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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仲星羽     大刁民txt下载     大刁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 漫天星辰下

    戚家别墅门前是一方花坛,里面种着戚洪波生前最喜欢的凤仙花。此时花坛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神情惫懒的青年,同样抬头望着星空,心中却想着魔都城郊那处小超市里长着几粒白麻子的姑娘。

    戚小涵和黑衣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望向这边,只是目光的聚焦点却不是这蹲在花坛上的青年,而是站在他身前那道一身月白色素衫的男子。

    为何我的眼中常常饱含泪水!

    戚小涵觉得今天终于找到了答案,但她却静静地站在那儿,任由带着一丝咸涩味道的泪水流入嘴里,落在衣衫上,滴落在地面上。

    黑衣人很明显的瞳孔微微一缩,而后眼中露出一丝狂喜,很明显,对方的确中计了!

    这样便很好,省了很多事情。

    “我记得跟你说过的,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不安全!”那月白素衫的男子看着戚小涵,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待孩子般的责备,脸上却依旧挂着如常的笑意,仿佛直接将她身后的那名黑衣人忽视了一般。

    “我知道!”她还是如同四年多前那般倔强,只是此刻多了一丝谁都能体会得出的孩子一样的无赖和撒娇。

    那人唇角轻扬,张开双臂。

    她便如同春日阳光下的蝴蝶一般,在漫天的星辰下,飞奔向那人的怀抱。

    黑衣人眼神一凛,脚下移动半步,便见那蹲在花坛上的青年将目光从夜空中收回来,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黑衣人便  如同被人施加了一道无形枷锁一般,不敢再移动半步。

    恐惧如同黑色的烟雾一般,瞬间弥漫侵蚀着他的心脏。

    他是谁?他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但最后却还是颓然放弃,只能眼睁睁地年幸存那姑娘飞奔着,投入那素衫男子的怀抱,如同黑夜里的俏皮精灵。

    依旧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感觉,她的眼泪扑簌着往下掉,很快便打湿了他肩头衣裳。

    他伸手帮她抹了把泪,又宠溺般地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几个月不见,看来又长个儿了呢!”

    她却没有破涕为笑,而是将整张小脸埋进他的胸膛,哭得像个离家出走后茫然无措时又见到家人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回来了嘛!”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哪儿那么容易就真的死掉,如若真的要死掉,那也得找上不少人陪葬才行呢!”

    她抽泣着呜咽不清,大致意思是下次真要陪葬,那就叫上她一起!

    李云道有些心疼这个倔强的孩子,好不容易将她哄好,这才将目光投向那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男子。

    “为了我,你们尼莉克斯大人费了不少心血了吧?说起来,从吴帕一直追到西湖,亲爱的红衣主教大人还真是为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殚精竭虑啊!”他似笑非笑,隐隐勾起的唇角中带着一丝戏谑和轻蔑,“你们这些人啊,在缅国时肆无忌惮也就罢了,毕竟是个弹丸小国  ,可是,入了我华夏,

    你们以为也能像在国外那般任意妄为?你们当真以为如今的华夏还是百年前那个任由你们宰割的华夏?”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只需要按照约定的方式通知周围布下的天罗地网,自然会有人出来处理这个咄咄逼人家伙!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所期盼的人并没有出现,周围甚至安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心悸。

    除了夜风拂过别墅旁的大树发出沙沙声响外,此时的夜,寂静得如同坟场。

    黑衣人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一身月白素衫的男子很笃定,笃定得如同在自家门口散步一般悠闲自得。

    李云道看着他,笑着问道:“不急,漫漫长夜,你若是要等人,我们可以陪着你一直等下去。”

    黑衣人的另一只手也开始颤抖,而且他全身都在颤抖。他明明看到那人在微笑,可是这样的微笑,却让他莫名地恐惧。

    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于是黑衣人知道,有些事情,在华夏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度,的确是不太一样的。

    “还要等吗?”李云道看了一眼天色,“怕是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

    蹲在花坛上的家伙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些恼火这电话打断了他对某个姑娘的思念,接完了电话,忿忿道:“差不多了,但还是跑了几个。”

    李云道笑了笑:“总要有人回去报信的。”

    蹲在花坛上看了半天星空的龙五跳了下来,看看那黑衣人,又看看李云道,问道:“这个呢?”

    李云道耸耸肩膀:“你知道的,我不太喜欢杀人。”

    龙五皱眉,上前两步,黑衣人抽刀便劈下来,只是下一个瞬间,他手中的刀却不知为何陡然改变了轨迹,刀刃生生向自己的脖颈处掠去,直到鲜血喷涌出来,那名黑衣人瞪圆了赤红的眼珠子,却仍旧不知为何会发生这般诡异的事情。

    “老头儿说过,该死的总是要死的,否则留了一命,后患无穷!老头儿自己的一身伤,就是这么来的,所以,嗯……就这样吧!”他瞥瞥嘴,又跃上花坛,仰望星空。

    李云道捂着五小姐的眼睛,笑着说道:“太血腥了,你还是别看了!”

    倔强的姑娘却将他的手掰开,不去看那喷血的尸体,而是喜乐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李云道微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令得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姑娘面颊微红。

    坏人,果然是他!

    她很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今晚这阵势,以她的聪明,便想到了某些关键的环节。她是戚洪波的女儿,她也是曾经接过戚洪波衣钵的戚家五小姐,所以她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她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们用我引诱你现身,那往后,会不会很麻烦?”

    李云道笑着刮了刮她精致的鼻子:“不妨事的,既然他们知道我回来

    ,现身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之前不露面,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如今既然弄清楚了,便不能让他们在浙北这般肆无忌惮。”

    她很喜欢李云道像孩子一样宠溺着自己,但这样的动作却又让她有些隐隐地担忧,但此时心中终究是欣喜而欢乐的,有些事情,便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最近会一直在西湖吗?”她拉着李云道的胳膊,像对着父亲撒娇的孩子。

    “最近会在浙北处理些事情。”他笑着说道。

    砰地一声,是那向外走了几步便跌倒的黑衣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不用管他了,我会让人处理好的。”

    他却摇头:“往后,这些事情你不用插手了,浙北商业地产的头把交椅,我很看好你哦!”

    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而后却又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是整个华夏商业地产的头把交椅呢!”

    他笑了起来,如同鼓励孩子一般说道:“这样便很好!人,总是要有梦想和目标的……”

    不等他说完,她便嘻嘻笑道:“否则跟咸鱼有什么区别,这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我一直记着呢!”

    西湖难得的璀璨星光下,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正载着数人疯狂地奔向浙赣交界处,车上,一身红袍的女子再不复之前傲慢,巨烈咳嗽声和伴随着咳嗽喷溅而出的鲜血,让散发着鱼腥臭的面包车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混蛋……卑鄙……无耻……”咳嗽的间隙声中,间或能听到这样一些表述的拉丁文单词,那张绝美而冷酷的脸上此时充满了恨意。

    “大人,我们就这样放过那个宋博士吗?”一旁的手下憋了许久,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然呢?”金黄色的长发在漏进面包车的清冷夜风中飘扬,她恨恨道,“都怪那个蠢货博士,居然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的人呢?他的那些人马呢?蠢货,混蛋……这个骗子,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大人,这件事要不要上报裁决大人?毕竟……”他顿了顿,“宋博士背叛了圣教,按照教义规定,他必须要得到相应的惩戒才可能以儆效尤。”

    “裁决?”尼莉克斯冷笑,但却又忍不住猛烈地咳嗽地起来,“也好,这样的难题,扔给裁决吧,我倒要看看,而对华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他要使用什么样的手段!”

    “大人,李云道呢?要不要也让裁决殿一并……”

    “不,我会再来找他的,这个无耻的混蛋,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红衣主教尼莉克斯此时几乎对那个名字恨之入骨,以至于提及那个名字,她便胸口涌出莫名的杀意,“他居然故意把我引到西湖来,这个混蛋,无耻……”

    一旁手下回想起半个钟头前发生的那一幕,便觉得浑身发寒,谁曾料想得到,小小的西湖,居然住着那么多的怪物,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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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四十八章 青钢剑

    依旧是那层层书架的书房,依旧那张透着股文人雅士风范的书桌,依旧是那暂新的文房四宝,但此时却早已物是人非。

    一场嚎啕大哭后,戚小涵的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单手紧紧拉住那人衣袖的一角,像个怯生生的孩子,似乎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又会陷入先前的噩梦。

    李云道看着书房中的一切,微微有些唏嘘,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老七头”这个曾经在浙北地下世界赫赫有名的绰号此时应该早已经湮没入了历史的长河。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身后如同依恋父兄般的不肯撒手的姑娘,微微一笑:“放心,我不走!”

    倔强的姑娘点点头,又飞快摇头:“我知道,可我就想这样跟着你。”

    李云道哭笑不得,宠溺地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好好好,就这样跟着!”

    还残留着泪痕的俏脸嘻嘻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就死掉!”

    “我命大,运气也不错,所以阎王爷又放了我一条生路。”李云道感慨万份,看着这间自己曾经与戚洪波见过一面的书房,便最是会感慨世事无常。

    “你本身就是‘李阎王’,这不是江北的那些人给你起的绰号吗?”她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比从前更威风!”

    “威风?”李云道苦笑,“威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觉得这样子的你,更好一些。”

    “为什么?”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体制里的你就好像被缚住了手脚,现在这样,更真实了些,也更快乐了些!”

    李云道知道戚小涵是个顶顶聪明的姑娘,否则也不会在那般小小的年纪就被浙北大学竺可桢学院录取,但他更清楚,戚小涵其实跟自己很相似,这是一个一眼便能看透人心的姑娘——她看出来了,如今的自己,褪去了某些枷锁后,反倒找到了某些事情的真谛,于是自己是真正平静而喜乐的。

    年轻的姑娘,本不该在这个年纪就适应人生的生离死别,父亲的暴毙,家人的移民,而后关于李云道的“噩耗”传来,让这个原本心智就比普通孩子要成熟的姑娘更快地找到了对自己来说更为重要东西。

    “刚刚那些人是什么人?”

    “在缅国追杀我的人,隶属于一个很神秘的古老组织。”

    “他们是想通过我,把你引出来,对不对?”

    “嗯,大致应该是的。”

    “那么,他们是觉得,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对不对?”

    “嗯,的确也是很重要的。”

    “嘻嘻,这句话我爱听。我本来以为你死了,所以昨天还想着是不是要去莫干山里找个尼姑庵削发去。”

    “哪座尼姑庵这么倒霉?”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我知道。”

    “好吧,你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李云道微笑着看向这个四年前总是戴着一幅厚重框架眼镜的姑娘,如今女大十八变,原本胚子就不错的姑娘已经嫣然从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变成了一枝绽放青春的玫瑰,哪怕花瓣上还滚动着年少的泪珠,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

    清醒过来的独眼大盗给李云道送来一壶茶,神情前所未有地恭敬。

    “刚刚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其实他们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从那只仅剩的独眼里,李云道读到了某些信息,便笑着安慰这位心甘情愿将下半生奉献给戚家的江湖儿郎,“是我连累了你们,所以也是该由我来解决才对。”

    独眼大盗眼中的感激和敬意依旧不减:“您和五小姐继续,我在外头把门。”

    退出书房,他便看到那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坐在书房旁的楼梯上托腮发呆,如果不是刚刚恰好他苏醒过来看到这原本蹲在花坛上仰望星空的青年徒手干掉了黑衣人,他一定不会将这个看着有些呆萌的小家伙跟绝世高手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想了想,黄信仲又去沏了一杯上好的明前龙井,端到楼梯旁,递给那发呆的青年:“润润嗓子!”

    龙五感激地冲独眼大盗露出一丝笑容,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贼兮兮地凑到黄信仲耳边,小声问道:“他们俩在里头做啥子呢?”

    黄信仲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龙五便突然露出一个恍然而神秘的笑意:“你不用告诉我了,我已经知道了!”他有些恼火又羡慕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最后长长叹息一声,忧伤道,“丁香啊丁香……”

    经历人生的起起伏伏,黄信仲哪里猜不出这年轻人是怎么样的,但作为戚家的忠仆,对于里面那位的看法是复杂而矛盾的。如果他让来看,李云道绝对不是五小姐的良配,毕竟他已经娶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夫人,还跟那个什么大明星齐褒姒一直在眉来眼去,像李云道那样的人,留给女人的时间本就很少了,如此一来,能分给五小姐的也就更加少得可怜了。可是看五小姐前段时间的样子,却是早就陷了进去,这种事情,却也不是他这个忠仆身份的人能够左右的。更何况,五小姐从小便很独立,恐怕就算此时戚先生还活着,对五小姐能产生的影响都是极为有限。更加令他担忧的是,出身戚家的五小姐如此优秀,怕是除了李云道这样的男人,这世上能配得上她的就真正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坐在深色木质楼梯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龙五看了一眼身边的独眼中年人,好奇问道:“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黄信仲再次愣了一下,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问这个问题,但他看得出,身边这位身手堪称超一流的年轻人并没有恶意,相反一反赤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更像是关心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

    “年轻的时候,少不经事,碰到一个女人……”独眼的中个男子慢悠悠地讲述着属于上个世纪的故事,他的语速平缓,语调低沉,故事不长,却听得一旁的龙五瞪圆了眼睛。

    “这么说,你的眼睛是被那奸夫刺瞎的?那女人还生生捅了你两刀?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龙五仿佛看了一部恐怖片般捂着自己的嘴巴,同情地看着身边的独眼大盗,“那你报仇了吗?”

    黄信仲没有回答,只看着深色木地板上的木纹,嗯,很像当年那些血泊的轮廓。

    “今天那些是什么人?”他似乎觉得当年的事情已经结束,所以不愿再多赘述,话锋一转,问道,“那黑衣人的身手相当了得!”他突然又想起身边的年轻人几乎一招就将那黑衣人制服,但年轻人手上的功夫却让他看不出门路。

    “坏人!”龙五用最简单地两个字答道,但想了想,马上又补充道,“很坏的那种!”说完,龙五还留给独眼中年人一个神秘的微笑。

    黄信仲哭笑不得,如果这青年不是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的话,那便是有着与他的年纪不相符合的深沉,但独眼大盗却更倾向于后者——那黑衣人一个照面就放倒了自己,而眼前这位却一招便杀掉了那黑衣人,他宁可相信,这是一位室外高人调教出来的高深莫测的徒弟。

    两个钟头后,李云道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雀跃得如同得了三好学生般的戚小涵将他到门口,却依旧恋恋不舍。

    “往后出入还是要注意安全!”他如同四年前那般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嘱咐着,转身欲走时,却突然又停下脚步,笑着说道,“记住,李云道没那么容易死!”

    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上红霞满面,她嘻嘻笑着,拼命点头:“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最后的目光,落在忠心耿耿的独眼大盗身上,他微微点头致意:“辛苦了!”

    也算经历过无数风浪起伏的黄信仲依旧有些激动,忙摇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云道拿出一张纸片递给独眼男子:“往后如果有紧急情况,就打这个号码!”

    戚小涵雀跃着跳上来:“我都没有你的新号码呢!”

    “手机拿来!”

    姑娘窃喜,还是扮作乖乖女一般地拿出手机递了过去。

    他输了号码,保存好,说道:“我还活着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所以……你知道怎么找我!”

    戚家五小姐俏脸通红,她突然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往那个号码的手机上不知道发了多少条吐露心绪的短信,想到这里,小脸蛋不由得瞬间变得火烫,哎呀一声,便捂脸掉头就跑。

    黄信仲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五小姐蹦跳得如同孩子一般的背影,苦笑摇头道:“李……您别介意,您安然归来,五小姐该是这世上最开心的几个人之一了!”

