功便成仁!”
第两千一百二十五章 他不要你,我要
李云道猛地一愣,而后苦笑摇头:“说起来,可能我的情况还要比你更危险点,接下来若是动作大了,圣教那个昏了头的老家伙,可能会把所有的火力对准了我……”
吴千帆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新红门的力量,你也是可以借用的!”
李云道看向吴千帆,皱眉不解道:“用倒是可以用,但毕竟从根本利益上来看,有些东西是不一致的,我担心他们介入太多,会出问题。”
吴千帆摇头道:“这样想就有些偏颇了,想想当年数次用统战的方式联手抗敌,再看看现在的状况,其实也有共通之处的。不过,我的意见只供你参考,具体如何决策,还要看实际的情况,尤其是……”他顿了顿,“你父亲那边的想法……对于他……我还是相当佩服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这辈子真心佩服的人很少,但你父亲是其中一个!”
李云道苦笑摇头道:“总有人跟我说,你父亲如何如何,我还是没有太确切的感受……上次在山城匆匆地见了一面,也没有说上太多话,后来忙得不可开交,也一样是没见得上面……唉,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人人都说他是顶顶厉害的大英雄,但从小我是对他有诸多怨念的,尤其是小时候我觉得是他抛弃了我和我母亲,等到长大了,知道他当年也是有太多无可奈何的时候,能理解,但却还是无法真正地亲热起来……”
吴千帆点点头,又看向院中的女儿:“我很理解。”
两人又聊许久,直到李云道离开的时候,吴千帆说道:“帮我带句话给夭夭,东山一战,打得很漂亮,没给华夏人丢脸!”
李云道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有些疑惑他是不是也是蔡桃夭他们那些护国英雄当中的一个。吴千帆似乎看出了李云道的疑惑,笑着道:“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高手,我只是一个身手还可以的普通人。”
李云道笑道:“你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攻城掠寨,比高手可厉害多了。”
走的时候,吴千帆将李云道和小孔雀一直送到了大门口,李云道看得出他对女儿的恋恋不舍,只是在挥手的那一刹那,这个向来性格坚毅的军中鹰派执牛耳者似乎已经驱散了所有的感性情绪。
车子开上高速,坐在李云道身边的小孔雀哼了哼道:“吴千帆又要离开京城了……这院子,我以后不来了……”小丫头似乎有些赌气般地说着,然后又有些伤感和茫然地看向窗外的车流,“李云道,要不,你当我爸爸吧!”
李云道早就习惯了小丫头的疯言疯语,揉了揉少女的脑袋道:“别瞎说孩子气的话!”
小孔雀撅嘴看向他道:“反正你已经有夭阿姨、钰阿姨和褒姒,多我妈妈一个也不多嘛!而且,我觉得我们家孔蓝翎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有些文艺女青年,有时候想得太多,嗯,我觉得,她跟吴千帆结合,就是个错误!”
李云道伸手顶了顶小丫头的额头:“人小鬼大!你那小脑袋瓜里面,一天天地都装着啥?我听说老蒋家和老赵家几个男孩子,在学校里天天追在你屁股后头?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小孔雀大人一般地长长叹了口气,瘫坐在车座上,表情有些无奈:“他们都太幼稚、太幼稚了,真的,我实在是受不了,一个个磨磨唧唧的,没个男孩样!我懒得搭理他们!”
李云道笑着道:“这样也不好啊,人家会说你没有家教的。”
小孔雀瞪圆了眼睛道:“他们敢!”小丫头举起了粉嫩的小拳头,自从小时候跟十力、张小蛮混迹在一起后,这丫头身上便多了几份出尘的气质,据说十力和小蛮都教了她不少东西,前阵子在学校把蒋家的一个上初三的大孩子揍得满地找牙,人家领着鼻青脸肿的孩子上门找孔蓝翎道歉时,孔蓝翎才知道自家女儿居然学了一身好功夫。
“十力和小蛮教你的东西,在同学面前,还是要尽量少用!”李云道耐心地摁下少女的拳头,笑着说道,“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我们要以和风细雨为主,刀子和拳头要留给外部矛盾嘛!”
小孔雀吸了吸精致的鼻子:“上个月是蒋亦龙自己找抽,他跟他们班同学说一个月之内要把我追到手,让我作蒋家的儿媳妇,我呸!”
李云道哭笑不得:“孩子气的话,你不是自诩为大人吗?干嘛还要在意别人那些孩子气的话呢?”
小孔雀鼓了鼓腮帮,说道:“我本来也不在意的,但他居然还给我发那种暧昧微信,还截图给他们班同学看……”
李云道点点头:“嗯,坏人家姑娘的清誉,是该揍!不过……”
还没等他说不过什么,小孔雀便飞快扑过来,搂住李云道的胳膊道:“嘻嘻,我就知道,你是顶顶讲道理的!不像孔蓝翎,就知道罚人家做义工……”话锋一转,小丫头又道,“不过我还蛮喜欢做义工的,就是去孤老院看到那些孤苦伶仃的老人,我就很难过……我就在想,按现在这样发展下去,我们家孔蓝翎老了也会很孤独的……所以,要不,李云道,你把我妈妈也娶了吧?”
李云道彻底无语,童言无忌,但想到刚刚吴千帆的嘱托,又道:“孔雀,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其实很爱你们!”
孔雀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吴千帆爱我妈,也很爱我,但是我妈需要是陪伴,不是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发个微信,那样儿的是朋友还差不多!我知道,你又要说了,我爸那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在牺牲自己,我当然懂这个道理了,但是也没理由让我妈为了他的理想牺牲自己的幸福生活,你说对不对?”
李云道这回彻底无语了,这丫头跟人精似的,什么都懂,能说会道,要真说不过了,便撒个娇也就万事大吉了,面对这样“对手”,他还真无计可施。
“喂,李云道,我说真的,你们家那么热闹,多我妈一个不多嘛,顶多我跟她挤一个房间!”孔雀眨着眼睛,似乎在很认真地跟李云道商量着。
李云道苦笑道:“你就不怕你夭夭阿姨和疯妞儿阿姨找你算账?”
孔雀吐了吐舌头道:“当然了,她们可能也会吃醋,但我妈妈她知根知底,又不是外头的狐狸精!谁知道李云道你在外头还有几个相好的……”
跟这孩子聊了一路,直到到了她家楼下,小孔雀还在做李云道的“思想工作”,似乎不把自己的妈妈推销给李云道便誓不罢休。
李云道当然知道这是些孩子气的话,也没当真,不过倒是没想到孔蓝翎会在楼下候着等小孔雀。
这阵子没见到孔蓝翎,只觉得这个气质知性文雅女子又清瘦了一些,站在那儿笑盈盈地看着女儿从车里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向自己。
“你那么忙,还亲自送她回来,这孩子真是的……千帆也是的,随便派个人送她回来就行了……”孔蓝翎将女儿搂在怀里,笑着看向从车上下来打招呼的李云道。
惟恐天下不乱的小孔雀小声对母亲道:“孔蓝翎,他是特意来看你的!送我只是顺道!”
“看我?”孔蓝翎愣了一下,而后便意识到女儿又在胡说八道着那些孩子气的话,此时李云道正走了过来,她的脸上却也有些微微地发烫:“别胡说!”
