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零二章 华夏凤凰(二)
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记手印,实着力道巨大,手印击中了蔡桃夭的一侧臂膀,顿时素衣女子被那恐怖力道击得从山石上后仰下去。
梵天心中大喜,正欲趁胜追击,却眼睁睁地看着一记长刀仿佛从黑暗虚空中生长出来的一般,直直刺向腾在半空的自己。那刀势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他的面前,在半空中无法借力,他只得以瑜伽秘术将身体折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即便是这样,那把锋利的武士刀还是贯穿了他的一侧手臂。剧痛自手臂上传来,梵天怒吼一声,却见那村长错伤自己后即刻抽刀再次袭向蔡桃夭,不由得心中大骇——刚刚自己那一击虽力道很大,但能伤得凤凰几何却未尝可知,村长这一刀却是实实在在的杀着,在刚刚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华夏女子竟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对她自己来说最有利的抉择,以微小的代价换来己方的自相残杀。
果然,蔡桃夭看似是从那山石上翻身仰倒,却也只是借着梵天那一记力道奇大的手段,以两记后空翻卸开力道,而后屈膝稳稳落地。只不过,她刚刚落地,那如同毒蛇一般的西洋剑便又立即缠了上来,一息间便已经攻向她周身诸多要害。所幸蔡桃夭身法极为灵活,圣玛丽亚的剑尖每次都只距离她的衣裳不过不足半寸,便被她闪避开去。此时,那村长又由暗转明,配合着圣玛丽亚的攻势,招招欲夺人性命。
梵天迅速撕下衣角,包扎了伤口后,也再度加入战圈。三人各占一角,将蔡家女子围在包围圈中。这三人均是超一流宗师的水准,在各自的国度或组织里也都享有盛誉,此时却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觉得希望渺茫。
那蔡家女子一身素衣,绝美的脸上从一开始便挂着淡淡的笑意,此时脸上的表情更是淡定从容得让人胆寒。
明月从乌云后方探出了头,皎洁的月辉如同水银一般倾泻向大地,月色下跃动着她如同从那广寒宫里走出来的嫦娥一般,飘渺得不食人间烟火。
百招后,梵天身形微微一滞,他猛地发现自己刚刚受伤的右臂传来一阵酸麻之意,顿时心中一惊:村长在刀上喂了毒!他连忙跳出战圈,冲村长吼道:“解药拿过来!”这一次,他说的终于不再是孟加拉语,而是很标准的东京口音的岛国语。
原本以三敌一是势均力敌之态,此时他一跳出战圈,剩余两人顿时压力倍增,果然不出十招,村长被蔡家女子掌击飞出去,随后圣玛丽亚也被那女子单手握住细剑,而后整个人被一脚踹飞出去。
“混蛋!”村长冲梵天怒吼道。
“两个白痴!”飘然落地后的圣玛丽亚对着两人咬牙切齿。
梵天也不敢耽搁,他早就知道岛国那个村里的忍者擅长无所不用其极的暗杀,这其中就包括了下毒,这次村长亲自出山对付华夏凤凰,剑上所喂之毒必然不是凡物,这也是他为什么急着跳离战圈跟村长讨要解药的原因。
果然,村长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了过去,冷冷道:“内服三粒,连服三日!”而后,他怨毒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在夜风中衣角飞扬的女子。刚刚交手之初,他便被她一指戳中胸口要害,伤及五脏六腑,他是生生压住了伤势投入刚刚的战斗,却不料因为梵天的擅退而功亏一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蔡桃夭的女子的的确确强大得超乎他的所有想象,他刚刚从黑暗中陡然出剑的那一击,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却依旧还是被能避开那女子的灵敏知觉,故意露出破绽让梵天击中一掌后全身而退,不说别的,单单这份在战斗中掌握这千钧一发契机的能力,就不是身边的这两名临时队友可以媲美的。
梵天打开瓶盖,闻了闻,皱了皱眉,还是倒出三粒药丸放入口中咽了下去,而后深吸了口气,盘腿席地而地,调整着呼吸和身体状态。
蔡桃夭见状,淡淡一笑:“本来我还在纠结,要不要一个一个找上门去,但我华夏是礼仪之邦,向来恪守君子之仪,所谓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必犯你。梵天,村长,玛丽亚,既然你们都打到我家门口了,那接下来,就不要怪我们华夏人不讲道理了!”
梵天在疗伤,没有说话,玛丽亚只默默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她这些话当中的某些可能性,只有那长相和气质都颇为猥琐的村长桀桀一笑道:“华夏女人,夜风大,说大话不要闪了舌头!”
蔡桃夭轻笑,从那山石后方往前迈出一步。
就这一步,一股浓郁的杀气将山间草木几乎瞬时推向依旧在讥笑的村长。
笑声戛然而断。
圣玛丽亚作战经验丰富,几乎是在她向前迈出一步的同时,迅速后退到十步开外,而那梵天本就在疗伤,动弹不得,只有村长原地笑着,在某个时刻笑容如同凝固了一般僵在了脸上。
“我家云道说,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务必不要离家半步,因为你们,我食了言。”蔡桃夭叹息一声,“不过好在,他回来了!”
此时山道上响起脚步声,还有掌声。
啪,啪,啪!
一身普通夹克的年轻男子嘴角轻扬,缓缓从那山道上拾步而上,距离这边的岔路口不过数十台阶。他走得很慢,边走一边拍手鼓掌,朗声说道:“不错不错,这局棋差点儿就被你们剿了大龙,得亏我在昆仑山泡药澡的时候没事儿自个儿跟自个儿下了十来年的棋!都说虚虚实实,你们放出来的烟雾弹真的很吓人啊,七十寿辰大庆,你们把这事儿推在前面当掩护,以为我会把心思全然放在反恐上,而且你们相互之间配合得很不错,有唱白脸的,也有唱红脸的,嗯,怎么说呢,你们的运气也不错,正好碰上双子城那边出了事,我得亲自过去一趟。嗯……只不过,你们难道觉得这华夏十四亿人口,就只有我们夫妇二人在死守国门不成?”
说着话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三人身后。山风吹着他的面庞,桃花眸微微眯起,他冲那素衣的女子憨憨地笑了笑:“媳妇儿,我这能算英雄救美吗?”
蔡家女子如同初陷情网的小姑娘一般,咬了咬下唇,竟有些害羞般地点点头:“嗯,你再不来,我可能真的撑不住了。”
村长和正疗伤的梵天几乎想要同时出声讽刺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年轻男子,但想到他的另外一层身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若论杀伤力和破坏性,他们对眼前这男了的忌惮似乎还要远远胜过刚刚表现出强悍战斗力的凤凰。
作为忍者村的掌舵人,村子在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身上损兵折将几许他是一清二楚的,组织合作的诸多伙伴不少都在这年轻男子手中死伤殆尽,尤其这几年岛国军方重新起用忍者村,在对华夏的情报战中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棘手过,因而这个被人起了一个“阎王”绰号的男子,在他心目当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身边的梵天这样的当世高手。
另一个对李云道颇为忌惮的,却是那手握西洋剑打量着他的圣玛丽亚。作为如今硕果仅存的圣教长老之一,“李云道”这个名字这几年在她耳边响起的次数绝对不亚于曾经让他们颇为忌惮的青龙,直到此时此刻,她都仍旧不太明白,这个看似文文弱弱连一只鸡都杀不死的男人,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将圣教在华夏的根基连根拔起的?
作为世外高人,梵天本不需要对他如此忌惮,让他忌惮的不是“李云道”三个字,而是跟眼前这年轻人男子朝夕相处了二十五载的枯瘦老喇嘛,以及老喇嘛身后那个同样座落在云深不知处的大雪山当中的噶举喇嘛。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作为与青龙同时代的高手,噶玛拔希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或许在场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了。
“嘿嘿!”李云道对着自家媳妇儿傻笑,刚刚踏山而来的一身戾气似乎瞬间因为对女子的柔情蜜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媳妇儿,你是在安慰我!这三个白痴根本打不过你!”
蔡桃夭笑了起来:“打得过,跟你英雄救美,也没有直接关系啊!”
李云道没脸没皮地笑了起来:“对对对,媳妇儿说的都是真理!”
两人中间还夹着刚刚势如山崩一般企图我猎杀华夏凤凰的三大高手,此时竟如同完全忽视了这三人的存在,小两口自顾自地打情骂俏起来。
梵天在疗伤,自然是觉得你们聊得越久越好,村长也受了重伤,此时老鼠一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寻找全身而退的办法,他尤其会往那山道下的方向多看两眼,不过到此时也没见有另外的高手上来,便也觉得心中微定。
倒是那一直没有受伤的圣玛丽亚有些不耐烦地冷笑一声:“既然今日分不出胜负,那便到此为止吧!”说着,她将那细剑插入重剑,一把将剑身从树身上取了下来,便要离开。
刚迈出一步,偏听得那桃花眸的青年男子淡淡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这是你家?”
杀气,在这一刻竟比山风还要更为凌冽。
第2103章 不好意思,全歼
对于超一流的宗师级高手来说,杀死彼此可能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但让自己安然脱困几乎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一个身手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勉强算得上是“还不错”的年轻男子对三位早已成名的宗师级高手说着这样的话,难免让人生起“徒增笑料尔”云云的想法,所以无论是梵天还是圣玛丽亚,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场中却唯独有一人,听闻他这句话后,浑身汗毛炸立,手中长刀横于胸前,似乎随时准备拼命——这是在李云道手中先后多次损兵折将的村长。三大高手中,他的实力应该是最弱的,但他却是经历生死之战最多的一人,所以对危险有着异常敏锐的洞察力。
死亡正在逼近,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作为那个培养了无数暗杀界高手的组织的首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圣玛丽亚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嘲讽。
梵天也笑了起来,他相信,就算凤凰此时拼了全力,也不定能将他们留在这里,更不用说取他们的性命了。
又有一个笑声响了起来,笑声在深夜的山谷间回荡,随着夜风,被送去很远的地方,放肆异常。
那是李云道在笑。
而后,笑声戛然而止,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寒厉如冰霜:“我会把你的尸骨,分别埋葬在华夏的最东、最北和最西的国门处,我要让每个胆敢像你们这样踏进我华夏的恶徒,在迈入我华夏国境前,就要想好自己的身后事。”
圣玛丽亚看着这个在她看来非常可笑的华夏年轻男子,冷笑道:“就凭你?还是说,你和凤凰联手?你确定以你的身手,能接得住他一招?”她指的是三大高手中的村长,村长的表情却前所未有地凝重异常,就连此时被圣玛丽亚点了名,他也无暇顾及,而是下意识地张开自己的五感通识,警惕着每一个可能来临的危机。
李云道也看向村长,微笑着点点头:“你看,他就比你们务实,你和梵天都是聪明人,但有时候,这个世上死得最快的就是聪明人。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这座山叫东山,所以老头子们都喜欢住在这里,不管有没有想着老骥伏枥,听着东山两个字总让人心头舒坦,不是吗?”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在跟眼前的人唠着些家常,而后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对自家媳妇儿歉意的笑了笑,“我忘了时间不早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山上有位姓陈老爷子,前阵子跑去南边度假了,嗯,怎么说呢,人这一老就更容易志趣相投,前阵子回来,说是从南面带了几个老伙计回来,不知道你们认得不是不认得!”
此言一说,三人几乎同时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蜿蜒而上的山道。
此时,山道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那人走得不快,甚至说慢得有些过份,间或着还能听到剧烈的咳嗽声,那咳嗽声惊天地动鬼神,似乎恨不得下个瞬间就将要把自个儿的肺给咳出来一般。
梵天的眼中露出一丝惊恐,看向圣玛丽亚,后者皱眉,摇了摇头,小声道:“这不可能!”
村长并不知道来者是谁,但是从脚步声和咳嗽声以及梵天与圣玛丽亚的表情来看,此人定是高手,而且是比他们三人都要高上不止一筹的高手。他下意识张了张握刀的手,而后又拼命地握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紧张过了,想走,却发现似乎并无路可走,尤其是那山道上的一抹气息,仿佛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将自己锁定得死死的。
刚刚还一副高人风范的李云道三步并作两步地屁颠屁颠迎了上去,而后装模作样地扶住老人的胳膊:“大晚上的,还把您老人家给吵醒了,真是太过份了!”
那一身青色长袍的老头弓着身子,像个病入膏肓的市井老农,呼啸着的夜风从他身边穿过,仿佛单这风都能将他吹倒一旁,若不是旁边的李云道扶着,他几乎要跌倒一般。
看到那青袍老者出现,梵天和圣玛丽亚同时脸色一变,两人下意识地各后撤一步。只有不识得老人的村长双目死死地盯着青袍老者,手中刀锋直直指向对方。
老人用手虚握着拳,放在嘴边咳了咳:“老陈头的旱烟太凶了,抽不惯抽不惯!”
李云道连忙道:“我从北边儿给您捎了几条太阳岛。”
老人点点头,有些欣慰:“还算你小子有些良心,不记我用柳枝条抽你的仇!”
李云道连忙陪笑道:“那是师祖您在教导小子,哪能记仇啊!再说了,给长辈捎点烟,这不是作晚辈应该干的嘛!”
老人嘿嘿笑着,抬头看向场中几人,目光从在场中人身上一一瞥过,而后摇头道:“就来了仨?”
村长再次横刀,却被梵天和圣玛丽亚同时挡在跟前,梵天行了一礼,认真道:“好久不见!”
老头子却理都不理他,看向那圣玛丽亚,皱眉道:“当年输给重明后,你不是发了誓此生再也不踏入华夏半步了吗?怎么,欺我华夏后继无人?”此话一出口,老人原本弓着的身子仿佛瞬间直了起来,原本佝偻着的形象,也似乎立马高大了起来。
对于十步外的圣玛利亚而言,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西西里岛上闭关几十载,就算没能超越华夏的这些怪物,但也起码能与他们旗鼓相当,可是就这老人开口一句话,便惊她连连后退数步。
不过老头的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还有说,你们觉得这臭小子不在京城,你们便有机可趁?栽了吧?当年输给重明,你却硬要让人在江湖上放风,说是打成了平手,唉,现在连重明的徒孙都打不过,你说你一把年纪活到哪儿去了?哦,这模样倒还是跟当年有几份相似,这一点上,重明不如你,但老头子我还是觉得重明要比你美上不知道多少倍。真是的,为老不尊的东西,还学人家打什么尿酸什么针,有时间多专研专研怎么打架,也不至于弄得连小桃夭都打不过!”
蔡桃夭目光移过去,与自家男人四目相对,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那原本躲在梵天和圣玛丽亚身后的村长不知何时突然转到了老人身后,此时骤然发力,一把长刀刺向老人的心窝。
“小心!”一旁的李云道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便想去抓住那把偷袭的武士刀。
见李云道要用手抓刀,蔡桃夭却是急呼道:“刀上有毒!”
梵天和圣玛丽亚两人见状,先是一愣而后同时嘴角上翘。
终于有人做了他们不敢去做的事情。
那一刀若是能取了青袍老人的性命,那将是历史永远存名的千古一刀。
因为那老人是华夏有史以来最强的青龙。
就在李云道的手快触到那刀芒时,却老人不慌不忙地缩手入袖,而后举臂在袖中对着那刀身便是一弹。
铛!