    李云道笑了笑道:“你还要再辛苦些日子,等我把浙北这边的事情理顺了,便不会有人再来烦她了!”

    黄信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昏黄的路灯下,目送这个一度跟戚家势如水火如今却又仿佛如世交的男子缓缓离去,不知为何,那个曾经身子有些佝偻的青年,如今的腰板却是那般地挺拔。

    如同一枚能直冲云霄的青钢剑。

第一千八百四十九章 刀势如雷

    春雨贵如油,但对于某些仓皇甚至狼狈逃离浙北的某些人来说,四月底的这样一场春雨,却让原本就阴霾的心情愈发糟糕了起来。

    红色的袍子被雨浸透了,进入这间临时的安全地点后,红袍下摆处依旧不停地往下滴落着雨水,连夜的逃奔是那样的仓皇,就算是这样,进来后,尼莉克斯不肯手下的人打开灯。

    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而后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红衣主教便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愤怒和怨恨交杂在一起的情绪,让她的伤势愈发严重。

    “大人,这里离码头只有十公里,船是后天晚上出发,我们正好可以在这里休整两日。”部下小声地禀报着,却不敢抬头看这位面色狰狞到可怕的主教。

    “后天?”尼莉克斯的声调陡然拉高,几乎有些破音,“还要两天?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让我再待两天?”

    部下忙道:“这已经是动用了沿海一带几乎这几年的所有潜伏力量才争取到后天,大人,实在没办法,这几年华夏官方不断挤压我方人员的生存空间,如果不是打着您的名号,这些原本潜伏的力量怕是一个都不肯出面!”

    尼莉克斯怒道:“这些混账东西,每年教中分拔给华夏的资源几乎都是最多的,他们就这样回报我们吗?”

    面对尼莉克斯的怒火,从西湖的屠杀乱局中护送她仓皇出逃的部下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辩解一句,生怕这位羞怒交加的红衣主教大人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毕竟,尼莉克斯原本在圣教内部便以嗜杀而著称。

    黑暗的雨夜,黑暗的屋子,只听到外面的雨声和主教大人的粗重呼吸声。

    过了许久,才听到这位主教大人说了句“去弄点吃的来吧”,这几人这才如释重负,一个出去找吃食了,另外两人则借口考察周边的环境安全与否遁了出去,直到远离了那位浑身上下散发着鲜血味道的主教大人,几名手下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真的是,说了也不肯听,华夏哪里是她之前待的缅国那些小地方?这他娘的可是华夏!谁知道坐在小巷子里乘凉的老头子也许就是什么隐藏着的大BOOS呢?”

    “嘘,你小声点,别被主教听到了,到时候判你一个‘以下犯上’,就是当场格杀了你,你也没啥脾气!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李云道的家伙,还真是难缠。说实话,我原来也以为他这回是死定了,主教起码安排了两三手后招,就是生怕他侥幸逃脱,谁成想居然半途杀出几个老怪物。”

    “幸好我反应快,其他几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能把中国的黑白棋棋子当飞镖暗器一样使的,我这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不然怎么说华夏一直就攻不下来呢!这些年中枢可以说是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投入了华夏,但是见效甚微,而且据说这几年圣教在华的触角被斩去了不少,其中就有一些是拜那个李云道所赐。”

    “哦,怪不得尼莉克

    斯对他恨得牙痒痒呢!”

    “这你就错了,我可是收到消息,据说李云道是那个人的儿子,尼莉克斯的老情人就死在那人手里,所以她才会盯着那人不放,之前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引诱道格一起布下迷魂阵,就是想为老情人报仇雪恨,不过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对了,说起来也奇怪啊,按我们在西湖碰到的局面,好像人家早就提前知道我们的布局一般,那几个在街心公园下棋的老头子,难道说我们当真就那么背,随便找个地方下手就能碰到一群早就在华夏隐居市井的老怪物?”

    “说不上来,但我总觉得,一进入华夏国境,我就觉得自己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这几天我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们一样……”

    安全屋就在闽东港口城市的一处海滨商务楼内,因为是周末,楼内没什么人,两人蹲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抽烟一边说着些闲话,只是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楼梯处一道黑影闪了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尼莉克斯调整着呼吸,她知道自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自己终于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了代价。她缓缓褪下红色的教袍,再脱去湿透的白色内衬,此时她早已经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对着镜子,她隐隐能看到自己完全的身体线条,可是就在这具完美的身体上,肩膀、小腹以及小腿上各镶嵌着三粒棋子,每一处棋子都陷入三分,没有流血,伤势却远比流血要更加严重,尤其是深深嵌入她平滑小腹中的那粒棋子,当时那巨大的力道便让她的五脏六腑瞬间移位。

    鲜血随着她的咳嗽声不断地喷溅出来,她很清楚,像这样的污血体内还有许久没能排出来,也许,往后,这三处伤势会陪伴她一辈子。

    对着镜子,她狠狠咬牙:“李云道!”

    对李云道,她原本只是想用杀掉他的方式来报复杀掉她爱人的“红狐”,可是此时,她却对李云道恨之入骨,如果那家此刻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用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方法来杀掉他,杀掉那个比“红狐”还要狡诈还要卑鄙和无耻的家伙!

    一丝细微声响触动了她敏感的神径,她几乎想都没想,披上红色教袍的同时就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短刀。

    直到门开了,露出刚刚去找吃食的那名部下的面容,她微微松了口气。

    而就在她刚刚准备放下手中短刀的那一刻,没来由地心头一紧,而后便见那名部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一道身影陡然袭来,尼莉克斯下意识地抽刀格挡。

    铛!一声脆响。

    是刀与刀的金铁相鸣声。

    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上传来,她腿上一软,便倒在了沙发上。那身影一刀不中,却没有再上来补刀,只是翻身落地后,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对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靠着沙发支着身体的尼莉克斯。

    一把细长的日本长刀被

    那人握在手里,从身形上尼莉克斯判断得出来,这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身材比自己瘦小的亚裔女子。

    “上忍?”刚刚一交手,尼莉克斯就看了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女忍者。

    那女子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主动出手。

    “你难道不知道你们那个忍者村能存活到如今,是因为有圣教的大力支持吗?”尼莉克斯厉声道,但她马上就想到了某些情报——据说李云道身边一直隐藏着一名叛逃的上忍,但此人是谁,忍者村那边一直没肯给出一个说法,只说自己会清理门户,那么此时她便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手持日本武士刀的瘦弱女子,恐怕就是李云道身边的那位上忍。

    “他让我告诉你,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该踏入我华夏半步。”女忍者冷冷地说道,“他说,只要他在,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往后要踏入华夏半步,便会叫你们身首异处!”

    尼莉克斯冷笑一声,她的实力远在一名上忍之上,就算此时受了重伤,也并非一个小小女上忍便能轻而易举地拿下的:“好大的口气!”

    女忍者淡淡地看她一眼,说道:“他让我问你,街心公园的风景,美还是不美?”

    尼莉克斯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却仍然未有任何动作,她回复体力并积蓄力量,如果自己在全盛状态下,击杀眼前的女忍者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此时身上三处重伤,要想解决眼前的女忍者,贸然发动,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以为这样就赢了吗?华夏有成千上百的圣教徒,就算我杀不了他,总有一天,会有人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用来祭献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亡魂!”

    “他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他让我告诉你,他就在那儿,你们的人尽可以去刺杀。哦,对了,他说,后天的船,不开了!”

    尼莉克斯盛怒,疯狂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地飞溅,以至于撑在沙发上的手也开始颤抖。她知道,李云道一定会顺着线索将圣教在闽地的势力连根拔起。

    果然,女忍者又说道:“他说,你的手上沾了中国人的血,所以……如果要走,就留下你的手。”

    尼莉克斯抬起手中的短刀,指向女忍者:“我代表神圣的旨意,裁决你这个异教徒……”

    话未落音,手在沙发上重重一拍,整个人瞬间腾向半空,闪着寒光的锋利短刀直接刺向女忍者的咽喉。

    砰!一声闷响,女忍者身前腾起一阵呛人的烟雾,短刀刺破烟雾,刚刚站在那里的女忍者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尼莉克斯心生警惕,全身感官都被调用起来,感受着周边一切细微的变化。

    黑夜中的雨声,远处道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一切都是那样地清晰。

    一道闪电骤起,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此时屋顶上的那柄闪着寒光的修长妖刀亦如同炸雷般,刀势也如雷雨一般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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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五十章 只看了一眼

    如雷刀势让尼莉克斯的瞳孔陡然一缩,那深蓝色的眸子里仿佛看到了半日前街心公园里那淡淡看了自己一眼的老人。

    半日前。

    街心公园,闹中取静,独安一隅。

    春风轻拂,杨柳摇曳,南方的暖湿气流已经让人闻到了一丝夏日的气息。

    公园一角,一方八角小亭,亭中一方石制黑白棋盘桌,三位约摸年过古稀的老人围在石桌旁,不约而同地盯着那盘局势诡异的残局。

    其中一位灰衫老者问道:“这传说中的珍珑棋局居然是真的?”

    另一位月白长衫的老人抚须点头:“恐怕是真的。”

    唯独蹲在一旁石凳上青衫老人得意洋洋:“那是自然,噶玛拔希穷尽一生搜集天下珍奇古书,我那徒弟的亲儿子打小被把老喇嘛费尽心机搜刮来的书扯下来擦屁股用。他说这是书中记载的‘珍珑’,那便不会有错。”

    灰衫老者听闻噶玛拔希的名字,不由得心生唏嘘:“喇嘛帮你养了二十五年的徒孙,你倒好,生生躲起来开了这几十年的面馆。”

    青衫老人摆摆手道:“愿赌服输嘛!”说着,老人轻轻拍了拍石桌,“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赢上一局?今天也一样,你们赢了,我把那把从老神棍那儿弄来的那把剑拱手相让,你们要是输了,嘿嘿,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你们俩这些年培养的那些个徒子徒孙,挑上那么四五六七八个跟着我那徒孙一起干一番事业,如何?”

    另外两名老人仿佛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老人倚放在石桌旁的长条型布袋,不由自主地同时咽了口口水。但似乎两人又同时想到了什么,几乎同时摇了摇头,月白长衫的老人刚要说话,便见那青宵老人假意不小心拔弄开了那布袋的袋口,古朴长剑的剑柄刹那间露了出来。

    对坐两名老者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道:“是那把剑?”

    青衫老人笑嘻嘻地拢好布袋,故作惋惜地摇头道:“唉,算了,想当年,这把剑……”

    不等他说完,另外两人急忙摁住他道:“休走,我赌!”

    青衫老人分别看了两人一眼,狐疑道:“当真?”

    两人点头,灰衫老者佯怒道:“我江叟翁何时食过言?”

    月白长衫的老人也道:“青龙,咱们也大半辈子交情了,我兄弟二人说一不二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青衫老人笑着点头:“那是那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就说好,若是我们输了,这把剑归你兄弟二人,但若是你们输了,嗯,你们澹台家那些徒子徒孙们,也不用多,由我们挑四人,如何?”

    澹台二老对视一眼,觉得这笔账似乎倒也不算亏,反正孩子们培养了这么些年,或才高八斗或满腹经纬,却总也要有个供他们施展的平台,若是赢了,还能白得一把名贵无比的古剑,何乐而不为呢?”

    “来吧!”澹台二老有些迫不及待地拿了棋子,“该你先!”

    青衫老者微微一笑:“跟你们对弈的可不是我这糟老头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动脑筋的事情,以往这种费脑子的事情,都是噶玛拔希来做,我就出出力。来来来,小兔崽子,过来见过澹台家的两位老祖宗。”

    一身白衫的青年男子从远处缓缓走来,春风吹指他的衣角,踏着公园的青石板小径,穿过那些摇摆的柳枝,面带谦逊的微笑,那对桃花眸子,也仿佛与周遭的自然融为了一体。

    “见过两位老祖宗!”李云道恭敬欠身,澹台家自清代便代代出大儒,新中国成立后,便是连出几位教育大家,国内几次重要的教育体制改革,都源自澹台家之手。两位老祖宗看着年过古稀,但真要探究起来,怕是早就过了百岁,,虽不算鹤发童颜但此时却依旧精神矍铄。

    澹台二老颇为欣赏地打量着李云道,灰衫老者当先开口:“不错,比你父亲当年多了三分儒雅。”

    月白长衫的老人也点头笑道:“当年你调离西湖后不久,我们便听得一些老伙计谈论你,个个对你赞不绝口,这容貌嘛,比你父亲当年那一身莽撞如牛要强些,不过这棋道如何,还是要手下见真知,来了,休要多言了,落子!”

    李云道再次微微欠身:“二老过奖,得罪了!”而后,单手捏起一枚棋子,没有丝毫地落子。

    “咦?”澹台二老再次同时发出声音,白眉微蹙,而后那灰衫老者几乎有些愤怒地抬头看向李云道,“你这算什么?”

    李云道微微一笑:“二老请静观其变。”

    于是灰衫老子怒而落子。

    就在他落子的瞬间,便听得那月白长衫的胞弟喊道:“慢!”

    喊着慢时,却已经实实在在在地慢了,因为棋子已然落下。

    落子无悔。

    看到胞弟的表情,灰衫老者再低头静观棋盘,而后抚手长叹:“论揣摩人心,你比你父亲强!”

    李云道微笑恭敬欠身:“您过奖了,不过是在您二老面前班门弄斧而已,卖弄心机的小伎俩,还望二老不要介意!”

    月白长衫的老人笑道:“兵者,诡道也,这诡道不就是争的人心嘛!”

    李云道笑着解释道:“只是听闻澹台大先生为人刚直,解放前便有唾骂日伪政府所谓文化部长的长篇檄文,那一连二十问,如今读起来,依旧令人心潮澎湃!”

    此话一说,灰衫老人因输棋而仅剩的那一丝不悦顿时烟消云散:“愿赌服输,后日一早,你到澹台书院来找我们。”顿了顿,他又瞪了一旁的青衫老人一眼,而后才道,“为才不尊的就算了,省得污了我书院一方净土。”

    青衫老人也不生气,嘿嘿笑道:“大先生不欢迎我,难道小先生也不欢迎?”

    月白长衫的澹台小先生立刻干笑两声,年轻时青衫老人救过他的命,这“不欢迎”三

    个字,怎么也都是说不出口的。

    “欢迎欢迎,您大驾光临,澹台书院自当是蓬荜生辉!”

    “嘿嘿嘿,我就知道,小先生可比大先生厚道得多!”

    澹台家大先生正欲再说些什么,便发现亭子周围不知何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就连那春日傍晚会叽喳乱跳的麻雀,都不见了踪影。

    澹台家的小先生也查觉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那青衫老者,他似乎有些不明白,明明这位如今华夏第一高手都坐在这儿了,居然还引来了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

    等那一身红袍的女子带人将亭子合围起来,露出金发碧眼的容貌,澹台家的大、小两位先生不约而同地恍然,这就叫无知者无畏啊!

    三个在那红袍中的尼莉克斯看来行将就木的老人直接被她忽略了,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亭中的白衫青年,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露面,而且身边居然没有任何保镖护卫,她觉得很好笑,这家伙哪来的胆子敢这般正大光明地出现!

