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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仲星羽     大刁民txt下载     大刁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七章 狼狈为奸

    人,身高接近两米,凌乱而曲卷的长发随意用皮筋扎着,垂在脑后,全身上下就只在裆间裹了张兽皮,咋一看,真如同从神农架里头走出来的野人。他的骨架很大,手腕如同老林子里三五年的树般粗细,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掌中和膝盖上全是老茧。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异常满饱,浑身的线条充满了力量美,与那座传世文明的“掷铁饼者”的雕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偏他又生得一张俊异非凡的脸,刀子刻出出般的线条,鼻梁笔挺,眉如飞剑,只是那眼神中时不时露出的困惑与愚钝破坏了整体美,却也犹如缺了一臂的维纳斯雕像。

    狼,站着不过及人的膝盖,它身边的同伴太过于高大,倒突显得这头浑身灰得发白的狼身躯偏小。它也的确不及一般的狼体格大,至少在李云道看来,它比雪原上的狼起码小了一圈。狼一直盯着笼外的形象猥琐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不耐烦地拿鞭子在铁笼子上抽了两下,笼子发出阵阵咣咣的声音,它才掉转脑袋,将注意力转向对面如人熊般高大威猛的对手。

    主持人已经在发出截止下注的倒计时间声,“三、二、一”。电脑控制的隔笼铁门轰然打开。不用驯狗师招呼,那头威风凛凛的高加索之王“安德伊诺夫”已经缓缓自动走到擂台中间,死死盯着对面的两个陌生对手,宛如一心庇护自己皇位的王。

    那人狼组合却纹丝不动,笼外的猥琐男急了,拼命用鞭子抽着铁笼,只能象征xìng地威胁一番,却丝毫不敢拿那套马杆去催促。可是任凭那猥琐男在笼外愁白了头发,这对“兄弟组合”就是对他不理不睬。

    场内观众的呼声越来越大,特别是那些在“人狼组合”身上下了重注的人,更是急得站起身,其中一个胖子往空中挥着拳头:“你***出来啊,cāo,老子压了三千万在你们身上……”

    顾小西听得真切,嘴巴张成个“o”型:“这……这人没毛病吧?三千万啊……他怎么敢一口气就押这么多钱?”

    王小北撇撇嘴道:“三千万对他们来说也就是小打小闹。”

    顾小西皱眉道:“有钱人虽然多,可是福布斯富贵榜和胡润排行榜上也没见有这么多人呀?”

    李云道笑道:“在中国,福布期就是个笑话,胡润就更不靠谱了,你说一个在国外都混不下去的老外跑到中国来排什么富贵榜,能有多少含金量?我估计充其量就是哄哄小媒体和小老百姓,再则就是打打‘秋风’,那些真不愿上榜的有钱人海了去了,每年给你撒个小两百万也够他在忽悠一阵子了。再说他也没啥子成本,顶多弄些媒体记者来发发车马费,再打点小广告,其实广告都不用他,骗子成了名人,自然有那些傻不溜秋的媒体跑出来帮你作宣传。”

    王小北也道:“有钱人海了去了,西西,你啥时候见过大院里头有人上榜的?那些个东床快婿之类的,哪个不比宗家王家有钱,人家那是不愿意,要低调,不然单是四九城圈子里的名单拉出来,能排一条长安街。”

    李云道突然道:“看,好戏要开始了。”

    果然,一直在隔笼中不肯动弹的人狼组合在那狼发出一声轻轻的响鼻后竟缓缓走出铁笼,一出隔笼子,那狼就蹲在隔笼门口不动了,那个叫“力”的年轻男子却一步一步走向坐在场地正中的高加索之王。

    “咦,怎么回事?”王小北愣住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二对一?”

    李云道笑了笑:“你仔细看看那头狼。”

    王小北恨不得拿只放大镜来好好研究一番,饶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还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好像还不如一般的斗犬。”

    李云道点头:“是不如,如果让它跟高加索单挑,绝对是被秒杀的下场。”

    “啊?”王小北大吃一惊。

    李云道接着低声道:“这不是狼。”

    “什么?不可能吧,下注器上的资料写的是狼,而且看着跟狼差别不大啊,刚刚镜头你也看了呀,这家伙凶猛着呢。更何况,这场子,没必要弄这种骗你的把戏。”

    李云道摇头:“我估计这斗狗场里没人认得出来,这是狈,‘狼狈为jiān’的狈。”传说中的狈前腿短小,不能行走,得有狼背着才能前进,但狈的智商颇高,大大超过了狼和狐狸,所以才有“狼狈为jiān”一说。狈是传说中的一种野兽,别说城里人鲜到这种战斗力不强但智商变态的东西,就是山里人一辈子也不定能见一次,主要还是这家伙智商太高了,几乎有种能嗅到危险的天生本领。

    王小北大吃一惊,显然被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又有些不太敢相信:“你确定真是狈这玩意儿?说实话,我真看不出什么区别,跟电视里台放的狼差不多,如果不是这里头资料写了是狼,你让我看,我绝对会把它当成一只相对比较凶猛的灰土狗。”

    李云道点头:“小时候有回上山,我被狼群撵过,其中就有这种东西。不过它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没有狼就走不了路,只是前腿而对短了些,奔跑的速度远没有狼那么迅捷。但一群有狈的狼跟一群没狈的狼,那差别就大了去了。”

    王小北还没来得及问李云道小时候被狼撵的细节,笼中场地一人一狗已经斗得不可开交,场中的观众再次沸腾了起来,斗狗场金碧辉煌的屋顶仿佛都要被热情掀翻了一般,四人又将注意力转向场中的血战。

    首先发动攻击的居然是高加索之王,它并没有像刚刚的那场战斗一样选择被动地防御,来一个解决一个,而是主动进攻。它聪明,李云道看出了,它居然在试探自己的对手。斗犬之间斗来斗去,反反复复也就无外乎“扑、咬、拽”那一招,但眼前的陌生对手显然是要比斗犬厉害的灵长类动物,所以它在试探对手的进攻方式。

    这时观众才发现“力”的灵活程度远比想象的要厉害得多。高加索之王一个纵跃扑出来的时候,他只是左撤半步,毛茸茸的巨大躯体堪堪地擦着手臂而过,左撤半步后,他突然转身,又往后弹了小半步,依旧面朝对手。

    高加索之王一扑不中,并不马上急着第二轮进攻,它侧过脑袋,看了一眼蹲在笼口的“狼”,那狼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一点要进攻的意思。高加索之王似乎有点儿弄不太清楚那“狼”到底是几个意思,试完第一个对手后,它只稍作停顿,偏纵身扑向那远比它弱小的“狼”。它刚刚的一跃除了是试探外竟然还有将对手分开的意思,场外的李云道不禁感概,这世上到底真不是只有人类一种聪明的动物,这一跃,这才是它真正的进攻所在。

    可那狼依旧淡定地蹲在那儿,一动不动。高架索之王似乎就有些发愣了,可正当它以为可以全力将那矮小的对手扑倒时,“力”却不知何时出现在“狼”的面前,这次,他主动出击了。

    刚刚现场所有的观众都看到,他是双脚双手着地,如狼一般从笼子的那一条飞跃过来的。正中笼里的斗狗场颇大,足有两个篮球大小,他两个纵身就已经如箭一般扑到了对手的面前,挡在那犬与狼的路线上,而且随后再次纵身一跃,一声闷雷般的“轰”声,高加索之王近90公斤的体重竟被他生生的撞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才落地。

    他不再如人一般站着了,而是像狼一样匍匐在地上,前体微屈,眼神凶狠。落地后迅速转身跳起来的高加索之王狠狠咆哮着,但眼中依旧充满了疑惑——似乎在琢磨着刚刚明明是个人,怎么这会儿却突然变成同类了呢?而且那人发出的挑衅威胁的信号也是犬科动物间常用的语言和姿态。

    高加索之王轻声咆哮着,缓缓后撤两步,而后再次陡然加速,既然是同类,那就要用同类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它扑出来了,“力”身后的“狼”喉中发出微弱的声音,突然,“力”猛地窜向半空,这一跃竟快碰到那笼顶。为了观众的安全,铁笼是全封闭式的,笼顶离地面大约六米左右,观众在看台上看到那名叫“力”的男人尽跳得如此之高,一时间惊得都忘记了鼓掌欢呼。

    突然,“力”居然在空中改变方向转腰的刹那,足尖在笼顶微微一借力,整个身子竟如同豹子一般压向那只再扑不中的高加索之王,这一次,他直接落在那高加索犬的背上,呈骑马式。

    落在狗背上后,“力”毫不犹豫地一把抓在高加索之王后脑勺下的“顶瓜皮”上,抡起坛大的铁拳直接轰在高加索之王的后脑勺上。他这一拳何止百斤?一下子将那高加索之王打懵了,转头想咬却被人抓住“顶瓜皮”左右动弹不得。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买媳妇儿

    被一拳轰昏脑子的高加索王之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顿时暴跳如雷,想尽了各种办法想把身上的人甩下来。也不知为何,明明占了上风“力”却突然从狗背上跳了下来,后撤两步,伏在地上用最原始地办法挑衅着对手。

    这条高加索自出道以来鲜有败迹,更不用说今天这般折辱,气急败坏的高加索终于忍不住开始疯狂扑击。可是“力”却如同猿猴般敏捷,每次都能躲开“安德伊诺夫”的尖牙利齿。场外的人都没有发现,“狼”的喉节突然上下耸动了一下,随后的一次扑击,“力”的躲闪动作明显一缓,竟被高加索犬一下子扑到在地,那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咬向人的脖子。“力”却突然一手抵在狗的胸口,一手死死卡在狗的下巴上,一人一狗一时间竟僵持在了那儿。

    人与狗的舍命相搏看得顾小西目瞪口呆,脸sècháo红:“哥,那是人啊,他们怎么能这样?”

    李云道摇头:“你觉得这个时候,人与狗与狼有区别吗?”

    顾小西茫然摇头,但想了想还是忧伤道:“人的xìng命竟这么不值钱吗?”

    李云道叹气:“有时候,活着不一定比死了幸福,死了也不一定比活着遭罪。”

    “这是什么道理?当然要活着。”王纨绔目不转眼地盯着斗狗场中间,但耳朵还是听着这边的对话,忍不住插道,“死了就啥也没了,活着有妞儿泡,有钱赚,还有那些傻逼可以踩,比死强多了。”

    李云道和顾小西同时鄙视这个三观不齐的家伙,一直坐着忧伤打量那斗狗场的十力却突然仰头问道:“云道哥,大师父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可是,我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李云道笑了笑道:“我们这叫醉生梦死。”

    一直盯着场中局势的王大少突然转头苦着脸道:“妈的,这回真醉生梦死了,看这样子,这狗死定了。”

    众人齐将视线转向场中。原来刚刚僵持了片刻后,“力”竟然张口咬住那高加索之王的前腿,以他从小在狼窝里长大的经验来说,他的撕咬能力绝对不亚于他的兄弟姐妹。“力”咬住斗犬的左前腿,狠狠向后猛地一甩头,竟从那狗腿上连毛连肉地撕下一大块肉。高加索之王吃痛,用尽力气猛地一挣扎,铁钩般的狗爪在裸露的胸膛上留下四道血迹,这一抓真被它抓深了,人的胸口顿时血肉模糊起来。

    似乎是自己的血和对手的血都刺激了双方的神经,人与斗犬竟然抱着撕咬在一起,上演了一出最原始而血腥的犬科动作的生死相斗。只片刻功夫,原本威风凛凛的高加索之王竟然已经被咬得体无无肤,脖子上还被咬掉了一大块肉,“力”也好不到哪儿去,胸腹处如同捣烂的浆糊般一片血肉模糊,曲卷的头发被连发带头皮地撕去了一小半,手上、胳膊上、腿上无一不血流不止。

    突然,一直蹲坐在笼口的“狼”一声清啸,本已咬红眼的“力”却突然动作一滞,一个灵活的翻身,再次跃上那斗犬的后背,一把揪住斗犬的命门“顶瓜皮”。早已经拼杀得失去理智的高加索之王开始疯狂地颠跳,也不顾顶瓜皮是不是被人拉住了异常疼痛,最后它竟疯狂在铁笼里奔跑起来。这斗犬虽长得如同笨熊一般,但身手却是敏捷非凡,奔跑如脱弦之箭。笼子里的面积又颇大,居然被它奔到了极速,到一端又掉过头,它竟从一侧的隔笼门向另一侧的隔笼门狂奔而去,直取那只蹲立不动的灰狼。

    灰狼喉上下耸动,狗背上的年轻人突然咬紧牙关,卯足了力道提起钵盂般的拳头在那狗脑袋上猛击一拳,居然直接将那不可一世的高加索之王打晕了过去。可那狗刚刚实在疾奔过快,惯xìng将狗背上的“力”直接甩了出去,近两百斤的庞大身子直直砸向那只蹲立不动的灰狼。“力”似乎不想伤到那狼,蜷着身子想改变方向,但终究灵智未开,加上速度实在太快,距离又短,那黑猩猩一般的身子直接砸向那头灰狼。灰狼居然躲也不躲,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被人砸晕了过去。场边在“人狼组合”上下了重注的观众还没来得及齐声欢呼,就见那庞大的身子如同炮弹般轰撞在铁栅栏上,咣地一声,整个巨大的铁笼都猛地一晃,场边的人都纷纷吓了一大跳,随后再看向场中,却是又是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cāo!”“***……”各种经典国话不绝于耳,谁也没有想到,高加索之王被一拳打晕,而那黑猩猩一样年轻人居然抱着那灰狼也撞晕了过去。这下裁判也傻眼了,这压轴也压得也太戏剧xìng了吧?碍于规则,他不得不趴在铁笼边开始倒记时:十、九……这一刻,场内所有的观众都不再漫骂,无一例外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眼地盯着场内,听着裁判的倒计时。

    “三——”

    “二——”

    裁判拖长了声音,可是倒在场中的两兽一人依旧纹丝不动。

    裁判也无奈,隔着铁笼看了某人一眼,那人微微一点头,裁判才深吸一口气,喊出最后一个字:“一!

    裁判顿了顿,深呼吸了两口,才尽量用平和地语气道:“这一局:平。”

    场内顿时一片sāo乱,有骂娘的,有问候祖宗的,还有cāo这cāo那的,各地口音各种版本的cāo,但却没有一个敢嚷着怀疑场子动了手脚,就算有这个心思也只会在心里暗自想想。不过,绝大多数输了钱的人只怪自己不长眼,极个别赢了钱的则欣喜若狂。

    更抓狂的似乎是那个站在笼子外的手中持着长鞭的中年猥琐男人,如丧考妣般哭丧着脸,瞥着笼中的一人一狼,倒三角眼里一片血红,杀气外露:“老子的八百万,八百万全打了水漂,之前全白做了,杀千刀的畜生啊……”

    有人欢喜有人忧。虽然最后一场绝大多数人都输了钱,但今晚绝对已让他们大开眼界,先不说之前几场惨烈与火爆,就是这场人兽之战就足以让他们在这段时间的饭局里多一个可以炫耀的资本。钱,就当买本票了,赢了自然好,没赢,除了骂娘外也就当买了小别墅放火烧着玩了。

    vip座上,顾小西还没回过神来,张着嘴问王小北:“哥,这就结束了?谁赢了?”

    一个子进账近八位数的王家大少欣喜若狂:“哈哈,我们赢了!”

    李大刁民也难得深吸了口气:“他nǎinǎi的,居然真赢了。”

    顾小西张着嘴:“我们赢了多少?”

    王小北挠了头道:“把一百八十万全押了,这回赢了九百万,妈的,妖孽的是这个家伙,他赢了三千万,抛掉起初的一百万,他还纯赚二千九百万。”

    顾小西捂着嘴看着李云道,李云道自己也在苦笑不己,钱,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数字游戏,电子下注器上此刻显示的那么多零,怎么都没有当初在秦家当家教时拿到工资后押在枕头下的那种窝心感。

    王小北看着顾小西,突然jiān笑道:“妹子,哥最近在cāo作一个项目,还差千把万资金,要不你这笔先借哥用用?到时候哥按银行贷款利率再高一个点的利息还你,如何?”

    顾小西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刚刚自己也跟着云道哥块儿押了平局。

    “哥,我……你……”丫头一下子转不过弯了。

    李云道拍了拍顾小西同学的脑袋,笑道:“别想了,你押了两百五十万,这会儿应该是一千两百五十万了。”

    乖孩子顾小西同学立刻愁眉苦脸道:“完了,这么多钱,这回想不让家里知道都不行了。”

    十力倒是最淡定:“钱财本就是身外物,云道哥,这些钱咱们可以买多少个媳妇儿?”

    正在喝水的王小北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买媳妇儿?”

    李云道连忙解释:“他玩笑的,开玩笑的。”

    小喇嘛委屈道:“你不是说一人娶十房媳妇儿……”还没说完,就被李大刁民捂住嘴巴。

    王小北一脸坏笑:“兄弟,我听人说,现在去越南老挝那边,顶死十万就能弄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回来,你要真想弄个十房媳妇儿,我看这事儿还真蛮靠谱儿的。”

    李大刁民一头冷汗:“也就以前跟老大老二说着玩玩的,当真娶十房,那也要镇得住才行!”李云道现在终于明白,女人不是越多越好,有时候,找对人了,一个顶二十个。

    王小北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没事没事……”

    “好一个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北少好兴致,今晚留宿鄙庄吗?”正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人也是熟人。

    李云道站起身笑打招呼:“谢姐!”

    王小北却有点儿不太自在:“那个……呃……谢老板……今儿晚上还有局,我带我兄弟先走一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狼嚎

    王二庆瞪红了倒三角眼,执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这一刻他很想杀人。人爬得越高,摔得便越惨,身上没钱时,两个窝窝头就能对付一顿,可是八百万徒然就输得jīng光,这让王二庆觉得仿佛从松软舒适的云端直直地摔进了山沟沟里。

    杀千刀的,八百万啊,八百万换成一沓一沓的人民币,放在跟前那也有小半个人高了吧?