李云道倒是大大方方:“刚刚去千帆那边跟他商量了些事情,正好就把小家伙捎回来了。”
孔蓝翎点了点头:“嗯,你那么忙,别耽误了你的事情……”说着这样的话,似乎又觉得好像自己在赶人家走似的,又连忙道,“上去坐坐喝口水……”
李云道摇头道:“不了,部里还有事情要赶回去。丫头正在青春期,有些叛逆,你别跟着闹心,空了,去家里走动走动,桃夭她们都在家里……”
小孔雀原本对李云道说自己在“叛逆期”有些不满,但听到说“去家里走动走动”,便立刻开心了起来:“好啊好啊,这周就去!”
孔蓝翎连忙捂住小家伙的嘴巴,笑着道:“周末她还要上武术课和小提琴课,到时候看时候吧,如果来得及,就去看看夭夭!也的确有阵子没见了!”
这样的寒暄本就不会持续太久,目送李云道的车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小孔雀抬头看向微微发怔的母亲,嘻嘻笑道:“咦,哈喇子都掉下来了……”
孔蓝翎这才反应过来,嗔怪地轻轻拉了拉女儿的面颊:“就知道胡说八道,哪有这样埋汰自己妈妈的!”她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你爸爸要去调去南方了?”
小孔雀点点头:“是啊,他跟我说了!”
孔蓝翎有些抱歉地捧着女儿的脸:“对不起,你爸爸又不能陪着你了!”
小孔雀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他调回京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会在京城里呆得太久的!保家卫国嘛,英雄嘛,都这样的……”
孔蓝翎看着眼前已经到了自己鼻子高的女儿,欣慰地叹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好!”
小孔雀点头:“能理解能理解,诶,妈,我的武术课和小提琴不是刚刚考完了吗?还要上课?”
孔蓝翎顿时有些慌乱:“哦,妈妈刚刚忘记了……”
小孔雀撇嘴道:“妈,你是不是怕看到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然后再想到我们自己,会难过?”
孔蓝翎刚想转身上楼,此时却止住脚步,微微叹息一声,却没有说话。
小孔雀却走前,从后面抱住母亲,小声道:“孔蓝翎,他不要你,我要!”
第两千一百二十六章 泥鳅
夜色渐浓起,孩子们都已然进入了梦乡,蔡桃夭给小儿子掩了被子,这才推门而出。连日的秋雨让京城的温度骤降,走入夜幕中时,夜风袭来,吹着那轻薄衣裳勾勒出的美好身段。走过月门,远远便看到书房内依旧亮着灯,隔着玻璃,依然能看到那孜孜不倦伏案工作的背影。
他做事向来是极为专注的,连她推门进来的声音都不曾注意到,直到她从衣架上取了毛毯给他披上,这个正在为了针对某则情报作出反击的男人才反应过来:“小家伙睡着了?”
蔡桃夭站在他的身后,轻捏着他肩膀微微发酸的肌肉,微笑道:“下午点点在院子里玩泡泡,他便也跟在后面爬着,姐弟俩疯了一下午,早就累了!”
李云道伸手握住女子的柔荑,起身道:“对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去吴千帆那边取了一幅字回来,给你看看!”他的神情有些隐隐的兴奋,难得地像孩子一般在女子面前炫耀,从一旁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取了那纸筒出来,边打开边道,“我准备明天去一趟国博馆!”
他缓缓将那幅字展开,墨香扑鼻时,那“不教胡马度阴山”七个大字便也映入了眼帘。蔡桃夭也是极识货的,看到那字,又看到落款,握着身边男人的手也不由得微微用了些力道:“三儿,对咱家来说,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李云道毫不掩饰眼中的激动神情,笑道:“所以要裱起来,将来可当传家宝!”
蔡桃夭像看孩子一般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卫仲卿虽立下彪炳战功,但不到五十岁也就病逝了,李广年近古稀却迷道自刎,三儿,我不要你做什么龙城飞将,守国门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他们不是都称你为福将吗?我要你做那程义贞那样的,儿孙满堂,安享天伦。”
李云道点头笑道:“放心吧!”他轻轻抱了抱身边的女子,又格外小心地将那幅字卷了起来,小声道,“吴千帆的意思是那边也没什么能给我的,钱咱家也不缺,位置眼下这个年纪也算是给到头了,所以给些精神鼓励!嘿嘿,我倒觉得这字比啥都实惠,最后留给咱家娃娃们,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蔡桃夭缓缓走回那桌旁,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轻叹一声道:“这也就是你这般的阅读和思考速度,一日便能做完常人三日的工作量,否则换个其他人,这份工作便是煎熬了。我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叔在坐这个位置的时候,总说他身不由己,这文山会海的,能抽得开身才怪啊!”
李云道从身后轻轻环抱住自己的女人,轻声在她耳畔道:“抽身还是可以的,尤其是这样的良辰美景……”
都是老夫老妻了,又岂能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些什么,对于这些事情,她本身是不抗拒的,尤其因为李云道,作为一个精神洁癖者,她甚至慢慢喜欢上了这些事情。
夜风变得轻柔起来,两人帮彼此穿好衣裳,女人的脸颊还微微留着些潮红,看得李云道再度心猿意马,手儿便又开始游动起来,却是被蔡家女子轻轻捉住。她摇了摇头:“虽然很喜欢,但总是要有节制的,你又熬夜太多,会伤了身子的根本。”
某人也不尴尬,只是悻悻地叹息一声:“我好难啊!”
蔡家女子掩口笑了起来:“这些年轻人的东西你也知道?看来并不曾把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嘛!”
两人相依着蜷缩在沙发上,李云道搂着女子,笑着道:“前阵子不是给小师叔换了部手机嘛,他迷上了看视频,学君为这事儿还有些不开心。”
蔡桃夭笑道:“年轻人都是这样,想喜欢便喜欢,想生气也便生了气,不用考虑太多的后果。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有些想生气都不行!”
李云道将下巴轻轻搁在女子的肩膀上,而后小声道:“媳妇儿,谢谢你!”
蔡桃夭嫣然一笑,低头用鼻尖蹭了蹭男人的鼻子:“自家人,不用客气!”
某人一听最后四字,倒了一声“好”,而后又拉起沙发上的毛毯,将两人重新裹了起来。
夜风轻柔,绮丽消融,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李云道照旧早起晨锻,沿着那山间小道一路小跑,到了山顶平台时,却看到了令他头疼不已的青衫老头。
老头考校了一番他近日来的功夫,最后李云道只得了“朽木不可雕也”的六字评价,不过幸好还没气得白胡子发颤的老爷子又冥思苦想,不知道从记忆深处的哪个旮旯里面又翻出一套用来保命的身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套功夫叫‘水参功’,嗯,当年悟出这套功法的先人,怕是觉得‘泥鳅’两个字太难听了些,所以才用了‘水参’这样的说法。不过说到底,就是像泥鳅一样,像你的对手完全抓不住你。我看之前教你的保命法子你还练得可以,干脆也就别想当什么高手了,碰到普通一点的对,可以逞逞威风,但若是碰上了真正的高手,你就抓紧逃吧!嗯,这功法名字古怪了点,但对你这样的废材来说,也算是量身打造了!”