一声脆响几乎如同钢锭砸在那刀身上一般。
村长只觉得一股电流一般的震力从手腕传至前臂,再到大臂,最后连右半侧的小部分身体也被震得发麻,原本紧握在手中的五藏刀脱手飞向远处的草丛。
他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他从幼年第一次杀人起,头一回被人将手中长刀直接震飞。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他连翻身入草丛,待得长刀再次入手,心中才稍稍安定,但却隐在草丛中,企图再次遁入黑暗。
青袍老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小鬼子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
话刚落音,便听得一旁的大树后方传来交手的声音,而后不久,便听得呼一声,有件东西被人从那大树后方扔了过来,正扔在青袍老人的脚下,众人仔细一看,竟是那刚刚用五行之术遁到大树后方的村长。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那大树后方,却见一个腼腆少年模样的年轻人从那树后探出脑袋,不是随李云道归京的小师叔龙五还能是谁?
梵天和圣玛丽亚吓了一跳,这年轻人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一丁点都没有察觉,之后想到了些什么,而后便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少年人。
下一代青龙!
那少年撇嘴道:“没劲,云道媳妇儿刚刚那一记手印,他就已经受了重伤,刚刚不过一直在硬撑着而已!”
李云道看了一眼似乎受伤不轻的岛国忍者,皱眉问道:“那个所谓的研究所,应该有不少你们的徒子徒孙吧?”
一个翻身起来的村长怒视李云道:“你又想做什么?”这一次从岛国过来,他带了二十名忍者精锐参与这一次的行动,虽然关于大庆的事情在旁人看来是一枚烟雾弹,但若真的成了,也算是大功一件,所以那二十名精锐,几乎是他从村中的新一代上忍里挑选出来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说是忍者村未来。
李云道笑了笑,说道:“哦,我估计你可能来不及通知他们了,我也没派太多人,只不过从野战军的演习里借了些人手,嗯,战斗好像在一分钟前落幕了!”他扬了扬刚刚震动了一下的手机,“不好意思啊,全歼!”
第两千一百零四章 机会来了
夜色笼罩在华夏这座心脏城市的上空,一片枯叶飘过霓虹灯牌,随着夜风,飘过偶见灯光的金融大厦,飘过寂静安祥的住宅小区,飘过学校,飘过工地,最后落在一名军官的脚畔。
军官面容冷峻,眯眼打量着身前挂着研究所牌匾的小楼,哨烟从小楼里缓缓升起,就在几分钟前,小楼里还回响着连绵不绝地枪声。军官身旁,是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的贾秘书贾牧——这是他头一回参加这样的行动,他腰间也插着把枪,他原本是打算跟士兵们一起冲进去的,却被身边这位年纪不在的年轻军官给拦住了,只问了一句“上过战场吗”便让贾秘书羞愧难当。
“差不多了!”贾牧兴奋地踮了踮脚,刚刚听着里头的枪声落幕,他便迫不及待向老板汇报了“全歼敌人”的好消息,此时更是跃跃欲试地想进去探个究竟。
那年轻军官摇了摇头:“再等等。”
贾牧“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年轻军官:“不是已经打完了吗?”
年轻军官笑了笑道:“知道补刀的说法吗?”
贾牧愣了愣:“补刀?”他确实并不清楚年轻军官所说的“补刀”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年轻军官解释,里面又传来“哒哒哒”的枪响,这是突击步枪的声音。听到声音时,贾牧又怔住了。
年轻军官这才笑着道:“这就叫补刀!”顿了顿,他问身边的贾牧,“你是干文职的吧?”‘
贾牧点了点头:“嗯,之前在鹿城给领导当秘书,算是文职。”
“哦!”年轻军官恍然,而后竟有些佩服地看了贾牧一眼,“那你是跟着二部那位猛人入伍的?”
“猛人?”贾牧又是一愣。
“就是你们李主任。”年轻军官笑着道,“听说他很厉害!这次接到任务的时候,他们都很激动,能配合你们行动,也算是一种了不得的荣誉了。嗯,和平年代,要见血你知道有多难吗?”
贾牧点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是清楚的。
一名士官长从小楼里小跑出来,到年轻军官面前敬礼道:“报告!我部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遇到敌人反抗,经过激烈战斗,全歼敌人三十五人,我方十一人受伤,请指示!”
年轻军官微微皱眉:“十一个受伤?”
那士官长忙道:“没大碍,里面耍刀的居多,都是些皮外伤,只有一个不小心被刺穿了小腹,已经安排就近送去医院了。”
年轻军官这才松了口气:“通知下去,准备跟友军交接!”
“是!”士官长立正敬礼,又小跑着进了小楼。
“走吧,贾秘书,现在咱们可以进去看看了,不过……”他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饶是贾牧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踏进那血腥气冲天的小楼不一会儿,胃便开始翻涌起来——跟着李云道这段时间,他也自己认为见识过不少惨烈场景,可是等他跟着年轻军官进入到这座挂着研究所招牌实则是敌国军方情报分支的小楼后,他才知道文学作品里作说的阿鼻地狱是怎样的一种场景。
满地血污,不经意便能踩到断臂残肢,穿着武士服的男子被子弹打缺了半颗脑袋,脑浆流了一地……
年轻军官对这样的场战状况似乎很满意,不住地点头,只是在看到受了伤的士兵时,才忍不住皱着眉上前询问一两句。
受伤的士兵倒是有些惭愧,生怕被战友们看轻了,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自己没事儿。
贾牧只在里面待了几分钟,最后实在是被胃中翻涌的呕吐之意逼出了战场,扶着膝盖在小楼前的绿化带旁将晚上吃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没事儿,不丢人!”年轻军官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当初头一回经历时,吐得比你惨多了,我一个礼拜没敢吃肉……一吃就想到那些皮开肉绽的场景,吃下去的东西便会吐出来……”
贾牧站直了身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佩服地看向年轻军官道:“野战军的儿郎们,真的很了不起!”
年轻军官却谦虚笑道:“你们二部的人,其实也是很厉害的,只不过术业有专攻嘛,这种规模的战斗是我们擅长的领域,但要说在敌后以一敌多,那就是你们精通的领域了!好了,战场我们就不打扫了,里面没准有什么涉密的内容,我给你们留下两个班的机动兵力,剩下的我就拉回去让他们补觉了,明儿还得参加演习。野战军苦啊,能进趟城你看看小子们多开心!”
贾牧连忙对年轻的柳军官表示感谢:“今天多亏你们了,不然这里头三十多号人,还真有些棘手!”
柳军官挥挥手,召集了部下,轻松地跃上一辆军用越野:“其实我也得谢谢你们,往后要真打起仗了,这支见过血的营队的战斗力,一定比其它队伍要强得多!”
士兵们如龙似虎一般地跃上运兵卡车,三十多名企图在华夏心脏插上一刀的间谍如同蚊蝇一般,还没来得及嗡嗡两声,就被这支猛虎一般的精锐部队吞得连渣滓都不剩。
目送野战军的人离开,贾牧转头看向灰暗夜色下的小楼,深吸了口气,伸手招来二部的人马:“打扫战场,注意每一个角度,尤其是密室一类的地方!另外,注意安全,防止有漏网之鱼。”
小楼一侧办公室的墙壁内,有人赤红着双血,一手握着武士刀,一手拿着一把手枪,几次都打算冲出去,却被身边的小井崛口给拦住了。
“渡边君,外面枪声已经停止了,这个时候你再冲出去也无济于事,帝国的儿郎们应该都已经牺牲了!这些可恶的支那猪!”小井崛口咬着牙,拽住渡边次郎的胳膊,“他们应该正在打扫战场,不要紧,只要我们还活着,帝国这些年在华夏所耗费的心血就没有白费。他们应该作梦都想不到,这间秘密的办公室才是这个研究所的核心。耐心等等吧,等他们一撤离,我们就立刻带着重要资料转移,剩下的带不走的,统统一把火烧掉!”
渡边次郎赤红着双眼,握着刀的手在不断地颤抖:“小井君,这些都是帝国的精英啊!你可知道,帝国培养这些人,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小井崛口轻轻拍着他的手臂道:“我在华夏潜伏了这几年,又岂成不知道培养一个优秀情报人员的难度?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要保留实力,潜伏在华夏的分支,并不止我们这一支。现在通讯已经被切断了,这个时候电报也不能用,等出去了,我们就去别的分支与他们汇合。现在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更加担心,既然这里已经被人发现了,那么那个姓顾的华夏人正在帮我们做的事情,恐怕也已经东窗事发了!”
渡边次郎骂了一句“混蛋”,而后道:“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这些华夏人会知道我们在这里?还有,那个你每年花重金养着的内线,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这其实也是小井崛口正在思考的问题,他沉吟片刻后道:“这几年他传给我们的信息无一失误,这一次这么重大的消息他居然没有提前通知,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渡边次郎闻言,也点了点头:“据说新入主二部的那个李阎王极擅长操控人心,那个内线被他发现,应该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这也太快了,之前各方汇集来的情报,不是都说他在二部还没有完全掌控局面吗?”
小井崛口摇了摇头道:“我在猜想,他突然离开京城去东北,是否也是虚晃一枪……他真正的目标是要肃清各国在华夏京城的势力……”
渡边次郎冷笑道:“肃清?他凭什么,他们那个二部有这么大的能耐吗?”但说完,他的脸色便再次阴沉了下来,是啊,就算二部没有那么多人手,但他们还可以调用附近的部队,谁也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度真的只有他对外公布的那两百来万现役军人吗?他微微冷静了一些,长叹一声道:“那我们提前做的那些布置和安排,这一次怕是已经功亏一篑了!不过……”他顿了顿,“希望村长那边一切顺利!”
小井崛口也点头道:“原本这些也都只是烟雾弹,成了更好,不成也不可惜,如果村长能将凤凰杀死,那么接下来很多行动就没有那么多掣肘了!对付一个女人,村长出面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渡边次郎颇以为然地点头:“虽说他们华夏的护国神兽很强大,但总不会比帝国第一高手还要更强大吧!”
两人又说了些未来的规划,却突然听到一墙之隔的地方响起了脚步声,于是不约而同地面色一紧。
“把这些尸体都搬出去,待会儿主任也要来现场,这血哧呼啦的,脚都下不去!”一名男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井崛口和渡边次郎几乎同时看向对方。
机会来了!
第两千一百零五章 伟大的科技
战斗结束,硝烟随风缓缓飘散,但同样在夜色笼罩下的东山上,战斗才刚刚开始。
在得知带入华夏的部属被“全歼”后,原本已经身受重伤的村长一声怒吼,扑向李云道时手上竟然又多了一对闪着绿色莹光的匕首。
作为暗杀者,他本就以速度见长,此时含怒扑向对方,虽然受了伤,但速度比之平时又提升了几成,那在月色下闪着诡异绿光的锋芒直取李云道的咽喉和心脏两大要害部位。
他本以为对方会躲闪,甚至已经计算好了在极短的时间内对方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
在杀人一道上,他是一等一的专家。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那绰号“阎王”的年轻男子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对桃花眸里透着一股似笑非笑的寒意。
他便只是那般负手而立,仿佛那即将刺入他要害的两把匕首跟自己丝毫没有关系。
事出异常必有妖。
半空中的村长心生警惕,但又觉得他也许是在唱“空诚计”——这人极擅长玩弄人心,此次也许仍不例外。
村长的喉间发出一声怒吼,坚定了将对方杀掉的决心。
随着那寒气逼人的刀锋离李云道的喉咙越来越近,村长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他当真不怕死?还是说……
一抹凌冽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附近的一株大树上疾劈而下。
怒意斩?
村长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刀法是村中每一名忍者的必修基础技能,但这次的刀势却比村中任何一人使用的“怒意斩”都要绝然,凛然杀气在刀势未至时,便已然令人心惊。
“妖刀?”村长也认出了那把刀,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多看别的,只能伸出淬过毒的匕首招架向那来势汹汹的一刀。
“铛铛铛……”
金铁交击声不断于耳,那使妖刀的女子在眨眼的功夫里便已经砍出数十刀,刀势凶猛,刀速极快,甚至已经隐隐有胜过村长一筹的速度。一时间村长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能拼命地用手中的匕首去招架那不断劈砍而下的迅猛刀势。
只是那使刀女忍者刀速快得令人瞠目结舌,而村长原本就受了重伤,一是势如破竹,一是强弩之末,短暂的交锋后,村长终于撑不住露出破绽,便被女忍者一脚踹飞出去,而后那忍者几个灵巧的后空翻,迅速隐入李云道身后。
不是女忍者由香又能是谁?
被击飞出去的村长愤怒异常,揉着被踹得又几乎断裂的肋骨起身道:“叛徒,你这个卑鄙的叛徒!”
隐在李云道身后的女子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黑暗中。
李云道却笑了起来:“你们残忍地杀害了由香的家人,又用非人的手段逼迫她成为一部杀人机器供你们驱使,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卑劣的应该是你们吧?”他似乎也不愿再多跟他耗费口舌,转向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梵天和圣玛丽亚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输得莫名言妙?”
梵天表情木然,但看得出,在场的所有人当中,他最忌惮的还是一身青袍的老人。
而圣玛丽亚却道:“现在就论输赢,是不是太早了点?”
李云道点点头:“我知道,你起用了当年埋在华夏的钉子。”
圣玛丽亚陡然一惊:“你……”
李云道耸耸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在我们华夏连三岁小童都懂的,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他顿了顿,而后语重心长地继续道,“人是会变的,好人会变坏,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坏人也会变好?”
这位圣教当年几乎能与当代圣皇平起平坐的圣女眯眼打量李云道:“你的是意思是,我当年安排的那些人里,有人倒戈了?”说着,她似乎又想到了某些事情,而后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
李云道笑道:“你说不可能,无外乎是因为你觉得有他们的家人做人质,所以有恃无恐,对不对?”
圣玛丽亚眼皮微微跳了跳,而后冷笑道:“我说过,只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胆敢背叛我教,我会第一时间处置所有的人质!”她似乎觉得这样说还不够狠辣,又补充了一句,“我会用火刑处决所有人!”
李云道撇撇嘴,点头摊手道:“你试试看啊!”
圣玛丽亚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而后猛地往前迈出一步,一股劲气吹李云道衣角猎猎作响。
“你……你做了什么?”圣玛丽亚厉声问道。
“我其实什么也没做。”李云道耸耸肩,“只不过,你们刚刚也说了,我们华夏有种说法‘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只不过是听说昨天下午,有人不小心在太平洋的一座小岛上救了一些人,嗯,当然岛上也爆发了一些战斗,你的人也的确很尽忠职守,只不过他们碰到的对手有些特殊,所以最后营救成功了!”
圣玛丽亚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她又强调了一遍,似乎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李云道大笑道:“老太太,你这样自欺欺人,真的合适吗?”
也许这句老太太刺到了这位圣教长老的某根神经,她突然如同抽了疯一般,疯狂地朝着李云道这边冲了过来。
还是那把闪着诡异红光的妖刀第一时间挡在李云道的面前,与圣玛丽亚过了三招,女忍者自认不敌,冲一旁的林子里喊了一声:“师傅……”
话未落音,那刚刚坐在大树上扣耳屎的年轻人便已然到了这边,此时手上多了一只秋梨,一只啃得汁水横流,一边单手格挡住了圣教长老的攻势。
圣玛丽亚刚刚见这年纪顶多二十岁的少年人将村长从树后扔了过来,但知道这人战斗力不俗,此时自己与之交手,才知道这少年人的战力是何等惊艳。
没过几招,她便主动离开战圈,而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地微笑打量这边的凤凰,又看看英姿勃发的少年人,她突然发现这个千年前便是世界第一强国的东方国度也许真的要再次走上复兴之途了!
