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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仲星羽     大刁民txt下载     大刁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第三卷天书

    ♂!

    江西龙虎山,因张天师当年“丹成而龙虎现”得名。本文由  一座高耸入云的主峰直面一汪如镜般倒映出蓝天白云的湖泊,山为天门山,湖为上清湖。山体徒直,几乎与地平垂直,一条如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般的石阶从山底绵延至山顶,从湖畔仰首望去,如同一条飘入云际的玉带,此梯故名为登天梯。道一、道二、道三、道四是四胞胎,生得一模一样,就连肥胖程度也相差无几,原本宽松的道袍穿在他们身上紧被勒出道道肉乎乎的印子,哪里还有半点天师观弟子的道骨仙风的模样。道一很忧愁,所以三个弟弟也跟着发愁,四兄弟坐在台阶上望着三四个台阶下托腮看湖微微出神的掌门祖师。掌门祖师下山的时候还被无极老祖宗搀在手里,精灵古怪得忍人喜欢,没想到下山两三年的工夫,就出落得少女胚子。呸呸呸,道一连忙在心里呸了数声,什么少女胚子,再漂亮的少女那也是他们的掌门祖师。从辈份上来说,他们跟张无极就已经隔了六代,眼前的小掌门那可不就得是祖师了?

    道四叹气,道三也跟着叹,道二也叹了一声看向道一,道一没法子,只好不情愿地挪着肥胖的身子下了几个台阶,凑到少女的身边,小心翼翼哄道:“掌门小祖宗,要不我们先回观里?眼看着马上就要天黑了……”其实他想说的是暮鼓,因为山上暮鼓后就要吃晚饭了,过了点伙食房的师兄们可不会给他们留晚餐,再不回去那就得又饿一夜了,想到这里,道一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下。

    少女秀气的小眉头蹙成一团:“你有喜欢的人吗?”

    道一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兄弟,见他们百无聊赖地仰头看蓝天里的白云,便又回过头去,很小心地说:“喜欢师父,那算吗?”

    少女却鼓了鼓腮帮子,吐了个口水泡泡:“你师父是谁?”

    道一愣了愣,随即释然,观里道士何止上千,这还不包括云游四方去的诸多前辈,怎么可能认得自己那位济济无名的师父呢?道一憨笑,下巴上的肥肉随着他的笑微微颤动:“我师父是玄乙道人。”说完,他自己很难为情地挠挠脑袋,他觉得掌门是胸怀浩瀚宇宙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认得自己那位痴迷于炼丹师父呢?道一想到不修边幅的师父,心里就像被吹皱的上清湖水,那叫一个愁啊!人家梅兰和竹菊的师傅多得长老们的欢心,据说明年也许能调到伙食房当主管,唉,要是师父能当上伙食房的负责人,那自己兄弟四个就不愁吃不饱肚子了。

    谁知他刚说完,就听到掌门狐疑道:“玄乙道人?你是说燕玄乙?几年前炼丹把房子炸塌,好不容易炼出个丹,还吃得拉了一个月肚子的那个燕玄乙?”

    道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转念一想:原来掌门知道自己的师父!换个角度看,都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给掌门留下了个印象,哪怕这个印象不是很正面。道一是个很乐观的胖子,所以一开始无极老祖宗派他们兄弟四人下山时,他很发愁,但转念一想下山可以游山玩水可以见识很多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还能当历练,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掌门小祖宗,却差点儿被小祖宗那身变态道术给轰出大门,幸好碰到一个好心的小和尚。道一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个慈眉善目的小和尚一定能修成正果,再怎么不济以后也一定能烧出几个舍利子,虽然他没弄清小和尚为什么看上去跟隔壁山庙里的和尚不太一样。

    哪怕小祖宗话锋一转,接着道:“燕玄乙还不错。”说完,小祖宗又将下巴埋入双膝间,“大胖纸,你不懂什么是喜欢。”

    道一挠头:“我喜欢吃素肉。”想起伙食房用豆干做的红烧素肉,道一的口水又下来了。

    张小蛮看着倒映着远山和蓝天的湖泊,叹了口气,小脸蛋上愁云不散:“我不可以喜欢他的,我以后要嫁给那个大坏蛋的,怎么可以喜欢他呢?而且他是个喇嘛呢!”

    道一听不懂张小蛮的话,什么喜欢啊,什么嫁人啊,什么大坏蛋啊,什么喇嘛啊……喇嘛和道观里的乐手吹的喇叭是一回事吗?

    张小蛮忧愁地看着白云在湖面上缓缓飘移,夕阳西落,白鹤掠过湖面带出一串涟漪……愁啊愁啊……

    道一很想说些什么,他知道掌门似乎正在为了某个人而发愁,可为什么道术如此彪悍的掌门为什么不用震雷轰傻那个令人恼火的家伙呢?

    道一也很忧愁,因为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似乎为了响应他肚子发出的声音,道二道三道四的肚子也响了起来。

    道一回头,想安慰三个弟弟,却看到白胡子老道从山阶上飘然而至,道一揉了揉眼睛,几千个台阶啊,这是什么道术?他觉得老人好像是从山上直接跳下来的,可是这个白胡子的老道士真的就一下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终于认出这老道是谁了,一个激灵便连忙爬起来磕头:“道一拜见无极老祖宗!”

