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九十一章 浇汽油的人
潘瑾给李云道夹了两片羊肉,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后面也许还要麻烦你。你们江州不是有个什么城东工业园区吗?有人举报,说城东工业园区现在成了鬼城,之前拆迁就弄得民不聊生,现在政府投了百亿进去,连水花都没有看到,投资商们据说也走得差不多了。我们最近策划了一个二、三线城市盲目仿造启动城东工业园的选题,好几路记者都分散在全国各地,我和凡似锦就是被派来采访城东工业园的。”
李云道想了想道:“什么时候要完成采访任务?”听到“城东工业园”,李云道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是撬动城东工业园甚至整个江州局势的一次良机,但怎么把握这次机会,还需要仔细谨慎地谋划。
潘瑾一边将冬瓜片放进嘴里,一边笑了笑,答非所问道:“我早就问过顾小西了,你现在是省公安厅副厅长、江州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城东工业园的事情,跟你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儿去。我是打听好了才来的,否则要是你分管这一块,多尴尬啊!”
李云道笑着道:“我没说不让你报。我的意思是,你不但要报道,而且要往最真实的方向去报道,记住,一定要反映最真实的情况。对了,你们华新社的记者来江州,地方站的人知道吗?”李云道知道,很多地方站的记者都是地头蛇,指不定成天跟一帮贪官污吏混在一起,要是让那些家伙掺和进来,到时候没准潘瑾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潘瑾摇头:“这次是上面压下来的任务,社里很重视,没让地方上的人掺和。你放心好了,地方上那些老师的德性我还是清楚的。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啊,以你现在的身份,应该不希望出现什么关于江州的负面#报道才对,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的特长就是写批评报道。”
李云道正色道:“正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江州副市长,才会让你依实报道。有时候,病入膏肓了,就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潘瑾听不懂李云道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开心,至少大叔没提任何让她觉得为难的要求,而且隐隐还有些会暗中支持她的意思。
两人正聊着天,李云道却突然发现火锅店门口不知何时围了一些人。这些人戴着金项链、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顶头青瓜皮一样的脑袋,身上煞气十足,十来个人将火锅店的年轻老板围在中间,小伙子居然也不害怕,神情很悲愤地跟他们说着些什么。
潘瑾顺着李云道的目光看去,顿时兴奋起来:“哎哟,有人来砸场子了?”
李云道摇头:“估计他们还舍不得砸。”
潘瑾问:“为什么?很明显那些家伙都是社会上的混混,估计是那个年轻人欠了他们钱吧,来催债的。”
李云道笑道:“要是催债,就不会这么悲愤了。我想,这些人应该是隔壁那家地锅天堂派来谈判的。”
潘瑾诧异问道:“谈判?什么意思?”
李云道看了看手表,道:“这会儿已经八点多了,地锅天堂门口还有很长的队伍,但是这家火锅店里还有这么多空位置,如果你是地锅居的老板,你会怎么打算?”
潘瑾是个聪明姑娘,一点就通:“哦,我明白了,那家地锅天堂的老板一定是想把这家火锅店给盘下来?反正就在隔壁,打通了就是一家店,对不对?”
李云道点头,果然,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踢倒了门口的一排绿化后,扬长而去,留下年轻老板握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太欺负人了,出那么点钱,就想盘下我的火锅城,简直就是抢劫!”年轻老板愤怒地回到店里,抓起收营台上的矿泉水瓶,连喝了几大口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潘瑾小声道:“大叔,好像还真是被你说中了。”
李云道笑着不说话。
潘瑾问道:“大叔,你要不要帮帮他?”
李云道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雪中送炭的时候。”
潘瑾嘻嘻笑道:“就知道,我们家大叔正义感十足,到关键时刻,你一定会出手的。”
李云道将筷子反过来,敲了敲小丫头的脑袋:“跟你凑一块儿,肯定没好事!”
潘瑾笑着道:“大叔,你不是说了嘛,轮回进了人道,就是来经历磨难的。”
春日里的夜风,依旧寒冷萧瑟。过了凌晨三点,地锅天堂熄灯打烊。昏黄的路灯照得行人的影子异常斜长,静谧的大街上,只有这样一个步履维艰的行人。他的动作很慢,仿佛脚上戴着千钧重的镣铐,他手里拎着一只桶,桶里似乎有水,发出轻微的水声,仿佛是灵魂在颤抖。站在号称天堂的餐厅前,他沉思了许久,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当人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就会奋起反抗,就如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一般。如今,烤肉店倒闭了,美貌的妻子跑了,女儿被人贩子拐跑了,老母亲知道消息后一命呜呼了,曾经日子过得红火的家庭散了,这就是书里经常会说的那种家破人亡吧。他拧开手中的汽油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汽油味开始在夜色中飘荡。
“嘿嘿!”他发出怪异的笑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那家曾经也门庭若市的韩国烤肉店,转身便开始往这餐厅的门廊处浇汽油,剩下的最后一点,干干脆脆地举起汽油桶,从头淋到脚,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边喃喃自语,“你们不让我活,那我就不活了!”
嚓嚓,转轮磨擦打火石的声音在深夜里听上去是那般地清晰,试了几次,仍旧没有火苗!砰,火苗蹿出来的时候,突然他的身边飞奔来一个人,呼地一口将火苗吹灭,一把将打火机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是火锅店的年轻老板。他把火机塞进自己的牛仔裤的口袋里,拉着那浑身上下是汽油的人离开地锅天堂的门口,等到了自家店门口,这才叹气道:“老朴,你这又是何必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当年你跟我爸不都是白手起家,在夜市面对面地摆摊时也没见你伤心成这样,那会儿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嘛,现在有饭吃了,怎么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
被他称为朴老板的男人哽咽了两声,便蹲在火锅店的门口嚎啕大哭。看着一个年纪跟父亲小不了多少的大男人埋头哭得这般伤心,年轻老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蹲下身,拍拍老朴的肩膀:“老朴,你一定要相信,这是一个邪不胜正的世界,那些作恶多端的败类,最终都是要有报应的。”
老朴哭得更伤心了,撕心裂肺的声音里夹杂着女儿的名字,母亲的名字。年轻老板掏出烟盒,想点烟,但突然想起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是汽油,便打消了抽烟的念头,继续拍着老朴的肩膀:“你就算自焚了,连带着烧了这地锅天堂又能怎样?顶多他们损失点钱,板子始终打不到该打的屁股上去。”
老朴伤心欲绝,蹲在火锅店门口足足哭了一个钟头,年轻老板也就耐心地蹲着安慰了一个钟头,最后实在蹲不住了,干脆坐在了地上,接着劝道:“也不是没有希望,我听说公安局的副局长刘冈已经被两规了,又从外地调来一个人当公安局长,据说这个人嫉恶如仇,在西湖和江宁都办过大案,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为我们江州百姓除去那些个祸害。”
老朴哭得差不多了,还有些哽咽,抬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是一丘之貉,兵匪自古是一家。我没报过警吗?早知道,当初就不要去管那档子事情,不就是生意比我们好一点吗?放罂粟壳就让他放去,只要我们自己家的人不吃,管他谁吃了去死!我的女儿,我的妈妈啊……”老朴又想起了女儿,想起了母亲,还有那个恨心抛家弃女的女人,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年轻老板有些恼火,怒道:“别哭了,大男人,哭什么哭!”
老朴真的不哭了,在印象里,小帆这孩子虽然做事有些不靠谱,但关键时刻是能站得出来的,比如他爸死了后,火锅城就是小帆独自撑下来的,这两年更是从一家火锅店扩张到了四家,反观自己,跟小帆他爸一个辈份的餐饮行业的老资历,如今倒是混得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
“老朴,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说句老实,我们如今斗不过人家。不过你想想,当年咱们红军都长征两万五千里战略转移,更何况咱们呢?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好实力,保护好有生力量,等待机会。”说到最后,年轻老板也开始咬牙切齿——这世上有几种仇是不能不报的,一杀父之仇,一是夺妻之恨,小帆老板觉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正面战场咱斗不过,暂时先农村包围城市也里一种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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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三章 熬鹰熬狗熬人
倒春寒。北方来的冷空气顺着运河而下,给这个历史上经历无数战争磨难的城市带来了冷彻心菲的春寒。清晨,薄雾中,牵着狗的身影看上去有些佝偻。狗是日本土佐,东方世界最古老的斗犬之一。这是一个在江州数一数二的高端别墅区,算得上是往来无白丁,中年人略来驼背的身板,在豪车遍地的小区里,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但只要懂些狗的人就能一眼看出,土佐的脖子里挂着一枚冠军奖牌,这说明这条成年不久的土佐犬是只冠军犬,加上难得一见的品种,价值可能要高达八位数。中年人蹲在小区的花坛旁似乎在研究着些什么,土佐犬不动声色地蹲坐在一旁,如同守卫的将军般。走近了,才会发现,中年人在研究一具尸体,一具狗的尸体,一只体型比土佐大,模样比土佐凶狠的斗牛犬的尸体。斗牛犬的脖上被撕去一大块皮肉,致命伤是一处动脉血管,深红色的鲜血流在花坛的土壤里,变成了骇人的褐红色。
“阿土,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都是邻居,下口时轻一点、轻一点,你就是不肯听,现在好了,你两口把人家给咬死了,你让我怎么跟那位邻居解释?”中年人叹了口气,站起身,看一眼并不算阳光明媚的天空,神情肃然,最后,只拉了拉牵狗的绳,背着手,重新在小区里踱起步子,土佐跟在他身旁,闲庭信步,像凯旋归来的将军。
一人一狗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薄雾中, 一个年轻少妇便出现在小区的雕花石板路上,口中唤着:“牛牛,牛牛,你在哪儿?回家吃早餐了……”等看到花坛里躺着狗尸,四周的土壤都被鲜血浸红,少妇猛地发出一声尖叫,转头飞快地奔跑起来。
她住在一栋前后都带着小院的别墅里,小院的木篱笆门没关,她径直奔向前门,口中呼喊着:“老公老公,快,快,牛牛……牛牛被隔壁家的土佐咬死了!”她气喘吁吁,带着哭腔,对餐厅里拿着一份报纸、喝着花生牛奶的男人。男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岁不到,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西装背心,金丝框眼镜,很像电视电影里的成功男士的标准派头。
只是喝着花生牛奶的男人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仍旧看着报纸,喝着牛奶,过了几秒钟,才漫不经心道:“下回换只藏獒?”他看了一眼眼圈泛红的少妇,起身迎上去,拥抱着少妇,拍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小声道,“斗犬就跟人其实是一个道理,咬不死对手就要被对手咬死,所以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少妇眼中闪过一丝怨怒,最终还是偃旗息鼓:“老公,国舅爷家的土佐是真厉害,要不……要不我们这回也换回土佐?”少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话题还是回到了斗犬本身。
男人摇了摇头道:“小鬼子配种的狗,不养也罢。上午抽时间把狗埋了,就埋上回埋狗的地方。我去趟隔壁,国舅爷找我有正事。”
“阿坤……”少妇拉住正要离开的男人,“阿坤,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活在国舅爷的阴影下?”
“傻瓜,别说傻话了。国舅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有知遇之恩,何来的阴影一说?”被少妇称为阿坤的男人回头轻轻抚了抚女人的脸,“我知道,你想要老公更有出息,最好能号令整个江北黑道,你好当那威风八面的黑道大嫂。现在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钱这东西,现在对我们家来说,就是个数字游戏。”
“阿坤,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少妇的神色有些黯然,“当年,我父母都是被他逼着跳楼的,我知道他对你有恩,但是……但是……”少妇原本低着头,此时终于抬起头,“阿坤,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坐上他的位置,不管那个时候在你身边的是不是我钟无双,你能走到那一步,不管我在哪里,都会为你高兴的。”
阿坤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打开门口的衣柜,拿出呢子大衣披上:“中午不回来吃饭。”
他走出院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这栋别墅,又一眼隔壁同样价值菲的·别墅,在清晨的淡淡阳光中站立了许久。薄雾中出现了牵着狗的中年人,他笑着迎了上去:“九爷!”
曹国九笑眯眯地将遛狗的绳索交到阿坤的手里,搓了搓脸道:“早上阿土赢了!估计无双要不高兴的,回头你再给她买一条斗牛犬,费用我出!”
阿坤站在渐渐散去的薄雾里,阳光撒落在肩头:“没事,一条狗而已。”
曹国九指了指他,笑道:“我的这些兄弟们啊,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女人。只是一条狗的事吗?不是!无双的父母当年欠了咱们的高利贷,最后跳楼,这丫头心里一直不舒服。你平时又忙,应该都是那只斗牛犬天天在陪她,对你来说,那只是一条狗,对她来说,也许就是除了你以外的一小半的生命。”
阿坤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上午亲自去挑一条,就说是九爷你送的。”
曹国九摇了摇头,叹气道:“不用打我的旗号,你们小日子过得踏实红火,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么早就来找我,有事?”
阿坤看了看四周,曹国九知道应该是要说些敏感话题,指了指别墅二楼:“去我书房。”
曹国九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书房对他来说就是办公室,那真的就是一间办公室的样子。他有早上起来溜狗喝茶的习惯,所以片刻的功夫,一盏熟普便沏好,分了阿坤一盅:“尝尝,这是二十年的普洱。”
阿坤拿起茶盅闻了闻,又尝了尝,最后苦笑摇头:“九爷,我就是个粗人,这种茶道一说,我这辈子估计是学不会了。”
曹国九笑道:“你一个拿阔背刀砍人的家伙,都能学着人家穿衣服打领带戴眼镜,喝杯茶而已,有什么难的?”
阿坤自己也笑了起来:“九爷你教训得是。”他喝了口茶,便切入主题,“刘冈被拿下了,我们在江州市公安局布的重要棋子又丢了一颗,接下来,想要安插人进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黄仁义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好说,现在来了一个新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曹国九淡然一笑,拿起茶盏帮阿坤添了茶,自己也举起茶盅闻了闻,却并没有喝:“黄仁义不过是石明的走狗,石明是周峰的人,就算现在市公安局还是他作主,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好处。刘冈倒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不过量他也不敢开口,贪污受贿是一回事,参与贩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能不能找到刘冈现在被纪委带去了哪里?”
阿坤点了点头:“有点麻烦,纪委不比别的地方,不过也不是不可行,需要点时间,估计还要花点钱。”
曹国九笑道:“花钱花时间,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让刘冈知道,只要他闭嘴,很多事情都好说。”
阿坤点头道:“新来的那个李副市长,九爷,你要不要抽空跟他见个面?有些事情,还是提前打招呼比较好,否则弄出太大的动静,到时候对双方都不太好。”
曹国九摸了摸下巴道:“这个李副市长,跟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样。还需要点时间摸清他的脉络,就跟这玩狗一样,有时候得顺毛捋,否则急了就要咬人。"他看了阿坤一眼,道,“昨天我抽空看了看帐本,最近利润增长得很厉害啊!放心,今年的分红,少不了你的那份!”
阿坤心领神会地笑道:“谢谢九爷。这段时间利润的增长一方面是客源的增加,另一方面是那家日进斗金的餐厅,我们打算把隔壁的店面也盘下一来,如果顺利,接下来几个月帐面上的数字会更好看。”
曹国九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你们这帮兄弟在,我就放心了。你们放手去搏,出了什么事情有我担着。”
阿坤点头道:“谢九爷。”
曹国九目送阿坤离开书房,看了一眼匍匐在自己脚旁的土佐犬,喃喃道:“熬鹰,熬狗,熬人,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这只鹰,熬的时间有些长喽!”
阿坤站在别墅楼下,又回头看了一眼二楼书房,眼神阴鸷——有时候,你需要一个精神领袖,只是当精神领袖变成你前进道路上的一块顽石时,你需要痛下决心地去干一些自己也不愿意干的事情。
阿坤开的是一辆早已经停产的悍马,引擎咆哮如巨兽,驶出小区的时候却接到下面兄弟的电话——昨儿晚上店门口被人浇了汽油,虽然一大早汽油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但是睡在店里看门的兄弟还是被吓得六神无主,这种到处是木饰的建筑,一旦点着了,想扑灭几乎很难——前任老板就是怎么都拿不到消防的验收许可,直到店面入了阿坤的名下,九爷出面请消防一套班子喝了顿酒,盖了鲜红章印的文件便到手了。但浇了汽油的建筑,就算消防队来也不定好灭火。什么样的人会在店门口浇汽油,又为什么浇了却不点着呢?
