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不识好人心
小旅馆的标间条件普通,但胜在床单被褥还算干净,一夜惊魂倒也没让见过大风大浪的齐褒姒有什么心理负担,洗了澡便在李云道的怀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睁眼便已经是清晨。
“云道!”她轻唤了一声,身边却无人应答,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窗边的茶几上,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发现屋里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云道!”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正想去取手机想起昨晚为了躲避跟踪,李云道将两人的手机sim卡都取下来了。
房间咔哒一声打开,她猛地一惊,顺手拿起枕头护在胸前,却看到李云道拎着豆浆油条走了进来。
“干啥呢?”李云道看到她一脸警惕,笑着问道,“我看你没醒,就没叫你。热乎乎的豆浆油条,起来洗个澡吃口东西我们再出去。”
齐大祸水松了口气,孩子气地将枕头向某刁民扔去:“你吓死我了,一觉睡醒,发现你人没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李云道耸耸肩,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直射在床上,照得齐褒姒的皮肤犹如羊脂玉般白净剔透。某人很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笑眯眯道:“我在思考,是先吃你还是先吃早餐。”
早就在莫斯科跟李云道共度巫山云雨的齐褒姒慵懒地斜靠在床沿,风姿撩人:“你觉得哪个更可口?”
某人一个饿虎扑食,径直将那万人心中的女神扑倒在床上。
夏日的清晨,在空调的作用下房间内一片清凉,但香汗淋漓中,一片明媚春光。
好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是事后温存阶段,但就算是这样,对着穿好衣服去开门的李云道,齐女神还是一脸幽怨,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与深爱男人的独处时光被人打扰,尤其是敲门的还是个苗族的美女。
夷玲珑站在门口,却没有进来,面色有些潮红,不敢去看衣冠不整的李云道:“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她似乎原本不想说这句话,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出口自己便后悔了,脸如同火烧一般滚烫,“我在楼下等你们!”说完,便飞一般地转头就走。
李大刁民也老脸一红,关上门却看到齐大祸水带着审问味道的视线,哭笑不得:“那丫头估计在门外站了一段时间了。”
齐褒姒双颊飞霞:“谁让你刚刚欺负我!”女神嗔怪地掐着李云道腰间的肉,“就知道欺负人,害人家那么大声,玲珑刚刚在外面,估计听得一清二楚。”
李大刁民倒脸老皮厚地笑道:“没事,她是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子。”
齐褒姒咬了咬下唇:“玲珑那姑娘你可要谨慎些,小心人家给你种上情#蛊!”
李云道莫名其妙道:“那姑娘心眼不坏,不会的,我估计她这几年一直跟着我,就是为了等她哥哥。我怀疑,他哥哥是蒋青天的人,也许是蒋家培养的忠心死士一类的角色。不过,明显是不合格的死士!”
齐褒姒道:“要真是合适的话,几年前你就死在她哥哥手里了。你说她哥哥现在还活着吗?”齐褒姒一边走进洗手间打开淋浴,一边问道。
“很难说!”李大刁民靠在卫生间的门旁,欣赏着齐大祸水的曼妙身姿,“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了,还活着的概率不大,否则按玲珑所说的,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妹妹扔在外面不管。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自己一直处在极度的危险中,他怕连累妹妹,这才不敢现身。玲珑说昨晚有个电话打到了前台,我跟旅馆的老板确认过,的确有人来过电话找她,而且接完电话,珑玲就慌张张地出了门,所以我觉得这姑娘应该没有说谎。因而我就在推测,给她打来电话的,会不会是她的哥哥夷武。”
两人下楼时,玲珑正坐在前台旁的椅子上等着,前台里坐着胖胖的老板娘,吹着空调嗑着瓜子,悠闲地用ipad看着齐褒姒演的电视连续剧。
“怎么这么久!”玲珑有些不满,却不敢看李云道,刚刚在房门口听到的娇媚喘息到此时还回响在她的耳边,苗家姑娘向来奔放洒脱,她虽未经人事,但这种事情她自然不会不懂。
“早餐!”李云道晃了晃手里的豆浆和吸管,“刚刚你跑得太快了,本来想叫你一起到房间里吃早餐的。”
“谁要进你们房间!”玲珑不满地嘟啷着,但还是接过了豆浆,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此时上下嘴皮子间一嗑,一粒瓜子仁飞进嘴里的老板娘抬起头,看到李云道时面无表情,等看到没戴墨镜的齐褒姒时,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紧锁,再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喂,你们两个,说你们呢,怎么没有你们的入住纪录?”
齐褒姒下意识地翻出墨镜戴上,玲珑抢着解释道:“阿姨,他们是我的朋友,昨晚他们没带身份证,是老板叔叔帮他们登记的。”
老板娘狐疑地打量着李云道,又看看戴上墨镜的齐褒姒:“你们俩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玲珑连忙道:“阿姨,他们是大众脸。”
此时,恰好老板从地下室捧着一个大西瓜走了上来,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俩人我都登记了,老婆子,来搭把手,这西瓜太大了!”
“你还能有什么出息?连个西瓜都对付不了!”老板娘移动着肥硕的身躯,不悦地从柜台后方挤了出来。
玲珑冲李云道和齐褒姒招招手,三人快步离开旅馆的大厅。
等三人离开,老板娘这才突然回过神:“不对啊,刚刚那姑娘怎么长得那么像齐褒姒?”
精瘦的老板不耐烦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人家齐褒姒那样的大明星会住咱们这种地方?”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得也是,昨晚那两人没带身份证,你有没有趁机多收点房费?”
老板被戳中软肋,不敢说实话,陪笑道:“是夷姑娘的朋友,所以就没涨价,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他可不敢告诉胖老板娘,昨晚非但没涨价,还给人家便宜了不少。
老板娘撇撇嘴,不满道:“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我告诉你,等这个月底了,让她收拾包袱,从哪儿来滚哪儿去,一天天像个狐媚子似的,再这么勾下去,你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老板不敢顶嘴,只好说:“你把西瓜扶扶好,待会儿切到你手上了……”
清晨的小街上人来人往,正是一天当中交通最繁忙的时候,出门拐了弯,李云道见玲珑在前面一声中吭地带路,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玲珑头也不回道:“昨晚打来电话的人,让我今天带你们去见他。”
李云道皱眉:“那个人是谁?”
玲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带着路。
李云道停下脚步:“你不说的话,我们就此别过了。”
玲珑转身,无奈道:“人家没说他是谁,我怎么告诉你?”
李云道却警惕了起来:“他不说他是谁,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身边还带着齐褒姒,李云道不想以身犯险,否则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龙谭虎穴,他也敢闯一闯。
玲珑跺脚道:“是坏人的话,为什么昨晚会让我去救你?”
李云道摇头:“这个理由太过于牵强。”
玲珑急了:“你去不去?”
李云道将齐褒姒护在身后:“不去。”
玲珑突然从苗式腰包里抽出一把弯曲的匕首:“真不去?”
李云道皱眉:“你想干什么?”
玲珑却没有对他出手,只是将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自己插自己一刀,然后满大街告诉别人,是你这个公安局局长想杀我!”
李云道还是摇头,齐褒姒却从李云道身后站了出来:“云道,玲珑姑娘不是坏人,她让我们跟着她一起去,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管怎样,我觉得我们都应该跟她走这一趟。”
玲珑闻言,欣喜得连连点头:“褒姒姐姐就是明白事理,比你这个顽固的家伙好多了。”
“让我跟你走可以,把匕首暂时给我保管。”李云道可不想这个姑娘又耍什么花样,而且匕首是管制刀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放在包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全。
玲珑脸上一红:“你真的想要这把匕首?”
李云道点头:“是暂时帮你保管。”
玲珑想了想,当真将匕首递了过来,双颊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李云道也没有多想,齐褒姒倒是留了个心眼,小声问李云道:“这匕首不是什么附刀金刀吧?小妮子会不会是对你动情了?”
李云道想也没想便道:“没这回事!她都不认得我,依你的,咱们跟她走这一趟,但是你要小心,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你先走,我奠后!”
玲珑似乎耳力极好,回头不满地瞪了李云道一眼:“不识好人心!”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古宅里的儒魔
李云道本以为夷玲珑会将自己带到一处偏僻地方,却没料到跟着云南姑娘带自己来到了清河坊附近的一处民居群。这一带多数是复建的仿古建筑,终于控制保护行列,政府花了大力气去修复和维护,但真正住在里头的人除了老西湖人外,多数都是在市里打工的底层外地人。穿过小巷一线天上悬挂晾晒的衣物,终于在一处红漆剥落的大门处停了下来。
玲珑姑娘指着那门道:“就是这儿。”
没等李云道开口,齐褒姒前后张望,有些紧张地问道:“这儿怎么这么安静?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人?”
玲珑姑娘似乎对这位国民偶像的耐心比对李大刁民要强上那么一些,和颜悦色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但约他来这里的人,跟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的是同一个人,我猜他应该没有恶意。”转向李云道时,玲珑仍旧有些脸红,“你进去吧,我和齐齐在外面等你。”
“不,我要跟他一起进去!”齐褒姒急道。
夷玲珑有些无奈道:“人家说了,只见他一个人,就连我进去了,人家也是不会现身的。”
李云道刚刚就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建筑地形,这里的墙都相对低矮,但凡身手稍微好一点的,都在附近飞檐走壁,如果那人铁了心不现身,在这里估计掘地三尺也许都翻不出一个人影。
“媛媛,你和玲珑在这里等我。”说着,他又转向夷玲珑,“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你们俩立刻掉头就走,往人多的地方跑。”
齐褒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云道用眼神制止了。
“放心,我去去就回。”他轻轻拍了拍齐褒姒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推开沉重的朱漆木门,吱喀一声,一股潮霉味道扑面而来。朱门后是典型的江南院庭,门前廊柱下密布着细蛛网,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无人居住。院中两株芭蕉葱绿欲滴,芭蕉树下一方石桌,石桌上一壶茶,两只紫砂杯。
“来了?”一个声音那破落的堂厅里传来,出乎李云道的意料,居然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中年人。李云道恍然,早就听说儒魔蔡修戈有收集古院落的癖好,看到这院子时,也该早想到是这位名震沪上的枭雄巨擘。
“小叔。”李云道苦笑,“您来西湖,直接去家里便是,干嘛神秘兮兮地约我来这里?”李云道心中有诸多疑问,却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蔡家这位小叔现身此地,更是让原本就乱糟糟的局面显得愈发扑朔迷离。对于这个在昆仑山抢走自己一块璞玉的男人,李云道有种很复杂的感觉。下山后随着阅历的增长和生活的磨砺,后来才知道眼前这位被人称为儒魔的中年男子当时说“算我蔡修戈欠你一个人情”这样的话是如何地难能可贵。自己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砸了蒋青天的订婚场子,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以一已之力扛下了诸多针对李云道的明枪暗箭,这些如果不是婚后蔡桃夭告诉自己,恐怕眼前这位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锋利长剑的男子,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告诉自己。
“这宅子怎么样?”蔡修戈指了指这处明显许久无人居住的老宅,有些自得其乐地问道。
李云道略通风水,笑着摇头道:“此宅犯了几处很明显的风水禁忌,但也算不上是凶宅,只是会阻挡宅子主人的财运,所以估计因为这个原因,才这么多年无人居住。只要稍加调整,便能化凶为吉。”
蔡修戈颇满意地笑了笑:“桃夭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放在百年前,肯定是辅佐明君的一代贤臣。我觉得她说得大体不错,只是略有偏颇,你的个性,注定成不了贤臣。”
李云道摸了摸了鼻子:“小叔,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批评我?”
蔡修戈指着石桌道:“我带了些斯里兰卡的茶,喝喝看,虽然不如我们的高山茶,但也别有一番味道。”
李云道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帮蔡修戈倒了茶:“小叔,昨晚是您让玲珑姑娘去救我的?”
蔡修戈点了点头:“不错。”
李云道不解:“那您为何不直接通知我?”
蔡修戈指了指门外道:“我观察那姑娘很多年了,从她刚刚下山,跟着她那个傻瓜兄长想取你脑袋的时候,我就盯上她了。”蔡修戈指了指李云道的脑袋,轻啜了一口茶,缓缓道,“之所以让她去救你,一是为了救你,二是要试试她的心性。不错,很好!”他轻叹道,却不知是在叹这茶叶,还是赞门外的玲珑姑娘。
李云道也清楚像蔡修戈这般的一方枭雄,断然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大费周折,低头品了品茶,然后才抬头问道:“小叔,你在寻找接班人?”
蔡修戈笑着晃了晃茶盅:“桃夭说你聪明,现在才发现,是挺有意思!那丫头,你觉得如何?”
李云道想了想,答道:“聪慧,内秀,最重要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蔡修戈似乎有些诧异,颇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识人之道,看来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老浪子应该马上就要被人拍死在沙滩上喽!”
李云道一边嘿嘿笑着给蔡修戈添茶一边道:“小叔,姜是老的辣,您离退休,还早着吧?”
蔡修戈白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
李云道嘿嘿笑道:“其实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西湖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小叔您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就想听小叔您跟我唠唠,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蔡修戈轻哼了一声:“别给我戴高帽子,没用!这回盯上你的,是个难缠的家伙。说白了,有人在下一盘大棋。”
“下棋?”李云道若有所思,指了指蓝天白云,“您是说上头……”
蔡修戈道:“你只是棋子,对弈的另有其人。”
李云道立刻明白,这是上面在掰腕子,有人试图拿他来开刀祭旗:“赵家?”
蔡修戈不置可否,仰头饮尽杯中茶水:“这宅子五千万买下来也算值当,这趟西湖没白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十一,走了!”说完,他起身便往外走。
堂屋里走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单眼皮,文弱而秀气,他冲李云道笑了笑,收拾了茶具便匆匆去追赶蔡修戈的步伐。
李大刁民却看着那年轻男子,恶趣味地揣度着蔡修戈和那年轻男子之间的关系,等走到大门口时,还是一脸笑意。
见到他走出来,齐褒姒快步上来抓住他的双臂,担忧道:“刚刚看到两个男的一前一后出来,前面那个男的好像是上海的蔡先生。”
“是蔡修戈。”李云道见只剩下齐褒姒一人,奇道:“玲珑呢?”
齐褒姒无奈道:“蔡先生只说想见她哥哥,便让玲珑跟他走,所以她就跟着蔡先生走了。蔡先生是上海滩的名人,听说黑白两道通吃,是他约你的?”
李云道点头:“他是桃夭的小叔,昨晚是他安排玲珑救我们的。”
齐褒姒恍然:“怪不得,可是他跟玲珑是什么关系?”
李云道笑道:“他看上玲珑了。”
齐褒姒奇愕地“啊”了一声,李云道知道她想岔了,笑着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小叔应该是想培养接班人了。也许……”他顿了顿,接着道,“刚刚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也是小叔想重点培养的对象。”
接到李云道电话的时候,华山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纪灵岩已经打过三个电话来询问找人进度,纪大秘的语气越来越焦躁,这说明站在纪大秘背后的那位,也渐渐地失去了耐心。此时终于听到李云道的声音,他心中的一块巨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头儿,您老人家总算有信了,您要是再不现身,咱们的屁股都要被曲书记抽烂了!”华山带着哭腔和兴奋地说道,“您现在在哪儿,我派人来接您!不,我自己开车过来!”华山似乎还不太放心别人,尤其是昨夜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华山撂下电话便飞奔出刑侦楼,也顾不得纪律,鸣一警笛,一路飞速杀向李云道刚刚报给他的地址,等接近了地点才关了警笛,见到一脸悠闲的李大局长身边还跟着美女,华副支队长也没多想,跳下车时有些激动:“头儿,你没事就好,兄弟们还以为……”华山着实为李云道的安危担心了一夜,他去枪战和车祸的现场勘察过了,歹徒的车内留下了大量的子弹壳,清一色7.62毫米口径的子弹壳,从数量来看,歹徒开了不下上百枪。华山是当过兵的,知道实际的枪战跟电影里的演的完全不一样,凡体肉胎碰到7.62这样的子弹,一两发就足以要人命,哪怕打不中要害,各种伤口发炎后的并发症都能要人性命。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甩手掌柜
看到李云道安然无恙,华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半年的相处,华山看到了小局长身上与众不同的品质,也发自内心地认可了这个敢打敢拼的领导,他也相信,如果眼前的这位代理局长能够转正,无论是对市局还是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没事,现场勘察的状况怎么样?”李云道拍了拍华山的肩膀,有些肉疼的指了指华山的车,“我那辆北京吉普怎么样了?”枪战后疲于逃命,李云道也没去多管那辆命运多舛的吉普车,此时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心疼。“估摸着保险公司是不会赔偿了,修一修的话,起码一两个月的工资要泡汤了!”