    王二庆是大西北人,祖上三代都是倒斗摸金的行家,他本人原先也是个三流盗墓小团队的头领。说是小团队,其实也就多了他小舅子和堂弟二人。西北大墓多,摸金校尉数量也惊人,历朝历代的大墓动辄上百个盗洞,都被那些无良的摸金贼子们如鬼子进村般扫得空荡荡的,剩下的一些品质高一点的大墓也早让官方考古队给霸占了。

    前几年王二庆带着小舅子和堂弟天南海北地捣腾,除了在云贵高原上摸出几个穷土司的小墓,弄出几样不痛不痒银器外,也没摸到几件上档次的玩意儿。一次无意当中听潘家园里收古董的老家伙说,北边儿中蒙边境上有些还没能发掘出来的宋元大墓,如果能不小心撞上一个,倒出几样宋代官窑的瓷器或者上点品质的玉玩来,这辈子倒是真的不愁吃喝了。

    等王二庆领着小舅子和堂弟踏进那诡秘广袤的原始森林,他才知道要在这种地方寻着金族贵族的大墓难于登天。三个人在原始森林里徘徊了数月,最后正要不甘心地退出来时,却偶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一个扎着兽皮的野人居然能够跟几头恶狼相安无事地群居在一起,更让人吃惊的是,这野人不仅如人猿般动作敏捷,而且扑杀猎技不下恶狼。

    一看到那与狼群茹毛饮血的野人,在原始森林里兜了几大圈的王二庆顿时计上心头,这野人放笼子里用卡车载着,到个地方围上一圈就收门票,究竟就是老天爷赐他的赚钱机器。

    合计后,三人先用麻醉枪解决了两只狼,却没想到中间一只前腿稍短的灰狼居然发现了他们,三下五除二便扑上来咬死了胆小如鼠的小舅子,幸好堂弟眼疾手快,一枪打晕了那头狼。可还没来得及上弹药,那野人居然也咆哮着扑了上来。幸好王二庆一直候着他,一枪解决问题。

    死了同伴,堂弟挥刀就想宰一地的狼剥皮卖钱,却没料到狼窝里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子。王二庆拦住磨刀霍霍的堂弟,两人居然想出办法绑着野人和那只短腿狼,带着一窝狼崽子走出了原始森林。

    野人和短腿狼苏醒后,几次想挣扎暴起偷袭,但突然发现狼崽子也落在王二庆两人手中,一人一狼顿时便投鼠忌器。更让王二庆料想不到的是,这对人狼组合居然能听大致听明白他想表述的意思。之后更是他说什么人和狼就干什么,只要每天放短腿狼给狼崽子们喂nǎi就行。

    王二庆本是想把野人跟狼一块儿拉出去装笼子里收参观费,一路也小赚了万把块钱,没想到在广西碰到一个开地下拳场的奇人,一看到那野人就提出,他出五万块,只要让那野人跟一个泰拳高手打一场。

    王二庆一琢磨,这一路下来小半的也就弄了万把块,就算野人被打死了我赚五万块也值,大不了再找找有没有可以捣腾的大墓。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野人一上场,三下五除二就咬断了那位泰拳高手的脖子,这下便一发不可收拾。王二庆的人狼组合在南方黑拳市场慢慢打出了点名气,两年的功夫,他跟堂弟两人带着人狼组合跑了南方不少省市的地黑拳市场,每场必赢,真被他赚了小千把万。

    这回běijīng的场子通过广西那边带话,说是不轮输赢,出价两百万,只是这回不跟拳手打,而是斗犬干。一听两百万,王二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平时打一场赢了也就七八万的样子,两百万他得带着这对畜生跑多少地方啊?

    按照惯例,王二庆出觉得人狼组合说啥也不会输,平局那是更不可能,哪位这野畜生不把对手咬手体无完肤?而且这回不光野人上,那只咬死他小舅子的短腿狼也上,如果这样的组合也打不赢一条狗,还要这俩儿畜生有什么用?

    于是,王二庆很窝心地在这对金牌组合上押了八百万,就算是十赔一那也能小赚八十万,加上两百万的出场费,这回绝对是从业以来的大生意啊。而且他已经联系好了,下一场就带人狼组合去越南打,那边的出场费给得也不少。打完越南就去泰国,到时候没准儿赚个上亿也是小意思。可是,王二庆打得“砰砰”作响的如意算盘却在上一刻前功尽弃。

    八百万就这么一下子没了,那是他辛辛苦苦带着人狼组合打了上百场才攒下的家底啊。

    王二庆杀人的心都有了。他狠狠瞪着笼子昏迷不醒的一人一狼,他根本不信“力”连一只狗都打不过。“力”是他帮野人取的,很早之前他在镇上的小录相厅里看过一部叫《力王》的香港录相,电影里头如不死小强般的力王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后来他便给野人取名为“力”。如果连只狗都玩不过,他还能叫“力”吗?王二庆根本不信,他觉得一定是这对畜生在跟他耍花样。

    他狠狠地将手上的鞭子摔在地上,双手抓着铁笼的栅栏,疯狂地摇动着铁笼一侧:“cāo你祖宗的畜生,你们这两个狗rì的玩意儿,老子的八百万啊,八百万就泡汤了,你们***给老子起来,接着打,起来……”王二庆将疯了一样拼命晃动着铁笼,突然,他猛地冲进驯狗师出场的通道,隔笼后厚重的红sè幕布一阵抖动,王二庆居然冲进了隔笼。

    正跟谢嫣然寒暄的李云道最先瞥见笼中的人影,眉头一皱:“这人干嘛?”

    谢嫣然掉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地轻哼一声:“他是人狼的经纪人。”

    “天哪,那人怎么冲进去了,他疯了吗?”顾小西捂着嘴,指着触目惊心的一幕颤声道。

    此时场中观众只剩下李云道这席还有人,其余人早已经退了出去,如果谢嫣然主动走过来打招呼,他们也不会在主旋律结束后还能听到今晚的副歌。

    王二庆几乎是眦目yù裂地冲进狗笼,地上淌了一地的血,也不分清到底是人的还是狗的,只知道刚刚惨烈争斗的双方都遍体鳞伤地躺在血泊中,那狼躺在人的怀里,似乎也被刚刚那一撞撞得晕了过去。

    王二庆想用鞭子抽,但发现鞭子刚刚被他扔在笼外了,他便下意识地抬脚便踢,使尽了全力地力气,一下一下地狠狠踢在那人的背上。他像发了疯一般停不下来,价值上千的皮鞋都踢得开了口子。突然,人怀中的短腿灰sè猛然睁开眼睛,如一道灰sè闪sè般袭向王二庆。

    王二庆反应很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顺手拔出腰上的匕首,就在已经闻到那狼口中的腥臭味时,他狠狠将匕首插入狼的身体,原本咬向他脖子的狼却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犬齿勾在他的肩胛骨上,疼得他几yù昏阙。

    王二庆想把狼从自己身上弄下来,可是狼的犬齿深陷在他的肩上,这狼虽个头偏小,但此刻却重若千均。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鲜血一滴一滴地流到地上,汇入那血泊中。

    王二庆看到笼外有人,正想呼人来帮忙,却听到身后一阵低沉而恐怖的咆哮声——却是那刚刚昏迷不醒的高加索之王“安德伊诺夫”蹒跚着站了起来,它的眼睛上全是粘稠的血,以至于根本看不出眼前的人影是不是刚刚那个难缠的对手,但它只有一个意念:撕碎他,撕碎这个玷污了高加索王冕的对手。

    王二庆下意识地就想逃,奈何灰狼挂在自己肩上增加了几十公斤的重量,刚刚的疼痛已经被此刻的恐惧所代替,隔笼门之步之遥,他毫不犹豫地抬腿奔向那扇门。

    门外天堂,门内地狱。

    注定了,有的人这辈子只能下地狱。

    身上挂着一条狼尸的王二庆已经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在高加索之王的面前,他的速度堪比学步小儿。插着匕首的狼尸终于跟王二庆的身体分开了,但王二庆的身体也跟自己的另外一半永别了。高加索之王几乎是回光归返照一般用尽全力的心血和jīng力将“对手”四分五裂。

    王二庆死了,比五马分尸体还惨。斗狗笼里满地肢体碎肉内脏,仿佛阿鼻地狱。

    那人也悠悠地醒了,血泊中的他微微睁眼,先是看到一个只有小半部分脖子还连接着躯干的人头。人的眼神有点儿困惑,随后他看到用尽力量再次缓缓倒地的高加索之王,最后,他才看到那只短腿灰狼侧身咬着小半个上身半,胸腹间插着一柄匕首。

    人跪着爬过去,动作艰难,他将狼和肩膀分开,将那小半个上半身用力甩开,才温柔地将狼放在地上,鼻子轻轻顶着那狼的额头,轻轻嗅着,许久没有分开。

    突然,他猛地抬头,仰头大啸。

    狼嚎。悲鸣。

第三百五十章 蔡菩萨和疯妞儿的综合体

    狼与狗都躺在血泊中,唯有浑身浴血的人孑然跪坐,鲜血没过了膝盖,也没过了撑在地上的双手。身边零零散散的尸体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只灰sè的短腿狼身上。狼眼紧闭,刚刚那一刀已经让它停止了心脏的跳动,但他还是尝试着用鼻尖去触碰那仍旧带着温度的狼鼻,似乎想将它唤醒。

    笼中今人作呕的血腥场景让顾小西几乎抑制不住胃中的涌动,王小北也忍不住狠狠皱眉,不过幸好有昨晚的血战打底,还不至于像妹妹那般不堪。倒是李云道和十力小喇嘛这对组合如司空见惯般淡然,从笼中飘来的血腥味似乎对他俩产生不了任何的影响。

    “北少,笼子里这些狗场会怎么处理?”李云道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王小北看了一眼谢嫣然道:“在这个地方,死个把人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李云道摇头:“我不是问刚刚那人,我是说那狗,那狼,还有跪着的那哥们儿。”

    王小北恍然:“斗狗这东西,弄得好能斗上几十上百场,弄不好的放,没准儿一下场就会被咬死,也有没咬死但斗完一场受了重伤,也就跟废了没啥两样。死了的一般就直接埋了,还活着的能救就救,活了就找合适的主人当宠物养,不能救就安乐死。至于笼子里的这哥们儿,我倒真不知道了,不过你可以问谢姨。”王小北喊“谢姨”,李云道喊“谢姐”,怪不得刚刚听李云道称呼谢嫣然的时候,王小北脸上表情怪异。

    李云道此刻才知道,原来谢嫣然不仅是江南那个高尔夫会所、茶庄的老板,还是这座庞大斗狗会所的幕后之手。

    “这人明显灵智未开,稍后我会让人送他回他原来待的地方。”谢嫣然似乎有点反感笼中飘来的血腥味,忍不住用手捂了捂鼻子。

    李云道没说话,径直走向那铁笼,顾小西伸手想拉住他,却被谢嫣然用眼神制止。显然,王小北和顾小西这对兄妹对谢嫣然有种天然的畏惧,见谢嫣然阻止,也不敢多说话,只好在原地候着。

    看到缓缓走到铁笼跟前的李云道,笼中的“力”仿佛只是出乎动物的本能轻轻抬头看了一眼,又俯下身去轻轻拨弄那早已经没了呼吸的狼。李云道走过去,在离“力”最近的铁栏边蹲下。

    笼中的“力”感觉到李云道的存在,身体本能地缓缓曲起,如狼般微微龇牙,敌意分明。李云道突然微微一笑,让笼中企图捕向铁栅栏的“力”微微一愣。随后,李大刁民竟变戏法一样地掏出一个苹果,缓缓从笼边滚向跪在血泊中的“力”。

    “力”见李云道靠近铁笼,先是下意识地想退,等看到李云道滚来一个果子模样的东西又重新蹲下,他才飞快跃过来抄住那苹果,拼命用鼻子嗅了一番,估计是闻到苹果的香甜,张口就想咬,但又迟疑地停住了咬下去的动作,又爬回狼的尸体边,将苹果搁在狼的鼻子前不停地晃动着,似乎想用手中香甜的果子唤醒自己的同伴。

    “有时候,狼倒是比人更有感情。”不知何时,一身白sè职业装的谢嫣然也蹲在了李云道身边,侧脸打量着笼中的野人,“我只听他们说弄了样新玩意儿,却没想到是这样子的场面。”

    李云道打量着这个女人的侧脸,很难想象,这个跟秦仲颖有着说不清的感情纠葛的女人居然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的模样,把她跟阮家大疯妞放在一块儿没人会觉得她会是疯妞的亲小姨。

    “怎么,你对这野人有兴趣?”谢嫣然突然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云道。

    李云道看了看笼中的“力”,微微摇头:“或许他只属于原始森林,现代文明这头洪水猛兽并不适合他。”

    谢嫣然却道:“我刚刚还在想,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送他回去,是不是很无情地剥夺了他作为一个人的最基本的权利呢?”

    李云道站起身,道:“有时候,做人不一定很幸福,在原始森林里像兽一样活着,也不一定不幸福。”

    谢嫣然蹲在笼子前,如小女生般抬头仰望某刁民:“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对你有点儿小崇拜了。”

    李云道失笑:“谢姐您别就打趣我了,我这点深浅,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谢嫣然也站了起来,看着李大刁民笑道:“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疯妞儿会对你这么执著了。”

    李云道没敢接话,他是奔着蔡家来běijīng的,也不知道谢嫣然知道这事儿后会不会把他扔进斗狗笼再弄条高加索之类的猛犬进来收拾他。

    谢嫣然突然道:“不管是深是浅,我估计蔡家那一关,你得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李云道的心猛然一沉。

    谢嫣然接着道:“不过你也不用怕,蔡家虽大,但在běijīng城里也不是只手遮天的。”说话的时候,谢嫣然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在远处不敢跟过来的王小北和顾小西。

    李云道苦笑:“来都来了,难道还打道回府不成?”其实李云道早已做好各种心理准备了,甚至连被乱棒打出的觉悟都有了,“连最坏的打算都有了,也就无所谓害怕不害怕了。”

    谢嫣然倒是颇感意外地看了李云道一眼:“我这会儿倒是突然很希望看到你被蔡家乱棍打出来了。”

    李云道愕然。

    谢嫣然捂嘴轻笑:“如果不这样,下回你来阮家,没有对比,你哪知道这世上的人情冷暖呢?”

    李云道自己也失笑,谢嫣然却突然不笑了。

    她很严肃道:“疯妞儿是个好姑娘,你不许欺负她,否则,哼哼!”

    这两哼没把李云道怎么样,倒是把好不容易状着胆子偷摸着靠上来的王家纨绔吓了一跳,连忙跳出来:“谢姨,您别生气,甭管李云道做错了什么,您看我面子,说什么也请原谅他一回。”

    李云道跟看怪物一样看着表情不大自然的王小北,心道这谢嫣然真有那么可怕吗,怎么给你吓得像个孙子似的?

    谢嫣然“哦”了声,转头看向王小北:“看你的面子?好,那谢姨今天就看你的面子,不切他**了。”

    李云道顿时一头冷汗:敢情疯妞儿那一身疯劲儿都是从这位身上学过去的?

    王小北也不知道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感恩戴德地连连鞠躬:“谢谢谢姨,谢谢谢姨不切之恩。”

    谢嫣然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却突然回头:“你看中那条高加索了吧,反正治好了也上不了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谢姐赏你了!”

    李云道一愣,他的的确确是相中了那条沉着凶猛的高加索之王,但是刚刚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只琢磨着过会儿请王小北出马,看看能不能把这狗给买下来,反正今晚已经赚了三千万,一向习惯把一块钱掰成两半用的李大刁民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财大气粗。

    王小北不解地看着李云道:“你要那狗干嘛?我看这狗伤得不轻啊,就算有命治好了,以后也上不了场了。”

    李云道笑道:“当宠物养不行吗?”

    王小北打量了一下昏迷在血泊中如人熊般大小的高加索之王——这玩意儿能当宠物养?带出去不吓死人才怪。

    顾小西见谢嫣然走远了,这才拍了拍胸口道:“哎呀妈呀,终于走了,吓得我小心脏扑扑扑直跳。哥,你也真的,你早说这儿是她开的,打死我也不来了。”

    李云道不解地看着这对兄妹:“谢姐人挺不错的啊,怎么被你们说得好像什么洪荒凶兽似的?”

    王小北压低了声音:“就算不是什么洪荒凶兽,那也是猛兽级的。你们家蔡桃夭猛吧?”

    李云道点头,他见过蔡桃夭的身手,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蔡家大菩萨的传闻,自然知道自家媳妇儿不是等闲之辈。

    “疯妞儿呢?”

    “也很厉害。”

    王小北做了个极夸张的表情道:“毫不夸张的说,谢嫣然就是你们家桃夭和疯妞儿的结合体,你说恐怖不恐怖?”顾小西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显然两人都听过不少关于谢嫣然的传闻。

    李云道倒吸一口凉气。可是,这么优秀的女人,为何当年会跟秦家老二擦肩而过呢?

    十力和伺候王小北的那女子一起坐在原地,原本一桌子的果盘竟被他一人吃得jīng光,见李云道站他挥手,小家伙两手一抹嘴,背着小手就来到笼子跟前。

    “治得好吗?”李云道指了指高加索之王。

    十力竟想也没想,踏上那驯狗师的通道,从红幕后的通道走进隔笼,又推开隔笼门直接走向那血泊中的高加索之王。

    王小北和顾小西看得目瞪口呆,那野人蹲在狼尸面前,十力则蹲在有他两个个头大小的高加索之王的面前,相安无视。

    良久,十力才回过头对笼外的人道:“还有救。”十力说有救,那就是能完全恢复。

    笼内,那野人徒然转头。

第三百五十一章 玉貔貅

    见那浑身浴血的野人猛然回头,笼外的王小北和顾小西一时间竟吓傻了。十力的个头撑死也就比刚刚那只狼稍大一点,不用说那身高近两米的野人,就算那只人熊般的高加索斗犬都起码有两三个小喇嘛的体积。王小北下意识地就摸向腰后,等摸了个空他才想起,上回玩枪被老爷子看到,没收了不说,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被罚跪在书房门口大半天。顾小西甚至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紧张得死死抓住李云道的胳膊。

    唯有李大刁民一人,面带微笑地冲蹲在高加索边上的小喇嘛微微点头,小家伙眯眼眼睛,咧嘴一笑,跟某刁民的笑容如出一辙。果然,那浑身是血的野人突然掉转身子,猛地扑向十力小喇嘛。

    王小北急吼:“快跑!”

    顾小西尖叫:“不要!”