无论哪个国家或是民族,复兴靠的是人,尤其是像眼前这些年轻人这般的天纵之材,芸芸众生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血液,而这些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年轻人,未来便将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脊梁骨。
这一夜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极其漫长的,尤其是对原本满怀信心来取凤凰性命的三人来说,这一夜更是漫长得度秒如年。
梵天轻叹一声道:“战吧!”
他是看得最透彻的,不战是死,战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后,他第一个动了。
他的目标不是旁人,正是距离他十步之距的李云道。印度国内权力倾轧争斗不断,他也早就练就一颗七窍到玲珑心。眼下这个局面里,唯一的生机便是那个战力最弱却又对华夏来说无比重要的年轻男子。
李云道。
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圣玛丽亚也动了。
她也明白了梵天的意思。
那便战吧!
所以梵天冲向李云道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地将李云道视作了自己的目标。
重伤的村长也翻身而起,哪怕口中已经涌出过大量的鲜血,他也仍旧加入了战团。
不战则死。
战,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李云道淡淡一笑,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若是这样,你们还能动我分毫,这华夏大地,岂不是任你们宰割了?”他终于冷哼一声,这一次没有要任何人协助,而是从后腰中掏出两把手枪,对着三人袭来的方向飞快地打完了两个弹匣,而后双手拇指一摁退匣机簧,在中山装的口袋里一插,两枪对扣,再次上膛,正要再度开枪,却发现那三人都已然后退。
“卑鄙!”圣玛丽亚怒骂道,“卑鄙小人,居然开枪!”
“阎王,这样的确有失公允!”梵天也帮腔到。
只有村长没有说话,因为胸口和腹部都中了两枪的他,正有大股大股的鲜血从那伤口处喷涌而出,他不甘的眼神死死瞪着李云道,听到梵天与圣玛丽亚的话后,竟还使出全力点了点头。
李云道轻笑一声:“你们企图在我华夏的国土上行不轨之事,还有脸指责我这个保家卫国的华夏人?还是说,你们忘了,你是你们口中的‘阎王’?”
圣玛丽亚却未中枪,但刚刚那一梭子子弹却是躲避得狼狈不堪,此时灰头土脸的,哪里还有半点前辈高手的风范。
梵天比她要不堪,李云道似乎左手枪更准些,一颗子弹打碎了他的脚跟,此时单足而立,痛苦地抽着凉气。
李云道笑了笑道:“要还要感谢车尔尼那个老刽子手,要不是他的人把小师叔也逼得受了伤,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当真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呢!既然挨了子弹也会受伤,那就尝尝现代科技的滋味吧!哦,对了,我手里的这把是华夏兵工所最新研发的成果,全自动的,不信你们可以再试试!感谢伟大的科技,让我这种身手都能以一敌三!”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玉石俱焚
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有数不清的英雄末路的故事,若是圣教还能在这世上残喘千年的话,后世圣教中人也许会编撰出这位圣教长老在临死前怒斥李云道的英勇形象,而那个在印度本就享有盛誉的至高卫国者也一样会在众多歌功颂德中享受国葬的待遇,哪怕历史是由胜利者谱写的,但立场不同,故事便也就千差万别。
夜风猎猎中,一身青袍的老人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我主力要让桃夭进军队锻炼的原因啊!历史在变迁,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抱着旧思维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又能真的刀枪不入吗?”他有意无意地看了龙五一眼,小师叔张了张嘴,似乎意会到了师父让他眼在李云道身边的更深层次的目的。
圣玛丽亚环视四周的对手,她如何都不曾想到原本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一次围剿,最后会变成自己身陷重围。除了几乎是站在华夏武道巅峰的青龙与凤凰外,龙五、由香也是莫大的威胁,但最让她吃惊却是那个能将现代化的兵器使用得如臂使指一般的“阎王”,此时她也默认了“阎王”是几乎等同于青龙、凤凰一般的威胁。
被打碎了脚跟的梵天那张白皙的面孔呈现着疼痛得变形的表情,那对一棕一黑的异色眸子里却透着异常平静的神色。刚刚那一击,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这个同样身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的国度,上下一心,早已在与时俱进,而天竺内部还在不停地内斗,更不用说用现代科技去武装护国主神们了,当然,那些高眼于底的主神们,似乎仍对冷兵器青睐有加,而对现代科技的产物始终抱着一种敌意。其实这种敌意他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科技的辅助下,不需要勤学苦练也一样能手举千斤,他们在害怕,他们害怕自己被人取代,害怕这个传承了千百年的主神体系会在现代文明的侵蚀下土崩瓦解。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用怜悯的目光看向躺在山石上不断流血抽搐的村长,那侏儒目光怨毒,似乎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在诅咒着在他身上留下两个巨大血窟窿的敌人。在场的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个“阎王”的可怕,刚刚那两颗子弹竟然是算准了他躲避的路线和方向,直击要害。从一开始,那人就没想要给他活路。他突然笑了起来,他想起在岛国东京某个会议室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那些一直将这些华夏人视作病夫的政客们若是看到这一幕,那将会是多大讽刺?
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度已经站起来了,腰杆子挺得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直,这是包括他在内的三名超一流宗师级高手今晚共同的体会。
那手持双枪的桃花眸男子微微一笑,目光在梵天与圣玛丽亚之间流转:“已经解决了一个了,还有两个!”
圣玛丽亚缓缓向那梵天靠拢,此时也许只有背靠背,守望相助,两人才能真正得以脱困。
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场中敌人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双瞳异色的梵天脸上诡异无比的笑容。
“我们……”她想说我们联手吧,只是联手二字还未能说出,身子便猛地一僵,一只布满血污的手从她的后背径直贯穿了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那戴着孟加拉文戒指的拳头击穿了她的身体。
她的表情由平静转为难以置信,再由难以置信转为暴怒,她猛地发出一声怒吼,拼着命地将扭转身体,巨大的疼痛让她的表情几乎扭曲,含着极大的愤怒和不甘,她朝着梵天的脸上狠狠轰出一拳。
若是在平时,梵天想躲开圣玛丽亚的这一击并不难,难此时他的偷袭一拳击穿了对方的身体,整条前臂却被暴怒的圣玛丽亚死死锁住,想挣扎,整个人却动弹不得。圣玛丽亚也是超一流的宗师级高手,这含着极大怨怒击出的一拳几乎是毕生修为的爆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轰向他的面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皆微微一愣,就连躺在地上明显奄奄一息的村长也刹那间瞪圆了双眼,似乎如何都不能理解梵天作为当世高手,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旁的李云道却对此举深表理解,在面对圣教的问题上,天竺人所面临的困扰比之华夏还要更为不堪,尤其是这个同样身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国度还曾经长时间地沦陷为殖民地,在长达数百年里,圣教几乎渗透进了这个国家的每一个阶层,这是作为天竺至高护国主神的梵天所难以容忍的,尤其是这位圣玛丽亚还曾经在天竺搅起过数次血雨腥风,给当年的天竺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这些在天竺将华夏这个邻居视作最大威胁时,一度会被人被抛诸脑后,但若是真的有了能报当年之仇的机会,梵天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那一击本该径直击中梵天的眉心,但在那电光闪烁的刹那间,下意识地自救让他微微偏头,因而那竭尽毕生修为的一击打在了他的左眼上方。圣玛丽亚的含怒一击威力有多大或许只有被击中的梵天才能体会得到,但是他如今已经说不出话了,那巨大的力道在接触到他面部的那一刻,左眼眼球已经在恐怖的压力下骤然爆裂,而后那深入骨髓的力量开始随着他的左眼眶向着全身蔓延。
但恐怖的却不只是这一击,而是圣玛丽亚只能在眨眼间便已经对着他的面部击出了数十拳,旁人只看得那在夜色下随山风飘动的红袍女子舞动手臂时留下的残影,但此时梵天一只手臂穿过了那圣教长老的身体,另一只手只能招架住部分攻击,剩余的或拳或掌,都无一例外地轰击在梵天的面门之上。
谁也不知道在短短的时间内,在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究竟彼此间拆解了多少招,只是两名这样的强者最后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这场围攻闹剧,却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两位曾经都是令旁人高山仰止的宗师级高手是同时倒下去的,就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忍者村的村长大笑不已:“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朗声大笑后,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连那对从头到尾都充满杀意的眸子也没了丝毫光泽时,这场发生在半夜的闹剧似乎才算正式收场。
一身青袍的老人似乎也没料到最后会出现这般戏剧性的变化,看着那两人的尸体微微皱眉,最后,一声叹息道:“我明白了,他今晚就是来求死的。”
站在他身旁的龙五似乎有些不解:“求死?他活腻了?”
青袍老人皱眉瞪了一眼自己这位向来对高手没有什么敬重之意的徒儿,但似乎老头儿拿龙五也的确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转而向蔡桃夭道:“他今晚来的目的,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此前你与他交手,可觉得他有手下留情?”
蔡桃夭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青袍老人轻叹道:“到了他这个境界,想要不留痕迹的作弊,却也是不会让旁人察觉的。”顿了顿,老人又道,“不过就算他手下留情,你也不用承他的人情,他不是因为你是凤凰才手下留情的,而是因为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位昔日的圣教圣女。”
李云道此时走了上来,轻轻牵住自家媳妇儿的素手,轻声解释道:“圣玛丽亚当年主持圣教亚太区域的工作时,死在她手中的天竺高手数不胜数,其实在反圣教的这一点上,我们的立场与他们是一致的。没有哪个国家和民族喜欢有别人来对自己的事情指手划脚,天竺人也不例外。他之所以答应今晚的行动,大概就是如同青龙先生所说的那样,他是想为昔日的那些老友们报仇。嗯,我之前忽视了一点,不管如今天竺国那些跳梁小丑们如何,但梵天此人对圣教的仇恨,却是要远远大于对我们华夏人的。”
蔡桃夭微微点头,她感觉到了身边的男人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柔夷,虽是老夫老妻了,也有了两个孩子,但这样的举动还是让她微微有些害羞,不过她也知道,这是自家男人在后怕,因为这样的战斗,的确存在着太多的变数。
“放心,我没事!”她微微张开素手,与他十指交叉,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这才觉得心中安定无比。过得片刻,她又好奇地问道:“京城里的那些人……”问了一半,她又停了下来,她知道,在二部里有很多事情都是秘密,自己虽有着凤凰这层身份,但有些事情也的确是不该去问的。
李云道笑了笑,凑过去,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听得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点头道:“你做事情,总是考虑得很周全的,放心去吧,家里这边有我。”
第两千一百零七章 顺了藤摸了瓜
一场有惊无险的围攻以策划者们如此悲壮的结局而落幕,这是很多人都始料未及的。只是匆匆从双子城回京城前来为这场戏收官的李云道,只在家门口短暂地与蔡家女子温存片刻后,便立刻赶赴下一处需要自己出现的地方。
那处硝烟弥漫的研究所在黑夜中如同一头被人打残的猛兽,虽奄奄一息,但依旧存在着可能派上大用场的价值,在清理完了现场后,贾牧第一时间向李云道汇报了现场的状况,而后李云道便决定要亲自去那处伪装成研究所的岛国情报分支里看看。
大约一个钟头后,李云道站在了那并不算高的小楼的正前方,借着月色,抬头看着那“研究所”的字样,不由得皱了皱眉,轻声呢喃道:“偌大的华夏大地上,究竟还有多少处这类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地方?”
身后随他而来的二部众人随之微微色变。今夜注定了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究竟还是会惶惶不安起来——从李云道毫无征兆地离开京城飞赴双子城开始,有些人便觉得这是年轻二部掌舵人走向溃败的开端,只是到如今,无论是从双子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还是今晚这场由他的秘书亲自督导的对异国间谍组织的清洗,都无一例外地佐证着之前在京城中流传着的关于这个年轻人的一切,雷厉风行,心思缜密,尤其擅长揣摩和操纵人心……也许将那些用在古代儒将和阴谋家们身上的溢美之词都用在他的身上都不为过。
此时跟着他踏入这处在京城据说已经活跃了近十年的岛国情报秘密分支,众人觉得走在最前方的那个身影,竟前所未有的彪悍和强大。
空气中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还未曾消散,一些办公家具和地板上还残留着刚刚战斗留下的痕迹,不时还能看到在灯光下已经凝结成深褐色的血泊。二部工作人员的效率向来很高,尸体已经被二部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拉走了,一些文件零乱地散落在地板上,有些还沾了血,李云道随意地捡起一张看了看,而后将它交给身后的贾牧,吩咐道:“把这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走,一件也不能少!”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众人的脚步也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滞,都不解地看着前方东张西望的年轻顶头上司。
“有没有排查过这里可能存在的密室?”他环视四周,突然问道。
“已经用热能探测仪看过了,目前没有发现异样……”贾牧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也不排除他们使用了某些最新科技的材料,所以我让人从楼下的房间开始,一片墙一片墙地排查,若是有异常,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李云道点点头,谁也没有注意,他转过身去的时候,鼻头微微耸动了两下,而后,他突然抬头看向斜上方天花板角落里的一枚监控,眼神犀利。
同样在密室内盯着监视器屏幕的渡边次郎眼皮子微微一颤,而后心中用无数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人是不可能发现他们的。
小井崛口站在他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看着屏幕上那年轻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而后大惊失色:“他发现了……”
渡边次郎死死盯住屏幕,却见那年轻男子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而后便如同这个国家大多数的当权者那般,带着一众部下走马观花。
直到那年轻男子已经带着一众人往楼下走时,躲在密室中的两人才同时吁了口气。
渡边次郎的右手里握着一把武士刀,此时用手握着的刀柄上满是汗水,而小井崛口手中的枪把上也一样满是手汗。
不知为何,刚刚隔着屏幕与那人的一次对视,竟让这两位在情报界叱诧风云多年的老特工都产生了一股子战栗之意。
“渡边君,我觉得刚刚的计划,是不是要修改一下?”小井崛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如今这里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你我二人,换个说法的话,那就是外面那些同仁都是为了保住你我才英勇牺牲的。我们若是为了刺杀那个‘阎王’死在了这里,岂不是太对不起外面牺牲的那些同仁?”