阿坤的悍马停在地锅天堂的门口时,几名穿着地锅天堂制服的兄弟便迎了上来:“坤哥!”
阿坤点了点头,算是跟兄弟们打过招呼,径直走到餐厅门口,汽油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但是能看到汽油挥发后留下的油脂性污渍。一旁的兄弟凑上来,小声说了些什么,阿坤的目光便转向一旁的火锅店:“昨天聊了?不同意?”
小兄弟道:“带着大虎、老四他们一起去的,那家伙就是个转硬不吃的,说就是守着火锅城倒闭也不肯转让。”
阿坤“嘿嘿”一声笑了出来:“那既然他那么想倒闭,就让他倒闭好了。”
小兄弟会意:“那我这就去安排。”
阿坤嘱咐道:“别弄得太难看。”
小兄弟笑得异常兴奋:“好久没干老本行了,哥儿几个,走起!”
第一千两百九十四章 李云道这头驴
接到市委大秘魏玮的电话时,李云道有些诧异。
“马书记想见你,最好自己一个人来。”魏玮似乎很担心自己在这位同龄的副市长面前言多必失,尽量地言简意赅,“地址我>看到魏玮发来的地址时,李云道更觉得奇怪了,魏玮发来的是一个导航定位,位置就在前些天李云道独自一人去过的沛公湖畔,站在沛公湖畔,整个城东工业园一目了然。一时间猜不透那位马文华书记究竟是什么意思,李云道便干脆不去猜测,独自驱车沿运河大道赶往沛公湖畔。
魏玮挂了电话,便来到独自伫立在沛公湖岸边眺望工业区的马文华身边:“书记,李副市长正在赶过来。”
马文华抹了把自己的平头,长叹口气:“说实话,搞纪检才是我的强项,就算是石头缝里的腐败份子,我也有信心能给他挖出来。但是搞经济,唉,这就是让林黛玉抡板斧——强人所难啊!”马文华知道自己这趟江州之行的使命,既然京城点将点到自己头上了,没有推三阻四的道理,再难也要硬着头皮上。为此在来江州前,还特意去拜访了几位高校内的著名经济学者,让那些在讲台上纵横捭阖的学者们给江州开了诸多药方。可是等真的来了江州,他才发现学者们开出的药方一个都不管用,不是不合时宜就是完全没有施展的条件。他也很清楚,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京城的老人们是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和风险的,一个不懂经济的人能带着江州突出重围吗?他甚至有时候觉得,这或许也是京城老爷子们的一次试验,在国内主要矛盾发生变化的前提下,后GDP时代,什么样的人才是一员合格的封疆大吏。
魏玮才担任市委大秘不久,对于这位新书记的思路和风格还没有完全摸透,这种清况下,书记在自嘲,他也不敢贸然开口,万一说错了话降低了印象分,那么之前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也就要毁于一旦了。与其说错话,还不如不说话,这样宁可给书记留下一个谨小慎微的印象,也不要让书记觉得自己太过于轻率鲁莽。
马文华隔湖眺望这片工业园的时候,魏玮也在看。他其实就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对于前任书记石明强行合并六镇成立工业园理念他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江州官场有多乱,别人不知道,他一个笔杆子出身的人能不清楚?抓了石明和黄仁义,只能让那些人从明里的嚣张跋扈变为暗地里的作恶多端。纵使新来的马书记有诸多的想法和理念,最后事情要靠谁来做?还不是那群乌烟瘴的人吗?但他不能告诉马文华,因为他也不清楚到底谁是魑魅魍魉,他更不能拉着马文华一起站在江州所有官员的对立面上,否则一旦马文华离开江北,他的日子会相当难受。
马文华手里拿着一本规划册,规划册的第一便是是几经修改后的工业园区的未来远景图,马文华对照着远景图上的规划设计,一点一点地,由南向北地看着这方陷入尴尬境地的土地。
李云道将车停在路边的时候,马文华正拿着笔在半空中比划着什么。听到停车的声音,魏玮迎了上来:“李市长,书记在岸边。”马文华也看到刚刚下车的李云道,冲他招了招手,示意到岸边去。
走向湖堤的路上,魏玮本以为李云道会问些什么,却没料到他什么都没有问,甚至连开口都的欲望似乎都没有。最后还是魏玮主动开口,小声道:“李市长,马书记似乎在研究怎么将城东工业园起死回生。”
李云道点了点头,走向堤岸的时候,迎面便能看到湖东岸那处废墟一般的工业园:“魏处长,你觉得咱们这个城东工业园还能有一番作为吗?”
见李云道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抛给了自己,魏玮倒是想在这位同龄的领导面前表现一番:“得先留住那些离开的投资商,完全靠政府投入现在肯定不现实了,再不济还是要从外面拉来投资。”
李云道点头表示赞许,魏玮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马文华在老远就喊道:“云道市长,你看看,这就是我们江州的城东工业园,现在已经上外省媒体排的全国十大破产项目排行榜了。”马文华是个性格很直爽的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此时指着工业园,神情复杂,“就这个地方,市里已经砸进去接近百亿,说是说引进外来投资过千亿元,反正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一家正儿八经的企业在工业园里落户,倒是住宅用地卖出去不少,你看看,那些还在塔吊还在施工的,都是房地产项目的工地。就这样,已经有几家规模小一点的开发商停工跑路了,剩下的都是些大型的央企和国企,我还真佩服这些地产企业拿地的魄力,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敢花几个亿来拿地。”
李云道此时也走到岸边,与马文华并肩而立,眺望着远方的塔吊,微笑道:“马书记,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他们既然来,就是冲着利润来的,没有利益的事情,打死他们都不会干的。到现在还有人在继续开工,这是好事,说明他们对咱们的工业园还是有信心的,跑了几家,也没什么,只要他们把土地款结清了,跑了就跑了,大不了再拍一次出去,就算已经预售了房子,也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找人接手,实在没人接手,咱们还可以安排国资委牵头组建一家本地的地产公司接着开发嘛。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抚养我长大的大师傅总说,问题总是与答案如影随行的。”
站在凄凉的沛公湖畔,马文华的心情原本是极为悲怆的,自己刚刚升副部级,就接到了这样一手烂牌,他一个纪委出身的干部,哪来的经济逻辑打到这样一副烂牌?但听李云道一番乐观的慷慨之词,倒是激起了马文华作为一个西北人的豪迈之情,顿时哈哈地爽朗笑道:“我来江州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你是个福将,现在来看,果然大差不差了。”
李云道这会儿反倒叹了口气:“方法的确比困难多,但也要一个一个地去解决。那些跑掉的投资商,有些是资金链不行了,这些跑了也就罢了,但还有一些,是被咱们江州的环境吓到了。其实雾霾不雾霾,倒也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因素,一到冬天,只要了黄河,哪处一、二线城市不是重度雾霾天?关键还是软环境啊!”李云道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穿着子弹的信封,递给马文华。
马文华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寄给你的?”
“刘冈被两规的那天晚上,有人送到我的住处的。”李云道冷笑,“他们不但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连我刚刚从快捷酒店搬进公安局招待所都一清二楚,而且几乎是无所顾忌,在他们眼里,政府、公安,什么都不是,只有他们手中的刀和枪才是王道。”
马文华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川字,这样远远看着这边的魏玮有些担心,不知道李副市长到底说了些什么,惹得书记这会儿表情都不太对了。
马文华几乎是咬牙切赤地挤出一句话:“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他们这么做是在找死!”
李云道笑了笑,接过马文华中的信封,重新放回制服的衣兜里:“这还只是对我的一个警告!我是谁?市公安局的局长,我背后还有好几千的江州公安干警,他们都敢这样直接威胁,那些外来的投资商呢?我听说江州本土也有家地产企业,跟一家外来的地产公司看中了同一块地,协商恐吓都无效,他们干脆那家地产公司的办事处砸了,负责人绑了吊在大运河里浸了半夜,第二天,那家实力不菲的地产公司就离开了江州。我听说只是其中一个小例子,我这几天翻了翻局里的卷宗,跟开泰集团有关的犯罪案件多达上千起,上千起啊,大多数私了,有些干脆不了了之,达到刑事级别的,一眼就能看出找的是替罪羊。我听说,现在他们花了不少心思在收购工业园区的土地上,招拍挂他们没这个资金实力,就在别人拿下土地后用各种方法逼迫人家转让。起码有两、三家外地的私人地产企业已经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了江州。马书记,在你眼里,工业园区是片废墟,可在人家眼里,这可是一块实实在在的大肥肉!”
马文华不解:“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们囤积那么多地干什么?”
李云道笑道:“既然政府班子都换了一茬了,工业园区肯定是要发展起来的,你也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些人里面,一定是有眼光很深远的人从旁出谋划策。土地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资源,既然我们知道出让土地来换取财政收入,等你把工业园区重建起来,他们也可以用低进高出的方式,赚取高额的差价利润,而且这里面几乎不用太多的成本,无非就是黑社会掠劫般的手法而已。他们这样子的玩法,实际上是在断江州的后路。投资商都是有圈子的,等哪一天全国所有的有钱人都知道江州是个土匪窝,别说是房地产公司了,就是连想跟这边企业做生意的,估计都没有几家。所以马书记,江州想要发展,咱们城东工业园想要翻身,就一定要先把附在江州老百姓身上的那些蚂蟥处理了,否则后果……”
李云道并不需要花什么大心思去说服马文华,因为来江州几个月,究竟江州是什么样子的,马文华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望着在雾霾中若隐若现的工业园,马文华叹了口气道:“要整顿就要彻底,万万不能让这些蚂蟥死灰复燃,否则万一哪一天我们俩离开了江州,丢给下一任和江州百姓的,就是一个比如今还要更难堪的烂摊子。云道副市长,我马某人不想一把年纪退了休,到时候还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进棺材。”
李云道半开玩笑地说道:“放心,我的心理素质还没好到可以承担一辈子骂名的程度。只是、接下来,我会花大心血来整顿江州市的社会治安,也许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反弹或许会出乎意料地强烈,马书记你可以做好心理准备!”
马文华拍了拍裤腿上尘土,笑道:“哪一次改革,不是前拦万阻,哪一次变化,不都有既得利益者的反弹。放心吧,只要江州会有一个更好的明天,你做些什么,我都不会去过问。对了,有个事情,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李云道见他话锋一转,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只好怀着见招拆招的心思,笑道:“我能有啥意见,我肯定是全力配合好书记的工作。”
马文华似乎对李云道的这句表态很满意,笑着道:“昨天的常委会上,讨论关于如何重新激活工业园区的活力时,大家都有一致意见,应该放一个人下去挂帅,这样责任到人,管起来也方便。人选现在还没有定,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马文华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云道,说到底,他是官场的老人,政客的那一套,他自然是要比年轻的李云道更加烂熟于心。
李云道苦笑,低头思量着得失,从马文华的笑,他也知道了其中的意思,挂帅的这个人,马文华应该是倾向于让李云道来担任了。
马文华接着道:“只是以副市长的身份兼一个党工委书记,具体干活下面有主任,还有四套班子。”
李云道哭笑不得:“文华书记,这是要给我套个眼罩,把我当骡子使啊!”
马文华摆摆手:“哪能当骡子使,顶多是头驴!”
第一千两百九十五章 皇帝不差饿兵
马文华的心思李云道很清楚,这位从西部省份空降至江州的市委书记如今面临与自己几乎一样的困境:放眼整个江州,没有一个自己真正信任的人。江北窝案爆发一度让江州的官场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直到京城喊停,江州的惊弓之鸟们还是风声鹤唳了很长一段时间。谁是忠,谁是奸,在这个人人都戴着一张面具的时代,马文化不可能用几个月时间就分辨出来,李云道更不可能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能得出正确的答案。马文华无人可用,也不敢乱用人,在这样的前提下,同样是京城钦点的李云道,在他看来天生就是带着同一阵营的基因的。
“马书记,这件事能不能缓一缓?”迎着沛风湖的寒风,李云道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给我三个月时间。”李云道清楚自己的立身之本是公安局,京城把自己放到江州乱局中来,就是要祭出自己这把大杀器来绞杀那些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家伙,这是自己的立身之本,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给京城留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到时候就算城东工业园再如何红火,那也无济于事。
“三个月?够不够?”马文华似乎对江州本身的治安并不抱太强的信心,“江州啊,很多事情跟我来之前想想的不太一样。”马文华看向远方的那座百废待兴的园区,神情中竟有股子说不出的萧索。
李云道微笑道:“都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江州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重病就要用猛药!这回我想试试快刀斩乱麻,刀子总要亮出来给一些人看看,否则马放南山时间久了,有些人会觉得咱们就是掉了牙齿和爪子的猫。”
马文华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本就该是这个年纪的特点,但在这个年纪人的身上,他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的书生意气。拿下刘冈那天,李云道出手果敢而霸道,没有丝毫地犹豫,似乎对于这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杀人并不是一件多复杂的事情。马文华是纪委出身,身上不约而同地带着一股子正气和杀气,看李云道这样的年轻人也会格外顺眼。
“对了,马书记,我想在市公安局率先开展一项交流活动,跟浙北西湖等发达地区的兄弟单位互派人员进行交流学习。一方面,派出我们局的精干力量到西湖市区挂职,另一方面,请西湖市区派出相应的得力干将来我们局交流工作。这样互通有无,主要还是想把发达地区的经验和理念带进我们江州。”李云道适时地提出干部交流挂职的举措,让马文华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主意好,这样吧,先在你们公安局进行试点,如果运作得好,我们可以适当地进行推广。”马文华突然感觉胸中的一口浊气倾刻间都呼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是没人用吗?蜀中是自己的根据地,从那儿调几个心腹干将来,至少可以解如今的燃眉之急了,“这个吃螃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跟西湖的兄弟单位打好招呼,派过来的人一定是要能拉得出、打得响的。”
李云道笑道:“这一点马书记你尽管放心。”
马文华见他胸有成竹,也料定李云道应该是跟西湖那边早就有过沟通了,也不多言,拉着李云道一起沿着沛公湖畔的小路往工业园区的方向走去。
陈曦的办事效率很高,关于江州市公安局和西湖市公安局互派挂职干部的通知很快就下发了。李云道让王虎、袁朗和傅应国从刑侦、特警和缉毒三个条线各选了三名德才兼备的年轻人,要求送西湖挂职的必须是本科以上学历,且近两年刚刚进入警队,能力和表现都比较突出的年轻干警。用学历筛掉一部分学习能力差的,再用入警队的时间筛选出与黄仁义等人没有太多纠葛的,其实三名被选调挂职的干警档案,李云道都亲自过目了,基本情况也都跟王虎等三人了解过后,才最终在确认名单的下发通知上签了字。
李云道清楚老范目前的处境也不是很舒服,老范自己知道指挥不动三剑客,所以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三尊菩萨送到自己这儿来,但是自己也不能坑了老范,送几个吊儿郎当的人过去,到时候丢自己的脸面,也会让老范下不来台。
李云道又抽时间和傅应国一起走了一趟缉毒,一线缉毒干警反映的情况跟刑侦上很相似,装备太旧,收入太低,都是干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风险系数是整个公安系统里最高的,但配的枪还是之前打多了会卡弹的旧制式装备,而每个月拿回去的那点收入让他们在老婆孩子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本来在时间和陪伴上就愧对家人了,还要家人跟着担心受怕,收入上又矮人一头,所以缉毒线上的离婚率和单身率一直是高居不下的。
缉毒支队的支队长苏潮平是个平头国字脸的中年人,四十来岁的年纪便已经双鬓斑白,第一趟来缉毒支队的时候,傅应国就私下告诉过李云道,苏潮平很不容易,老婆孩子全都死在毒贩的手里,现在只要看到毒贩就红眼,只要被他盯上的毒贩,没一个能跑得掉的。
“李市长,我们也是知道您之前也在缉毒线上待过,而且还破过大案,去年,傅局长还拿您破的几桩案子给我们做过分享和讲解,所以您一来,大伙儿就从内心深处把您当成自个儿人了,说话时口无遮拦,您别太介意!”苏潮平见下属们都是在吐槽,极少有人表功的,这让他这个支队长有些尴尬,看了看李云道又看了看傅应平,有些不安地理了理洗得发白的藏蓝色衣领,“但是呢,大伙儿反应的也是个基本的情况。原先还有把破案金额的一部分返拨给办案支队当经费的惯例,后来上面严控小金库了,惯例也取消了,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干活。局里富足的是治安,相对富足的是经侦,像我们和刑侦,都是后娘养的穷孩子!”他一句话,把李云道给惹笑了,于是会议室的氛围一下子便轻松了下来。
“老苏,之前我没来的时候,情况是怎么样的我不管,但是既然现在我来当这个一把手,就没有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揣着铁疙瘩卖命的道理。”李云道刚说完,会议室内的无数双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李云道顿时笑了,“先别偷着乐,你们说的情况,我要一一核实后,再一一解决。但有一点你们一定要记牢了,再苦再穷,办案过程中涉及的钱和物,一样都不能碰,否则别怕我李某人翻脸不认人。”
苏潮平没料到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局长居然有如此的杀气,震慑得一屋子人噤若寒蝉,他是听说过这位杀神级的年轻局长手中的人命绝对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少。
李云道很快又缓和了表情,微笑道:“当然,皇帝不差饿兵,这个是基本条件!