齐褒姒掩口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她都没缺过钱,但也不是两手不沾阳春手的白雪公主,只是觉得身边男人肉疼工资的表情让自己看到了另一面的李云道。
华山听到笑声,这才发现李云道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尴尬笑道:“头儿,这位是……你……你……你是……”还没等李云道介绍,华山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指着齐褒姒,半天说不出话来。
齐大祸水似乎生怕天下不乱,笑着主动伸手:“你好,我是齐褒姒,是你们李局的好朋友。”她在“好”字上面加了重音,华山就是再傻也能看得出,这位大明星跟小局长的关系不一般。
在华山面前,李云道倒也没有避讳,任由齐褒姒勾着自己的胳膊道:“昨晚事发突然,来不及多想,估计曲书记和纪处长这时候该头疼了!”
华山压下心中关于齐褒姒的诧异,表情有些无奈:“现在移动互联网太发达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分分钟就传开了,幸好事情发生得快,几名主要的传播者已经都被让网警重点监控了,纪处长那边也跟宣传部打了招呼,关于昨晚的事情所有官办媒体必须保持静默。”
李云道笑了笑:“事实上我们也是多虑了,只好管好网警这个口子就行,现在官媒都小心谨慎,尤其是今年这种马上要开大会的节骨眼上,谁也不敢给咱们赵书记和曲书记上眼药。现场是什么情况?”
“白色面包车上一共有三人,司机头部中枪当场死亡,另两名男性一死一伤,死的那个从失窃面包车的挡风玻璃直接摔到了高架下的马路上,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死了。现在还有一个应该是重度脑震荡,在医院抢救了一晚上保住了一条命,但什么时候醒还很难说。”
“渣土车的司机呢?”李云道问道,“渣土车我没打脑袋,打的是肩膀,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华山点头:“没死,跑了。”
“花这么大的代价布下天罗地网,就为了要我的命。”李云道苦笑,“我的命有这么值钱吗?”
齐褒姒笑道:“你是自己不知道你有多值钱吧?”
华山眼观鼻鼻观心,自古才子多风流,自己不是才子还结过两次婚,小局长这般能上天入地的能力,多几个红颜知己似乎也无可厚非。
“头儿,翘辫子的两个,都是在网的a级通缉犯,死了就死了,您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倒是你失联后,曲书记大发雷霆,勒令我们二十四小时必须找到你。用曲书记的话来说,那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凌晨召集市局中层以上所有人开了个会,纪秘书主持的,曲书记话说得很重,说是找不到人,让赵政委提头来见,把赵政委气得脸色发紫。”
李云道轻笑不语,自己如果真的出了事,对曲费清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刚刚跟赵忌那边接上头,还没来得及安排跟王抗日的那顿饭,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真的一命呜呼了,那么曲费清在政治生涯的最后阶段好不容易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也许就要眼睁睁地化为灰烬了。对于政客来说,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李云道自问对曲费清还没有极深入的了解,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曲费清对自己另眼相待,定有所取,尤其是在知晓了自己的背景后,也许原本单纯的欣赏就要演变成相互之间的帮衬和利用了。
华山这时才想时打量周边的环境,不解道:“头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个故人约我在这里见面。”李云道笑了笑,“走吧,这段时间得小心……”
话未落音,一道寒芒冲着李云道的面门直射而来。
“小心!”李云道下意识地同时按下了华山和齐褒姒的脑袋,一只弩#箭擦着耳边飞过,直接穿透了李云道身后的车身钢板。
华山到底是老侦察兵,反应极快,掏枪便瞄准了弩#箭飞来的方向,但此时那儿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真是阴魂不散啊!”李云道拔出那根军用#弩箭,箭是改装过的,箭头上有很深的血槽,有回刺,易入难拔,他看看了弩箭射来的方向,冷冷道,“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一而再再而三,这样就没意思了。”
华山此时才体会到李云道从昨晚开始所经历的惊险:“是毒贩?”
李云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全是。”
华山似懂非懂,如果不全是毒贩还有谁呢?
“媛媛,你这几天你暂时先不要离开西湖,不但如此,你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李云道知道,如果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跟齐褒姒的关系,那么齐褒姒此时也是危险的,一旦她离开自己身边,很有可能会落入敌手,成为对方用以牵制自己的重要砝码。
齐褒姒淡然一笑:“正好,我也想给自己放个长假。我过一会儿给玲姐打个电话,趁这个机会偷个懒也好!”
华山却苦笑起来:“头儿,你不会想带着齐小姐去上班吧?我怕咱们公安局会被齐小姐的粉丝挤得水泄不通了!”
李云道摇头:“我打电话让你来见我的意思就是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我不会在公开场合露面了,我跟外界的唯一联系人就是你。”
华山有些犹豫:“头儿,你是不是亲自给曲书记打个电话?给纪秘书打也行啊!”
李云道却拉着齐褒姒的手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老华你没听说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华山再度哭笑不得,不过如果换成自己,有齐褒姒这样的红颜知己,恐怕也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了。
望着李云道的背影,华山突然觉得既幸运又压力颇大,在这个时候能约见自己,可见小局长是真心将自己当作了心腹,可是临出门前自己还跟队里的同事说来接小局长回去,大伙儿正翘首以盼呢,自己回去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小局长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带着你们的国民女神去享受二人时光了吧?
华山踌躇之际,李云道和齐褒姒已经上了一趟临时喊的出租车,上车后,齐褒姒不解地看着李云道:“你不是让他来接你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李云道摇头无奈道:“对方找不到我,已经开始布点监控我的手下了。这件事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不想拖他下水。”李云道明白,华山一路走到如今,实属不易,一旦卷入其中,不单有可能会一夜被人打落凡尘,而且还有可能会因此送命,他不想因为某些权力和欲望之间的争夺和交锋,而误伤了像华山这样的好警察。
齐褒姒将头靠在身边男子的肩膀上,轻声问道:“累不累?”
李云道苦笑:“人生本就是一场苦旅,又有什么累与不累的区别呢?”
齐褒姒道:“一场苦旅里有你相伴,再苦又如何?”
李云道与女子十指相扣:“欠你太多,这辈子也许都还不上了。”
女子嫣然一笑:“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不急,我世世都等着你。”
见出租车开始驶向城外的方向,齐褒姒奇道:“不是回家吗?”
李云道笑道:“是回家,不过是回姑苏的家。”
西湖与姑苏相距不过一百六十公里,未到中午时分,便到了小桥流水人家的姑苏古城。
六月的古城,小河流觞,繁花似锦。蝉鸣声中,李云道熟练地从门沿上方摸到了一把古铜色的钥匙,阿荷师姐每次都将钥匙藏在这里,这一次也不例外。
前个月师姐趁老师回苏大开会的机会,将这江南小院和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此时院中只有此许落叶,却也没有许久无人居住的破败景象。
“这是吴老的旧居?”齐褒姒看到书房里还有些未曾搬去的字画,吴老在文艺界享有声誉,齐褒姒这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姑娘自然认得吴老的手书。
“嗯,阿荷师姐和老师之前就住在这儿。”李云道笑道,“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随便叫辆出租车,跑回姑苏城,想来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关键时刻,我敢当甩手掌柜吧?”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好书常有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一个很终极的哲学命题,历朝历代的哲学家都在探索答案。少年时,李云道常常躺在寺庙前的大树上仰望璀璨银河,思考关于生命终极问题。李云道问过老喇嘛,骨瘦如柴的大喇嘛会晃着那串被岁月油渍浸污的佛珠,只微笑而不语。佛家修轮回,道家求升仙,那芸芸众生求的又是什么呢?
院子不大,快傍晚的时候,李云道已经往院里的青砖地面上浇了三遍水,到西方天空布遍红霞时,微风拂来,小院里透着股清新凉意。
下午就打了井水开始冰绿豆汤,西瓜也被他放在井桶里置在了井中,此时提上来切开,冰凉可口。
厨房里传来炒菜声和齐褒姒时不时地惊呼声,想来国民女神应该已经许久不下厨,或者说她就从来没怎么进过厨房。
李云道本想进去帮忙,可人家却甩了一句“君子远离厨庖”,便将男人推出了厨房。此时透过厨房门的纱帘,仍能依稀看到穿着围裙手忙脚乱的身影。多了些人间烟火气的国民女神,显得格外迷人。
晚饭是三菜一汤,青椒土豆丝,红烧茄子,辣子炒肉,酸菜豆瓣汤。齐褒姒的厨艺跟她的演技相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土豆丝切得跟小拇指一般粗细,茄子里透着股糊味,辣子炒肉辣得连山东人齐女神自己也不敢伸筷子。但李大刁民却吃得津津有味,还可劲儿夸齐褒姒厨艺了得,假以时日,可以开个深夜食堂的节目了。
因为太热的缘故,齐大祸水将长发用一根绵线随意地束在脑后,此时歪着脑袋,痴痴看这个几次救自己于水火的男人。身处混乱肮脏的娱乐圈,很难碰到几个不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男人,她突然回想起头一回跟眼前的男人见面的场景,这年头,愿意为陌生人挺身而出的,少之又少。
“看啥呢?我脸上有饭粒?”李云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菜很咸,他一连吃了三碗米馆才摸着肚子停了下来。
齐褒姒咬了咬下唇,低头问道:“如果那晚你没去西园会所……”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没有秦始皇没焚书坑儒?如果武则天没当上皇帝?如果希特勒没发动侵略战争?”吃饱了便想躺着的李云道乐呵呵地躺在了藤椅上,这是老师夏天用来在院子里乘凉的躺椅,被李云道拿来当吃饭的凳子,吃完便能躺下,他心满意足地打个了个惬意的饱嗝。
院子不大,躺着却能看清夜空。没有月亮,星河璀璨,下山这么久,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过如此灿烂的夜空了,但也许是因为许久不似如此放松,正所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吃罢晚饭,齐褒姒将透凉的西瓜端了上来,又帮他在藤椅旁置上一盘蚊香:“蚊子多,我刚刚在堂屋的抽屉里找到的。”
李云道笑着点头:“这样的日子,清苦了些,但倒也不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韵味。”他看着星空,指着那些星座,一一娓娓向她道来这些星座的由来与衍变。
九点,两人便早早睡下,次日清晨五点起床,如此过了三日,到第三天晚上,天空飘起了细雨,没法在院子里吃饭了,刚把小桌搬进堂屋,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李云道失去了吃饭的兴致,便站在屋檐下看那下得蒸腾起烟雾的大雨。齐褒姒执着一把宫扇走了过来,一边帮他扇着风,一边轻声道:“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该面对的,总还是要面对的。”
他笑着捏了捏国民女神精致的鼻子,长叹了口气:“说得对,真正的勇士要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如果觉得压力太大,再待几天也是好的。”她突然有些后悔,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居生活,只有他和自己两个人,她有种突然想明白生活真谛的感悟,还有些害怕失去此时所拥有的宁静与一切。
他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笨拙地帮她系好那方用来系头发的丝巾:“放心,我没事。”
她知道也许此时此刻,眼前男人的内心中正天人交战,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但她知道,短暂的沉寂后他一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她相信他可以。
看了一晚的雨,一夜无话。
清晨五点,齐褒姒起来时便看到他已经在厨房忙碌,她有些好奇地敲了敲门。
这个被毒贩恨得牙痒痒的年轻警察局长回头冲她神秘一笑:“今天我来做早餐,你歇着去。”
她嫣然一笑,她就知道,他一定可以。
她也没去歇着,用清凉的井水,趁着早凉洗了衣服,这三天洗的衣服比她上半辈子加起来都多,哪怕洗得很笨拙,但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照顾人、也被人的照顾的相濡以沫的感觉。
除非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
早餐出奇地丰盛,煮好后用井水冰过的五谷杂粮粥,温泉蛋上点缀了些许生抽,豆浆油条包子一应俱全。
“豆浆油条是街口姚记家的,很多外地来姑苏旅游的人大半夜起来去排队,就为了这口豆浆油条,包子是南园的,当年住工棚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这口包子。嗯,黑芝麻的是十力的最爱。”他笑着给齐褒姒递了一个包子,齐褒姒却没有伸手去接。
女人就是这样,男人不成熟的时候,她希望他能站起来征战沙场,可当男人真的成熟起来要为了理想去奋斗时,她却怅然若失。
“今天就要走了吗?”她问道。
他微笑点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总是绕不开的。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会不会有危险?像那晚那样?”
“干什么没有危险?走路会摔倒,开车会撞死,连吃饭都会被咽死,喝水都有可能被呛死。”他笑着打趣道。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那晚枪战的场景历历在目,想想都觉得触目惊心,人是肉体凡胎,哪能次次都那般好运地碰到白衣姑娘?所以她没有笑,她开始哭。
演艺圈的老前辈评价她的演技收放自如,但这两行泪却与演技没有丝毫关系。就如同看一场电影,明明知道,短暂的一切终究是要结束的,但当片尾曲响起的时候,仍旧会恋恋不舍。
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家媛媛怎么连哭都这般好看!”
齐褒姒却哭得更厉害了,仿佛有数不清道不完的委屈都要在这个瞬间,通过眼泪发泄出来。女人是水做的,流完泪的齐女神红肿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坐在身边的男子:“我突然想嫁给你了,怎么办?”
李云道笑了起来:“你敢嫁,我便敢娶。”
“怎么娶?”
“明媒正娶。”
齐褒姒突然又伤感了起来:“原先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很在乎。我在乎你,也在乎夭夭和疯妞儿。”
李云道将女子拥入怀中,笑道:“一家人相互在乎,这是好事。”
齐褒姒推开他,抬头对他对视:“真的明媒正娶?”
李云道伸手:“拉勾上吊。”
齐褒姒不满道:“我又不是孩子。”
李云道笑着揉了揉女子的脑袋:“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啊!”
吃完早餐,将小院收拾了一番,李云道将齐褒姒送到了浦东机场。
看到戴着口罩与李云道相拥出现的齐褒姒时,白玲才松了口气:“我的小姑奶奶,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想要报警了!”
齐褒姒调皮地冲白玲挤挤眼睛:“呶,这不是警察吗?”
李云道冲白玲歉意地笑了笑:“在姑苏耽误了两天,希望没有影响你们的工作。”
面对李云道,白玲现在是一丁点脾气也没有了,只好催促齐褒姒:“跟机场的熟人打了招呼了,待会儿走vip通道。”
被白玲拉着走了几步,齐褒姒一开始是低着头,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又忍不住转身奔向正目送自己离开的李云道。
“答应我的事情,不许反悔。”靠在男人的耳边,齐褒姒飞快地小声说道,说完,便又像一头麋鹿般奔向驻足摇头的白玲。
“恋爱中的女人啊!”白玲苦笑摇头,看着那个深情注视齐褒姒的男子,此时此刻,她也越来越看不清这个年轻男子——他与白玲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他多情却不烂情,他是警察却能成为戚洪波的座上宾,他年轻却是浙北省会城市的公安局长,前途不可限量,他拥有显赫的红色背景却能为了百姓生命安全周旋于毒贩与恐怖份子之间。
这个男人就像一本书,而媛媛就沉迷在这本读不懂的书里,渐渐沉沦。
如果说这世上谁能这懂这本书,或许只有四九城内那个姓蔡的绝色女子。
人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好书常有,能读懂的女子却万里挑一。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吃顿烧烤也不让人安生
谣言就如同燎原星火,发达的社交媒体如同助燃剂,各种道听途说的版本开始流传、发酵直致最终消亡。枪案发生后,关于公安局流言蜚语再次成为人们茶语饭后的谈资,尤其是事件的男主人公案发后一直未曾露面,更加给传闻增添了几道神秘的色彩。
华灯初上,街角的烧烤店门外支着数张桌子,刚过晚上九点,店内店外都坐无虚席。烤串,冰啤,空气中弥漫的孜然混杂着羊肉的味道,仿佛这些才是这座城市夏日夜晚的主旋律。靠近街边的圆桌上围着三男两女,年纪约摸都在三十岁上下。三名男子都是平头、短袖加西裤的打扮,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成熟与谨慎,而两名女子都留着精干的短发,戴着无框眼镜,颜色不同却式样差不多的中跟凉鞋,这是党政机关女公务员的标准打扮。
“海青,听说那位副局长马上要调去司法局当一把手?”其中一名男青年咬了一口羊肉串,笑着问道。
“有这个说法,但体制里的事情,不到红头文件下来那天都不算尘埃落定。但估计这件事大差不差了。”海青是城管局办公室的业务处长,跟同桌的四人是同一年考入公务员编制行列,年初解决了正科级,算是五人中爬得最得快,升迁最为顺利的一个。权力和地位会带来某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原先五人中以刚刚说话的葛明为首,但从今年上半年开始,隐隐地转向以海青为首,这种变化,让这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三十岁不到的正科级公务员有种说不出的得意。“老傅在副局长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八年,也是时候该挪一挪地方了。司法局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当一把手和当二把手是有实质区别的,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嘛!紫涵你说是不是?”他看向其中一名个头高挑的女子,语气里充满了讨好。
魏紫涵长相普通,但眉心间有一颗美人痣,跟身边的那名平庸女子比起来,显得柔媚不少。听到海青问自己,她笑了笑,说道:“在体制里能进步总是好事!”她叹了口气,“在体制里熬着,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个副处级,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得到厅级干部的门槛。”
一旁长相普通的赵凝华劝慰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也不是人人都能像我们李局长那位一年一个大台阶的。”
一直话不多的第三名男子开口问道:“凝华,外面都在传你们前局长康与之是被谋杀的,前几天你们的代理局长也遭遇了枪击案,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凝华只是公安局出入境窗口的一名普通业务警员,哪里知道局里高层领导的那些秘闻,但当着朋友们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只好故作神秘道:“这个很难说。你们不知道,我之前有个同事叫夏初,现在被调去了刑侦支队,我昨天在同事的婚礼上见过她,问起这件事,她一脸讳莫如深,我估计这种事情,空穴不来风。”
周东华在市府办负责接待工作,他似乎对这位传说中的年轻局长很感兴趣:“听说你们李局才三十出头?”