    李云道却仍旧不动声sè,下一秒,王小北和顾小西目瞪口呆——他们只看到原本蹲着的小家伙冲腾飞在半空的野人轻轻挥手,人便从半空中轰然落地。足足数十息后,王小北才倒抽一口凉气,顾小西仍像浣熊一样傻吊在李云道身上。

    如果连个野人都收拾不了,十力嘉措怎么好意思说是自己噶玛拔希的嫡传弟子呢?想通这个环节,王小北也不再大惊小怪,但是看着小家伙的眼神却有点儿不太一样了。等十力从笼中出来,顾小西这才放开李大刁民,冲上去一把抱住十力,揉着小家伙肉嘟嘟的两颊一顿蹂躏:“十力,你跟姐姐说,你是不是练过六脉神剑?”

    李云道和王小北相视苦笑无语,十力更是一脸不解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极细的银针:“本来想帮云道哥针灸,晚上回去再说吧。”另两人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野人身上插着几根难以察觉的银针。

    受王小北影响小时候也没少看小说的顾小西又问小喇嘛:“你会小李飞刀?”

    十力皱着小眉头道:“你是说云道哥那枚小刀?”

    顾小西是头回听说李云道身上还有枚小刀,立马调头作询问状,王小北昨晚是见识过李云道手中的小刀连夺三条人命,连忙打了个哈哈道:“时间不早了,咱也别呆这儿扯淡了,笼子里还死了个人呢。”

    顾小西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惶恐地抱着小喇嘛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弄?”王小北看了一眼李云道。

    李云道笑道:“原本带条狗回去倒是好弄,现在这样子连这人也要一道带回去了。”

    “啊?”王小北大吃一惊,“这个野人?你没发烧吧,弄条狗回去咱还有理由,你弄个人回去,这可咋整?”

    李云道苦笑:“狗是我要带的,人却是十力要的。”李云道看了十力一眼,佛息浩瀚的小家伙咧嘴露出一口银白的小牙。

    王小北问十力:“你要这野人干嘛?”

    十力道:“他跟我有缘。”

    王小北奇道:“有缘?”

    十力道:“难道没有吗?”

    王小北不解:“可是他刚刚明明是要袭击你的……”

    十力道:“他要咬我,我针戳他,这就是缘。”

    李云道笑道:“北少,这种事情,你说不过和尚的。”

    十力咧嘴咯咯大笑。

    王小北看着笼中的人和狗一脸发愁:“咋弄回去呢?”

    抱着小喇嘛的顾小西笑道:“哥,你真笨。”

    王小北摸着脑袋,就是想不出自己笨在哪儿。

    谢嫣然离开后就再也没有露面,王小北跟后场的光头男说要了那狗和那野人的时候,那光头男不但欣然答应,而且还答应亲自送“货”上门,显然刚刚已经得了主子的吩咐。

    王家纨绔这才隐隐松了口气:“这两个家伙送去山上不方便,我在市里头还有个小四合院,干脆送那儿去?”

    李云道想了想道:“干脆我和十力也住你的小四合院里去,省得在山上会影响你们家老爷子休息。”

    王小北赶忙将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别别别,山上的屋子都收拾好了,住着也方便,加上你还有伤,万一有什么事儿也有人照应。而且我那地儿常年都没个人住,单收拾也要好几天,干脆都上山得了。”王小北可不敢轻易答应,好不容易把老王家的这个宝贝疙瘩给“骗”回来了,他再给弄到市里去,不用说老爷子会生气,就是他母亲王援朝也能为这事儿跟他翻脸。

    “这俩儿都是大杀器,弄上山去搞不好会出事。”李云道沉思了片刻才道。这两个野xìng未驯的家伙万一真在老王家弄出什么事情来,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要是再不小心碰伤老爷子,那没准儿能引发一场全国xìng的大地震。

    见识过十力的“飞针刺穴”后,就一直抱着小喇嘛不肯放下的顾小西突然笑道:“愁啥呀,直接扔给白小熊就行。jǐng卫连的驻地那么大的地儿,而且一个连的高手,人人配枪,这样还被伤到的话,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没本事了。”

    “jǐng卫连?”李云道知道山上有一个连队的驻地。

    他看了王小北一眼,后者闻言立马大腿一拍:“对啊,小熊娃子带出来的兵,个个儿都牛逼哄哄的,弄得自个儿真是武林高手似的,哈哈,对,就送他们兵营去。”

    李云道苦笑,不知道这会儿那个喜欢翻白眼的小白同学会不会耳朵发烫狂打喷嚏呢?

    出了昨晚的事情,山下的兵力布置明显多过昨晚,回到王家四合大院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那间近几年九点半后必熄灯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踏进四进院,洪叔迎了出来:“首长想见你。”

    王小北打了个哆嗦:“见我?”

    一头银发的洪叔微笑摇头:“不是你,是他。”洪文指着李云道。

    王小北连忙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一脸死道友不死贫僧的表情,欣喜道:“兄弟,我累了,回房先休息了。”顾小西听说老爷子还没休息,也抱着十力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剩下李云道跟洪叔两人面面相觑。

    “这边请!”

    “谢谢。”

    虽然下心中好奇王家这位泰山北斗在此时找他出于何因,但李云道依旧心中笃定。人就是这样,生生死死,经历多了,心态会很端正,很多纠缠世人的俗事也都会看得异常透彻。

    书房在四合院接近后花园的位置,取景又取静。洪文将李云道带到门口就停下脚步,轻叩门三声:“首长,孩子回来了。”

    “让他进来。”书房里传来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

    李云道推开门,迎面是一座玉雕屏风,五虎戏龙,雕功不俗。书房有股浓浓的书墨味,顶壁古sè古香,有字画不少,且都是出自近现代名门大家之手。绕过屏风,豁然开朗,巨大的书架上呈着不下千余本线装古籍,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没人,书房空地上摆着一个小桌和两个行军小马扎,桌上摆着棋盘,其中一个马扎上坐着那个头发稀落的耄耋老人,手执黑子,独自打谱。

    “来了?”老人没抬头,依旧盯着棋局。

    “嗯。”李云道没坐,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堪称经典的残局。

    “陪老头子下一局?”

    “好。”

    一老一少迎面坐下,老执黑,少执白。

    一个智若孔明运筹帷幄的共和国儒将,一个是自幼打谱胸有沟壑的昆仑山刁民,就这样坐在书房的小马扎上你来我往撕杀拼抢。

    老爷子一如既往地稳扎稳打,李云道棋风稳健时而突发奇想,一时间竟杀得异常胶着,难舍难分。

    正杀到一半,老爷子笑道:“你这娃子忒是不厚道,跟我这个老头子下棋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放开手脚来下,不然,哼哼,待会儿直接枪毙。”

    李云道自然不会把老爷子笑语中威胁放在心上,但也打起jīng神,顿时棋风一改,出手凌厉凶狠又不乏后劲,有攻有守,以攻代守,一时间将浸yín围棋大半辈子的老爷子竟逼得手忙脚乱。

    一袭瞒天过海拿下老爷子中军后,王家这位打了大半辈子仗的老人才放下手中棋子,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怪不得小家伙说你的围棋水平远在他之上,看来果真不假。”

    “老首长您谬赞了,我也就是小时候在山上实在闲得慌,这才拿了大师父的棋谱看着玩,有时候能在树上打谱打到睡着……”

    老爷子吃了一惊:“你这娃子能打心谱?”

    李云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时候庙里太穷了,而且山上也没有买围棋的地方。那时候我还没进山里采玉,后来我进山采玉后,才有钱请收玉的贩子从城里带了一副围棋回来。”

    老爷子想了想,突然站起身,到书桌前拿了一个玉貔貅过来:“看看这块玉。”

    李云道小心翼翼地接过玉貔貅,雕工细致,入手清润。

    李云道苦笑,他抬头道:“首长,这玉是从蔡家得来的吧?”

    老爷子一愣:“这你也知道?”

    李云道摇头苦笑:“这玉,是我从山上采出来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疯妞儿和浆糊店

    夜深,蝉鸣,无眠。李云道躺在床辗转反侧,脑中总是显现出那玉貔貅的模样,他认得出来,那玉中有一块天然红沁,这种天然红沁在和田玉中极为罕见。那块玉中红沁足有小指甲盖大小,在天沁中己属罕见,所以李云道当时在山上采出这块石后就迫不及待地用斧凿和简陋砂纸将那玉坯磨了出来。那块沁肉眼一看便如同云中腾龙般造型,如同再有玉雕大师jīng心加工一番,一准儿能卖出天价,所以他才会开玩笑说“一人十房媳妇儿”。可这玉石落入了蔡修戈之手,如不知何因最后入了王家老爷子的书房。

    这难道就是十力挂在嘴里的缘吗?李云道起身看了一眼跟他抵足而眠的小喇嘛,刚刚小家伙在jǐng卫连驻地帮那一人一狗施针费了大劲,此刻睡得正香,北方的夜偏凉,李云道将踢开的被子往小家伙身上拉了拉,再次躺下,脑中玉貔貅仍旧纠缠不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也不知道是晚睡还是受伤吃了药的缘故,这一夜他梦到了昆仑山的一草一木,连阿巴扎家的土狗他都梦了。清晨竟又没被生物钟闹醒,一觉睡到了八点门外有人敲门才醒。

    “进来。”一夜长梦让李云道觉得脑子微微发沉。

    顾小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盒型的饭盆,盆里盛着清粥小菜。“哥,我妈说不能饿着肚子睡,让你先吃完了再接着睡。”顾小西笑嘻嘻地将东西放在卧室的书桌上,“就没见我妈对我和我哥这么好过,想想都让人伤心。”

    李云道笑道:“这两天倒是让姑姑受累了。”

    顾小西大咧咧坐在床边,挥挥手道:“那是她自个儿乐意,也没人强迫她。话说回来,她在妇联的那份工作,去与不去也没什么两样,闲得很。”

    李云道笑了笑:“十力去jǐng卫连了?”

    “洪叔说小家伙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哥,那孩子真是太奇怪了,我听洪叔说,那天他下棋差点儿把姥爷给赢了。昨儿在狗笼里,挥挥手就把那个野人弄晕了,哥,你们的师父,就是那个老喇嘛,真的那么厉害吗?”

    她这一问倒是把李云道也问住了。说实话,从小到大,李云道从来都只看到老喇嘛经念,却从来没见过他真正出手,可弓角和徽猷的一身武艺又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见过老喇嘛打拳,跟慢镜头跳大神似的,弓角和徽猷都是那种悟xìng极好的,一遍便能记得动作要领,后面吐纳和收放就是个人修炼了,所以李云道几乎没见到老家伙有过像模像样的出手记录。但老喇嘛是高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也教不出十力嘉措这个年纪不大却实力变态的小怪物。

    顾小西自顾自说了会话,突然一愣:“哥,我突然想起来,刚刚桃夭姐打电话来说,过会儿让他哥,也就是贤豪哥来山上接你。”

    李云道苦笑:“你怎么这会儿才说?”一边说一边笑着支起身子。昨天的伤口已经结了茄,李云道最近倒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恢复能力越来越强了,也不知道跟小时候老喇嘛让他泡的那些药澡有没有关系。

    匆匆起床收拾了一番,李云道才捧碗喝了两口清粥,就听到刚刚跑出去没多会儿的顾小西又喘着气跑了回来:“哥——哥,来了——来了——”

    李云道笑道:“来就来了,你这么激动干嘛?”

    一口气从前院大门跑到四进院里头的顾小西撑着膝盖直喘气儿,老半天才缓过来:“不——不是蔡贤豪,是——是阮钰姐姐。”

    李云道微微一愣,刚露出个蛋疼的表情,那个趿双十字拖就敢疯遍天下的女人出现在房门口。“姐有那么可怕吗?至于一个个儿地,要么看到我就跑,要么露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蛋疼表情,怎么着,姐扯着你蛋了?”

    还是那张jīng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还是那朵娇艳到让人心醉的芙蓉纹身,还是那颗外刚内柔的少女心。

    李云道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阮家大疯妞儿没理他,皱着眉头冲进屋里,用鼻子嗅了嗅:“怎么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云道哥受伤了,怕影响伤口恢复,昨天周医生来把屋里消了遍毒。”顾小西一边观察着女王姐姐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受伤?”阮钰秀眉紧皱,转向李云道,“你……”顿了一下,她才叹了口气,“你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李云道哭笑不得道:“那些人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快,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咋个回事。”

    “蒋青天?”阮钰迟疑地说出一个人名,而后又自我否定道,“不对,蒋青天没那么傻,他要动手一定不会这么公开地将矛头引到自己的身上。”

    顾小西小心陪笑道:“女王姐姐,你们聊,我帮我妈做饭去。”

    阮疯妞儿拉住顾小西:“你可不许走,我跟这刁民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万一姐忍不住把他给推倒了,到时候你们老王家可就哭都来不及喽。”

    顾小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小丫头很好奇地打量着一脸高深莫测的阮钰,她不清楚阮女王陛下是如何得知李云道的身世,可这事儿李云道自己都不清楚……顾小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蔡贤豪刚刚打电话来说马上就到的,我妈让我去门口迎他的,我先去了。”小丫头一溜烟跑了,剩下一脸意味深长地阮钰玩味地打量着捧着一碗清粥不知是要喝还是要放下。

    “如何现在决定不了,就不要去做决定。”阮钰看着他,轻声道。

    李云道愣了愣:“我……”他还没说出口,却被阮钰伸出的食指摁在嘴唇上。

    “我突然不想听你说话了。”阮疯妞儿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笑意盎然的脸此刻突然乌云密布。

    李云道苦笑不语,埋头喝粥。

    阮钰坐在他身边,侧着身子,用右肘支在书桌上,打量着李云道的侧脸,喃喃道:“你说你有什么好?要相貌没相貌,要学历也没学历,钱财家世这些就更不用说了。可我就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她为什么一定要抢你呢?”

    李云道苦笑,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人呢?我是该跟您翻脸还是该谢谢您呢?但李云道一句话没说,因为身边的女人看着盯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

    阮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是个不知好歹的刁民,这么些rì子下来,你果然还是个刁民。

    阮钰说,也只有你这个**刁民敢一个人单刀赴会似的闯匪穴,你以为那是拍美国西部片吗,那是悍匪。

    阮钰说,李云道你个傻逼,你**兮兮地从江南跑到běijīng来送死,你他妈真以为蒋青天不敢找你把你剁了。

    阮钰说,你看看你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伤的,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你还一股子不怕死的蛮劲儿呢。

    阮钰说,李云道外伤敷上点药打了绷带没几天就能好,可是心要是受了伤,那就是一辈子的,你要带进棺材的。

    李云道突然放下手里的盛着清粥仿前朝青花瓷碗,笑得如同夏rì盛开的向rì葵。他伸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缓缓帮她擦拭脸颊的泪痕。

    他说,疯妞儿,人这辈子总要魔怔上一回才叫活着吧,还在山上采玉的时候我就碰到过桃夭,那时候她站得那么高,我总在仰视她,我觉得这辈子如果能有个这样儿的媳妇儿,我就不白活了。我现在还在仰望她,可我觉得好像踮踮脚,似乎还能够得着。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起码我得试试对吧。总不能等老了快去那边见我亲生爹娘的时候还惦记着当年没踮脚够一够的遗憾。我知道,我一文不值,没相貌,没文凭,甚至能有现在这个样子也是靠着桃夭的干爷爷,可是我总觉得,我稀罕一个女人,不是要给她买房子买车买名牌包包,而是要懂她的心,我觉得我能懂她的心,所以我敢拿后半辈子去搏一搏。赢了,她幸福我也幸福。

    阮钰哽咽,那要是输了呢?

    李云道说,对于蒋青天这样的人来说,老天爷会给他很多机会,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不行还有第三次。但我不行,我只有一次机会,输了我也就死心了,我过我的小rì子,大不了回昆仑山采玉斗蛐蛐。

    阮钰说,李云道你是个大混蛋。

    李云道说,疯妞儿,你是个好姑娘。

    阮钰疯妞儿哭得更凶了。

    突然,阮家大小姐不哭了。

    她擦了擦脸说,如果你输了,姐照单全收。

    李云道笑了笑,玉都碎了,你拼得起来。

    阮钰说,姐就是把全世界的浆糊店都收购了,也要想办法把你糊起来。

    李云道没有说话,转身出门。

    阮家大疯妞儿望着那个茕然孑立的背影,放声大哭。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舅哥

    改装后的fj酷陆泽在京城拥挤的道路上缓慢前进,坐在副驾位置的李云道思如泉涌。他并不清楚那尊天然红沁的玉貔貅是如何辗转到王家老爷子里手里,但他总觉得这尊玉貔貅的出现,似乎总意味着些什么。王家那位年越古稀的长者其实很好相处,昨晚那盘棋并未分出输赢,老王头就笑着认输,其实在李云道看来,这局棋在十步和二十步后各有一次转机,胜负似乎还很难定,老爷子却提前弃子认输,单胸襟就不是普通老人可以比拟的。临走前,王老爷子说如果喜欢就把这玉貔貅拿去把玩,李云道没敢答应,一是不愿夺人所爱,二是这貔貅实在过于贵重。不过这晚玉貔貅的出现,倒是让李大刁民脑中灵光一现——他在山上读了二十五年等身书,十六岁不到就进山采玉,对和田玉这东西尤为了解,之前想投资做点小生意却苦于没有本钱,昨晚狗场一行让他的帐户里徒然冒出八位数。普通人家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零,向来惜财如命的李大刁民也有点儿犯怵,总觉得那些钱放在银行里头不太安全。

    身边开车的男子约摸三十开外,国字脸,飞剑眉,连开车时都昂首挺胸,虽然没穿制服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共和**人”的气息。他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身边的年轻男人,他很好奇,自家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妹子看上这家伙哪一点儿了。看到这小子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过百来十块钱的行头,蔡贤豪倒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人家见丈人丈母娘恨不得金装玉靴,他倒好,上面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下身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休闲裤,脚上是双更离谱的黑sè布鞋,虽然略显寒酸,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清爽干练。

    李云道似乎也感觉到这位“大舅哥”在打量他,转头笑道:“豪哥,我这身打扮会不会吓到人?”