渡边次郎此时也改变了主意,一方面是那“阎王”是带着一众二部下属出现的,若他身边只有一两人,他横下心也就照之前与小井崛口商量的计划执行了,另一方面他觉得小井崛口说得很对,就算成功刺杀了这位“阎王”,自己与小井也还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之前主动迎敌的那些同仁们的牺牲就显得太不值得了。
他狠狠握紧了拳头,喃喃道:“现在,只能期望那个华夏人能遵守自己的诺言,把那件事情进行到底,如此也不枉费我们这么多天的忙碌了。”
小井崛口用力点头,而后眼中露出一丝隐隐的忧色:“村长那边,怕是凶多吉少了,如今这个煞星又回了京城,局势怕是又要变了……”
渡边次郎用力挥动手上的武士刀:“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将其碎尸万段。”
小井崛口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我二人还在,一旦跟其他分支联络上,照样可以发挥我们的作用。而且如今京城站工作人员尽数牺牲,这件事情还要尽快向东京汇报。京城是华夏都城,若是在这里少了眼睛和耳朵,在两国竞争中帝国将处于极不利的地位,所以重新组建京城分支也将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所以,渡边君,你我二人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帝国还有很多使命等着我们这样优秀的人才去完成。”
渡边次郎深深地吸了口气,环视了一圈密室里存着的各类秘密文档,才点点头道:“也对,我们还活着,至少能保证这些东西暂时不会落入敌人手里。”
这两人相互安慰着的时候,李云道已经带着二部一行人走出这处研究所大楼。原本走下来的时候,众人有说有笑,毕竟这是李云道继位以来的第一场大捷,捣毁对方如此规模的情报分支,哪怕是放在秦孤鹤时代,那也是一场了不得的大胜利。只是一出了大楼,离开大楼监控的范围,李云道的脸色便立刻阴沉了下来。
“派人盯住,里面还有漏网之鱼,但不要打草惊蛇,也许这次能顺藤摸瓜,牵出一串蚂蚱!”待众人都散去,李云道才吩咐道。
贾牧闻言,吓了一大跳,想到刚刚还陪着老板在里头走了一遭,要是对方手里还有炸弹一类的武器,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里,贾牧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点头道:“我马上派人来盯着。”
坐在汽车后座的李云道眯眼打量着夜色中的那栋小楼:“岛国人的野心又开始作祟了,得一次将他们打怕了,否则昔日的悲剧也许还会再度重演。走吧,去会会那位顾先生。”
顾先生原名顾鹰,年轻时便是西北一带跨省逃窜的悍匪,不过那时候他们有三兄弟,多次作案都是他出主意另外两人出力,在警方的数度围剿中,出力的两人一死一伤,只有顾鹰男扮女装逃出升天,而后一直活跃在西南边境,打家劫舍贩卖毒品几乎无恶不作。三十五岁后,顾鹰麾下已经集结了一群所谓的“志同道合”的悍匪,在一次无意中接了国外一个情报组织的大单后,便找到了一条“独特”的生财之路。
像他这般刀口舔血的大枭其实早就对危险有了极敏感的嗅觉,只是这一次除了制作炸弹的工程师身上出了一些问题外,其余的事情都按步就班、有条不紊地推进到今日。
这天夜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起来在阳台上抽了根烟,却陡然发现周围连狗吠猫叫的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楼下大排档时常传来的喧嚣声了。
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态有变,几乎想都没想,转身回房间拿了一只早已经准备好的背包就往门外走。
只是门一打开,就看到了一张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微笑面孔。
“顾先生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李云道。”那年轻人微笑着介绍他自己,还伸出了手,仿佛是商场上谈判的甲乙双方。
顾先生转身就想跑,却只觉得两只膝盖同时吃痛,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惊恐地翻过身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手枪。
只是还没等他扣住扳机,一个身影便已经如同闪电般窜到了他的面前,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将那枪夺了过去。巨大的力道扯得他手指生疼,再仔细看时,才发现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人。
“就知道用枪,还有没有点脸皮!”龙五有些气极败坏。刚刚他目睹了李云道用双枪直击逼退了三大宗师级高手,心中颇为不平衡,此时将怒力撒到了眼前这位顾先生的身上,力道也就没有丝毫地保留,生生将枪从对方抽走时,当真几乎将对方的手指直接拉断。
第两千一百零八章 下场
成王败寇。这是被夺了枪后的顾先生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而后气势不减地瞪眼看向那一脸微笑的年轻男子,却只见对方缓缓走过来,缓缓蹲在他的面前,似是轻声叹息道:“做什么也不能做汉奸啊!”
顾鹰在道上也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大枭级人物,此时虽落了下风,仍旧昂着脖子不肯低头:“这他妈的人吃人的世道,要是能活得自在,谁他娘的愿意干那种糟心事情?”
蹲在他眼前唇角微微勾起的李云道却笑了起来:“哦,就是打不好台球怪桌子不平喽?”
顾鹰此时双臂被龙五直接卸下肩关节,脸上呈现着疼痛、怨恨和恐惧的复杂表情,某一个瞬间,他冒出过能否跟“阎王”同归于尽的想法,而后竟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除了一开始,他此时几乎不敢与那对桃花眸对视,尽管对方目光平静,甚至没有丝毫的杀气。
“我要坦白。”顾鹰眼中的狡黠一闪即逝,而后几乎是脱口而出。
“哦?”那年轻的二部掌舵人微微一笑,之后说了令顾鹰几乎绝望的两个字,“不行。”
顾鹰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后从对方身上终于读到了一抹令他灵魂战栗的冷酷:“你就不怕后天的大典出问题?现在只有我知道那些东西的位置,定时的,解除的密码也只有我知道……”他越说声音越弱,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睛读到的只有毫无来由的平静。而这种平静,则意味着……自己的底牌在对方眼中一文不值。接着,他从这位在道上“凶名赫赫”的二部掌舵人脸上读到了冷漠。
“我……”李云道冷冷地看着顾鹰,开口说道,“其实就想来看看,汉奸到底长什么样。现在见到了,嗯,的确很丑陋。”
他说的丑陋,自然不是说外表,事实上顾鹰长得一表人才,若是没有跨省大枭这个身份,看上去倒是颇有几份文人风范。
丑陋,自然指的是心和灵魂。
李云道突然叹息一声,而后起身道:“再强悍的民族身上,也总会出现几只跳蚤。”
顾鹰看这个将自己比作跳蚤的年轻男子,咬牙道:“再给我一个机会……”
李云道深吸了口气,呢喃道:“我若是总给你们机会,那些明里暗里觊觎着我们的,总有一天会得逞,身上虱子多了,体质会下降的……”
之后,他径直往外走去。
顾鹰看着他的背影,怒吼道:“我要见更高的长官,我还有更重要的秘密要……”
那个“要”字还没能说完,他的喉咙间便隐隐透出一丝血线,而后那血线越来越明显,大股的鲜血从那气管处的伤口渗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捂住自己正在流血的喉咙,但双臂依旧软弱无力地耷拉在两边,而鲜血除了渗出体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在飞快地流入他的气管,而后渗入他的肺……
几分钟后,龙五脸色铁青地从这处五层的小楼里走了出来,夜风呼啸得厉害,见李云道站在楼下的一处路灯杆旁抽烟,他走了过去,伸手道:“给我也来一根吧?”
烟雾腾起,龙五的咳嗽声响彻寂静的夜空,年轻的小师叔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又狠狠吸了一口,肺里火辣辣的滋味让他这个已经踏入某个门槛的超一流高手微微有些眩晕。
“感觉如何?”李云道微笑着打量小师叔的表情。
“本来我觉得应该很解气,尤其是亲手割了他的喉咙,可是为什么现在我的心情却还是很沉重?”年轻的小师叔有些迷茫地看向逐步被雾霾遮蔽的夜空,已经落向一侧天空的月亮在雾霾中仿佛多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李云道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位的小师叔,同样花样年华的同龄人还在象牙塔里恣意挥霍着青春,有家人的宠溺,也许还有爱情的滋润,但眼前的小师叔在这样的年纪便要肩负起守护这个文明国度的重任——守卫国门的担子有多重,这一点如今李云道深有体会。
“要不要去大学里读书?北清和京大里漂亮妹子很多的。”李云道很真诚地问道。
“啊?”年轻的小师叔抬头诧异地看向李云道,而后几乎条件反射似地惊恐地看向四周,“学君来了吗?你又想坑我?”
李云道笑了起来,看着瞬间便摆脱了某种负面情绪的龙五,笑道:“当我没说过。”
小师叔却一把拽住李云道的胳膊,此间还不停地四下张望,最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读书的事情,你是认真的吗?”
李云道点点头:“刚刚老爷子也说了,让桃夭进军队的目的是为了融古贯今,让武学与现代战争武器相融合,培养新一代的华夏守护者。你虽然底子薄了点,但突击突击,再加上你的功夫底子,进北清和京大倒也不难。”其实还有一点李云道没说,凭着如今二部的招牌和李云道自己在京城的人脉,想送个人进北清或京大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师叔下意识地朝楼上看了看,点点头道:“是该去进修进修,光知道拉面有个屁用……”
李云道刚想说“好”,紧接着,却又听年轻的小师叔说道:“我不要去做京大、北清,就你那个情报学院吧,我很感兴趣。我有个初步的想法,但还不太成熟,需要用理论来验证一下……”
“什么想法?”李云道问道。
“不是说了嘛,还不成熟,等成熟了再跟你说!”小师叔又恢复了高人风范。
“不成熟可以探讨呀,我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李云道笑道。
“不用不用,我有学君。”龙五嘿嘿笑道。
李云道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你当真要去情报学院?我原本是打算让你去教一门课的!”以龙五的水平,给情报学院的学生教授一些特殊的搏击术,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龙五点头道:“还是当学生吧。”
李云道平静道:“不出意外,学君很可能会成为学院的战略课的老师,那么你就是他的学生。”
龙五搓搓手,讨好似地凑上来,问道:“那……能不能……一边当老师,一边当学生?”
李云道哭笑不得,但似乎如今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小师叔进情报学院进修的决心了。
这一夜虽漫长,但终究还是要天亮的,就像一切苦难终有结束的那一刻。
无论夜有多黑、苦难有多深重,太阳,总还是要东升的。
许多人这一夜无眠,旭日升起的时候,汤姆森的手里依旧拿着威士忌的酒杯,两只威士忌空瓶横倒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幔间的空隙落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暖色的光线里飞舞着细微的灰尘颗粒。
这一刻,太阳升起了,但他的心却如同溺水一般,狠狠地往下沉着。
他本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却没想到最后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在白宫那群白痴正为了某些事情欢声雀跃时,巨大的内部危机正缓慢地发酵,直到昨天夜里,数名负责华夏情报工作的特工失联,而后发现有人绕过权限入侵了兰利的数据库,所用的数据接口便是华夏分部这边的某几台内网计算机。
汤姆森只觉得自己的脸上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之前那份送去白宫的情报也已经被证明是虚假的,那些子虚乌有的兵力布置如同巨大的泡沫一般,在破碎的那一刻,也将汤姆森最后一丝回兰利高升的希望给掐灭了。
直到此时,他才回过神来,这一切本就是别人设好的圈套,挖下这个坑的人,准确地把握住了他迫不及待想得到白宫认可和荣归兰利的心理,而后的一切布置,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这一夜,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甚至觉得,白宫那边,似乎也有人在为了这件事情推波助澜,但他也不能确定那些人是不是就一定是为了华夏这边在效力的,毕竟大洋彼岸那边是个所谓的民主国家,那些张口闭口一切为“民主和自由”的政客什么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咚咚咚!”敲门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汤姆森的思路。
“进来,门没锁!”他冲门外的方向吼了一声,这个时候他已经懒得去想外面是谁了,反正这里是华夏的京城,比起经常发生枪击案的弗吉尼亚州要安全得多。
他听见门吱喀一声打开的声音。
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即近,他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向那边。
金黄的长发,栗色的风衣,他冷笑一声,果然,梅森无论如何打扮,都摆脱不了那股子风尘气。
下一刻,看到了梅森手里装消音装置的手枪。
酒精严重麻醉了他的神经,让他连基本的恐惧都忘记了。
“你……”
他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梅森便毫无表情地扣动了扳机。只简简单单的一发子弹,正中眉心。
看着瞪圆双眼仿佛死不瞑目的汤姆森,梅森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取了一只新杯子,从地上捡起刚刚从中枪的汤姆森手中滑落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仰头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喃喃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李云道那个人,没那么简单。”
第两千一百零九章 拿得起,放不下
旭日东升,驱散黑暗,寂静了一夜的京城又在喧闹中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对于罪恶的驱逐,并没有因为白日的到来而停歇半刻,自李云道踏上归京的航班时,这场发生在中秋后不久、大典前的“清道夫计划”便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自李云道接班后一直按兵不动的二部,如同一把雪藏已久的宝刀,一声不吭地出鞘,而后见血。这场突如其来的反间谍行动,如同巨轮一般从各怀鬼胎的敌国情报分支身上碾压了过去,在全国百姓怀着激动与期待的心情等待那个特殊日子到来的时候,他用一场足以让众人瞠目结舌的大胜,给这个历经万苦才走到如今的国度在诞辰之际献上一份特殊的厚礼。
“干得漂亮!”
京城城郊,那处已经划入孔雀名下的庄园内,一身戎装的男子拍案而起,而后起身,兴奋地在书房里走了两个来回。
“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不会甘于平庸的!”这个如同利剑一般吴家男子一阵开怀大笑,而后感慨道,“秦老果然没看错人,就该如此,该出手时就出手!”
此时书房的沙发上还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穿着朴素,举止儒雅,戴着一幅老学究般的眼镜,见吴千帆这般高兴,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之前京城对他是否有能力带好二部持怀疑态度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这回的耳光打得算是干净漂亮,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做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吴千帆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不单单是他们,我们不也替他捏着一把汗吗?之前朱其风之所以敢出手,除了朱家的支持外,也不是没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我一直有些担心,没了朱其风,还会跳出来王其风、刘其风,只要他根基不稳,总会有人往外冒的。二部不同于别的地方,若是旁的地方,是不是秦老看中的人,我倒也不需要那么上心了,二部是国门,和平年代守国门的得是真正有脊梁骨的才行。秦老当时与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是有些犹豫的,但把其他人都拉出来盘算盘算,也就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陈真武这些年干是干得不错,但总还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再加上有秦老坐镇在背后,总捅不出大娄子。但这个接班人却是不同的,没了秦老的经验和智慧支撑,要是随随便便弄个人上来,恐怕现在的局面会相当难看。”
那儒雅的中年男子微笑点头,若是此时有熟悉眼下华夏格局的人在场,必定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当红的智囊团成员之一,而且在那几十位成员里头,话语权也是极重的。
而后,吴千帆话锋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后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最后展颜一笑,说道:“这样子的话,那情报学院院长一职,他自己兼了倒也无甚不可。”
儒雅中年男子姓汪名辙,是国内在军政国防问题上的绝对权威,此时听得吴千帆的话,却笑了起来:“兼任情报学院院长一事,恐怕你是如何都推不掉的!”
吴千帆本就极为聪慧,又懂人情世故,此时立刻会意,看向那汪辙笑道:“他请我当这个有名无实的院长,不就是为了避嫌嘛!不过他可能忘了,孔王吴蔡阮古秦,这几家同气连枝,谁来干这个院长,其实区别是不大的!”
汪辙弯腰取了茶几上的瓷杯,抿了口茶才笑道:“区别不大,但还是有区别的。”
吴千帆笑道:“这几家,哪家的心胸都是开阔的,没那么多小肚鸡肠!”
汪辙看了一眼吴千帆,微笑不语。
吴千帆此时也在旁边的沙发上重新坐了下来:“依你的看法,这事会影响未来的大局?”