李云道听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老爷子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但毕竟是师祖,被埋汰两句,也是当小字辈的应尽的孝道。
“过来抓我!”老爷子冲他勾勾手指。
李云道便也没有犹豫,他知道以青龙老爷子的身手,怕是这世上真能抓得住他的人屈指可数,自己这点儿水准,怕是连眼前这老爷子的半根寒毛都抓不住。
于是他果然动了手,而后便惊讶地发现老头子如果滑得如泥鳅一般,总是在自己的手快要触及他的时候,便如同滑腻腻的泥鳅一般脱了手去,三次没抓着,李云道便开始集中精神,但即便如此,依旧连人家的半只衣角都没能碰着,心中不由得对这套老爷子即将教授给自己的功法颇感好奇。
“这‘水参功’了得吧?”老爷子笑着止住身形,道,“你若能学得这功法五成,华夏境内,只要不动用枪炮能抓得住你的,怕是已经不多了!”
李云道倒也不好驳了老爷子的面子,加上对这套功法的好奇,也就耐着性子在山上练到了朝阳东升到山隙间。
去二部的路上,李云道问坐在副驾上的龙五:“小师叔,老爷子教过你一套什么‘水参功’吗?”
正在华夏某风靡全球的视频APP上看着女子喊小哥哥的龙五头也不回道:“水参?那不是泥鳅吗?谁会拿泥鳅来给武功命名?”
“咦,学君……”李云道脱口而出,惊得前座的小师叔如同老鼠见猫一般下意识地就把手机往兜里藏。
等发现车上除了李云道只有自己和开车的霍去病外,哪里有澹台家聪明姑娘的影子。
小师叔一脸幽怨,拿出手机再次打开“小姐姐”直播,说道:“你也忒是不厚道,大清早的,吓死个人了!”
李云道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些在镜头面前嗲嗲喊着小哥哥的姑娘会如此受年轻人的欢迎,但本着存在即真理的想法,既然能成为这个时代的某种潮流,便也就有它存在的意思。
突然,一道灵光从李云道脑中闪过,一把拉住小师叔的肩膀道:“小师叔,这软件在国外也可以用?”
小师叔点头:“对啊,在国外也可以,只不过名字不一样而已!”
李云道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搓了搓手道:“有件事情,我想到解决方法了!”
小师叔不解:“什么事情?什么方法?”
李云道神秘一笑:“传送情报的渠道!”
小师叔愣了愣:“传情报的渠道?”他回过头去,打算继续给小姐姐们点赞,却又冷不丁地回过头来,“啥意思?你要用这个传情报?不是开玩笑吧?这里的东西,都是用户自己拍了上传的,又是公开的,你就不怕你的情报被泄漏出去?”
李云道微笑道:“做好编码工作,被破译的可能性就很小!”
“去病,速度再快些,这件事情我要抓紧跟他们落定!”李云道有些兴奋,“小师叔,要不要找个名正言顺看直播的理由?这样你也不用怕学君会天天找你麻烦!”
小师叔头也不回道:“你就甭忽悠我了,学君那么聪明,我们斗不过的。”
李云道笑道:“若是正儿八经地为了工作呢?”
小师叔这次反应过来,被李云道激动的神色有些吓到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云道笑道:“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能不能被加以利用,就要看我们对些了解得有多深,对了,小师叔,刚刚我说的那个水参功,师祖没教过你?”
小师叔道:“老头儿说,我把现在的东西消化练好了,就天下无敌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水参功,不就是泥鳅嘛,我可不要学,丑死了!”
李云道笑了笑,丑不丑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活着,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创造更多的价值。
第两千一百二十七章 遗书
那处已经有了二十年房龄的小区,多数是五层小楼,此时接近午饭时分,小区内到处飘着饭菜的香味。窗户打开着,香味传了进来,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男人长长叹了口气。他是早上八点进来的,到此时已经在里面呆了三个钟头。这里是平栾的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得知平栾在看守所自杀的消息时,他心里并未有太多的波动,但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到了当年平栾、彭仕超和自己同时进二部接受培训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关系也不像先前那般糟糕,那时候京城的天空很蓝,没有太多的高楼大厦,城郊很近,他们经常约在一起去郊区的小河畔钓鱼、烧烤。那时候他们有很多的欢声笑语,不像如今这般每日里心情沉重……梦醒的时候,他有些恍惚,似乎大家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工作成为了生活的全部,而后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很多东西因为缉查条例都被二部的内部督察处带回去核查了,那人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似乎也随着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待得时间够长了,伤感和缅怀只能持续到这里,后面还有更多的责任和义务等着自己,所以他起身,关上阳台上的窗户,将那些曾经的关于青葱岁月的回忆,随着那咔嚓关上的窗户,锁闭在了在记忆深处。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将他的思绪从某个记忆点上抽离出来,他微微皱眉,看向大门的方向。
“咚咚咚!”敲门声继续响起。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腰后的配枪,干他这个工作的,自然是枪不离身的。走到门后,打开猫眼,他往外面看了一眼,而后讶异地张了张嘴,伸手去开门。
“我看到你的车停在楼下。”门外了,门外的彭仕超喘着气,他实在是太胖了,爬这种没有电梯的居民楼对他来说,就算楼层不高,如今对他来说,也已经成了一种负担。
“你怎么来了?”站在门内的欧阳靖看着彭仕超问道。
“我还准备问你呢,你怎么来了?”彭仕超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空荡荡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的确,在他看来,这些年平栾和欧阳靖越走越远,到了近几年,两人则是经常会在大会小会上发生各种不愉快,当年的兄弟情谊早就被时间和现实消磨殆尽,在其他人看来,会来这里的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可能会是欧阳靖。
“昨晚梦见当年我们钓鱼的地方了。”他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很开心,什么烦恼都没有,一辆破二八式大杠自行车,三个人骑,还觉得很潇洒……”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但有些苦涩。
彭仕超摸了摸自己的秃头,有些伤感:“我梦见了当见老平追的那个姑娘……奶奶的,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在梦里看得一清二楚,我以为是他有什么遗愿未了,就过来看看……”
欧阳靖轻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惹祸上身?他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就不怕主任知道?”
彭仕超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讽刺之意,摇了摇头道:“李主任是深明大义之人,为人处理面面俱到,这种事情,不会上纲上线的!”
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互相唱反调的关系下,欧阳靖难得地点了点头:“嗯,这倒是,若是他连这点儿胸怀都没有,就不用在我们二部混了。”
彭仕超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往那沙发上一坐,整张沙发发出咯吱声响:“欧阳,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巴太臭,性子又孤傲,得理不饶人,本来这话我不想说的,但想着今天我们都凑巧到了老平这里,也算是祭奠亡者吧,看在当年的情份上,该说的我还是得说!”
欧阳靖轻蔑一笑,讥讽道:“嘴巴臭?性子傲?难不成要像你这样,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卑躬屈膝,就人见人爱了?”
彭仕超掏出烟点上,隔着烟雾眯眼道:“我知道,你跟老平都瞧不上我,觉得我这人见了领导就跪舔,但你让我有什么办法?欧阳,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你和老平当年是进二部的状元、榜眼,我要是个探花我也满足了,但我他娘的却是个倒数第三。射击、搏击、理论,你们样样都强,我样样都垫底,可我还想跟你们在一块儿为这个国家作贡献,能力又没你们那么强,你让我怎么办?陈主任在的时候,你们偶尔还能耍耍性子,我要是耍性子,怕是早就转业回地方上去了。还有咱们这位年轻小主任,我一开始倒是没拿正眼看人家,后来你也看到了,被人家收拾得一愣一愣的,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兄弟,你换位思考一下,我该怎么办?”