    蔡贤豪老脸一红,也跟着干笑了两声才道:“衣服这东西,本来就是穿着舒服就行。这样挺好,我们家老头就成天说我们这做小字辈儿太铺张讲究,你身铁定合他味口。”蔡贤豪还有后文没说,今儿蔡家可是高堂满座,但愿你小子的心理素质能如夭夭那丫头一般强悍。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赤手空拳带着两小娃就敢只身跑来京城抢媳妇儿,能有这种大气魄大胆量的想来心理素质也定会异会常人。想了想,蔡贤豪还是忍不住问:“这回来běijīng,你不怕蒋青天背后下黑手?”

    李云道笑了笑:“怕,当然怕,不怕那是蠢蛋。可是就算怕也要来,我就不信他蒋青天比熊瞎子和雪狼还要厉害。”

    蔡贤豪道:“有时候,人是比畜生更可怕的。”

    李云道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是因为人没碰到比他更可怕的人。”

    蔡贤豪很意外地看了李云道一眼,他突然有点儿理解为什么蔡桃夭说非李云道不嫁了,他竟然也能从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场,仿佛一种天然的怨念在逼着身边的年轻男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走。蔡贤豪突然失笑,因为他居然想到了“潜力股”三个字来形容身边的年轻人。

    “说实话,你胆子很大,也不怕死,这一点我很佩服。”蔡贤豪由衷地赞道。

    李云道摇头:“胆子大是真的,不怕死是假的。谁活得好好儿地,愿意凑上去被熊瞎子挠一掌?”李云道叹了口气,“这世上,有人生来就不用冒险,照样锦衣玉食;有的人生来就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着斗着,胆子就大了,死里逃生的次数多了,也就把死字看得淡了。”

    “听说你在江南当jǐng察?”蔡贤豪似乎觉得话题过于深重,便转移了话题。

    “嗯,才入职几个月,前些天才从刑jǐng队调到市局宣传处了。”李云道苦笑一声。

    “犯错误了?”蔡贤豪不解。

    “怎么说呢,前些rì子抓四个江湖悍匪,我下手重了些,加上林市长有意调我去当秘书,局里的意思应该是先让我去避避风头。”在蔡家人面前,李云道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蔡老爷子跟秦孤鹤关系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让蔡桃夭认了秦家老爷子为干爷爷。

    蔡贤豪很意外地看了李云道一眼:“没想到你文文弱弱的,倒是有些抓贼的本事!我们当兵就只管杀敌,你们抓贼,倒是有异曲同工的妙处。”蔡贤豪突然对李云道印象大好,他上回出事也是因为下手过重才被人抓了小辫子,差点儿害得自家妹子屈嫁蒋家,虽然后来的结果只是扒了他一身军装,但是这位蔡家大少爷却一点儿都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云道笑道:“我这点儿本事哪能跟你比,说实话,刚刚下山的时候,我只求一天三顿温饱,别饿着我弟弟就成,哪儿想过还能有一天混进体制里头吃皇粮啊。”

    蔡贤豪神秘一笑:“是不是做梦也没想到我妹子会看上你啊?”

    李云道很实诚地点了点头:“跟她一比,她就是天上月亮,我就是地上的芝麻,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可是缘份这东西真***是个好玩意儿,一点儿也不cāo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云道的表述正对了蔡贤豪这个军中儿郎的心坎,蔡家大少立刻哈哈大笑,深踩一脚油门:“放心,nǎinǎi的,除老爷子和我爹妈,到了家里,谁敢跟你吹胡子,老子抽不死他。”

    李云道也大笑,这个脾气直爽的大舅哥也很对他的胃口。

    “对了,蔡哥,我在王家老爷子那边看到一尊玉貔貅……”

    “咦?你怎么知道那玩意儿跟我们家有关系?老爷子啥都跟你说了?”

    李云道摇头:“哪能啊,老爷子啥也没说。这玉是我在昆仑山上采出来的,后来被桃夭和你小叔联手夺去了,说起来,那块玉也算是我跟桃夭的红娘吧。”

    蔡贤豪闻言恍然道:“怪不得,上回我去上海,我小叔说在昆仑山碰到个挺有意思的小朋友,还欠了人家个人情,绕来绕去,原来是你啊?”

    李云道点头。蔡贤豪又继续道:“这事儿呢,其实都怨我,要不是我犯了错误,桃夭就不用被蒋家逼到角落里了。蒋家一直是依附着老王家的,老王家那位老爷子和我外公一样,都是个玉痴,所以桃夭才想着亲自去弄块玉回来,再请国手级的雕个像样的玩意儿,到时候也好让我外公跟王家老爷子开口。这不,上回你来běijīng那事儿,要不是有老王头那句‘孩子们的事情,就该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你们掺和个什么劲儿’,兄弟,我估计这会儿你我二人没准儿都被整得不chéngrén形儿了。”

    李云道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听王小北提过一口,但王小北没细说,今儿听蔡贤豪这么一说,他才知道昨晚跟自己对弈一局又突然认输的老爷子无意中拯救了他的人生。

    “哎,对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本来今儿家里只有老爷子和我爹妈,可不知道谁把你今儿要来的消息给散出去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来了一家子人,难保有那些不长眼的说难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同辈儿的有我在,他们不敢造次,长一辈儿的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可千千万万别跟他们置气儿。”

    李云道感激地看了这位大舅哥一眼:“谢谢。”

    蔡贤豪挥了挥手:“甭谢我,只要你以后对夭丫头好一些就成。我可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哪天把夭丫头给伤了,可别怪我是个大舅子翻脸不认人啊。”

    李云道苦笑:“哪能啊?”

    “阮家那妮子早上去找你了?”蔡贤豪悠悠地看了李云道一眼。

    李云道一愣,笑道:“是啊,她昨儿刚从美国回来。”

    “你跟她关系不错嘛。”蔡贤豪笑得意味深长。

    李云道认真道:“疯妞儿是个好姑娘。”

    蔡贤豪也点头:“虽然从小她就疯疯癫癫的,做事儿也没个度,但大院里头,除了我妹子,我最看好的就是这丫头了。兄弟,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太多的建议,你好自为之。”

    李云道苦笑。

    也许是提到了阮钰,李云道想起了刚刚离开时身后的嚎啕大哭声。

    她说,李云道你是个混蛋。

    她还说,李云道你这个没良心的。

    她说,李云道给我站住。

    她说,如果受了伤,别忘了这里还有个可以栖息的地方。

    她说,如果心碎了,别忘了疯妞儿这里的浆糊。

    京城的路很混杂,不似江南的道路那边横平竖直。一个岔路口能有七八个方向的不同道路,李云道被绕得云里雾里的时候,蔡贤豪转了个弯,周边的喧闹慢慢消失,不一会儿就开到一处有军人站岗的别墅小区门口。哨兵看到蔡贤豪后也没有多问,只是检查了一下李云道的证件便放行。

    进了小区再转弯,李云道就看到一处别野门口站着那个清新脱俗的女人,她站在那儿,看着他,微笑。

    下车,她说,来了。

    李云道说,来了。

    她问,紧张吗?

    李云道说,手心流汗算吗?

    她说,别怕,我有在。

    李云道说,能不能跟大舅哥说声,把fj酷路泽借来,万一待会儿谈崩了,我拉着你立马私奔去。

    她掩嘴轻笑,笑声如风中的轻铃。

    她看着他,认真说,好。

第三百五十四章 王八吃了秤砣

    军委家属大院还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仿俄式建筑,据说当年中苏关系蜜月期的时候出自前苏联国宝级建筑大师之手,当年莫斯科红场改建成那位曾是整张图纸的执笔者。虽然经过了五十多年的岁月洗礼,不少建筑都已经历了转手与修葺,但大院里的角角落落还残留着些许不易查觉的斯拉夫风情。

    蔡家老爷子住的这栋独栋别墅占地就近一亩,门前没有中国传统的雌雄玉狮迎客,相反在宅前种了两棵桂花树。南方八月桂花香,今天气候异常,桂花竟已提前开了,满院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门前檐斗下两边各置着一盆绿意盎然的铁树,枝叶茂密,显然已经种了有些年头了。

    蔡桃夭一反常态地主动牵起李云道的手,五指交叉,某刁民掌心汗渍渌渌。蔡家大菩萨笑道:“紧张了?”

    李云道深吸一口气:“别说你们家老祖宗了,就是你爹妈,随便站出来一个起码都是省部级领导全程陪同的级别。我一个小jǐng察,前两天还是干宣传的,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蔡贤豪停了车也跟了上来,用力一拍李云道的肩膀,震得李大刁民半个身子都麻了。

    “别担心,你是冲着老爷子和我爹妈来的,别的人你一概都可以无视。话说回来,我这个大舅哥都点头了,除了老爷子跟我爹妈还有权反对外,别的反对票你都可以直接过滤。”

    蔡桃夭笑着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当哥的吗?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你自个儿妹妹给卖了?”

    蔡贤豪干笑:“要不然呢?我要是唱反调,回头你回过神来铁定头一个收拾我这个当哥的。”他一转头,拉着李云道诉苦,“妹夫,你说,这世上有哪个当哥哥的像我这么糟心的?说两句话还得防得自家妹子的拳头,唉,早知道当早老爷子要送她进军队我就头一个跳出来反对了,现在倒好,弄得跟一女大侠似的,动不动就拔刀相向……”

    李云道看着蔡家大少,却一脸真诚道:“豪哥,很感谢!”李云道有自知之明,在庞大的蔡家面前,很多时候都会让人有种蚍蜉撼树的无力感,这个时候有王小北、蔡贤豪站在自己身边,虽然算不上同一战壕,但也好比寒冬腊月的雪中送炭,暖彻人心。

    蔡家大少却挥挥手,抬腿就往大门里走,头也不回:“甭谢我。不过你可得记住,回头哪天你要真对不起我妹子,小心我这个大舅子翻脸不认人,削不死你小子……”

    蔡桃夭与李云道相视而笑。李云道摸了摸鼻子道:“没想到大舅子这一关这么好过。”

    蔡桃夭揭密道:“他跟王小北从开裆裤起玩到大的发小。”

    李云道有些恍然:“没听北少提过啊,不过我估计,单凭北少的关系,也很难让他这么轻易就把自家亲妹子就卖了吧?那也得主角儿自个儿乐意才行啊。”

    蔡家大菩萨俏脸顿时飞起两云红云,小声道:“贫嘴!先进去吧。”

    蔡家大门前没有中式的门槛,也没有四合院中的影壁墙,一入门,大院里最抢眼的居然是一处二十米短道泳池,标准露天设计。见李云道看着泳池发愣,蔡桃夭笑着介绍道:“爷爷喜欢游泳,太祖以前游长江的时候都喜欢叫上爷爷,太祖爷有不少游泳的照片都是爷爷帮拍的。后来太祖仙逊,爷爷也年岁渐长,加上现在天然河道都污染得厉害,老爷子自己又特别怀念当年跟太祖爷一起游泳的rì子,这才建了这么一个泳池。可没敢花国家一分钱,都是我们家的小字辈们,你十万我十万地拼凑的钱,也就是想哄哄老人家开心,就算冬天他老人家也要每天都游上两公里才行。”

    说着话绕过泳池,迎前晃来四个早已“恭候”多时年轻人,打头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稚气未褪,一身很cháo的韩版西服,发型时尚,戴着一副没有镜片的lotus黑框眼镜。另外三个也是清一sè的小伙子,看样子比头一个青年年纪都要小上一些,穿着打扮的风格与那领头的小伙子如出一辙,只是衣着颜sè和发型风格上有些许差异。四人九零后一看到蔡桃夭与一个浑身上下地摊货的家伙牵着手进来,相视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蔡家说什么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门阀,这个门槛哪里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迈进来的?

    领头的小伙子主动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夭夭姐,二婶那边三缺一,如果你先去我顶一会儿,让我们弟兄四个先陪这位哥们儿说会儿话?”

    蔡桃夭微微皱眉,语调清冷:“四个废物,接待客人?你们配吗?滚。”蔡桃夭毫不客气。之前蔡贤豪在军中出事,蒋青天岂图逼迫蔡桃夭就范,其中就不乏这四位在蒋青天跟前的煽惑。

    蔡桃夭继承了老爷子说一不二的风格,加上那几年神秘的从军背景,领头的小伙子似乎真有些畏惧蔡桃夭,不敢顶嘴,只一脸幽怨道:“夭夭姐,哪能骗你啊,真是二婶让我叫你进去的,不信你问他们。”另外三个连忙飞快点头。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云道,这四个废物是大伯和三叔家的儿子,废物的名字不重要,你也不用记,无关痛痒的四个废人而己。”蔡桃夭拉着李云道就往里走,丝毫不理会四位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号的蔡姓公子哥。

    李云道尴尬地冲四个怒气冲冲的公子哥笑了笑。

    打头的蔡贤名不肯得罪蔡桃夭,却一把拉住李云道的胳膊:“唉,兄弟,我们这一关都没过呢!进我蔡家门儿哪有这么容易?夭夭姐,你也真是的,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要捡也捡个上档次的呀!啧啧啧,哥们儿,这衣服是地摊儿上买的吧?乖乖居然还弄了双布鞋,mygod,你真以为是当年参加八路打鬼子啊?要不要弄个绑腿给你缠上。”说完仰头“哈哈”大笑,身边三个公子哥儿自然肆无忌惮地跟着狂笑。

    “蔡贤名!”蔡桃夭冷冷地看着打头的青年,刚踏上前一步,却被李云道拦了下来。

    有的时候,男人的事情,需要男人自己去解决,这与尊严、脸面都无关,情商智商双高的蔡家大菩萨怎么可能不理解,她对李云道向来是有信心的,更何况,她还没见有人能在李大刁民手中讨了便宜。

    “诸位,不知鄙人在何处地方得罪了诸位兄弟,如果之前有什么误会或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这个当姐夫的先在这儿跟你们道歉。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不能说两家话,你们说对不对。而且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要弄得太尴尬呢?”

    蔡贤名冷笑:“你是什么东西,还跟我们是一家人?你真以为我们老蔡家是猫猫狗狗随随便便地就可以进来的吗?”

    李云道突然猛地往前踏了一步,一瞬间煞气外露,惊得四个纨绔不约而同地后退数步。

    “夭夭姐,这人绞尽脑汁地想混进咱们蔡家,能按什么好心?你可别忘了,你姓蔡,我们也姓蔡,上回这小子招呼也不打,就跑来běijīng抢人,丢人的不是他,是我们老蔡家。说实话,这口气我们兄弟四个憋了很久了。”蔡贤名边上站着个面颊微胖的年轻人,说话同样毫不客气。

    “就是,夭夭姐,贤望说得很对,咱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缸酱。”第三个说话的是胖青年身边的那位,左耳钉着一粒亮闪闪的钻石耳钉。

    最后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年轻人苦笑着看了蔡桃夭一眼:“姐,这事儿我也得说句公道话。说实在的,我真心看不出这家伙有哪儿比蒋少好?他哪点配得上你?”

    蔡桃夭冷笑不语。

    李云道反问他:“是她嫁还是你嫁?”

    蔡贤名道:“虽然是夭夭嫁,但是你别忘了她叫蔡桃夭,只要她一天姓蔡,就是这个大家族的一份子。上次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家蒙受了不少损失,如果不是爷爷和高家老爷子一起出面,才请得动王家老爷子出来打圆场,不然你以为蒋少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你?做你的chūn秋大梦去吧。”

    李云道轻笑:“干脆直说吧,四位想要咋样,扔个章程出来吧。”

    蔡师名看了三个同伴一眼,一脸得逞的笑意:“要进蔡家,自然首先要过了我们四兄弟这一关。”

    李云道卷袖子一面笑道:“成,你们挑,想文斗还是武斗,或者两样都来?”

    一直站在李云道身后的蔡桃夭却突然踏出一步,四个纨绔又吓得同时后退了一步,蔡师名更是sè厉内荏道:“蔡桃夭,你想同室cāo戈吗?你不怕爷爷发火?”

    蔡家女人冷笑:“笑话!就你们几个废物,需要我男人出手吗?”

    李云道却突然微微一笑:“媳妇儿,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让蔡家四纨绔目瞪口呆的是,向来颇有主见的蔡桃夭却让他们诧异的目光中乖乖退到那男人身后,最后不忘嘱咐道:“他们四个比蒋青天好不到哪儿去,一肚子坏水,龌龊得很,你还是要当心点。”

    李云道将蔡桃夭挡在身后,微笑看向蔡贤名:“商量好没,文斗还是武斗?我还真不信狼和熊瞎子都刨不死我,能被你们四个活人刨死不成?”

    蔡贤名先是一愣,随后讥笑道:“不管是文头还是武斗,你以为你能赢?”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谁都不知道结果,万一我能侥幸赢了呢?”李云道淡然地看了一眼院子正中的泳池,“这是你们的主场,要不就比这个?”李云道指了指二十米的短道泳池。

    蔡贤名笑了,他身后的三人也笑了,蔡贤名在清华读书时就己经是国家一级运动员,专长就是游泳,如果不是父亲极力反对,他应该早进国家队了。

    蔡桃夭却皱眉提醒道:“三儿,你身上还有伤……”

    李云道笑道:“早上出来时让十力上了些药,说是可以防水的,估计泡一会儿水应该不成问题,反正就一个来回,我让他两个胳膊,只用腿。”

    蔡贤名冷笑:“你确定?到时候被赶出去可别说我欺负人,当年我可是差一点就进国家队了,如果不是我老头子说什么都不同意……”

    “哦?”李云道打断他,摇头看了身材微微发福的蔡贤名一眼,笑道,“你爹太有眼光了,不让你进国家队那是全国人民的万幸,真让你进了,别说金牌了,就是铁牌也拿不到,到时候咱们国家的游泳事业算是泡汤喽。”

    蔡桃夭失笑,跟李大刁民贫嘴,十个蔡贤名也不是一个李云道的对手。

    蔡贤名果然大怒:“你说什么?”没能进国家队,其实一直是他的一个遗憾。前两年伦敦奥运会上姓孙的那小子大放异彩,可是当年他的训练成绩远不如当年的蔡贤名。如果当初他进了国家队,那么就像身后的三个小弟说的,老蔡家也能出个奥运冠军了。此刻被李云道揭开伤疤,蔡贤名果然恼羞成怒,狠狠盯着李云道,“你真想跟我比这个?不后悔?”

    李云道点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我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初来乍到也懂先拜会长辈是最基本的礼貌,相信四位不会连这点儿家教都没有吧?”