汪辙摇了摇头道:“李云道此人为人行事果敢绝断,又重情义,从此前在地方的经历和这次二部的动作来看,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忠诚度还是经得住考验的,只是这件事唯一的变数不在他身上。”
吴千帆微微一愣,而后皱眉沉思片刻,深吸了口气道:“你担心王抗美那边……”
汪辙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道:“便是这处关节!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如今也没人能说得清楚。现在虽然我们都默认了他还活着,但是他毕竟已经‘死’了那么久,这局棋终究是我们这些人的。而他是局外人,我们下着棋,终究是不会动辙揭了棋盘的,但王抗美不一样。”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吴千帆此时又再次陷入了沉思。对于那个曾经名动京华的男人,吴千帆也是心怀敬意的,如是如今他已经另起炉灶,从根本利益上来说,这里的事情究竟如何,对他而言,始终是伤不了大局的。汪辙对王抗美并不算了解,只知道那个神秘的前二部之星一般的人物,如今是新红门的掌舵人,手下能人无数,虽然才崛起短短几十年,但如今也几乎已经到了能与圣教分庭抗礼的地步,所以研究过王抗美年轻时战绩的汪辙觉得,此时作为一个不隶属于华夏任何一个组织和机构的新红门也许会是一个很大的变数,只是他不了解的是,那个如同谜一样的男人在吴千帆他们这代人心中的地位。
果然,过得片刻,想通其中环节的吴千帆微微一笑:“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其实对他另起炉灶这件事情,我更持乐观的态度。”
汪辙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是智囊,负责提供所有会发生的可能性供人参考,至于最后如何拿主意,这还是吴千帆这个位面上的事情。
江宁栖霞山。天色阴暗,晨风颇凉,山庄中一片秋日的萧瑟光景。
蒋青天的脸色如同这秋日的天空一般,阴沉得可怕。女子自前院进来,走到这里,才看到负手看向远处青山的男子,微微一怔,但还是迎了上去。
“青天……”秀姑娘的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手心里有些微汗。
“岛国人,天竺人,还有圣教的那位女长老……”他喃喃说着,只是背对着身后的女人,看不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惶恐,只是他顿了顿,还是接着往下说道,“突然都凑到东山上了,好巧啊!”
“是我安排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秀姑娘自己也有些吃惊,她本想撒谎的,但不知为何,还是脱口而出,只是当下脸上表情虽然平静如常,但心中却是难免有些忿忿。
“哦?”蒋青天轻轻哦了一声,而后陡然转身,随着他转身而来的,是他的手掌。
啪!
那手掌扇在了秀姑娘的俏脸上,那秀美白皙的半张脸顿时便红肿起来。这一记耳光响亮异常,如同他心中的愤怒。
秀姑娘似乎被这记耳光打得有些发懵,但随之而来的是眼中毫不掩饰的怨毒。以她的身手,明明可以躲开这一巴掌的,但是她没有躲,甚至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连耳光扇过来的时候,她也一样盯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几乎要噬人的凶光。
“忍者村村长,梵天,还有圣玛丽亚,是我告诉他们凤凰究竟是谁以及凤凰在哪儿,也是让他们三人约到了一起,共同上东山寻那蔡桃夭的。只可惜,他们时运不济,青龙就在东山上,这则情报却是我没有及时拿到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冷冷地叙述着,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怎么敢?”蒋青天异常愤怒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不敢?”秀姑娘冷哼一声,“杀掉凤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对你都是极为有利的。”
“你警告过你,不要碰她!”蒋青天怒吼道,“要碰也是我亲手动手,别人没有资格!”
秀姑娘大笑不已,而后笑声戛然然止:“蒋青天,你醒醒吧,那个女人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蒋青天看着她,眯了眯眼道:“你想说什么?”
秀姑娘深吸了口气,她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吵下去,对两人都不好,稍稍平缓了语气道:“我想让你理智一点,想想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蒋青天冷笑道:“有利?你把三个废物弄到一起,非但没成事,反倒让人灭了个干净,你还有脸跟我谈什么是最有利的?还有你在京城的那些动作,你知不知道,你在把我推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秀姑娘心中腾起一股悲哀,她突然有些清醒了,但却还是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若是孩子以后也如他这般……
“好了,我们不吵了好不好?”在京城奔波了这么久,她觉得有些心累。
两人擦肩而过。
蒋青天冷冷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你们要动蔡桃夭之前,一定先想想后果,否则出了事,我概不奉陪!”
秀姑娘本已经走向内院,此时脚步微微一滞,转身淡淡地望了这个男人一眼,而后什么也没有说,便独自一人走向黄叶翻飞的内院。
蒋青天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一方石桌上,他何尝不知秀姑娘的心思?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可是,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拿起来,这一辈子也许都放不下了。
第两千一百一十章 又一场博弈来临
太阳从这座地中海小岛的东边缓缓升起,穿过微微的海风,落在四周是石头垒起的小院上空,穿过密布在小院上方的葡萄架,斑驳地落在正躺在小院墙根里眯眼打盹的老人身上。作为圣教中硕果仅存的三朝元老,他的头发早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白色的胡须和眉毛如同他身处的这座用石头垒起的小院一般历史悠长。
小院座落在这座小岛的东南角,每日清晨日出时分,老人会站在海边迎接旭日东升,而后回到这里,美美地打个盹,之后一个美好的上午也许便这样就结束了。他的午饭一般来说都很简单,一份蒸蛋,一份西兰花,再加一小碗米汤,他便已经很满足了。下午的时候,他会在岛上走走,几乎住在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认得这个佝偻着身子的百岁老人,但此时敢与他多说几句的人却很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圣殿里的那位与这位老大人在某些问题上产生了嫌隙,最近岛上更是在盛传,黄金圣座上的那位有意让老大人退阁养老,让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接替老大人的位置。在眼下这个敏感时期,更无人敢搭理这个得罪了陛下的老人。
他像往常一样,在小院里晒了一上午的太阳,中午吃了饭便背着手出门闲逛,这几年住在岛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随着圣教事业的举步维艰,大量的人手都安排出去以维持圣教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如今在岛上的多是女人孩子,看着孩子们在街道上嬉笑奔跑,女人们在杂货铺或水果店里忙碌着,老人微微眯眼,背着手,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缓缓挪过这条横穿小岛的街道。
拐过一条小巷时,不过多处便是他那处用来安身立命的小院,此时数名身着红衣侍卫正站在小院的门口,他微微一笑,加快了脚步。这些隶属裁决大神官麾下的侍卫似乎也早已经习以为常,看着老人快步走来,其中一人连忙迎上去搀扶。
老人推开他的手,嘿嘿笑道:“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年纪呢!”侍卫嘿嘿笑着不说话,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陪在老人身边,直到进了小院。
小院中,有人早已经不请自来,从那葡萄架上摘了一串葱绿欲滴的葡萄,此时正躺在老人上午用来晒太阳的躺椅上,摘下葡萄一粒一粒地扔进嘴里。见老大人克瑞俄斯在亲卫的护送下走进院子,他起身迎了上来:“葡萄不错,很甜!”他摘下一颗送进老大人的嘴里,“眼看着天凉了,这是今年最后一季的葡萄了?”
老人家瞪了年轻的裁决大神官一眼,而后从年轻人手中夺过那已经吃了半串的葡萄,哼哼道:“你倒是手快,架子上已经熟了葡萄,就属这串个头最大,你就不能摘串别的?”说着,连忙又摘下两颗扔进嘴里,似乎生怕面前的年轻人再给抢了去。
回到他的躺椅上再次躺下来的时候,年轻大神官的亲卫已经从里屋搬了张椅子出来,就放在躺椅的斜对面,而后招呼所有人都出了院子,他们知道,院子里的两位大人物有话要说。
老人眯眼养神,年轻人扔手又摘了一串葡萄,没刚刚那串个头大,但也一样甘甜。过得片刻才听躺椅上的老人道:“出事什么了?不是说好这阵子不出裁决殿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你坐上裁决大神官的位置后,有多少双眼神在看着你?包括黄金圣座上的那位,所谓天威难测啊,你应该很懂这些的……”
年轻的裁决大神官阿佛洛狄德正色道:“是圣玛丽亚的事情。”
老人陡然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年轻的大神官问道:“死了?”
阿佛洛狄德点头道:“刚刚得么消息,她与天竺国梵天、岛国忍者大师村长相约击杀华夏凤凰,但没有成功。”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不是华夏人动的手,而是被梵天偷袭,最后两人同归于尽。”
老人怔了半晌,而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咎由自取!岛国人奸诈狡猾,天竺人更毫无诚信,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查一查,你得查一查这件事情是谁牵的头,圣玛丽亚当年输给了殷重明后一蹶不振,连有十足把握拿下的黄金圣座都失之交臂,眼下就更没理由突然有信心跑到华夏去耀武扬威了。”
阿佛洛狄德笑了笑:“老大人,您觉得还有查的必要吗?”他笑得很淡然,仿佛这件事情要么微不足道,要么他已经洞察了现象背后的本质。
微闭着双眼的老人长长叹了口气:“查是做给他们看的,就算你现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去调查。圣玛丽亚是长老,又死在异教徒手中,查明真相,惩罚元凶,这本就是你裁决殿的本份,也不存在做不做姿态的说法。”
阿佛洛狄德微微一笑,从老大人的话里,他已经听出了,老大人恐怕在听到消息的这一刻便已经猜到这件事情背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如今以老大人的身份,不能说,不当说,也不想说。
话锋一转,阿佛洛狄德正色道:“圣女那边,也来了坏消息,华夏那一战受的伤深入骨髓,怕是那个位置又要换人了。”
老大人轻轻叹息一声:“忒亚是个做事的孩子,将她推上圣女的位置时,我是持反对态度的,但陛下一意孤行,加上外事厅的科托斯和骑士团的奥尔德斯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圣子的位置,也不是人人都坐得的,更何况……”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坐在他斜对面的年轻大神官却心知肚明。微微沉默了片刻,老人才又接着道:“换个人也好,但眼下教内能坐这个位置的,怕是寥寥无几啊!”
阿佛洛狄德笑道:“他们已经放弃忒亚了,奥尔德斯推举了一个女骑士,叫什么阿塔兰忒,说是在骑士团里战功赫赫,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那个大屁股的女人其实就是他的禁脔。科托斯倒是相对比较公正,也推举一人,好像跟他们外事厅没太大关系,但据说能力和水平都是差强人意,只是名不见经传,恐怕在黄金圣座面前,得不了宠。现在就差我们了,对这件事情,我想听听老大人的你的想法。”
老大人睁开眼,深深地望着他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圣女?圣女这个位置,不过是几百年前才有的,我圣教在这世上绵延数千载,没有圣女的是绝大多数情况,只是在几百年前,因为当时的圣皇陛下暴毙,引发了一场骚乱,长老会这才引入了圣女制,以期在特殊情况下,圣女能直接坐上黄金圣座执掌教中大业。”
阿佛洛狄德奇道:“那为什么没有圣子,只有圣女?”
老大人笑了起来:“在权力一道上,女人的权力欲永远要比男人来得弱得多,这也是为了避免祸起萧墙吧!”
阿佛洛狄德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似乎觉得这样便引入了圣女制有些太儿戏了,但那是几百年前前人所作下的决定和判断,眼下在没有大变故的前提,这制度自然是变不了的。“我说老大人,咱们还是聊点实在的,总要推个人上去吧?不然明天晨朝时,那帮傻缺又要说我目中无人了!”
老大人哈哈大笑:“你还怕他们骂人?上回是谁当着陛下的面,将奥尔德斯的人一脚踹飞出去?又是谁出言不逊,气得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直接要割袍与你决斗?”
那模样俏丽得如同女子一般的阿佛洛狄德撇撇嘴道:“那到最后,他不也没敢割袍决斗嘛!我倒是很期待他签生死状,不过科托斯这人狡猾得跟狐狸似的,有危险的事情,他跑得比谁都快,指望他有种跟我决斗,下辈子估计都困难。”
老大人克瑞俄斯点头笑道:“科托斯的确是个没蛋的货色,但在外事上,这些事于我教还是有诸多贡献的。嗯,如果一定要推举一个人上去,我倒是有个人选。”
阿佛洛狄德眼睛一眯:“哈哈,我就知道,老大人您这儿,就是个宝藏!不过,我倒不太建议弄个太重要的人上去,您没发现吗,近百年来,咱们的圣女,好像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包括前面那位碧姬在内,别说问鼎那把椅子了,像忒亚这样的,怕是往后生活自理都困难啊!”
老大人冲他勾了勾手指,阿佛洛狄德躬身凑到克瑞俄斯身前,两人耳语了几句,便见那张俊俏得不像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的神情。
“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阿佛洛狄德诧异万份,“这……这样真的能行?”
老大人微微一笑:“这样做,似乎才符合你这位裁决大神官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格嘛!”
阿佛洛狄德苦笑道:“老大人,这个名字呈上去,你就不怕我被陛下赶出圣殿?”
老大人笑了起来:“你怕被赶出来吗?”
那俏朗无比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骄傲的神色:“诶,求之不得呢!”
第两千一百一十一章 圣子
次日,旭日东升,圣殿大厅,中枢成员汇聚一堂。清晨的阳光透过殿顶的玻璃照射在大殿西侧的墙壁上,有人在禀报老长会成员圣玛丽亚战死的过程,引得众人交头接耳,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那位须发花白的至高权力拥有者陷在那把黄金圣座里,在距离他最近的一方平台上,年轻的裁决殿大神官看到了圣皇陛下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众人便吵成一团,有人主张立刻派裁决使去惩戒那些可恶的天竺人,也有人认为那场刺杀里华夏人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所以应该烧死的是那些华夏人……
在黄金圣座最近的一方平台上,为数不多的十来人分两排而立,看着下方众人吵成一团,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看得津津有味,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直到上方圣皇身边的侍卫长大喝一声“肃静”,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这才纷纷缄口不语。
坐在黄金圣座上的老人眯眼扫视刚刚吵得最凶的那帮人,问道:“你们开口一个净化,闭口一个惩戒,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口中的这些事情,派谁去做?又如何去做?”
众人均低不语,但还是有不知死活的冒了出来:“陛下,我等认为,净化异端之事尚在裁决殿职责范围内,裁决大神官神功盖世,是当世少有的高手,这类事情,自然应该是由裁决殿出面才比较妥当。”那人说话时头也不抬,只是弯着身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面,但台阶上的阿佛洛狄德还是认出了他,此人正是骑士团团长奥尔德斯的小舅子俄琉斯。俄琉斯并不在骑士团内服役,而是隶属于财政厅,如今已经是财政大神官下四大助手之一。他开口的时候,阿佛洛狄德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那位人称“财神爷”的财政厅大神官普里阿摩斯,后者表情怪异,而后发现新上任的裁决大神官正看向自己,便有些惊慌——他虽然手掌财政大权,但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位据说是圣教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裁决大神官的年轻男子要是真盯上了自己,怕是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此时普里阿摩斯看向下方俄琉斯的眼神充满了愤怒,而后又狠狠地瞪了奥尔德斯一眼,他知道,一定是在姐夫奥尔德斯的授意下,身为小舅子的俄琉斯才会在晨朝上如此给裁决殿挖坑。
“哦?”黄金圣座上的老人轻轻哦了一声,而后目光落在距离自己最近一方平台上,只是这一次他看的仍旧不是年轻的裁决大神官,而是那位号称骁勇善战的骑士团团长奥尔德斯,“奥尔德斯,对于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奥尔德斯向圣皇微微行礼,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声“傻缺”,惹得那骑士团团长朝众人怒目而视。他如今的确有这个实力,在放任裁决殿二十年坐大后,为制衡裁决,这几年圣皇陛下加大了对骑士团的投入,眼见骑士团逐渐兵强马壮,几乎隐隐有了能与裁决殿旗鼓相当的力量。
“陛下,我们骑士团认为俄琉斯说的其实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清化异端,这本就是裁决殿的职责,若是连这点职责都不想承担,那还要裁决殿做什么?”他声音铿锵有力,在这挑高数十米的大殿内回荡着。骑士团与裁决殿不睦,这是眼下圣教中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事实,陛下虽然前阵子刚刚将裁决殿红衣大主教擢升为近百年来第一位裁决大神官,但其中明升暗降的事实却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自从上次年轻的阿佛洛狄德归岛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外面盛传他被圣皇软禁在岛上,但后来发现年轻人对裁决殿的掌控丝毫没有减弱,这个说法也就不攻而破。在大神官的册封仪式后,晨朝上的唇枪舌剑就从来都没有停歇过,这样互相给对方挖坑跳的场景,众人也不是头一回看到,只是今天财政大神官麾下的俄琉斯跳出来开了第一炮,倒是让众人嗅到了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
果然,奥尔德斯刚刚说完,年轻的裁决殿大神官便对着圣皇躬身一礼:“陛下,奥尔德斯和俄琉斯说得不错,净化异端的确是我裁决殿的职责所在,所以阿佛洛狄德向陛下请命,携裁决使和血影军团入天竺,必让神的光辉在那异端的土地上发扬光大!”