欧阳靖看着彭仕超,这番肺腑之言又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的确从来都没有站在彭仕超的立场上思考过这些事情,他和平栾的确是那一届里最优秀的两人,到最后竞争日益恶化,昔日的兄弟形同陌路,但彭仕超却不一样,在自己和老平看来,这个可有可无的胖子虽然也立过一些功,但那都纯粹是运气,到了之前这几年,他们更是觉得,这人已经是二部里可有可无的存在了。但今天这番话说了出来,他竟开始有些理解对方的处境了。
他从一旁的餐桌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在彭仕超对面坐了下来,也掏出烟点上,烟雾缭绕中,眯眼叹道:“胖子,你说老平究竟是为了什么?缺钱吗?还是被人威胁了?”
彭仕超苦着脸摇了摇头道:“干咱们这份工作的,入行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遗嘱,死其实不可怕,怕就怕死得不明不白。我看过监控了,是自杀的,留了一份遗书。”
欧阳靖瞪眼道:“怎么不早说,遗书呢?”
彭仕超摊手道:“怎么可能在我这儿?早被督察的人交给主任了。我问了督察那边的人,说是还没开始审呢,只把他一个关着让他反思,也没折磨他,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他在身上里藏了东西,吃完饭就……”
欧阳靖却没听后面的话,只是皱眉自言自语道:“遗书在李云道手里?”
彭仕超连忙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否则督察的人会跟着倒霉的。二部内部接二连三出问题,级别还不低,这一旦传出去,你知道影响有多大吗?小主任的手段你我都看到了,无论是在双子城还是今年大庆前的这次压倒性的胜利,在排兵布阵上,他该是我们二部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有手腕的核心人物了。欧阳,我知道你不服天不服地,但是人到了这把年纪,总还是要收敛些,没必要总跟上头对着干!”
欧阳靖斜眼瞥向彭仕超:“那是你的做人准则,我向来只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情!”
彭仕超苦笑摇头,他也知道,人活到了这把年纪,性格这东西是如何都改不掉了,只好道:“做事归做事,但也别拧着来。不过我看小主任还是很器重你的,老平这一走,副职的位置也空出来了,你的机会来了!”
欧阳靖似笑非笑地看着彭仕超:“怎么,在套我的话?”
彭胖子连连摇头:“冤枉啊,这怎么就是在套你的话呢?那副职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反正我就是有心往上看,给我把梯子,我也不定能够得着,自个儿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数的!”
欧阳靖也同样摇头道:“一连两任都出了事情,你觉得还会在内部提拔人上来?”他笑了笑,接着道,“这次小主任用几乎完胜的一次大捷让那些质疑他的人统统闭上了嘴,但是你以为那些人就真的会这要善罢甘休?不要太天真了!”
彭仕超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会往咱们二部安插人进来?”
欧阳靖道:“这我不知道,我只是照常理分析。绝对的权力等同于绝对的腐败,所以他们应该不会让小主任在二部只手遮天的,而且,培养人的机制来看,也是要有个人时常跟自己掰掰腕子,才能促进成长和进步……”
彭仕超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政治觉悟,我觉得那位置就该是你的……”
欧阳靖摇了摇道:“胖子,你别再套我的话了,没劲的,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彭仕超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哦,对了,要不要给老平办个葬礼什么的?”
欧阳靖摇头说道:“葬礼什么的就算了,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有我们两人在这里缅怀他,他这辈子也该满足了。督察那边给了的结论是什么?”
彭仕超哼了哼道:“怕终究也逃不离‘畏罪自杀’这四个字。”
欧阳靖叹道:“我还是得去找主任一趟。”
“干嘛?”彭仕超不解。
“我想看看那封遗书。”欧阳靖郑重地说道。
第两千一百二十八章 初心
入了冬,秋日里散去的雾霾又重新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原本明媚的阳光在透过浑浊的空气后,也变得清淡起来。遗书打开着,静静地躺在窗台上,刚刚将视线从上面移在的李云道眺望远处高压电网外的天空,这一刻,心情是沉重的。平栾在生命的最后几日,用寥寥几页纸回顾了他这一生的历程,不算什么回忆录,却也的的确确是他走到最后这一步的心路历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中一句最为让他难忘——“作为国门守卫者,任何时刻二部的任何人都不能放松警惕,因为糖衣炮弹无处不在”。只是遗书中只有心路历程,对于那些事情的细节却只字不提,这个出生普通工薪家庭的二部核心人员用一根藏在身体里的细针划开了自己的动脉……
“死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李云道长长叹息一声,平栾的自杀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像平栾这要的人,应该会很惜命才对,但对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杀。若是平栾不死,顺着这根藤,战果还能继续扩大,但此时调查到这里便只能戛然而止了。
贾牧敲门而入,看到李云道站在窗边,又看到窗台上的那封绝笔信,微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道:“欧阳靖和彭仕超今天上午都去了平栾的家里。”这是他作为秘书必须要上报的,顿了顿,他又道,“我感觉欧阳处长和彭处长应该都没有涉及其中……”
李云道点了点头,将那封数页的遗书折叠好,转身递向贾牧:“交给欧阳靖。”
贾牧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那封此时二部里很多人都很感兴趣的绝笔信:“这样好吗?”
李云道轻笑道:“我不给他,他也会来找我要的。他应该很清楚,看了就等于惹上麻烦,但他和彭胖子不一样,他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贾牧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被年轻的二部掌舵人喊住:“他的司机小骆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就安排转业吧!没必要牵扯无辜的人。”
贾牧应了一声,想走,却是又听李云道问道:“他儿子,叫平晓奇?在江州大字读书?”
贾牧回想了一下,干脆又走回办公室,说道:“是叫平晓奇,刚刚大二。平栾的妻子前些年得了癌症去世了,之后儿子又去江州读书,现在京城里只有他孤身一人。”
李云道想了想,说道:“给学校打个电话问问平晓奇的情况,嗯,不要用二部的身份去打听,毕竟还是个孩子,别影响了年轻人将来的路。另外再关心一下平晓奇的生活,若是生活上有困难,知会我一声。”
贾牧张了张嘴,有些吃惊,他并不太理解老板这般做的意义所在,但还是没有询问,作为秘书,有的事情就算不理解,也一样是要去执行的。
遗书交到了欧阳靖的手里,接过遗书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便跟这位如今在二部炙手可热的贾大秘擦肩而过。贾牧也不以为意,欧阳靖的孤傲脾气在二部里是出了名的,但老板说过,性子傲气些不要紧,只要能做事,他有足够的气量容得下各类有个性的部下。目送欧阳靖高大的背影离开,贾牧撇了撇嘴,他自问如今还没能修炼到能淡定地看待这一切的地步,因而心中对老板的度量和佩服又更是加深了一层。
几页纸,欧阳靖看了足足半日,直到夜幕降临时,他才收好那几页绝笔信,塞进上衣的口袋,起身走出二部。
走出明哨岗,站在远处的街头,他回头看了一眼夜幕下那些如同伏兽般的建筑——岁月流逝,当初的很多人都早已经不在了,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如今都是背负重责的中年人了,他长长叹息一声,想起了某张年轻的面孔,便又不由自主地嘴角上翘,自言自语道:“这烫手山芋是打算交给我了?”