    “你……”蔡贤名哪能听不出来对方在讽刺自己没有家教,想动手却看到蔡家大菩萨站在那男人身后冷笑,深吸了两口气才抑住了胸中怒火,指着李云道的脸,“好,先放你一马。丑话说前头,如果你输了,今后就休想踏进我蔡家半步。”

    李云道笑道:“那万一我一不小心侥幸赢了呢?”

    胖脸的蔡贤望抢道:“那不可能,我哥是国家级水准。”

    “凡事都有个万一嘛,你们不也觉得蔡桃夭铁定不会找个我这样的男人,可是事实证明,她马上就要成为我李云道的媳妇儿了,所以,还是先说个清楚。这样吧,如果我侥幸赢了的话,咱们一家人,我也不为难你们,以后见到我乖乖地喊声姐夫,如何?”

    蔡桃夭微笑不语。

    蔡家四纨绔聚在一起商量一通后,蔡贤名才回头道:“你跟我那算是武斗,待会儿你还得跟贤荣斗斗文采,如何?”

    李云道轻轻一笑,风轻云淡:“我本不想太高调,你们既然想自取其辱,斗一斗文采又如何?”

    四兄弟齐齐狠狠瞪了李云道一眼,撂下话:“别得意得太早,呆会儿让你乖乖地滚出我们蔡家的家门,以后休想踏入一步!我们走!”

    目送四位纨绔离开,蔡桃夭苦笑摇头:“你真要跟他们比?”

    李云道笑道:“为什么不比?”

    蔡桃夭皱眉:“万一输了呢?”

    李云道轻笑:“会输吗?”

    蔡桃夭想了想,才道:“我明白了。”

    李云道笑着拉起蔡桃夭的手:“媳妇儿,我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这回就是皇帝老子反对,我这个昆仑山的刁民舍了一身膘也要把他拉下马。”

    蔡家女人嫣然一笑:“你是王八,那我是什么?”

    李云道巧辩道:“咱媳妇儿可是女神,万一玉皇大帝真弄出个银河鹊桥的戏码,我也好天天驼着咱家的仙子啊。”

    蔡桃夭笑着伸出素手,修长的食指在某人额上轻点一下。

    “瞧你的傻劲儿!”

第三百五十五章 意料外的局面

    蔡家四纨绔刚走,蔡贤豪便拎着两个啤酒瓶撸着袖子气喘吁吁地出现了:“咋了,四个小兔崽子为难你了?”

    李云道笑着摇头:“没什么,约好待会儿比两场而己。”

    蔡贤豪疑惑地看向蔡桃夭,蔡家女人苦笑:“贤名要跟他比游泳,贤荣要比比文采。”

    蔡贤豪目瞪口呆:“文采这东西我不懂,我听夭夭说你在昆仑山读了二十五年书,这方面应该不用愁。倒是游泳,妹夫,你可别怪我们个大舅子不提醒你,贤名那那小兔崽子啥都孬,就是游泳还算凑活,进了泳池就当真如鱼得水了,之前不是大伯反对的话,差点儿就进国家队了。”

    李云道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游泳嘛,其实是输是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李云道紧紧握着蔡桃夭的手,蔡桃夭转头会心一笑。

    “你们俩别肉麻了,赶紧的,爷爷和爸妈都在书房呢。丫头,妈说让你在外面等着,他一个人进去。”蔡贤豪同情地看了李云道一眼,如同目送就义的革命先烈。

    蔡桃夭轻轻笑了笑,看向李云道:“怕吗?”

    李大刁民揉了揉后脖,深吸了口气:“没事儿。媳妇儿,相公去去就回。”某人做了一个慷慨就义的表情。

    蔡桃夭却拉住他,整了整那已经洗得发白的衣领,又弯腰弹去他裤腿上不知从哪儿蹭到的灰尘,柔声道:“你记住,是蔡桃夭要嫁给你,而不是蔡家。”

    李云道点头:“放心,我都懂。”

    目送蔡贤豪带着李云道从泳池边的落地门进了别墅,蔡桃夭坐在池边,脱了脚上的平底鞋卷起了裤腿,洁白如玉的脚踝上竟有几道深入裤管的狰狞伤口。入水清凉透心,不知何时,她身边多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蹲在水声,面sè慈祥:“夭丫头,水温凉了,小心寒打脚上起啊。”

    “福爷爷,把水温加热打开吧,水凉了点呢。”蔡桃夭抬头望着这个伺候了蔡家老爷子大半辈子的老人,“待会儿有人要下去游泳。”

    蔡福笑得意味深长:“还没嫁呢,就处处为他着想了?”

    “福爷爷,他身上有伤,再下凉水,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他值得你这么费心吗?”

    “他是我男人啊。”

    “嘿,傻丫头。”蔡福微笑着摇头进了设备间,夭丫头说要加温,那就加温吧,夭丫头相中的相公,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进了客厅,这才一股历史沉淀的沧桑感扑面而来。客厅里瓷器古董林林种种不下百件,其中还有一尊刻着铭文的青铜鼎立在客厅的正zhōng yāng。墙上还有一些字画,其中一股赫然是太祖亲手笔墨的《沁园chūn雪》,银钩铁划,谁也没料到,那年的真迹竟保存在这里。

    蔡贤豪压低了声音道:“爷爷喜欢古董,据说这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扔一样出去都能让人抢破脑袋,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李云道看着那幅太祖亲笔书墨道:“估计假不了。”

    蔡紧豪指了指二楼:“我就不陪你上去了,上楼左手第一间就是爷爷的书房。我跟那书房八字不合,一靠近就腿软。我爸和我妈都在里头,你自个儿小心着点回话。”

    “哟,这就是夭丫头带回来的野男人啊?”两个徐娘半老、脸涂得跟白骨jīng似的中年女人从一楼的棋牌室走了出来,一看到李云道,立马挂着脸开口讥讽道,“我道是哪儿是富家公子少爷呢,原来是个赔钱货,哎,你说这夭丫头挑来挑去的,怎么弄了这么个人回来。”

    旁边一个女人年岁看起来颇长,虽然也在笑,但总还是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蔑笑:“夭丫头当过兵,都说这当过兵的人啊,哎,眼神儿都会出问题,当年修戟是如此,现在夭丫头也这样,真是造孽啊。”

    蔡贤豪听到那女子如此评价直言不讳地评价他的父亲,心中不悦,但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冷打了招呼,并跟李云道介绍道:“这是大婶和三婶。”说着,又推了一把李云道,“你快上去吧,书房里的三位候着呢!”蔡贤豪心中不悦,但似乎又很担心李云道跟这两个女人又产生什么冲突。

    没想到李云道只是冲两个女人微微一笑:“两位阿姨好!”说完掉头就往楼上走,丝毫不给她们出言讥讽的机会。两个女人的的确确是编了一肚子讽刺挖苦的言辞,可李云道转身就跑上楼,便无趣抖了抖身子,又折回棋牌室,留下蔡贤豪站在楼梯口苦笑。

    二楼房间依旧很多,左手第一间的门的虚掩着的,李云道深吸了两口气才提手敲门。

    “进来!”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室内传来。

    李云道推门而入,果然,书房中的三位如防敌寇般严阵以待,气氛肃穆得有些让人窒息,还好书房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倒是让心中忐忑的李大刁民微微心定。

    正坐在书桌后的老人鹤发童颜,眼角有些许老人斑,但看上去也就七十岁出头的模样,一身暗绿sè军装一丝不苛,肩上三颗金星濯濯发光。他的眼睛尤其犀利透亮,仿佛一眼便能将人完全看穿一般。他打量了李云道一眼,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一个字。

    坐。

    老人下手的右侧还坐着两个六十左右的男女。一个白sè空军制服肩扛两颗金星,一个是经常能在电视里见到的面孔,不用猜也知道是蔡家老二蔡修戟和那位被国际政坛称为中国铁娘子的高瑞英副总。

    李云道走到书桌前,冲老爷子微微鞠躬:“蔡爷爷您好。”又转身对那对贤伉俪微微欠身,“伯父伯母好。”整个过程面带微笑,不卑不亢,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老爷子嘴角竟微微勾起一个很难察觉的弧度:“先坐下再说。”

    “谢谢。”

    李云道大刀金马地坐下,面带微笑地看着屋内的三个老人,插进裤兜里的手却下意识地在拨动着那把三刃小刀,似乎那年从老喇嘛手中得到这枚小刀后,每当遇到这种临阵状态时,它便是李大刁民的jīng神支柱之一。

    “小伙子,心理素质不错。”蔡家老爷子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表扬还是贬义。

    李云道微笑:“您过奖了。我就是从小在山上长大,被熊瞎子、雪狼之类的吓多了,这才胆子比普通人大那么一点。”

    老爷子桌子一拍,震得桌上的玉镇纸都跳了起来:“大那么一点?你这胆子,跟当年的白健生和张钟麟比,有过而不不及啊。我蔡阳明的孙女儿你也敢勾引,真是熊心豹子胆吃多了?”老爷子的语语陡然提升,吓得躲在门外贴着听门板听声音的蔡贤豪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李云道居然也不慌,微笑道:“您老人家把我跟白崇喜和张灵甫比,那是太抬举我了,好歹当年他们也是国民党中的一方诸侯。再说,那两人都是咱们的阶级敌人,咱是标准的无产阶级拥护者,跟老蒋那是完全誓不两立的关系,这阶级立场也不一样。最后,关于勾引这一说,却是万万没有的,我跟桃夭相处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老爷子被他一番辩驳气笑了,将桌上一沓照片扔给他,“看看这是什么?”

    李大刁民一看,立马老脸一红,原来前天晚上跟蔡女神打KISS的场景居然被人拍照留念了。李大刁民挠着脑袋苦笑道:“这……这就是发乎于情。”

    坐在一旁的两口子直接被他的话逗笑了,空军中将蔡修戟居然笑着帮忙打圆场:“爸,您消消气儿,别吓坏了孩子。”说完,又转向李云道,“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小伙子,你知不知道,目前全军上下,敢向你这般跟我爸说话的,十个指头都能数得出来。”

    李云道苦笑摇头,却没有说话,他不想给蔡家长辈留下一个油嘴滑舌的印象。

    高副总一直在打量李云道,此刻终于开口:“其实上一次我就听说过你这孩子。我们一直都很好奇,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我家丫头的地方。”此刻的高副总完全没有在电视里演讲的那种威严,而是完全表现得像一位普通的慈母一般,“现在,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咳!”老爷子清咳一声,那对严父慈母又不说话了。

    蔡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又道:“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

    李云道吸了口气,真诚道:“蔡爷爷,伯父,伯母,其实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和地位,是远远配不上桃夭的。当初在昆仑山采玉,在采玉道上碰到桃夭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这辈子能娶到一个像桃夭这般天仙的媳妇儿,就算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说实话,这种念头,后来我也就只敢在晚上做梦的时候想想。下了山,我就突然发现,原来我这只井底之蛙还是可以跳出来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的。外面的世界是很jīng彩,也很危险。

    造化很弄人,下山后偏生又让我碰到了桃夭。我原先以为在工地上干建筑睡工棚,也就这么带着弟弟浑浑噩噩过了。可她给我介绍秦家的工作,又带我见了很多世面,说了您别笑话,我这辈子第一次花钱理头发还是桃夭付的钱。后来我就在想,以后我要给我的女人付理发的钱。下山这几年,我跟着黄梅花混过社会,也斗过悍匪,开过枪,杀过人,但杀的无一不是无恶不作的大激ān大恶之徒。后来承蒙秦家老爷子恩泽,送我去读了大学,又安排我进了市局刑jǐng队。说句大实话,我有今天,都是因为有桃夭,她让我知道原来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价值的。只是,这会儿您问我有什么打算,还没谱儿的事情我不能乱打包票,也不能随口发誓。我只能说: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竭尽全力对桃夭好。”

    蔡家老爷子表情奇怪地看着李云道,断篇般跳过儿女情长的话题:“开过枪?杀过人?”

    李云道说了一大段,弄了半天人家居然只对开枪杀人这事儿感兴趣。李大刁民苦笑:“那都是不得已的。杀人,真的不好。”

    蔡家老爷子却大手一挥:“有什么不好?想当年,小鬼子,反动派,死在三八大盖下的还少吗?”

    蔡修戟低声提醒正想继续发挥的老爷子:“爸,跑题了……”

    蔡家老爷子尴尬一笑,又坐下身子,故意板脸道:“那再说说你跟桃夭事情。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点头?”

    李云道笑道:“关键岗位有人,这条行吗?”

    蔡家老爷子拿起桌上的玉镇纸就想砸人,蔡修戟也惊得想冲上来抽人了,可一见李云道一脸镇定又眼神戏谑的模样,父子俩又气又好笑着坐了下来。

    “这调皮的小娃子,敢老人家开心了?胆子倒真不小!”

    李云道这才正sè道:“其实我理由有一条就足够了。”

    高副总好奇道:“哪条?”

    李云道说:“能让桃夭幸福就够了。”

    高副总轻笑:“真是个调皮孩子。”

    蔡修戟摇头:“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啊。”

    老爷子却道:“你们懂个屁。这娃子说的才是真理。”

    李云道冲两位老泰山尴尬一笑,对面两位似乎也被老爷子骂习惯了,毫不在意地一脸微笑。

    老爷子突然正sè道:“你们的事,我暂时不方便表态。”说完,又一指蔡老二和高副总,“他们俩也跟我一样,一不支持,二不反对。你们自然发展,但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先上船后买票的局面,否则,哼哼,我这把三八大盖天天都保养,准星儿亮着呢!”老爷子当真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把黑乎乎三八盖儿拍在桌子上。

    李云道飞快点头,这什么人啊,动不动就掏枪,还是王家老爷子文明,人家也就舞文弄墨下下围棋。不过,无数种预想中的刁难局面居然一概没有出现,这么轻易的过关倒真让他有点儿七上八下。

    果然,老爷子话锋一转:“对于你和桃夭的事,蔡家的意见并不一致。我跟桃夭父母暂时不会公开表明态度,那些反对意见,就要靠你自己了!记住,只要蔡家还有一个人反对,你们的事我们就不会公开点头。”

    门外,蔡贤豪贴着门耳朵竖得老长,听完最后一句,他一脸困惑,喃喃自语道:哎呀,老爷子这是唱的哪出戏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那表决权扔给那群王八羔子,这明明挺好的事儿也拖到猴年马月去啊?老王家那位不急得跳脚才怪呢?

第三百五十六章 武斗

    今天的běi jīng城微风渐凉,东南风吹来满院桂花香。二十米标准短道泳池边,腰腹间已经隐隐露出赘肉的蔡贤名如英雄般朝众人挥手,赢得诸多掌声,瞥向不远处由蔡家兄妹陪同而来的李云道,轻蔑一笑——一个非专业选手胆敢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提出挑战,笑话,天大的笑话。

    只是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让戴了泳镜后视力愈发不佳的蔡贤名面露疑惑,招手让弟弟名望过来,耳语两句后才摘下我泳镜,戴上一副终于是配了镜片的眼镜。这回蔡贤名也微微一愣,由于有了心理准备而不至于像其他人那番不堪,但到底还是被那人全身上下的各种新伤旧疤惊得毛骨悚然。那一道道虬结覆盖的伤疤仿佛像一道道关于“男人”的烙印,让那个看上去不算分健壮却均匀有力的身体显得格外突出。反观自己的白如猪脂的细皮嫩肉,还有微微突起的小腹,蔡贤名恨不得上去恨恨踹那人两脚。更可恨的是,他的上身胸口的位置居然还裹着纱布,白sè的纱布已经隐隐透出些红sè的血渍,加上他的表情不屈和眼神淡定,怎么看都像电影里慷慨就义的革命正派。可他是正派的话,那自己就成了反派了?蔡贤名狠狠地摘掉眼镜,又重新戴上泳镜,在池边的空地上伸展着身体,做着热身运动。

    蔡家兄妹在泳边遮阳伞的位置就停了下来,目送换了新泳裤的李云道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向池畔。颇大的遮阳伞下两拨人泾渭分明,一如如今面和心不和的庞大蔡家,一边以大媳妇曹青和三媳妇刘菊为首,身后站着贤望和老三家的两兄弟,另外还有向个说不清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角sè,叽叽喳喳,无外乎都是抬高种子选手蔡贤名和贬低外来户李云道的谈话内容。另一边人不多,只蔡家兄妹两人,唯一一个左右不靠的中立派福伯也被派去起点计时外兼任裁判。

    “别拿那一点小伤出来博取同情,待会儿输了就是输了,别他妈唧唧歪歪地找理由,别弄个像个爷们儿骨子里却是个被cāo蛋的娘们儿。”蔡贤名对着缓缓走来的李云道,依旧不忘出言讥讽。

    “赢了或输了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李云道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泳裤,腹间的腹肌若隐若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仿佛都蕴含着极大的爆发力,但面对出言不逊的蔡贤名,他依旧保持着克制,面带微笑,眼神淡然,走到泳池边的时候还不忘微笑冲那位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福伯点头打声招呼。

    “要是输了,就给我乖乖地混出我们老蔡家的大门,下巴佬儿!”蔡贤名冷笑。虽然这几年他只是偶尔才游上几次,但当年的底子还在,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输给一个门外汉?他继续耐心做着热身运动,偶尔冰冷地扫一下坐在池边双腿挂在池边上悠闲晃腿的李云道。连热身都不做,简直就是找死,蔡贤名仿佛隐隐已经看到这刁民被自己一脚踢出蔡家大门的场景,想来这事儿传到蒋少的耳里,蒋少应该是会很高兴吧。

    “名娃,云道,也不用游太远,就一个来回,总共四十米,同时出发,谁先到谁赢,如何?”驼了背的蔡福站在池边,一脸的皱纹跟随他悠悠的笑意仿佛都能如盛放的菊花般绽开。

    蔡贤名自然无所谓,对于一个能被国家队教练看中的种子选手来说,跟一个门外汉比赛游长途或短程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一定会把身边的山里人踢出蔡家大门,当然,如果能加把劲儿把他踢出běi jīng城的话,蔡贤名自然不会吝啬那一两分气力。

    两人站在池边起点,福伯将哨子塞入嘴中,遮阳伞下一拨人等着看好戏,另一拨中蔡家大菩萨神情淡定,蔡贤豪却表情古怪。

    “夭夭,他很行吗?”