    她抽出腰间的短刀,准备亲手了结了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想起在缅国时他居然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了,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与碧姬的那次交锋后,中枢也传来了对她的诸多不满。

    她要杀了这个家伙,用他的鲜血,洗净这些天以来她心头的郁结。

    她手持短刀,红色的教袍迎风而动,春风吹散了她的金发,如同群魔般在傍晚的风中飞舞。

    她踏上一阶台阶,而后便不再动弹。

    因为,那亭子里,有一个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便从头寒到脚。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老人,长衫洗得发白,衣襟前似乎还留着午饭时溅上的油点,他就如千千万万在华夏街头观棋点评的普通老头一般,静静地坐在那儿,而后看了她一眼。

    恐惧在一刹那间便将尼莉克斯包裹了起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以至于她手中的短刀都开始微微地颤抖。

    “走吧,华夏不是你们能涉足的地方!”说话的是那月白长衫的老人,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些异国的疯子猖獗地在华夏街头烧杀抢掠,那个时候,身边的青衫老人还跟李云道一样看上去很年轻。

    “走?来了还想走?”澹台家的大先生脾气最是暴躁,尤其是看到这些让他联想到不悦往事的场景,原本就耿直火爆的脾气便愈发不可抑制。

    恐惧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有的人面对恐惧会怅然无措,有的人面临恐惧的压力却会迸发出更加强烈的情绪和能力。

    作为圣教红袍主教的尼莉克斯很明显属于后一种,短暂的无措后,她轻哼一声,便抽出那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小碎步加速,左脚踏上八角亭下的第一级台阶时,左膝微微一屈,而后发力,红色的身影腾入半空,  刀尖直冲那面带微笑的青衫老人。

    。m.

第一千八百五十一章 熟悉的面孔

    就在那凌厉刀势腾入半空,尼莉克斯以为这一击快要得逞时,被她视为目标的青衫老人淡淡一笑,从一旁的棋盒里取了三枚黑子,中指拇指相扣骤然弹出,亭中竟隐隐响起风雷般的破空声响。尼莉克斯心中一惊,正欲空中翻身躲过那枚黑子时,又听到两声尖啸声骤起。

    第一枚棋子击中了她的肩膀,第二枚棋子击中了她的小腿,第三枚棋子更是如同巨大的铁锤一般轰击在她的小腹上,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大力道,尽将那百十斤体重的女子凭空击飞出去,那红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极诡异的弧线后才颓然落地。

    轰地一声,尼莉克斯掉入不远处的灌木丛,她勉强挣扎着支起身子,一脸难以置地看向那轻而易举就击飞自己的青衫老人。此时一身白衫的李云道正站在那青衫老者的身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尼莉克斯怒极击心,两指放入口中发出一长一短两声哨音,这是约定好的围歼信号,可是周围静悄悄的,风吹着柳树残枝在傍晚的夕阳下摇曳摆动,一只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乌鸦拼着命地呱呱叫着,这位红衣主教大人头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慌张。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呼,尼莉克斯听到一位得力下属的怒吼:“主教大人快走,是陷阱!”

    亭中,脾气火爆的澹台家大先生看向这边,对青衫老者道:“这种他国异类,人人得而诛之!”

    脾气与大先生处于另一个极端的澹台家小先生笑了笑,对青衫老者抱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放她走吧!”

    青衫老人看向李云道,李云道微微点头,轻声道:“她暂时还不能走,若是死了,有些债就没法子去讨了。”

    尼莉克斯何等聪明,一意识到中了计,强忍着腹间、肩膀和小腿上的三处剧痛,翻身而起,遁入了一旁的树林。

    不多时,身上溅着几处血渍的战风雨从林中走了出来,来到亭旁小声禀报道:“除了那个红衣主教外,仅有三条外围的漏网之鱼,您看是不是要趁胜追击?”

    李云道微微摇头笑道:“还不到时候,让人盯着他们的去向,另外,把她的位置告诉由香,她要给天狼报仇,错过了这个要会的话,怕是回头又要怨你们了!”

    想起女忍者冷酷的表情,战风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时间再度回到女忍者手持妖刀劈下那一刀的一刻,尼莉克斯意识自己无法硬接这一刀,单手在沙发上猛地一撑,身子翻向沙发后方,刀峰贴着她的鼻尖划过,将她身下的沙发直直地砍成了两截。

    尼莉克斯怒不可遏,若是没有那青衫老人的三计黑子,对付眼前女忍者自然不在话下,此时自己身上多处有伤,内脏更有可能早已经移位,硬撑着与这女忍者交手的话,最后也只会落得一个内出血而亡的下场——她现在急需要静养,同时好好梳理一下自己进入华夏国境后所发生的一切,为何明明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对付李云道,最后却是自己

    一脚踩进了对方的陷阱。

    她借着残破的沙发将自己与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的女忍者拉开一段距离,飞快地思考着所有能摆脱眼下困境的方法。

    最后,她放下了手中的短刀,默默看着那女忍者片刻,这才说道:“你跟他本不是同类人,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为他当牛作马?”

    女忍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衣冠不整的红衣主教,良久才道:“第一,是不是同类人不关你的事,第二我并没有当牛作马,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尼莉克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忍者会有朋友?这是你们忍者村的长老们教你的吗?”她讥讽地嘲笑,一边慢慢恢复体力一边暗暗提防着对方的暴起。

    “忍者的确没有朋友。”由香淡淡说道,“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由香面无表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

    “很久很久以前,我便已经不是忍者了……”话未落音,她右手微抬,两枚寒光闪闪的飞镖袭向尼莉克斯的面门。

    尼莉克斯单手抬刀,铛铛两声,便砍落了一枚飞速旋转着袭向自己的飞镖,但是还是没能来得及砍落另一枚。飞镖的刃口划破了她的肩膀,一道血线随着飞旋的飞镖迸溅出来,引得红衣主教一声闷哼。

    而后,等她再看向女忍者的方向时,便发现那站在沙发对面的忍者陡然消失,她顿时浑身汗毛炸立,冷汗不停地从后背淌落。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哪里是什么上忍,这女子明明早就已经到了长老境界,甚至如今还隐隐有超越那些老顽固的势头。

    她警惕地感受着房间中周遭的事物,忽然,脑后飘起一阵凉风,她哪里还敢再迟疑,就地一个前滚翻,姿势虽难看了些,但好在也的的确确是躲过了突如其来的一招偷袭。

    此时尼莉克斯距离门不过二、三米的距离,她却不肯将自己的后背留给那个实力强悍的女忍者。

    只是,不知为何,女忍者仿佛在戏弄老鼠的猫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里微微带着些戏谑。

    两米……一米……尼莉克斯缓缓后移着脚步,她猜测,外面的部下应该都已经死了,那么眼下自救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尽管离开这里,逃离这些华夏人的监控范围,只要能保护自己的性命,不愁他日不能洗涮今日的耻辱。

    就在她距离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门锁处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就在此时,女忍者手中再次抖落出两枚飞镖。

    恰好那门打开,一名刚刚出门望风的部下探头进来,却被尼莉克斯一把抓住,拉进屋中,挡在自己身前。

    “啊”地一声惨叫,两枚飞镖击中那名部下的要害,顿时便抽搐着晕死过去。

    尼莉克斯见势,正欲夺门而逃,却在微微偏头的那一刹那,见那门吱嘎一声缓缓张开一条小缝,而后越张越大,

    之后便看到一根通体刻着繁复花纹的熟铜棍探入房中。

    尼莉克斯偏偏咬牙,手中的短刀沿着那铜棍割向执棍的那只手——她觉得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击倒门口的人再夺路而逃,也总要好过被那疯子女忍者用妖刀刺死。

    可是,今天似乎注定了是这位红衣主教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半日前碰上了怪物一般的青衫老人,被三粒黑白棋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到了安全屋却又碰上一个女忍者,现在总算要逃出升天的时候,又碰到了一个拿铜棍的老太太,老太太看上去异常苍老,脸上皱纹仿佛沟壑一般纵横交错,仿佛这一生的主旋律便是苦楚二字一般。尼莉克斯的刀还没能碰到那只持棍的手,但铜棍的棍尖便已经到了她的胸口。

    于是,她的胸口便仿佛一张破鼓一般,被那巨大的铜制鼓槌轰得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力道将她直接轰飞出去,撞在房间的墙上,震落了一排照片风景挂画。

    “嗵!”

    “嗵!”

    “嗵!”

    那铜棍被那老妪当拐杖一般用着,撞击在仿木纹的地砖上,发出轰轰的声响。她每走一步,那铜棍便撞击地面一下,而后便有数道龟裂的痕迹顺着棍尖与地砖的接触面蔓延开去。

    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缓缓走入房间,反手将门关上。听到那咔哒一声门锁响的时候,从巨震中微微苏醒过来的尼莉克斯开始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怕是不可能善了了。胸口肋骨间传来剧烈的疼痛,肺间火辣辣的,刚刚又咳出来两口鲜血,她估计应该是断裂的肋骨刺伤肺。但此时性命攸关,这点伤便也就算不上什么了,能保住这条性命,此时对她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

    “我郑家自古就是门阀大族,经历世事沧桑,传到天狼这一代,已经是殊为不易,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当姑姑的费了多少心血才将这个侄儿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长大?你说抓他便抓他,你说拷问便拷问,你说折磨便折磨。我原本是跟三师叔主动请了命来索你的性命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这样的人,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活在这世上,多一秒都是一种浪费。”

    下一刻,那佝偻的身体陡然暴起,手中的熟铜棍当空劈下,直奔红衣主教的脑袋。这一棍,足有千斤,若是真被扫中,那定然是脑浆崩裂当场毙命的下场。

    尼莉克斯强忍巨疼咬牙伸手从一旁的桌上抄起花瓶,扔向半空中的老妪。

    那铜棍却势如破竹,将红衣主教扔来的事物一一击得粉碎着,眨眼间便到了头顶上方。

    尼莉克斯知道如此棍势,逃无可逃,只能闭眼默默等待死亡的到来。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击在那熟铜棍上,将那铜棍下劈的路线,生生撞开了数十公分,铜棍落在尼莉克斯的肩胛骨上,她几乎能听到那咔哒哒的骨裂声。

    只是,她已经顾不得肩上的伤,她更关心的是门口出面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章 毕生所学

    一把古朴的银色左轮,握在一只嫩白而纤细的手中,一张慵懒而精致的面庞,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的鱼尾纹,但却丝毫不会对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韵产生任何的影响。唇角轻轻地上翘着,她吹了吹枪口,显得有些俏皮:“这个人,还是交给我吧!”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只是女忍者和郑家姑姑说不行可以理解,但是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红衣主教居然也大声地说不行,便会让人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而可笑了。

    女忍者微微扬刀,将刀尖的位置贴着尼莉克斯的颈间动脉,大有一言不合便一刀割开的气势。

    手持通体蟒纹熟铜棍的郑莺莺往前方踏出一步,铜棍一端“咚”地一声落于地面,瞬间那地砖便龟裂开来,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阴沉,眯眼打量门口那个风姿卓绝的妇人。虽然那妖娆的妇人冲这边微笑着,但自幼习武的郑家姑姑很容易便嗅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她,就算当真动手,自己和小由香联手怕是都从这女人身上讨不到便宜,更何况她手中还有枪,从刚刚一枪便打中运动中的铜棍来看,这妇人的枪法想来是极好的,如果再加上此时被由香制住的红衣主教,若是二对二的话,眼下的胜算并不高。

    “你是什么人?”郑莺莺警惕地看着那从门口缓缓走入房中的绝色妇人,缓缓提起落在地面上的铜棍。

    “你们可以称我为碧姬夫人!”那绝色妇人微微耸肩摊手,表示自己的到来毫无恶意:“说起来,我比你们还要想她死,嗯,她的个性的确是很让人厌恶的那一类,就算有时候她站在我的面前,我都觉得她该死。但是,你们不能杀死她,否则,李云道将面临裁决殿和骑士团的双重追杀,你们,难道想看着那个小家伙惶惶不可终日的活着吗?”

    此言一出,果然无论是郑莺莺还是由香关芷,接着武器的手便不再如刚刚那般坚决。碧姬这个名字她们自然是清楚的,缅国之行,幸得有碧姬夫人的庇护李云道才侥幸逃过一劫,此时听碧姬所说,便不由得同时担忧起来——杀了这尼莉克斯自当是可以为天狼报得一箭之仇,但是却会给李云道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如此一来,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把她交给我吧!”碧姬夫人放下手中的精致的左轮,淡淡笑着,她唇角的梨涡很浅,却依稀能瞧得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碧姬,你三番五次地帮助我们的敌人,你难道就不怕被陛下问责吗?”尼莉克斯厉声说道,“还是说,你依然对那个负心人恋恋不忘?你不要忘了,当年他是怎么对你……”

    “住口吧!”碧姬淡淡道,“当年的事情,又岂是你们这些无知的人们可以评判的!”

    尼莉克斯虽然模样狼狈,但依旧讥讽道:“圣教上下,谁不知道圣女碧姬当年的风流韵事?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我今日再做什么评判,若干年前,被剥夺了圣女称号的那一日,你就已经注定了是要终生被钉在耻辱架上的!”

    今天的碧姬身着一身长裙,似乎外面的萧瑟春雨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而尼莉克斯的嘲讽与奚落却也如同那春日里的细雨一般,淅淅沥沥地下,却总是入不了她的心。

    因为,很多很多年前,她的心便已经死了。

    碧姬夫人的目光落在郑莺莺的身上,而后又转向面色铁青的女忍者,喟然叹息道:“他们父子二人都如同磁铁一般,将这世上的人都吸了过去。当年是那样,如今也还是一样!奉劝一句,如果你们以为他们是一处平静的港湾可以随时庇护你们,那你们就错了,只要你还在他们父子身边,就永远都无法找到内心的平静。”而后,她终于还是转向尼莉克斯,“留下被她们杀死,或者跟我走,也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你去纠结,当年我答应过别人,此生不再踏入华夏,如今我破了戒,若是那人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麻烦,所以还是趁早做决断吧!”

    而后,屋内便恢复了平静,只听得外面雨打芭蕉的声响,在这春日的雨夜里,显得有些凄苦而孤寂。

    尼莉克斯心中天人交战,她很清楚,碧姬并没有偏她,留下必死,但她并不能保证离开这里后,碧姬会不会将自己杀死,毕竟,自己与她并非同一阵营。如果是在平日里,自己仍处于全盛状态,就算打不赢碧姬,但总有逃遁离去的法子,此时若真的面对面动起手来,自己恐怕在她手下撑不过十个回合。

    时间滴答一秒一秒地过去,三分钟后,碧姬再度淡淡看了尼莉克斯一眼:“你当真要用自己的死,来给李云道制造麻烦?这样值得?”

    尼莉克斯低着头没有说话,过得片刻才陡然抬头道:“我,跟你走!”

    碧姬夫人展颜一笑,点头道:“果然聪明。”

    尼莉克斯推开那柄搭在自己颈间的日本妖刀,与那手持熟铜棍的老妪擦肩而过时还轻蔑地笑了笑——她们,最终还是没能杀死她,只要跟着碧姬离开这里,自己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女忍者手中妖刀绚出一朵刀花,正欲提刀拦人,却被郑家姑姑用铜棍拦去去路:“让她走吧!”

    女忍者欲言又止,可眼前的老妪是天狼的唯一的亲人,虽是姑姑却更似母亲,往后就宛若自己的婆婆,哪里敢怠慢!虽心中不堪,但还是强行忍住。

    “走吧!”尼莉克斯催促着碧姬,她心中已经有了脱身的方案,毕竟是一方红衣主教,若是这么容易就被碧姬这个叛徒弄死了,那也就太亏对神这些年对自己的厚爱了。

    她有些着急,所以伸手拉门,可是她的手刚刚触及到门把手,便感受到了一股力道正从外面将门推开。

    夜色下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那对笑眯眯的桃花眸却是格外惹眼。

    尼莉克斯下意识地后撤数步,与正欲推门进来的那人拉开一大段安全的距离。

    “就这么让你走了,岂不是欺我华夏无人?”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尼莉克斯,悠悠道,“算起来,缅国是你的主场,如今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嗯,被人追得如向丧家之犬的感觉如何?”