他没有开车,只是独自一人在夜色中漫无目的走着,离远处的城市和未知的黑暗越来越近。
次日一早,他登上了开往江州的高铁,到了江州大学,看到了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胡子邋遢的大叔蹲在篮球场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黑暗与死亡的气息与这活动四溢的校园格格不入。
一场球赛结束,孩子们都散去了,那个刚刚打控球后卫的男孩来到场畔,在他身边也蹲了下来,伸手道:“给我也来根吧!”
欧阳靖递了一根烟过去,男孩说了声谢谢,而后熟练地掏出打火机点上,动作优雅而帅气,跟他父亲的草根风格完全不同。
“球打得不错。”欧阳靖由衷地赞道,“最后那个压哨的三分,帅得不像话,我看场边的姑娘们都恨不得把你吃了!”
男孩笑起来有些腼腆,但提到球技时眼中闪着某种光芒:“我本来就喜欢打球,可惜我爸不让我考体院。”
欧阳靖笑了笑,这天江州城的阳光分外明媚,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温暖。男孩穿着球衣背心,欧阳靖穿着毛衣,两人蹲在场边,看着校园小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
聊了一会儿关于篮球的话题,男孩子这才转过头,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欧阳靖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看是抬头看向远处的蓝天,视线却毫无焦点。
男孩这才露出一丝焦急:“真的出事了?”
欧阳靖点头:“嗯。”
男孩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塑胶场边上:“真……真的出事了?”
欧阳靖转头看向面色复杂的平晓奇:“往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吧!”
男孩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问道:“我爸不是坏人。”
欧阳靖皱了皱眉:“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孩深深埋下头去,许久不曾说话,良久,才赤红着眼,抬头道:“他用我表姑的名字帮我开了个账户,里面有两千万,他去年年底打进来的。”
欧阳靖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但最后还是拍了拍平晓奇的肩膀:“不要怕,我来处理。”
男孩点点头,眼眶终于还是湿润了起来:“欧阳叔叔,是因为这些钱吗?”
欧阳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晓奇,你爸不是坏人,他是被坏人威逼利诱的。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爸爸一个公道!”
男孩的呼吸有些颤抖,抓着欧阳靖的手也一样在颤抖着:“欧阳叔叔,他……他……我爸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那些人……”
欧阳靖长长叹息一声:“这些细节,你别问了,知道了只会更难受。”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身边的男孩,只能以他一贯的思维,继续道,“我会查的,你不要管了。”顿了顿,他才又关照道,“你要好好读书,你爸爸最操心的也就是你了!京城的事情,我和你彭叔叔会帮着处理,房子也会转到你的名下,是你家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两千万……我一分也没动……”
欧阳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好孩子,叔叔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那些钱你还是不要动,等我跟上面汇报过后,再做打算。”
男孩点点头,擦了把终于忍不住掉下一来的眼泪:“欧阳叔叔,你和彭叔叔这些年为什么都不来家里了?”
欧阳靖苦笑一声后才道:“人啊,越长大就越会忘记初心,走着走着,我们就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出发。晓奇,你以后不能像我们这样。人活在这个世上,做任何事情,都要时不时停下来,想一想当初做眼下这一切的出发点,若是没有偏离方向,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若是偏了方向,就要好好地反思反思了……”
平晓奇似懂非懂,一个刚刚高考结束不过两年不到的孩子,又如何能懂这些走过人生坎坷才能悟出的道理。不过,他还是哽咽着问了一句:“欧阳叔叔,我爸爸是不是走偏了……”
欧阳靖看了他一眼,吸了口气,又长长吁出:“我们大概都走偏了……”
出高铁站的时候,他取了五千块现金,此时用一张报纸包着,塞给平晓奇:“拿着花,不够再跟叔叔要,再那两千万,一分钱都不能动!”
平晓奇接过纸包打开,见是现金,又想还回去,欧阳靖坚决道:“我跟你彭叔叔商量过了,你接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由我们分担了。回京城时,也不要回那个家了,就直接到我家来,你婶婶做的菜,你一定喜欢……”
男孩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欧阳靖看着在午间阳光下缓缓离去的少年人,心中五味杂阵,他抬头看向天空,生生按捺下冲天狂吼的冲动,最后只喃喃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你要让你儿子背负着这一切走完一辈子吗?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混蛋啊混蛋……”
初冬的风从远方吹来,带着一丝北国的寒意,让这个充满明媚阳光的中午看上去更加苍白了一些。
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出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第两千一百二十九章 曾经的袍泽
欧阳靖从没想到会在江州碰到这个人。初冬,这座原本的工业重镇到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煤灰味。走出平晓奇就读的江州大学,一辆本地牌照的黑色奔驰停在了他的面前,后车窗缓缓下降,坐在后座上的人也正微笑着缓缓摘下墨镜:“老朋友,好久不见!”
欧阳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黑色奔驰很快就到了一处湖畔的五星级酒店——酒店很新,显然是这两年刚刚才落成的,他被带到了酒店顶楼的一处长包套房内,站在落地窗前,楼下的湖畔美景尽收眼底。
“视野很不错,但你突然露面,不单单是为了请我来欣赏美景吧?”欧阳靖双手插在裤兜里,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名字应该早已经在官方的纪录里被抹去的男子。
“平栾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调查?”那人在酒柜旁倒了两杯威士忌,其中一杯递给站在落地窗边的欧阳靖。
欧阳靖皱眉看向那人:“你想干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平栾做错了事情,被人拿下,这我无话可说,但他究竟是怎么上的贼船,背后还有没有隐情,你不方便出面的话,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吧!”那人轻抿了口酒,默默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时间过得太快了,眨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进二部接受训练……”
“够了!”欧阳靖语气平和,但眼神却依旧坚定,“既然你已经离开了,而且秦老在世时,已经帮你将身份都洗干净了,又何必回来趟这个浑水?如今的二部也已经不是从前的二部,多数人你也都是不认识的,年轻人做事比我们当初更有冲劲,这些事情,他们自然会去查的。就算他们不查,我也会接着查。你管好你自己的这些生意,平平淡淡地搂着老婆孩子过日子,不好吗?”
那人苦笑一声:“好是好,但平栾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欧阳靖转过头,眼中有些愤怒:“你想要什么说法?你想要谁给你说法?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旁人给你说法?”
那人没料到欧阳靖反应如此强烈,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才又苦笑一声:“你对当年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欧阳靖轻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彭胖子不成?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换成是我,身负重任,也一样会那么做。彭胖子到今天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大概平栾到自杀前,也不知道,其实你还活着。”
那人叹息一声:“我也不想的。只是,卧底不好做,尤其是干着卧底的时候,要对付自己人,这种事情更是让人为难……”
欧阳靖道:“平栾的事情,我奉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管,虽然我知道,以你的脾气,我说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但是你要知道,一旦被那些人知道你还活着,你现在的生活,你的家庭,你的老婆、孩子……”他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都将面临着灭顶之灾。”
那人喃喃道:“这些我都清楚,但是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缩头乌龟,难道还要这样继续躲下去吗?那些吃人的恶魔,难道说真的就没有人会收拾他们吗?”