赵凝华很享受这种被同伴们关注的感觉,谈兴更浓:“我听夏初说,李局长是八零后,而且还是八零中后期,大约应该三十左右。”
魏紫涵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三十岁的副厅级?这恐怕放在整个浙北也不见吧?”
葛明似有似无地看了海青一眼:“何止是浙北少见,放眼全国,估计都不多。”
魏紫涵点头道:“三十岁副厅,放在务虚团派干部里倒是有,但是公安这种稳扎稳打又讲资历和能力的业务单位,的确很少见。”
周东华突然压低了声音:“上个月,白沙湖那边差点出事,你们听说了吗?”他一脸神秘,引得另外四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海青皱眉道:“我也听说了。我给老丈人他们买了套房子就在白沙湖旁,那天晚上好多人都收到了微信,都是那些社会自媒体在乱造谣吧?听说你们公安局后来抓了几个特别嚣张的社会自媒体的负责人,每人行政拘留一个月,前几天人才放出来。”
赵凝华一头雾水,她是公安局的不假,但她天天坐在窗口接待市民,哪里有机会接触得到核心的机密呢?
周东华极小声地说道:“市里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刘隽担任组长,我们办公室的徐副主任之前是建设局的副局长,前几天已经被喊去问话了。”
魏紫涵吃了一惊:“你是说,大坝下面真的被人藏过炸药?”
周东华重重地一点头:“你们不知道,后来西湖日报出过一篇关于凝华她们李局的报道,上面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但我听说,那晚李云道一个人智斗十多个恐怖份子,还有毒贩也掺和在里面,有好几个人都被当场击毙了。”
“这么说,这几天外面传得沸沸洋洋的传闻是真的了?”海青也投入了进来,“听说有人谋杀了康与之,现在又想谋杀李云道,是毒贩还是恐怖份子的报复?”
赵凝华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小声说道:“听说发生了枪案!你们知道的,枪案、命案都是必破的案子,这一次上头下了死命令的,听说大半夜的,市委曲书记特地赶到市局指挥中心给中层以上的干部开了会。”
“会上说什么?”魏紫涵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赵凝华有些脸红,原本作为公安局的一员,她应该对发生在家门口的事情最为了解才对,可是似乎局里的那位年轻的小局长,周东华这种局外人好像都比自己要更了解一些。
周东华似乎想给赵凝华解围,又将脑袋往桌子中间凑了凑,小声地爆出一个猛料:“那天晚上的枪案现场,你们猜还有谁在那位李局长的车上?”
葛明皱眉道:“难道是哪位领导?”
海青却摇了摇头:“如果是领导的话,这会儿肯定也传得沸沸洋洋了,一定不是。”
魏紫涵笑着道:“东华,你就别卖关子了!”
美女发话,周东华特别给面子,小声道:“一个大明星,最近好像正热播她演的电视剧,齐褒姒!”
“啊?”两名女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赵凝华,最近她也在追那部热播剧,齐褒姒扮演的女主角令她魂牵梦萦,最近好几次梦中都梦到自己见到了那位坚强不屈的女主。
“真的假的?齐褒姒哎!”这回魏紫涵不太相信了,“东华,你别听风就是雨的,齐褒姒可是国际一线大明星,最近好莱坞的几部大片里都有她,而且最近她刚刚世界巡回演唱会的澳门专场,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我们西湖市?”
受到美女的质疑,赵东华涨红了脸,争辩道:“我真没忽悠你们。我也是听我们办公室主任说的,他小舅子就在公安局,而且就在刑侦支队,这次勘察现场他也参与了。”
海青笑道:“东华,齐褒姒可是咱们的国民女神,他一个公安局局长,就算他再年轻级别再高,跟娱乐圈的明星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葛明也点头:“东华,这回我可站在海青这边,齐褒姒的段位,嗯,那是女神级的。我的女神,神圣不可侵犯!”他做一个在动乱时乱颇流行的动作,惹得对面的魏紫涵笑得前伏后仰。
五人你一句我一句,闲扯着体制里的八卦新闻,大体上逃不离某某局长被夫人捉奸在床,某某人调离了某个关键岗位没了实权,某某领导点评了某某人的某项工作。这是一个小型半封闭的社交圈,话题就远离不开体制内的那些人和事,只是他们谈兴正浓时,却没注意隔壁桌上戴着厚厚框架眼镜的姑娘时不时地瞪他们两眼。
小姑娘一看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头不高,身材瘦削,穿着宽松的滑板T恤和牛仔短裤,面前放着几十根羊肉串和几个烤鸡翅,但此时姑娘明显对面前的烧烤意兴阑珊,抬头破坏她柔美脸部线条的厚重眼镜,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青年。
“你认识齐褒姒?”她歪着脑袋问他。
他没好气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她挺了挺还没发育完全的胸脯:“我是大人了。”
他耸耸肩道:“你只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智上,你离成年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她不服气,瞪眼道:“你就是教条主义家长式的法西斯。”
他将木签上的鸡翅撕了下来,放在小姑娘的面前:“吃吧。”
小姑娘恨恨地拿起鸡翅咬了一口,仿佛在咬对面这厮的肉一般,过了片刻,还是呜咽不清地强调道:“我是大人了。”
他点点头:“行行行,你是大人,我怕了你,行吧?”
小姑娘一连吃了三个辣翅,冲他挤挤眼睛:“怎么总有人想杀你?”
他叹气道:“这跟马善被人骑是一个道理,人太善良了,可是要被人欺负的。”
小姑娘又问:“你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他又叹了口气:“知道了又怎么样?又不能提着菜刀杀上门去。”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你救过我,要不我让人帮你去砍他?”
他没好气道:“你妈没教过你,女孩子要注意淑女形象吗?成天打打杀杀的,你哥都比你文静。”
小姑娘嘿嘿笑道:“凡叔叔的手下空着也是空着,不经常拉出来练练手,指不定就真的马放南山了!”
这回轮到他瞪眼了:“还练练手?你想做第二个老七头吗?”
小姑娘撇嘴:“也没什么不好啊。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有序总比无序要好太多。更何况,正义和邪恶原本就是相对存在的,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正义和绝对的邪恶。”
也不知道是谁给小丫头灌输的这套歪理邪说般的世界观,李云道理解为耳濡目染,吃完最后一根羊肉串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邻桌的三男两女,他还真不得不佩服这几个人胡诌的能力, 市委大秘纪灵岩跟市电视台某位新晋美女主持人的绯闻他们居然也能编得出来。纪灵岩那个人李云道虽然不算了解得很深入,但这种性格的人,做事严谨,作风正派,要说真的跟女主持人有什么花边新闻,估计也是人家想顺杆往上爬,至于书记大秘有没有接这茬,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大一小两人正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却听到邻桌的五人跟隔壁桌起了冲突,此时刚刚被称为海青的年轻人被一个彪形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你他娘的有种再骂一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丫头钻进人群几下打听便又钻了回来,撇嘴不屑道:“就为了谁先来后到,抢几根肉串串,至于吗?你们公务员怎么尽招这些小肚鸡肠的人?”
其实刚刚双方的冲突,李云道一直看在眼里,跟海青等人起冲突的是三名膀大腰圆的汉子,大夏天地赤着膊就出来了,其中一人的背上还纹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很显然,这三人都是混社会讨生活的。起因是烧烤店将原本上给三名大汉的烤肉串误上到了公务员的桌上,其中一名大汉眼尖,便想把肉串拿过来,但却引起了海青等三男的不满。海青听口音像是海宁人,随口就骂了句地方版的国骂,这下便惹怒了那三名大汉,上来一把就将海青揪了起来,左右开弓,赏了两记耳光。
都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历经千辛万苦闯过独木桥才成了公务员体系内的一员,从小都是读圣贤书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葛明和周东华都吓得不敢出声了,倒是两个女人站了出来。
魏紫涵桌子一拍怒道:“你们想干什么?她是警察!”魏紫涵也算是急昏头了,赵凝华虽然是个警察,但她只是窗口单位的文职警察,跟成天与犯罪份子打交道的刑侦和治安有天壤之别。
赵凝华不得不硬着头皮指着那拎起海青的汉子:“快把人放下来,否则我叫人抓你了!”
那汉子哈哈大笑:“爷爷我刚从号子里放出来,来啊,有种来抓爷爷啊!”
三名汉子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酒气,看样子来烧烤店已经是第二场酒了。
魏紫涵怒意相向:“好,我报警,有种别跑!”
那背上纹龙的汉子冲另一人便了个眼色,那人三两步就靠过来,一把夺去魏紫涵手上的手机,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顺手又给了女人一记耳光。
魏紫涵也被吓傻了,养尊处优的她何曾碰到过这等凶徒。
赵凝华想上前阻止,却被那打人的汉子一个凶狠的眼神吓得倒退了两步。
“小子,出门前你妈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留点口德吗?”那拎着海青的汉子拍了拍海青的发白的脸,像戏弄动物一般。
背后纹龙的汉子扫视着人群,眯眼阴狠扔下一句:“谁敢报警,哪只手打的电话我就剁哪只!”
人群中本有人拿出手机想报警,却被那大汉一句威胁吓得又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烧烤店的伙计吓得不敢上前,老板是个留着光头的胖子,笑眯眯凑上去:“龙哥,给个面子,今儿晚上哥仨在店里的消费都算我的。”
纹龙大汉瞥了他一眼:“胖子,你认得我?”
胖老板嘿嘿陪笑:“西湖谁不认得龙哥!这顿算我的,算胖子我摆宴庆祝龙哥重出江湖!”
纹龙大汉轻蔑地看了胖老板一眼:“你算个球,有什么资格替我摆宴庆祝?”
胖老板被他一句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抢手机的汉子上来一把将胖老板推向人群:“死胖子,我大哥今天心情不好,少在这儿多管闲事,小心待会儿连你一起收拾!”
胖老板眯了眯眼,没有说话,隔着人群,对一个厨师模样的精瘦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会意,挤出了人群,大约应该是去搬救兵了。
纹龙大汉的注意力又转到那三男两女身上,他似乎对眉心长着一颗美人痣的魏紫涵相当感兴趣,对身边的小弟招了招手,耳语两语,那小弟眼睛一亮,落在魏紫涵身上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淫邪。
被李云道视为未成年人的戚小涵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这是要上演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吗?”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云道,“你可是公安局长,这种事情,管不管?”
李云道却面无表情,不想在想些什么。
魏紫涵再怎么抵抗,也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结局,强忍着眼泪,被那壮汉的小弟一路连拖带拽地拉到了龙哥的面前。
龙哥嘿嘿笑着压低了声音:“美女,说实话,我一进这烧烤摊,一眼就看到你了。怎么样,咱们做个交易,你陪我一晚上,我就放了你朋友!”
“呸!”魏紫涵怒不可遏,往龙哥脸上吐了口吐沫,“滚!”
当着这么多围观群众的面,龙哥恼羞成怒,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就想往魏紫涵的头上砸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喝死人就不好了
龙哥狞笑着抄起啤酒瓶,对于他这类几进宫的角色来说,打伤人,只要人不死,大不了跑出去躲一阵子,但眼下这局面,面子才是最重要的。
围观的群众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看到一个好好的姑娘被人摧残,但却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海青没有站出来,葛明没有,周东华没有,赵凝华往前一小步,但又胆怯地收回了脚步。
这一刻,魏紫涵心如死灰。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的宣判。
但是酒瓶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龙哥脸色微微一变,手腕被人制住,他突然发现自己半个身子软麻得连一丁点力气都用不上。
“找死!”一旁的小弟见龙哥被人制住手腕,扔下海青,气势汹汹地一拳挥了过来。制住龙哥的是个看上去文弱的青年,像个大学老师一般文绉绉的,自己这一拳下去,起码能打到对方吐血。但这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非但没让这青年吃半点亏,他脚下更是一个踉跄,径直冲向隔壁的桌子,轰地一声,桌子椅子木签倒了一地。
另一人见同伴吃亏,舍了魏紫涵,抄了酒瓶子往桌角一磕,锯齿状的玻璃瓶直接捅向那青年的腹部。
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倒衍变成这样一幅场景,这一瓶子下去,估计会是一条人命——围观群众里有人紧张,有人惋惜,还有人兴奋——这毕竟也是头一回目睹一桩命案的发生啊!
“小心!”魏紫涵忍不住惊呼一声。
眼看着那锯齿状的酒瓶就要触及那青年的腹部,青年双指轻点在那小弟的手肘外侧,那人哎哟轻呼一声,肘上一麻,手上的酒瓶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一个照面便吃了暗亏,两名小弟也不敢再造次,恼怒地盯着青年,这人瘦胳膊瘦腿的文弱书生样,没想到是个练家子。
那青年叹了口气道:“不就是只根肉串嘛,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吗?”
龙哥死死的盯着青年:“当出头鸟,小心夜路!”
青年眯了眯眼,突然笑了起来:“你是在威胁我吗?”
龙哥轻哼了一声,一旁不再敢上前的小弟却吆喝道:“快放开龙哥,不然今天晚上谁也别想善了。”
那青年看了一眼人群后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的姑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原本是不想管的,这世间弱肉强食,本是自然法则,但是太过恃强凌弱的话……”他顿了顿,指了指天空,“老天爷看不过眼,会恶报的。”
“老子坐了八年牢,就没看到过什么叫恶报!”龙哥虽被人制住,但面目狰狞,看上云甚是可怕,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抱着孩子,他的表情甚至将孩子都吓哭了。
青年又叹了口气,看向早已梨花带雨的魏紫涵:“你没事吧?”。
魏紫涵点头:“没事。”
青年看向龙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是当大哥的人,得给小弟们留个好榜样!”
龙哥本想开骂,却又感觉到被青年制住的半边身子酸麻不已,强忍着怒意,咬牙点了点头:“技不如人,算我今天倒霉!”
青年松开龙哥的胳膊,一米八五的大汉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幸好青年眼疾手快地踢了把椅子过去。
“龙哥,你怎么样?”
两名小弟连忙上来献殷勤,龙哥的注意力却始终在那青年的身上:“小子,敢不敢留下姓名?”
那青年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不敢。”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但笑的不是那见义勇为的青年,而是嘲讽那个龙哥,摆明了你是要报复人家,还想人家留下姓名,这不是白痴吗?
听到众人的笑声,龙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旁的小弟安慰道:“龙哥,现在的人跟八年前不一样了,世风日下,没人敢像当年咱们那样了。”
见冲突平息,烧烤店的胖老板抱着和气生财的想法连忙招呼众人入座,又承诺因惊扰了各位每桌送冰啤一扎。
从冲突开始到平息,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众人免费看了场好戏,又免费得了份冰啤,烧烤店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周东华去结了账,拉着同伴们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魏紫涵却说了声“等一下”,而后便独自一人来到隔壁桌。
“谢谢!”她望着刚刚挺身而出的青年,充满感激,事实上在如今这个社会,敢在那种关头站出来的人,绝无仅有。此时她才发现,青年的对面坐着一个颇清秀的姑娘,只是姑娘此时正捧着一根长长的鸡翅在啃着,唇角沾着些孜然和辣椒粉,看上去颇为可爱。
青年笑着站起身:“不用客气,举手之劳。”他看了一眼坐在原地仍对自己怒目相向的龙哥,劝道,“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他这样的横货,一旦发起疯来,估计我也没本事能制住他。”
魏紫涵连忙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刚刚坐下来的青年一愣,笑着道:“我姓雷,单名一个锋字!”
“好的,谢谢你。”不用青年多催促,龙哥那吃人的眼神让那三个男人恨不得插上翅膀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体制内盼着早日升官的人哪里跟这等混社会的盲流打过交道。临离开时,魏紫涵又回头看了那青年几眼,那纹龙汉子怨毒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姓“雷”的青年。
“好险!”上了出租车,开出两个街口,赵凝华这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想不到海青就是个空架子,被人家收拾就跟小鸡崽子一样服服贴贴的。幸好那个帅哥帮忙,否则今天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魏紫涵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眼神迷离。
“喂,紫涵!”赵凝华拍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啊?”
“哟哟哟,我们的紫涵大小姐春心萌动喽!”赵凝华笑着做了个羞羞羞的动作。
魏紫涵双颊飞霞,有些后悔地道:“刚刚应该提醒他,让他也早些离开才是,我看那个纹身男还会找他的麻烦。”
赵凝华笑道:“这才离开还不到五分钟,你就开始惦记人家。问了姓名了没?”