    尼莉克斯想起那轰击在自己身上的三粒棋子,便心中顿生寒意:“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那一身白衫却不沾丝毫春雨的青年男子淡淡一笑:“我只想你去死。”

    话刚落音,碧姬和尼莉克斯便同时觉得眼前一花,那人便如同鬼魅一般到了尼莉克斯的面前,看似绵柔的一掌,轻轻地摁在红衣主教身上,而后便见那披了层红袍的身子倒飞出去,虽然只倒飞了短短小短距离,但那一掌的威力,却了着急把碧姬也吓了一跳。

    站在不远处的女忍者和郑莺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欺近和出手吓了一跳,等看到是那红衣主教被击得倒飞出去时,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颇为惊讶——这变化似乎来得也过于吓人了。

    倒是陡然出手的李云道轻轻揉着陡然发力后有些脱力的手臂,自嘲地摇了摇头道:“还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啊,若是换成了龙五又或者是老爷子,这一掌必然能取了她性命了!”

    颓然落地的尼莉克斯终于克制不住先前那腹上一记棋子造成的内伤,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模样凄惨,但脸上却笑容诡异:“来啊,杀死我啊……”

    李云道微笑着转向碧姬夫人:“夫人,您也看到了,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

    碧姬苦笑,正欲出言相劝,却陡然看到李云道手上的绚烂刀花,而后便知道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了。

    那刀果真是飞了去,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嵌入了那红衣主教的眉心。

    尼莉克斯的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仿佛正在慢慢逝去的并非自己的生命,那对眸子里不再有疯狂的神采,而是一种近似于迷茫与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李云道。短短几个月,一个人的身手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这是她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碧姬长长叹息一声,问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知道,她若是死了,无论骑士团和裁决殿都会有一轮疯狂的报复,你又不是你的父亲,日日被影子军团的杀手包围着,那样的日子你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的!更何况,刚刚那一掌,已经是你毕生所学,现在几乎已经脱力,何苦呢?”

    李云道走到那仍旧坐着的躯体旁,伸手从那眉心间拔出从下山到如今居功甚伟的三刃刀,淡淡笑道:“无论是影子还是骑士团,分散一些人手和精力到我这边来,他的压力会不会小一些?”

    碧姬愣了一下,苦笑一声,最后却欣慰道:“他若是听到你这些话,应该会很高兴的。”

    李云道摇头道:“若是能一口气多杀掉几个,我也会很高兴的。”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 澹台学君

    尽管未能多杀几个作恶多端的红衣主教,但李云道依旧心情不错,因为与澹台家两位长者约好的日子到了。

    这日清晨,踏着朝霞与晨露,入了澹台二老所在的莫干山。

    莫干山地处湖州德清,正值晚春时节,那山秀美如画,那水清澈如镜,山间草木鸟兽,聪秀灵动,独具江南山水神韵 。

    入武陵村口,李云道便下了车,独自一人步行入村。

    清晨时份,村中往来游人极少,踩着那石板桥九转十八弯,便到了一处高悬“授业解惑”四字牌匾的门楼前。门楼不大,却雅致至极,尤其是那牌匾上的四字,龙飞凤舞,一看便是出自书道高手。

    黑漆大门紧闭,李云道负手而立,在门口静候片刻,果然不多时,不用他去叩击那门环,那门便吱吱响着缓徐张开。

    一个扎着冲天小辫的瓷娃娃一般的小家伙从那门里跳了出来,歪着脑袋打量李云道片刻,奶声奶气地问道:“你可是来找麻烦的那个李云道?”

    找麻烦的那个李云道?

    李云道不禁失笑,这话若是换成一个四旬泼妇或精壮大汉说出来,那便是另外一番光景,但此时被一个不足五岁的可爱稚童歪着脑袋说出来,便是连李云道自己都觉得好笑有余,多的还是童趣。

    李云道点点头,蹲下身,冲那娃娃招招手:“我是李云道,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稚童倒是不认生,见李云道招手,便径直走了上来,似乎对李云道蹲下身子跟自己说话的表现很是满意,点点头说道:“我考考你,如何?”

    李云道觉得得稚童甚是可爱,听说话的口气,恐怕也是澹台家中的小字辈,这般年纪便如此聪慧,假以时日,倒也不愁不能接过澹台家的“授业解惑”的衣钵。

    “考什么?”李云道颇有兴致地看着稚童,他倒是不怕被娃娃考倒,毕竟,那些年的书却也的的确确不是白读的。

    稚童眼珠子咕溜一转,便脱口而出:“从前有个人叫忒修斯,他有一艘船,船上的木头被虫子蛀坏了,所以他要不断地用新木头逐渐替换船上的旧木,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么问你,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李云道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忒修斯觉得这是原来那艘船便是,如果他觉得不是,那便不是。”

    稚童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而惊喜地看着李云道,怯怯问道:“你也读过王文成?”

    李云道点头,笑着说道:“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

    稚童用力点点头:“对对对,这就是这段,姑奶奶昨天还逼我默写了一遍!”

    李云道顿时露出一脸同情的表情:“居然逼你默写?岂有此理,待我进去好好跟你家姑奶奶理论一番!”

    稚童挥挥拳头,有些兴奋,等到李云道抄着小家伙越过门槛时,他才回过神来,苦着小脸噘嘴道:“完了完了,又要罚抄书了!”

    李云道将小家伙放了下来,正欲安慰,却听得那竹雕的影壁后方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亏得也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居然用王守仁的心学来歪曲忒修斯悖论,小石榴才四岁,你这般骗她,你好意思?”

    循着声音,便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转出影壁,将小家伙拉到自己身后,似乎生怕李云道是什么会玷污了小朋友的无良大叔一般。

    被称为“小石榴”的小家伙似乎有些害怕这少年,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怯生生地看着少年,看向李云道的时候,更是带着些许求助的意思。

    李云道耸耸肩膀,对小家伙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而后冲那少年抱拳道:“鄙人李云道,与澹台二老约好今日……”

    还不曾等他说完,便被那一身少年打断,只听那少年瞪着他道:“用那种雕虫小技骗两位太爷爷上当,你怎么好意思?”

    李云道苦笑一声,说道:“澹台家风,鄙人一向仰慕,用上那等伎俩,倒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还望这位澹台小兄见谅!”

    那美貌少年摆摆手,撇嘴道:“那这样,你再跟我下一盘棋,你若是赢了,今日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如何?”

    李云道点点头,冲那躲在少年身后的小家伙挤挤眼睛,小家伙有些茫然,并不明白这位大叔为什么笑得比狐狸还要开心。

    被少年领着转过影壁,便是一方布置素雅的荷池,此时晚春季节,加上山中有温泉,此时池中竟已有不少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沿着荷池畔,放一张石桌两张石凳,此时石桌上早已经铺好黑白棋盘,两只盛了黑白子的棋盒各置一边。

    “请!”那少年伸手,极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而后挽袖坐了下来,吩咐一旁的稚童道:“去告诉两位老祖宗,就说我与客人一时心痒,在荷池畔手谈几局,稍后便来!”

    李云道的目光落在那少年的喉间,而后微微一笑,暗忖这澹台家倒是颇有意思。

    上了棋桌便如同上战场,那少年一直在观察李云道的表情,自己如临大敌,但李云道却依旧风轻云淡,这让少年人一时间有些诧异: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让他在这般年纪便修得如此沉稳的心性!

    两人倒也不似老人家对弈那般踌躇思考,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很聪明,所以落子飞快,几乎是一息间,棋盘上便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棋子。

    下快棋,考究的便是脑力和思维的速度。

    第一局,和。

    第二局,和。

    第三局,依旧是和。

    到了第四局,那少年棋风陡然一变,原本温婉手法刹那间杀机毕露,再观李云道这一边,依旧如沐春风,化险为夷。

    第四局,仍为和。

    第五局时,边下棋那少年便边观察着李云道的表情,直到李云道笑着说“我长得好看吗”,那少年才涨红了脸,轻啐一声,将目光转向棋盘。

    这一局,李云道险胜。

    四和一胜,胜负已分。

    李云道不禁感万份:“我幼年体弱,时常要被师傅泡在药桶里,实在无聊时,只能靠着打谱度日,那些古今往来的棋谱,都打了个遍。原本以为这世间怕是没人再跟我下得如此痛快,今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澹台家风,果然名不虚传!敢问小哥姓名?”

    那少年被李云道问得如此认真,倒是被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摆手道:“别别别,我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李云道想了想,微笑着说道:“传闻澹台二老有四代丛孙一十八人,只有丛孙女澹台学君一人学智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熟读兵法与当代律法,去年澹台家曾有一男在英国惹下官司,便是澹台学君一人远赴伦敦,一双巧舌,战得欧华事务所知名大状哑口无言,我猜,你就是澹台学君!”

    那“少年”掉头便走,眨眼间便没入了花丛那一侧的月门,弄得独自拱手站在池畔的李云道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还是不是呢?

    爽朗笑声从月门处传来,而后便见大小澹台先生在刚刚那“少年”陪伴下走出来,身后跟着那一十八名澹台家第四代精英。

    “来来来,我澹台家向来认赌服输,那日说好,任你挑选,最多三人!”澹台家大先生抚须笑道,“只是这挑走的人,你可要好生安置,若是用不好,可不要怪我到时候把人招回去!”

    李云道连忙施礼:“您老放心,若真挑走了,自然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他的目光从那十八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落在扶着澹台家小先生的“少年”身上。想了想,他问道:“两位老先生,这第四代精英中,当真随我挑选?”

    澹台家大先生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难不成你还想从第三代里头挑?那些早些人都被云骐他们那些聪明的家伙提前挑走了,你就是现在想挑也没有机会了。”

    李云道连忙道:“不不,年轻人还是跟年轻人好交流些,长辈们来了,我倒是会无所适从了!”

    澹台家大先生道:“那就快些,难不成还要我留你吃午饭不成?”

    李云道看了看天色,这五盘快棋,虽然下得极快,但一上午却也已经过去了,此时已然快到午餐时份。

    “好,那就谢过两位老先生了!”李云道二话不说,快步走到那澹台学君的面前,“请!”

    澹台学君微微一愣,而后刹那间双颊升起两酡红晕。

    澹台家两位老祖宗也是一愣,而后大先生怒道:“胡闹,学君乃是女儿身,怎可随你出去?”

    这回连好脾气的小先生也摇了摇头说道:“云道啊,这种事情就不要胡闹了,学君还是待嫁之身,哪能日日伴在你身边?那成何体统啊?”

    李云道诧异地看向两位老先生:“我怎么记得上世纪初,两位当时是女权运动最坚定的支持者啊?”

第一千八百五十四章 这年四月

    澹台家后宅,往常午饭后家中子弟均有午休的好习惯,这也是两位老祖宗要求对小字辈们的要求——做事要精益求精,但做事的基础是强健的体魄,澹台子弟多孱弱,睡眠便成为了一种修复身体的好法子。只是,今日过了晌午用过餐,后宅内便瞬间热闹了起来。

    “不行,怎么能让十九妹去抱那家伙的臭脚?棋下得再好有什么用?”

    “是啊,姑娘家,总跟一个大男人成天泡在一起,旁人总是会说闲话的!”

    “就算不说闲话,人家也以为我澹台家为了拍王家的马屁才把十九妹送上门去做小……”

    看着十八位堂兄们涂抹横风地越得说来越激动,那女扮男装的澹台学君微微一笑,转身入了小院,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竟露出心驰神往的神色。

    扎着冲天小辫的小石榴从月门处溜了进来,神色慌张,看到海棠树旁的澹台学君,小嘴一咧,便奔了过来,扑向澹台学君,一把抱住她的腿,眼泪便扑朔着往下掉。

    澹台学君缓缓蹲下,边帮小石榴擦泪边柔声道:“怎么了?又被你十六叔他们欺负了?”

    小石榴抹着眼泪呜咽道:“小姑奶奶,您别走,往后小石榴一定听话,每天好好抄书……”

    澹台学君讶异笑道:“你怎么知道小姑奶奶要走了?谁告诉你的?”

    小石榴一听,顿时哇地一声,哭声愈发响亮了:“您……您还真要走啊……”

    澹台学君哭笑不得,将这从小便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家伙搂入怀中,轻声说道:“人长大了,总是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姑奶奶读了不少书,走的路却少了些,所以老祖宗就算舍不得,也还是得要让我出去的。”

    小石榴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哽咽抹泪,伤心道:“那……那往后……没人教小石榴读书了……”

    澹台学君微微一笑:“往后,你就要在两位老祖宗身边待着了,可不能像跟小姑奶奶在一块的时候这般任性,老祖宗那儿的戒尺打起手心来,可要厉害得多!”

    小石榴顿时吓得一愣,连哭都忘记了,想了一阵子,偏着脑袋问道:“我……我能不能跟您一起走啊?”

    澹台学君被小家伙问得微微一愣,而后失笑道:“不怕被我罚抄书了?”

    小家伙连忙点头,虽然还是少不经事的稚童,但起码还知道跟手心挨板子比起来,小姑奶奶的罚抄书可要舒服多了,她可不止一次看到经常欺负她的几位叔叔被老祖宗用戒尺将手心打得肿胀如馒头一般。

    她一脸期冀地看着澹台学君,却见小姑奶奶微笑摇头说道:“当下可不行,我自己都没弄清楚状况,不过等外头都安顿得差不多了,倒可以将你接出来住一阵子。就是咱们澹台家有不上公立学校的传统,否则你惹是乐意,倒应该去学校里跟同龄的孩子们多接触接触,德智体总是要全面发展才好嘛!”

    小石榴期盼地看着她问道:“小姑奶奶,什么是公交学校?”

    澹台学君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浓密而柔顺的头发,说道:“就是有很多跟小石榴一样的孩子凑在一起,由不同的老校教授不同的知识,嗯,大体上也跟你在家里读书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在公立学校,一个老师要教几十个孩子。”

    小石榴颇为诧异地问道:“一人教几十人?那……那公立学校的老师们岂不是比我们澹台家的长辈们还要厉害?”

    澹台学君微笑不语,曾几何时,她自己也是如同小石榴这般认为的,只是华夏的教育体制虽历经数次变革,却始终未曾达到两位老祖宗所期盼的那般,于是才有了之后“澹台不入公学”的家训。

    牵着小石榴的手,将小家伙送回到后宅的六代小辈住的卧室,一排上下高低小床一字排开,小床上不时传来午睡的小家伙们的梦呓声,澹台学君指了指那小石榴的上铺,小家伙捏手捏脚地悄悄爬了上去,自己宽衣而后钻入毛毯,临睡前不恋恋不舍地撑起身子,看了站在门口的小姑奶奶两眼。

    直到小家伙呼吸均匀,澹台学君才轻轻掩门离开。这里是六代小辈们的集体卧室,两位老祖宗从北清和京大的校长位置上退下来后,便在澹台自家办起了私学,五代、六代的小辈几乎都是这般长大的,她虽说是四代丛孙女,但成长轨迹大体上也是如同五代子弟,公学那是一天都没有去过的,最后便如同自己的叔伯那般,成了澹台教育模式的成功案例之一。

    当然,虽然如今算起来,还不如从澹台家走出去的叔伯们那般闻名,但在法律界,却早已经声名显赫。

    与院中那些自幼陪伴着一起长大的海棠树擦肩而过,又在前院的荷池旁陪池中的老蛙晒了大半个钟头的太阳,最后穿过月门,穿过一片竹林,来到后宅最深入也是最为安静的一处小院落,小院落里两间瓦房,一处门堂写着“养德居”,另一处写着“戒骄堂”,分属两位澹台家两位老祖宗。

    她看看天色,走到院中的井旁打水,而后在茶桌旁烧水,等水壶盖噗通跳响的时候,便听得两间瓦房内传来两位老爷子伸懒腰的声音。

    首先出来的是大先生,看到在茶桌旁煮茶的丛孙女,大先生先是面色一喜,而后想到了什么,便又马上板起面孔,但还是嗅着茶香,负手悠悠地走了过来。

    而后是小先生,看到兄长已经坐下,便快步走了过来,悠悠笑着说道:“学君煮茶,今天下午可有口福了!”