欧阳靖斩钉截铁道:“一定会有人收拾他们的,而且有人正在这么做,还做得非常不错。”
那人困惑地看向欧阳靖:“你是说那个年轻人?”他笑了笑,摇了摇头,“除了背景显赫些外,我倒真的没能从他身上看到什么可取之处。嗯,他在江州的时候,弄得动静很大,但在我们看来,也只不过是孩童过家家的游戏罢了,跟那些人比起来,他对付的那些涉黑的混混简直就是天使!”
欧阳靖握着威士忌的酒杯,闻了闻,摇头道:“那是你太不了解他了,你若了解,你一定会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笑道:“你不会是说他能与他的父亲相提并论吧?”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笑话,毕竟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惊世绝伦的红狐。
欧阳靖摇头道:“不,他跟红狐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的意思是……我好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秦老的影子……”
那人微微一愣,而后默不作声地轻抿了一口酒——他回想着那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回想着老人当年给他们上课的场景,回想着老人对着自己耳提面命的画面,这一刻人,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上次拜托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吗?”良久,他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嗯,老爷子有遗愿,让秦家人将他的骨灰洒了在了东南海域,你我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欧阳靖望着那湖面,也回想着一些事情。
“好,谢谢!”那人点点头,话锋一转,“平栾……他儿子在江大……你刚刚去过了?”
“去了,小家伙很懂事,比我们当年要懂事得多。”欧阳靖有些欣慰地吁了口气,“也许是因为他妈去世得早,平日里老平也没时间管他,晓奇比普通孩子要早熟一些。来江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怎么跟他开口说平栾的事情,最后……他自己猜到了……”他想了想,不知为何,平栾账户里平白多出两千万的事情,还是没有提及。
“吁!”那人又长长地叹息一声,而后认真地看向欧阳靖,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为将来退伍转业做些打算?”
欧阳靖皱了皱眉头:“退伍?”他有些诧异,这是他从来都不曾去想过的问题,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是早就发了誓,要将自己终生奉献给这份神圣的职业吗?人,难道可以食言?
那人见他面露异色,苦笑一声道:“我从前也跟你一样,等退下来,才两眼一摸黑,除了干情报,突然就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欧阳靖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你这些年,不是干得很好吗?”
那人笑了笑,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有很多机缘巧合的。”
欧阳靖此时已经想通了刚刚那个问题,坚定道:“不到如你那般万不得已,我是不会退出的。”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就像你说的,除了干情报,估计这世上别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擅长。现在这样,总的来说,还不错,是我自己想说的事情。”
那人低头看向窗外被水鸟划过溅起道道涟漪的湖面,轻声道:“人啊,总要早作打算的……”
欧阳靖抬头看向这位也曾为了二部出生入死的昔日袍泽,有些不解地问道:“很消极啊?”
那人道:“平栾这么优秀的人都死了,积极又有何用?”
欧阳靖认真道:“高阳,平栾那是咎由自取。”
被他称为“高阳”的人笑了笑,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我现在生意做得还不错,很缺人手,你若是想通了,打我电话。”
欧阳靖摇了摇头,放下酒杯,转身便离开了这座能尽收湖畔美景的五星级酒店。
待欧阳靖离开后不久,那人目送张昔日的战友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这才叹息了一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他走了……他比平栾要固执,也要聪明很多,要从他身上下手的话,还要花些心思……嗯,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平晓奇……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安排人处理!”
他面色沉重地挂了电话,看着那湖面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战友们去郊区钓鱼的场景,然而,光阴如东逝流水,早就已经不去不返了。
又在窗边站了片刻,他咬了咬牙,将在外等候的司机唤了下来:“阿俊,跑趟江州大学,把平栾的儿子平晓奇带出来,低调点……”
司机阿俊戴着墨镜,面色冷俊,此时听到命令,也只是点了点头,临出门时,才听那人在身后道:“那两千万应该在平晓奇身上,既然平栾死了,钱总要收回来的。嗯,别弄得太难看,江州这边的警察不好对付,更不要引起二部的关注,做得自然些……”
欧阳靖离开江州的时候,京城初冬的寒风里飘起了细如牛毛的小雨。
车在细雨中穿梭,贾牧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板,欧阳处长回京城了,平晓奇那边我也做好了安排,下午跟欧阳处长见面的那个人有些蹊跷,我感觉这里头可能会有些麻烦,您看……”
坐在车上依旧在处理文件的李云道想了想道:“平栾,欧阳靖,彭仕超……你再查查,跟他们同期进二部的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贾牧得了命令,便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到午夜十二点时,还在平晓奇宿舍楼下不远处盯梢的贾牧终于得到了消息。
“高阳?2003年在俄罗斯执行任务时牺牲?”贾牧翻动着手上的军用平板电脑,寥寥数页的资料就连人物介绍都语焉不详,一抹冷汗从贾牧的额头上缓缓流下——他看到了那张照片,虽然已经相隔近二十年,但下午他看到的那张面孔,的确与此时电脑屏幕上的高阳是同一个人。
第两千一百三十章 老板的吩咐
“高阳?”坐在四合院书房中的李云道看完了贾牧刚刚发来的资料,而后轻轻一笑,“他们以为策反一两个曾经的二部特勤,就能成功打入二部内部,倒是有些小瞧了我二部的热血儿郎!”
此时女人和孩子们都早已睡下,书房里只剩下李云道和不停打瞌睡的小师叔龙五,被李云道冷不丁地一句话,刚刚下巴都要碰到胸口的小师叔茫然抬头:“怎么,平栾的事情有下文了?”他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开口问道,“是哪一方的人?”
李云道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其实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个被二部系统判定为“牺牲”的高阳究竟投靠了哪一方势力?不过有一点他心中却是很清楚的,能在二部的情报系统中做这样的手脚,没有秦老首肯的可能性极小。那么,既然是被秦老看好的人,为何又会投向其他势力呢?
“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高阳早就对二部心生不满,隐退后被他人策反,还有一种可能性,我感觉这样的可能性也许会更大一些……嗯,也许吧……”李云道喃喃自语着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依然是贾牧。
“老板,平晓齐出校门了,上了一趟车,江州本地牌照,我刚刚查了,是套牌车……您看要不要请当地公安或者国安协助?”经历了这一年的锻炼,曾经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写材料的贾秘书也已经不是头一回出现场办事了,此时他镇定地开着车,远远地跟在那辆车的后方,还同时打电话向李云道这边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嗯,不要打草惊蛇……”李云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贾牧那边“哎呀”一声,似乎碰到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老板,车爆胎了,我下去看看……您稍等……”贾牧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打开车门。
“不要……”李云道稍稍一反应,当机立断,“不要下去……”
但电话里已经传来贾牧焦急的声音:“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而后,电话信号戛然而止。
站在书房中央的李云道深深地吸了口气,原本依旧有些瞌睡的小师叔也被他身上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睡意顿无,诧异地看向李云道,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云道并没有回答,只是负手作沉思状,在书房内又走了两个来回,之后拿起手机,一连打了数个电话,直到最后一个电话打完,龙五才小心翼翼地靠上来小声问道:“二部在江州不是也有人手吗?”