只是,不等黄金圣座上的老人开口,一旁的奥尔德斯便叽笑道:“阿佛洛狄德,你别光捡软肺子捏啊,这件事华夏人也有份,你为什么避开华夏不言?难道说,是因为你那位双胞胎的孪生兄弟是华夏人?”
阿佛洛狄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在向陛下请命,你却开口,奥尔德斯,陛下还正当壮年,你就想上位不成?”
“你……”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了,奥尔德斯吓了一跳,连忙单膝下跪,“陛下,奥尔德斯对陛下的忠心如同西西里岛上的日月一般可鉴,请不要听信佞臣妄语!”
年轻的裁决大神官轻笑道:“奥尔德斯,西西里岛经常是阴天和雨天,不见日月啊!”
“你……”奥尔德斯气得额上青筋暴跳,但在那黄金圣座下,却也不敢造次,只能道,“陛下明鉴!”
坐在圣座上的老人眯眼微笑,眼前这一幕似乎正是他想要的。权力便是这样,总需要有人不断地相互制衡着,像之前那样裁决殿一家独大,绝对是他无法容忍的,但眼下看来,跟年轻的阿佛洛狄德相比,奥尔德斯在定力和修养上,的确不如米勒斯大人一直青睐的这个年轻人。
“好了好了,不要再争了,你们一个是骑士团团长,一个是裁决殿大神官,下面站着不少你们的部下,这么争下去,也没怕他们笑话?”圣皇清了清嗓了,道,“圣玛丽亚的牺牲,对我教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这件事情必定要调查清楚。不过阿佛洛狄德尚有重任在身,这件事情还是请科托斯你多费费心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去华夏了,你在那儿应该也安插了不少人手,调查起来也应该得心应手得多!”
此言一说,奥尔德斯脸色微微一变,一旁的阿佛洛狄德倒也是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来老人家又想培植新的力量来牵制骑士团和裁决殿了,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而作为外事厅大神官的科托斯此时却连忙出列:“科托斯领命!”
这其实也只是这次晨朝的一个小插曲而已,接着,只听黄金圣座上的老人轻叹一声,而后说道:“圣女忒亚的事情,你们多多少少应该也知道一些了,今天把这件事也议上一议,照教规,圣女的位置是不能空缺太久的,诸位有什么想法和人选,今天都可以抛出来,所幸今天都在,那就干脆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台阶下众人均微微一愣,朝会上提名额后就直接定下来?这岂不是太儿戏了些?
“眼下事情众多啊,美洲、欧洲、亚洲都有诸多事务等着大家去处理,像今天这样能凑到一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我才说要抓紧时间定下来,当然,如果讨论得不充分,那就要再搁一搁。”圣皇见大家似乎有些不解,这才又跟了一句解释道,“只是时间不等人,我这边也有很多事务,等着新任的圣女去操办!嗯,先说说看,有哪些众卿中意的人选?”
奥尔德斯最是性急,听闻此言,立刻出列行礼道:“陛下,都说举贤不避亲,我推举我们骑士团的阿塔兰忒,她是骑组建的钢铁女骑的骑士长,英勇善战,实力不在忒亚之下,又对圣教忠心耿耿,因而我认为,她是圣女的最佳人选!”
下面不知谁插了一句:“不是说圣女都得冰清玉洁吗?又不是选欲女……”
台下众人大笑,包括骑士团的一些人,也咬着下唇,不敢发出笑声。
奥尔德斯大怒回头:“谁,谁在那儿捣乱?”
台下百来十号人皆低头不语,但的确大家都知道,那个阿塔兰忒就是奥尔德斯的房中人。
此时,科托斯也站了出来:“陛下,我一人选推荐,此女名为曼托,原是圣女忒亚的部属,说骁勇善战,那是小觑了她,在澳洲的战役里,她一个人就砍杀了数百名土著,几乎是一战成名,陛下还亲自给她颁发过勋章,我想陛下一定对她还有些印象。”
圣座上的老人微笑点头:“不错,对曼托我还是有些印象的,是个不错的备选人。还有吗?”他的目光扫过这些位高权重的大神官们,最后落在了阿佛洛狄德的身上,“裁决大神官,你可有推荐?”
在众人瞩目下,年轻的裁决大神官出列行礼,而后微微一笑:“是的,陛下,我有人选推荐。”
众人均竖起了耳朵,要说如今的实力,裁决殿称第二绝无其它人敢称第一,只是裁决麾下多的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能符合圣女条件的,怕是寥寥无几。
而后,年轻的大神官昂首挺胸,报出一个名字,接下来,殿中众人均瞠目结舌。
数息后,殿中众人哄堂大笑。
年轻的大神官却微笑不语。
是的,他报出的名字是赫拉克勒斯。
那个力大无穷,憨憨傻傻,又总是脸上挂着无邪笑容的少年。
众人大笑时,他却在喃喃自语。
圣子,嗯,好像几百年没人提到过这个称谓了。
第两千一百一十二章 不爱江山
京城,秋日的午后,阳光淡淡地从树叶间地缝隙里透了下来,落在铺了一层枯叶的地上,斑斑驳驳。有人一脚踩在那层枯叶上,发出如同孩子手中薯片被捏碎的哔哔啵啵的声响。这是那个刚刚在遥远的西西里岛上被人点了名的少年人从树上跃了下来,而后有些懊恼地看着脚下被自己踩碎的树叶。
“拜克里德斯,为什么师父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即使下面是这样的树叶,却也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呢?”他挠着头,一边蹲下身查看那些被自己那双近五十码的大脚踩碎的枯叶,一边有些沮丧地问坐在对面大树上微笑不语的年轻苦修士。
拜克里德斯微笑道:“华夏的这门功法练起来殊是不易,看来还是要按照你师父教你的方法循序渐进地练下去,练功这种事情,本就是急不来的!”
少年仰头,太阳正好在拜克里德斯的身后,微微有些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他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说道:“其实有时候,我有些分不清师父和阿佛洛狄德大神官,他们长得太像了,要是师父也穿上裁决神殿的袍子,我一定分不清他们俩谁是谁。”
年轻的苦修士笑了起来,说道:“好像……我也不是很能将他们分得清楚的……不过,细分的差别还是有的……比如,你师父比大神官更有人情味……”
强壮而高大的少年挠挠头,不解道:“什么是人情味?”
拜克里德斯答非所问道:“其实也不尽然,大神官也有人情味,只是这些年都藏在心里。那处岛上,也的确不是个讲人情味的好地方!”顿了顿,他看向远方那处岛屿的方向,而后目光落了下来,正落在又蹲下去醉心研究那些碎叶的少年身上,“赫拉克勒斯,你想当圣子吗?”
少年头也未抬:“什么是圣子啊?”
拜克里德斯笑道:“就是距离黄金圣座的那个人啊!”
那孩子陡然抬头,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惊恐:“不要!”
拜克里德斯失笑:“为什么?”
少年飞快摇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要。”
拜克里德斯微微叹息一声,有很多事情,这个孩子已经忘记了,但当年的某些事情,还是在这孩子心灵深处留下了某些创伤,哪怕年幼的他受了重伤后变得憨憨傻傻,却还是下意识地对那个地方产生了极度地排斥。他抬头看向头顶的那方天空,白云从天上飘过,山风轻抚,时光荏苒,十几年便过去了。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也在这般的蓝天白云下仰视过某个人,曾几何时,受圣教万众瞩目的那个人就站在距离黄金圣座最近的那方台阶上,而最后,他也倒在了那里,倒在了自己的儿子赫拉克勒斯的面前。他知道为什么阿佛洛狄德要让自己带着这孩子离开那里,因为再过两年,这个曾经亲眼目睹了一些事情的孩子就要成年了。成年了,便意味着他可以向任何人发起决斗的邀请,而在圣教,每一个人都有挑战旁人的权力,而每一个人也都有捍卫自己荣誉的责任,包括圣皇在内。
圣皇是不会让这个孩子活过十八岁的,这一点拜克里德斯很清楚,阿佛洛狄德很清楚,克瑞俄斯老大人一样很清楚,甚至教中的很多人都很清楚,但是多数冷眼旁观的人,还是在伸长了脖子等着来自黄金圣座上的某些动作,就如同当年那般。
拜克里德斯长长叹息一声,目光再次飘向那远方遥不可及的小岛。
有些事情,大概就快要尘埃落定了吧!只是,那位年轻的大神官能承受得住吗?哪怕那黄金圣座早就已经在风雨飘摇中了,但绵延数千年的庞大组织赋予的权力,却一样可以碾碎这世上的无数事物。
也许,也包括裁决神殿。
这世上的喧嚣和纷扰太多,但更多的却是庸人自扰。
阳光同样落在被秋叶层层染黄的东山上,那日前夜间发生大战的山道岔路口,此时只剩下温和阳光与秋风。秋风吹过山上的黄叶,带着一丝北国秋日特有的清爽,吹进那处四合院。
小院的一处房间里,故事讲着讲着便睡着的父女二人身边还躺着砸吧着小嘴的青龙,爷儿仨在这秋日的午后,美美地睡着午觉。房外,一身素衣的蔡桃夭手里拿着一本书,是吴老刚刚修订出版的《近现代哲学史》,一旁小石桌旁,穿着居家服的阮钰正微闭着眼睛听着耳朵里的歌曲,身边是一脸期待的齐褒姒。
“媛媛,这首歌要是放出去,你那些歌迷粉丝又要爆炸了!”摘下耳机的阮钰心悦诚服道,“真的很羡慕你在这方面的天赋,能写出这么好听的曲子,词也是自己填的,尤其是这词,填得太漂亮了……”
齐褒姒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朝房间的方向看了看道:“词是云道帮我改的,说是改,其实大多数还是他写的……真正的作词人,是云道!”
“啧啧啧!”阮家大疯妞一脸惟恐天下不乱地凑到蔡桃夭身边,“听到没,忙得四脚朝天了,还抽时间给媛媛填了首词,你说他偏心不偏心?”
蔡家大菩萨抬头,看向俏脸通红的齐褒姒,伸手勾起齐大祸水的下巴,笑道:“我要有这样的福分,怕是被工作都要忘记了!他这样,算得不错了!”
齐褒姒娇羞低头:“夭夭姐……”
阮钰嘻嘻笑道:“你就知道给他找借口,也不多管管他,红荷怕是离搬进来也不远了,而且我看再这么下去,迟早连他那位师姐,也要弄进家里来了!”
蔡桃夭淡淡笑道:“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有什么不好?”
阮钰撇撇嘴:“我倒还好,可是挡不住外面有人嚼舌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身份这么敏感!”
蔡桃夭笑道:“咱们家这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真要有那么一天,只要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他一定会宁可放弃一些东西。”
阮钰也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否则咱俩怎么会看上他?”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爷儿仨午休着的房间,而后相视一笑。
与秋日的平静小院截然相反的是此时京中各国秘密情报分支,从昨日到今天下午,已经有不下十八个不同国家的谍报分支被彻底从京城里抹了去,一时间那些各怀鬼胎的敌国谍报特工人人自危,血腥味在这个对于京城人来说普通而平静的下午,弥漫在各个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
一处酒吧,此时还未曾营业,铁锁便被人用大钳夹断,而后一行人冲入其中,在酒吧后厨里找到一处暗门,四名闻讯而逃到此处的Y国情报特工束手就擒。
一处旧家电修理铺,门可罗雀,冷清的铺子里堆满了各种旧家电和零配件,二部的人冲进来的时候,被推到前方当幌子的老板还在打瞌睡,见有人冲了进来正要摁身边的警铃,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而后八名正在与F国联络的情报人员被当场抓获。
同样的情形在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同时上演着,在高端的写字楼里,在街边的成衣铺里,在红遍网络的餐馆里……有人弃枪投降,有人负隅顽抗,也有人挣扎着谈条件,一切都在这个安静的秋日午后,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东山上那处小院里的爷儿仨,睡到天色微暗才醒了过来,本来还可以多睡一会儿,最后还是被实在饿得发慌的小青龙的哭声给“炸”醒了,而后便是当爹的哄儿子,当姐姐的哄弟弟,安静的小院又在秋叶缓缓地飘落中热闹了起来。
一辆车停在了小院的门口,贾牧从车上快步下来,进了小院寻到老板,却看到老板在哄着青龙小老板喝奶,便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你去忙吧!”蔡家女子接过儿子,将奶瓶塞进儿子的嘴里,说起来也奇怪,刚刚跟李云道各种不配合的小青龙,到了蔡桃夭的怀里,便乖乖地开始喝奶。
李云道轻轻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小势利鬼!”而后便带着贾牧到了小院里。
听贾牧汇报完事情的进度,有些顺利,有些碰到了一些障碍,但总体上距离他的预期并不算远。
“还不错,这小半年的蛰伏换来这次小胜,也算是值得了!明天是个大日子,让大家还是要打起精神来,等忙完了明天,该休假休假,该陪家人陪家人!”李云道轻抚着下巴,笑着说道,“这样一来,京城倒是可以安稳一段日子了,只可惜时间还是太仓促了些,否则趁着这次机会,倒是可以彻彻底底地清理一次。”
“老板,这次一来,应该会收敛多了!”贾牧的神经还保持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下,这是进了二部后,最大的一次胜利,他直接参与了其中不下五个行动,此时心中仍旧激动不已。
“是啊,都以为我要奉行‘攘外必先安内’,但釜底抽薪打了老外们一个措手不及,外面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内部矛盾了!嗯,你要说是秋后算账,也可以的!”
第两千一百一十三章 五十知天命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在京城的上空。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这一辈子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有些步子,一旦迈了便也就应了那句“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本以为那人在双子城就该已经死去了,就他所知的,便有起码四五股势力在盯着他的项上人头。他也的确将那人的行踪出卖给了那些势力,所以从中秋伊始,他就在等着双子城那边传来他想要听到的消息,甚至好几次在梦里,他都梦见了那人死了。
终究老天爷并未让他得偿所愿,那人回来了。
那天会议时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本就是皮外伤,加上这些年他的体质还不错,恢复得也算快,只是在听到那人回来的消息时,伤口又没来由地疼了起来。
刺骨的疼啊!