魏紫涵点头:“问了,姓雷名锋。”
赵凝华愣了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大小姐,人家说他叫雷锋,那是在跟你开玩笑!”
赵凝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了,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危险中不能自拔,居然没发现对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请叫我雷锋,这不是朋友之间开玩笑时才用的吗?她不禁苦笑,看来那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却不知道坐在对面跟他一起吃烧烤的小姑娘是他的什么人,也许是妹妹,也许是亲戚,总之应该不是情人,因为那姑娘太小了,看上去还未成年。
被魏紫涵视为未成年的姑娘乐呵呵地啃着鸡翅,仿佛这是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都英雄救美了,怎么不留个电话号码?”姑娘嘴里都是鸡肉,但还是打趣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云道,“你回头看看那个龙哥,他的双眼都快要喷出火了!老天,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你此时此刻应该早已经死了一千次了。咦,他起身了,不好,他走过来了。”
戚小五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看好戏的表情,就差没让胖老板再上两串鸡翅,好让她一边品尝一边看戏。
龙哥的确带着两个小弟走了过来,大刀金马地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二子,让老板上扎啤!”
李云道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吃着烤串,还帮对面的姑娘擦了擦唇畔。
胖老板害怕三人又滋事,连忙小步地溜达过来:“好好好,喝杯酒大家都是朋友,咱这桌的扎啤都算我胖子的,管够!”
龙哥手一挥:“少废话,先上十杯。”
龙哥的小弟二子当真端了十杯扎杯上来,一杯扎啤将近一升,满满地摆了一桌。
“兄弟,看你的样子,也不是道上的,所以龙哥我也不用道上的方法来解决了,就喝酒,喝赢了,今晚的事情一笔勾销,但你要是喝输了……”他的目光落在李云道对面的戚小五的身上,“那就要辛苦这位小姑娘跟叔叔们走一趟了。”
李云道想都没想便道:“行,这姑娘我白送给你了,你们爱咋的咋的!”
龙哥没想到他会这种反应,猛地一愣,对面的戚小五啃鸡翅的动作也微微一滞:“喂,你这样就太不讲究了吧!为了几个陌生人,你都能跟人动手,我们好歹也算并肩作战过吧?”
李云道想了想,道:“嗯,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他的视线慢慢落在龙哥的脸上,“就喝啤酒?”
龙哥笑得异常阴险:“兄弟还有什么道,划出来瞧瞧!”
李云道将胖老板招了过来,耳语几句,不一会儿,胖老板拿着几瓶高度的二锅头放在桌上,身后的伙计拿了十个喝白杯的小酒杯,李云道将十个酒杯全部倒满,拎起一杯,扑嗵一声,白酒杯沉入扎啤内,泛起阵阵白沫。
龙哥面不改色,轻笑一声:“好,这他娘的才是带把儿的!”不等招呼,他拿起那杯混了白酒的扎啤,仰头咕咚咕咚,十秒不到的时间,一升酒已经喝了进去,他打了个饱嗝,轻笑一声,拿起白酒杯置入第二杯扎啤,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云道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拿起扎啤,他喝得慢,一口一口地,仿佛在口尝着人间绝味。
看他喝酒的速度,龙哥终于放心——看来这小子手上功夫不错,但酒量肯定是不如自己的。
第一杯,第二杯,第三杯……龙哥喝酒的速度越来越慢,但李云道却始终一脸微笑,还是跟刚刚一样的速度,慢慢地喝掉了第五杯。
戚小五看得津津有味,见桌上已经没了扎啤,起身招呼老板:“胖大叔,再来十杯扎啤、三瓶二锅头……”
话还未曾落音,一道水箭从龙哥的口中喷了出来,吓得小姑娘连退三步。
龙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指着李云道:“你……你……”
他的话没有说话,人便已经软瘫在小弟二子的杯里。
李云道叹了口气,对那同样结实的小弟道:“送他去医院,酒是好东西,但喝死人就不好了!”
两名小弟也不敢再多跟李云道纠缠,手忙脚乱地架着龙哥离开。
目送他们的背影,李云道也长长地打了个嗝,这才悠悠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可惜不能消那万古愁啊!”
戚小五蹙了蹙鼻头:“李白要是知道你把他的诗改成这样,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李云道看了戚小五一眼:“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喂,我还不想回家。”戚小五不情愿地道,“这才几点?大叔,这才十点出头?回家干嘛?你老婆又不在西湖,没人查岗,你这么急着回去干嘛?”
李云道诧异地看戚小五:“你对我的事情很了解?”
戚小五“切”了一声:“这叫知己知彼。对了,刚刚你调的那个酒,叫什么?跟谁学的?”
李云道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这叫‘深水炸弹’,我小舅子在京城开了一个会所,他教我的。刚刚那个还是小炸弹,其实还有一种更厉害的,用四种不同烈度的酒混在一起,大杯套小杯,那一杯下去……嘿嘿!”李云道隐隐觉得有些上头,但还不至于觉得难受。
“嗯,你觉得我爸身边的那几个人怎么样?”威小五突然话锋一转,她很少会谈及戚洪波的事情,尤其是戚洪波身边那些不干净的人和不干净的事。
李云道微闭着眼,揉着太阳穴,突然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地靠过来帮他摁着发胀的脑袋:“我爸身边那几个人,原先青蛇叔叔和猫叔都还不错,虽然他们俩看对方都不顺眼。现在,我发现我爸身边的人才开始日益凋零了,也许大哥是对的,我们戚家早就该退出那片灰色地带了。”
“财虎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判官心狠心辣,驭内却不足以慑外,黑子……嗯,这个人还有待观察。”
“卢叔叔和宋叔叔都是居内而不擅外的人,青蛇叔叔如果不是腿出了问题……唉,青黄不接啊!”小姑娘忧伤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辩证地看待问题
醒过来的时候,李云道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口干舌燥,应该是宿醉的后щ..lā后来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如何都想不出来。正想起身,却发现一只纤细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胸口,李大刁民猛地一惊,侧头便看到正搂着自己睡得香甜的戚家五小姐。
发生了什么?李云道努力回忆着从烧烤店离开后的场景,记忆却像被人切断般,无论他如果努力都无法回想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地将小丫头的胳膊挪开,掀开被单,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床边散落着自己的衣服和鞋袜,所幸的是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不对,他立刻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喝醉了的话,是谁给自己穿的睡衣?而且因为年幼时经常泡药桶的缘故,自己习惯不穿衣服睡觉,那这睡衣应该是自作聪明的小丫头给自己换上的吧。
李云道苦笑一声,却不知道自己昨晚迷糊中有没有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止。
下楼晨跑后神清气爽,顺便买了早餐,到家后李云道又去房间看了一眼,小丫头睫毛闪动,却装作仍旧在熟睡,李云道也不点破,独自一人吃了早餐,稍稍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听到门响的声音,一直躲在被窝里的不敢吭声的小丫头猛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双颊:“戚小涵啊戚小涵,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她得意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找到床下的眼镜戴上,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哼着小曲开始洗漱。
昨晚是她头一回来李云道家,她虽然从小不愁吃喝,不问柴米油盐,但眼力还是有的,红城玫瑰园是西湖市属一属二的高档住宅小区,这里的一套大平层,价格是普通别墅的两三倍还不止。昨晚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沉重,出了五十块,才请网约车的好心司机一起把半路睡得不醒人事的李云道给背回了家里。她在洗手间的抽屉里拿出一支崭新的粉色牙刷,这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探明的“敌情”,刷着牙,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想到昨晚给他穿睡衣的画面,她的脸又有些发烫了。
“这个坏家伙,真是个坏家伙咧!”她扬了扬牙刷,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又弹了弹光洁无瑕的脸蛋,“嘻嘻,戚小涵,你真漂亮!”
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放着早餐,桌上有一张便签,只有七个字:早餐热一下再吃。
戚小涵小心翼翼地将纸字对折好放进自己的口袋,伸脖子看了看早餐,嗯,虽不如平时在家里的丰盛,但勉强还算满意,算姓李的有良心,不枉费自己昨夜费了老大的心血把那个醉酒后沉得像死猪的家伙弄回家!
李云道出现在市局的时候,公安局局长被刺身亡的谣言不攻自破,一个上午,刑侦支队来了一拨人,缉毒来了一波,连警犬支队都来人了,最后一个来的是纪灵岩,实际上他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但上午他陪曲费清在区里调研,临近中午时受曲费清的委托来慰问李云道一番。
“你这个甩手掌柜倒是干得轻松,这几天快没把我给累死!”在李云道面前,纪灵岩的状态是放松的,以葛优瘫的姿势斜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幸好李云道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否则这市委第一大秘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形象很容易就崩塌了。
“挺好,你就当锻炼锻炼,反正迟早你都是要放到下面去独当一面的。”李云道幸灾乐祸地笑着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累?”
纪灵岩的确很累,气色也不太好,两个黑眼圈看上去像个极不健康的病人:“曲书记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揪出刺杀你的幕后黑手,这几天给你们市局的压力有点大。不过说实话,我还真佩服你,案发现场我是没去,但照片我都看了,简直就是乱枪扫射,就这样你还死不了,据说还带着个美人一起逃出升天了?你可别跟我们这三天是去避难了,以我对你的了解,肯定是带着齐大美女躲到哪个地方去享受人生了吧?”
李云道笑道:“不服气的话,你也挨几枪试试!”
“别,我还要留着这条小命为人民服务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李云道笑道:“你都同志了,你老婆怎么办?”
“滚蛋!”纪灵岩笑骂道,“你以为我是你,红旗不倒外加彩旗飘飘,我可告诉你,作为一个合格的党员,咱们虽然要博爱,但不能滥情。”
两人闲扯了一会,终于回归正题。
“知不知道动手的究竟是哪方势力?”纪灵岩有些担忧,“他们既然敢杀一个康与之,就敢再杀一个李云道。”
李云道叹气摇头:“要是知道,现在就去抓人了,哪里还要在这儿干发愁?”
“重伤的那名歹徒能开口了吗?”这几天曲书记很关心公安局的事情,所以纪灵岩都快要忙成代理局长的角色了。
“目前还在昏迷中。”李云道知道那个歹徒很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就算醒过来,背后的那些人也会想办法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太上心?”纪灵岩有些好奇,从一个被刺杀者的角度来看,李云道的反应镇定得令他惊异。
“都差点儿一命呜呼了,还要怎么上心?”李云道笑了起来。从下昆仑山到如今,自己已经在阎王殿的门口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从一开始看到死人便会胃部翻江倒海,到如今经历枪林弹雨也面色如常,心理承受能力几乎是呈几何级地增强。纪灵岩从大学毕业就进了机关,如今又跟了曲灵岩当秘书,在普通人眼中算得经历丰富,但是跟李云道相比,依然是小巫见大巫。
“不对!”纪灵岩盯着李云道,“你是不是知道这些事情背后到底是谁?”
李云道一脸无辜:“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跟曲书记去汇报了,还要等到现在?”
纪灵岩指了指李云道:“你再装!”
李云道知道瞒不过纪灵岩了,苦笑摇头:“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算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纪灵岩一愣,神仙打架?如果连康与之都算是小鬼的话,那神仙是谁呢?纪灵岩不敢往下想了。
沉默了一阵子,纪灵岩还是开口问道:“你说咱们书记知道吗?”
李云道摇了摇头,如实道:“很难讲。”
纪灵岩坐直了身子,前所未有地认真:“赵平安?”
李云道继续摇头,指了指天空。
纪灵岩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这还好。”但他马上又疑惑起来,“跟康与之有什么关系?”
“目前还不清楚,我估计老康还想再进一步,到这个层级,单在省里动脑筋应该是不够的。”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纪灵岩明显没什么胃口,显得忧心忡忡,李云道坐在他对面,善意地笑道:“怎么,不合胃口?我让食堂给你炒两个小菜?”
纪灵岩摆了摆手:“我其实一直在琢磨你刚刚说的话,同时也在反思自己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李云道微微叹了口气,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如果一个厅级官员都能随时随地被牺牲掉,那么对于纪灵岩这种为了仕途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公务员来说,原本光明的前景则突然变成了一团迷雾。辛勤的努力突然失去了方向,这对于每一个对人生有着执着理想和目标的人来说,都是极残忍的。
“岩哥,不能狭隘地看待这件事。高层之间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而产生摩擦和争斗,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老康究竟介入了什么事情而招来杀身之祸,这一点我们暂时还无从得知,但单凭一两个瑕疵就否定一个制度,这就太片面了。这世上有完美无缺的社会制度吗?抛开意识形态不谈,你说老美的自由主义就真的好?我们的集体主义就真的不好?马克思教导我们,要用辩证的眼光看待事物,以偏概全并非管中窥豹,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来告诉你吧?”
纪灵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叹气道:“云道,我也就不瞒你你了,其实这段时间跟着曲书记,我觉得特别累,前所未有地累。我也理解领导的压力大,情绪反复,但有时候也要体谅体谅我们下面的人,唉,不说了,说起来就糟心……”
李云道恍然,纪灵岩是由此及彼,从逝去的康与之想到了自己的境遇,他也知道纪灵岩是将自己当成了朋友才敢私下埋怨两句,安慰道:“省里和市里两头受气,曲书记这个省会城市的一把手不好当啊!”
纪灵岩点头道:“严市长跟赵书记走得很近,据说省里的好几次大会上,赵书记都点名表扬严市长工作做得到位。市里的一些官员都是墙头草,一感觉到风声不对,立刻一窝蜂地跑去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了,你这段日子没跟书记接触,否则……”他没接着往下说,只是叹气。
“你也别气馁,我上次也跟你说过,饭要一口一口吃,局面要一步一步打开。顺应历史潮流的事物都是呈螺旋式上升的,咱们的工作,想要一蹴而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人在食堂匆匆吃了两口,就站在办公楼下面的阴凉处抽烟。
纪灵岩情商极高,情绪恢复得很快,两人很快就有说有笑,以至于林桃子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纪大秘正讲着市里某位局长被捉奸在床的段子,两人笑得前俯后仰,却谁也没有察觉到林处长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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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云二路停车场的呼救
林桃子面无表情地将一叠报告递到李云道的面前:“看守所那名死者的毒理报告和解剖报告,死者死于类似于尖吻腹蛇毒的一种抗凝血毒素。尸体我们解剖过了,在尸体左大腿外侧,发现了一处不易察觉的外伤,只有针头大小,从伤口来推测毒液应该是从这里注入死者体内的。”
李云道接过报告,飞快地瞥了两眼便合上:“好的,辛苦林处长了!”
林桃子“哼”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纪灵岩的脸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灵岩似乎一看到这位林处长就发怵:“曲书记想了解案件的最新进度,所以我来了解一些情况。”
林桃子嗯了一声,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等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回头,瞪着纪灵岩:“你离他远一些,否则学坏了,我立刻告诉表姐!”说完,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原本这种话是用来开玩笑的,但是从林桃子的口中说出来,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纪灵岩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李云道,有些幸灾乐祸:“我这个小姨子可不好对付,以后有得你头疼了!”
“林桃子是你小姨子?”李云道有些好奇,照理说小姨子在市局工作,纪灵岩应该早就知会自己了,但纪灵岩却似乎从来都不曾提到过这个小姨子。
“她是我老婆的表妹,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背景?”纪灵岩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李云道,“没人告诉你,她是林潮生的女儿吗?”
李云道恍然,怪不得林桃子会跟老范那般熟,林潮生是省高院的院长,之前也曾在省纪委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
“林院长是我老婆的舅舅。”纪灵岩摸了摸鼻子,“我这个小姨子从小性格就有些不合群,最后从事的工作也让她远离人群。用我老婆的话来说,林桃子表面看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谁都不会喜欢,但剖开石头,里面有钻石!人不坏,就是脾气性格古怪了些,她在你手下工作,你多担待啊!”
“放心,你这个小姨子能力出众,谁也动不了她!”李云道早就看过林桃子的简历,知道这位经历丰富的林法医绝对是翘楚级的法医专家,驾驭有能力且有个性的下属,这对拥有容人雅量的李云道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纪灵岩突然奸笑起来:“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小姨子,你能不能招惹还是不要去招惹,大龄剩女,追尾必嫁,私生活上你得小心点,否则闹出什么绯闻来,我老婆的舅妈可不是吃素的!”似乎想起了什么,纪灵岩打了个哆嗦。
纪大秘离开的时候已经将阴霾情绪一扫而空,李云道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纪大秘也许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资历足够了,现在缺的是主导一方的经验。
回到办公室,将林桃子拿过来的报告仔细地研究了一遍,尽管这件事的背后有太多李云道无法控制和企及的元素,但大山里走出来的人,骨子里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越是如此,他就越想跟对方搏上一搏,哪怕被人看作是螳臂当车,搏上一把后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三天没在,局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他这个代理局长批示,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回到家。餐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自己留的字条下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楷。
“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叔叔你不要乱想!”