李云道摇了摇头:“那些人之于我,如今还不到如臂使指的程度,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我倒是更信任曾经的那些老部下!”
十分钟前,俞旻楠被电话惊醒的时候,其实才睡下不久。如今工业园区的开发建设如火如荼,夏末的时候,赶上了这一批自贸区的公布,江州虽然排在名单的最后几个,但对这个曾经落后沿海众兄弟城市的地级市来说,也足以振奋人心。他昨晚去看了几个新上马的项目,回到家已经接近午夜,这才睡下不到一个钟头,便又被电话惊醒。妻子倒是很理解地安慰他:“接吧,没准是什么急事儿,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麻烦你这个书记的。”
俞旻楠挣扎着从床头柜上取了正在充电的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睡意顿消,几乎是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接通电话:“喂,老领导,有什么吩咐?”他对这位年轻的昔日上司是充满感激,如若不是这个独具慧眼的年轻人,也许到此时此刻,他还在气象局局长的位置上混吃等死,哪里有如今这般意气风发的仕途!
电话里,李云道只交待了几件事情,俞旻楠无不一一应下。
等挂了电话,他坐在床边微微消化了一下刚刚电话里的信息,才对身边半睡半醒的妻子说道:“你先睡着,李主任刚刚来了电话,让我出面办些事情。”
妻子迷迷糊糊地问道:“哪个李主任?区里新调来的李建新?”
俞旻楠道:“是李云道。”
妻子当然知道自家老俞跟那位年轻上司的交集,顿时也醒了过来:“啊?就是去了京城学习后来又调去鹿城做一把手的那个李云道?不是说他……”妻子想起之前好像老俞为了年轻上司遇难的消息还难过了好久,此时听说那人来了电话,想清楚了逻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老俞,家里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吧?”
俞旻楠苦笑道:“胡说什么!李主任活得好好的,在京城要害部门任职呢,我后来没跟你说起!你睡吧,我出去打几个电话!”
到了客厅,俞旻楠想了想刚刚李云道的嘱托,理清思路后,立刻给夏俊龙等人打了电话。
半个钟头后,江州市公安局会议室内,灯火通明。俞旻楠,夏俊龙,傅应国、王勇等人会聚一堂,谁也不知道这几位如今在江州炙手可热的人物聚在一起所为何事。
凌晨一点半,江州古城一处名为“老东北烧烤”的店铺里依旧热闹非凡,车老板冲里头吼了一声:“艾孜买提,出来收钱!”
一个年轻帅气打扮得也干净利落的维族少年在里面应了一声:“来喽!16号桌是吧,二十串羊肉,十串羊宝……三盆烧韭菜,总计是三百六十二,收您三百六,下次再来啊!”
老车看着艾孜买提熟练收银的样子,欣慰地笑了笑:“差不多了,再过一个钟头,我们就打烊!招呼大家一起,今儿发工资!”
维族少年开心地拍了拍手:“打什么烊,今儿生意这么好,您老人家早点回去歇着,我们接手。”
老车欣慰地点点头:“那成,烧完这些,你来接手吧!记得关灯,浪费电也不少钱啊!”
艾孜买提笑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华为手机响起了抖音神曲,少年以为是哪个追他的姑娘,拿出来看了一眼,正欲挂掉,却突然眼神肃穆起来:“老车,你等等,我接个电话!我师父的!”
维族少年飞快跑到了马路对面稍微安静一点的打已经关门的杂货店门口,接通电话时恭敬无比:“师父,您找我?”少年对着电话听了一阵子,不信地点头,最后道,“您放心,我马上办!”
挂了电话,少年跑回烧烤店,对老车道:“今儿得早点打烊,我们有点事情要去办!”
老车一听,顿时皱眉,他从京城到江州,好不容易在江州落了脚,如今女儿也通过成人高考上了江州大学,店里的生意也一日比一日红火,父亲俩来江州的时候,这些维族少年也出了不少力,初开烧烤店时,本地的一些混混还试着来骚扰过,被艾孜买提这些少年拿着钢钎追得哭爹喊娘,如今店里生意越做越大,门面也越扩越大,这些曾经混迹街头的少年们也都加入了进来。老车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些无父无母的维族少年,一听他们又好像要出去惹事,顿时便拉下了脸,拿出长辈的姿态:“不行,今晚你们哪儿也不能去!”
维族少年苦着脸道:“老车,刚刚是我师父来的电话,说是老板那边有吩咐……”
老车听得一愣:“你师父?老战?”在京城后期,老车也见过三剑客他们,来了江州后,又听少年们将李云道和三剑客们吹得天花乱坠,便也知道,少年们对那位年轻首长的仰慕与敬佩也是不下于自己的。
维族少年点头道:“师父说,是老板吩咐的事情,具体什么事儿,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再干什么坑蒙拐骗的坏事儿!”
战风雨的老板是谁,老车自然心中清楚。而后,这位退隐江湖多年的苦命人不假思索道:“我跟你们一起!”
艾孜买提笑着摇头道:“别,老板吩咐了,这事儿老车你不能参与!嘿嘿,师父说,老板的原话是,‘这种事情,就不要让老车和女儿牵扯进来了’”少年嘻嘻一笑,沉着嗓子,在学着某位他心目中的大人物说话。
老车笑了笑,放下手中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串:“别墨迹了,我老车岂是知恩不报的人?”
艾孜买提耸耸肩:“反正我传达了师父的话,听不听,你老车自己看着办!”
而后,老板和伙计开始劝退客人,免单外加百元的消费券,不到五分钟,店里的客人走得一干二净。
老车进了后厨,解开米袋,抽出一把足有一百公分的西刀刀,摸在手里,寒光四溢。
少年从身后探了脑袋进来,看到那刀,缩了缩脖子:“哎哟,别拿这个了,怪瘆人的,又不是要跟人拼命,老板让我们帮着找人,拼命的另有其人!”
老车不解:“不是要救什么人吗?带上家伙,谈不拢也好动手啊!”
少年笑道:“不用我们动手,老板在江州的人脉,若是还要我们动手,那就白待那几年了!哈哈!”
第两千一百三十一章 懒驴上场屎尿多
醒过来的时候,贾牧身在一处民宅里,绑在一张破旧却结实的椅子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塞着一块散发着异味的破布。他的头还有些昏沉沉的,回想着刚刚车子爆胎后自己想下车探个究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但记忆就好像被人抽空了一般,剩下的只有头疼欲裂。
见他醒了,一个约摸三十来岁、模样凶厉的男子看了过来,眼神凶狠如恶狼,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打瞌睡。
贾牧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还没亮,这证明自己被俘虏的时间还很短,介于被俘前自己还在跟老板通话,他相信此刻老板一定正在想尽各种办法营救自己,因而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许。
两人相安无事,直到民宅门外响起脚步声,那看守贾牧的男子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听到那脚步在门口停下,站到门后的男子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
“咚咚咚咚……”门被有节奏地敲响,门后的男子微微松了口气:“墩子?”
门外的男子道:“黄瓜。”
口令对上了,门被打开,寒冷的空气随着打开的门扑入屋内,只穿了一件薄衣的看守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鬼天气,怎么突然就来了冷空气?说了吗,怎么处置?”
进来的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看着成熟,但实则应该年纪不大,他看了一眼正在望向自己这边的贾牧,清了清嗓子道:“先问清楚来路再说!搜身了吗,有没有身份证明?”