    大先生瞪了胞弟一眼,不悦道:“有什么口福?没看到心思已经往外跑了吗?我就说王家那小后生不安好心,这回上他上门来,把咱们宝贝丛孙女都要勾走了!”

    小先生也不恼,慢慢悠悠地接过澹台学君送上来的茶,轻抿一口,露出一脸格外享受的表情,回味许久,才缓缓说道:“养德养德,我看你这些年的养德居都白住了!都百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呢?”

    大先生羞恼道:“怎么就想不明白了?你难道不知道那小家伙的名声?我可是打听了的,一口气娶了俩,摆明了就是个色道中人!”

    小先生摆摆手道:“诶,话也不能这么说,两厢情愿嘛,更何况,年少轻狂,你我当年不也如此嘛!年轻人的事情,你我这种老头子管这么多干什么?十九若是愿意随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也是好事嘛!我看那小家伙,性格、脾气,都是个能做成事情的,总不能天天待在这武陵村里读书写字吧?这跟你我教书育人的理念也是不符的嘛!”

    大先生一时被说得语塞,猛灌了一大口茶水。

    澹台学君微笑着起身,边给大先生斟茶边柔声说道:“学君知道老祖宗们放心不下我,但您二老也要相信学君,更要相信咱们澹台家的教育质量,若是在二老身边受教这些年,出去还受人欺负,那这些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太爷爷,您要相信学君才是!”

    小先生看着澹台学君点头称赞,大先生则是长长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那日你不在西湖,没看到他们被人围攻,虽然他们身边也的确是高手如林,但是比起政坛或商场的那些争斗,他们所做的事情才是真正有风险的。你自幼心地善良,虽然擅长兵法一道,棋盘上的纵横捭阖也不在话下,但是毕竟人心阅历尚浅,太爷爷是担心……”

    澹台学君笑着打断大先生,说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他若是连我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又如何去与那圣教一决高下呢?”

    小先生此时也稍稍露出一丝忧色道:“毕竟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那新红门内部如何,我和太爷爷倒也不甚清楚,往后若是有事难以决断,怕是也很难问策于家里啊!”

    澹台学君笑道:“新红门,脱胎于洪门,只是历经多年的演变,有些事情跟旧时早就不太一样了。我在伦敦时接触过他们新红门的人,总体印象还不错!”

    澹台家大小先生同时一愣,但想起之前伦敦澹台学君扬名一役,便不由得苦笑摇头。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罢了罢了,你若想入了那红尘锤炼本心,那就去吧,只是不要到时候哭着鼻子回来诉苦就好!”大先生挥挥手,对那茶香也没了眷恋,起身负手出了小院。

    小先生看着兄长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安慰一旁的丛孙女道:“放心吧,他这是在耍脾气呢!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可与那李云道约法三章,护得你周全放在第一,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多谢小太爷爷!”澹台学君欠身行礼,而后徐徐出了小院,走进自己居住的一方小宅,脱下男装,换上女装。

    这年四月,芳龄十九的澹台学君出武陵,离莫干山,奔赴西湖。

第一千八百五十五章 箱子很沉

    江浙沿海,交通发达,早些年便形成了密如蛛网的高速公路网,形成了江浙沿海城市经济发展的生命动脉。夜幕降临,通往西湖的高速公路上飘起了淡淡的薄雾,绵延数公里,如同夜色中的鬼魅。

    远处,远光灯闪了两下,一队由一辆卡车和两辆商务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驶入薄雾。

    “老丁,速度放慢点,前面好像起雾了,我们只要天亮之前能到就成,不用太赶时间!”副驾上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将眼镜摘下来,用衣袖擦了擦。他的神情总有些不大自在的紧张,戴上眼镜后,眯眼看向前方,突然“咦”了一声,“老丁,前面是不是出事了?”

    司机老丁是这条运输线上的老长途司机了,看到前方隔了两百米的地方出现了几个三角警示牌,警示牌前方似乎刚刚出了大型交通事故,只看到地上还有些散乱的汽车零件和碎玻璃。

    老丁连忙踩刹车,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也赶紧拿起手台通知两辆后车:“02、03,02、03,这里是01,前方发生交通事故,前方发生交通事故,请注意警戒、请注意警戒,完毕!”

    手台中相继传来“02收到03收到”的声音,很快,车队在警示牌前方停了下来。

    老丁毕竟是老司机,吆喝着让坐在后排的徒弟去后面放置警示架,以示后方有车追尾,而后对副驾上男子道:“吴主任,我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你就别下车了!”

    被称为吴主任的中年男子却早就推开副驾的车门,从卡车上跳了下来,夜风袭来,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眯眼打量着前方迷雾中的事故现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起雾了,估计前面出事的车也是被这雾给害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枝递给司机老丁,说道,“怕是要等交警来了!”

    老丁点燃了烟,猛猛地吸了两口,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叼着烟嗡嗡道:“你先上车,我去看看要不要搭把手!”

    吴主任点点头,抽着烟转到了车后。后两台车上的人早就已经都下了车,十二人呈扇形将车队护在其中。他冲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招了招手,对方立刻小跑着过来,下意识地敬了个军礼:“吴主任……”

    吴主任摆摆手,递了烟过去,笑着说道:“让兄弟们放松点,你们这么紧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就算是个拦路的盗匪,原本不打算开抢的,看到你们这架势,也都想弄开看看里头到底是啥子了!”

    高大青年连连点头,陪笑道:“领导,您也知道的,这趟差事可是个烫手山芋,万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就是有几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谨慎点好、谨慎点好!”

    吴主任笑了笑,一抹厉色从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老好人的模样:“放心吧,能进入这个项目的人员,都是经过仔细筛选的,而且路线又是绝密的,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前面估计还要一会儿时间,我让兄弟们轮流放个风就好,这夜里的野风挺冷的,别冻感冒了!”

    高大青年抽着烟,点头笑着说道:“感谢领导替兄弟们着想,没事儿,都是一帮当兵的,平日里没事儿就都是拉练 ,比这还厉害的西北风我们都吹过,冻不死明儿一早起来就是一条好汉!”

    吴主任失笑,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高大青年的肩膀:“好样的,加油,未来是你们的!”说着,他便独自一人缓缓回到副驾的位置上,关上车门,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工程师英语词典》,打开词典,里面竟然是一个被挖空的纸洞,洞里放着一个微型的通讯器。

    拿出通讯器,打开电源,他试着听了听声音,而后才道:“蝰蛇蝰蛇,我是眼镜蛇,可能会有抵抗,请做好交火准备,可能会有抵抗,请做好交火准备!”

    而后,他打开卡车上的音响,里面传来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他缓缓往右调大音量,双臂抬起,如同指挥家一般随着音乐的节奏在空中打着节拍,神情陶醉。

    第一声枪声是从雾中的事故现场传来的,而后便响起了砰砰砰的连贯枪声,竟与那车中音响里的音乐节拍,出奇地一致。

    一阵清冷的夜风吹过,吹散了那笼罩在事故现场的迷雾,一个身着黑衣的银发男子缓缓露出健硕的身形,他手中的长刀还在徐徐滴血,他身后,司机老丁的身体伏在高速公路的地面上不停地抽搐着。

    原先呈扇形包围车队的十二名军人在枪声响起的时候便倒下了两人,身材高大的队长怒吼一声“敌袭,找掩体”时,又倒下了两人,而后,从黑暗中的数个方向射来不知多少发子弹,两辆仍旧打着双闪的商务车几乎在数息间便被打成了马蜂窝,除了身负重伤的队长外,其余人都中弹身亡。

    听着不远处卡车里传来的音乐声,双腿中了起码五发子弹的年轻队长强忍着剧痛,咬牙爬向卡车头。

    夜风不知何时竟变得呜咽呼啸起来,年轻的队长觉得全身很冷,他能感觉到腿上的伤口正不断往外喷涌着鲜血,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停下来处理自己的伤口,他用强壮的手臂支着身子,拖着鲜血淋漓的下肢,爬向那音乐声传来的地方。

    他想告诉副驾上的人,只要发动卡车,闯过前方的障碍,便可以带着任务逃出敌人的布控区。

    十几米的距离,平时是那样的短,在这一刻却是那样地漫长,终于,他爬到了卡车的副驾门旁,他努力支起身子,好在他身材高大,这般趴着也能磕击到车门。拳头撞击车门的轰隆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是那样的清晰。

    但更清晰的是车门打开后,车里传来的激昂音乐。

    年轻的队长满脸是血,抓着车门,喘息急道:“吴主任,上车,快走!”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那是不远处正慢慢走来的银发男子。

    神情迷茫的吴主任诧异地看着他,问道:“走?去哪儿?”

    年轻队长口中涌出鲜血,此时他才发现,其实刚刚自己胸口也早已经中弹,只是强行撑到了现在,看着吴主任的表情,年轻队长有些困惑,但还是虚弱地解释着:“主任,敌袭……”

    吴主任微微“哦”了一声,粗暴地推开车门,将年轻的队长掀翻在地,跳下卡车,看着那从夜幕中走出来的银发男子。

    “你们动作真慢啊!”吴主任皱着眉,看着那银发男子说道,“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车上,我要的东西呢?”

    银发男子长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蛋,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连眉头竟然也是银色的,仿佛天生白化一般。他一手提刀,一手执枪,看着吴主任的双眼如同打量一头全新的猎物,让与他只有数步之遥的吴主任心头微微发慌。

    背叛者,总是要经历内心的某种煎熬的,只是得到的利益会大到让他暂时克服那种煎熬。

    银发男子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查一查你的瑞士银行账户吧!”

    吴主任连忙颤抖着掏出手机,手机抖动得几乎输入不了任何东西,过了片刻,才定住心神,核查了某些信息,而后微愣,之后便是狂喜——那是他这辈子,或者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无法获得的财富,所以这一刻,他竟有些心神恍惚,钱有了,那么接下来呢?

    银发男子将手中的手枪交给吴主任,指了指他面前奄奄一息的年轻队长,而后便带着数十名黑衣人进入了卡车车厢。

    吴主任拿着那把冰冷的手枪,好几次他想抬起枪口对准那年轻队长,但看到那愤怒的眼神时,他心中竟涌出了一丝羞愧。

    “叛……徒……”年轻队长从满是血沫的牙缝里生生挤出两个字,愤怒目光几乎要将眼前的吴主任撕成碎片。

    吴主任看着年轻队长,将手机塞回口袋,掏出烟,点上一支,放进年轻队长的口中,却被年轻队长呸地一声吐了出去。

    吴主任也不生气,再点上一支给自己,一边抽着烟一边喃喃说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读完了大学才当的兵,还是技术兵种,后来还提了干,你们看到我都要喊一声吴主任,这一度曾让我很自豪。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出了部队,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所以老婆跟我离了婚。嗯,我其实不怪她,她想趁着年轻的时候闯一闯,这是好事。但我妈得癌症的时候,医生问我要国产药还是进口药,那会儿我居然犹豫了。真的,我现在想想都为自己惭愧,我那是妈啊,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母亲啊,在她生死须弥之际,我居然还在为了钱发愁……你说,我这个当儿子是是不是很糟糕……五十万靶向药的费用,我出不起啊……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嗯,就有点儿像你今天看着这些战友一个一个牺牲似的,很心痛,但却无能为力,就是这种感觉。”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烟丝冉冉升起又随风飘散,一旁的愤怒眼神最终也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涣散。

    卡车缓缓驶向一侧被卸掉护栏的田野,远处便是省级公路。

    吴主任看着茫茫的夜色,听着很远的地方响起的警车的声音,嘴角微微上翘。

    两个装满了钱的箱子很沉,有十多条人命那般沉重。

第一千八百五十六章 军方便衣

    春困秋乏这样的词似乎跟每一个刑警出身的人都毫无干系,因为几乎每个从事刑事侦查工作的警察日常状态都是缺觉的。入了春后,因为年后突发的两起案子,作为西湖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的华山马不停蹄日夜不休地办案,终于在昨日将后一起案件的凶手捉拿归案。下午特意买了菜回家下了厨,晚上跟老婆好好温存了一番,才算让那口子解了气。只是,这才躺下睡了不到两个钟头,急促的手机铃声便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喂,我是华山……”好不容易可以补会儿觉,夜里又来了电话,是个人都会有些忿忿,所以华山的声音显得嗡嗡的。

    “华局,出事了……”

    交警自然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高速公路大拥堵可不是一件小事,有司机报警后,交警小杨第一时间到了现场,结果是这位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交警站在高速护栏旁的桑树下吐了许久,并再也不敢多看那些眼睛瞪得老大的尸体一眼。

    涉枪无小案,更何况现场死者中多数居然是现役军人。现场被封锁了,刑警队来了,紧锁着眉头的华山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了现场。

    “华局!”刑警队的小王看到华山,连忙小跑过来。

    “确定都是现役军人?”这是一路上让华山最为担心的事情,如果只是普通的拦路抢劫,那案子便不难破,但如果涉及到军方,事情就复杂了。

    “现场一共十三名死者,除去一人身份无法确认外,剩余的十二人均为现役军人,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应该还有一辆运载卡车,路边有一截护栏被人提前卸掉了,附近的监控也全部被人提前用激光破坏了,卡车应该是从那边开上了省道。”小王汇总着目前已经侦查到的信息,看着华山铁青的脸色,他也不禁微微有些担心。

    “通知高速公路那边封路,就近开口子引导拥堵车辆下高速,在军方的人来之前,不要破坏现场。”华山长长地吸了口气,他隐隐有些不安,涉及军方的事情都非小事,这件事还是要赶紧上报。

    套上鞋套后,华山小心翼翼地步入案发现场。两辆车被子弹打得如同马蜂窝一般,看到那些睁着眼睛不甘死去的年轻面孔,华山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他也是退伍老兵,对军人有种天然的亲近,这些与大城市里纸醉金迷的青年们同样年龄的年轻人,在原本应该飞扬青春的年纪将时间和生命都奉献给了自己的祖国。他蹲下身,帮一个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合上双眼,又看到另外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就在前方不远处,鲜血打湿了他的衣裳,在警方临时打起的远光灯下,鲜血仿佛成了浓郁的黑色。

    以华山多年的办案经验,不难推断出眼下这起案子的始末——很明显,这些年轻的士兵是护卫那辆失踪的卡车的,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对方是有备而来,参与袭击车队的敌方人数和火气都要远远大于军方的护卫人数。

    等等!华山很快就发现,有一具单独的尸体距离两辆商务车有些距离,他皱了皱眉,难道是临阵脱逃?但地上拖过的一道长而弯曲的血痕让他立刻排除了这个想法,他走了过去,仔细查看那名死不瞑目的便衣军人。

    “华局,他是个中尉军官!”小王远远看到华山蹲在尸体旁,连忙走过来,将一个放在证物袋里的证件递了过来,“刚刚从他衣服里找到的证件,叫顾小军,不过华局,他们这证件有点儿特殊啊,怎么没有番号?”