散会后,李云道把分管副局长傅应国、支队长苏潮平和政委薛宝国留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道:“说说吧,如果我要在两个月内切掉咱们江州市最大的一颗毒瘤,有什么建议!”
包括傅应国在内,三人面面相觑,见过直接的,但是没见过像年轻市长这么直接的。苏潮平苦笑道:“李市长,这颗毒瘤傅局在当缉毒支队长的时候就已经在盯了,到现在我们已经盯了七、八年了,愣是没能找出证据,加上这颗毒瘤的社会关系很复杂,尤其是很省里和市里的很多高官往来甚密,每次我们只要稍稍有些动作,省里或者市里就来电话了,都是帮忙打招呼和说情的,还有人拍着胸脯说,以人格担保,一定是我们弄错了,错怪好人了。”
薛宝国是个瘦高个了,也是缉毒口子的老人,之前也干过多年的一线侦察缉毒,后来受了重伤,腿脚不便才开始转行政和党务工作。苏潮平说完,他便接着道:“他要是好人,这个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傅应国小声在李云道耳边道:“老薛的亲侄子,前些年吸毒过量死了,死的时候才十九岁,刚刚考上北清大学。”
李云道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薛宝国道:“老薛,是时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薛宝国点了点头,但还是叹气道:“老苏刚刚说得没错,姓曹的比泥鳅还要滑,而且脑子很好用,很多事情他都不经手的,坤子和大鹏这两大干将才是幕前的两个核心人物。卧底派出去三个了,但三个都死于非命,我们也不敢再往他们身边安排人了。这也是近几年,我们破案的速度极为缓慢的一个重要原因。”
苏潮平道:“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弄清了他们的组织架构,但贩毒的具体细节,从哪儿进的货,用什么渠道散货,我们一概不知。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毒贩都被我们抓得差不多了,反倒是帮了曹国九一把,现在整个江州几乎是他一家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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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三条过江龙
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会养活很多人,无论是走正道还是捞偏门。早些年没有城管的时候,支个摊位卖茶叶蛋便能养活一家老小,如今火车站越建越大,摊位少了,正规的商店多了,这是正道。同时指着火车站吃饭的,还有附近鱼龙混杂的帮派,本地帮,江西帮,河南帮,鲁南帮……每一个帮派都有划定的势力范围,在自己势力范围内坑蒙拐骗,只要不被逮到都没事,但是要是踩过界了,挨了打那也是活该。靠小偷小摸生存的帮派里,有两家是其它帮派都不敢轻易去惹的,一个是势力庞大的本地帮,一个是下手极狠的维族帮。
三月的江州刚过春运,火车站的人流量锐减,人流一少,大家伙儿的收成便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经过了百无聊赖的上午,斜眼和癞子俩儿人加一块儿才摸了一只皮夹子,里头的钱加一块儿还不够哥俩吃一顿麦当劳,两人都觉得晦气, 晃荡在广场上,琢磨着中午哥俩就吃碗兰州拉面对付对付就拉倒了。正准备往拉面店走,斜眼一把就拉住了癞子:“等等,来了三只肥羊。”癞子顺着斜眼的方向看过去,但啥也没有看着。斜眼歪了歪嘴:“那儿,那儿……你往哪儿看呢?”癞子这才想起来,斜眼的眼睛斜的,于是顺着斜眼的视线减去四十五度,果然看到两男一女,都拉着行李箱,女的身上还背着一只LV的挎包,看这女人的气质,背的应该不是假包。
斜眼和癞子两人都能兴奋,候了一上午,可不能错失了良机。斜眼冲癞子使了个眼色,癞子会意,这是要打配合了。癞子背着背包,咋一看也看个旅客,他独自一人径直地朝着那两男一女走去。
“头儿说要亲自来接我们,说安排好了地方给我们接风洗尘。不过我们得稍微等一会儿,头儿说他有个会要稍微晚一些,我有点饿了,要不我们先弄点东西填填肚子?”拖着行李箱的夏初好奇地打量着江州火车站的周边,这里跟她经常去旅游时碰到的县市很像,谈不上多漂亮,但也不算太落后。
“我看那边卖羊肉泡馍的,要不先给你整点泡馍填填肚子?谁让你要保持身材,早饭就吃那么一丁点!”战风雨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高大魁梧的身材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旁边还有一家麦当劳。”形象依旧猥琐的木兰花瞅了瞅四周,江州虽然只是个二点五线的省会城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还是都有的,“也别吃太多了,听头儿的口气,应该是有顿大餐等着咱们。”
说话的功夫,癞子跟夏初轻轻碰擦了一下,夏初也没在意,跟在战风雨和木兰花身后走向不远处的麦当劳。
癞子一得手,钱包便已经到斜眼的手里,又转了两条路,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弄堂里,斜眼开始翻那只同样是LV牌的钱包,边翻还边嘀咕:“这娘们太他妈有钱了,这年头谁还随身带着几千块的现金?”身份证就在钱包里,照片很漂亮,斜眼斜着眼看了一会儿身份证上的照片,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突然,有人一把将身份证从他手里抽了过去,斜眼一惊,正想掏刀,却发现是转了一圈来跟自己汇合的癞子。
“怎么样?这妞儿正点吧?”癞子看着照片,一脸回味,“刚刚掏她钱包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么个大美人,要是知道钱包没了,该多伤心啊!不过想想既然她已经是别人的玩物,咱兄弟也就没有必要再怜香惜玉了。有多少货?乖乖咚的咚,这女的身上怎么这么多钱?”癞子也吃了一惊,随即高兴起来,这一次出手就赶上这两天的收成了。这两年电子商务推动了手机支付,出门都很少有人带现金了,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斜眼和癞子的收成,摸着手机啥的,转手也麻烦,如果现金来得畅快。
“这是什么?”斜眼从钱包里翻出一个证件夹模样的东西,有些好奇地拿出来一看,顿时手一抖,差点儿把钱包掉地上,“警……警察……”
还在对着身份证上的照片YY的癞子被吓得一个激灵,撒腿就想跑,但见斜眼只是看着手里的一个证件,顿时松了口气,“哪儿来什么警察?”等他自己接过那警官#证,顿时也傻眼了。靠着火车站讨生活的人,自然跟这一片的派出所熟悉,在江州这地方,上供是少不了的。不过也有前提条件,就是有些能偷,有些不能偷,警察就属于不能偷的那一类。“怎么办?”癞子看到警官#证上的照片时,再也起不了任何怡丽的心思了,愁眉苦脸地看向斜眼,“总不能送回去吧?拾金不昧不是咱们的传统啊!”癞子看着那一沓子几千块钱,心中不甘。
斜眼又把证件拿过去看了几眼,咬了咬牙道:“没事,不是本地警察,是西湖来的警察,估计是来旅游的,咱把钱拿了,钱包呆会儿我扔到广场上去,不是有很多好人人嘛,让他们把钱包送派出所去,这样钱丢了,但证件啥的都在,也算咱们给面子了。”
癞子心中一喜:“我看成……”
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后就传来一个汉语极蹩脚的声音:“成什么成啊?你们俩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抢饭吃,有没有问过我们的意见?”
两人回头,顿时脸色大变,斜眼连忙将证件和钱包藏到身后,有些心虚:“我们……我们刚刚在广场前动的手,那儿是我们自己的地盘,现在只不过借贵宝地卸个货!”斜眼认得眼前的五六个维族年轻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其中以刚刚说话的这个艾孜买提,是这群维族少年里最魁梧雄壮的一个。这帮维族小孩下手极狠,上次用烤羊肉串的铁钎子直接捅了几个江西佬,到现在江西人的场子也没能找回来。斜眼知道,今天如果不交出这个钱包,估计就要凶多吉少了。
癞子也有些害怕,出来混无非是求财,自己和斜眼虽然比这几个孩子都要大上几岁,但是他还是觉得能不动手就尽管不要跟这帮不要命的维族少年动手,以国内目前的民族政策,出了事进了局子,自己要被关上好一段日子,但这几个维族少年肯定是进去马上就能出来,而且自己和斜眼混这一带的,出来了以后还要时时防着被他们报复。
“钱包给你,让我们走,两不相欠!”斜眼咬牙道,“这也是之前几家坐下来商量出来的结果,越线了,要么交人,要么交钱,我们交钱!”
那个叫艾孜买提的壮实少年脸颊黑黑的,冲一旁的少年点了点头,那少年立刻上来,一把将钱包从斜眼手里抽了过去,看了一眼,顿时面露喜色,斜眼和癞子看得心疼不已。钱包交到了艾孜买提的手里,他看了一眼里面的一沓钞票,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斜眼道:“滚吧,以后要是再敢踩线,哪条腿踩的就废哪条!”
斜眼和癞子不敢多呆,正欲离开,却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的正是刚刚那照片上的女子,钱包的主人,男人是刚刚陪在女人身边的猥琐男子。斜眼一看正主来了,拉着癞子转身就走,等转身走了两步,就被一个山一样的高大威猛的男人挡掉了去路。
“怎么样,我没走错吧,他们就在附近。”木兰花冲心急如焚的夏初挤挤眼睛,“我的任务完成了,下面就看老战的了。打打杀杀的事情,不是我的强项。”
夏初眼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钱包在那维族少年的手里,淡淡道:“是我的钱包!”
战风雨点了点头,笑着冲斜眼和癞子招了招手:“钱包刚刚是你们偷的?”
斜眼和癞子见他只有一个人,分开两边,贴着墙撒腿就跑,这也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在这样的地形下,走一个是一个,总比两人都被人逮住要强得多。
可是,事实却出乎他们的意料,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只是轻轻向左迈出一步,就直接跃到了斜眼的面前,斜眼见势不妙,掏出腰间的匕首便刺向战风雨的小腹,战风雨原要不想为难他们,但此时却也微微皱眉,一只胳膊格挡了匕首,抬手一巴掌便扇得斜眼原地转了三圈。癞子已经逃出去小段距离,却被战风雨几个轻跃便赶上,他刚刚看到斜眼的下场,没敢掏刀子,蹲在地上抱头求饶:“好汉饶命,刚刚出手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是警察啊……”
听到警察两个字的时候,一群维族少年笑意更浓了,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怕警察,因为民族政策是个硬杠杠,一般的警察根本不敢动他们。
战风雨见他求饶,倒也没为难他,轻踹了一脚,看癞子跌了个狗吃屎,这才从癞子手里拿了警官#证,冲夏初挥了挥:“你这花十块钱买的证怎么看上去这么逼真?”
夏初一脸发懵,木兰花却飞快反应过来:“我找西桥垛的秃子做的证,他做的护照都能以假乱真,更不用说是这种警官#证了。”
听他们的对话,斜眼和癞子有些傻眼了:难不成当真碰上了三条过江龙?
那群维族少年倒也镇定,尤其是那个叫艾孜买提的少年,双手抱胸,满不在乎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战风雨。他身边的五名少年已经从腰间掏出明晃晃的锋利刀子,隐隐站成一个攻守兼备的战阵。
夏初看到那刀子上的寒芒,有些担心:“老战,不行就算了,就当救济穷人了。”
战风雨撇撇嘴:“刚下火车就着了道,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以后我们还要不要在江湖上行走了?”夏初身旁的木兰花居然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倒霉的少年人
战风雨看到几个维族少年隐隐形成的攻守兼备的战阵,就知道这是个经常干群架的团伙,从少年们嗜血般的目光里,也能看出这伙孩子平日里应该也是赢多输少。打架这种事情,在人数相当的前提下,多数都是看谁更凶更狠,只是碰上了自幼习武的战风雨,情况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木兰花打量了一圈少年们手中的匕首,提醒道:“老战,刀子都是开过锋的,你悠着点。”木兰花倒真不是怕少年们伤了战风雨,而是担心战风雨被逼急了下死手,这家伙又不是没有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生生打死毒贩的前科,如果这几个少年真要把战风雨逼急了,难保他不会红眼,而且他知道,肌肉是有记忆功能的,战风雨这家伙从小学的大多数都必杀技,幸好在特警那儿学的多数是一招擒拿敌人的功夫,否则这家伙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样的祸端来。“老战,差不多就可以了,初来乍到的,别给头儿惹大麻烦。”
那首的维族少年是个鹰钩鼻,戴着白色的礼拜帽,他居然听明白了木兰花的言外之意,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自然最受不得羞辱,自己六个人难道还干不过一个人?他噗地一声,吐掉口中的口香糖,手一挥:“上!”
第一个少年手中的匕首在空中抡出半圆,径直劈砍向战风雨的胸口,战风雨敏捷地晃了晃上身便躲过了刀锋。第二个少年也跟了上来,拎刀刺向战风雨小腹,却被他在手腕内侧轻轻一拍,刀锋擦着他的腰部划过。接下来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几乎每一把匕首都会面临同样的命运——他们根本靠近不了战风雨,刀身一次又一次地偏离原先的轨迹,几个回合下,少年们累得气喘吁吁,倒是连汗毛都没碰到一根。艾孜买提知道碰上高手了,他趁战风雨不备,绕到了战场后方,突然间发力冲了上来,他没有提刀,也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是单纯地冲上来想靠蛮力抱住战风雨,好让同伴们下刀子。他的的确确是抱住了战风雨,可是五把匕首仍旧没能发挥任何作用,倒是艾孜买提自己身上先先后后被同伴划伤了几道口子。艾孜买提感觉自己好像在沙漠里抱住了一头发狂的猎豹一般,哪怕他便出了吃奶的劲,困得了眼前这男子的双臂,但是他的每一纵每一跳都恰到好处,但艾孜买提却被他跳得胃中翻腾不已。
“老战小心!”夏初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战风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单手一把钳住那维族少年的手,大腿和腰同时发力,气沉丹田,吼了一声,下一刻,艾孜买提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落地时,咣当一声,艾孜买提手中的军刺掉落在水泥地上,三棱的军刺,血槽闪着寒光。
战风雨怒目相向:“本来手下留情,你这个孩子,太心狠手辣了,今天幸好我会些功夫,换一个普通人的话,性命估计就要交待在这儿了!”说着,大踏步就向艾孜买提走去。剩余的五名维族少年大惊,咬着牙偷袭战风雨,却被此刻不再留情的战风雨一人一巴掌扇倒在地,挣扎着起不了身。
艾孜买提也红了眼,飞快爬向离自己不足两米的军刺,有军刺在手,他才会有足够的安全感。可是他并未能得偿所愿,才爬了一半,后背便如同被一记大锤轰中一般,整个人轰地一声趴到地上动弹不得。
“老战!”木兰花连忙上来拉住战风雨,“一帮孩子,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战风雨指着离那双脏兮兮的手不足一米的军刺:“你不懂,这东西一刀下去就是一条性命,你说有多少人已经死在这小贼手里了?”