同样刺骨的,还有他心中的寒意。
那人就这样在双子城走了一遭,便将此前深陷东欧的那些同仁全部带了回来。
既然那人没死,那么之前在东欧的那些布置,那些用来作为烟雾弹的刺杀,也就都没有了意义。
他深深叹息一声,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凝视着落在阳台玻璃上的霓虹灯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是时候了。
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起身走向房间,掀开气动的床板,下面有两只很大的行李箱。
这是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两只箱子都从床板下储物格里取了出来,拉开一只箱子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本护照。
那是一本新加坡的护照,展开护照,上面是他的照片,但姓名那一栏里却是一个截然陌生的名字。
他有些犹豫,眉头紧锁着,又抬头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的方向。
最后还是咬咬牙,将护照塞进了口袋里。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响了,惊得他身子一颤。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往窗口的方向逃跑。
但跑到窗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门铃又响了一声。
他回头看了看,还是决定将那箱子放回床下的暗格里,这才小跑着去开门。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微微有些错愕,张了张嘴,而后换上一张惊喜的表情:“陈主任,你怎么来了?”
站在门口的是陈真武。
虽然同在二部共事多年,这却是陈真武头一回登门,此前他也知道,这位在京城颇有背景的陈主任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但最后,对方在离开的时候,还是默许了他最近的这一次升迁。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谢对方还是应该虚与委蛇。
“不请我进去?”陈真武似笑非笑。
“哦哦哦,快请进快请进!”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对方迎了进来,准备泡茶,却被陈真武喊住了。
“先不要忙了!”陈真武在刚刚他坐着的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生长在军人家庭,此时离了二部又去了军校工作,坐着的时候也依旧如同一杆笔直的枪。
“吃了吗?”他问道,“本来准备下碗面凑和一下,你来了,我叫几个菜,陪你喝两盅?”
陈真武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当中分辨出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好。”
他与陈真武的关系其实一直不算融洽,直到陈真武离开,他也才被后面的大人物推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上来,若要真算起来,陈真武在二部的这些年,他基本算是坐着冷板凳的。
菜来了,酒是并不算贵的那种,是老家的亲戚来京城探亲时捎来的家乡酒,不贵,但口感醇厚。
陈真武是懂酒之人,喝了一杯,便赞叹说这是好酒。菜,却一筷子都没有动。
他也没动,只是陪着陈真武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半瓶酒。
陈真武抬头看他,眼神中有股不说出的悲悯。
他也放下酒杯,笑道:“其实还蛮羡慕你的,离开二部能去军校待着,应该也是不错的。”
陈真武道:“你原本也可以的。”
他苦笑着,没有说话。
陈真武拿起酒瓶,在他的空酒杯里斟满酒:“我敬你一杯吧!九九年,科索沃危机,你那时候刚刚从军校毕业,主动请缨,从战区带回了数名隐入战争泥潭的中国记者。”
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段岁月,自己也曾经年少无知过,也曾经意气风发过,也曾经有过这样那样的英雄梦,是啊,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肢体横飞的场景,至今让他记忆尤新。
喝完,陈真武又给他倒了一杯:“零三年,有境外势力企图带走那次的病毒样本,你带队日夜兼程,四天四夜不眠,将东西追了回来,直到眼看着东西被销毁,才敢合眼!我再敬你一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次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陈真武再次斟酒,只是这次他举着杯在半空,看着对面的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最后一杯!”陈真武的声音有些深沉,“敬所有为了伟大梦想而献身的同仁!”
陈真武喝完了杯中酒,可他面前的酒却丝毫未动。
他轻笑着问道:“什么是伟大梦想?有什么样的梦想值得我们去献身?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真武不紧不慢道:“有答案了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双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神毫无焦点,虚无飘渺而空洞:“我不知道。”
陈真武道:“这几年牺牲的兄弟,有当年陪着你一起去科索沃的,也有与你并肩追回病毒样本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摇了摇头,桌下双拳徒然握紧:“怎么可能忘?”他突然笑了笑:“人啊,这辈子总是要面临诸多的岔路口。”他顿了顿,“选错了,也就回不了头了。”
陈真武的表情有些黯然,而后长长叹息一声:“我离开的时候,向瞿老推荐了你。”
他的身子陡然一颤,眼神中更是迷茫与不解。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陈真武自嘲地笑了笑,“我向来对你没有什么好脸色,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推荐了你,而不是欧阳靖或者彭仕超他们这些离我比较近的处长?”
他摇头,而后想到了什么,也就径直说了:“因为我看起来对那位新上任的李主任没有任何威胁?”
陈真武笑了起来:“威胁?若是从前你不知道他手段,你这么说我也能理解,但这一次,你应该也知道了,他用几个月的时间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你觉得你们几个会对他有威胁吗?或者说,你们觉得,他在乎吗?”
他失笑,自嘲地点点头:“对,他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陈真武道:“推荐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比欧阳和彭处长他们更适合!”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没有其它原因。”
他笑了起来:“更适合?是啊,我做事情比他们更卖命,处理问题比他们更有想法,解决事情比他们想得更加周到,这个位置理应是我的。”他有些自豪地抬了抬下巴。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走上这样一条路?”陈真武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只是他也不是质问的口气,似乎表情中更多的是惋惜。
“不知道。”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人有时候没有太多的选择时,便只能顺着可以走的路往下走。”
陈真武轻叹一声:“其实选择还是很多的。”
他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快五十岁了,五十啊,知天命。”
陈真武点点头。
他五十,顶头上司李云道才三十出头。
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希望了。
他也曾一度想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殚精竭虑,但这种心思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就淡了下去。
直到迈出那一步,便也就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后悔吗?”陈真武平静地问道。
“也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人这一辈子,也总要做些尝试和变化的,也许错了,但得认。”他也一样地神色平静。
陈真武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酒已经见底,菜却未动。
走到门口时,他缓缓止步,沉声道:“见到死去的那些兄弟,记得跟他们磕头认错。”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向陈真武离开的方向。
他看着桌上的菜。
门关上了。
他拿起筷子,手有些莫名地颤抖。
这一刹那,无数曾经的美好画面从脑中掠过。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般同学年少,挥斥方遒。
筷子伸向那菜肴时,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抖动。
终于,还是伸了过去,吃了一口。
楼下,在夜风中独自抽烟的年轻男子看着从楼道走出来的陈真武,脸上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抽烟?”李云道递了根不贵的利群过去。
陈真武接了,没有说话,只是点上,烟雾在夜风中如同消逝的生命一般飘散。
远处,那古老长街的方向,绚烂的烟花升上夜空,在夜空中爆裂燃烧着,绽放出夺目的璀璨光芒。
小楼里敲起午夜零点的钟声。
喜庆的日子,来了。
第两千一百一十四章 秦老的遗愿
这一天,对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曾经遭受着列强侵略和殖民的民族和国度,历经沧桑走过了整整七十载,到得如今,这条沉睡千年的东方巨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举国欢腾,喜迎大庆,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距离那条此时举世瞩目的长街并不算太远的山腰四合院内,秋风徐来,有人怀抱着儿子,坐在池畔的石桌旁,教女儿点点下着围棋。
“爸爸,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点点仰着小脑袋,小辫子在秋日上午的阳光下一晃一晃的,与阮钰一般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对面的父亲,在她看来,父亲也是有足够的能力和荣誉站在那里的。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将原本跪坐在石凳上女儿也抱在了怀中,如此一手抱着吸着奶嘴的儿子,一手抱着满腹奇怪问题的女儿,走过九曲桥,走向池上的那处八角亭。
蔡家女子准备好了果盘正欲送来给父子三人,此时便也跟着到了那铺满秋阳的小亭里,伸手接过点点,笑着摸了摸点点的小脑袋:“你爸爸这是要深藏功与名!”
李云道轻轻一笑,望向那此时应该热闹非凡的方向:“现在想想,总还是有些后怕的,成吨的炸药,还有不下二十个狙击点,该死的……”
点点也稚声稚气地学着说了一句:“该死的……”
闺女立刻被当爹的亲了一口,而后教育道:“可不能学爹爹说脏话!”
小妮子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撒娇道:“爹爹是好人,好人打坏人……”
怀中的小青龙也伸出细嫩的指头去抓爹爹的脸,几下没抓中,却依旧乐此不疲。
“要不是因为这次的大庆,这网还可以撒得更大些,到时候就算不能给他们一锅儿端,但情况也一定远远好过现在!”李云道不无惋惜地说道。
蔡家女子微微一笑道:“他们都觉得,眼下这般胜利,已经超出太多人的想象,打了一些人的脸,但他们也许根本不知道,打不打脸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有损华夏利益的蠹虫能不能多清理掉一些。”
李云道笑着颠了颠怀中的儿子,说道:“媳妇儿,我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高尚,能顺道打他们的脸,我还是很高兴的。”
尽管这场胜利在李云道自己看来,还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场足以堪称是新中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反间谍战役之后被情报学院收录,成为了军方反间谍课程的经典教材。
大庆的报道铺天盖地,人们在社交朋友圈内分享着扬眉吐气的兴奋和喜悦,但是关于这场反间谍战的胜利,只在军方的某些绝密文件中提到了相关细节,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或年轻或资深的华夏特殊战线的工作人员,为了这场不一般的胜利究竟付出多少心血,甚至于生命。
举国欢庆这一时刻到来的时候,在津门的某处空旷码头,汹涌的潮水不断拍打着堤岸,天空阴霾得如同马上便要掉下来了一般。
码头的货仓似乎已经废弃了许久,只有呼啸的北风穿过那些破旧不堪的窗户,带着一丝肆虐的气息,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咆哮。
特蕾莎强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轻轻咳嗽了两声,就这样还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也是原本打算在京城混水摸鱼的其中一支力量,但突如其来的正面扑击,强大得几乎让她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那人居然在京城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她费了极大的努力才勉强逃出京城,但依然被无处不在的二部特工疯狂追杀,从京城一路跟到津门,此时她好不容易寻到了这处偏僻的码头。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让她很安心,因为她发现,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几乎都可能会有二部的眼线。
她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而后她又忍不住在思考一个问题,眼下华夏人几乎遍布全球,若是离开了这个国家,依旧会出现像自己这几天碰到的现象,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是如何把路边一个糖水的老先生也发展成他们的眼线的?她几乎有些不想往下深思。
当然,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眼下,如何逃离这个国家,才是对她来说首当其冲的问题。
几乎在她陷入深思的同时,她全力肌肉陡然崩紧,而后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疼,一个前滚翻,而后向侧前方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串子弹打穿了她刚刚所在的那处墙壁,远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伏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特蕾莎突然笑了起来,她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意气风发地堵下朱瑾瑜的车,双方开始了第一次合作。
到此时,朱瑾瑜下落不明,而自己却也被对方赶得如同丧家之犬,那位在半途见风向不对便与自己分道扬镳的骑士长此时恐怕也早已经回归了天神的怀抱。
圣主啊,你为什么不降下天罚,来惩罚这些毫无信仰的人?她在口口默默滴喃着。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外面传来这样的声音,让她想起了那张长着一对桃花眸的年轻男子。原本她以为一切会很顺利,却没想到连长老圣玛丽亚也死在了那座山上。
她自认是不如长老圣玛丽亚的,那场原本万无一失的刺杀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戮,
刚刚一扑,若是在平时,自然伤不了她分毫,但是此时她已经被二部高手追杀了整整两日,天知道那个在全世界情报机构眼中最神秘的华夏军情机构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的当世高手的,这跟她此前得到的任何一条关于这个机构的消息都完全不同。她听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尽管心中仍想反抗,但此时内外皆受伤的她,却连抬一抬手指都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痛苦。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感觉到有人走到她的身边,似乎是将手伸过来试了试她的鼻息,而后听到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太好了,还活着,主任要求,尽量抓活的。”
还是那处铺满明媚秋阳的池上小亭,怀中的小家伙到了要睡午觉的时候,哈欠连天,但似乎很喜欢跟着父亲和姐姐在这秋日里的下午晒着太阳的感觉,一直在强撑着,但最后还是便“女魔头”蔡桃夭抓回房间睡下了。受了牵连也被抓回屋睡午觉的点点一路撅嘴,但夭夭妈妈在家中的权威却不是她一个小不点就可以抗衡的。
等到蔡桃夭带着孩子们离开,阮钰才揣着两根水果黄瓜进了亭子,丢给自家男人一根,自己那根在嘴里咬得咯嘣作响。
“嘿嘿,这回把老头子们的脸都要打疼了吧?”阮钰有些幸灾乐祸,以她的脾性,是很乐意看到自家男人狠狠扇那些人耳光的。
李云道笑了笑,看着这个如今已经为人母的女子,年月似乎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脸上没有皱纹,腰间没有赘肉,就冲这两点,便一直让苦于眼角鱼尾纹的齐褒姒羡慕不已。
“刚刚也跟桃夭聊过,虽然终极目标并不是奔着打脸去的,但能切切实实地打上几巴掌,我心中还是很痛快的!”他如实说着,这样的事情,在自家女人的前面,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我那天夜里听你给他们下指令了,为什么要抓活的?”她嘴里嚼着黄瓜,有些呜咽不清,此时坐在小亭的边缘,晃着小腿,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很难想象,换上一身职业装的她是如何在那贸易之战的漩涡里为了国家利益而奔波忙碌的。
“人活着,便有利用的价值,死了便只是一堆发臭的血肉,我要那些血肉做甚?”李云道笑着解释道,“秦老临终前叮嘱了不少事情,其中一件便是改革开放后这些年,随着我们的国力越来越强,落入敌人手中的特勤人员也就越来越多,秦老交待了,让我集毕生之力,能救回来几个算几个,哪怕伤了、残了的,这对二部来说,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阮钰也是出生在军人家庭,自然清楚若能聚拢一批情报战线上的老兵,这对李云道下一步的工作,将起着几乎决定性的意义,此时也点点头道:“若是真能换回来一些人,去伪存真后,倒的确可以作为你接下来在二部的中坚力量。”
李云道笑了笑,反而摇头:“这些人回来,大部分都不会立刻投入战斗,我会让他们在情报学院休息一阵子,一方面是防止有人掺沙子进来,另一方面也是要让那些脑袋瓜子聪明的年轻人好好看看这些可以作为榜作的前辈。十年前他们可为二部的中坚力量,但十年前,二部的脊梁骨一定是从情报学院毕业的学生。”
阮钰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道:“据说吴千帆提议让你兼任院长?”
李云道苦笑一声:“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是一个有想法也同样有行动力的军人。他自己也知道,若是他兼任了这学院的院长,就必然不会置之不理,这当中很多事情自然也要按照他的想法和意愿去做,在教书育人这一道上,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但又忍不住会想管,所以干脆还是不要当这个院长的好。华夏军人,当以吴千帆为榜样啊!”
第两千一百一十五章 秋日琐事
听他说完“华夏军人当以吴千帆为榜样”那样的话,阮钰却忍不住皱眉摇了摇头:“那自然是不行的!要是每一个人军人都像她,那么往后,只要是军人家庭,都是要感情破裂的!不行不行,坚决不行!”她像小姑娘一样摇着头,说得坚决而可爱,于是被某人一把拉了过来搂进怀里,香了一阵又“欺负”了一阵,直到阮钰红着脸“投降认输”,这才作罢。
“你说吴千帆和孔蓝翎感情破裂?”李云道有些难以相信,想起那个如今几乎可以称作是华夏长公主的女子,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佩服的,这些年孔王两家联姻后,家中的不少事务都是她在背后积极奔走,逢年过节也是她在张罗着两家人团圆的事情,在李云道的印象中,孔蓝翎是真正的秀外慧中的女子之一,有足够的大智慧,又有很强的同理心,怎么会到最后连与吴千帆的感情都出现问题了呢?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小孔雀,那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从在飞机上见第一面起,就算得上是投缘,那么吴千帆和孔蓝翎的感情问题,会不会影响小丫头的健康成长呢?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孔蓝翎那样的聪慧的女子,又如何会不在意女儿的成长环境?