    道二道三道四也连忙翻身磕头,张无极却是手一挥:“免了。”而后快步走到那发愁的少女面前,搓手嘿嘿陪笑:“小师姑,外面玩腻了吧,也该收收心,回来待一阵子了。”

    张小蛮撅嘴扭过头,赌气不看白胡子老道。

    老道陪笑,挪到一侧,张小蛮的脑袋扭向另一侧。

    老道还陪笑,又挪到另一侧。

    张小蛮生气道:“张无极,你赔我。”

    老道笑了起来:“好好好,我赔我赔。”

    张小蛮眯眼问道:“怎么赔?”

    老道笑道:“等正殿落成大典结束了,学完祖师爷留给你的第三册天书,就下山去,如何?”

    张小蛮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老道抚须笑道:“拉钩上吊。”

    少女脸上的愁云终于消散,斜照夕阳的余辉落在那张美人胚子般的俏脸上,甜笑间露出两排贝齿:“张无极,可不能骗人。”

    老道连忙举手对天发誓:“如不遵守诺言,让我无极老道一辈子不能羽化登仙。”

    少女雀跃拍手:“走,回观。”

    老道躬身作揖:“掌门先请。”

    少女纵身轻跃,转眼便已经过百余台阶,道一由衷佩服:“掌门师祖果然道法深厚。”

    白胡子无极道人抚须轻笑:“这算什么,学完天书第三卷,那才叫通晓道门无穷奥义。”

    “无极老祖宗,天书第三卷是什么?”

    无极道人笑道:“天书嘛,就是天书喽!”无极道人望着逐渐远去的瘦小身影,心中暗暗欣慰,祖师当年读天书三卷,花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年,却不知道这位得祖师亲点的小祖宗需要花费多漫长的岁月才能修完那第三卷天书,也不知到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早就羽化散兵中喽。

    道一四兄弟敬仰地望向小祖宗渐行渐远地的身影,直到在那天梯上变成一个小黑点。

    道四问道三:“是不是要开饭了?”

    道三说:“早就过了暮鼓了。”

    道二苦着脸:“又要饿一夜肚子了。”

    道一涨红了脸:“都怪我。”

    胡须在暮色中随风而动的老道笑眯眯看着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胖道士,二十年前,四兄弟在襁褓中便被遗弃在这条登天梯的台阶上,恰好碰上云游回观的自己,光阴飞逝,转眼便是二十年,襁褓中的四胞胎兄弟都长成了眼前憨厚无比的胖道人了。

    “道一。”他微笑着冲道一招招手。

    “哎!”道一憨笑着凑上去:“老祖宗,道一在呢!”

    “饿了?”他慈祥地看着年轻的胖子,微笑着打量他突起的肚子。

    道一刚想摇头,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难为情涨红了脸,挠头说不出话。身形被橘红夕阳勾勒出一圈光晕的白胡子老道在道一看来就是那传说中的仙人,在仙人面前丢了师父的脸,让他觉得很是沮丧。

    “都这么大了!”老道感叹道。

    道一更羞愧难当,低头看着凸起得几乎遮挡了自己整个脚面的肚子——出家人管不住自己的口欲,又何谈修成大道?

    “跟着燕玄乙可学到些东西?”老道关心道。

    道一回想着每日的功课,掰着胖乎乎的手指道:“烧火,炼丹,烧火,炼丹……”

    老道摆摆手:“我知道玄乙痴迷于炼丹,除了炼丹呢?”

    道一不想直视老道的眼睛:“除了炼丹,就是吃饭……和……和睡觉。”

    老道笑了起来:“想来燕玄乙也教不了你们别的,这样吧,你们从今天开始搬到我那边,正好我那儿还有一间空房,不过是通铺,你们四兄弟要挤一挤了。”

    道一目瞪口呆,想再问个究竟,却见老道瞬间已经飘然远去,几乎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在登天梯上剩下一个灰色的小点。(83中文网 )</div>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归庙

    昆仑山地处西域,日落时分偏晚,过了下午六点,大雪初霁,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连绵不绝的山脉上,云彩都被镶嵌上了一道华丽的金边,仿若神迹。聚集在流水村村口围墙下看热闹的汉子们纷纷匍匐在雪地里,三月里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又突如其来地雪后天晴,这不是真主的神迹还能是什么?孩子们也懵懵懂懂地跟着大人跪在雪地里,好奇地打量着天空上挂着的漂亮云彩。

    就在村民们对着大自然的神奇而躬身相拜时,那辆全身上下喷成迷彩色的越野缓缓驶近,雪地胎与积雪缓缓摩擦出沙沙的声音,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车内的那颈间露出一朵妖艳牡丹纹身的女子好奇地打量着跪在雪地里的村民,不解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说话。

    近乡情怯说的就是现在吧!