艾孜买提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有种你杀了我?杀人偿命,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划算!”
战风雨指了指军刺:“木兰,把军刺给我!”
其中一个维族少年被战风雨杀神一样的气势给镇住了,以为战风雨真要宰了艾孜买提,连忙求饶道:“我们没有杀过人,军刺是用来吓人的。不信你问他们!”
战风雨看向另外四个吓得缩成一团的维族少年:“你们说!敢撒谎的话,待会儿就拿这玩意儿,给你们一人一刀!”
那四名维族少年纷纷摇头:“真没杀过人,杀人要偿命的。”
艾孜买提使劲地想转过头:“狗日的,老子就是想杀了你!”这少年的性情极为刚烈,被战风雨踩着还在不停地扭动身子,挣扎着想翻身。
战风雨看了看那五名少年,又看了看不停挣扎的艾孜买提:“军刺没收了。捞偏门可以,但是杀人就得要偿命,这个道理你们都得懂!”
他松开脚,艾孜买提只觉得背上一松,顿时一个翻滚,脱离了战风雨的控制范围,一旁的少年连忙将他扶起来,查看他身上的伤势。幸好战风雨下手极有分寸,几个少年看上去狼狈不堪,但伤势比斜眼和癞子要轻得多,因为直到现在,斜眼和癞子两人都没有能站起身。
艾孜买提咬着牙:“有种留下姓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次的耻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他红着眼,瞪着战风雨。此时他也清楚,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跟他们这些小混混不是一个等级的,但是作为这群少年的“领袖”,自己的面子都还是要顾及的。
战风雨正欲说话,夏初的手机响了,夏初一看屏幕,便唤道:“快走了,是头儿来了!”
战风雨指了指艾孜买提和几个少年:“好自为之!”说着,就跟木兰花和夏初一起,离开了这条偏僻的小巷。
艾孜买提冲他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剩下的几个孩子也学着样子朝那三人的背影吐着口水,似乎这是他们能找回心理平衡和尊严的一种方式。等三人的身影消失,艾孜买提转过头,看着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斜眼和癞子,冷笑道:“祸是这两个混蛋闯的,得从他们身上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斜眼和癞子本就只是小偷,哪里擅长这种街头群架,被几个壮实的少年围着一顿猛揍,连身上留着吃饭的钱都被搜刮了去,最少年们离开小巷子,这对难兄难弟才敢相互搀扶着走出来。
癞子一看斜眼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斜眼,我觉得这会儿你的眼睛好像不那么斜了!”
斜眼龇牙咧嘴,忍着肿胀的脸部肌肉:“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的眼睛是肿成一条缝了,你哪只眼睛能看得到老子的眼珠子?倒是你,好像没那么癞了。”
癞子顿时哭丧着脸,刚刚挨揍的时候,他一起护着脑袋,脸上比斜眼要好不少:“那杀千万的艾孜买提,把老子的头发都要扯光了!”
李云道开着那辆命运多舛但依旧皮实耐用的迷彩色北京吉普,“三剑客”将行李扔进后备厢跳上车,夏初便绘声绘色地给李云道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李云道一边开车一边道:“江州的治安的确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火车站这一带也是典型的管理缺位的地带,而且我估计这里派出所跟这些流氓帮派都是沆瀣一气的。偷你们钱包的估计是两个小贼,后来碰上的维族少年估计就是火车站周边的维族犯罪团伙的成员。不过幸好你们没久留,也没被他们跑走一人,否则要是叫了人过来,今天你们不见点血估计都难。江州的维族人很团结,弄不好还真要惹出大麻烦。”
战风雨挠头道:“头儿,你放心好了,这几个孩子,我下手都是点到即止的,让他们吃了点苦头,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他晃了晃手上的军刺,“这帮孩子胆儿也真够肥的,这种军刺就随身揣着满大街跑,这一刺这真中了,肯定就是一条性命,怎么交巡警都不管呢?”
李云道摇头道:“江州没有交巡警,交警和巡警是分开的,所以执勤过程中会有很多警务上的矛盾,相互扯皮推诿。而且,估计只要这些孩子不是扛着枪上街,本地的警察都不会管的,据说这些维族惹急了就会拿顺手的东西捅人,所以本地人包括警察,都不太愿意跟维族人打交道。”
木兰花若有所思道:“现在全国绝大多数城市都交巡警并入了交警或者特警,形成交巡警或特巡警的综合功能警种,江州也是个省会城市啊,没道理在警队建设上走得这么慢啊!”
夏初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江北窝案,抓起来的其中就有前任江州市公安局局长黄仁义,据说他受贿金额高达两个亿,纪委去他家整整搜出整整一屋子的各国货币。嘻嘻,来之前,我可是做了一番功课的。你们想想,一个把心思都花在钻营捞钱上的公安局长,哪有心情去搞什么警队建设?”
第一千两百九十七章 谁是老大
李云道笑着点了点头:“夏初的确说中了其中一个原因,江州公安系统的腐败和无能,在全国公安体系里都是出了名的。”
木兰花笑道:“之前不是有个笑话嘛,说是全国各地的驾照都通用,唯独江州的驾校在外面处处受质疑,逼得很多本地的长途司机都把自己的驾照迁到了其它地方。据说在江州,花一万块钱,一节课都不用上就可以给你办出一本驾照,不知道这事儿现在在江州还行不行得通。”
李云道又问了不少西湖那边的情况,幸好自己已经给老范打下了不错的底子,加上有朱子胥这位老友当他的军师,局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倒也是理得颇顺。李云道离开前,将华山也介绍给了林一一,这位退伍的老兵最近春风得意,出入市委大楼次数频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昔日的刑警大队长也许就是下一任局长了。
“老华的悟性不错嘛!”李云道笑着赞道,“对了,别说我这个头儿小气,来江州,本来就该带你们尝尝这儿人气最高的地锅,不过不想你们入坑,所以还是吃顿火锅解解馋吧。”
“入坑?”三人均不解,江州地锅闻名全国,来江州不吃最有名的地锅,而吃火锅,头儿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等三人一下车,站到地锅天堂的门口,夏初还好,战风雨和木兰花不约而同地脸色微变,皱眉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询问对方什么,而后两人很默契地点了点头。
“看来不用我多说了,你们已经知道了。”李云道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指着隔壁的火锅城,“地锅就算了,这家火锅倒是很不错。”
四人坐定,点好菜,夏初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知道什么了?别卖关子了!”
战风雨看了李云道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那家地锅里放了罂粟壳,而且份量不轻。”
夏初大惊:“食药部门不管吗?派出所呢?媒体呢?”
李云道耸耸肩膀:“三位,这就是你们即将面临的江州困境。一句话,上了船,只有前路,没有退路,如果这会儿还想回西湖,还来得及,回去了以后一样是我李云道的兄弟。”
三剑客互相看了看,突然哄堂大笑,木兰花笑得愈发猥琐:“头儿,我还指望着要杀遍江州的所有赌场呢,这才刚下火车就回去,太没面子了,不回!”
战风雨大手一摊道:“头儿,我可回不去了!出来前,老范跟我说了,别回去了,至少他任期内别回去了,否则老范那装了支架的心脏可经不住我折腾。头儿,你的心脏比较好,所以我还是留在江州吧。”
夏初嘻嘻笑道:“我在哪儿都一样!头儿,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的,回去了谁也指挥不动我,赶明儿就是等着被开除的,与其那时候流落街头再来找您,还不如现在就死心踏地地跟着您干。反正跟以前一样,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嘻嘻,是我们!好久没大案子破了,我那群兄弟姐妹们个个摩拳擦掌。”
李云道有些感动:“那行,你们记得,今后只要有我李云道一口汤,便有你们仨一口饭!”
夏初撒娇道:“头儿,我不吃饭,我要吃火锅!”
火锅上来了,三味锅底居然是年轻的老板亲自送上来的。年轻的老板跟前几天见到的有些不太一样。确切意义上说,是很不一样。因为一个健康的人和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老板,你这是咋了?”李云道跟年轻老板有过一根烟的缘份,顺口问道。
年轻老板居然也记得这个气质不一般的年轻人:“嘿,流年不利,撞小人啦!”年轻老板说得洒脱,又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龇着牙,表情怪异至极。
“我看你这火锅城服务员比上次少了一半多?”李云道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出,这火锅城现在服务员极少,否则大中午的,也不用老板亲自端着锅底送上来。
年轻老板自嘲地笑了笑:“何止一半,剩下的几个干完今晚也要走了。”
“嗯?你发不出工资?”李云道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我这儿生意虽然没有隔壁好,但是发个工资也是小意思了。”年轻老板叹了口气,“对面要低价盘店,我不同意,便开始出阴招了。”
李云道面色严肃了许多:“你这一身的伤也是这事儿给闹的?”
年轻老板叹了口气:“多少有点儿这个原因吧,也不算主要原因。算了,明儿还是要去云龙寺拜拜菩萨,今年开过年来,就感觉一直不是太顺。”
年轻老板转身离开,李云道才对三剑客道:“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江州毒品泛滥的一个小缩影。江州的人口不足西湖的四分之一,但吸毒的总人口量居然比西湖还要多。”三剑客均目瞪口呆,李云道接着道,“隔壁这家在食物里加罂粟的餐厅,幕后的老板叫坤子,是江州最大的毒头。坤子的背后,有一个黑白通吃的隐形黑道大佬,叫曹国九,江湖人称曹国舅,是前任省委书记高泰祥的小舅子。”
“哇擦,这个曹国舅就是江州版的戚洪波哇!”三剑客都有些兴奋,对手的等量级越高,他们就知道江州此行就越有意思。
李云道摇了摇头:“这个人和戚洪波很不一样。戚洪波说到底是个老派的江湖人,在江北黑道的地位很高,有浙北现代孟尝之称。老派江湖人都有个优点,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戚洪波是个有底线的人,所以有些事情他是不会去做,也不屑于去做。但这位曹国舅不一样,他是落马省委书记的小舅子,如今高泰祥身陷囹圄,他却仍旧安然无恙,这份功力,就已经超出戚洪波太多了。江州的黑势力不像西湖那么驳杂,基本就只有曹国舅这一脉独大,他们霸占了毒品、高利贷、地下赌场等黑道上最赚钱的几个行业九成以上的市场份额,尤其是毒品,曹国舅不允许江州出现任何异类的声音,只要有,就会立刻掐灭在嫩苗状态。现在江州的发展,面临很大的困境,硬条件和软环境一样都没有。前些年,江州学姑苏和西湖,想弄出个工业园区,最后不了了之,不少投资商都是被本地的黑社会给吓跑的。所以要给江州注入新的血液和活力,就必须打掉这些黑恶势力。”
战风雨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头儿,要不依样画葫芦?你之前不是在江宁干掉过那个龙正清吗?”
夏初和木兰花也点头,木兰道:“让他们内斗也不是不可能,估计一年之内应该可以拿下。”
李云道苦笑:“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三剑客目瞪口呆:“两个月?”
李云道将要兼任城东工业园区党工委书记的事情一说,三人立刻释然。
木兰花想了想道:“这样的话,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之法了。”
李云道看着他笑了笑:“看来木兰已经有主意了。”
见另两人也看向自己,木兰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这个法子也会有些冒险,嗯……就怕到时候尾大不掉。”
“头儿,你跟木兰都是脑子好用的那种,跟我这种粗人就得把话说明白了,否则我这会儿都云里雾里的。”战风雨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木兰花笑道:“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一定是搞一次严打,不过现在全国都不兴这个,咱们要是弄出点声音,没准要给头儿添麻烦。最好是不动声色地干掉几个核心的家伙,让他们乱成一团。”
李云道笑道:“其实我的想法跟你的有些类似,我们需要一个外来的和尚。”
“外来的和尚?”这回连木兰花也傻眼了。
“对,或者换个说法,我需要一个能控制得住江州黑道的人,同时这个人能随时听我们招呼。”李云道笑了笑,“这也是非常时期的权宜之计。上九流,下九流,跑江湖讨生活的,总有那么一波人,这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教化的,也许五年十年也不定能见效。但我相信,江州的经济环境好了,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在这种时候,就无法追求完美主义了,只要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剩下的百分之十的瑕疵,我们就可以放一放。与其放任这些人在社会上乱窜,不如让我们的人去慢慢教化他们。混黑社会嘛,说到底无非是求财。”
“头儿,你不会是想给那个曹国舅培植一个对手吧?”夏初问道,“可是,只有两个月时间,这可得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而且,这个人很难选啊,万一任由他坐大了,又不听招呼,怎么办?”
李云道看了看战风雨,又看了看木兰花:“所以,要辛苦两位兄弟了!”
战风雨和木兰花再度面面相觑,战风雨都有些口吃了:“头……头儿,你不会让我干黑社会吧?”
李云道笑道:“不是让你干,而是让你辅佐木兰干!”
蹲坐在椅子上木兰花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幸亏夏初扶住了这个倒霉的家伙,就这样,他还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李云道:“头儿,咋我就像黑社会老大呢?要不,我辅佐老战!”
战风雨拍拍胸脯:“我也觉得,头儿,我的形象比较像黑社会老大,明儿去剃个青瓜皮,再搞个黑马褂,挂条金链子!”
李云道摇头:“只能木兰是老大,你是双花红棍。”
战风雨有些郁闷:“有这么猥琐的老大吗?”
木兰花不乐意了:“咦?老战,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见两人又要死掐,夏初不耐烦地打断这两个活宝,道:“别吵吵,听头儿说!”
第一千两百九十八章 真正的法子
火锅城的食材很新鲜,年轻的老板应该是很用心地在经营这家火锅店。因为一根烟的缘份,年轻老板亲自端上锅底后,又额外赠送了李云道这一桌几样成本不高但口味极好的小菜。
“头儿,这老板挺有意思啊!”木兰花打量着年轻的老板的背影,“是个有故事的年轻人啊!”木兰花看人的眼光很准,这个眉目间总是不经意透出一股子忧伤的年轻人让他感到很好奇,虽然此时的年轻老板鼻青脸肿,模样看上去甚是凄惨,但木兰花可以肯定,好好儿的时候,这绝对是个俊俏的年轻小伙儿。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木兰花总有种想捉弄对方的冲动,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不然夏初又要嘲笑他嫉妒别人的俊俏。
对于谁当老大、谁干打手的争论只是个玩笑,无论是战风雨还是木兰花都清楚,这一次的任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险。如果是单纯的卧底,那便只是拼演技,但是如今是要大张旗鼓地跟人家打擂台,这就需要点运气的成份了。
夏初面露忧色道:“头儿,他们就同两个四不像的警察,可是当真让他们干杀头的买卖,我估计他们都不在行。要不,我来?”