    华山闻言,身子微震,当过兵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军中的的确确有着那些传说一旁的存在。华山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两下,将那证物袋交给小王,说道:“如果军方的人要交接证物的话,一定要全力配合,这件事估计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

    小王连忙点头,虽然是刚刚加入刑侦不久的新人,但看着四周满的子弹壳和那两辆被打成马蜂窝的车, 傻子也知道这事儿一定没那么简单。

    华山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得远处传来协助布控现场的民警的声音:“你们怎么这样,都说了不能进去……”

    小王看了一眼,忙道:“华局,好像是军方的人……”

    华山忙起身迎了过去,只见警戒线外站着一队腰杆子挺得笔直的便衣,面无表情地看着民警说道:“让你们的负责人来见我!”

    华山迎上来,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西湖市公安局副局长华山,几位是……”

    领头的便衣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文件递给华山,依旧面无表情:“请贵方人员立刻将现场移交给我方,谢谢配合!”

    华山本就是军人出身,本想借着退伍军人的身份跟对方寒暄几句,但见对方这般不讲人情,也就作罢。事实上他也可以理解,一口气死了十多个人,还丢了军方谨小慎微护送着的东西,上头估计早就火冒三丈了,如果是什么绝密的战略物资,怕是被牵扯进去的都要丢帽子。华山仔细地看了一眼文件,落款是某某战区,正是浙北所属的大战区,看文件的样式倒不像有假,点点头道:“容我跟上面汇报一下!”

    华山给这几年坐稳了一把手位置的老范局长打了个电话,老范那边似乎也已经接到了分军区的电话,二话不说便命令华山马上移交现场。

    挂了电话,华山将现场的几个负责人都叫了过来,吩咐大家立刻给军方的人交接现场工作,而后迅速撤离。

    听到他下达的指令,那位面无表情的便衣头目走了过来,冷冷道:“华局长,你们的人恐怕暂时还不能离开。”

    华山奇道:“需要我们协助?”

    那便衣头目瞥了他一眼道:“你们是首先到达现场的目击者,现场被破坏了,我需要你们跟我走一趟。”

    华山一下子无名火起,他本就是火爆脾气,瞪着眼睛说道:“目击者?走一趟?哟,你这是跑到我的地头上来执法了?”

    那便衣继续冷冷道:“你应该没好好看刚刚的那张文件,上面的指令是所有相关人等必须无条件配合!”

    华山的耿直脾气一下子也被撩拨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想要配合没问题,让我们局长下令……”

    谁知道刚刚说完,他的手机便再度响了起来,还是范局长。结果没有让人觉得很意外,只是让华山的老脸有些发烫。

    “让你们的人集合,我会派人一个一个问话作笔录,结束后你们才可以走!”说着,那便衣头目便冷冷地走进了案发现场。

    “华局,这些人什么来头,一个个那么神气?”刑警队侦查员们平日里跟犯罪份子打交道较多,无形当中也自带三份匪气,此时碰到了比自己还不讲理的,便有股子跃跃欲试的冲动。

    “别没事找事!”华山警告几个年轻小伙子,“刚刚老范来电话了,估计是上面施压了,让我们全力配合他们的工作!”

    “华局,这过了年,老范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刑警队的一位老同志小声地埋怨道,“以往老范的肩膀没这么软啊,有事儿都是他给扛着的,现在怎么事事都好像在躲着……”

    华山皱了皱眉,不悦地瞪了老部下一眼:“胡说什么呢?”

    华山在刑侦口子上的威信很高,见华山当真生气了,老部下便灰溜溜地闭上了嘴,但看那队军方便衣拿出各种他们闻所未闻的仪器在现场做着探测,又有些好奇,当下又凑上来问道:“华头儿,他们拿的是啥玩意儿?”

    华山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仪器,但是其中一个上面贴着辐射的标志,华山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心道:“乖乖,可千万不要是什么核设施一类的玩意儿……”

    正奇怪军方的人在说什么的时候,却见远处观望的人群里有人在冲自己招手,华山目力极佳,远远便看清两人顿时就乐了,心道这俩儿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两人一个身材高大,另一个长相猥琐,尤其是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看着就杀气腾腾的,再加上身边那家伙的猥琐长相,这样的组合想不被人关注都不可能。

    华山点了根烟,趁着军方的人不备,越过高速旁的护栏,快速向人群的方向移动。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儿?”一见面,华山便问道,春节后那则噩耗传来后不久,“三剑客”便同时来办理了离职手续,华山倒也没有阻拦,那位是这世上唯一能管得住“三剑客”的,没了他,这三位孙悟空指不定哪天还会来上一场大闹天宫,若是还留在警队里,一来对他们自己的发展也颇为不利,二来对于市局来说也是三枚不知道何时会爆的炸弹。

    战风雨不说话,木兰花则搓着手,嘿嘿讪笑道:“华局,有个人,想跟你见一面!”

    “搞什么鬼?没看到这儿出了大事了吗?”华山给木兰发了一枝烟。

第一千八百五十七章 简陋却心安

    这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十多位莫名牺牲西湖高速上的军人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有的人关注那些死去的亡灵,有的人则关注那卡车上被人劫去的事物。

    是夜,京城的某处高墙大院内,有人摔碎了价值不菲的青花瓷瓶。

    同一座城市,年后因那则消息而卧床不起的老人按医生的吩咐服了药便早早睡下,门外,那中年男子负手望月,喃喃自语:“等了这么多年,该来的总还是来了……只是皆是你昔日袍泽,你如何下得了这般狠手?”

    此时相隔千里,西湖映月,弯如玉船。夜入得深了,游人便少了许多,只偶见热恋男女执手漫步月下断桥。春末夏初的季节,断桥上自然没有残雪,却有一青年,着月白长衫,月辉落在他的身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是那样的落寞。

    忍着火气、耐着性子交接了高速凶案现场,华山随战风雨和木兰花二人驱车赶到湖畔,一路上华山都在狐疑,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使唤得动这俩儿玩世不恭的混账玩意儿,想着他们也不会跟那些贪官污吏或无良奸商混在一起,也就放下心来。离湖不远的地方停了车,改为步行,快到断桥时,战风雨二人便不再前行,指着有昏黄灯光的断桥道:“找你的人就在前面!”

    华山皱了皱眉,觉得那人故弄玄虚得让他火大,若不是木兰花说要见他的人跟今晚发生在高速上的事情有关,以他的脾气,铁定掉头就走,但此时还是耐着性子,大步走向许久都不曾来过的西湖断桥。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那人的背影,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倒哧一口气,皱眉又加快了脚步,而后步伐猛地一滞,整个人的表情都微微一僵,愣了数秒,便开始狂奔——这也许是这些年华山奔跑得最快的速度,尽管这些年不曾拉下体能锻炼,尽管需要他亲临同场指挥的情况已经极为罕见,但他还是跑得很快,比年轻时抓罪犯的速度还要快。

    奔到那断桥上时,他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抬头望着那微笑看着自己的青年:“我咧个擦,真的假的?”他惊喜异常,待喘了两口气,便扑上来,给了那青年一个大熊抱,“居然活着,太他妈给力了!老天爷,你太他妈讲义气了!”华山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粗人,连感慨的时候,都会带着国骂,但流露出的却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最为真挚而朴素的友情。

    “坏人都还没死,我怎么舍得这么早就去死呢?”李云道也笑着拍拍华山的后背,“消息传到西湖时,怕是都吃了一惊吧!”

    华山哈哈大笑道:“伤心难过那是难免的,你在西湖的时候,这帮兄弟都是死心踏地跟着你混的,不过压力最大的还是老范,这些日子,他身上的压力最大!”

    李云道点点头道:“可以想象,很多人都将老范视为我这条线上的人,我不在了,老范也就孤立无援了!不过我相信,以他的个性脾气,自然是忍得住的。”

    华山笑道:“嘿,那是自然,老范那人沉得住气,要换成是我,早就他娘的扔了这乌纱帽不干了!有他在,兄弟们的日子里总归还是好过些的。先不说我们了,说说你,咋回事?怎么就说你在缅国那边已经……”他没有接着往下去,虽然算是粗人,但推理能力并不弱,否则也不会从西湖市局诸多刑侦队长中脱颖而出。

    李云道苦笑一声:“四个字,说来话长,往后有机会再坐下来慢慢地跟你说。我还活着的消息,怕是瞒不久了,所以得抓紧时间才行!让风雨和木兰把你请过来,主要还是因为高速上的那个案子。”

    华山微愣,这才想刚刚木兰说过,今晚要见他的人跟案子有关,他开始认真地打量这位年轻的旧日上司,否定了某些不好的猜测,而后才道:“案子被军方接手了。”

    李云道点头:“我知道,但我希望你能继续查下去。”他顿了顿,接着道,“因为我也会查。”

    华山不假思索道:“行!”

    李云道失笑:“你也不问问为什么?”

    华山耸肩,从怀中掏出烟盒,给李云道递一根,直到两人都点上了烟,这才 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吩咐,我办事,咱们从事不也是这么合作的嘛!反正你又不可能坑我。”

    李云道笑了笑,沉默了片刻,还是主动说道:“在现在为止,我还是个死人。”

    华山微愣,而后笑道:“放心,我只让最信任的几个人介入!”想了想,他又道,“还是算了,我自己查吧!”

    李云道摇头:“这案子太过凶险,你一个人不安全,还是需要几个得力的人一起。”

    华山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

    李云道摇头,认真道:“不知道。”

    华山奇道:“那为什么……”

    李云道轻笑道:“我知道有人在盯着军方手里的那东西,但何时下手、怎么下手,我都不清楚。直到晚上,夏初通知我说是出事了,我才知道,原来军方用了这般愚蠢的方法。”

    华山想了想,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问道:“卡车里运的是什么东西?”

    李云道抬头望向那一轮如钩的明月:“武器。”

    华山张了张嘴:“自主研发的?”

    李云道摇头道:“不知道。”

    华山又问:“很厉害的武器?”

    李云道点头:“不光很厉害,而且很恐怖。”

    华山吃了一惊:“那……那万一东西落在了坏人手里,是不是……”

    李云道继续道:“是!”

    华山急道:“那他娘的军方那帮杂碎还那么淡定,我估计他们可能都不知道卡车里有什么!擦,什么武器会像你说的那么恐怖?”

    李云道沉默了片刻才道:“一种能布置在卫星上的高能粒子束武器。”

    华山大吃一惊,他是军人出身,对军中武器最是熟悉不过,他当兵的时候,有军校的教授来全他们上过一堂关于未来战争的课,其中就提到过高能粒子束武器,只是那时候教授说最小的粒子加速器也要几幢楼那么大,但今天失踪只是一粒小型的运载卡车。他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而后醒过来,才猛地一拍大腿道:“他娘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敢走民有渠道运输,真他娘的心大!”

    李云道叹息道:“估计他们也是想棋行险着,只是没料到他们内部出了叛徒。”

    “叛徒?”华山失声,想起现场的场景,这才道,“怪不得,我在现场看到有烟头,应该就是那个叛徒留下来的。”

    “我会让夏初把那个人的基本资料发给你,你可能要联系一下海关,但以我的直觉,风声这么紧的时候,他是不可能走的,也许他此时就在距离我们几公里的地方,惶惶不安地难以入眠。”

    此时,夜深人静,距离西湖景区不远的一处居民住宅楼里,某间网络短租房内,灯关了,有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闭上眼睛,他便能看到那年轻队长拖着血线向自己爬过来的场景,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始终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徘徊。

    睡不着,他干脆爬起来,从床下拖出那两个沉甸甸的箱子。箱子里,只是其中一部分钱,更多的在他早就开设好的瑞士银行账户里。

    这笔交易,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笃定,再到之后的紧张,最后到尘埃落定,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此时还身在梦境中没有醒来。

    嗅着那些纸币上散发出来的特殊味道,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有现金傍身,他倒也不怕会走投无路,大不了就是拿钱开道,只要风声没那么紧了,他可以拿着钱远走高飞,远离这些他自己都觉得心悸的不安与罪恶。

    他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面巾纸开始擦拭眼镜,擦着擦着,他突然想起什么,而后飞快起身,检查了房门的反锁状态,而后拎起两相箱子,将箱子里的现金统统倾倒在床上。

    床上出现两堆纸币小山后,他便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那两个箱子,每一个角落他都没有放过。

    最后,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想了想,用床单将那些钱都裹了起来,而后飞快地穿上衣服,留下两个箱子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幢居民楼。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箱子突然咔哒响了一下,从箱子的一角蔓延几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烟雾,缓缓腾起,又悄然消散在空荡荡的房间。

    匍匐在房间角落里的老鼠原本警惕着四周,却突然吱了一声,四肢无力地趴了下来,而后眼耳口鼻中开始往外渗血,直到一命呜呼。

    东方的启明星开始升起的时候,夜色愈浓,街角公园的长凳上,那人将床单裹成的包袱垫着当了枕头,冷风吹过,冻得他瑟瑟发抖,不知不何,这一刻,他居然很怀念部队的单人床。

    很简陋,但总是会让人很心安。

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小小锦鲤

    春末夏初,暖风吹过意大利米兰郊外的古堡。

    阳光和煦,风撩动了她的发,却无法触及那许多年前便已经柔软起来的心。

    她静静地站在那漫长台阶的上方,背对广场,仰望着古堡门厅上方的精美浮雕。接手休憩古堡时,曾有人建议将这些带着宗教色彩的浮雕凿除,说是先生不喜这些东西,她却微笑着让工匠们做了保留,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的只是那些蛊惑人心的人。

    面容俊美的混血青年缓缓走到她的身侧,微微欠身后便不再说话,直到女子从那些浮雕线条上收回目光,他才恭敬禀报:“夫人,还是没能联系上先生。美国、英国、日本、中国、印度、巴西、墨西哥都问过了,无一知晓先生的去向。”

    女子微微点头:“他若是不想让你们找到,那你们就是把这些地方翻来覆去地找,也未必能找得着。罢了,这些年他都不曾休息过,他想偷偷懒,也就随他去吧!年轻的时候,他就是这般脾气,如今五十出头的人了,脾气又如何能改得了?”

    混血青年微欠着身子,这样的话在门内,也就只有这位身份地位特殊的阮姓女子可以说说,若是换旁人,混血青年恐怕早就一刀砍下去了。但眼前的女子不一样,她是先生自幼的玩伴,是先生人生的灵魂伴侣,门内谁都知道这女子对先生一往情深,可是偏偏好像先生自己并不是太在意。

    “夫人,联系不上先生,那么华夏那边的事情……”托马斯有些心急,毕竟那不是一件小事,事关新红门在华夏的生存和发展,他相信如果先生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便自然能做正确地判断。

    女子如远山般的秀眉微微蹙起:“上次不是已经说了嘛,华夏的事情,由云道全权负责。”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这让托马斯心中有些发慌,他是在先生和夫人身边长大的,很多的时候,先生都扮演着好好先生的角色,而夫人却往往是抽鞭子的那个,所谓慈父严母,便是如此。听到夫人声音中的不悦,托马斯连忙道:“白起那边……”

    女子声音愈发冰冷:“白起若是觉得在华夏待得不舒服,那便不要待了!”

    托马斯连忙躬身,大气都不敢出,事关门内的宗派布局,哪是他一个小字辈可以多嘴的。

    “罢了,他说过的,有些事情我们插手了,便是揠苗助长,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只是适当的敲打还是需要的,你给白起带个话,就说他去年底的述职报告,我还是挺满意的。”

    托马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知道,那位南斗第六宫的白宗主,堪堪地逃过了一劫。不知为何,下台阶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他便突然打了个哆嗦——嗯,那年他还是个孩子,也是春末夏初,巴黎唐人街,一夜暴毙一十八人。

    入了四月,又过了清明,江南的雨便少了,小河畔的杨柳愈发青葱,树下的花儿也进入了含苞待放的状态。

    木门吱嘎一

    声打开,一个约莫四、五岁长相清秀的男孩探出头来,而后招招手,便见一个比他矮一头的机灵鬼从他身下钻出脑袋,同样看着门外。

    “哥,没人!”小家伙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披着长长的头皮,戴着一只镶嵌着水晶米老鼠的发箍,活脱脱的一个人间小天使的模样。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打开门,观察着石板路两侧,确定无人,这才牵着妹妹的手过了门前的小路,来到河畔的垂杨柳下。

    沿着垂杨柳有一片河堤,河中流水清澈见底,游鱼不绝,小姑娘兴奋地拍拍手:“哥,抓鱼!”