李云道一笑了之,虽然昨晚喝断了篇,但是想来在那种状态下就算想干点啥,也没有身体状态去支持。晚上先跟蔡桃夭和儿子视频,再跟远在美国的阮钰聊了聊近况,嘱咐郑莺莺定要守好疯妞儿的安全,却没料到临睡前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电的汤力,语气慌张:“李局长,救命啊!”
一声“李局长”外加“救命”,直接把李云道给喊懵住了,但他听得出汤力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事实上,以李云道和汤力之间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汤力是绝对不会向他求援的,除非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出什么事了?”李云道走到窗边,“你先镇定一下,不要慌!”
“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汤力的情绪似乎已经接近崩溃,“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谁要杀你?谁来了?”李云道听得到电话里有枪声,还有流弹打在金属上的声音,看来这位汤家大少真的碰上硬茬子了,“你在哪儿?”
“我在……云二路的停车场。”
“能找到地方隐蔽吗?”
“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我最多还能支撑五分钟。”
“好,你先找地方隐蔽,我马上过来。”
云二路停车场离李云道所住的红城玫瑰园只有三分钟车程,这个停车场的始建初衷,是为了方便住在九溪景区附近的人将私家车停在停车场,再接驳地铁或公交出行,以缓解西湖城内越来越沉重的交通压力。李云道已经来不及细想汤力为何会在午夜时分出现在自己家附近的停车场,飞奔到车库,风驰电掣地赶往云二路停车场。
九溪景区附近多数都是高端住宅,此时夜深人静,黑色辉腾的V12发动机咆哮着从云二路飞驰而过,正在值夜的见习交巡警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轿车飞驰而过,迈上铁椅摩托就想去追,却被身边的打着哈欠的警察师兄拦了下来:“别去触霉头了,那是什么车你看到了没?”
见习巡警狐疑道:“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车牌号是浙A99*99。”
警察师兄没好气道:“你见过V12的帕萨特?”
见习巡警小心翼翼问道:“那刚刚那辆是……”
“已经停产的大众辉腾,目测刚刚那辆车的价格在两百四十万左右,还帕萨特……”师兄有些无语,“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你刚来见习的时候,队长没嘱咐你吗,这一带有几个特殊的车牌?”
见习巡警撇撇嘴道:“就因为他们是富人,能买那么贵的车,所以就算超速违法了,我们也不管吗?”
警察师兄拍了拍见习巡警的肩膀:“是不是富人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刚刚那辆车,就算咱们支队长来了,也不敢轻易地拦下来。你现在去追,首先会连累中队长被大队长批,大队长被支队长批,嗯,没准我们俩还要各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书。”
见习巡警皱眉,似乎有些愤愤不平:“我秉公执法难道还错了?”
警察师兄叹了口气:“秉公执法固然不错,但是你要分清楚对象和场合。”他见身边的年轻人一脸义愤填膺,便想起了半年前的自己,嘿嘿笑了笑,干脆将话挑明了,“刚刚那车是咱们代理一把手李局家的,你记好了,李局家有四辆车,他自己平时开一辆军绿迷彩色的北京吉普,另外还有三辆,一辆玛莎拉蒂,一辆路保时捷,还有一辆就是刚刚那四个九车牌的辉腾。”
“李局?”见习巡警张了张嘴,能进交巡警支队成为一名光荣的见习交巡警,他已经觉得自己相当幸运了,市局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似乎离自己这个小小的世界相当遥远,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好奇问道,“师兄,你是说咱们那位大半夜拉着毒贩去跟恐怖分子周旋的李局?”
警察师兄点了点头,望着云二路远方早已经消失的车灯:“是啊,就是咱们的小局长!”
“天啊,这么多豪车,他也不怕纪委查?”见习巡警听到那么多豪车,顿时觉得难以想象,一个公安局长住在这种豪宅区,家里还有这么多价值百万的豪华汽车,怎么可能不引起纪委的注意?
“纪委敢查咱们李局?”警察师兄轻轻一笑,“先不说咱们李局的这些房子和车都是他夫人名下的产业,但李局的背景,我估计咱们市纪委的刘书记也不敢轻易把他怎么样。”
“李局的夫人很有钱吗?”
“据说是美国什么投资集团的创始人,在咱们云里科技也持有一定的股份,你说有没有钱?”
“纪委也怕有钱人?”
“纪委有权,权力怕什么?不就怕最大的权力吗?虽然我不知道咱们李局到底什么来头,各种说法都有,有说他有京城的红色背景,还有说他夫人是京城红三代,反正能三十岁当上咱们的代理一把手,肯定不简单。”
“有背景真好!”年轻的见习巡警无不羡慕地感慨道。
“光有背景有个屁用,咱们省原来的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汤司令,呸呸呸,说了你也不明白,就是汤林阳,也有个儿子叫汤力,那他妈的就是个混账东西……”
见习巡警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耳机里响起了指挥中心的呼叫声。
“交巡警0038号收到,目前位置在云二路中段,请指示!”警察师兄熟练地回复道。
“云二路停车场有警员需要支援,警员编号00006,是市局的李局,请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同时,现场有持枪歹徒五名,请注意安全。”
警察师兄先是一怔,最后飞速跨上警用摩托:“快走,出事了!”熟练地踢开脚撑,摩托飞驰而出。
见习的年轻巡警反应也极快,迈上摩托:“师兄,出什么事了?”
警察师兄头也不回道:“目标云二路停车场,李局那边需要支援,五名持枪歹徒,你小子招子放亮点,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云二路停车场
云二路停车场是西湖市政所建的交通接驳站,与规划中的地铁站和公交车站相连,是一个地下四层地上三层的立体式建筑。
夜幕中,一辆黑色的大众辉腾缓缓驶近停车场。李云道将车停在了路边,检查了一下配枪里的子弹,弹匣是满的。将配枪塞进后腰,下车后他便悄然从人行通道进入了停车场。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停车场内只听到嗡嗡的排风系统的低鸣声,空荡荡的地面一层只有零星的几辆车,似乎这个巨大的单体建筑内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汤力说他在这个停车场,却没说在哪个楼层,加上后有追兵,位置肯定是在不断的移动和变化中的。难道说要翻遍整整七层的停车场去找他?
正犯愁怎么找人的时候,楼下传来砰砰两声巨响,在空荡的停车场内,枪声的回响不断回荡着。
范围缩小了,但枪响也说明凶徒已经再次发现了汤力的位置。不容多想,李云道迅速向地下停车场移动,附一层没人,附二层也没有人,直到找到附三层,李云道刚露头,便看到两下火光闪动,瞬间两声枪响传来,子弹打在水泥墙上,火花四溅。
怎么只用三个人?不是说五个人吗?
此时李云道也不想再露脸了,对方的火车很足,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收了汤力的性命,只是没想到会碰上自己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突然,一股劲风从脑后传来,李云道下意识地往前一扑,对方使的力道极大,一时收不住,一棍击在水泥柱上。
“操!”对方怒骂了一声,抬枪便射。
李云道的速度却比他更快,刚刚扑向前方的同时就已经从后腰抽出了手枪,那人刚抬起枪口,李云道便已打开保险,倒地的瞬间“砰砰砰”开出三枪。两枪中腿,一枪打在持枪的手臂上,那人痛呼一声,双膝跪地,枪也丢在一旁。
李云道飞速起身,将手枪踢到一旁,刚想从这人口中问出些什么,身后的传来密集脚步声,暗道一声不好,一个侧翻滚,滚向身边水泥柱的后方,刚刚站稳,就听到数声枪响以及子弹其中身躯的声音。
“住手!”有人一声暴喝,“是老三!”
有三人的脚步声,应该是刚刚冲李云道开枪的三名歹徒,其中一人怒吼道,“老三,你他妈的怎么在这儿?我操了个娘的,老三!”那人的口音里带着江北、河南、山东交汇地带的口音。
“我操,谁让你他妈开枪的?”另一人怒不可遏。
“抓到姓汤的,碎尸万段,喂狗!”最后一人几乎在咆哮。
“大哥,刚刚那个人好像不是姓汤的,姓汤的身上没有枪,如果有枪,他刚刚早就反击了。”
三人中的一人错手将老三打死,悲痛不已,开枪的那人沉声道:“老三,你放心,四弟一定替你将姓汤的人头提来给你烧头七!”
被称为大哥的人似乎最为沉着冷静,看了一眼李云道藏身的水泥柱,小声道:“事已至此,先不要管老三了。有硬茬子来了,听枪声可能是个警察!”
那老二冷笑:“警察好啊,好久都没有杀过警察了。”
老四道:“来得正好,杀警察以祭老三的在天之灵!”
老大冲水泥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老二和老四立刻会意,三人端着枪,呈包围之势向那水泥柱围去。
停车场内的风扇声再大也掩盖不住摩托的巨大轰鸣声,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摩托车的声音是从地面一层传来的,很快就到了地下附一层,又到了地下附二层。
老大冲老四指了指楼上,示意让他去入口的位置看一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和老二继续合围着向那水泥柱逼近。
突然,一道亮光从水泥柱的后方嗖地闪了出来,老大和老二两人下意识地调转枪口,对那亮光砰砰开出数枪。
“不好!”老大抢先反应过来,是那只一部开着闪光灯的手机,还没等他调转枪口,一个黑影从柱子后方翻滚而出,砰砰砰砰,连开四枪,那人似乎还想开第五枪,但子弹似乎卡在了枪身内。
老二惨呼一声身中三枪,老大反应快,身子侧了一下,所以只有持枪的右臂中了一枪。
那人反应极快,见枪卡膛了,竟然将手枪作为武器,狠狠地掷面了老大的面门,老大身子一矮,带着风声的枪从脑后勺上飞了过去。
果然是个硬茬子,枪法准,力道大,老大身子一猫,枪换到左手,对着那黑影连开三枪,可惜老大左手枪法普通,加上那人身法敏捷,一连枪都被他如猿猴般矫捷的身法给躲了过去。
“老二,你怎么样?”老大不敢掉以轻心,踢了踢脚边的老二。
“大哥,咳咳……”老二胸部中枪,应该是伤到了肺叶,不断咳出鲜血,“说好干完这一票去俄罗斯嫖娘们的,估计我和老三都去不成了,咳咳咳……”
“撑住,他妈的,老子订了圣彼得堡最好的酒店,一晚上给你订了五个妞,让你操到天亮!”
“好!咳咳……”昏暗的灯光下,老二的双眼慢慢失去光采,鲜血无声地从他胸口溢淌出来。
“老二!”老大似乎跟老二感情极好,怒吼一声后,嗓子里发出野兽的咆哮,“不管你是谁,老子要你血债血偿!”他怒吼着,冲着天空开了数枪。
听到枪声,行至附一至附二楼的两辆摩托停了下来,关闭了引擎。
“师兄,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年轻的见习巡警竖起耳朵,那轰轰轰的响声仍在车库内徘徊。
那警察师兄先是一惊,随后下车,面色凝重:“是枪声,不在附二,应该是在附三或者附四层。歹徒果然有枪,小心点!”
见习巡警小朱重重一点头,手摸向腰间的警棍,但视线落在师兄孙小凡腰间别着的警枪上,从上个月开始,两人一组的夜间巡逻小队都配有实弹手枪一支,由经验丰富的老巡警执枪,小朱和孙小凡一组,小朱是见习生,自然由孙小凡配着枪。
支队这段时间密集地安排大伙儿上靶场练枪,孙小凡也轮到过两回,但此时从腰间拔出手枪时,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一股湿潮,打过枪靶,但这一次的目标却是活人,由不得他不紧张。
“小心!”小朱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孙小凡扑倒在地,还没能孙小凡反应过来,砰砰两声枪响,子弹打在摩托车上,火花四溅。
老四两枪不中,回头就跑,他已经看出这是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还拿着枪。
兵与匪是天生的冤家,老四对警察也有天生的畏惧,有两名警察出现,这就意味着后面还有大批的警察正陆续赶来,也许还有特警,还有狙击手……
伏在地上的两个巡警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那开枪的歹徒再冒头,小朱问孙小凡:“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孙小凡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些魂不守舍,此时见小朱开口,才慢慢回过神:“追还是不追?”
小朱想了想:“这样吧,我们俩一个去追,一个去门口等支援,就算折进去一个,也好给后来的同事提个醒。”
孙小凡点了点头:“你在外面等,我进去!”他起身想走,却被小朱拉住。
“师兄,我去!”
“别胡闹,你一个见习巡警,胡闹个啥?”
“师兄,我是连续三年的全国警校生射击比赛的冠军。”小朱很坚定地道 。
孙小凡一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总共也没摸过几次枪,但小朱在引进队里的时候,支队长就介绍过,这小家伙是个射击高手,原本特警队想挖过去当狙击手培养的,硬是被他从李局长那里争取到了治安交巡警支队。
“师兄,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我下去追,你在外面等支援!”小朱将孙小凡手里的手枪一把抽了出来,异常熟练地检查着枪膛和弹匣,“我去了!”
“等等!”孙小凡叫住小朱。
“啊?”
“注意安全,师兄还没带你去吃那家顶呱呱的麻辣串呢!”
“好咧!”
“李局长应该也在里面,小心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小朱已经拐入了下一层。
老四奔回附三层,却看到老大站在老二的尸体前,杀气腾腾。
“二哥怎么也……大哥,你受伤了?”老四急道,“上面写了两个警察,带枪的,大哥,姓汤应该是报警了。”
老大咬着牙摇头道:“不是报警了,是姓汤的找了帮手,那人招来的警察。”
老四道:“我刚刚听那两个警察说什么‘李局长’也在这个停车场。”
老大猛地一抬头,一把揪住老四的衣领,面目狰狞:“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这儿这么安静,怎么可能听错?”
老大哼哼冷笑:“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送上门来!”
老四一愣:“大哥,你说的是那天晚上咱们布下天罗地网还跑了的那个家伙?”
老大道:“不是姓谭的二百五拖咱们的后腿,那天晚上就解决了这个什么公安局长了。这样也好,今天晚上把他跟姓汤的一起解决了,以慰老二和老三的在天之灵!”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名实举报
李云道听到摩托车的引擎声,就猜到应该是指挥中心调度了附近的巡警前来支援。西湖的交巡警试点是全国走在前列的,这是朱子胥时代的烙印。康与之出事后,李云道接手代理局长后推行第一件事,就是效仿国外巡警配枪的理念,开始在交巡警支警推行巡逻小组长配枪制度。如果刚刚来的是夜间巡逻警察,那么意识着他们起码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人肯定是配枪的,如此一来,已方有两把枪,对方只剩下三名执枪人员,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该死的汤力
幸好云二路停车场的灯光昏暗,掩护了李云道的行动。只是他从楼梯摸下附四层时,却愕然发现附四层居然一丁点灯光都没有,甚至连排风扇都没开,一打开防火门,除了是一片黑暗外,就是扑天盖地的腐霉味。李云道心中一动,上面虽然灯光昏暗,唯独这一层没亮灯,汤力如果想要在五名枪手的合围下保命,伸手不见五指的附四层才是最佳的选择。在这足有一个足球场大的停车场里摸黑找一个人,李云道自问难度不大,但是此时汤力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加上到目前为止还有一名持枪匪徒尚未现身,如果那第五名歹徒也在附四层,无疑增加了很多风险。
黑暗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未知与危险,是滋生恐惧的无限源泉。李云道悄然掩上防火门,尽量可能地控制任何异响,附四层停车场太安静了,静得李云道仿佛能听得到自己呼吸和心跳声。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这很大程度上让他灵敏的嗅觉无法发挥作用。但黑暗是把双刃剑,自己双目无法视物,对方肯定也是一样,从刚刚的交手来判断,这五人应该不具备装备军用夜视仪的条件, 所以黑暗此时是最大的敌人,也是自己最好的助力。
如果不是空气弥漫着腐烂的味道,这里的安静绝对能让人心安。李云道依照上两个楼层的结构,沿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前摸索。突然,三点钟方向传来脚步踏入积水的声音,紧接着,枪口的火花如同黑暗中盛开的鲜花一般怒放,由于离得极近,枪声轰轰轰三响,李云道听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枪,而是大口径的沙漠之#鹰。对方应该不知道有第三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这一层,否则也不敢在黑暗中随便就暴露自己的位置,而刚刚一脚踩中积水的应该就是汤力了。
黑暗中并没有听到有人中枪的声音,子弹都打在墙上,火花耀眼,趁着子弹的火花亮花,李云道勉强看到一个黑暗从前方一闪而过。
汤力的确很聪明,利用附四层的黑暗跟对方捉起了迷藏,至少从目前来看,形势是乐观的,汤力还活着。
“不要躲了,我几个哥哥已经去找电源了,只要这个楼层的灯光亮起来,你就死定了,到时候我会一枪一枪地打碎你所有的骨头。我劝你还是现在乖乖地出来,兄弟我答应给你一个痛快……”黑暗中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尖利,透着股刻薄劲,口音跟刚刚附三层的那几人很接近。
嗖地一声,黑暗中传来一声破空之间,那人哎哟一声,紧接着就听到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
李云道不敢立刻靠近,过了一会儿,还没有脚步声,他迅速遁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
那人倒在地上,他在对方的太阳穴位置找到了自己的那把三刃刀,试了试脉搏,人己然死透。
他顺手从尸体手里抽出那把大口径的沙漠之#鹰,又从尸体上摸出两个弹匣,在黑暗中轻声呼道:“汤力?”