李云道笑而不语,战风雨和木兰花两人几乎是目瞪口呆,但是转念一想,似乎这姑娘画上烟熏浓妆,才是三人中最像黑社会的一个。
战风雨有些担忧:“头儿,我们两个大男人去混社会也就罢了,夏初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是不是……”
“谁娇滴滴?你全家才娇滴滴!”夏初瞪着战风雨,如同斗鸡般战意激昂。
“其实我原本有更合适的人选,不过如今这个时机不太对。”李云道的确知道一个最适合干这件事的人——吴巧巧,但是那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没准儿干掉了曹国九,自己倒是又培植出一拔比曹国九更可怕的力量,到时候尾大不掉,对社会的危害或许要远远超过曹国九这个本地的土鳖。丧失了金三角根据地的吴巧巧需要一个落脚地,从东北偷渡进入俄罗斯,又从俄罗斯进入乌克兰,再入克里米亚地区,原先还跟着的忠心手下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人,在跟当地的武装份子发生火拼冲突后,吴巧巧便成了光杆司令。这些消息“飞机佬”李若飞告诉他的。原本飞机佬念及旧情还想拉犹如丧家之犬的 吴巧巧一把,但奈何克里米亚太遥远了,鞭长莫及,等乌鸦他们到了克里米亚,吴巧巧早就不知所踪。
李云道知道吴巧巧一定还没有死,那样一个生命力顽强如同母狼的女子,加上一个聪明的头脑,怎么可能会在东欧被一群四肢发达的家伙弄死呢? 李云道知道,此时此刻,那个女人一定躲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舔着伤口,等待着下一个可以再度崛起的机会。
吃完饭,李云道把三剑客送到了歇息地——他请宁若妙租了一处叠加的别墅给三人临时落脚,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跟曹国舅唱对台戏,那么公安局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是进不了了。
看到宁若妙的时候,战风雨和花木兰不约而同地傻愣了三秒钟,随后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大献殷勤。
“喂喂喂,你们两个有点出息行不行?”夏初也认为宁若妙往那一站,绝对可以满足所有男人对于御姐形象的所有幻想: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腰肢,盘起的长发,职业装加金丝框眼镜,一双经典款的香奈儿中跟,显得既职业干练又不失女性的妩媚。
李云道笑着介绍道:“接下来的行动,我会请宁小姐配合你们。”
宁若妙嫣然一笑,大方道:“你们好,我叫宁若妙,接李市长的吩咐,接下来三位在江州的行动,将由我提供各类后勤保障,从个人生活到行动的资金保障,都由我为大家分忧,确保你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圆满完成任务。”
握完手,木兰花拉着宁若妙的纤纤玉手,神情猥琐:“这么说,宁小姐你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私人助理了?”
宁若妙平静地将手缓缓从木兰花手里抽了出来,微笑道:“本质上来说,我是李市长的私人助理。”
一句话,顿时浇灭了木兰花和战风雨的热情:头儿的私人助理,这跟禁脔有什么区别?嗯,君子不夺人所好!
李云道知道这两个家伙应该是会错了意,但看宁若妙的表情,似乎也是故意要引导这两个色胆包天的家伙会错意,也不去点破,指了指别墅客厅里宁若妙早已经准备好的会议桌:“来吧,时间紧迫,有些事情马上就开始了!”
三剑客倒是都很兴奋,对他们来说,跟着李云道每一次执行任务都像是在玩一场惊险而刺激的游戏,这次显然也不会例外。
众人坐定,夏初第一个举手发问:“头儿,我们真的要干黑社会吗?不会也要像那个曹国舅一样,去贩毒,还要在餐厅的饭菜里加罂粟壳吧?”这丫头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李云道听得说,这妮子不是在害怕,而是隐隐有些兴奋。不可否认,三剑客骨子里都流淌着犯罪的基因,这种时不时就想让生活更刺激些的冲动就要看怎么疏导和运用了。
听她这么问,战风雨和木兰花也来了劲,这两人对毒品都是深恶痛绝的,所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云道。
李云道摇了摇头,夏初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而战风雨和木兰花同时松了口——想到那些因为毒品而牺牲的同事们,他们心底都会涌出一股莫名地愤怒,更不用说让他们去主导贩毒了。
“虽然我们的作战思路是以毒攻毒,但是毒品这种东西,能不碰咱们尽量还是不要有涉猎地好,那玩意儿太有伤天理,会遭天谴的。”李云道微笑道,“我们要做的,就是给江州的黑社会份子上一堂生动无比的金融课,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宁小姐了。”
宁若妙走到会议桌的前端,打开投影仪,一份PPT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这一次行动的思路,前后不过十分钟,三剑客不得不对这位看上去很职业实际上的确也很专业的女强人另眼相看。
宁若妙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走到一旁,微微一笑:“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根据李市长的思路填充了一些更可行的细节。”
三剑客此时才明白,其实刚刚李云道只是在开玩笑,并没有真的想让他们去当一个彻彻底底的黑社会流氓份子,而这一次的江州除黑行动真正的核心人物依旧是自己那位脑子比常人聪明太多的年轻市长。
从别墅出来已经是月朗星稀的时刻,宁若妙坐在李云道的副驾上,微笑看着挡风玻璃的前方。她很懂分寸,更什么男人能碰而什么男人不能惹。身边的这位是董事长的枕边人,自己就绝不能越雷池一步,所以她的目光也只有在对话的时候,才会在李云道脸上停留片刻,而片刻之后,便会很职业地恢复低头顺目的架势,这表示顺从,但同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出发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共同话题,唯一的一些话题还在刚刚的方案讨论过程中消耗殆尽了。开过运河大桥时,李云道突然开口问道:“天天挂着面具,累不累?”
宁若妙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苦笑一声:“怎么会不累?但累也得挂着,路是自己选的,不是吗?就算再苦再累,跪着爬,也要爬到终点。”
李云道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得好,爬也要爬到终点。”他从宁若妙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是一个同样有故事的女人,此刻他很好奇,阮钰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能让这样的女子对她忠心耿耿死心踏地的。
宁若妙似乎也不想车里的氛围像刚刚那样安静和尴尬,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办法的?用金融的手段对付黑社会份子,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李云道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出来跑江湖的,多数都是为了一个钱字。曹国舅作恶多端,说到底无非就是一个钱字给闹的。我前段时间让人统计过曹国舅名下的公司,也对江州的吸毒人群做过分析和统计,最后得出来的结论让我也觉得很惊讶:曹国九名下的高利贷公司居然比他贩毒赚得还多。想想其实也就释然了,江州并不是经济发达城市,吸毒人物虽多,但价格始终上不来,我让缉毒支队做过调查,这里的毒品价格,比西湖要低很多,当然,他的货也是掺杂了很多其它成份的,纯度并不高。而曹国舅是坚定不移地要做江州土鳖的,一心想要在江州一家独大,最好连一毛钱都不分给他人。所以他才会开什么餐厅,饭店,说到底,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或者说不是一个成功的毒贩。那么既然他最赚钱的产业是高利贷,我就要打断他那根最粗的大腿。曹国舅看似没有什么弱点,手下众多,产业庞大,但是做生意的人都清楚,一旦现金流断了的话,很多事情就跟现在不太一样了。有句话叫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难,所以我想看看,诺大的江州,到底有没有人愿意给咱们国舅爷雪中送点炭去。”
第一千两百九十九章 三杯酒
组建一家规模不算太大的金融公司,对于曾经协助阮钰创建大中华区域公司的宁若妙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因为时间紧急,宁若妙又从华东区域紧急调了得力的哼哈二将前来助阵。江北经济面临转型,招商局的人正愁得夜夜辗转,一家带着互联网基因的P2P金融公司横空出世,还带着国际著名风投的天然血脉,这无疑是件想睡觉便有人送枕头的大好事。
江州市招商部门对这件事情相当重视,派出了一名分管副市长和招商局局长一起接待宁若妙,在几轮交涉后,这位来自魔都的金融界女强人博得了副市长和招商局局长的一致喝彩——在人材稀缺的江州,这样的女强人太少见了,尤其女强人又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大美女,惹得大腹便便的副市长和招商局长垂涎三尺,一时间恨不得自己再年轻二十岁。
雷森金融落户江州,对于整个江州市委市政府来说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江北窝案爆发后,江州人似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如此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尤其是对于新来的市委书记马文华来说,这也许是他入主江州的第一项政迹工程。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一个不想升迁的官员自然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官员。马文华是踌躇满志地来到江州的,可是纪委出身的他只身来到千疮百孔的江州,面对一堆烂摊子式的“烂尾工程”,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的。但是雷森金融的到来,却是让这位空有屠龙技却面临一群地头蛇的市委书记看到了某种曙光。雷森金融太有名了,这是目前全球排得上前三的金融品牌,而且据说掌舵人是一名中国籍的女金融家,单这一点,就足以让马文华对雷森金融充满信心。
不过,商人都是逐利的,尤其是这种金融托斯拉,庞大的资金实力或许连江州市财政都望尘莫及,这种在金融行业几乎具有一定垄断地位的国际金融公司为什么会跑来江州?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马文化也是做了一番功课的,尤其如今是互联网时代,想要查出点关于雷森金融的资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有些隐秘的信息却是在互联网上如何都查不到的。
幸好马文华曾在中央党校学习,与人行的一位主要负责人交情莫逆,老友的一句话让马文华顿时生出无限期望:雷森金融的幕后大老板姓阮,据说嫁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公安警察,一开始大家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这明明就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那个小警察居然是京城某个大家族的嫡孙。手掌万亿资金的雷森金融的幕后大老板居然嫁给了一个警察,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马文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李云道——来江州后不久,李云道就上报过自己的家庭财产,马文华看到那本厚厚的账簿册子时很是惊讶,但是联想到已逝的王鹏震和王家唯一嫡孙的身份,他也就释然了。京城的哪个大家族不是手掌着诸多垄断资源的?老王家这似乎还算是厚道的。此时此刻,这位大半辈子精力都花在了党内纪律监察上的市委书记终于恍然,或许李云道拿出的那本册子,只是那位阮小姐名下资产的冰山一角。
马文华想通关键之处后的结果就是李云道以“安全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身份加入了与雷森金融的谈判,原本怕打草惊蛇,李云道本想拒绝马文华的这个提议,但马文华却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告诉李云道,只要他在谈判中一碗水端平,其余该有的政策优惠只会多不会少。李云道介入与雷森金融的谈判后,谈判进度一日千里,这让分管副市长杨真和招商局局长苏宏奎很高兴,只要雷森金融落地,他们的政迹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看着李云道能与那位宁若妙小姐谈笑风声,两位大腹便便、头顶油光的中年官员便有些酸溜溜的,但公安局是强势部门,就算是排名在李云道之前的杨副市长,也不敢轻易地得罪这位空降到江北来的公安局长。
为了庆祝谈判的顺利进行,市长葛春秋在江州市会议中心设宴招待宁若妙一行,李云道被点名要求一定要出席这次宴会,而且还被安排在主桌,就坐在宁若妙的身边,这让负责这位招商的杨真副市长很是不太开心。酒过三旬,杨真挺着隆起的肚子,一手拇指扣着皮带扣,一手端着酒杯,站起身道:“这一次的谈判能进行得这么顺利,都是李副市长一个人的功劳,来,我敬敬我们年轻有为的云道副市长!”杨真是个脸膛黝黑的中年人,长年抽烟造就了一口黄牙,再加上秃顶,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官员形象。他举杯站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李云道,却不见李云道起身。
年轻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靠着椅背,眯眼笑着道:“杨副市长,你这杯酒我还真不敢喝了!谈判顺利,首先是市委马书记的英明决策和大力支持,其次是咱们葛市长不留余力地全方位开出的绿灯,再次是咱们整个招商谈判小组所有同仁不眠不休的共同努力,我一个人哪里改独揽大功?杨副市长,你敬我的这杯我可不敢喝,不过我要敬你一杯,这杯酒你就必须得喝了!”
杨真本就是场面人,江北人擅长打“酒官司”劝酒,听得李云道这么说,知道这个年轻人没有中计,相反你来我往地化被动为主动,当下也笑道:“你要是能抛出个理由让我喝完这一杯,我自己再补一杯!”杨真放下酒杯,趁着酒劲拉着李云道,“要是理由不成立,你就要自罚三杯!”
李云道笑了笑:“中!”
一桌子人都笑着看这两位副市长,葛春秋微微将脑袋侧向宁若妙:“宁小姐,你不要介意。酒桌文化也是我们江州的一大特色,你来我往,一来二去,感情自然也就升华了。宁若妙的身上有股仿佛少女般的若有若无的淡香,这让土生土长的葛春秋市长有种意乱情迷的错觉。
宁若妙嫣然笑道:“葛市长言重了,酒文化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之一嘛,也是反映我们江州人民的热情好客的一面,来,葛市长,我敬敬您,感谢您对我们雷森资本的大力支持!”宁若妙的杯里是红酒,此时拿起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尽显巾帼风范,又是博得葛春秋的不少好感。
喝完酒,两人的注意力又再次转移到李云道和杨真的身上,此时旁边好事的苏宏奎请服务又拿来了两只酒杯,倒满五十二度的白酒,拍手道:“云道市长赢了,杨副市长喝两杯。杨副市长如果赢了,云道市长就要喝三杯!哈哈,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就等两位了。”
李云道指着第一杯酒笑道:“这一杯是为了江州未来能引入越来越多的投资,嗯,我已经联系了江南省的纳税大户亨伟集团,他们少东家答应下个月就带队来江州考察。”
一句话,就让葛春秋和杨真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亨伟集团这几年走得相当快,涉足了房地产、金融、光缆制造、旅游开发等诸多行业,尤其是旅游开发,更是在全国多个城市多点开花,崔大少的老爹因此还在去年年底入围“华夏最具影响力经济人”的前二十强。全国很多正在转型升级的城市都将目标转向了金融、旅游等低生态污染行业,对于江州来说,如果有亨伟这样一支标杆企业的进入,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带动江州旅游和房地产的开发。葛春秋知道李云道的履历,大本营在江南姑苏的亨伟集团少东家很可能真的和这位年轻的副市长交情非浅。
“杨副市长,这杯酒看来你是非喝不可了!”说话的是葛春秋,亨伟集团的招牌实在是诱惑力太大了,由不得葛春秋不动心。江州市委书记的位子风险太大了,葛春秋并不想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进步,相反,他希望自己能摆脱江州,甚至早一点离开江北省,但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政迹的支撑。
杨真是葛春秋的铁杆部下,葛春秋开口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幸好他脸老皮厚,酒量也好,二话不说,拿起酒杯连喝两杯,倒也博得众人一顿喝彩。
只是他刚刚坐下,还没拿起筷子,又听李云道笑着道:“刚刚是第一杯,这第二杯就当是为了江州百姓有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吧!不过还没有来得及跟葛市长汇报,江州的社会治安环境,很大程度上对江州的招商引资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我们准备在全市公安体系内推进一轮争先比优的运动,先从治安、刑侦和缉毒三个块面开始,一是彻底肃清社会上的各类不稳定因素,二是清理陈案旧案,三是重拳出击缉拿本地的涉#毒份子,杨市长是分管招商引资的,相信这一轮下来,应该再也不会有投资商被几个社会流氓逼出江州的笑话产生了吧!”
第一千三百章 病猫
葛春秋没有说话,杨真却不以为然:“话虽这么说,具体效果,还是要拿事实说话啊!云道市长,这第二杯酒,可不具备什么说服力啊!”
李云道笑了笑:“原本这第二杯就是给我自己留的,三杯,一杯代表一项措施,也算是借三杯酒,向葛市长做个工作汇报!”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见李云道潇洒地干掉两杯酒,顿时满堂喝彩,还没等他拿起第三杯,宁若妙适时地抓住他的手腕,插话道:“李副市长,这一杯若妙陪你,如果江州的治安环境真能有那样的改善,我们雷森金融愿意再次追加百亿的投资,作为第二期江北工程。”
“好!”刚刚还有犹豫的葛春秋立刻拍案叫好,百亿的投资,这对于江州来说,算得上是个天文数字,对于急需要政绩的葛春秋来说,如果这百亿资金到位,那将是他离开江北这个乌烟瘴气之地的有力保障。葛春秋也举杯站了起来:“这位,这一杯我也作陪,云道市长,你放心大胆地去干,有什么困难,第一时间到市政府找我葛某人,江州的这百亿投资,就看你了!”
这回杨真也恬着脸凑了上来:“来来来,算我一份!云道市长,我们大伙儿都看好你啊,也只有你来了,才给咱们江州带来了一线希望啊!”杨真还在继续给李云道挖坑。
李云道却没再理睬杨真的挑衅和小心机,爽朗笑着与众人碰杯:“诸君胜饮,明年的今日,我们再看彼时的江州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杨真仗着自己酒量好,想出李云道的洋相,却没料到还没到下半场,年轻的副市长还在与人觥筹交错时,自己却已经眼中重影不断醉得不省人事。除此以外,一顿答谢宴倒也算是宾主尽欢。望着被人抬出去的杨真,一抹不悦和失望从葛春秋的眼中一闪而过,却还是被李云道敏锐地捕捉到了。
送走了葛春秋,李云道与宁若妙并肩而立,春日的夜风还有些清冷,但因为酒精的作用,此时竟觉得特别舒服。
“谢谢!”李云道看着模糊不清的圆月,由衷道,“有人打配合的感觉的确很棒!”