    清秀的哥哥这回却没有立刻点头,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四周,最后从身边的一根柳枝上折下一段,而后指了指妹妹的脚下。

    小姑娘会意,咧嘴露出一口漂亮的乳牙:“哥,你放心,点点哪儿都不去!”

    凤驹微笑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河畔。

    点点又用力点头:“嗯,我就在这儿等哥哥。”

    河堤有些陡,凤驹人小却步伐平稳,几息的功夫便到了水边,看得岸上的点点拍手叫好:“哥哥真棒!”

    凤驹将柳枝放入水中,那游鱼倒了不怕,凑到那柳旁,轻抿触碰那嫩芽覆盖的软枝。

    一圈一圈的涟漪随着那柳枝在水面荡漾开来,水里的鱼,树上的枝,空中的风,天上的云,无一不是他的禅,于是凤驹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得正欢的时候,便听得身后那排宅子里传来一声呼唤:“凤驹!点点!”

    正拍手为兄长加油一点一听到那声音,小脸便陡然色变,冲堤下的凤驹招手:“哥,快上来,蛮姨来了!”

    正打算俯身下去掏条肥美鲫鱼的凤驹被那声音吓得差点儿一个踉跄载进小河里去,幸好一道身影从那院门处掠了出来,在那杨柳树干上借了一脚,而后便到了凤驹身旁,堪堪将快要一头载进去的王凤驹给拉住了。

    “王凤驹!”张小蛮气得俏脸通红,拎小鸡崽一般将王家长子拎上岸,见势不妙的点点正欲撒腿就跑,却也被少女道姑揪住后领,一手一个给提进了小院。

    “说吧,要怎么受罚!”张小蛮帮两个小家伙洗着手,恐吓着问道。

    “蛮姨,我们就是出去散步……”点点红着小脸,很显然不太擅长撒谎。

    “散步,散步散得你哥要一头载进河里去?你忘你妈怎么说的?不许到河边玩!”张小蛮叉着腰,少女的脸上闪着青春特有的光泽,拿晾在院中的毛巾帮两个小家伙擦干净了手,“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吗?”

    凤驹和点点同时点头。

    张小蛮便作头疼状,李云道的一儿一女一个赛一个地聪明,尤其是至今都不肯开口说话的凤驹,无论是文道还是武道上,都有近乎一日千里的学习能力,在美国的时候,他们已经气跑了好几任家庭老师,但课业丝毫没有拉下,这样让张小蛮怀疑这两个小家伙是不是天生

    地生而知之。如今蔡桃夭刚刚生了李青龙,刚刚才出月子,华美两国之间的贸易谈判如今正到了节骨眼上,阮钰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带孩子的事情便落在了张小蛮的头上。

    “蛮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点点站在小院中央,伸手葱白般细嫩的小手,看着从手缝间透进来的阳光,奶声奶气地说道,“爸爸还说,要带我和哥哥去迪士尼玩!嗯,这回可以把青龙也带上,虽然他什么也不懂!”

    张小蛮叹息一声道:“你们那个爹啊,可是个大忙人。原来干警察的时候,就忙得不着家,后来当了官,比当警察还忙。本来以为他现在会好一点,原来好歹还几天回趟家,现在更是忙得十来天都不见人。唉,说实话,我都想带着你们回山上了,至少有不少同年龄的孩子陪着你们一起玩,不过你们要是修了道,只怕我夭夭姐会提剑杀上山来……”

    凤驹抿嘴笑着,没有声音,却笑得两个小小酒窝都露了出来。

    张小蛮疼爱地搓了搓凤驹的小脸蛋,说道:“这闭口禅你从出生时就开始修,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唉,不过你们家的人做事情,好像都喜欢这样一鸣惊人!”

    点点突然回头,看着张小蛮问道:“蛮姨,你喜欢我小叔吗?”小叔,自然就是被云道、弓角和徽猷视为最小的弟弟的十力嘉措。

    少女道姑愣了一下,而后便满脸飞霞:“你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

    点点嘻嘻笑着,仰着小脸蛋说道:“蛮姨,我知道,你喜欢小叔!”

    张小蛮涨红了脸:“天道循环,下一句是什么?”

    点点嬉皮笑脸道:“报应不爽!”

    张小蛮有些无奈,自己已经教无可教,如今只剩下那第三卷天书还未曾讲于这两个小王八蛋。她不尤得哀叹一声,但想起某个在大雪山里苦苦研读大乘经典的喇嘛,她便又忍不住唇角上扬。

    点点凑到正坐在台阶上翻着一本繁体绘本的凤驹身边,小声地说哥哥说道:“哥,你快看,蛮姨又在想小叔了呢!”

    凤驹淡淡微笑着,冲点点挤了挤眼睛。

    点点茫然,不知道兄长是何意。

    凤驹指了指墙角晒着的干净瓶罐又指了指水池,点点便屁颠屁颠地将罐子装了水端了过来。

    凤驹指了指蓝天白云,点点茫然抬头看着天空:“哥,天上啥也没有啊……”

    再低头时,小家伙惊喜得尖叫起来:“哥、哥,好漂亮鱼哎……”

    一尾极漂亮的小小锦鲤正在罐中自由地游着,小嘴一张一翕,仿佛能听懂外面那姑娘说的话一般。

    张小蛮好奇地凑了上来,看着那罐中的小小锦鲤,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鲤鱼跃龙门?臭小子,才多大?这龙门哪有那么好跃的?听蛮姨的,把底子打打牢,长大了再说!乖,听话!”

    王家长子一脸委屈,托腮看向蓝天,仿佛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m.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言听计从

    海风带着春末夏初季节交替的特有气息,吹进这座海滨城市,带来了在寒冷的季节里销声匿迹的蝉鸣,也带来了一丝混杂着海洋气息的燥意。

    武大庆失联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作为新任委办大管家的吴明松正从烟盒里取烟,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已经拿在手里的烟又重新掉在了桌上——失联后的第二十六个小时,纪委和公安已经同时介入。更让吴秘书长心悸的是,这条线上的好几个关键人物都失联了,包括宋博士在内。

    于是这位在办公室冥思苦想了几乎大半夜的委办大管家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决定。

    凌晨五点,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公安局长柳震泓从睡梦中惊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他便睡意顿消:“书记!我是柳震泓……什么……好的,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柳震泓便直奔大院里的某间办公室,看到了服了整整一瓶安眠药的吴秘书长,还有桌上的那封遗书。

    因为有遗书, 结合手机上几十个打给武大庆的未接旷,再加上楼道的监控显示前后也只有吴秘书长一人在办公室里,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遗书,被人选择性地遗忘了,柳震泓被找了谈过一次话后,便在任何场合都对这封遗书绝口不提,值得庆幸的是,武大庆在用伪装身份的护照过海关时,被人识了出来。

    西湖畔,两杯明前龙井,悠悠蒸腾着雾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华山这几年对茶也有了些研究,不再是从前那般牛嚼牡丹般地海饮,轻轻抿了口茶,并咀嚼着滑入口中带着一股微涩味道的茶叶,说道:“大致情况也就是这样了,鹿城毕竟离得还是有些远了,要再详细些的情况,也就只能把柳震泓揪过来问个清楚了。话说,你觉得那家伙不可靠吗?”

    李云道晃了晃透明的玻璃杯,悬浮在碧绿色茶汤中的垂立茶叶缓缓地沉向杯底:“我不在体制里待着了,兄弟们也总还在仕途上有些盼头的。老柳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还给他添麻烦。”

    华山苦笑不得道:“你的意思是,我在仕途上就没进步空间喽?”

    李云道笑道:“你不一样,你上面还有老范,他快退了,再大的雷,他都能替你先扛着。老范一退,市里能接班的人选,怕是不多!”

    华山的大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别别别,那一把手的位置我可坐不了!我看着老范一天到晚地开会,想想都头皮发炸,当警察的,离了案子,我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李云道看了一眼这位军转干部,笑道:“跟我说没用,我又不是组织部的。”

    华山摆摆手道:“甭说我了,头儿,鹿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当真不回去了?”华山依旧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像李云道这类一心一意为地方上的百姓着想的还是不多的,尤其是如此年轻的年纪,便已经处于那样的阶段,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这样大好的局面,人家说放弃便放弃了, 这让华山怎么都想不太明白。

    李云道笑道:“你倒是比我还要着急些!”他喝了口茶,笑着道,“回不去喽!而且,也的确不想回去,这些日子,有些事情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况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体制里的身份还是有太多的局限性了。”

    华山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宋博士自机场送了小三出国后,就消失了,你说他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人干掉了?”

    李云道笑了笑:“应该还没有到该现身的时候吧!”

    华山狐疑地看着他,许久才问道:“人,是不是在你手里?”想起这位年轻的上司向来不拘小节,将关键证人掌握在自己手中,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李云道不置可否,笑着说道:“宋清博和梁实康之前的秘书,都算是重要证人,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顺藤摸瓜,最后的根子长在谁身上。”

    华山吃惊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除了武大庆和自杀的吴明松,这背后还有大人物?”

    李云道轻笑道:“不知道。”

    华山指了指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很清楚,有些话,的确不需要挑明了说清楚,说得太清楚了,也就没意思了。

    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前几天夜里发生的惨案上,华山把这几天暗中调查的结果说了一遍,而后道:“可惜案子被军方接手了,否则只要查出那个叛徒的身份,这案子就不难破了。”

    李云道却摇了摇头:“有的时候,就像我们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一样,我们用因果逻辑推理得出的结论,也未必就是正确的。”

    华山不解:“什么意思?”

    李云道缓缓叹气,有些消息,这几天陆陆续续地从京城传到他这里,军方调查的线索,矛头逐步指向新红门的华夏分支。

    说到新红门的华夏分支,便就说到白起。旁人不知道白起是谁,已经开始接触到“新红门”部门核心机密的李云道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南斗第六宫的宗主好胜豪爽,敢做敢为,性子极是果敢,若是他想要那卡车上的东西,这般做也的确符合他的风格。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这是李云道想不通的。“七杀星”白起这些年在华夏地位日益稳固,就算自己的出现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权势,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白起完全没有必要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除非,白起打算以卡车上的高能粒子技术作为叛出新红门的投名状。

    但是白起会叛变吗?

    李云道对白起不了解,所以不能妄下结论,只是以这些年白起手中所沾染的圣教门徒的鲜血来看,就算他背叛新红门加入圣教,也只能落得一个孤立无援的下场,那又是何苦呢?

    所以,就算所有的线索的的确确都表明白起是这桩案子的始作俑,李云道也仍旧觉得这当中疑点重重。

    看着李云道若有所思的表情,华山便知道这当中另有文章,他又是个直性子, 急得心痒痒,问道:“诶,头儿,你那儿是不是有军方那边关于案子的最新进展?”

    李云道倒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点点头道:“不错,已经有了嫌疑人,只是……”

    华山急道:“嫌疑人是谁?他娘的,我倒要看看这家伙长着铁石心肠,十几条人命啊……”

    想起从某些渠道拿到的现场照片,李云道也不禁微微叹息:“是啊,十几条人命,大部分还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可惜了!”

    华山点头, 又问:“究竟是什么人?”

    李云道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老华,你那边有没有机灵一点的人手,帮我去盯一个人?”

    华山笑道:“刑侦支队人才济济,怎么可能没人呢?不过最近案子有点多,顶多能调出来两、三个人。”

    李云道点头:“两个就足够了,经费上你不用担心,让他们帮我去魔都盯一个人。”

    华山一愣:“魔都?头儿,那跨省了,会不会……”

    李云道想了想:“让他们请个长假吧,只要一个礼拜。我这儿的人手,怕是那人早就一清二楚了,露了面,估计就会被对方认出来。”

    华山奇道:“什么人这么牛?”

    “一个名叫白起的人。”李云道将一张写了地址的字条递给华山,“不用太近,离得远一些,被他发现也不要紧,嗯,我估计盯梢他的应该不止一方势力,如果被发现了,可以挑明身份,就打着西湖市公安局的名头吧,这样安全上有保障。”

    华山微微抽气,看着那字条上的地址问道:“这……就是那案子的嫌疑人?”

    李云道点头:“嗯,记住,让他们俩离嫌疑人远一点,据我所知,白起的武力值远在战风雨之上,他们只要把白起每天的行动轨迹告诉我就成。”

    华山将那张字条小心翼翼地收好,一口气将剩下的茶全部喝完,起身时打量了一下这间茶室,问道:“这不是之前老康家亲戚开的那间陋室茶馆吗?”

    李云道点头道:“早关门了,我让人盘下来,做了些改动。”

    华山由衷地赞道:“不错,现在看上去,雅致多了,不像从前,不伦不类的!”

    李云道笑骂道:“现在拍马屁可没用了!”

    华山哈哈笑道:“我这是羡慕!去年,我家那口子还在跟我说,等退休了,开个小咖啡馆什么的,嗯,到时候来跟你取取经。”说着,便大笑着离开了茶室。

    待华山离开,一身紧身运动服的澹台学君从里间走了出来,小小的鼻尖上还透着点汗珠。

    “人家的军师,都是穿着长袍摇把羽扇,你这作派,也忒不专业了!”李云道打趣小姑娘道。

    澹台学君淡淡一笑,拿挂在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擦汗,说道:“这位华局长倒是对你言听计从,看来你在西湖的时候,的确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印象。”

    李云道笑道:“我不也对你言听计从吗?”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他还活着

    澹台学君缓慢地擦着汗粒,其实刚刚的运动并不算剧烈,但澹台家的基因似乎都是如此,这也从另一个侧面验证了上苍的公平——给了澹台族人一颗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聪明的脑袋瓜子,便也同时给了每一个澹台族人孱弱的身子。两位老祖宗早就意识到此事,但基因这种东西,却也不是一两代人便可以改善的。

    李云道给自己的这位女军师沏了杯茶,送到她的面前,笑着打量香汗淋漓的小姑娘:“这些天西湖的空气质量还不错,阳光也不错,你若是乐意,可以跟我一起晨练。”

    澹台学君摇了摇头,轻抿一口清茶扑鼻的明前龙井,似乎对李云道的邀请并不感冒,只是话锋一转,说道:“这几天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接下来,该就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局面了吧!”

    李云道苦笑道:“现在又不是从前,我也是不是我家老头子,假死哪里是那般容易的?这样也好,省得藏头露尾,做起事情来也畏首畏尾,只是难为两位姑姑又要替我演场戏,总是要麻烦她们,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澹台学君笑而不语,起身去一旁点燃了一盘檀香,缓缓烟丝腾起,檀香带着特有的沁人气息让人心绪愈发平静。

    李云道接着说道:“京城的老人家们,大体上应该是开心的,某些人应该也会很开心,毕竟我活着,他又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人。嗯,姑苏、江宁、西湖、江北这些地方的好朋友们,听到这个消息,多数也应该还是高兴的,我的为人,还不至于一死便让朋友们弹冠相庆的地步。倒是有几位可能要失望了,嘿,学君,你说他们会不会暴跳如雷?”