负责看守的男人从一旁的桌上拿了刚刚从贾牧身上搜出来的“名片”,名片上写着“京城凯普贸易公司”,头衔是商务总监。
他将名片递给小胡子道:“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十来张,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胡子问道:“他的手机呢?”
看守人连忙掏出贾牧的手机递了过去:“有密码,进不去!”
小胡子狐疑地拿着手机看了看,是一只很普通的国产安卓手机,打开提示要“输入密码”,他看了一眼也正在偷偷打量他的贾牧,拿着手机走了过去,在贾牧面前站定,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拿在手里,贾牧便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口中呜咽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小胡子唇角轻扬,轻蔑地看着惊慌失措的贾牧,沉声说道:“如果你乖乖配合,待会儿我就放了你,若是你喊大喊大叫,我立刻一枪崩了你!听到没?”
贾牧连忙飞快点头:“嗯嗯嗯……”嘴里塞着那块满是异味的抹布,他也只能发出类似的声音。
小胡子上前一步,扯掉了贾牧口中的破布,此时贾牧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袜子。小胡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事实,瞪了那模样凶狠的看守人一眼:“你的袜子?”
那人嘿嘿笑着点头:“也就一个礼拜没洗脚……”
小胡子连忙像躲瘟疫似地将那袜子甩了出去,贾牧此时也几欲作呕。
“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小胡子一把揪住贾牧的衣领,模样凶恶异常。
“我叫贾柳文,凯普贸易的商务总监。”贾牧将自己的名字拆开来,起了这个一个化名,一整套身体认证已经做得极其完备,就算这会儿小胡子进公安系统里查,查到的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贾柳文?哼,你以为随便编个身份,就能骗得了我们?说说看,你们公司做什么生意的,你负责哪一块……”
谎话总是经不起推敲的,除非经过完整的逻辑性的编造,眼下贾牧的这个掩护身份,就是经过了二部内部分析员多轮推敲后定下的身份,每一个细节上都做了仔细地延展,就算是A国的情报局特工来审问,得到的结果也一定大致相同的。
一番审问毫无建树,却依旧不能减轻小胡子对贾牧的怀疑。
“把他嘴巴堵上!”小胡子皱眉打量着眼神惊慌毫不作伪的贾牧,“我去给俊哥打个电话,墩子,你看着点!”
贾牧这才知道,刚刚看守自己的中年男子应该是叫墩子。
那叫墩子的中年男子倒是也不嫌弃自己的臭袜子,捡起来揉成一团就要往贾牧嘴里塞,贾牧看到那沾了土的臭袜子,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忙说道:“大哥,别堵我嘴,我身上还有钱,我统统给你!”
墩子一听,眼中一亮,凑近了问道:“钱在哪儿?你别骗我,刚刚你晕过去的时候,我把你身上都搜了一遍,连裤裆我都搜了,就千把来块钱!你要是敢哄骗我,老子立马宰了你!”
贾牧忙道:“别别别,大家萍水相逢,你们绑我估计也是误会,等查清楚了,你们就知道了!”
墩子着急道:“别废话,钱呢?”
贾牧看了看自己的脚:“在鞋子里!”
墩子心喜,连忙去脱贾牧的鞋,却不料那小胡子已经打完了电话走了进来,看到墩子还在磨蹭,道:“快点,俊哥那边招呼我们干活,动作麻利点,不然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就别想着再分一杯羹了!”
墩子鬼使神差地嘿嘿笑了笑,转头对贾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捏住贾牧的双颊,不管他怎么挣扎,还是将那揉得一团的臭袜子塞进了贾牧的嘴里。
“绑好了没?绑好了就走吧!回头再处理他!”小胡子招呼一声就往外走。
墩子关上门快步跟上:“我也去吗?那谁看着他呢?”墩子对鞋子里的钱恋恋不舍。
小胡子不耐烦道:“绑着呢,翻不出花样的。俊哥那边促呢,估计要对那小子动手了,我们快点,去晚了,连汤都喝不着。”
墩子面色犹豫,跟着小胡子一路走到弄堂口,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路边,小胡子上车发动引擎,墩子突然捂住肚子:“哎哟,不行了,要得去一趟茅厕……”
小胡子怒道:“妈的,懒驴上场屎尿多,快去快回,一会儿误了俊哥的事情,我看你怎么解释。”
墩子抱着肚子头也不回:“好的好的,我去去就回……”
小胡子骂了一句:“怂货!”却也只好点了根烟,在已经发动的车上候着。
砰地一声!小胡子被吓了一大跳,转头却看到一个啤酒瓶子在自己的后车窗玻璃上开了花,眼看着刚刚换了玻璃的后车窗又龟裂开来。
“妈的,操……谁啊!”小胡子推开车门,却看到两个唯唯诺诺的维族少年一人拎一只酒瓶子,站在距离桑塔纳不远的地方,摇摇晃晃的,像是喝多了酒。小胡子一看,更是火冒三丈:“小兔崽子,找死啊!”
一身酒气的维族少年醉醺醺地走上前,打了个酒嗝,熏得小胡子直皱眉头。
“不……不好意思……失误,失误……我们就是想扔垃圾……”少年指了指桑塔纳旁的垃圾堆,原本小胡子把车停在垃圾堆旁。
小胡子怒道:“扔你老母啊,妈的,老子的玻璃刚刚换的,你们得赔!没钱就让你们父母来!”
维族少年被小胡子揪住了衣领,吓得脸色苍白:“我……我们……我们赔……”
小胡子正打算问少年如何赔偿时,少年猛地挣脱开:“赔你老母……”而后,脚下抹油,拔腿就跑。
小胡子大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俊哥,径直追着两个少年进了小巷。
不一会儿,墩子从弄堂里走了出来:“咦,胡哥?人呢?”他四下张望,车子也熄了火,他气得直跺脚,“你个见钱眼开的混账,自个儿挣钱也不管兄弟……”
刚刚他本是想回去取贾牧鞋里的钱,但转念一想,这钱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还不如跟胡子去赚了俊哥那笔,剩下的回来再说,可没想到那胡子居然抛下了自己,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欲掏出手机,却弄堂两侧有人影飞快扑向自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喝:“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他和胡子都是在逃的通缉犯,此时以为自己之前干的事情东窗事发,只好束手就擒。
刚刚被拷上手拷,就看到垂头丧气的胡子也被人押着从另一则的弄堂里走了出来。
门是被特警踹开的,但进来的却是俞旻楠、夏俊龙等人,贾牧与他们不熟,但此时也知道,应该是老板在江州的人脉起了作用了。
“是贾秘书吗?”俞旻楠扯掉他嘴里的臭袜子,问道。
贾牧点头,连连喘息,而后飞快道:“快,快去救人!”
俞旻楠和夏俊龙等人同时一惊,贾牧也来不及解释,只说把胡子和墩子提进来,等特警送了两名通缉犯进来,俞、夏二人这才算见识了一回二部人士的审问手法。
胡子和墩子都是惯犯,早就习惯了警察的各种手段,但是二部审敌方特工的手段一上来,不到两分钟就招了。
贾牧转向俞、夏二人道:“平晓奇那孩子是我们主任说无论如何要保下来的,所以还要麻烦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