宁若妙知道他指的是刚刚的那一百亿的二期投资,摇头笑道:“在江北追加百亿投资,本来就已经在阮小姐的计算范畴当中了。既然江北的投资已经开了头,按阮小姐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不温不火地就算了。”
李云道抬头笑望向那轮泛着光晕的圆月道:“这回倒真的成了小白脸了。”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宁若妙竟比平时更大胆了一些,嫣然一笑道:“如果是你这种段位的小白脸,我倒是愿意多包养起来,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等说出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边的男人是那个庞大金融帝国的男主人,自嘲地笑了笑,将披在身上的风衣拉了拉。风冷,总还是冷不过一个渴望温暖的心。
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江北版的易借通手机APP上线了,宁若妙的哼哈二将为了最大程度地节省成本,直接从几家面临倒闭金融公司接手了地推团队,又从几家正规的城市银行高薪挖来中层管理人员,在很短的时间内,竟然就组成了一支杂牌军。模式是复制的,风险评估都有固定的流程,再加上此时不计成本广告投放和低息放贷,政府也让电视台和报纸大篇幅地报道,雷森金融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家喻户晓。
高息揽储,低入门槛,低贷利息,即刻放款,单这几点就足以吸引眼球,只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上至八十、下至十八岁,江州绝大多数需要资金周转但又面临银行诘难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想起雷森金融,老人贷款给儿子办婚礼,利息不过比银行的稍高一点,年轻人贷款买最新潮的IPHONE手机,几乎是零利息。这样的融资渠道自然是受大众欢迎的,但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鹏很不开心。大鹏全名陆展鹏,负责打理开泰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所谓金融公司,只是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挂羊头卖狗肉,干的还是老一套高利贷的勾当。大鹏高中都没有毕业,但数学极好,看账本的本事极有一套,此时他面色阴沉地翻动着上周的账目册,这已经是第三个礼拜营业额呈直线下降趋势了。站在一旁的两名手下看到大鹏哥脸色,均战战兢兢,来之前他们已经仔细地核心对过帐目了,没有一项遗漏的,但是业绩的下滑和利润的急速减少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
大鹏考虑的却是怎么向国舅爷交代。曹家的开泰集团看上去风风光光,但骨子里是什么样的,只有少数几个核心的成员才清楚。那些所谓的正经行当没几个挣钱,唯一一个来钱快的,还要在餐饮里加料,赚的也是辛苦钱。至于坤子负责的毒品那一块,与高利贷的利润相比,也是要黯然失色的。那些不赚钱的正当行业,都是靠高利货和贩毒的利润在养着,而那些产业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把偏门行业里捞的钱彻底洗干净。可是如果资金链一旦出现问题,后果……大鹏不敢往下想,前几年江北窝案爆发的时候,国舅爷被带去喝茶,几乎有一两个月都不在,加上那时候黄仁义也被抓了,到处风声鹤唳,坤子那儿的利润急剧下降,那会儿差点儿资金链断裂,整个开泰集团都差点儿崩盘。好在坤子那儿的占比不过三成,大头都在自己的高利货这边,可是如今一旦高利贷出了问题,这个局就不是自己和坤子可以破得了的。
“都不跟我们借钱了?”大鹏阴着脸,合上账本,看着低头不敢说话的两名手下。
“嗯,雷森进江州后,声势很浩大,到处都是他们的广告,现在连小孩子买手机都用他们的APP借款,一个月还款就不收任何利息。我们这边的钱根本放不出去,现在连校园贷都根本推不下去了……”其中一名手下说道。
“他们手机应用跟银行的征信系统联了网,所以也不要像我们这样拍些不穿衣服的照片以防万一。那些大学生都跑去用手机借款了,还有那些做企业的,听说雷森那边给出的利息只比银行同期高零点五个百分点,您也清楚的,江州是个小城市,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天天凑在一起打麻将的狗日的都跑去雷森那边融资了。”
大鹏一巴掌狠狠拍在账簿上:“都他妈的安乐日子过得昏头了!你们是什么?真以为你们是什么金融公司的总监?你们他娘的是黑社会!黑社会跟他们讲什么道理?”大鹏原本想先找国舅爷商量,但最近国舅爷跟坤子走得很近,尤其是坤子买下国舅爷家旁边的别墅跟国舅爷成了邻居,似乎自己在老大心目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了。大鹏不想破坏自己在曹国九心目中的地位,尤其是现在自己的地位的的确确岌岌可危的前提下,他更想用自己的力量和方式去解决眼前的问题。
两名手下得到了授意,顿时喜出望外。老大说得对,自己原本就是黑社会,难道还指望用市场规律和公平竞争来解决问题?黑社会最擅长什么吗?不就是暴力吗?
大鹏的手下们最近这段日子都很憋屈,被抢走了很多生意不说,弄得老大心情不好,大伙儿成天也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撞到老大的枪口上。现在有人吹哨子,那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两名手下,几乎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凑够了两辆面的,挤进去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地杀向雷森金融在江州的办事处。
办事处在江州最高端的写字楼里,因为租金昂贵,入驻率并不高,此时正接近下午的下班高峰期,从写字楼里出来的白领一看到这么二三十号凶神恶煞的黑社会,都纷纷避而远之。 就连大厦物业揣着警棍的保安也不敢拦他们,因为本地的保安已经认出,这些人是国舅爷的人。只是江州许久没有看到这种几十号人上门打群架的场景了,有人报了警。
办公室在十二楼,电梯有三部,正好三十号人,十人一部陆续上楼。耗子是大鹏手下的话事人之一,也是刚刚站在大鹏面前瑟瑟发抖的其中一位,马户打前阵,他负责押后,这是这么多年形成的惯例,只是今天电梯刚到六楼,他就隐隐听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声音。
鬼哭狼嚎!马户那家伙还是这么冲动,也不等人齐了再动手!耗子想着,把手中的棒球棍拽得更紧了些,肾上腺开始分泌了。
叮!电梯到了,门一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领口一紧,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就被人直接从电梯里拎了出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就是几记耳光,打得他两眼直冒金光。等抡起手上的武器,却感觉身子猛地一抽,倒地的瞬间便看到身材健壮的马户也像得了羊癫疯一般地倒在地上抽搐,二三十号人,居然一个照面居然就全部毫无抵抗力地被人干翻了。
大鹏接到电话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头上涌,一把推开正在给自己精油开背的小妹,套上衣服就开始打电话喊人。
站在摩天大楼广场时,夜幕已经降临,大鹏带了近上百号人,按刚刚马户和耗子带的二三十号人能被人制得服服贴贴的来看,对方起码有大几十号人。大鹏实在想不出,诺大的江北到底还有谁敢跟国舅爷的人叫板。但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就得解决,有些日子没有露牙齿,也许很多人都以为国舅爷的人都变成病猫了。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上钩
电梯装不下大鹏带的百十号兄弟,摩天大楼的电梯并不太给力,超过人数便会发出警报,早已经不耐烦的大鹏干脆让剩下的所有人都去爬楼梯,自己则带着挑出来的精锐部属直接杀向十二楼。大鹏手里拿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这是他一战成名的武器。十八岁那年,在沛公湖畔约架,一个人一条铁链,干趴下了十来号膀大腰圆的江北汉子,大鹏的江湖地位就是用这根铁链条硬生生地打出来的。等过了三十岁,手下越来越多,直接出去干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大鹏还是不忘本地把铁链条一直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却是没料到今天会派上用场。因为长时间不用,铁链上生了不少铁锈,衬着大鹏微微发白的指关节,仿佛是一条亡灵勾魂的锁链。
“鹏哥,上去就干翻他们?”身边的手下小声问道。电梯里的手下们都跃跃欲试,好久没过这般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了,而且鹏哥还在场,这可是为数不多地可以在鹏哥面前露一回脸的大好机会。
“看情况再说!”大鹏心里泛起一股怪异,他越想越觉得事情诡异——一个正规的金融公司能轻而易举地拿下耗子和马户这两员悍将,要知道,耗子和马户都是打群架时能七进七出的彪悍猛货,怎么可能一个照面就被人放倒,而且对方居然有胆子点名道姓地让自己来领人。不对,事出异常必有妖!但想回头就已经来不及了,“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雷森金融的感应自动门前站着一个模样怪异的男子,大鹏的手下们从电梯里涌出来后,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这个头发腻得快要滴出油来的猥琐男子身上。那人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大鹏,翻了个白眼,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大鹏?刚刚那群白痴的老大?”
“喂,你小子找死,你妈没教你出门前要刷牙,满嘴喷粪……”大鹏兄弟们七嘴八舌地开始声讨这个自不量力的猥琐男,却因大鹏一个抬手的动作戛然而止,灯火通明的门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大鹏打量着挡住通道的猥琐男子,他一时间无法确认这人的身份,也不敢贸然动手,至少单看这猥琐男的淡定神情,就应该不是普通人。“你是雷森金融的员工?”大鹏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家伙,“怎么称呼?”说话时,原本抱胸的动作变成双臂自然垂落,两臂长的粗大铁链磕在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气质始终逃不离猥琐二字的木兰花趾高气昂地看着大鹏,扬了扬下:“老子叫花木兰!”
原本安静的门厅突然一片哄笑声。
“你是花木兰?老子还是岳飞呢!”
“他要是花木兰,老子就是关二爷!”
木兰花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瞬间五指颤动,金币如有了生命一般在五指间飞速翻舞,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
在他掏出金币的那一刻,大鹏脸色猛地一变,原本还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就变得铁表,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你!”
后面的手下们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说鹏哥跟这猥琐的家伙是旧识。
不知道谁突然惊呼了一声:“那是诸六指的金币护身符!”
所有手下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诸六指是谁?那是国舅爷花重金养着的赌神级的老爷子。前段日子,江州的地下赌场出现了一个奇人,几乎用一个月的时间赢遍整个江州地下赌场,弄得几家规模小一点的都不敢开门营业了。最要命的是,这家伙赢遍江州后又挑战了赌场界的定海神针诸六指。诸六指早点是个小偷,又来因为一些奇遇,改偷为赌,居然他手速极快,就算他出老千,也从来没有人能识破。诸老爷子原本打算退隐江湖,却被国舅爷请来坐镇江州的地下赌场,原本再过几年就可以功成身退,却不料晚节不保,碰上这么个煞星,连师傅传下来的金币护身符都输了出去。据说当晚诸六指自断第六指,发誓从此退出江湖,不再沾赌。难道说,赢遍整个江州赌场最后还赢了诸六指的,就是眼前这个猥琐的家伙?
突然有人认了出来,惊呼道:“不是他,他是那人身边的随从!”
木兰花嘿嘿笑道:“我的赌技一般一般,江州第三,不过有一个人敢说江州第二,自然也没人敢称江州第一的。这枚金币,是他转送给我的。”
大鹏铁着脸冷笑:“既然这样,那就旧账新账一块儿算!”说着,手一挥,身后的众人作势便要冲上来。
却不料这猥琐的家伙突然大喝一声:“慢着!”
大伙儿动作微微一滞,突然所有人都觉得大厅里微微一暗,原来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站在了那猥琐男的身后,挡住了门厅的灯光。
这人一出现,大鹏的瞳孔就猛地一缩,拳锋平整,呼吸均匀,这明显是个练家子,而且功力还不浅。大鹏也自幼习武,都是武人,自然能分得出其中关键,但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马放南山地少有运动,所以身手自然大不如前。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耗子和马户会栽了,面对这样一个搏击高手,就算两个耗子加两个马户,也不会是人家的对手。
那猥琐男伸手指了指铁塔般的魁梧汉子:“他叫战意,打架找他,要赌钱,你们找我!”
战风雨粗着嗓子,故意吼道:“来啊,有种一起上!”
眼下的这三十号人,胜算只有五成,大鹏算计着时间,那些爬楼梯的兄弟们也该上来了,百来十号,还怕干不掉一两个人?大鹏是有足够的群架经验的,而且他腰后还别了一把车床车出来的仿制五四,里面用的是正儿八经的子弹,他还真不担心这两个凡胎肉身的家伙能挡得住子弹!
“怎么?大鹏哥还在等人?”那猥琐男笑得意味深长,“从二楼到顶楼,所有防火门都被人用大铜锁锁上了,嗯辛辛苦苦爬下来的兄弟们,估计得重新跑下去坐电梯上来才行啊!”
大鹏猛地一眯眼,吐掉嘴里衔着的牙签:“给我上!”
几乎所有人都冲着气质猥琐的木兰花冲了过去,吓得这家伙拉起战风雨的胳膊,直接从人家咯吱窝下面钻了过去:“老战,要命啊,打架我不擅长啊!”
战风雨大吼一声,一个照面就已经放倒了四个人,而后就如同窜入羊群里的猛虎一般,三下五除二地,一个接一个地放倒。这时,大鹏才注意到,这家伙手里拿着的一个东西居然有电击效果的,凡是跟他交手的,基本一个照面就倒地抽搐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耗子和马户会输得那般彻底,眼看着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地,那猛货的抗击打能力倒是很强,铁棍打在背上一点反击都没有,反倒是拿铁棍的人被他一拳打在鼻梁上,顿时血成成注地倒地不省人事。
大鹏知道再不出手就晚了,他没有加入战团,而是身手从后腰掏出手枪,直接上膛。
木兰花眼尖,看到大鹏掏枪对准了战风雨的后背,顿时大惊:“老战小心,这龟儿子有枪!”
战风雨原本就已经感觉到后背发凉,就在木兰花出声的同时,猛地向前一个纵扑。
枪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子弹擦着他的右肩打中了大鹏的一个手下,那人顿时便倒地没了声息。
“操!”大鹏见一枪没打中对方,反倒是误伤了自己人,顿时恼羞成怒,提枪对着战风雨又是连开两枪。
幸好战风雨是特警出身,身手极好,几个纵跃横扑,再加上战术规避动作,迅捷无比地躲开了子弹的袭击。
电梯“叮”地一声,出来的不是大鹏期待的手下,而是一支装备整齐的特警。
没出电梯就听到枪声,特警们几乎是在电梯里就上膛做好了装备,此时枪口一致对准了手持枪械的凶徒,一脸警惕的中队长看着一地的狼藉和倒在血泊里的人,隔着金属盾牌向开枪的人吼道:“放下武器,否则就地击毙!”
大鹏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把揪过一个小弟,将枪口摁在那小弟的太阳穴上:“不要过来,否则我一枪崩了他!”
那小弟吓得屎尿齐留,哭着道:“鹏哥,我是傻鸟啊!”
大鹏红着眼怒道:“给老子闭嘴!”大鹏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冷静,刚才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此时一冷静下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是把自己往死里逼的节奏啊!
他突然意识到,从有人开始蚕食高利贷市场,到引诱耗子和马户上门,再引自己上钩,对方这是摆明了放长线钓大鱼,而自己,只是其中的一只小鱼。
大鹏将脑袋藏在小弟的身后:“不要开枪,我……”
还没等他出身,突然一声枪响。
大鹏吓了一跳,顿时变了主意:“不要靠近,否则我毙了他!给我准备一辆车,我要离开!”