    “三儿说行,那就一定行。”

    哨响,蔡贤名以极标准而潇洒的入水投入水中,引得蔡家妯娌和三兄弟齐鼓掌,但掌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们惊异地发现那刁民的跳水动作一点儿都不比蔡贤名这个专业选手慢,只是因为他胸口有伤,一侧的手臂刻意地贴在身侧,只是单手向前投入手中,如同一条剑鱼般插入水中,连水花都没有溅起多少。

    蔡贤名用的是最省力和速度偏快的zì yóu泳,几息间就到了二十米泳道的另一端,一个翻滚蹬壁身子又飞快窜向出发点,赢,似乎已经不在话下。突然,他发现另一侧的泳道里有个滑稽的身影飞快从他身边滑了过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岸边蔡贤豪惊喜的吼声。

    “贤名,你输了!”这蔡贤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偏不说李云道赢了,只说贤名输了,气得还差两米就到池边的蔡贤名直接就呛进去两大口水。

    结果不言而喻,本来这就是一个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世界,而赌局一立,便有输有赢。只是今天,赢的人淡然,输的人却心中大骇。

    “等等,不可能,咳……怎么可能……咳咳……”从水里爬上来后,蔡贤名不可思议地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李云道。

    那刁民胸前的绷带已经完全浸湿,早就拿了药箱候在边上在蔡桃夭已经走上来用剪刀剪开绷带。他低头看着蔡贤名,还不忘笑着打趣落败的蔡家少爷:“侥幸获胜,小舅子你可不能对姐夫心怀怨恨啊。”

    蔡贤名转向看向福伯,福伯点头道:“名娃,这回真是云道这孩子赢了。”蔡贤名又咳了几下,喉咙终于不再难受。虽然李云道说是侥幸,可作为专业选手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怎么会这样……”蔡贤名如斗败公鸡般盯着李云道,他的确不太相信自己会输在这样一个门外汉的手上。

    李云道笑道:“说起来你也应该知道,这世上最快的应该是潜泳了。恰好我从小到大除了读书外干得最多的时候就是泡药桶啊,嗯,有些一泡就是一整天,所以憋气这种事对我来说太容易了,对了,昆仑山脚下其实有座挺大的湖泊,我以前也经常下去抓鱼,你知道的,如果游得慢了,那鱼是说什么也逮不住的……”

    蔡贤名又咳出一小口水,脸sè发青,恨恨地看了李云道一眼:“别得意得太早,你还得跟贤荣斗斗文采。”说完,蔡贤名也不看那群偃旗息鼓的粉丝,转身咳着进了别墅,微微发福的背影颇是落寞。

    蔡桃夭的脸上却也没有一丝获胜的欣喜,相反秀眉微皱:“这么严重?”剪开cháo湿的绷带后露出腥红狰狞的伤口,蔡桃夭这才看到李云道胸前的刀伤足有一掌的长度,幸好伤口上有小喇嘛调制的药粉,但此刻也被池水浸得微微发白。

    蔡贤豪也凑了上来,一看到这伤口就毛了:“下这么狠的手?”

    李云道摇头:“没事儿,以前在山上被畜生挠了,哪次不比这严重,都习惯了。”

    福伯也过来看了一眼:“幸好都是皮外伤,夭丫头,我房间里有当年王家老爷子赠送给首长的外伤药,效果很好,豪娃,你辛苦一趟呗,就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

    福伯虽是蔡家老爷子的勤务兵出身,但如今在蔡家没人敢不把他当长辈,更不用说真心尊重他的蔡家兄妹。闻言,蔡贤豪立马冲进别墅,一分钟后就冲了回来,手里多了个瓷瓶:“福爷子,是这个不?”

    福伯点头,接过后打开瓶盖,药香扑鼻,一边均匀地倒在李云道的伤口上,一边道:“当年首长跟着王家老家子打仗受了外伤,老王那位就派了洪兄送来这瓶药,说来也奇怪,拇指粗的枪眼,怎么都止不住的血啊,这药粉一上,立马就止住血了,消毒消炎的作用比较西药还好。”

    闻到药味,李云道立刻心中了解,这药方应该是出自老喇嘛之手,至于是老家伙自己配好送给王家老爷子还是两位师兄得了老和尚的真传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经年,但药粉的效果依旧很好,很快那湛血的地方已经初步结痂。蔡桃夭的包扎手法很娴熟,显然在军队时已经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情,等帮李云道包扎好,她舒了口气,笑道:“那边还有一场文斗等着你呢,要不要休息一下,吃了饭后再说?”

    李云道笑道:“还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德xìng!”蔡桃夭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去吧,让那些眼高和低的废物们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才气。”

    “得令!”

    又换上那身价值不出百元的地摊货,布衣布裤布鞋的组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淡然微笑的儒雅穷酸的青年跟那一身让人毛骨悚然的伤口联系在一起。

    可这回,那刁民却不再如刚刚那些刻意地谦逊低调,而是上来就在每人脸上扫过一眼,轻笑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文斗你们想如何比?”

第三百五十七章 文斗

    唐国风,师承国画大师白石先生。圈里甚知大师擅画虾,形态生趣笔法丰富,水墨画境亦如活物,其关门弟子唐国风画鱼而闻名如今的国画界,现今唐大师也已经年近八旬,鹤发童颜,颇有乃师之风。刚刚众人注意力都在院中露天泳池的比赛中,谁也没有注意这位兼着华夏国画院院长的唐大师已经悄然上了二楼进了书房,与蔡阳明谈兴正浓时,忽闻窗外蔡贤豪虎吼声,不由得笑着打趣蔡老:“蔡贤弟可是生养了一群有意思的娃娃呀。”

    蔡老笑道:“让你见知了,一个比一个不成气,不过今天家里倒是来了个有意思的年轻人,说是要跟蔡家的小子们武斗加文斗,这会儿就在外头‘武斗’呢。”

    书房的一侧窗正对泳池,唐大师颇好笑地走到窗边,往下看时胜负已分,再观那蔡老口中颇有意思的青年,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贤弟,此子乃人中龙凤之像啊,可未曾听说大院里哪家出了这么个娃娃呀?”大院里的老人家上了年纪,大多都会好些舞文弄墨的事物,有蔡老作引,唐大师中大院里大多肩扛金星的泰斗们私交甚好,此刻仔细回想,竟一时想不起楼下这面相奇特的青年是院中哪家出的第三代才俊。

    蔡阳明也挪步到窗边,楼下众生百态尽入眼中,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唐大师道:“唐兄莫怪啊,这孩子身份实在特殊,他们家的那位似乎暂时并不想此事外传,我也是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才能知晓,家中也就我、修戟和瑞英知道此事。”

    “修戟和瑞英?”唐老微微一迟疑,又居高临下看到院中小心翼翼帮那青年敷药换绷带的蔡桃夭,当即心中了然,“哈哈哈,原来是你相中的贤孙婿啊……”

    蔡阳明摇头:“此事我和桃夭父母都未曾表态,还是要从长计议的。不过,跟你相交这么久,还不知你居然信江湖术士的面相一说?”

    唐国风微微一笑:“贤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当年我师父白石大师除了字画古董都颇为jīng通外,这相术也是他传于我的。”

    “哦?”蔡阳明来了兴趣,“这么说,此术还真能当真?”蔡家老爷子干一辈子的无产阶级革命工作,在老一辈的眼中,只有坚定的唯物主义,那些“封建糟粕”都是江湖人物的小小把戏,可今天听说他一向崇拜的白石老人都jīng通此术,想来以齐大师的底蕴,是不会被些污七八糟的事物污了心智,这么一推理,那相人之术可能还真有点儿道理。

    “怎会有假?”唐国风突然压低了声音,“当年太祖游历北大,在图书馆兼任管理员时跟老师就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老师就说,此子眉有隆骨雄姿杰貌,绝非池中之物,他rì定能一飞冲天,成王拜相是起码的。老师在世时曾说,他跟两个人提起过此事,其一是那位蒋中正,其二便是当年仰慕老师画艺的周伍豪。”

    “啊?”蔡阳明大惊,伍豪是那太祖的那位左右手在革命早期用过的化名。

    唐国风继续道:“刚刚那青年便是左右眉骨中间各有一条隆起的骨,长至发际,这就是相术中所提的龙骨。以老师传下的相经所言,此相主’天姿英明,器量宏大,刚毅有勇,机巧多管,残忍有毒,yīn险多疑,识人则毫发不爽,预料则神鬼不测,容忍则以恩待仇,狭小则舍义灭亲,立奇功,成大业’。贤弟,这回老蔡家捡到宝了!”

    蔡阳明嘿嘿笑了两声,心中虽有所动,但也不至于全信:“估计接下来要文斗了,不知道他在昆仑山读了二十五年等身书,能不能斗得过被你评为‘改革开放来国画第一青年’的贤荣。”

    “哦?他要跟贤荣斗画?有意思有意思,那我这个老头子还真得下去凑凑热闹了,一道去?”

    蔡阳明大笑:“就知道你拉不下脸凑小辈的热闹,我同去又如何?走!”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那青年说:“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斗文咋个斗法?”

    唐国风一时兴起,竟接了话在楼梯上就道:“接下来这一局让我来做裁判。”

    众人回头皆惊,一是惊此事居然惊动了蔡家的那位泰山北斗,二是素有当代文豪之称的齐国风居然凑巧来拜访。蔡贤荣与齐国风是旧识,连忙迎上去:“爷爷,齐大师,我们小字辈儿的戏耍,哪能劳您们的大驾?”蔡贤荣是刚刚四少中唯一一个跟蔡桃夭相处得还算不错的蔡家子弟,本身也正跟在故宫博物院的某位泰斗级文老后攻习艺术硕士课程,一手国画的画虎技艺颇得唐国风的赏识,这才在之前有了“改革开放以来国画第一青年”的美誉。

    齐国风微笑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便将目光转到李云道身上,越看越惊——奇骨贯顶,耳厚凤目,龙眉虎口,监察眼,申辩鼻——似乎与白石先生传他的口述相经所言不谋而合。

    “云道,这位是齐国风齐大师,国内国画界的泰斗,也是京城国画院的院长,师承白石大师。”蔡阳明微笑着介绍。

    蔡家众人皆惊,惊的不是齐国风的身份,而是老爷子对于李云道的态度——太诡异了,难道老爷子当真想看着这来历不明的山里刁民成了蔡家的东床快婿不成?

    李云道冲那唐老爷子微微欠身:“唐老您好,我是李云道,木子李,万里浮云终归大道的云道。”

    唐国风也收起惊异的目光,对蔡贤荣和李云道笑道:“听说两位小友在此斗文,斗的还是国画,我这个糟老头子就好这口,这局我来做个裁判,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蔡贤荣一愣,随后笑道:“有您当裁判也是小子的荣幸。”

    李云道只淡淡微笑说了句:“有劳唐老了。”

    “不知这局文斗的主题是什么?”

    “本来并未定下主题,只是想两人各取所长,zì yóu发挥,也是个相互学习的过程,现在唐老和爷爷都来了,不如请您二位给出个范围,这样也省得我两人天马行空了。”蔡贤荣跟唐国风有过数次交集,自然知道这唐老的喜好,不经意间余光扫了那刁民李云道一眼,刚刚他还想着要不要藏拙给桃夭姐留点面子,现在既然老爷子出现了,那就必须得赢了。

    蔡阳明点头道:“作画的事情,有了范围似乎反倒不美,不如让两个孩子天马行空一番,唐兄意下如何?”

    “好好好,我也是正是此意。这样吧,我们限定两刻的时间,不管有没有完成,两刻后必须搁笔,然后由我和阳明一起评评高下,如何?”

    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蔡贤荣却转向李云道:“你觉得呢?有异议可以现在提,待会儿输了可不能找理由。”

    李云道却看着蔡桃夭,微笑道:“我画你可好?”

    蔡家女人俏脸微红。

    “好。”

    两道画纸同时铺开,蔡贤荣当仁不让地首先提起画笔,一旁的李云道却站在宣纸前,微笑闭目,微微凝神。

    国画讲究以线造型,下笔、行笔、收笔,笔笔行云流水,中锋、藏锋、侧锋,峰峰层峦叠嶂。国画又讲究意境,常以烟云供养衬托画主的淡泊超脱,此番意境之说,与西洋写实画派相比,少了真意却多了神境。蔡贤荣下笔有神,一看就知道接受过打非常系统的作画训练,事实上蔡贤荣从四岁学画,在此道颇有天赋,才被老爷子送到故宫博物院那位老者座下修习国画,二十多年画作不断,尤其是其墨锋之下的下山猛虎,虎势威威,其境超凡,这才得到了唐国风的认可。

    见蔡贤荣下笔,唐老轻捋下额的银白山羊胡,显然对蔡家公子的笔法非常满意,几笔勾勒之下,下山之虎的身躯轮廓已经跃然纸上。反观他身边的李云道,闭眼颌首,迟迟不动笔,看得一旁的蔡贤豪干着急。

    “夭夭,他不会在打瞌睡吧?”

    “哥你野外作战训练时会睡着吗?”

    蔡贤豪飞快摇头:“怎么可能?”

    “云道此刻的状态就跟你野外作战时是一样的。”

    蔡贤豪闻言,仍旧不解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李云道。

    还好,没让他等太久,李云道突然睁眼,冲蔡桃夭微微一笑,提起狼毫,淡然落笔。

    这边才落笔,一旁的唐国风就忍不住了:“这……这……这哪是作国画……可……咦……他的笔法……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蔡阳明却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又过了十分钟,蔡贤荣丫丫电子书的虎威已经消然落纸,虎前的翠竹,虎后的青山,都已经开始落笔,而这边李云道才用那奇怪的笔法勾出了人形轮廓。他的笔法却不似如今的国画笔法,很碎,又很杂,而且很多次都有破毫的嫌疑,终于,纸上有了仕女的模样。

    众人皆在笑李云道不懂装懂,居然敢跟“国画第一青年”站在一起作画,却没看到一直在一旁碎碎念的唐国风不知为何突然身子一震。

    “这……这难道就是失……失传的……宋……宋工笔?”话末,唐老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

第三百五十八章 首长包养小白脸吗

    不等那两刻钟的限定时间到,年过八旬却依旧身体健硕的唐老已经忍不住凑到李云道的画纸旁,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微笑,时而叹气,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反观蔡贤荣那一侧,山竹皆已成形,衬得下山猛虎威势更甚。刚刚一直聚jīng会神作画无瑕他顾,此刻一幅猛虎下山嗅竹图搁笔,他才将注意力转移至身边的画桌上,初一看便脸sè突变,忍不住也凑了上去。

    唐国风依旧弯腰伸长了脖子仔细端详着李云道的每一次落笔,与现代国画技法不同的是他的用线极细构图严谨,细节处更彰显非凡笔力。唐国风此生皆侵yín画道,岂能猜不出这陌生而熟悉的画技便是失传己久的宋代工笔画技的起笔落笔之法。更让他惊奇的是,此子竟以一枝拇指粗的狼毫用工笔之法挥酒自如,丫丫电子书器物栩栩如生。

    此刻宣纸上己有一人一莲跃然纸上,无需烟云供养,无需细节上的矫揉造作,那踏于莲上的翩翩仙子仿佛就要从纸上踏出来一般,看得唐老爷子捋须不住叹息点头。另一侧的蔡贤荣更是面如纸sè,他有“国画第一青年”的美誉,但对于李云道的陌生画技仍旧颇感敬佩,加上唐国风老爷子的表情动作,蔡贤荣不由得暗叹一声。自此就将国画第一人拱手相让吧。

    果然,这一老一少的观画动作表情引得众人皆惊,见李云道终于搁笔,忍不住地围了上来。三婶刘菊是贤荣的母亲,对于儿子的国画技法她本就颇有信心,见众人皆围上去,她也跟了上来,但仍旧不忘讽刺两句:“这画的什么呀,看看我家贤荣画的,下山猛虎,那虎势,那山势,还有那竹子,啧啧啧,看他这画的一朵破花上面还踩着小人儿,真是……咦……怎么越看越像夭丫头呀……”

    众人皆点头。李云道甚至也没有时间用笔墨去雕琢那人物的面容,可是单单那仙子霓裳的造型和简单的轮廓,愣是让人觉得画中此女便是那xìng子恬淡的蔡家女人。

    “夭夭,还真别说,越看越像你,感觉都快从画里跳出来似的……”连不懂画艺的蔡贤豪也凑上来看了一眼得出如此评价。

    蔡桃夭微微一笑,只是拿了湿毛巾递给李云道:“看手上都沾上墨了,擦擦。”

    刁民欣然接过毛巾,歉意道:“时间太仓促,不然这画还能更jīng致些。”

    蔡桃夭笑着摇头:“你的才气我自然是知道的。”

    蔡阳明此刻也上来观画,两幅都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抬头对唐国风道:“唐兄,今rì可有收获?”

    唐国风大笑:“何止收获,简直是惊喜啊!”说完,转头看向李云道,“小伙子,愿意跟着我学画吗?”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唐国风不收画徒,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然蔡阳明当年也不会舍近取远地让蔡贤荣拜在故宫博物院那位大家的座下。可是今rì唐国风居然主动向李云道提出收徒,岂能让人不惊,又岂能让蔡贤荣不羡慕嫉妒?

    更出人意料的是,那浑身上下一身地摊货的刁民居然头也没抬便道:“作画本是怡神养情之举,当真一辈子投身进去,嘿嘿,耗不起。谢谢唐老的好意,我还是喜欢做我的小jǐng察。”

    “jǐng察?”唐老爷子又是一惊,本以为此子应该是某大户人家自幼送到某位大师座下学画的红三代背景,当下又气又好笑,“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这样的人才怎能去当jǐng察,简直是暴殄天物。蔡兄,这是暴殄天物啊……”

    蔡阳明也没料到李云道竟能以一手画技令白石大师的关门弟子折服,还破戒起了收徒之心。

    唐国风老说歹说,左右不离进国画院修习画艺的话题,最后更是祭出保证李云道五年内成为国内最一流的国画大师的杀手锏,可人家依旧微笑摇头不肯答应,气得唐老爷子胡子一跳一跳,最后收徒不成竟不顾蔡阳明的劝阻拂袖而去。

    蔡家老爷子倒是不以为意,乐得笑道:“云道别往心里去,唐兄就是文人脾气,气消了就好了。”

    李云道笑道:“今天倒是献丑了。”

    众人此时皆知,文斗也落幕,虽未宣布谁输谁赢,但此番比斗花落谁家,众人心中难道不都有一杆秤吗?