    澹台学君屈膝跪坐在李云道对面,摇了摇道:“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他们会在官方宣布消息前,确保你的确是已经死了,反正杀死一个死人,并不需要负相应的责任。更何况,你从警这么多年,记恨着你的人不计其数,若是真被他们得了手,恐怕也很难找出幕后真凶。”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澹台学君一席话吓得面如土色,而后赶紧问计于这位聪慧无双的女先生,可是李云道却悠然自得地抿了口清香怡人的明前龙井,缓缓说道:“他们若是按兵不动,我倒是要发愁了。”

    澹台学君何等聪明,听一言便知李云道所想,微微沉吟片刻后说道:“倒是该适当地露一露牙齿,否则后面的确是有些麻烦,但这个度很难把控啊!”

    李云道笑着望向澹台学君:“这不是有学君你在嘛!”

    澹台学君秀眉微蹙道:“为什么我总有种被人骗上贼船的错觉呢?”

    李云道哈哈大笑:“你也说了,是错觉,错觉!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果真是一条贼船,那未来也一定是令你收益最大的那艘贼船。”

    这世上,有人笑便有人哭,有人平静便有人生气。

    李云道大笑着的时候,有人在大发雷霆。

    出自宜兴紫砂传世名家之手的茶壶已经用上好的茶水韵养了许久,今日在雷霆盛怒下,被蒋家大少狠狠地摔得粉

    碎。

    “居然没死、居然没死……”这四字在他口中一连说了好些遍,最后变成了某种情感复杂的颤音。

    一旁的和服女子默默将紫砂碎片收拾干净,重新取了一套崭新的茶具上来,却没有泡茶,她很清楚,此时再美味的茶都无法平息蒋家大少的怨毒怒意。

    和服女子长长叹息一声,而后道:“如果确认了果真还活着的话,那就要查一查,从年初到现在,他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

    蒋青天眯眼看向妖艳的和服女子,厉声道:“当初你不是说已经派人去反复查验了吗?”

    和服女长点头:“这查验确认的过程当中的确有所缺失,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看到他的尸体,本以为是因为那剧烈的爆炸才找不到,加上北京王家众人的后戏也演得相当投入,才会造成我们的误判。”

    蒋青天怒道:“不是说做做了DNA的测试吗?”

    和服女子道:“现场的所有DNA样本我们都通过内部途径拿到手了,也的确匹配出属于李云道的血液样本……只是没想到,他的运气这么好……”

    不知为何,蒋青天忽然想起年前那晚李云道过说一句话——运气,其实也是能力的一种体现。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倒是希望你的运气能一直这般好下去……沙希,上次你未能得手,如今你再出手也就没有意义了。”

    跪坐在茶几旁的沙希沉默良久,抬头道:“再试一次!”

    并非征询和请求的语气,而是告知。

    蒋青天拿起新的茶具,熟练地煮水烫壶沏茶,在沏出一杯新茶后,自己轻抿一口,才道:“如果沙希小姐执意如此,我也只好祝你成功了!”

    沙希并未露出往日里的那般魅惑笑颜,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蒋家大少:“杀死他,我们之间的合作协议依然生效?”

    蒋青天点点头:“之前我就说过,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沙希展颜微笑,百媚顿生,执起新壶帮蒋青天斟茶:“长老们让我转告于您,第一批货已经收到,长老们很满意。”

    蒋青天那张俊俏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一次轮到他面露冷冽之色:“总计十批次,往后互不相欠。”

    沙希媚笑道:“刚刚您不是说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嘛!”

    蒋青天淡淡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问道:“你们也有朋友?”

    沙希笑道:“帝国没有朋友,但作为沙希本人,很希望交你这个朋友。”

    蒋青天笑道:“你觉得我有朋友?”

    沙希愣了愣,但反应极快,说道:“希望能成为蒋公子的第一个朋友。”

    有的人没有朋友,有的人却朋满天下。

    消息这种东西向来是长脚的,在如今的信息时代,更是如同插了翅膀。

    同样是在江宁,一声放浪形骸的狂笑将针对某事而临时成立的巡察组成员们都吓了一跳,下一刻便看到那位平日里的和颜悦色、办起案子来

    雷厉风行的年轻领导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作为临时办公地点的酒店楼板都被他震得轰隆隆作响。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容易就翘辫子,我就知道!奶奶的,还骗走了我不知道多少升眼泪,回头得让他好好补我几瓶子好酒……  诶,不行不行,我得给老孙打个电话!”

    于是,巡察组的众人便看着这位狂喜不已的年轻领导冲出了会议室,声音在走廊里高得仿佛恨不得全世界都知晓一般:“喂,老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也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怎么样,这周末约个时间,好好宰那小子一顿,是是是,再忙也要把时间空出来,行,我来跟他联系,咱哥仨这回一定一醉方休!我曰仙人板板的!”

    巡察组成员面面相觑,很好奇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年轻领导如此开心,前阵子他们倒的的确确看到这位乐书记很是深沉了一段日子,像这般放肆的笑,绝对是他调来江宁后的头一遭。

    与此同时,京城的某座山道上,一辆白色的MINICOUPER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开向山腰间那处四合院,来不及将车停进车位,往门口一横,红着眼睛的顾小西便冲进了四合院。

    “妈!妈!”还没绕过那雕龙的影壁,顾小西的声音便传入了大四合院的后宅,“妈,妈……”

    王援朝正在厨房听着广播炸狮子头,直到顾小西出瑞厨房门口,这位王家小姑奶奶这才回过神来:“咦,丫头,你今天调休?”

    早就调入央视某重榜新闻栏目的顾小西一看自己老妈的这般悠闲作派,顿时便愣住了:“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王援朝往油锅里炸了一个丸子,用围兜擦了擦汗,不紧不慢道:“知道什么?”

    作为女儿,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妈,  顾小西顿时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都知道对不对,连王小北都知道,你们就单单瞒着我一个人,对不对?”

    王援朝笑着扶起女儿:“来帮妈尝尝这狮子头的咸淡,你云道哥最喜欢豆苗狮子头,我今儿一早特意去三源里买的菜和肉,新鲜着呢!丫头就你有口福,来尝尝!”

    顾小西被母亲这一招直接给气笑了,但黄豆大的泪珠子还在扑朔着往下掉:“妈,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王援朝笑着道:“难不成还是捡的不成?生你的时候,你老娘我可遭了不少罪呢。不告诉你是怕你把戏演砸了,这不,放烟口的时候,属你哭得最凶,那些来探听虚实的,个个都信以为真了!”

    “妈!”顾小西嗔怪撒娇,抓着母亲的胳膊破泣为笑:“妈,那哥怎么还不回来?”

    王援朝耸耸肩道:“原先知道的人不多,他想抢着时间点把鹿城的事情做个了结。不过,现在连你都知道了,怕是有的人,又要开始打他的主意喽!”

    顾小西转身就走,却被王援朝拉住:“这种时候,你可千万别去给你哥添堵,他估计正忙着呢!我刚打了电话问了,过两天就会回来一趟,你就甭跑了!”

    。m.

第一千八百六十一章 身怀六甲的女人

    原先的寒舍茶馆门前的“寒舍”牌匾不知何时被人取了下来,门头也被修葺一新,挂上两只大红的灯笼,入了夜,配着昏黄的门灯,看上去倒是全更像是这西湖城里的民居了。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茶馆所在的那条小街,最后在那寒舍茶馆门前停了下来。司机看了看小街前后,确认无闲杂人等,这才恭恭敬敬地打开后方车门。

    谁知那车门刚打开,便有一头浑身皮毛油光水亮的黑豹从那豪华轿车的后座上走了下来。

    没错,的确是悠哉悠哉地走下来的。司机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等黑豹在自己脚边嗅过后,松了口气,却依旧恭顺地低着头。

    而后,一只踩着黑色平底鞋的脚从车上伸了下来,顺着那只小巧而漂亮的脚往上,便是白得毫无瑕疵的小腿,再往上,便是一袭宽松的黑裙,遮住了隆起的小腹。

    司机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古大小姐今儿看上去很不开心,尤其是抬头看到这茶馆时,那张精致得无法挑剔的美丽脸庞上,更是情绪复杂。

    那头黑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于是也显得有些焦躁起来,喉间不断发出低沉的咆哮。

    “停到街口去吧,别挡着路,他最不喜欢叨扰旁人了。”古大小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清冷,司机忙不迭地开车倒出小街。

    她在黑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黑豹却讨好地回过头来磨蹭她的脚面。

    “进去吧!”黑豹当先走入,她也走了进去。

    澹台学君坐在茶室对着棋盘发怔,刚刚的三局棋皆败,这让从小在黑白子一道颇为自负的澹台家十九妹有些好奇,每一局似乎开局自己便掌握了绝对的优势,但下着下着,便被那人带进了沟里,直到一条大龙在悄无声息中被人绞杀,她才知道大势已去。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擅长向死求生呢?还是说,他生来就是这般,放在乱世中便能成一方枭雄?

    想着想着,一只黑色的硕大脑袋靠了过来,长长的豹须和金色的眸子将她实着吓了一大跳。

    “别怕,小黑不吃人。”那清冷的声音传来时,澹台学君才知道,这黑豹是有主人的。

    小心脏砰砰地跳着,甚至有些小小的愠怒,但她却也知道,能找到这里的,怕又是那家伙的朋友,而且不说这女子单一无二的高贵气质,但说能养一头这般听话的黑豹,便也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普通人。

    “人呢?”她淡淡地问道,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被宽大黑裙遮挡着的小腹,那儿有她为之难过了许久的存在。不过如今,这种难过,变成了某种恼怒。

    所以古大小姐上门兴师问罪了。

    某人吃了饭便出门散步了,既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便也没有必要躲躲藏藏,这种明明你还活着,却偏偏要让所有人觉得你已经死了的感觉并不如何舒服,相反一直会压抑得人心里发慌。从这条小街散步到那条小街,他边走便边想着那

    个假死了足足几十年的男人,如今,他开始有些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甚至,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怕是永远都达不到他那般的高度了。毕竟,寂寞这种东西,是需要一个人独自承受的。

    往回走的时候,他在街头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看清车中向自己点头问好的司机的长相,便不由得心跳加速。

    所以,进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某位大小姐会扑上来狠狠将自己教训一番,可是当一脚踩进那门槛时,却看到那平静坐在澹台学君对面,和颜悦色与其对弈的古可人,那头早就熟识的黑豹匍匐在她的脚下,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便又重新伏下身去。

    澹台学君微微侧着脑袋,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某人,那位气势非凡的主子反倒是连看都没看李云道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回来了?”

    李云道挠头,有些不安:“呃……回来了……”欠了别人的,便总还是有些心虚的,这就是好人比坏人更容易对付的原因。

    沏了两杯茶,一杯给澹台学君,一杯送给古家大小姐,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边。

    “孕妇不能喝浓茶,茶碱对孩子的发育不好。”终于,古家大小姐白了他一眼。

    某人连忙点头:“放心放心,你这杯茶叶很少,少量的茶没有关系!”

    古大小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棋子,环视这茶室:“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

    某人心虚,只能陪笑:“地段儿虽然偏,但胜在清静,而且,嗯,还特便宜!”

    古大小姐白了某人一眼:“你差这点儿钱?还是疯妞儿手头太紧张?又或者是你觉得我出不起买下一个茶馆的钱?”

    某人忙道:“不是不是,就是单纯地觉得喜欢。”

    于是,一身黑裙轻抚小腹的女子才开始认真地打量这茶室的每一个角落,因为他喜欢,所以她便也觉得,那自然是有可取之处的。

    “闹中取静,大隐于市……”她点点头,尽量挑着这当中某些可取之处,纤纤素手轻抚那黑豹的脑袋,舒服得那金瞳的猛兽如同猫咪一般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这不是得低调着些嘛……”李云道陪笑,略带着些讨好的意思,“其实想这周就回趟京城来着,没想到你自个儿倒是飞过来了……”

    古可人轻抚小腹,淡淡地白了某人一眼:“哦?听你的口气,姐是上赶着来讨人厌的了?”

    李云道冲澹台学君使了个眼色,后者却全当作没看到,自顾自地享受着李云道亲手沏的茶,一脸悠然看好戏的表情。

    “怎么是上赶着讨人厌呢?”李云道板起面孔,“谁敢这么贬低你?”

    古可人似笑非笑地长长叹了口气:“诶,我这人啊,就是命苦,打小没爹娘,吃百家饭长大,受尽了委屈,原本以为能找个靠谱的家伙当成终生的依靠,没靠这肚子一大起来,也就没人疼没人爱喽……”

    听着古

    大小姐酸溜溜的话,李云道哭笑不得,澹台学君如此聪明的姑娘,又岂能猜不出这身怀六甲的女子腹中必然是怀着某人的骨肉!

    “咋会没人疼没人爱呢,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李云道挠头凑上来,想摸摸那腹中必然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家伙,却不料听到一声咆哮,那眯着眼的黑豹正用打量晚餐的眼光打量着自己,便又讪笑着缩回手去,“咱都是老朋友了,别这么见外嘛!”

    古可人鼓励式地拍了拍那黑豹的脑袋,夸赞道:“嗯,还是黑子好样儿的,时时刻刻都知道保护我,不像有的人,吃完了,擦干嘴巴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

    李云道哭笑不得,想起在山中那晚被人推倒,便觉得这事儿跟那传说中的神仙满天飞的话本一般奇妙。

    “说说看,啥名儿?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随便瞎起名字,姑奶奶我腾出手来就要你好看!”古家大小姐威胁式地咬着牙说道。

    “嗯,老大是大师父赐名叫凤驹,二丫头的名字是老爷子在世时就起好的叫昆仑,我觉得太男性化了,怕丫头长成个假小子,所以一直只叫着小名点点,三小子的青龙二字是师祖起的。可人,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叫九州如何?”

    华夏自古,便有汉地九州,古家先辈,皆为守护华夏战死沙场,听到“九州”二字,古可人又岂会体会不出李云道的良苦用心?

    “九州,九州,古九州……”口中喃语时,古可人便鼻头微酸,眼圈微红。

    李云道见状,忙送上一杯清淡热茶:“怀着孩子呢,切忌情绪波动!”

    泪珠最终还是掉了下来,落进温热的茶水中,荡起圈圈涟漪。

    终于,古可人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李云道,极认真道:“谢谢!”

    李云道却也认真道:“这些日子,让你受罪了!”

    女人的脸,变幻起来,便如同夏天的天气,比翻书还快。

    此时又狠狠剐了李云道一眼,悠悠道:“怎么补偿?”

    李云道心虚地看着古家大小姐,弱弱道:“肉偿?”

    刚刚喝了一口茶水进去的澹台学君噗嗤一声喷出一团茶雾,恰好喷了李云道一脸,慌忙拿起桌旁的纸帮李云道擦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嗅着澹台家十九妹的幽幽体香,李云道突然感觉到头皮发麻,古家大小姐正眯眼打量两人。

    李云道忙接过面巾纸,自己擦着脸:“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自己来,哪里敢麻烦澹台先生!”

    原本古可人微微皱眉打量这看上去年方二八的女子,此时听到“澹台”二字,顿时两眼一亮:“你是澹台学君?”

    澹台学君愣了一下,诧异看向这位挺着大肚子的气质美女:“你……认得我?”

    古可人这回倒是颇为赞许地看了李云道一眼,点点头道:“澹台家出贤仕,华夏谁人不知?学君伦敦一战成名,在华夏法学界一时传为佳话!”

    。m.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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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介绍:
带着一身滔天怨气从昆仑山走下来的大刁民,能否在陌生的都市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一个武力值彪悍的大哥弓角如虎南下,一个大智近妖的二哥徽猷似隼北上,唯困于昆仑读了二十年等身书的大刁民在长三角开始了他的妖艳人生。
本书旨在打造第一强悍大刁民,非种马非小白文。
大刁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刁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刁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