特警们也不敢贸然开枪,否则伤了人质,到时候这个责任谁也无法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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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危机降临
木兰花向战风雨使了个眼色,特警们正与大鹏对峙,也人注意这对活宝缓缓退到自动感应门后。头儿今天给他们俩安排的戏已经唱完了,再待下去可能就要穿帮,还不如早撤早安心。
此时大鹏却心焦如焚,拿着枪跟特警僵持,傻子也知道后果是什么,之所以提出弄辆车让自己离开,也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说到底,他也只是个靠高利货为生的大流氓头子而已,不是悍匪,更不是恐怖分子。
非法吸储放高利贷,顶死判三年,但是非法持枪又故意伤人,就不是几年牢饭就可以解决的了。大鹏是个流氓,但也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内就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只是此时此刻,就算知道这是个圈套,自己也还是得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放下枪械!”特警中队长隔着金属盾牌再次警告,他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刚刚接到的报案信息是有大批涉黑份子企图打砸外来投资商的办公地点,支队长下令让三个中队全副武装赶到现场,力求以最小的代价驱逐涉黑份子,将投资商的损失将到最小。
可是刚到一楼大厅就看到大批气喘吁吁的家伙,留下两个中队看管楼下那六、七十号人,自己就带了一个中队赶往十二楼,还没到地方就听到枪声。这还得了?枪案命案必破!这是现在公安内部的一条铁律。但是丧心病狂的歹徒居然劫持了另一名涉黑份子当人质,一时间这位年轻的中队长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置。
“我要见你们局长!就是新来的那个副市长!”大鹏叫嚣道,“想让我投降,可以,让你们那个副市长亲自来。”
中队长束手无策,只能向上汇报,而中队长汇报给大队长,大队长再汇报给支队长袁朗,而袁朗此时就坐在一辆改装过的迷彩色北京吉普的副驾上,挂了电话,一脸佩服地看着边的年轻副市长:“李市长,果然如您所料,大鹏要见您。”
李云道笑了笑:“那就上去呗,戏总还是要唱下去的,否则我们怎么看得到大圆满的结局?”说着,就和袁朗一起跳下车。吉普就停在距离摩天大楼不足百米的地方,进大楼前,袁朗却被李云道唱住:“等等,抽根烟再上去。”
袁朗目瞪口呆地接过一枝二十五块一包的老江北烤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李副市长都能如此地淡然。
李云道看出袁朗的疑惑,一边用和挡着风好让袁朗帮自己点烟,一边笑着道:“咱们要有敬业精神,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现在就立马冲上去,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我在算计他吗?再等个五分钟吧,放心,大鹏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却很惜命,他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不会轻易跟你的人发生枪战的。不过,就算是枪战,你的人也吃不了亏,如果这种情况下都吃亏,那你就得回去好好练练他们了。”
袁朗笑了起来:“李市长您放心,我对兄弟们有足够的信心。”
夜风袭来,两团烟雾很快消散在夜空中,李云道看着那幢江北第一高的摩天大楼,缓缓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说法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下山的时候,大师傅跟我说要多存些善念少造杀孽。我有个弟弟,叫十力嘉措,是个很有佛缘和慧根的孩子,他总跟我说杀人不好,我之前也曾经觉得,杀人似乎真的不好,但是如果杀一人可以救万人,袁朗,你说这人是杀得还是杀不得?”
袁朗是个狠狠地猛抽了一口烟,肺中火辣辣的滋味让他有种眩晕的错觉,心一横,他便抬头道:“自然杀得!”
李云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袁朗的肩膀:“兄弟,希望你我这样的人,将来大限之日不要下地狱才好。”
袁朗嘿嘿笑道:“佛祖不是说了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云道似乎觉得袁朗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指了指他,掐灭烟头,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栋摩天大楼。
大楼旁的天空银月斜挂,月光淡如水。
曹国九的别墅后院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
陆无双踮着脚,透过木篱笆院墙看着国舅爷的后院,那里有一扇窗,帘子拉着,却透出淡淡的灯光。
她知道,这是曹国九的书房,坤子此时应该就在那间书房里。
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刚刚坤子让她送了一盒雪茄进去,书房里漫天烟雾,两个男人满脸愁绪。
她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很开心,因为终于也有什么事情能让曹国舅这个老贼尝尝坐立不安的滋味了,可是事实上,她的开心并没有持续超过三秒钟便又开始担忧了起来。
她担忧的自然不是那个恶贯满盈的老贼,只有那个拯救了她的人生的男人,才值得她这样掏心掏肺。她知道他是老贼的左膀右臂,她也清楚他的事情应该是某种不能为外人所道的行业,但她觉得作为一个已经死过一回的女人,有这样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人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夜风吹得她有些冷,她拉了拉身上的羊绒披肩,目光落在那条懒洋洋的土佐身上。土佐犬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在看它,扬起脖子,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无所谓将脑袋埋在两腿间,有些骄傲,有些无所谓,就好像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书房里的确烟雾弥漫,因为两个男人已经抽了整晚的雪茄,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曹国九穿着丝质的家居服坐在书桌后,坤子仍旧西服笔挺,坐在曹国九的对面,两人一言不发,仿佛在这间书房里只有抽雪茄一个目的。屋子里很安静,事实上所了狗和保镖,屋子里的确一个旁人都没有。
曹国舅的发妻死得很早,后来又娶了高泰祥的妹妹,之后一飞冲天。江北窝案爆发前,高泰祥就安排一家老小、包括他的妹妹在内,带着孩子移民去了国外。别墅里偶尔会有不同的女人留下过意,但对曹国九来说都是露水鸳鸯,完全只是为了解决某种需求,至于感情,是半点都沾不上边的。男人到了这个年纪,看透了人生中的诸多关键后,对于感情这种奢侈品也就弃之如敝履了。
坤子记得上一次这般跟国舅爷坐着抽烟还是江北窝案爆发之始,只是那时候的国舅爷似乎比如今要更加淡定些。坤子有些不太理解,上次面对中纪委、省纪委,国舅爷都能谈笑风生,为何这次对手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市长,国舅爷的心情却比上一次更加沉重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大鹏?
想到大鹏,他便火冒三丈,那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见势不对,居然想通过告发来转作“污点证人”。坤子知道,“污点证人”只是香港电影里一个提法,在大陆有个很没有尊严的提法叫“重大立功”,大鹏就是想出卖国舅爷和自己来换取苟延残喘的时间。
坤子有些愤怒,这种愤怒让他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他早就想干掉大鹏了,卡着最赚钱、风险最小的高利贷不说,还经常挑拨自己跟国舅爷的关系,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早点一刀了结了那瘪犊子狗玩意儿。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公安那边的内线把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那个叫李云道的副市长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据说现在只有姓李的副市长一个人知道。
“大鹏必须死!”过了很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曹国九终于开口了。
“干脆把姓李的副市长也装麻袋沉河得了。”坤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说出的话,跟他一身精英范的打扮格格不入。
曹国九面颊上的肌肉隐隐跳动了数下,最后终于道:“既然人家已经露了尖牙,我们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该是时候让他掂掂自己的份量了。”
坤子点头,放下雪茄,转身出门。走到后院门廊旁,看到那只懒洋洋的土佐,眯了眯眼,嘴角轻扯。
“坤哥!”陆无双的声音从篱笆院墙的另一侧传来,这让坤子冰冷的心微微有了些暖意。
他走到院墙旁,抓住那双从木栅栏间伸出来的柔荑:“天冷了,你早点睡,休息不好的话,你的哮喘又要犯了!”
陆无双摇了摇头,面露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笑着摇头道:“没事,你先睡,不要等我。我出去办点事情,明天早上回来的时候,给你捎上你最喜欢的王记的豆浆和油条。”
陆无双点了点头,仍旧很担心:“坤哥,我陪你一起?”
坤子摇了摇头,微笑着握住女人的双手。他的手很大很温暖,但这却仍旧不能让陆无双心中的担忧减轻半份。
她站在院门口的小路上,目送那辆悍马轰鸣着离开,身上还有坤子的古龙水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晚心跳得很快,就好像那辆悍马车离开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一般。
坤子一边开车一边从手套箱里拿出手机,这是一只很少会用的手机,里面只存了十来个号码。
他翻出其中一个号码,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关机。
他知道这是惯例。
五分钟后,电话回了过来。
坤子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江北江州,副市长李云道,先预付一百万,事成后再付一百万。”说完,便挂了电话,将车停在路边,取出手机里的电话卡,放下车窗,将电话卡扔进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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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报应
大鹏持枪伤人被捕,仿佛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至于因为连锁效应倒下的第二张牌到底是谁,江州很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期待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哪怕跟黑社会八杆子打不着的江州人,也会因为长期的心理压迫而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传说中的国舅爷的笑话,更不用说像老朴和火锅店的小帆老板这样的直接受害者。
中午时份,火锅店的老板小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今天店里的生意很好,好到排队已经排到了大门外的候餐长凳上,但是往常食客排长队的“地锅天堂”到此时此刻都没有开业。昨天晚上,公安和食药监联合查封了这家在江州最有名的地锅城,至于为什么,官方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布,但火锅城的年轻老板却知道,这叫报应。
老板的心情好,今天中午进店的客人一律八折,很多客人都是慕名来吃地锅而不得,转而来涮火锅,此时的心情也如外面冬天的阳光一般灿烂明媚。老朴今天心情也很好,甚至身上一丁点的酒味都没有。他很不客气地自己往小帆的羽绒服口袋里一掏,掏出一包才拆封不久的“老江北”,抽出一枝,剩下的竟然统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小帆用手圈着打火机的风,帮老朴点燃了叼在嘴上的烟,笑着道:“大白天能看得到你,倒也真是件稀罕事!烟多的是,回头我先拿两条老江北给你,虽比不上你以前抽的大金叶,但抽来抽去,我就觉得还是咱们江北人自己产的‘老江北’最过瘾,什么南京、中华,抽起来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像咱们江北的性格!”
老朴颇以为然地点点头:“过往那不是打肿了脸也要充胖子,死要面子嘛!还是老江北好抽啊!”他也坐在台阶上,眯着眼打量门可罗雀的地锅城,接着喃喃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这帮狗#娘养的东西,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们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小帆把脑袋凑过去嗅了嗅,没闻到酒味,这才点了点头,小声道:“听说大鹏持枪伤人,被新来的公安局长下令给逮了,这回谁递条#子都没用,开枪打死了一个人,据说还是大鹏自个儿的手下。他那头的金融公司也都被公安局经侦支队查封了,你的那些高利贷……嘿嘿,老朴,苦日子要到头了!”
老朴突然叹了口气:“到头了又有什么用?老婆孩子都没了,都走到家破人亡的这一步了,就算苦日子到头了,又能怎么样?”说到女儿,老朴便潸然泪下,一个头白都花白的中年男人,坐在台阶上呜呜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以往这个时候,小帆也只是宽慰老朴几句,但今天他却说:“大男人的,哭个毛线,老婆没了就再找一个,女儿走丢了,你就去找回来。”
呜呜的哭声戛然而止,老朴那用对红着的眼睛很惊异地看着小帆很久,最后终于道:“你说得对!”说完这句,便起身快步离开,临走前,还走到那大门紧闭的地锅天堂门口,狠狠地朝那大门上的吐了一口痰。目送老朴的背景消失在街尾,小帆老板的心情仍旧前所未有地灿烂,直到那个带着一个年轻姑娘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子出现,他才拍拍屁股起身:“哥,又来了?今儿客人多,您看这队伍排得!不过不要紧,您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办公室吃,怎么样?我那儿也有桌子,环境比大厅还讲究!”
年轻男子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地锅天堂,笑着说道:“也成,就是打扰你了。”他接过小帆递来的“老江北”,点上火,接着道,“地锅天堂被查封了?”
小帆老板笑了笑:“上次客人您不是说了嘛,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地锅天堂里头有啥猫腻,明眼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去管没人去问。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好事,是咱们江州人的福份。”小帆老板打量了一眼年轻男子身边的姑娘,活泼可爱,比男子小了起码五、六岁的样子,此时正眨着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那男子。小帆从小跟着做生意的父母耳濡目染,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如此这般再看不出这姑娘喜欢这个跟自己有过三面之缘的男子,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不过看得出,这男子应该是已经成家了,似乎也刻意地跟姑娘保持着一些距离,有点像是书上说的那种“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小帆老板办公室不大,很像一个年轻创客的办公场所,有些杂乱,物件摆设都很新潮,最惹眼的就是紧挨着茶几的火锅桌。看一眼,李云道便颇欣赏地点了点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句话用在你的身上当真地妥帖!”他很欣赏这个暗中跟地锅天堂较劲的年轻人,尤其是在知道地锅天堂的背后站着坤子和曹国舅的前提下,还能坚持到如今,已经实属不易。
“过奖了过奖了!”小帆老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火锅城是我爸妈传下来的,他们去世后,我也想过是不是把店关了。不过这家店是他们俩毕生的心血。小时候家里穷,我爸、妈都是国企的工人,下岗潮那会儿,跟对面烤肉城的朴老板一起在大街上摆地摊,一步一步地攒起这点家当,只是还没能享受就双双离开了。我之前就是个败家儿子,等老两口去世了,才知道做生意其实没那么容易。又来干脆一咬牙,就把这火锅城给撑了下来,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位新调来的李市长,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小帆老板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李云道。
一旁的小潘瑾好奇地问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她冲李云道偷偷吐了吐舌头,意思是我就是喜欢听别人当面夸你,弄得李云道哭笑不得。
小帆老板道:“前阵子,服务员已经被挖墙脚挖得差不多了,他们见没效果,就开始用黑社会的那一套,先是对我下手,见没有效果,就开始耍无赖。前阵子有客人在锅里吃出一只小老鼠,闹得很凶,赔钱都不行,估计也是他们派来搅和的。反正就是各种能用的卑鄙手段都用上了,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低价盘下我的店面。笑话,我爹妈用命拼出来的事业,就是死我也要守住,那些杀千刀的黑社会估计没见过我这种铜豆子,煮不烂,锤不扁。现在好了,估计要一阵子没人来烦我了。”
锅底和食材都上得很快,而且还小帆老板亲自服务,这阵子在江州风里雨里跑素材的小潘瑾再次大快朵颐。等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李云道两人时,她才一边夹着一片毛肚涮着一边道:“大叔,没想到吧,自己这么受江州老百姓的欢迎!”
李云道笑了笑道:“中国的老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温顺的。在西方国家,普通市民可比公务员们要强势多了,动不动就要投诉,弄得那些当官的战战兢兢的。但在我们中国就不一样,只要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只要不折腾老百姓的官员,就是好官员。说到底,公务员体系内的服务意识并没有完成构建成熟,而两千年封建遗毒也让老百姓对公务员不敢有太多的指望与期盼,不然何来父亲官一说?原本就该服务百姓的公务员,何来父母一说?”李云道摇了摇头,这些不是凭他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转的。改变一个人需要一年半载,改变一群人需要几十年,改变一个民族就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
小潘瑾眨着大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像两把刷子,她突然发现,大叔就是大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很多的时候都带着哲理的味道,她很喜欢这个和蔼可亲又有些像个哲人的男人。
李云道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小潘瑾连忙把目光转向翻腾的火锅:“哎呀,毛肚都煮老了!”
李云道笑了笑,小姑娘的心思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只是那一层纸还是尽量不要捅破为好,年轻的姑娘哪里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的自己给不了,自己能给的也并不是她想要的,就这样当朋友,成知己,便是最好不过的局面,很多年后,也许她就会觉得自己当年是多么地幼稚,也许她会找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的闪光点,并为之着迷一生。
“对了,你调查城东工业园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李云道给小丫头夹了一片方腿,问道,“需要我帮忙的话,千万别客气!”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小丫头欢呼一声,“大叔,这段时间我实在是太憋屈了,你们江州的那些公务员太欺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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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麻烦并不都是坏事
潘瑾和凡似锦是为了城东工业园而来,到现在已经也好几个礼拜了,居然一丁点的进展都没有,哪怕他俩手持华夏新闻社的介绍信,但还是被诸多部门拒绝采访,两人能做的就是采访了一些投资商和老百姓,可是很多都是一面之辞,不少还是坊间传闻,弄得潘瑾和凡似锦两人很是丧气。
据说其它几路记者都有不同程度地进展,副主编在例会上还点名表扬了去内蒙包头的那组人马,隐晦地批评了还没有任何成果的江北组和广西组。凡似锦一个大男孩也没有多少采访经验,再加上是个摄影记者,压力都一股脑地转嫁到了潘瑾的身上。
小丫头已经愁了好几天了,而且昨天她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听到一个消息——接下来李云道可能要兼任城东工业园区的党工委书记。
“看来你知道了?”李云道笑了笑,“马文华答应给我两个月时间,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下个月,城东工业园也管我的管辖范围了。”
终于从李云道口中确认了这个消息,小潘瑾最后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一脸忧伤道:“要是你兼了这个城东工业园的党工委书记,我的报道出去,会不会对你的事业产生负面影响?”