见他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阮钰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问道:“你是在担心你的大儿媳妇儿?”
李云道被疯妞儿戳破心思,也自嘲地笑了笑:“那都是跟小丫头开玩笑的话,凤驹比她可小上不少,女孩子本就要比同龄的男孩子早熟,能不能成,将来还要看孩子们自己造化。但我的确是有些担心小丫头的成长环境,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总是要缺少一些真正的安全感,再加上她们家的身份如此特殊,倒是要在合适的时候,提醒一下孔蓝翎才好!回头还是让小北跟黄裳说说,再让黄裳与蓝翎谈谈吧!”
阮钰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让黄裳谈?你当吴千帆和孔蓝翎的事情她不知道?人家可是亲姐妹,要知道早知道了,只是这种事情,向来是没有什么对与错的,年轻时人总会争强好胜些,吴千帆更是,只是他将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军中的时候,孔蓝翎独自一人抚养女儿,我知道蓝翎姐的个性,她骨子里还是有着小文青的一些气质和想法的,事实上,她这样的性格,是不太适合跟吴千帆那样的人结合的。嗯,我倒觉得,你更适合跟孔蓝翎在一起!”说完这句话,阮家大疯妞眯起了漂亮的眼睛,看着身边的男人。
李云道嘿嘿笑着将女人再次拉进怀里,又是一阵轻薄,才道:“别挖坑给我跳了!孔蓝翎虽然漂亮,但如今我有了你们,就已经足够了,真的,如今我也只是想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给这个国家和民族,剩余的,便是给你们,给孩子们,再多了旁人,我也的确是无暇顾及了!”
阮钰翻了个白眼:“那若是一天有四十八个钟头,你岂不是就有时间了?”
这个时候跟女人是没得道理讲的,只能君子动“手”不动口了。
直到阮家大疯妞再度求饶:“别,夭夭和媛媛都在家里呢!”
某刁民嘿嘿坏笑:“那敢情好啊,把她们都喊过来……”
阮钰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记,但最后还是将话题饶回到孔蓝翎和吴千帆的问题上:“不跟你开玩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孔蓝翎带着小孔雀来过两趟了。”
李云道愣了愣:“是孔雀吵着要找孩子们玩吧?”
阮钰撇了他一眼:“说是这么说,可我看一提起你,孔蓝翎那眼神就不太一样……”
李云道笑道:“当年在香港,我救了她和孔雀,多关心一些也是正常的。”
阮钰耸耸肩:“你一定要相信女人的直觉!反正,我和媛媛都觉得她对你有些想法,也跟夭夭交流过了,你知道的,她向来是不太在乎这种事情的。而且黄裳与她从小关系便极好,若是能帮帮她这个孤苦寂寞的长公主姐姐,我想夭夭一定是不介意的。”说着,她还偷偷冲李云道挤挤眼睛。
李云道被她酸溜溜的酸劲儿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没将这件事情往心里去,话锋一转,问道:“美国那边,彻底放手了吗?”
阮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已经想好了,把总部搬回京城来。反正打定了主意了,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算是发现了,夭夭姐太宠着你了,你要怎么样便怎样,一个不留神,家里没准又多了一房姐妹,我得好好看着你,不让你祸害别的姑娘!”她有些自豪地挺了挺饱满的胸口,却被某人偷袭着覆了上去,老夫老妻又是一阵嬉笑打闹……
平凡而幸福的时光总是会流逝得很快,而随着大庆的结束,越来越多地关于这场对外情报反击战的战果呈送到李云道的案头。
爷爷王鹏震生前所用的那间书房一直保持着原样,李云道会时不时进去看看,回想一些与老人相处的最后时光的场景。这间书房的隔壁,原本是一套卧房套间,此时被改建成了李云道的书房,从双子城回来后的这些天,源源不断的情报开始往这间书房里汇总,王家的四合院除了女人和孩子外,也开始多了一些脚步匆匆的陌生面孔。
长假的最后几日,京城迎来了一场秋雨,随之而来的,便是北方的冷空气,京城的夜间气温,似乎被人在底下坠了重物一般地直接降到了零度。
深夜,书房的灯还没有熄灭,李云道翻阅着成沓的密件情报,时不时停下来在一旁的笔记本上记下几笔,偶尔会起身紧皱着眉头在书房里走上一圈,而后飞快走回桌前,再写下些什么……这一次布下天岁地网,收获甚丰,但后遗症也不少,那些被一举捣毁了情报分支的国家,有低头认怂的,也有龇牙咧嘴的,更有几个已经调配了人手企图反击的。但华夏毕竟是一个民主专政国家,所有对人民利益产生重大威胁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抹杀,所以那几国临时调配的人手,还没接近京城,就已经被李云道布置在京城外围的力量捕获。眼下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消化这一次胜利的果实,有时候吃得太饱反而会带来很多麻烦。
此时李云道正在思考下一步对岛国忍者的策略,起身在书房中走了几个来回,而后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之后又听到龙五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接着,又是女军师疲惫的声音:“这么多事情呢,哪能睡得着?”
雨停了,晚间打完拳练完功的龙五原本盘腿在树下打座,此时似乎有些心疼自己的未来媳妇儿,起身迎上前,小声腹诽道:“他就是个剥削人不要命的大地主,你不要这么拼命行不行?”
女军师摆摆手:“晓得了晓得了,你去给我们弄些吃的,我和老板还些重要事情要商量一下!”
随后,澹台家的聪明姑娘进了书房,等龙五端着宵夜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在为了某件事情争论不休。
“这个时候不趁胜追击,等到他们又形成了气候,我们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才能拿下!”女军师有些不解,为何这次大胜后,李云道如同得小利便沾沾自喜的富家翁一般,就连二部的办公室也很少去了,这几日更是称病将办公地点改到了自家书房。
“学君,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李云道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出手,的确可以将他们在长江以北势力一网打尽,但是我们的人也一样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眼下这个时候,盯着我们的眼睛可不止一双两双,之前能大胜,是因为我们用了障眼法,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眼下再动手的话,对方也早就有了准备。仗,是不能这么打滴!”
“不这么打你说怎么打?龟缩在家里不出头吗?”澹台家的姑娘有些恼火,语气不免也重了些。
“凡事要徐徐图之,走得太快,会扯到蛋的,不信你问龙五!”恰好龙五端了夜宵送进来,主仆二人的“战火”便烧到了无辜的小师叔身上,弄得放下夜宵的龙五浑身一颤。
“别别别,你们这种国家大事,怎么能我这种没有文件的人呢……”龙五想溜,却被未来的媳妇儿叫住了。
“你别跑,你评评理,咱们费了老大的心血,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绩,是不是该趁胜追击?”学君揪着龙五的袖子,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圆,像一只生气的小白兔。
“小师叔,你的确要给评评理,现在是巩固已有战果的大好时机,而不是向更多的敌人去挑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云道冲他挤挤眼睛。
可怜的小师叔一个头两个大,而后不管不顾地逃出了书房,跑出王家的四合院,才拍拍胸口道:“乖乖,你们吵就吵嘛,干嘛还要拉我这个无辜的当炮灰?”
书房里,刚刚毫不相让的两人终于也平静了下来,李云道笑着说道:“你这样子,会吓到我家小师叔的!”
第两千一百一十六章 沙子
这样的争论原本便没有对错之分,是趁胜追击还是徐徐图之,对眼下的大局都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大庆前的危机,也通过某些渠道,让越来越多的京城执牛耳者知晓了。“李云道”这个名字以及这一系列动作背后的传闻形成的故事,也一时间成为了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些人在庆幸那些潜伏的危机在大庆之前就被排除了,也有人在暗自感慨王家那个野种的运气还不是一般地好,而少部分了解内情的人,却是更多地在惊叹李云道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运筹帷幄,包括找出二部的那条蠹虫的过程,更是让诸多了解内情的人拍案称奇。
只是,这些对于身在其中的李云道来说,只能算是诸多较好结束中的其中一个,在事前的多次推演中,也有过极糟糕的情况和极佳的事态,但终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每一件事件发生的节点的变化,而使得最终的结果走向了如今这般。
澹台家的姑娘并未曾在书房中待得太久,在发现自己说服不了李云道时,聪明的姑娘便退而求其次,想用折中方法来继续扩大战果,但依然被李云道微笑拒绝,以至于这位澹台家最聪明的姑娘几乎是砸门而去。
过得片刻,夜风吹了进来,进入深秋后的夜风已经有些微寒。小师叔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怎么了今天?”在小师叔眼中,李云道向来很尊重这位女军师的想法,之前多数行动,也都是让年轻的女军师独立一手策划的,结果也的确证明,澹台学君在这方面的确颇有天赋,但像今天这般两人谈得不欢而散的,还是头一回。
李云道看着走进房间的小师叔:“怎么,怕我欺负了你们家学君?”
小师叔挠头笑道:“倒是不担心这个,你也还没无耻到那种程度,对不对?”
李云道轻笑道:“这段时间我们走得太顺了,所以有很多隐藏的危机还需要着手去解决,学君所处的位置那般想其实也是不错的,眼下的状况,趁胜追击的确不失为一个好选项,但并非最佳选项,在华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二部这次太过于出挑了,京城又是个很特殊的地方,有些事情,还需要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小师叔撇嘴道:“不就是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嘛,干嘛要说得这么文绉绉的?”
李云道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要小瞧了这些所谓的人民内部矛盾,矛盾不及时解决,总有一天会酿出大祸的。而且,眼下更大的问题,怕已经不是岛国、A国的这些跳梁小丑了!”
小师叔奇道:“那是谁?”
李云道深吸了口气,将桌上一张叠得四方的纸递了过去:“你看看。”
小师叔展开那张纸瞥了一眼,而后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那老畜生究竟想干什么?”
李云道接回那张下午才从二部发来的情报,摇了摇头道:“人到了这一步,总是会有些恐惧的,哪怕他自诩为神选之子,但人到了这种时候,总难免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和判断。”
小师叔想了想道:“算起来,他年纪也很大了,据老头儿说,当年他跟米诺斯交手,对方实力与他不分上下,而能作为神选之子坐上那把黄金圣座的,应该比米诺斯还要强上一些?”
李云道笑了起来,示意小师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要坐上那把黄金圣座的椅子,单凭武力是远远不够的。”他笑着望了龙五一眼,龙五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羞赧的神情,梵天联同圣玛丽亚刺杀蔡桃夭当晚,老头儿就曾对传统武学和融合现代兵器作战方式作过点评,自幼就跟着老头儿开拉面店的龙五在这方面对自己颇没自信,以至于每每说到这一点,他都有些脸上发烫。
李云道看出了小师叔的尴尬,笑着解释道:“青龙先生那晚的点评,只是纯粹针对个体的作战而言,我要说的跟这些关系其实并不大。要坐上那把黄金圣座,恒心,耐心,野心,决心绝一不可,多数时候,还需要一些冷血无情的气质,这一点上,据我说知那位长老米诺斯所不具备的。”
小师叔奇道:“那现在坐在上面的那个傻才头就具备了?”
李云道轻笑道:“当年在圣教内部,盯着那把椅子的,自然也不是他一个人。而且,从数百年前开始,圣教便已经有圣女制度,多数时间,位置总是传给圣女,由圣女代执数年,直到长老会认可了教中某一人有足够的能力驾驭那把椅子所赋予的权力,才会会正式加冕。圣女执教时期,实际上也就是长老会在集体执掌权力,这对限制个别人权力的膨胀,是有一定好处的。但如今坐在黄金圣座上的这位却不太一样啊,当年虽然有很多时代背景因素,但他击败了数名对手,甚至当时的圣女圣玛丽亚,坐上了黄金圣座,从本身来看,也是圣教长老会对他的权谋的一种认可。圣教在这世上绵延千年,甚至据说比现有的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历史悠久,分支和力量遍布全球,左右着全球很多国家和组织的政治、经济和内部变迁,所以在圣皇与长老会之间彼此形成权力的约束,也算是一种平衡。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坐上那把椅子的人,我们是绝不能轻视他的,哪怕他现在老了,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令人费解的决策,但我们并不清楚,他那些看似昏庸的出招背后,是不是存在着某些我们还没有发现的意图。”
小师叔似懂非懂,看着李云道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也许那老家伙现在正在给我们挖坑跳,而且这坑比岛国、A国人的那些小动作,都要可怕得多,所以你不同意学君趁胜追击的方案,而是想集中力量对付这个圣教?”
李云道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苍茫的夜色:“绝大多数吧,还有一小部分还是刚刚说的,咱们现在成了京城的明星,这对我们这个原本应该处于隐形状态的组织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我们越是耀眼,我们的敌人会越警惕,尤其是在你不知道对手究竟在你们内部渗了多少沙子的时候!”
小师叔疑惑地看向站在窗畔的李云道,这一刻,这个从武人的角度来看略显单薄的身影却让他仿佛看到了那位将自己抚养长大的老头儿:“内部的沙子?那个平栾不是已经逮到了吗?”
李云道叹息一声,摇头笑道:“平栾其实还算不得沙子,往前追溯十年,平栾和如今的你我其实是一样的,一身赤胆忠心。”
小师叔愣了愣,也许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人都是万万想不到,二部的那个叛徒在李云道这里会是这样的评价。
“那为什么……”
“人是会变的,加上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很多原本你看上去如同救世主一样的人,也许到最后一刻我们才会看到他真正腹黑的一面。马放南山,歌舞升平,时间一长,有些弦也就松了,除此之外,还要面临诸多的诱惑。”李云道停顿了一下,笑着望向龙五,“小师叔,你还年轻啊,这世上有些诱惑,是在如今这个年轻和眼界下,你怎么都想不到的。”
小师叔哼了哼,似乎对李云道质疑他抵御诱惑的能力表示不满,忽又听到李云道叹息一声道:“你以为酒池肉林,穷奢极欲这些都只是书册里存在的吗?也许第一次他会拒绝,第二次也会,但是糖衣炮弹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分时间的,也许敌人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加大砝码……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有些癖好,也总会有些弱点,平栾其实也只是被人抓住了某些弱点,而后一失足成千古恨……”
龙五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是在思考当自己面临某些诱惑的时候,能不能抵抗得住。
李云道缓缓走到他身边,拍了拍小师叔的肩膀道:“小师叔,你还年轻,等活到老头儿那般岁数的时候,这世间的事情也都能看得透了,只是这期间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你自己去经历的,也许过程很痛苦,也许结果并不那么尽如人意,但这就是人生。当然,你的立场注定了你是不会受那些诱惑的,但你有弱点,敌人便也会抓住它,然后要挟着让你就范……”
龙五身上的气息微微一变,李云道感受得出,那是属于这位未来华夏最强大守护者的杀意和决意,于是他笑了笑继续道:“小师叔,如果,我是说如果,敌人抓住了学君,让你去做些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如何处置?”
龙五倒抽一口凉气,先是眼神一凛,而后眼神变得迷茫起来,最后竟有些犹豫地看向李云道,吱吱唔唔道:“我……我……我自当是要将她救出来!”
李云道似笑非笑道:“那如果一定是救不出来的死局呢?”
龙五张着嘴,死死地盯着李云道,许久都不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