    一番武斗文斗落幕,老爷子回了房接待新来拜访的客人,楼下依旧是蔡家众人一拨,另一边蔡家兄妹加李云道三人,依旧清清楚楚的泾渭分明。大婶三婶依旧话中带刺语调yīn阳,贤名更是没了武斗输了就低人一等的觉悟,相反联合贤望贤誉话里夹棍棒,只有不能以此将这无耻又不要脸的刁民生生打出蔡家大门去。

    蔡明阳蔡老爷子育有四子两女:长子蔡修文,早前从政,八零年还没拨乱反正那会儿毅然辞职下海,如今执掌国内某一线房企;次子蔡修戟,十六岁从军,开过飞机打过越战,如今衔至空军中将,是下一任角逐三军统帅的有力人选之一;三子蔡修武,中国人民大学政法专业毕业,而后从政,如今贵为华夏西南某省执牛耳者,为一方诸侯;幼子蔡修戈,自幼剑走偏锋,现今玩转长江三角洲,黑白通吃左右逢源,人称“蔡儒魔”。

    长女蔡桂芝,比蔡修文略小,老爷子被打倒那阵子被发配上山下乡支援了大西北,以一身jīng湛医术成为大山里赫赫有名的赤脚大夫,如今是首都医科大任常务副校长;次女蔡桂敏,比蔡修戈略长几岁,毕业于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如今执掌工信部产政司。

    蔡家第二代的人物关系并不算复杂,姻亲亲系也大多门当户对,李云道没花几分钟就理得清清楚楚,但是等蔡贤豪提起蔡家第三代的兄弟姐妹时,李大刁民这才发现,跟蔡家一比王家的确己经算得上是人口凋零了。单老大蔡修文一脉,除了刚刚碰到的蔡贤名、蔡贤望以外,还有两个大一些的一子一女,都已经结婚生子。蔡修戟这一脉相对简单,就桃夭和蔡贤豪兄妹俩儿,到了蔡老三,就更夸张了,据蔡贤豪的恶意揣测,以蔡修武年轻时的风流倜傥,除了刚刚那两个正儿八经的儿子外,外面的私生子女加一块儿也起码超过一个手掌,刚刚从棋牌室里走出来恶言相向的是正是蔡修文的夫人曹青和蔡修武的夫人刘菊。蔡家只有独自在外闯荡的蔡修戈一人晚婚晚育,且只育有一女,蔡修戈跟老爷子由于当年的误会很少来往,所以那孩子也未曾涉足蔡家一步。

    蔡贤豪的介绍倒是让李云道大开眼界,这就是所谓的大家族吧。但是,李云道却觉得,似乎并非家族越大,合力越强,相反,王家那个人口稀少的家族却似乎有着比蔡家更为强大的向心力。又或者是,每个家族jīng神领袖的风格决定了家族文化。

    老爷子指定李云道要留下吃午饭,但他自己似乎又有客人要见,并没有参加。蔡修戟和高瑞英本都是大忙人,rì理万机中能抽空回来一趟已经实属不易,饭也没吃就易易离开。一桌人除了大婶曹青和三婶刘菊外居然都是平辈。

    饭前李云道仍旧抱着少说多做的原则,不顾周遭蔡家人的讽刺挖苦,执意到厨房帮忙,等坐上饭桌时,那位在蔡家忙里忙外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福伯倒是对这个新进门的小姑爷印象大好。吃饭时蔡家三兄弟依旧同仇敌忾,仿佛坐在对面的李云道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天敌,大婶曹青和三婶刘菊仍旧话中有话语中带刺,可李云道无一不欣然接受。只有刚刚文斗落败的蔡贤荣看着李云道的眼神微微有些异样,但从头到尾他也没有说话,似乎刚刚落败受了颇大的打击。

    对于一个被熊瞎子挠过,被恶狼撵过的昆仑山刁民来说,蔡家众人这点毛毛雨般的讽刺挖苦还没山上流水村的王寡妇骂起来带劲儿,不痛不痒,任凭你如何挑刺讥讽,我自岿然不动。

    其间蔡贤豪偷偷问李云道:“你咋不生气呢?”

    李云道微笑道:“你去过寒山寺吗?”

    “去过。”

    “那你应该知道寒山和拾得对话。”

    蔡贤豪恍然。

    寒山曾问拾得: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回: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蔡贤豪看了一眼蔡桃夭,蔡家的天之骄女居然不生气,也不帮李云道出头,显然是非常了解李云道的胸襟修养,吃着饭,这位大舅哥也不禁开感慨:如此胸襟修养,何愁不成大事?更何况,他背后还站着王家和秦家两大巨擘。

    到后来,四位蔡少骂累了眼睛也瞪累了,刘菊似乎也说得口干舌燥,倒是李云道淡然坐在桌前,时不时给蔡桃夭夹菜,跟蔡贤豪碰杯,期间还不忘敬了同样上桌的福伯一杯,乐得这位伺候了老蔡家大半辈子福老爷子咧着嘴花白山羊胡可劲儿地上下抖动。

    蔡桃夭拉着李云道去院子里散步,李大刁民一出门,就乐呵呵问:“媳妇儿,我今儿表现还不错吧?”

    蔡家大菩萨嫣然一笑:“我向来是给你打九十九分的,别人怎么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李云道点头:“你们家老爷子挺有意思,还有,你父母也很和蔼可亲。”来之前李云道已经设想了无数种被刁难的可能xìng,但刚刚那宾

    主尽欢的一幕却是他唯独没有想到的。

    蔡桃夭笑道:“那是因为你值得。”

    李云道笑道:“那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一个身无长物的山里人,用当下时髦的话来说就是‘纯吊丝’,在你这只白天鹅面前我就是个纯

    粹的癞蛤蟆。”

    蔡桃夭微笑端详着身边这个丝毫不计较面子的男人,如今像这样的谦虚低调的年轻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像李云道这样总是喜欢将自己

    的脸放在地板上,时不时自己还踩上两脚。

    “媳妇儿,你别心疼我。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嘛,我说的是大实话,我跟你,身份地位悬殊不说,男人唯一比女人强大的武力

    优势也被你毫不留情地夺去了。原先我觉得有些事情,我踮踮脚还能勉勉强强地够得着,现在我却突然发现,媳妇儿,你的高度我这辈子都

    拍马难追了。”

    蔡桃夭不解道:“那怎么办?”

    李大刁民两手一摊,耸耸肩道:“追不上也要追啊,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呢,就算追不上,那我也得加把油,努把力。虽然我没有蒋青天

    的家势,也没法动不动就送跑车豪宅,但媳妇儿,我想好了,实在不行,以后我就安安心心当你的小白脸儿,虽然我的脸还没那么白,但绝

    对保证质量过关。”

    蔡家女人笑得前俯后仰:“我一个月津贴八百,稿费两千,另外还能时不时接些翻译的活儿,撑死一个月挣五千块,养小白脸好像还寒

    碜了点吧。”

    李云道咧嘴一笑:“没事儿,一顿两个白馒头加半包榨菜就饿不死我了。”

    蔡家女人认真看着他:“好,我养你。”

    夏风起,家属大院里的向rì葵随风摆动,一眼看去金灿灿的一片。花圃旁,蔡家女人轻轻靠在李云道的肩上,微笑不语。

    一队rì常巡逻的小战士看到这对情侣,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谁能想得到,惊为天人的蔡家大菩萨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首长好!”领队的小战士肩上穗枪粗杠,四级军士长,见到蔡家女人居然腿脖子打抖。

    蔡桃夭看了一眼这不解风情的小战士一眼:“马有栋!”

    “有!”

    “我问你,这个小白脸说要我包养他,你说好不好?”

    小中士脸膛黑黝黝的,被蔡家女人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吱唔了半天才道:“报告首长,首长喜欢就好,首长如果不喜欢就

    不好。”

    蔡首长嫣然一笑:“散解。”

    小中士如获重释,踏着行军步走了半天还是没能琢磨出蔡菩萨问那话到底是想干嘛。

    李云道笑着问:“首长,喜欢吗?”

    首长说:“还凑合!”

    李大刁民环视四周,不见人影,飞快凑上去如小鸡啄米般偷吻一下:“这样呢?”

    首长说:“算是不错了!”

    刁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过首长同志就亲。

    长良,蔡家女人才嘤嘤唔唔,转头喘气。

    刁民问:“首长,这回呢?”

    首长气笑道:“这回直接枪毙!”

    “首长舍得?”

    首长突然拉过刁民的胳膊,咬咬咬了一口。刁民龇牙咧嘴,不疼,却很幸福。

    从蔡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蔡桃夭要回北大准备过两天开学后给本科生的讲义,李云道却接到了王小北的电话,说是查到那伙

    人的线索了,他让白小熊过来接李云道去汇合。

    白小熊很准时,可坐到副驾上李云道就发现白小熊表情不对。

    “咋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小熊娃子苦笑了一下,却摇头:“没啥,我送您去跟北少汇合。”

    “他在哪儿?”

    白小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地府天堂。”

    李云道皱眉:“地府天堂?”又是地府又是天堂,听名字都觉得奇怪。

    白小熊道:“前两年天上rénjiān被查封了,里面的人马全被‘地府天堂’全盘接收了。”

    李云道吸了吸鼻子,眯眼道:“什么来头?”

    “朱家,朱梓校。”

    李云道眯眼皱眉。京城是个好地方,但水太深,一不小心踩进去没准儿尸骨都浮不上来。朱梓校的大名李云道听说过,据说是华北一带

    唯一一个敢跟蒋青天唱反调的大少。朱家不是军方背景,但政治背景深厚,在解放后的几次动乱中都能相时而动,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站对

    位置,这地在这些年中保留了绝大部分的实力,朱家人才济济,老爷子从中顾委退下来后,又有起码两位有望入主zhongyāng,未来进中枢似乎也

    不是不可能。朱梓校是朱家第三代中的佼佼者,却偏偏不爱走政途,选择了从商,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掌控了朱家涉足的数个行业,其中

    就有京城的娱乐行业。

    白小熊叹了口气,李云道不解道:“咋了?你愁啥?”

    白小熊一边开车一边苦着脸道:“朱梓校是良玉的亲哥。”

    李云道失笑:“就是上回薛红荷那妖孽说的包在她身上那事儿?”

    白小熊点头苦笑:“您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李云道笑道:“你别急,这不还没弄清楚嘛,就算弄清楚了,里头有朱梓校的手笔,那也跟你和朱良玉扯不上多大关系呀。”

    白小熊摇头:“良玉很崇拜朱梓校,北少真要跟朱梓校卯上的话,良玉头一个就会找我的麻烦!”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京城的最后一顿酒

    京城三环线内寸土寸金,“地府天堂”娱乐会所独占鳌头。会所的名字乍一听似乎有些糟心,总让人联想到些黑暗负面的情绪,但是似乎21世纪的人类猎奇心理rì益加重,加上运作得当和背后老板深厚背景,“天上rénjiān”倒台后,“地府天堂”便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京城夜总会行业的魁首大旗。

    此刻刚到傍晚时份,晚夏的京城沐浴在落rì的余辉中,西边漫天红霞,残阳如血。未到晚上客人纷至沓来的高峰期,那些一天换个花样露出白晃晃大腿的美娘子们还没有到岗,会所门口的保安们有气无力地靠在门前的镏金柱上,边抽烟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轰鸣引擎由远及近,保安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辆保时捷卡宴深踩着油门撞烂停车场前的门闸,直冲向会所那两扇大门。

    幸好门边负责开门的两个保安眼疾手快,飞快拉开两扇大门,卡宴竟直直地冲进会所大堂,吱……一声刺耳无比的刹车,正好停在那大堂的正zhongyāng。十多个保安蜂涌而至,这是校爷的场子,出了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而且有人生生地招呼也不打就闯了进来,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打脸,打的会所背后那位朱老板的脸。

    保安们将卡宴团团围住,但保安的头目算是结交甚广,自然知道敢以如此放肆的方式冲进“地府天堂”的人自然不会是一个月拿了几千块jīng打细算着房租和伙食费的平头百姓,加上这卡宴的前档风窗下一沓花花绿绿的牌儿,他便心知肚明,应该是城里的哪家公子哥打上门了。但保安头目也不怵,“地府天堂”接的是“天上rénjiān”的接力棒,能被朱梓校请来这里镇场面的自然也不会是普通角sè,以他三进宫的背景,江湖朋友多多少少也要给些面子,就算不给他成子,场子背后站着的朱大少也不是小鱼小虾着想踩就踩的。

    身边的年轻保安想上去揪人,却被保安头目一个眼神制止了,不过卡宴的门倒是自己开了,下来一个穿着休闲西服但面带戾气的年轻人,一下车就毫不客气道:“朱大头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朱大头是朱梓校在圈子里的“绰号”,以前跟他一个大院的孩子每逢下雨,都要拿朱家大少的大头调戏一番,这才有了“大头大头,下雨不愁”的说法。一听来人上来就喊朱梓校的“大头”绰号,保安头目庆幸地舒了口气,看来真是哪家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了,幸好刚刚没有动手,否则到时候就算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这位小哥,朱少跟嫂子去巴黎购物了。”保安头目梁二军陪着笑脸凑上去,却换来对方一个冷笑。

    “驴cāo的东西,真以为在背后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老子就逮不着他?”青年冷冷环视了大堂一周,转身打开车门,没上车,却从后座上拿出一根碳素钢的棒球棍。

    梁二军一看见棒球棍就急眼了:“小哥,您这是演哪出啊?”

    对方冷笑:“要么让朱梓校十分钟以内出现,要么今儿本少爷就砸了他这全běijīng城最赚钱的场子,看着办吧!”

    梁二军火气噌地就冒了出来:“我说小哥,你一上来先是撞坏了我们的闸门,还差点儿撞了人,这会儿还要砸店,也不四四六六交待个清楚,似乎有点儿不厚道吧?”

    青年瞥了他一眼,轻笑:“你让朱梓校来,我自然跟他说清楚。”

    梁二军终于忍不住了,脸sè铁青:“兄弟,出来混也没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吧?你想砸店,可以,不过要先问问我这十来个兄弟答应不答应。”

    “啧啧啧,你要比人多是吧?”青年歪着脑袋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梁二军,“我再说一遍,要么朱梓校自己出来说清楚,要么今儿这什么天堂就别开了,以后直接外面挂个‘停业整顿’的牌儿得了。”

    “兄弟们,人家都打上门儿了,你说咱们怎么办?”

    “揍死这小王八羔子!”“妈的,横什么横,扔出去再说。”“cāo,给我打。”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这些由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保安队一涌而上,眼看着那棍棒砍刀就要向那青年身上招呼时,突然一声巨响,梁二军惊得腿上一个哆嗦,连忙喝住自己的兄弟,回头一看,果然,门口又进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拿着黑黝黝的制作手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轰!”一声巨响,大堂顶上造价近千万的豪华水晶巨灯轰然落地,幸好离众人还有些距离,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从半空落下来,少不得也有天崩地裂的感觉,惊得一众保安都远远地退到一边。

    “怎么才来?”开保时捷卡宴进来的青年幽怨地看了后来的两位一眼,“差点儿着了道了。”

    手里拿着枪的青年将手枪插回后腰,缓缓退到后边的男人身后,不多不少,正好半步。

    那穿着一身地摊货踏着一双黑sè步鞋的青年便悠悠地朝着他走过去,一脸苦笑:“这是玩的哪出啊?踩人?”

    有惊无险却也被吓出一身冷汗的王家纨绔无良地笑了笑:“有人在我们背后耍小动作,我说了要加倍奉还的嘛。”

    李云道扫了那十来个保安一眼,又看了看一片狼籍的会所大堂,惋惜道:“这灯应该蛮贵的吧?”

    白小熊面带微笑,悠悠道:“前段时间在报道上见过,说是要千把万吧。”

    “哎,要是再多两个就好了,我也试试这一枪值一千万的感觉。”李大刁民无良地笑了笑,“北少,主子不敢出来,你的身份用来对付一群奴总是有些不妥的,撤吧。”

    王小北似乎有些不甘心,指了指那退到大堂一隅的梁二军:“回去告诉朱大头,大前儿晚上的帐我们慢慢算。对了,我叫王小北。”

    梁二军皱了皱眉,然后恍然,再然后表情便有些沮丧了——王小北,那不是与朱少并列“京城四少”的王大纨绔吗?梁二军的层次太低,自然不会理解同为“京城四少”的朱、王两位之间为何还要弄出那么多龌龊,他自然也不清楚,王小北向来是耻于与朱梓校这类人为伍的。

    同样是大少,也同样是纨绔,但王小北有纨绔的底线和原则。

    卡宴轰然而来,又轰然而去,只留下了一地狼籍和一肚子惊愕的保安。料想朱梓校一时间不会露面,王小北提议带李云道去吃老běijīng最正宗的涮羊肉,又打了个电话给全聚德的老板,让人安排了送几份特sè烤鸭过去。

    半小时后,铜锅里的木炭烧得通红,嫩红的汤汁儿“噗噗噗”地翻腾着个儿,一片极嫩的羊肉下去抖三抖,撩上来沾了麻酱汁儿,吃进嘴里回味无穷。旁边全聚德的伙计特地从一公里外赶过来,到的时候金黄的鸭皮上还翻着极细嫩的油泡,吃进嘴里更是酥香鲜嫩,口齿留香。酒是老běijīng留有的二锅头,王小北和白小熊最近经常跟李云道泡在一起喝这种度数偏高的便宜白酒,以至于茅台五粮液之类的一时间竟无法入口了。

    “驴cāo的朱大头,按我的脾气,今儿非把他的破地儿砸了不可!”王小北仰头饮尽杯中白酒,似乎刚刚那番并未能解气。

    白小熊习惯xìng地翻了个白眼:“朱梓校太狡猾,下手又极黑,你不是他的对手。”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话间自然没有太多顾忌。

    王小北瞪大了眼睛不满道:“他朱梓校除了一个大头一身肥肉外,还有什么厉害的?”