李云道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世上,方法总比问题多。比如说你可以不发负面的报道,比如说你可以在我上任前就把报道发出去,还有很多种办法……”
小潘瑾哭丧着脸:“江州的政府部门一个比一个官僚,沟通特困难,一说是记者,都跟躲瘟疫似的。一个月下来,我这儿的进展实在是拿不出手,前几天还被领导批评了。”
李云道点头道:“别说江州,江北的公务员估计都怕记者。前几年窝案爆发,全国的媒体蜂拥而至,又因为这些报道,揪出了不少问题官员。所以现在江北的公务员看到记者都要绕着走,说是防火防贼防记者。”
小潘瑾托着下巴,忧伤道:“怪不得他们看到我们就像看到鬼一样。都怪那个凡似锦,总喜欢耀武扬威地说自己是华新社的记者,觉得亮出招牌就显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那个蠢货……”
手机响了响,李云道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看,随即便给小潘瑾传了一个文档:“你看看这个,能不能让你交差?”
小潘瑾将信将疑地打开文档,先是皱眉,随后浮现一抹微笑,之后越看越兴奋,等放下手机,眼中都快要冒光了:“大叔,你太牛了,这篇文章是你自己写的?”
李云道笑着点了点头:“毕竟马上也要走马上任了,不做些功课心里没底啊!基础数据都是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搜集的,只是文章写得比较中立客观,我刚刚发给马文华书记看过了,所以你可以全文照发。”
小潘瑾一声欢呼,不过她也不是傻子,冷静下来后看着李云道:“会不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
“麻烦自然会有一些,但并不是所有的麻烦都是坏事,有些麻烦,只要解决了,或许还有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周后,华夏新闻社发表重磅深度报道:《“失落”的工业园区——三线城市中国式开发区的困境》,文章署名熊震东、潘瑾、凡似锦。潘瑾如愿以偿,潘、凡二人组受到了社委委员、总编辑的点名表扬,夸赞文件不仅切入点好,而且分析得相当透彻,笔力遒劲、点评老辣。潘瑾并没有告诉凡似锦这篇文章其实出自那位年轻的副市长之手,观点也无一不是李云道的研究结论。这篇文章潘瑾从头到尾读了好多遍,不少经济学术语她都是头一回听说,在网上搜索了很长时间,才知道什么是古典经济学理论、新制度经济学理论以区位商理论,又用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模拟了多年发展模式下的问题和现状。说实话,学新闻传播出身的潘瑾也清楚自己根本写不出这样的东西,先不说自己不懂那些晦涩的经济学理论,就算懂也没有办法像李云道那般用深入浅出的比喻来阐述得如此通俗易懂。她敢肯定,如果李云道不当警察、不做公务员,而是高校里当一个大学老师,他一定是最受学生们欢迎的那个,尤其是女生。凡似锦很得意,因为得到了总编辑的表扬,没有对文章作出丝毫贡献的他仍然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支持,潘瑾同学才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领导的赞扬,而且还很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的的确确是做了贡献的。
报道发表的当天晚上,江州官场便嗅到了一股不太寻常的味道。这几年,江州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自上而下的变革,敏感地一些地,便猜出有人在为城东工业园的重塑搭桥铺路了。意见几乎是一边倒的,面对一个炸药包似的废弃工业园,知根知底的江州本地官员是谁也不敢去接这个烫手山芋的。原本觉得李云道作为公安厅副厅长、江州市副市长和公安局长,手中的权力已经颇为集中,如果再加上一个城东工业园,哪怕那是个几乎废弃的工业园,但是那也是跟一个区几乎相当的体量,所以对于李云道再兼管城东工业园的事情,很多人都是持保守态度的。但是华新社发展了这篇文章后,瞬间为李云道清通了道路,就连马文华也觉得不可思议,把这件事再次拿到常委会上讨论时,几乎是一边倒的赞成意见。此时距离李云道与马文华的两个月之约还有两周时间。
江州的汽车保有量在沿海省份的省会城市中,算是相对比较少的,只是江州公共交通不算发达,道路建设也相对落后,那辆改装过的北京吉普在江州并没有太多的发挥空间。不过江州人没有丰富的夜生活,一到是晚上,拥堵的道路便立刻畅通起来。李云道是晚上八点钟准时从公安局大院出发,开着车在公安局周边绕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开车上了沿大运河旁的运河大道。
进入四月,夜风劲朗,却早已没了刺骨的寒意。今天天气不错,雾霾指数很低,李云道稍稍放下些车窗,让清凉的夜风吹进车内,好让自己的头脑更加地清醒。去了西南边陲的蔡桃夭又许久没有消息了,但似乎对于在前线战场上的人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阮钰带着两个孩子美国,每两天会跟李云道视频一次,不知为何,大疯妞这回似乎拿定了主意要让李云道吃了宁若妙才肯安心,用疯妞的话来说就是,宁若妙这样的女人放出去就是一个强力的对手,还不如趁机变成自家人,正好也有个人在江州可以照顾李云道。每每阮钰在视频电话里这般怂恿时,李云道就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女人的心思哪是那么容易捉摸的?谁知道是不是在试探呢?而且有了蔡桃夭、阮钰和齐褒姒,李云道自己也不想再欠下任何的风流债了,哪怕是对宁若妙这样一个让所有男人都垂涎欲滴的御姐。
轰鸣的摩托引擎划破夜空的寂静,一辆通体黑色的雅马哈上伏着一个黑衣人,若不是这轰鸣的引擎声,他似乎已经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摩托是从沛公湖一座小桥上下来的,速度极快,眼看就已经快要赶上李云道驾驶的北京吉普。李云道吃过几次亏了,所以上一次出事后,车子就直接拉去了上海的修理厂,交给了斐宝宝的那群狐朋发小,前后挡风玻璃和侧窗都换成了防弹玻璃,两侧四扇车门也加了足以防弹的钢板,动力系统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年轻人又做了一些提升,之前的引擎拆了,换成了V12双涡轮增压。斐大少拿到车后还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如果架上一挺机枪,那完全就是一辆移动中的装甲战车。
从后视镜中看到黑衣人,李云道居然松了口气。这些天等了这么久,就像等着那只随时会落下的靴子一般,令人神经紧张。今天这只靴子终于现身了。黑衣人骑着拉风的雅马哈摩托,很快便与吉普车并行,从怀中掏出手枪的时候,他尽然看到了那个年轻副市长眼中戏谑的笑意。黑衣人是职业杀手,这些年在东南亚一带很有些名气,曾经干掉过泰国的一位将军和缅甸的一位王族成员。一个整日行走在死亡边缘的人,对于危险是极为敏感的。他毫不犹豫地刹车减速,目送那辆迷彩色的军用吉普缓缓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为什么不下手?”远处,一辆远远跟在后方悍马车内,拿着虹膜望远镜的男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这个蠢货,他难道不知道要找到李云道落单的机会是多不容易吗?”
副驾上,同样拿着虹膜望远镜的坤子扯了扯嘴角:“不要干预专业人士!他不下手,应该有他的理由。”
“坤哥,我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骗子,装得跟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似的,干起活儿来,磨磨唧唧的。”开车的是坤子的左膀右臂之一,鱼头,因为他长着一对外凸的眼睛,像鱼一样,所以道上的兄弟都称他为鱼头。
坤子没有说话,他微微皱眉,事实上,他也不敢确定,这一次那个组织派来的,究竟是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着对方办事,只是因为这个人太特殊了,他敢肯定,如果这个姓李的副市长不死,自己和国舅爷就会被这个人踹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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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神罚
黑色雅马哈缓缓停在悍马车的旁边,头盔的面罩也是黑色的,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坤子徐徐落下车窗,冷冷看着那浑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中的人。鱼头想说话,却被坤子一个眼神给拦住了。
“我做事,不要跟着,再有下次,不要怪我。”说完,引擎轰鸣两声,黑衣人扬长而去。
鱼头抄起家伙,跳下车,对着引擎缓缓消失的方向挥舞西瓜刀,怒吼着:“妈的,有种干掉姓李的,跟我们在这儿装什么装?”
坤子闭眼想了一会儿,道:“上车,回去。”
鱼头仍旧骂骂咧咧,坤子也没有制止他,只是皱着眉,想着些什么。
“坤哥,那家伙也太不讲究了,收了钱还不办事……”鱼头眨着凸起的鱼眼,埋怨道。
“被‘神罚’盯上的人,从来就没有漏网之鱼,放心吧,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声誉。李云道一定会死,只不过让他多活两天罢了。我只是担心,国舅爷那边快要撑不下去了……”坤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大鹏叛变带来危机是多方位的,所有的账本在哪里只有大鹏一个人清楚,现金流最大的高利贷收益链被斩断,输血效应消失,国舅爷花重金养着的那些政府人脉一旦没了金钱的补给,肯定会出现反噬。更要命的是,大鹏那里还有一本最为致命的账本,因为给政府官员输送利益的那册帐本,国舅爷有一本,但国舅爷估计大鹏也私藏了一本。
想到这里,坤子就觉得自己这些年白混了,这么多年,国舅爷最信任的还是那个反骨仔陆展鹏,自己鞍前马后地这么多年,连家都搬到了国舅爷的边上,就是为了博取一点点可怜的信任。坤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可悲,尤其一直到最后,迫不得已之下,国舅爷才下令要除去大鹏那个叛徒。他相信,如果换成是自己,国舅爷几乎想都不会去想,就会下令让大鹏干掉自己。
坤子扶了扶金丝框眼镜,看着车窗外的夜空:“鱼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国舅爷真的倒下了,怎么办?”
正在开车的鱼头一愣,随即满不在乎道:“坤哥,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咱们干嘛一定在伏在人家裤裆下面做事情?这条线,从货源到销路,哪一条不是咱们兄弟一刀一枪换回来的?跟国舅爷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国舅爷倒了,对咱们又没有什么实质性地影响。坤哥,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反正大鹏这个反骨仔以后是没法在江州立足了,只要你一句话,兄弟们铁定都跟着你混了。”
坤子皱了皱眉:“这句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了!”
鱼头挠挠光秃秃的脑袋,嘿嘿憨笑着点头。
种子种下去,总要有人浇水,才会发芽。陆无双浇水,鱼头也在浇水,坤子自己也在浇水。
李云道也在浇水,只不过他是在给大鹏浇水。
三室一厅的房间地处市中心,这样的地方大隐于市,有些灯下黑的味道。李云道把大鹏暂时安置在这里,又让刑侦和特警各派了两名人手,住在这间三室一厅内。
“他们肯定是要派人对付我们,你这招灯下黑的确不错,只是国舅爷和坤子没你想的那么傻。”大鹏穿着棉质的睡衣,看着像个懒散的中年懒汉,斜靠在沙发上:“‘神罚’听说过吗?据说是坤子去缅甸的时候,接触到的一个杀手组织,活跃在东南亚一带,干过很多大买卖。国舅爷现在最要想的是我的人头,其实就是你李副市长的。或许你还不清楚咱们这位国舅爷的脾气,他想要办的事情,目前来看,好像还没有哪一件没办成过。”大鹏似乎并不畏惧这位传说中的副市长——其实曹国舅早就派人去浙北打听过,听说这位空降来的新公安局长是个真正的罪犯克星,在浙北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单恐怖份子就干掉了两拔,西湖市的毒贩几乎在他到任后,被秋风扫落叶般地彻底清理了一遍,现在浙北道上都有“杀人不眨眼”来形容这位年富力强的实干型官员。
李云道拖了把椅子坐在大鹏的对面,微微笑了笑:“‘神罚’?跟圣教有关系?”
圣教二个字一出口,大鹏直接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刚刚的镇定变成了一脸惶恐:“你……你也知道圣教?”但话一出口,就立刻后悔了,他也猜出,李云道是在试探自己,连忙改口,“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其它具体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大鹏很聪明,也很识相,否则也不可能在被特警包围的时候干净利落地选择投降合作。一个人聪明是一件好事,但聪明过头了,有时候反而会落得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下场。
李云道并没有在圣教这个问题上追根究底,因为他知道大鹏就算能跟圣教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那也只能是无足轻重的外围成员,在这个话题上跟大鹏多啰嗦只能是浪费时间。他接过在场的一位刑警递过来的矿泉水,没喝,却递给了大鹏:“喝口水吧!”
大鹏大大咧咧地接过矿泉水,拧开就咕咚咕咚喝了好些口,喝完还不忘感慨:“你们这些当官的,太他娘的奢侈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平日里也只能喝烧开的自来水。”
李云道又笑了笑,抽了一张面巾纸递给大鹏:“擦擦!”
大鹏正欲接过面巾纸,却不料被李云道一把扣住手腕,大鹏大惊失色,欲抽腕解脱,却发现这个文弱书生般的公安局长力气大得出乎他的想象,一只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握着他的手腕,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大鹏,咱们还是开诚布公吧,老是这样兜圈子没意思!”李云道嘴角轻扬,微笑看着一脸痛苦的大鹏,“做人嘛,要实诚,尤其是做男人,说到就要做到。既然你答应了要跟我们配合拿下曹国舅,那些小花样就省省吧!”
大鹏脸色突破,一只手被擒,另一只手中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根一寸长的钢钉,在客厅通透的灯光,闪着刺眼的寒芒。钢钉并没有袭向李云道,这就是大鹏的聪明之处,既然都被人家识破了,就必要再班门弄斧了。钢钉在地板上滚了许久才停下来,在场的特警和刑警均大惊失色,此时四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这家伙被识破,否则待会儿这家伙要是突然暴起伤了人,那就不是写检查处分那么简单了。
大鹏手中的钢钉没了,但李云道还是没有松手,仍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大鹏,大鹏被看得心虚,咬了咬牙,又从小腿上抽出一根磨得相当锋利的短钢尺。
李云道依旧没有松手,大鹏很认真地道:“该交的我都交了。”
李云道微笑摇头。
大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从腰间微出一根肉眼无乎看不清的钢丝,一片从衣服的夹层里翻出一片磨得发亮的铁片,边缘锋利如刀。亮出这两样,他终于一脸无辜地看着李云道。
李云道微笑摇头:“还有,干脆一次性都拿出来吧,否则你累我也累!”
大鹏这回终于是服气了,从舌头底下吐出一张极锋利的刀片,又从裤子的夹缝里挑出两片金叶子,气得将金叶子扔在桌子上道:“碰上你也是我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在场的四名警察看得目瞪口呆,刚刚大鹏拿出的东西,除了两片金叶子,样样都是能取人性命,而金叶子的存在,应该是为了保证落难后还有翻身的本钱。
李云道指了指沙发,笑道:“坐下接着聊。”
大鹏如同泄气的皮球道:“我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我是在做一件类似于与虎谋皮的事情。”他看了一眼这个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微笑的青年,他的笑容非常具有感染力,仿佛你不照着他的话去做,就会永远生活在无边的黑暗中一般。
李云道笑道:“再过些时日,你回过头来看,你会觉得,你这几天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比你的前半生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英明。说说看,账本在哪儿?”
大鹏脸色再次突变,但几番精彩表情过后,却决然抬头道:“我没有账本。”
李云道点了点头,并不是表示自己已经相信了他的话,接着问道:“平时你们放高利贷的利润和毒资都是怎么洗干净的?”
大鹏知道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自己势必是要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了,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国舅爷名下企业里,十之八九是亏损的,尤其是实业,这几年国内经济形势不好,他之前收购的那些实体工厂,接二连三地倒闭,最后的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一般我们的钱交给国舅爷的企业,那边通过股票投资和艺术品投资把钱洗干净,再回流到几家公司的账上。其实并不复杂,你们真想查的话,只要用点心,一定能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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