黑暗中有人“咦”了一声,但听得出他一出声就后悔了,脚步声响起,应该是立刻移动了位置。
“是我,李云道。”
脚步声只是稍稍缓了缓又加快了起来,那人似乎并不相信他。
“给我站住,再不停下来我就开枪了,我能干掉你那个恐怖份子的老婆,一样能干掉你!”李云道怒火中烧,这狗日的大半夜向自己求救,自己冒着枪林弹雨还差点儿丢了性命,到头来这混蛋居然不相信自己。
黑暗中的脚步声嘎然而止,那抱头鼠窜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李……李局长,真的是你?”
“狗日的玩意儿,你大半夜的跑我家附近来干吗?你到底得罪了谁,他们要往死了整你?”
汤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本来到了附近再约你出来,却没想到被他们几个盯上了。”
“找我?”李云道想不出,除了自己想拧下这家伙的脑袋外,还跟眼前的混账玩意儿会有什么其它的交集。
“我……我要实名举报。”汤力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举报?举报谁?”李云道追问。
黑暗中,汤力仿佛浑身都在颤抖:“你……你先带我离开这里,楼上还有四个人,他们都有枪。”
李云道轻轻一笑:“现在就剩下两个了,我下来的时候已经跟他们交过火,如果不是手中的枪卡弹了,估计这会儿他们就剩下一个了。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
汤力道:“他们是鲁南五煞,主要在山东、河南一带活动,在道上很有些名气。这五人都上过武校,身体底子都很不错,尤其是他们那个老大,还得过武术冠军。这五人在山东很吃得开,道上的兄弟也很给他们面子,大概是前年,他们在江南北边的一个城市犯一起灭门案,干掉了几个围剿他们的武装警察,从此就开始亡命天涯。”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应该是我想举报的那个人派来的。”
“是谁?”
“都说了,你先带我离开这里,我原本就是要来实名举报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反悔,因为现在除了这条路我别无选择。”汤力的声音有些低沉,跟前些日子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李云道能听得出汤力语气中的决绝与恐惧,如今楼上还有两名歹徒,自己想要消无声息地带走汤力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砰砰砰!”
附三层传来交火的声音,李云道心中一凛,坏了,应该是指挥中心调度来的巡警跟那鲁南五煞交上火了。对于交巡警的质素,李云道看过一次他们的打靶成绩后就不由得苦笑,和平年代的警察,似乎都习惯了马放南山的安逸,除了缉毒和刑侦外,剩下的都认为危险犯罪份子离自己很遥远,等真正上了战场才知道,连保命没准都是个难题,更不用说维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了。
又几声枪响传来,李云道听得出,连发的是凶徒鲁南五煞用的走私马卡洛夫,单发的是西湖警方使用的92式,因为每次每组只配发六粒子弹,所以开枪的人应该是怕一下子打光子弹,所以一次只敢开一枪。
就这样,居然能和穷凶极恶的匪徒打成平手,这倒是颇令李云道感到意外。
“走吧!”站在附三楼的防火门边,汤力小声催促道,“从里应该可以到一楼,到了外面我们就安全了。”
李云道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能扔下我们交巡警的兄弟不管,你到一楼等我,解决了这两人我就上来。你也不用害怕,待会儿也会有大批量的警力会包围这里,特警队已经在路上了,我只要帮交巡警的兄弟拖住两名歹徒就行。”
汤力也没多说什么,李云道愿意拿命去跟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相搏,他管不了那么多,对他来说此时逃命比什么事情都要重要。
枪声还在继续,警枪已经开了四枪,从目前来看,双方势均力敌。
老四此时却苦不堪言,刚刚楼下传来几声枪响,不过都是老五的沙漠之#鹰的声音,也不知道老五那边有没有得手。原以为上来的普通警察很容易就能解决,没想到对方的枪法如此之准,除了第一枪差点儿打中老四的肩膀外,其余三枪,一枪打中了老大已经受伤的右臂,另两枪都打在老四的腿上,此时老四只能躲在一根水泥柱的后方,用火力掩护老大向那该死的警察逼近。
西湖的普通巡警居然配了枪,这是出乎老大和老四意料的,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巡警的枪法之准。右臂传来的生疼让老大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的右手枪法能独步鲁南,但此时右臂受伤,只能憋屈地换成左手,配合老四一起,才勉强跟一个交巡警战成平手,哪还有半点之前在江南北部城市一连干掉一排武警的煞气。
此时拿着九二式警枪的小朱却也在不停地喘着气,口中念念有词——歹徒的火力之猛出乎他的意料,自己已经用掉了四颗子弹,手枪里应该还有两只。
突然,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你对付左边那个,右边的交给我,我掩护你,你迂到左前方。”
小朱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精神陡然一阵,这停车场内,除了那位传奇的李局长还能有谁?
沙漠#之鹰的枪声响起,但子弹却朝着自己和老四时,老大便知道,独自去附四楼对付汤力的老五可能已经惨遭毒手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保镖战风雨
老大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混江湖首先混的口饭吃,如果把性命都丢在这里了,这江湖还混得什么名堂?但今天一个晚上,老二和老三都已经把脑袋丢在了这儿,楼下的老五看来也凶多吉少了,老大倒也算镇定,点子不是一般地扎手,如果兄弟五人都死在这里,从雇主那儿得来的几百万岂不是便宜了那姓谭的?
“大哥,碰上硬钉子了,脱了壳再说?”老四突然开口,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秘语,意思跟老大所想的差不多,也是觉得对手太难对付,已经折了兄弟,不如今晚就暂时为止。
老大不假思索道:“你先走,我奠后。”
老四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大吼一声:“大哥小心!”老四猛地往侧前方一扑,与此同时,两声枪响。
老大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老四!”
但老四已经再无声息,本想一枪干掉匪徒老大的巡警小朱连忙缩回身子,他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了,这会儿这把九二式对他来说还不如一根烧火棍。
见老四也躺在了血泊中,老大终于回过神了,对方用声东击西的办法迂回了上来,本想干掉自己,却不料老四扑上来给自己挡了两颗子弹。
远处已经响起了警笛声,似乎有大量的警察正往这里赶来。
老大虚晃两枪后,撒腿就跑。
小朱见势,抬枪便射,但枪中没了子弹,只好急呼道:“李局,他要跑!”
李云道此时枪中也没了子弹,对方虚实未知,只好作罢:“穷寇未追,只要他还在西湖境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枪响,小朱猛地一拍脑袋:“坏了,不是师兄跟那持枪歹徒撞上了吧?”
李云道也一惊,他知道汤力先行去一楼,可千万别是汤力碰上了那歹徒。
警笛声越来越近,李云道和小朱一起快速移动到停车场一楼。
“师兄!”小朱急切地呼喊道。
“小朱!”孙小凡看上去活蹦乱跳的,从不远处迎了过来,一看到小朱边上还有人,先是一愣,随后立正敬礼,”局长好!”
李云道回敬了礼却来不及跟他多寒暄:“刚刚一楼有枪声,是从哪儿传来的?”
孙小凡指了指停车场的最里面:“那边应该是有个楼梯,枪声是从那边传来的。我手上没枪,所以……”
李云道刚刚捡起了老四用的那把俄制手枪,里面还有不到十发子弹:“你在外面等支援,小伙子,你俩跟在我后面,不要离得太近!”
小朱连忙点头,跟着李云道猫着身子向一楼的防火门靠近,走近了就看到一具尸体靠墙坐着,正是刚刚从附三逃离的老大,他应该是在这里碰到了汤力。
汤力身上有枪?李云道来不及多想,检查了一下尸体,匪徒的老大左胸口中枪,应该是伤了心脏当场就死了,但这儿哪里还有汤力的身影!
李云道微微蹙眉,汤力刚刚说要举报某个人,杀手肯定是被举报者派出的,那么在西湖,或者说在整个浙北,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跟电影里演的一样,支援总是姗姗来迟,警笛声已经在停车场外响起,孙小凡和小朱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开了几枪?”孙小凡回想起刚刚自己在大门口听到的枪声,此时仍觉得心惊肉跳。
“子弹都打完了。”小朱将手枪还给孙小凡,佩服地看着不远处正指挥支援陆续进去现场的李云道,“咱们李局才是真正的高手!”
孙小凡也看着那位在玫瑰园外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局长,感慨道:“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坐这么高的位置,没两把刷子怎么服众!”
知道这边出了事,刑侦支队几乎倾巢而出,华山和战风雨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头儿,你没事吧?”
李云道摇了摇头:“我没事。”
华山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死了几个?”
李云道伸出手掌晃了晃:“五个。”
战风雨目瞪口呆:“头儿,全您给弄死的?”
华山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弄死的?那些犯罪份子都是罪有应得!”
“口误、口误!”战风雨嘿嘿摸头笑了起来,看来半年的磨合,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已经适应了刑侦队的环境,而且对华山这样的老刑侦也是心存敬畏。
李云道看了一眼被警方的强光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的停车场,叹气道:“总共五名持枪歹徒,全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华山迫不及待地问道,“还是冲您来的?”
“不是,今天晚上的正主是汤力。这五个人应该是被派来收汤力的人头的,但这家伙很狡猾,身上明明带了枪,却一直到我来他都没有开枪回击,而是借着停车场的天时地利跟这五个悍匪捉迷藏。”
“汤力?”华山轻呼了一声,“怎么会是他?黑吃黑?”从一开始刑侦和缉毒都怀疑他就是西湖黑道上赫赫有名的“水獭”,直到后来李云道破获张士英、甄平贩毒集团时才知道水獭另有其人。
“不是简单的黑吃黑,汤力应该是掌握了某个重要人物的犯罪证据,我刚刚在里面见过他,他说要向我实名举报。”
“举报谁?”华山急问道。
“他没说,本来说好等脱困了就拿情报来换取他自己的安全,但等我脱困的时候,他开枪干掉了最后一名悍匪后就消失了。”
战风雨撇撇嘴道:“那个二世祖,不会是举报他自己的亲爹吧?”
华山瞪了他一眼,战风雨抱以憨笑,华山无奈道:“风雨,说话要当心!汤林阳是省委的老领导,如今各个部门都有曾经经他一手提拔的人,说者不心听者有心啊,你自己不注意可以,但是不要因小失大,给头儿带来麻烦!”
战风雨挠了挠脑袋:“我也没想那么多!行行行,我以前尽量闭嘴!头儿,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不惯那王八蛋天天耀武扬威的,从来也不把公安放在眼里。”
李云道笑了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先把按程序收拾现场,这五个人应该是鲁南人,应该都是在网的通缉犯,重点核对一下指纹。”
华山点点头:“头儿,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
李云道摇了摇头,无奈苦笑道:“那你辛苦一下,开了这么多枪,五名死者,这报告得写多少页?”
华山笑道:“头儿,要不明天我安排小叮铛过去,您口述,让小叮铛打出来,您再给润色润色?”
李云道笑骂道:“我这儿不兴这套啊,小叮铛是个女刑警的好料子,你可别想塞到办公室来!”
被道破心思的华山也不脸红:“那不是琢磨着头儿你那边缺少自己人吗?小叮铛是大大咧咧了些,但做事还是靠谱的。”
李云道摇头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办公室的人选,我已经初步拟定了。”
华山好奇道:“上回那个北大高材生?不是不愿意来吗?”
李云道笑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李云道刚想离开,却被华山叫住:“头儿,你等一下!这几天就让小战跟着你吧,他孤家寡人一个,到哪儿也是吃饭睡觉,不如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咱们市局,可经不起大折腾喽!”
李云道听得出华山最后一句话的所指:“那行!”
李云道将车钥匙扔给战风雨:“那这几天你当司机。”
战风雨欣喜地接过钥匙,屁颠屁颠地跟在李云道身后,迎面正好遇到匆匆赶来的夏初和木兰花,看到他跟在局长身后一脸得意洋洋,木兰花好奇道:“老战你中了彩票了?这乐呵呵得跟要进洞房似的。”一旁的夏初也好奇地看着战风雨。
老战同志偷偷冲他们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本人暂时调离刑侦队了。”
夏初一愣,连忙冲上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调走你?头儿……”
夏初一把拉住李云道:“头儿,您别调走他啊,老战这人嘴是贱了些,脾气也臭,但能力还是有的,您就看在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您的份上,也别把他调走啊……”
木兰花倒是看出一些门道,见李云道微笑不语,拉着战风雨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送头儿回家啊,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头儿的贴身保镖兼司机!”战风雨得意洋洋道。
“什么?”木兰花一脸幽怨地看着李云道,带着哭腔道,“头儿,为啥是他呀?我也行啊!”
夏初立刻反应了过来,俏脸顿时通红,退到一旁帮腔道:“你行什么行?看看尸体还行,你是开车比老战强还是比老战能打啊?有老战在头儿身边,至少普通歹徒近不了头儿的身。”
木兰花就差没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只是目送李云道和战风雨离开的时候,眼神幽怨得如同深闺怨妇。
李云道的车停在距离停车场不远的路边,两人刚刚走到车旁,突然一个黑影窜了出来,战风雨反应极快,一把就揪住了好黑影,死死地卡在了车身上。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严市长的橄榄枝
“是……是我是我!”那黑影在战风雨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憋着嗓子从喉咙间发出声音,“李……李云道,是我!”
其实刚刚黑影窜出的时候,李云道就已经看到是汤力,但他并没有阻止战风雨,一方面他并不清楚汤力对自己是否还有恶意,毕竟汤力刚刚枪杀了一名悍匪,另一方面他的确想给这位汤家大少一点苦头尝尝,大半夜把自己拉出来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生死枪战,自己则一口气干掉了三个人,也就是说因为汤力自己又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前提下收割了三条人命。更新快无广告。
战风雨的力气相当大,单手卡着汤力的喉咙,另一只手则捏着汤力的双手,以防他暴起伤人,转瞬间,汤力便张着嘴,眼睛圆瞪、满脸通红。李云道从他身上摸出那把枪,这才拍了拍战风雨的肩膀:“放手吧,他没威胁了。”
战风雨松手后,汤力扶着膝盖咳嗽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李……李云道,我……”汤力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意识到还有战风雨这个外人在场,警惕地看着战风雨,揉着脖子,“他是谁?”
李云道冷笑:“是我兄弟,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汤力摇头:“现在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
战风雨将汤力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才低声对李云道说:“头儿,这小子身上没有武器了,要不你跟他到车里聊?”
李云道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一夜,李云道冒死救了汤力的性命,而事后两人在车内谈了足足半个钟头。
战风雨这个保镖很合格,半个小时一直都警惕地看着四周,毫无半点松懈,至于车里二人所谈的事情,他眼观鼻鼻观心,有些事情,该自己知道的时候,头儿自然会告诉自己,否则就算知道了,那也是徒劳,指不定还要给支队惹出什么麻烦来。
车门打开的时候,汤力很轻松,但李云道的表情却异常凝重。
“警方有安全屋,我可以帮两组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李云道很诚挚地对汤力建议道,“你应该相信党和政府。”
“我相信你。”汤力头也不回,伸出两伸手指摆了摆,“但我不相信其他人。”
李云道目送汤力离开,战风雨却一脸不爽:“这丫的太他妈猖狂了,头儿,你刚刚一声令下,我铁定上去撅了这丫的两根手指头,还在你面前耍酷!”
李云道笑骂道:“省着点力气对付真正的坏人吧!”
战风雨不解:“这小子不是坏人?虽然他不是咱们认定的那个水獭,但这小子肯定参与过贩毒。”
李云道叹了口气,望着朦胧的夜空:“参没参与过贩毒,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战风雨还是不懂,但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去思考那些伤脑细胞的事情,用夏初的话来说就是,他的脑细胞已经够少了,没必要去想那些聪明人才该去琢磨的事情。既然头儿是真正的聪明人,那就让能者多劳吧,自己只需要保护好头儿的安全便万事大吉。
回到家,李云道刚刚躺下,又接到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是纪灵岩打来的,让他明天下午去一趟书记办公室,另一个电话则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周秦处长打来的,措辞很客气,说是严东阁严市长请李云道去了解一些情况。周秦和纪灵岩的位置差不多,只是两人一个是市长大秘,一个是书记大秘。接完周秦的电话,李云道又打了个电话给纪灵岩,说明情况,纪灵岩听说严东阁也找李云道,先是一愣,随后便给李云道支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严格意义上来说,李云道是被曲费清硬生生拽上书记的这辆战车的,加上严东阁是亲赵派,李云道虽不愿一到西湖来就划了道地站队,但既然不愿与赵家人为伍,那就注意只能站在曲费清的一面——在政治上,永远没有绝对的中立派,所有的中立派,要么是有内在倾向的,要么就只能选择灭亡。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对于睡在客厅里的战风雨来说,都是美好的一天。李云道本让他睡在次卧,他却觉得离得太远,既然是保镖,那就要有保镖的样子,如果不是李云道竭力反对,他甚至要在李云道房间里打地铺。
明天的事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未知的,能控制的也就只有当下。
一夜无话,李云道一早起来去局里处理了几件事后,便直奔市委市政府大院。
市政府在二号楼办公,是一栋五层的小楼,进了小楼,李云道才赫然发现,这是自己到西湖就职后第一次来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
周秦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白净微胖,穿着短袖衬衫,在看到李云道出现在办公室也是礼节性地热情地迎上来:“工商局的吴局在里面,李局长你可能要稍微坐一会儿。”他熟稔地给李云道倒了杯水,陪李云道坐下,“听说昨天晚上又出事了?”