    白小熊涮了片羊肉就了大葱扔进嘴里,边嚼边道:“首先,朱大头肥归肥,但身手还是利索的。其次,朱大头脑子很好用,不然天上rénjiān倒台的时候,也不会被他将人马全盘接了下来。再者,朱大头为人没有底线,这样的对手其实很可怕,因为他不按常规出牌,就像大前天,谁也料想不到那些东北人会跟他挂上关系,如果不是**兄弟在东北根基的确够深,没准儿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王小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吓得旁边持刀割着鸭肉的小伙子手上一个哆嗦,李云道连忙让那小伙子出去,毕竟这里的话题传出去可大可小,被人道听途说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狗rì的朱大头,他想让我跟蒋青天斗,最好斗得王蒋两家彻底翻脸,到时候他朱家居中调停,再施计好将蒋家拉拢过去,这厮用心太险恶。哼,妈的,想想就来气!”王小北一想到那柄贴着他脑门子堪堪划过的大砍刀,到会儿都会冷汗淋淋。

    那滑不溜秋的家伙躲了起来,自己又没有真凭实据,这官司去哪儿打都不管用,王小北只得拍桌子痛骂朱梓校那厮,反正祖宗辈儿和直系亲属都问候了,生儿子有没有那玩意儿也诅咒过了。吃了一半,王小北的火气才慢慢消了,这才想起李云道今天是去蔡家办正事儿的。“云道,今天蔡家那边怎么样?”

    李云道轻笑:“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但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有些事,急不来的。来,这是在běijīng最后一顿酒,咱们弟兄仨不醉不休!”

    王小北仰头yù饮,却听得这话味道不对,奇道:“怎么?这就要回去了?”

    李云道摇头:“请了十来天假,趁有空,我想去趟东北。”

第三百六十章 北纬四十三度的第一场雪

    初秋,南方依旧骄阳如火,北纬四十三度以北的黑土地已经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夏太热气候异常的缘故,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来得比往年早了许多,鹅毛般的雪片从天上掉落下来的时候,村里的大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皱眉,孩童们却一个个喜出望外——东北的冬天就要来了。

    风雪中,西北风呼啸如兽,原先还剩下些许黄叶的老树上只剩下几片藏得极深的小叶在冷风中颤抖,原先挺拔入云的红松也被呼呼的西北风吹得低下了脑袋。村后不远处的原始森林中时不时传来不明野兽的嘶吼声,似乎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吓到了一般。

    刚刚放学不久的娃娃们在村口的广场上追逐打闹,一年一度的雪季又来了,这对盼着不上学的孩子们来说的确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村长老烟却蹲在村口的泥石板上,吧嗒吧嗒抽着蛤蟆烟,任那青sè的烟一腾起就在漫天鹅毛大雪里被冷风吹散。老烟看着雪有些发怔,沟壑纵横的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爹,今年这雪来得也太早了,村里的粮还没存够,乡里说过段时间才迁人送面粉下来,照这么下去,村里头的余粮估摸着要吃紧了。”李德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老烟的身边,也学着他爹的模样蹲在村口,但是他不抽蛤蟆烟,所以双手插袖,望着灰暗里天空上不断落下来的“白绒”。

    老烟吧嗒吧嗒又抽了两口烟,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颇好的老牙:“现在你是村长,这事儿你问我干啥?”

    李德宝见老爷子耍赖,也只好嬉皮笑脸地凑上去:“那您不是老村长嘛,再说了,您是我爹呀,当爹的能不支持儿子的革命工作吗?”

    老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杆老烟枪抓在手里:“这事儿还是得开源节流,我估摸着这雪到明儿也要小一点了,你带上两个男的一起去乡里跑一趟,争取在大雪封路前把乡里的指标儿先弄回来。另外,让各家有壮力的准备准备,雪一小下来,我跟我进林子。咱李家村靠山吃山,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了,就算没了乡里的支持也不会被活活饿死。真要是被饿死了,回头哪个还有脸下去见爹娘啊。”

    李德宝一听也乐了:“这话中听,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回村里头挨家挨户发通知去了。老烟没动,还蹲在村口,望着漫天飞雪,仿佛等着什么。

    突然,呼啸的西北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异响,老烟虽然七十多了,但眼睛耳朵都好得很,尤其是上回那位长得比女孩子还要俊俏的小伙子帮他在身上拍了几下,次rì老烟吐出几口污血后,咳了大半辈子的老毛病居然也没再犯过。老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望向已经被铺上一层白绒的小路,远处大雪仿佛连成了一片白幕,根本看不清那白幕之后到底有些什么。

    轰呛,又是一个大坑,颠得坐在副驾上的王小北一脑袋撞在车顶上,要不是有安全带拉着,这准儿这一颠真能把王家大纨绔的脖子给颠折了。“白小熊,你这是报复,**裸的报复!”王小北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看着开车的白小熊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北少,这可不能怪小白,能在这种地方找得到路,就已经很本事了。李云道,你说对吧?”说话的是坐在后座上的一位不施粉黛的俏丽女子,宽大的墨镜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一身轻薄的羽绒衣,头上戴着一个很可爱的HELLOKITTY的棒球帽,帽沿压得颇低,似乎生怕别人认出她似的。

    坐在她身边的李云道打了个寒颤,刚刚进山时他开了会车窗,一窜子飞雪灌进来,寒风加新雪,让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刁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冬天的昆仑山。“真他娘的冷,这可比昆仑山冷多了。”李云道缩了缩脖子,“早知道就该听桃夭的,多带几件大袄子了。”

    开车的白小熊笑了笑:“这还不是最冷的,等到了三九四九天儿的时候,动辄零下二十度,那才叫冷。城里有暖气还成,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要真碰到抛锚这种事儿,估摸着我们就等着变人型冰棍吧。”

    戴棒球棒的女人似乎被白小熊吓到了:“小白,你可别吓我啊。”白小熊耸耸肩,轻笑着不说话,他也不想吓唬自己的偶像,但他说的是事实。王小北见车里的气氛有点儿冷,提议道:“齐女神,听说你最近又出新的音乐专辑了,要不先给咱哥仨来几首润润耳,好歹白小熊也是你的铁杆粉丝嘛。”

    齐褒姒瞪了王小北一眼,眼珠子一转,扑在副驾的头枕上,妩媚一笑:“本小姐卖身不卖艺哦。”

    王小北连忙跟触电似的退靠在车门上:“得,您是女神,我可供养不起,要祸害的话,你身边儿不有个现成儿的嘛!”王大少立马一脸“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表情,贱兮兮从座位中间望着李大刁民,“云道,齐女神要卖身哟……”

    李云道暗骂一声“两个贱人”,这才转头冲齐女神笑道:“贵吗?”

    齐祸水嫣然一笑:“你说呢?”

    李大刁民居然叹了口气:“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钱包二nǎi,一个月可怜巴巴的几千块钱工资,估计还不够你去商场买个包。”

    齐祸水微怒:“人家不要包。”

    刁民一愣:“那你要啥?”

    齐褒姒气得恨不得拿出烽火戏诸候的卖笑本钱:“什么都不要!”说完,齐女神掉过头去,暗骂那只不解风情的大猪头。王小北与白小熊相视一笑,果真有戏!

    李云道琢磨着是不是要开口哄哄这位难缠的国民女神时,白小熊突然道:“好像到了。”

    众人齐齐地透过被雨刷飞快刷去积雪的挡风玻璃看出去,前方不远处果然出现了一个村落,再看一眼王小北特意借来的那台军用GPS导航仪,目的地的红点赫然显示在屏幕正中。

    在还有五十米的时候,老烟就已经发现了这台车,这辆越野具体是什么品牌他并认不出来,车牌号也很奇特,沈K3开头的红黑字白底的牌照。近些年国内经济发达了,驴友也多了,天气好的时候我,老烟倒是偶尔能在村口碰到个别从远方晃过来的驴友。东北乡下人热情好客,有客人来都会热情招待,虽然老烟说不收一分钟,还是每次都还是有驴友在桌上坑下悄悄地留下几百块钱。这几百块钱对于城里来说没什么,但对于一个GDP年总值可能不过几千块钱的小村落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不过那些钱老烟一分都没动,在家里极安全的地方藏着,老烟总觉得,这钱得花在刀刃上,等什么时候村子里急用钱的时候,也许这钱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大雪天的还有驴友跑来,老烟倒是颇觉得意外,背着呼呼的西北风迎上去时,他却如同触电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裹着衣服从车上下来的几个年轻人也很奇怪,刚刚这老乡远远迎过来的时候还挥手致意,远远地都能感觉到老爷子的热情,怎么走了一半就呆那儿扮雪人了?

    终于离得近了,王小北凑上来侧着身子问:“大爷,这儿是李家村吗?”

    那大爷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一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的李云道,表情异常复杂。

    王小北侧着身子,以免一开口就有雪灌进嘴里,见老大爷理都不理他,只是死死盯着李云道,王纨绔苦笑:“云道,看来得你来了。”

    李云道上前,拼命地搓着手:“大……”才开口,就吃了一大嘴冰凉,连忙转到老爷子身侧,那老爷子倒也有意思,李云道转过来了,他的身子也跟着转了过来。

    “大爷,打扰您一下,请问这里是李家村吗?”

    那老爷子哆嗦着嘴皮子,突然抬手指着李云道,喉咙如同煮沸的开水般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李云道只听到“没良心”三个字,那老爷子便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去。幸好白小熊眼疾手快,一手抄住老爷子,转身蹲下,往身上一背:“走,先进村再说。”

    村口又跑来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汉子,一看那老人被人背在背上,边跑边呼着:“爹,你咋了爹?爹!”

    白小熊飞快迎着那中年汉子奔过去:“好像是情绪太激动了……”

    中年汉子一边跟着跑一边道:“这可咋整啊,大兄弟,太劳累你了,这……走走走,先去我家……”

    中年汉子注意力都在背上的老爷子身上,也没注意跟在身后的几个弓着身子避雪的年轻人,只热情地招呼大家往他家走。

    小村里几乎都是粘土加米面的一种秘方夯出的房子,很结实,但年代久了,看上去颇是破落,中年汉子一边呼着昏迷不醒的老爷子。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李秋萝

    突如其来的初秋大雪打破了这个地处北纬四十三度的小村落的宁静,贸然撞进村子里的陌生人们也给常年与世无争的村民们带来了一丝新奇,遗憾的是一向体力充沛身体健壮老村长居然在村口昏倒了。

    老村长的儿子李德宝迎着大雪只顾将背着老爷子的驴友往家里引,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身后几个跟过来的年轻人。推开院子的木门时,李德宝的媳妇儿巧婶正在院子里收拾着——这场大雪来得又快以急,院子里还有些干货没来得及收回屋里,此时竟然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雪。一见李德宝推门进来,忙得气喘吁吁的巧婶身子也没回便道:“当家的,快来搭把手,这些东西好不容易才晒干了,真cháo了的话入了冬就不能吃了。”

    “搭什么呀,快烧水去,爹晕倒了。”

    “啥?”巧婶转身,正好看到背着老烟的白小熊走进院子,连忙快步上去,“爹,哎呀,这整的啥事儿呀,爹……”

    “别嚷嚷了,快烧点水去,家里来客人了。”李德宝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呀!”

    “哎!”在村里长大的巧婶早就习惯了爷们儿当家的气氛,丝毫不觉得在外人面前丢面子,连忙去舀水烧柴,正拎着桶转过身,却看到一个年轻人钻进小院,巧婶手一哆嗦,整锅水都翻在小院的地上,冲去刚刚落下的薄雪,留下一汪清晰的水印,“当……当家的……”巧婶指着刚刚弓着身子走进院子的年轻人,手指哆嗦着,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李德宝正好引着白小熊将他爹放在炕上,听院子里的婆娘又叫了起来,加上这破天气和老爷子无缘无故地晕倒,就着无名火气,李德宝冲到堂屋口就想骂娘,可是他的身子突然一滞,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的年轻人,做出了跟他婆娘一模一样的反应,伸手指着那年轻人:“你……你……”

    李云道心中既震惊又疑惑,望着李德宝皱眉问道:“你们认得我?”

    以前村里的女娃几乎都没上过学,李德宝小学毕业的学历在这一辈里己经算得上是村里的最高学历了,不过读过书和没读过书还是有差别的。起码李德宝能很快反应过来,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如果还活着,也该跟我差不多大了……”

    李云道大惊,几乎是一步抢上来,拉着李德宝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德宝是山里人,几乎天天在山里打猎,虽然五十有二了,但身子骨跟城里三四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被李云道拉住,他身子却纹丝不动,只是仍旧疑惑地盯着李云道的脸,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巧婶突然冲了上来,用力将李云道推开,死死护在当家的跟前,红着眼冲李云道怒吼:“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害死了秋萝还不够吗?”

    李云道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抓住李德宝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他看着巧婶,眼神有些涣散,口中自言自语:“他害死了秋萝,白眼儿狼害死了秋萝,白眼儿狼害死了我娘……”

    巧婶倔强地护在李德宝跟前,如受到威胁的母狼般护着当家的。李德宝却很快反应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巧婶的肩膀:“巧,没事儿,他不是那个人,他太年轻了。”

    巧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打量着李云道,等确认眼前这人只是跟那个白眼狼儿轮廓相似但年纪算起来完全不符的时候,她才舒了口气,但仍旧jǐng惕地看着李云道,似乎在她看来,长成这副样子的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秋萝早就该嫁给她哥,现在娃娃也该生了一堆了吧。

    李德宝轻轻拨开巧婶,又看了李云道一眼,居然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进了屋,他已经清楚为何他爹会突然晕倒了。

    有白小熊在,帮着老爷子一顿推拿活血,加上炕上的温度慢慢上来了,老爷子刚刚铁青的面sè慢慢红润了起来,李德宝这才算放了心,叹了口气,拍了拍白小熊的肩膀:“大兄弟,让你劳累了。”

    白小熊却摇头笑道:“举手之劳而己,况且,也是应该的。”

    刚刚的一切王小北都看在眼里,他应该是最了解内幕的人之一,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找不找得到那个李家村,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要跟李云道摊牌。可是,他也没有料到,李云道的二哥徽猷从巴黎托薄大车带回来的消息居然如此准确,真被他们找到了这个“李家村”,而且还极巧合的一进村就碰上了当年的“受害者”家属。

    王小北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白小熊看了王小北一眼后,也退了出去。只有糊里糊涂的山东大妞齐褒姒傻乎乎地站在李云道边上,瞅瞅主人再看看身边的刁民,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进一村就倒下一个,还没说两句话,怎么就冲突上了呢?

    老烟的体质很好,没多会儿便悠悠地醒了过来,一看儿子儿媳妇儿都守在自己跟前,老猎人眉头一皱:“围这么近做什么?你老子还没死!”

    李德宝嘿嘿傻笑了两声:“爹,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您要是倒下了,这个冬天可怎么挨呀?”

    老烟坐直身子,顺从拿起炕头的烟枪,擦了眼火柴点上烟斗里的蛤蟆烟,吧嗒吧嗒两声,青烟缭绕。老猎人没说话,抬头看了李云道一眼,似乎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冲后者点了点头:“孩子,来,坐!”

    李云道机械地坐下,表情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老猎人,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孩子,家里都有谁啊?”老烟又抽了口很冲的蛤蟆烟。

    李云道没说话,他在掏口袋,反反复复掏了几回,也没能将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最后还是站在他边上的齐褒姒看不过去,帮他拿出了烟盒放在他跟前。李云道的手有些哆嗦,往常麻利地从盒底弹出一根烟的动作没有凑效,他只能很笨拙地从盒口取,取了一根,却是先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李德宝。

    李德宝看一眼那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夹在耳朵上。等李云道拿出自己那根放到嘴唇上的时候,老烟已经点燃了一根火柴送到他的跟前。李云道没也有推辞,就着老烟送来的火点燃了那根价值不菲的小熊猫。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自己享受这么昂贵的烟。

    屋里很安静,李云道吸了两口烟,烟纸燃烧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老烟也没有说话,只看着李云道,李德宝和巧婶也没说话,也看着空洞抽烟的李云道。山东妞齐祸水却受不了屋里的诡异气氛,故意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走得真辛苦,李云道,你不是说到这里来寻亲来了吗?”

    老烟盘腿坐在炕上,手中的烟枪又哆嗦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你姓李?叫云道?”

    李云道抖动着舒了口气,烟草火辣辣的滋味终于让他的情绪镇定了不少,眼神也不再空洞,抬头望向一脸期待的老爷子,沉着道:“我是李云道。木子李,‘万里浮云终归大道’的云道。”

    老烟突然将脑袋伸了过来,神秘兮兮道:“你跟被和尚带大的?”

    李云道用力一点头:“我大师父叫噶玛拨希。”

    老烟将手中的烟枪一放,回头斜了李德宝和他媳妇儿一眼:“准备酒菜!”

    李德宝一愣:“爹?”

    老烟也不管这儿子是不是已经接了他这位老村长的班,cāo起桌上的老烟枪就着李德宝的屁股就是一下:“我大外甥回来看看我这个舅舅的,你个当表哥的要不要好好招待一下?”

    李德宝嘴一咧,不过眼神还有些迟疑:“真是秋萝姑妈……”

    “还不快去?”老爷子眼睛一瞪,李德宝打着媳妇儿就跑。巧婶还想八卦一下,但无奈还是被当家的拉了出去。

    齐褒姒倒是愣住了,望着老烟那张皱纹颇深的脸,疑惑道:“你……真是他舅?”

    老烟又吧嗒了口滋味颇好的蛤蟆烟:“如假包换。”

    当事人李云道却是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有了说话的力气:“您……能给我说说我……秋萝吗?”

    老烟叹了口气,盘着腿看着窗上已经结了层霜气的玻璃:“秋萝啊,那是我的好妹子啊……”

    门外,漫天白雪,雪似乎越来越大了。白小熊在村尾找了个避风的小坡将车停在坡下,又罩了层厚厚的棉罩,走回李德宝的院子时就看到王小北一个人蹲在院门口,侧仰着脑袋,呆呆地看天上不断飘落的雪。

    白小熊就在儿时就一起的玩伴身边蹲下,一样侧仰着头看雪。

    王小北问:“这样累吗?”

    白小熊说:“当然累。”

    “那你干嘛要学我?”

    “我就想是兄弟这时候得陪着你啊。”

    “小熊娃子,你说我怎么跟他开口呢?”

    白小熊没翻白眼,双手插袖,抖了抖落在肩的雪。

    “不用你开口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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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介绍:
带着一身滔天怨气从昆仑山走下来的大刁民,能否在陌生的都市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一个武力值彪悍的大哥弓角如虎南下,一个大智近妖的二哥徽猷似隼北上,唯困于昆仑读了二十年等身书的大刁民在长三角开始了他的妖艳人生。
本书旨在打造第一强悍大刁民,非种马非小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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