李云道暗叹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脸上还是一脸微笑道:“五名从山东逃窜过来的A级通缉犯,已经统统被击毙了。”
周秦故意作出吃了一惊的表情:“五名通缉犯?那岂不是折腾了一夜?”
李云道笑了笑:“还好,就上半夜,下半夜还回去补了会觉。周处你有事就先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周秦摆摆手:”没事没事,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比得过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说话时,周秦挥动着右臂,仿佛在进行一场演说,陈词慷慨激昂,“对了,咱们有伤亡吗?”
李云道摇头:“目前没有,五名通缉犯是职业杀手,应该是毒贩买通了,来取我这颗项上人头的。”关于汤力的事情,李云道并不想在这里多讲,反正现在五名悍匪都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故事怎么圆都得靠李云道的一张嘴。
等了大约半个钟头,一个五十来岁的秃头男子一脸愁容地从市长办公桌内推门出来,走到周秦这里的时候看到李云道,愣了愣,想打招呼,但似乎情况很糟糕,叹了口气:“周处长,严市长说可以让下一位进去了。”
周秦客气道:“那吴局您慢走,我带公安局的李局长进去。”
听到“公安局的李局长”几个字的时候,这位吴局长明显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公安局的代理一把手,真人居然看上去如此年轻,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周秦小声道:“这段时间市内在整治户外广告,老板下了死命令,吴局压力很大!走吧李局,老板在里面候着呢!”
他带李云道走到门边,拘谨地敲了敲门:“市长,公安局的李局长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的声音浑厚而有力。
李云道进去的时候,这位浙北省会城市的二把手正半蹲在液晶电视前两三米的地方,电视里浙北卫视正在重播昨晚的浙北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省委书记赵平安一行调研了鹿城市高新技术经济开发区,对高新经济开发区在砥砺奋力的五年中所取得的成绩表示认可,鹿城市市委书记张国良、市长元鹏也一同参加了调研……
严东阁身材高大而壮实,半蹲在电视机前模样看上去有些搞笑。一进办公室,周秦很识大体地给领导搬了把椅子,又冲李云道努了努嘴,示意他先坐着等会儿。周秦又给严东阁把水杯加了热水送到手边,帮李云道拿了水杯进来,才小声道:“严市长每天晚上都要看浙北新闻,要是前一天晚上有事情耽误了,第二天一早必补功课,雷打不动。你稍微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份材料。”周秦似乎对严东阁很畏惧,并不敢在办公室里多待,很快便小心翼翼地掩门退了出去。
前半段大多是党政新闻,也正是严东阁最为关心一些话题,严东阁看电视时全神贯注,视线就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旁若无人。
严东阁看得认真,李云道也看得津津有味,下山有后有了电视,他便也养成了看新闻的习惯,来到浙北后,归功于浙北传统媒体的互联网化,每天的、和就算不看视频,他也要在网上找到标题和内容瞥上两眼才能安然入睡。严东阁看的李云道昨晚已经粗略地过了一遍,此时再陪着严东阁看详细的视频重播,但也不觉得无聊。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党政新闻结束转入社会新闻后,严东阁似乎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李云道的身上:“哎哟,云道局长,让你久等了!”
李云道站起身,微笑道:“严市长您客气了,我正好也跟着您把昨儿的政务要闻复习一遍,温故而知新嘛!”
“坐坐坐!”严东阁招呼李云道坐下,“咱们都是跟着指挥棒运作的嘛,有时候适当地了解了解指挥棒究竟指向哪儿了,提前给自己打个预防针,省得睛天霹雳落下来的时候,让人防不胜防。”
李云道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言多必失,而且在不清楚严东阁真正的目的时就贸然开口显然是不合适的。
不得不承认,严东阁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的声音很宏亮,说话时喜欢下劈手掌,给人一种以非常稳重的信任感。
严东阁似乎并不想直接切入主题,而是问了许久关于李云道的私人问题,都是关于家庭和孩子的,显示这位西湖市的二把手对李云道的背景也做了一番功课了。
尽管对严东阁充满了警惕,但李云道还是尽量表现得耐心而谦和地配合着严东阁的嘘寒问暖。
“听说昨晚云二路停车场那边又出事了?”聊了一阵子家常,严东阁显然是认为火候到了,便开始切入主题。
“是五名在逃的持枪通缉犯,从鲁南流窜入我市,昨晚在云二路停车场已合部伏法。”李云道轻描淡写道。
严东阁点了点头:“那就好,这种持枪的通缉犯,是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是有极大威胁的,你能在第一时间处理好,说明你本身已经具备了担任市局一把手的质素啊!”
李云道心中一动,这位严市长在玩什么花样?自己这个局长前面之所以加了“代理”二字,便是拜其所赐,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事出异常必有妖!
李云道愈发警惕。
接下来,严东阁又问了一些公安条线内的不痛不痒的问题,最后终于话锋一转:“云道同志,刚刚你也提到过,你从进入体制内开始,就一直奋战在公安口子。说实话,公安口子的确能锻炼人啊,没有艰苦卓绝的磨练,是培养不出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干部的。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公安线能磨练人的意志,这一点的确不错,但很容易就我们的年轻干部钻进牛角尖了。抓犯罪份子一把好手,但管理上,尤其是在党政口子的管理工作上,会相对逊色一些。前阵子市委组组提出想在我们西湖市推行年轻干部的轮岗制度,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决心到别的条线上去挑战一下?”
李云道顿时恍然,严东阁今天把自己找来,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将自己调离公安线,这是赵平安的意思,还是严东阁的意思呢?李云道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回曲费清书记又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早就听纪灵岩提到过“年轻干部轮岗制”,这是曲费清就任书记后力推的一项党政人事制度,却没料到会被严东阁拿来对付自己。
李云道诚恳地笑了笑:“年轻干部本来就该是党的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就往哪儿搬,只要条件允许,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李云道话也回得滴水不漏,先摆正态度,再加上一句模棱两可的“只要条件允许”,这里头可以解释的文章就大了去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被全世界抛弃的章徐鹤
严东阁从政二十八年,又怎么会看不出李云道的小技俩,微微一笑:“服从就好。是这样的,我还来得及跟费清书记那边沟通,也是想先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毕竟你是从江南省直接调来挂职的,按理说,两年挂职期满后,你还是要回江南的,但是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我和费清书记都舍不得放你走啊!尤其是费清书记,上次常委会的时候就说了,‘像李云道这样的人才,我们不把他留在我们浙北,那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我觉得费清书记讲得非常好,正戳中了我的心窝。本着对年轻干部的发展负责的态度,我想推荐你去住建局。住建局的老黄年龄到了,身体也不好,在我这儿倒了一阵子的苦水了,我一直想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老黄,左思右想,我觉得,由你出任住建局一把手最为合适!”严东阁在“一把手”三个字上加上重音,在他看来,一个实权肥缺的一把手换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代理局长,对李云道来说,这个诱惑决对够大了。
李云道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住建局的黄局身体不好,我是早就听说过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退休年龄了。严市长,组织作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服从,只是公安局这边我也是刚接手不久,刚刚才理顺,说句心里话,做事情虎头蛇尾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曲书记前两天刚刚做了工作布置,这件事我也想听听曲书记的意见。”他作出很为难和内心做得复杂心理斗争的表情,“严市长,这件事能不能容我考虑考虑?”
严东阁脸上的笑意慢慢凝结,他没料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难对付,本来想自己拿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再抛出住建局一把手的肥缺,应该能一口就拿下这个年轻人才对,却不料这小家伙会如此难缠,怪不得自己在老板面前夸下海口时,老板和向秘书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严东阁是个合格的政客,脸上不快很快就一闪而过,又换上那幅淡然的表情:“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严东阁虽然控制住了情绪,但明显失去了跟李云道再聊下去的兴致,又聊了些市局的现况,严东阁也借势敲打了李云道一番,这才让周秦替他送客。
将李云道送到楼梯口时,周秦神秘一笑道:“恭喜李局!”周秦看来还不知道里面聊的状况,在他看来,从代理局长摇身变成住建局局长,级别高了半级,而且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李云道没有任何理由会拒绝。
李云道笑了笑,也没有点破,拱手拜别市长大秘。
本想中午约纪灵岩一起吃饭,纪大秘却跟书记一起在东城区开会,李云道只好让战风雨把车开回市局,没想到一下车,就碰到了从行政楼急匆匆跑出来的华山:“老华,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华山一看是李云道,立刻松了口气:“头儿,你回来就好了,咱们快去趟警犬支队,章徐鹤那小子又惹大麻烦了!”
李云道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直接又坐回了车内,招呼华山上车:“走,坐我的车过去,详细情况路上说!”
车子风驰电掣地驶向市郊的警犬支队时,华山将得到的情况大致说了说。
原来警犬支队的陶德庆不知道今天抽什么疯,硬要让一条正值壮年的警犬退役,章徐鹤在清洁队工作了几年,跟警犬们的感情都很深,陶德庆让人来带走警犬,章徐鹤说什么都不肯,后来僵持不下,陶德庆便亲自出马,章徐鹤还是不同意,恼羞成怒的陶德庆扇了章徐鹤两记耳光,却没料到惹怒了那条警犬,扑上来一口就咬住了陶德庆的小臂,如果不是章徐鹤制止得快,没准能扯下陶德庆的一大块肉。怒火中烧的陶德庆让手下取来两条枪,说要当场击毙疯狗,章徐鹤一听便眼红了,死挡在警犬的面前,说要开枪就先打死他,陶德庆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让人枪杀了章徐鹤,但不杀了警犬面子上又过不去,双方已经在犬舍僵持了不下一个小时。幸好清洁队的大叔听章徐鹤无意中谈论过刑警队的日子,知道他跟刑警们相处得相当不错,便一个电话打到了刑侦支队。
李云道听完华山的描述,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开车的战风雨开快一点,剩下的等到了现场再说。
战风雨的车技虽不如李云道,但也相当精湛,一路s线超车,不到二十分钟便杀到了警犬支队。
三人刚走进犬舍区,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章徐鹤,你是要造反吗?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警察?警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现在不但抗命,还纵容疯狗咬伤了陶支队,你告诉你章徐鹤,这回你死定了,不扒了你这身制服,老娘就不叫楚红歌。”
对峙的双方离三人并不远,华山本想出声提醒,却被李云道示意拦了下来:“看看再说。”
这是实力悬殊的两方,一方人多势众,十来人围着小臂受伤的陶德庆,仿佛生怕那“疯狗”又会扑上来一般地将陶支队长护在中间,陶德庆身旁叉腰骂街的正是楚红歌,人群的前方是两名手持制#式手枪的警察,将枪口对准着章徐鹤,但似乎他们自己也意识到将警#枪对着自己的同事是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所以枪口微微朝下。另一方面则势单力薄,只有一人一狗,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章徐鹤将一条足有两米长的德国牧羊犬护在身后,面对枪口,他丝毫不畏惧,相反脸上写满了悲愤。
“疯狗?”章徐鹤的声音嘶哑而凄凉,“你们凭什么说它是疯狗?你们知不知道它帮我们警察抓到过几次犯罪份子?知不知道它寻到过多少违禁品?知不知道它立过多少汗马功劳?”他冷笑了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加在一块儿,给警队作的贡献还不如这犬舍里的任何一条警犬!”
前面的话还好,最后这句就有些诛心了,被人群围着坐在台阶上的陶德庆勃然大怒:“给我毙了它!谁想救这狗,就跟它一起陪葬!”
章徐鹤却怒吼一声:“陶德庆!”这吼声震得犬舍的玻璃嗡嗡作响,将现场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他咬紧了牙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把小黑带出去干什么!”他愤然地掏出手机,将屏幕对着众人,“你们看,这就是之前从我们警犬支队退役的几条壮年警犬,你们看看,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账东西在拿我们的战友做什么!”
离得近的两名持枪警员看得最为清楚,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斗狗场,笼子外是面目狰狞的观众,笼中的两条狗,一条浑身血淋淋地蹒跚着走向笼边,另一条则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章徐鹤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你们看看清楚啊,这条遍体鳞伤的就是我们支队曾经的战神大黑啊!这良心被魔鬼吃了的陶德庆让人给警犬喂了药,导致它们训练表现不佳,就被淘汰出局,然后他把从警队淘汰的警犬高价转给斗狗场。你们看看啊,你们睁开你们的双眼看看啊,这是大黑啊,是救过我们警察性命的大黑,是娄立奇功的大黑啊!你们怎么就忍心看着自己的战友受这样的罪啊?”
陶德庆显然被章徐鹤骂得怔住了,但他反应极快,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跳出来:“你血口喷人,这些畜生长得都差不多,你说那是大黑,就是大黑啊?大黑早就被人领养了,带到外省去了!”
“就是啊,这狗都长得差不多,谁分得出哪条是哪条?”人群里议论纷纷。
章徐鹤痛哭流涕:“你们难道没看到这条狗的臀上有枪伤吗?你们都是睁眼瞎啊,老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人的良心怎么都还不如狗啊!”
似乎听到他的痛哭,身后的德国牧羊犬也激动了起来,挣扎着从章徐鹤身后探出脑袋。
警犬的杀伤力众人都是清楚的,那震天动地吠声吓得众人不约而同地倒退了半步,就连刚刚垂下枪口的两人都又重新将枪举了起来。
“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们的枪口就是对着自己的同事和战友的吗?大徐,小林,你们拿枪对着我没关系,可是它是你们的伴伙,你们的最亲密的战友啊,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它……”章徐鹤一个大男人,仰头痛哭,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孤立无援。
陶德庆恼怒万分:“给我毙了这条疯狗,谁毙了它,今年年终考核必为优秀!”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话一说,那两名持枪的警员再也不愿意将枪口垂向地面了,而是硬生生地对着章徐鹤和那条遭受无妄之灾的警犬。
“还不快动手?”楚红歌在一旁添油加醋。
“啧啧啧!”人群后突然响起啧啧声,有人鼓掌,“厉害啊,太厉害了,如果来晚了,我还真欣赏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说话的年轻男子,陶德庆和楚红歌两人面色突然一变,倒是章徐鹤似乎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只顾自己仰天大哭。
“陶支队长果然好大的威风,让谁规定可以击毙警犬的?又是谁允许你们用枪对着自己的同事的?”那年轻男子的面色阴沉得可怕,“风雨,给我把他们的枪缴了。”
“谁敢……”陶德庆正打算硬着头皮跟李云道怼上一轮时,却不料李云道身边的年轻警察三两步走上去,只一息的功夫,两把枪就到了他的手里,剩下警犬支队的两名警员面面相觑。
第一千两百章 有病就得吃药
两支枪在战风雨的手里三下五除二就拆成了散落一地的零件,警犬支队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个曾被全系统通报批评的年轻特警,但是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穿着制服、编号为000开头的年轻警察。
“李云道,这里是警犬支队,不是你的刑侦队!”陶德庆恨得咬牙切齿,刚刚他恨不得掏枪直接将章徐鹤给枪毙了,但此时却将这股仇恨一股脑地都转移到了李云道的身上,仿佛这位年轻的局长才是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大脸的始作俑者。
“不错,亏你还记得这里是警犬支队,是我们公安纪律部队,不是你陶德庆的家,也不是你的后花园。”李云道推开两名发愣的警员,走向一脸悲哀的章徐鹤,“一名北大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从市局刑侦调到你们警犬支队,这样人才是多么难得,哪怕知道自己被人针对了,被发配去打扫犬舍,但还是兢兢业业地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问问你们的训犬员,有哪个现在用的不是章徐鹤编写的教材?你们把枪口对准这样的同志时,有没有问问自己帽子上的警#徽?有没有摸摸你们自己的良心?”李云道的声音越来越在,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警犬是什么?警犬是我们的同事,我们的战友,也是我们公安队伍的一员,退一万步讲,警犬也是国家财产,容不得任何有不良企图的人染指!”
楚红歌此时也不敢再跳出来当陶德庆的捍卫者,甚至往后倒退了半步,一个是支队长,另一个是未来的市局一把手,孰重孰轻,轻而易举地就能掂量出来。不光是楚红歌,刚刚还簇拥在陶德庆身边的人此时不约而同地后撤了数步,只留下陶德庆铁青着脸,握着一只受伤的右手。
“好你个李云道,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给我扣帽子,我告诉你,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你李云道一个人的!”陶德庆胸口伏动,情绪也颇为激动。
李云道眯眼微笑,目光却如刀子一般剐在陶德庆的脸上:“陶支队长,我纠正你一下,我党是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党,这个天下是人民的。另外,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扣帽子’,我想我一个人说了肯定不算。咱们是警察,做事情都讲证据,要实事求是嘛!”
陶德庆的视线到后来就不再敢跟李云道对视,把控警犬支队这些年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心知肚明,但此时当着警犬支队众人的面,就算撒谎也要争这口气:“好,我陶德庆做人做事光明磊落, 你拿证据出来,拿不出证据,就是这犬舍里的母狗养的!”
李云道冷哼一声,转向此时已经回过神的章徐鹤,苦笑道:“上次让你跟我去市局,你不肯,上次去了,何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章徐鹤仍将警犬死死护在身后:“我不走,就是怕姓陶的再打这些警犬的主意!”
李云道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冲那警犬招了招手。
警犬对陌生人向来没有什么好脾气,正当所有人都等着这位年轻的局长吃瘪时,却没料到那警犬竟从章徐鹤腿旁叹出脑袋,在李云道的手上舔了舔。
“它叫闪电?”李云道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警犬脖子里的铭牌。
章徐鹤终于控制住了情绪,摸了脸,也蹲了下来,一边轻抚着那警犬的下巴一边道:“闪电是继大黑之后警犬支队的王者警犬,它立过两次三等功,查到违禁品案件多达上百起,还在多次抓捕行动中立下汗马功劳。现在正是闪电的黄金年龄,按正常服役来算,不出意外的话,它起码还能为警队服务两年。两年啊,李局长,两年里闪电可以破多少案子,给我们省下多少人力物力?”说着说着,章徐鹤又激动了起来,伸手指向那陶德庆,“可是他,这个人,在警犬支队一手遮天,哪怕用各种方式欺负我,我都不在意,只要给我一个平台,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可是这是警犬啊,他为了一己私利,跟外围斗狗赌场相勾结,把我们最好的警犬用最卑鄙下流的方法送进了斗狗场。这是警犬啊,不是狗!”
陶德庆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在警犬支队,平日里都是众人迁就他,由这位作威作福的“土皇帝”发号施令,鲜有人想不从,敢于阳奉阴违的也早就被他踢出支队,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理念被陶德庆在警犬支队贯彻得相当彻底。在众人面前被李云道和章徐鹤“羞辱”,让陶德庆有种皇帝被拉下马的愤怒和不甘,但李云道级别比自己高,背景似乎也比自己要硬得多,如果应对眼下的局面,陶德庆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李云道抚摸着警犬“闪电”滑如绸缎的皮毛,感慨道:“有些警察,终其一生,也许都是庸庸碌碌,混吃等死,眼睛一闭一睁再一闭,这一辈子就过去了,还不如一条警犬活得明白。”
章徐鹤如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警犬“闪电”,目光柔和:“这些警犬是最忠诚的人民警察,它们永远都不会叛变,直到它们离开警队,或者……直到它们在任务中牺牲。”突然,他的目光如利剑一样刺向陶德庆,“它们就算牺牲了,也是烈士,可是你把它们像卖土狗一样卖给斗狗贩子,陶德庆,你会遭到报应的!”
李云道点点头,转头看向陶德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陶德庆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我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不信你们这套歪理邪说的轮回论。”
李云道起身,走那两名刚刚持枪的警员,面色越来越严肃:“捡起来!”
两名年轻警察有些茫然,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小局长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和杀气让他们愈发头脑混乱。
“让你们把枪捡起来!”战风雨适时地一人给了一脚,“小样,刚刚拿样的威风去哪儿了?他妈的,敢把枪口对着自己人,换成以前在特警队,我不出手,也早就有人修理不死你们!”
“哦哦哦!”两名警员忙不迭地冲向那堆枪械零件,一个一个地捡了起来,因为是水泥地,所以零件并不难找,没大会儿,两人手里便各捧着一堆枪械零件。
“组装!”李云道面无表情地下令。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让他们勉强用枪还凑和,但对着一堆零件,就跟外行看着掰乱的魔方一般束手无策。两人都不敢看李云道,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组装枪械在警校时他们都学过,但是事隔多年,当年都是蒙混过关,如今哪里还记得如何动手?
“战风雨,给他们做示范!”
“是!”战风雨姿势笔挺地行了个警礼,绕到那两人的面前,鄙夷地盯着两人的眼睛,也不看手上的零件到底是什么,用了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不过战风雨留了个心眼,没把弹匣装进手枪,只是将枪体还给了两人,“枪,是这么玩的,小朋友!”
那两人羞愧得恨不得打个地缝钻进去,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李云道走到他们的面前,沉身道:“告诉我,你们是什么职业?”
两人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警……警察!”
“大点声,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我抬头挺胸、大点声!”李云道几乎贴上了其中一人的面颊,怒火如雄雄燃烧。
那两人深吸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抬头吼道:“警察!我是警察!”
李云道后撤一步,大声道:“警察应该干什么?”
两人再次低下头。
李云道再次逼近:“说,警察到底应该干什么?”
其中一人小声道:“维……维护社会治安,打击违法犯罪,为……为人民服务!”
“大点声!给我抬起头来,大声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位同仁!”
两人似乎被李云道的气场刺激到了,涨红了脸开口吼道:“维护社会治安,打击违法犯罪,为人民服务!”
李云道满意地点了点头:“口号是喊得很响啊,你们再看看你们自己刚刚在做什么?给你们支队配发的警枪,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吗?拥有警枪,这是党和人民出于信任,赋予你们的特权,但是你却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人,无论是对着警犬还是对着章徐鹤,你们难道就不觉得惭愧吗?”
两名警员都涨红了脸,其中一人眼圈里已经噙着泪花。
“把眼泪给老子收回去!我们西湖公安干警,流血流汗不流泪!收回去!”李云道吼道,“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事情不怕, 勇敢承认,勇于担当,哭哭啼啼像个娘们,怎么让人民群众信任你能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那名警员连忙用手背擦掉眼泪,努力地挺直胸膛:“报告!”
“讲!”
“我承认错误!”
“错在哪儿?”
“我不该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错!”李云道吼道,“你们俩错就错在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回去一人写一份三千字的检查,明天送到市局办公室,交给章徐鹤!”
“是!”
“解散!”
两名警员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缩着脖子往后躲,似乎生怕李云道再想起他们哥俩。
“够了!”突然,陶德庆像发了狂似地冲了出来,战风雨想挡在李云道的身前,却被李云道挡住了:“没事!”
陶德庆指着李云道的鼻子:“姓李的,你何德何能能坐上代理局长的位置?论资历,局里哪个领导不比你资格老,凭什么你能当上这个代理一把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你婆娘家有京城的背景吗?市里的领导都让你三分,我呸,我陶德庆偏偏不吃这一套。”
李云道一脸微笑,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般看着陶德庆:“我党的组织任命原则难道不是能者上、庸者下吗?什么时候变成了用资历说话了?按你的这个说法,咱们浙北省的省委书记不应该是赵书记,应该是咱们浙北年纪最大的那位老党员,咱们西湖市的一把手也不应该是费清书记,而是咱们市年龄最老的那位。哎哟,可万一这是同一个人怎么办?难道让他省委书记和市委书记一块儿兼着?”
李云道的声音不大,但大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经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云道看去,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时时簇拥着陶支队长的楚红歌楚主任。一发出声音,楚红歌就意识到不好,身边已经有人在充满敌意地打量自己,她连收起笑容,做出一幅苦大愁深的表情。
“你这都是狡辩!但是我告诉你,姓李的,公安局不是你李云道一手遮天的,你上面还有政法委书记,还有严市长和曲书记,你今天的恶行,我会一一上诉到上层的领导那里!”陶德庆也是气昏了头,否则也不会说出这么没有水准的话。
“欢迎上诉!”李云道微笑着看向气急败坏的陶德庆,“不过在这之前,也许你的老账新账,咱们都要清一清了!”
陶德庆身子猛地一震:“你……你要公报私仇吗?”
“NO、NO、NO!”李云道伸出食指摆了摆,“我跟你没有任何仇怨,跟你有仇有怨的是他们。”李云道指着围在一旁的警犬支队的警员们。
陶德庆色厉内荏道:“你……你什么意思?不要血口喷人?”
李云道微微一笑,低声道:“如果……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陶支队长这些年一共挪动了一千两百万的公款用来供他赌博,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你……”陶德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目落恐惧,“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啊!”李云道笑了起来,也不去管跌坐在水泥地上的陶德庆,冲章徐鹤道,“收拾收拾,明天去市局办公室报到。”
章徐鹤想说什么,却被李云道打断了:“没得商量!上次我知道你放不下这些警犬的安危,现在没事了!那两名同志,如果谁再敢动警犬,你们就动枪,这是我的命令!”
人群中的两人立刻立正敬礼:“是!”
“走吧,这警犬支队乌烟瘴气,是时候该好好整理整理了!”李云道扇了扇空气里弥漫的狗粪味,自言自语道,“屋子脏了得打扫,得了病就得吃药,这人心要是出了问题,唉,难救!”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大秘的烦恼
整个过程华山都没有出声,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感慨道:“陶德庆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就是这人品实在不敢恭维!”
李云道却显得心情异常地灿烂,一路都哼着曲调奇怪的小曲,此时才笑道:“一个有能力但人品差的陶德庆换一员能将,这笔生意划算!”
战风雨不解:“头儿,你是说刚刚那个什么章徐鹤?”
李云道笑着点头:“怎么,是不是不服气?”
战风雨嘿嘿笑道:“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就是觉得那哥们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您把他调来咱们市局,能干哈?”
华山笑骂道:“头儿身边要是都是你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咱们这公安局等着关张大吉吧!”
战风雨不服气:“咱这叫大智若愚,虽然没喝过什么墨水,但挡不住咱生活经验丰富啊!”
三人找了个饭馆吃了顿饭,饭后,华山回市局,战风雨送李云道直奔市委办公大楼,刚刚纪灵岩来过微信,说书记已经按时回了办公室,让李云道依约来“面圣”。
曲费清今天的心情明显非常好,李云道走进书记办公室的时候,这位西湖市的一把手正站在花架旁一边哼着样板戏一边给花草喷水。花架上也不是什么名花名草,就是几盆普通的观叶植物,但长势极好。
“云道局长,你现在可是香饽饽,连东阁市长也开始打你的主意了!”曲费清竟跟李云道开起了玩笑。
李云道不禁苦笑:“您就别磕碜我了,东阁市长看重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位置。”
“你这个位置,现在眼红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公安条线有多重要,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曲费清连续摁压着手中的喷壶,窗边的阳光照射在水雾上,水雾边竟隐约可见一道小彩虹。
“曲书记,您放心,我喜欢公安这个职业。”李云道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头一回跟姑苏警方打交道时,被拷在窗台上的场景。
“你迟早都是要独当一面的,但不是现在。”曲费清放下喷壶,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来,坐下聊,说说昨晚的事情。”
李云道原原本本将昨晚的事情作了汇报,包括汤力在内,都没有对曲费清隐瞒。
“他要举报他父亲汤林阳?”曲费清的面色有些凝重,事关省里的老干部,牵一发便动全身,自己又是空降的外来干部,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
“不是贪腐而是贩毒。”李云道尽量语速平缓地说道。
“什么?”曲费清猛地坐直了身子,眉心间出间了一个大大的川字,“汤老贩毒?开什么玩笑?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严重的指控?”
“我知道。汤林阳是浙北省的老领导, 提拔过很多人,到现在还有很多部门的领导自称为他的‘学生’。”李云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曲费清的表情。
曲费清似乎陷入了深思,李云道也没去打断他的思路。一旦针对汤林阳展开调查,如果能找到证据,也许就是得罪一拨人,但如果找不到任何对汤林阳不利的证据,恐怕到时候上上下下都难以交待,尤其是对于曲费清来说,好不容易才在跟赵平安和严东阁的角逐中找到了一部分平衡点,此时再去打破这个平衡,于人于己都颇为不利。
曲费清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盯着桌上的办公用品, 良久,曲费清才重新抬起视线:“云道,你是公安局长,你怎么看?”
其实刚刚曲费清在思考的时候,李云道就猜到他会问自己,领导向来如此,轻易不表态。
“在我来西湖前,西湖毒品市场有三大巨头,首当其冲的就是戚洪波团队,其次是‘水獭’,第三是郭威团伙。其中郭威团伙已经在e30的反恐事件中被人谋杀,剩余势力都被戚洪波吸收了。‘水獭’是这三个组织中最神秘也是最低调的一个,一开始很多人都怀疑汤力就是这个‘水獭’,我当初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但是随着张士英和甄平团队的覆灭,我们以为‘水獭’应该是一个组织的代号,而不是一个人。但是,昨晚汤力实名举报汤林阳后,我开始怀疑汤林阳或许才是那只真正的‘水獭’。但这只是初步的怀疑,我现还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我的怀疑。至于汤力这个人,人品我的确不敢恭维,但是他的嚣张跋扈多数还是源自于汤林阳在浙北的余威,而且汤林阳再怎么说也是他爹,他这样的人会实名举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跟汤林阳因为某件事情彻底翻了脸,而且汤林阳很可能知道汤力要去举报,故而在昨晚派出了杀手。从昨晚的现场来看,五名枪手都是荷枪实弹,凭汤力还能跟他们周旋那么久,显然汤林阳应该是吩咐过五名杀手只要把儿子带回去,要活口而不是死尸,但汤力明显就误会了他老子的意思,以为他老子要他的命,所以……”
曲费清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你更相信汤力的话。”
李云道摇头苦笑:“我倒是宁可不相信汤力,否则一旦汤林阳案发,浙北势必又要面临一场全面的调整。”
此语正中曲费清心窝,点头道:“浙北需要稳定,中央也需要一个平稳的浙北,这也是赵平安来浙北履新的使命。”
李云道一愣,他原先只知道赵平安来浙北是赵家布的棋,却不知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鹿城的民间借贷危机暴发后,浙北其实已经被盯上了,前任国华书记算是保住了晚节,借贷危机虽然解决了,但还有诸多的遗留问题,民间的怨声很大啊!中央已经先后派了三组人下来明察暗访,汇报上去的信息对浙北也都极为不利,所以才动了临阵换将的念头。”曲费清娓娓道来,“其实当初还有一个说法,是秦伯南要调来,如果是老秦来的话,我的工作就要好开展得多了!”
“赵书记似乎对给前任擦屁股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不光是李云道,谁都能看出得,赵平安来浙北后将重点放在了打造浙北“一核五星”的战略上,以西湖为核心,重点发展五个卫星地级市,同时赵平安将绝大部分视线和精力都放在了打造高新科技产业,试图再培育几个类似于云里科技这样的巨无霸企业,来为自己的浙北政绩舔砖加瓦。
曲费清又叹了口气:“我已经很诚恳地主动找过赵书记两次了,只要一提起民间借贷的事情,他要么一带而过,要么就扯向别的话题,唉,这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指不定又要捅出什么大娄子了!”
李云道从曲费清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面色沉重,纪灵岩送到下楼时开玩笑道:“怎么,被书记教训了?我刚刚在外头虽然听不清里面说什么,但听声音里头应该还好啊,风平浪静啊!”
李云道叹气摇头,突然神秘一笑,凑到纪灵岩耳边道:“对了,外面传说你跟浙北卫视的一个主持人好上了,真的假的?”
纪灵岩一愣,一把抓住李云道的胳膊,随即看了看四周,一脸懊糟:“这件事你也知道了?我正发愁呢,外面传得像模像样的,你晚上有没有安排?曲书记晚上老同学聚会,我是自由身,你要是空,咱俩喝个酒,我正好想请你帮个忙。”
李云道立刻意训到,这位书记大秘很可能是碰上桃色烦恼了,当下笑道:“行,大秘召唤,天大的事情我也得放下!晚上老地方吧,算了,你也别吃晚饭了,我先带你去撸串。让你这位高高在上的书记大秘也下到民间,体验体验老百姓的日子。”
每到夜幕降临时,忙碌了一天,西湖人的生活仿佛才刚刚开始。天边的晚霞还如同仙子的霓裳彩衣时,胖子烧烤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纪灵岩显然是回家换了身衣服,球鞋t恤,整个人显得比平日里更年轻也更有活力了。常年跟着书记进出的大秘显然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闻着空气里弥漫的辣椒粉和孜然的味道,居然陶醉般地深吸了口气:“我去,这才叫生活!”
李云道看着周边桌上有说有笑的客人,还有忙忙碌碌的伙计,笑道:“纪大秘,你这就叫‘不识民间疾苦’了。你知不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羡慕你的生活?”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漂在异乡,老婆离得那么远,想回趟家还得先看领导的行程安排。”纪灵岩在李云道面前算得上是“口无遮拦”,毫无忌讳。
李云道笑了笑,先叫了两打冰啤,回头笑着道:“你别在这儿跟我铺垫了,老实交待,你跟那个什么梦倩是什么关系!”
自古男人之间聊“桃花”,大多是当作雅趣之事,李云道也不能免俗,但纪大秘的脸色却跟那烤熟的羊肉串一般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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