    蔡桃夭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被阳光染成桔色的云彩,莞尔一笑:“我当年做过一篇关于西部宗教信仰的调查论文,这里的山民很质朴,很外界交流相对比较少,所以很大程度上保持着一些很原始的信仰,山神,天神这一类的,我想他们应该是在跪拜某种他们眼中的神吧。”快要念完哲学博士的蔡桃夭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对于山民们的质朴信仰也不算反感,相反却有些隐隐的好奇。

    阮钰率先开门下车,踏出车门的那一刹那,蹲在村口墙脚围观的汉子们瞬间失神,自从数年前第一波驴客来过后,村口时不时会看到来这里徒步旅行的游客,其中不乏流水村的汉子们眼中的美女。可是眼前这个刚刚从车里下来的女子却跟以往他们见过的任何美女都不一样,可是大多数流水村的汉子这辈子都没走出过这座大山,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这女子比流水村的所有女人加起来还要漂亮一百倍。也许是在山道上颠簸了一路,阮家大疯妞一下车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伴随着她懒懒地一声娇呼,颈间那朵牡丹纹身愈发妖艳欲滴。吃油果子的汉子都忘了咀嚼,哈喇子流了一地。

    等到蔡桃夭从另一侧的后车门下来,流水村这群牲口的眼珠子都转不动了,这是刚刚从那金桔色云彩里走下来的仙女吗?她冲蹲在墙脚的汉子们笑了笑,又挥了挥手。汉子们一阵骚动,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冲自己招手?这样的仙子般的女人怎么会跑到流水村这个偏僻又没有什么景点的昆仑小村落里来?

    布尔汉终于反应过来,微微迟疑,总觉得这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驾驶位上跳下来,布尔汉只是一愣,他身边带着回回帽的维族汉子指着那青年,颤声道:“那……那小子回来了!”

    布尔汉也认出了那张面孔,那个总是骑着毛驴上山采玉,为了屁大的原石能跟全村男人开战的少年如今已经这般成熟了。不能布尔汉反应,那辆白色的越野也缓缓停在村口的平地上,不出布尔汉所料,推门下来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青年,只是不知为何,那标志性的憨笑不见了,取而代言的是一脸的威言。

    “李老三,是你吗?”戴回回帽的维族汉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前天晚上还跟婆娘提起那座破庙和庙里住着的人,婆娘说三兄弟里就属李老三心眼最多,李老大长得诚实为人也诚实,李老二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李老三他娘的就没能从大喇嘛那儿学到一丁点的与人为善,当时他还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引以为豪地说,看看,这是少年的时候李家三兄弟跟村里的孩子打群架,他们十几个打李家三个,自己还愣是被李老三的闷棍开了瓢,还到老远的乡卫生所里缝好了几针,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疼得慌。没想到不说不要紧,这一说,人就真的回来了。可是这三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流水村的汉子们就是再傻也知道李家兄弟在外头混得不错,单看这三个女人质量,随便拉一个出来都甩村里的女人好几座大山,更不用说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豪华越野车。布尔汉想上去打个招呼,可那颈间有朵牡丹纹身的女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令他不敢直视的威势,只是没想到自己搓着手正打算找理由凑上去的时候,有人抢先跟他打起了招呼。

    “布尔汉,你又生了个女儿?”李云道看着望向布尔汉身边的黄毛小丫头,“这是第六个女儿了吧?”

    布尔汉感激似地点点头,迈出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李云道搓手欣喜道:“果真是你李老三。”

    李云道又指着戴回回帽的汉子:“阔其喀尔,额头上的伤还疼吗?”

    嘴里的油果子还没来得及嚼的汉子呜咽不清道:“早就不疼了!”

    一切都如同刚刚离开的一般,只是布尔汉多了不少皱眉,阔其喀尔也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时间对于这个曾经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来说,只是生命的繁殖,时间的流逝和遥不可及的天神。

    村子里的孩子们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跟布尔汉大叔和阔其喀尔都认识的青年,当年李家三兄弟在山林里是何等地一骑绝尘,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就如同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般遥远。

    布尔汉突然想起,年前早就搬去城里住的阿巴扎回过一趟村子,提起李云道时佩服不已,据阿巴扎所说,李云道现在已经是公安局局长。公安局局长听去官儿就很大,应该比乡长和镇长都大很多吧!布尔汉默默地想着。

    李云道笑着给蔡桃夭、阮钰和陈苦草介绍村口的汉子们:“这是布尔汉,他爹原来是村长,现在他也是村长,这是阔其喀尔,跟我们同龄,小时候也干架干得最多,他额头的伤口就是我用擀青稞面的木桩子打的,木桩子是村口王寡妇家的。这是陈老四,这是刘老五,这是朱老七……”

    流水村是个维汉混居的村落,因为之前常年与世隔绝,连宗教信仰也呈现出藏传佛教、回教和道教的掺杂融合,到现在除了阔其喀尔家还坚持戴着回回帽外,多数人的行动和信仰都相当汉化了。

    蔡桃夭笑着和李云道介绍的每一个村民打着招呼,很快布尔汉就认出,这不就是当年从刁小子李云道手里硬生生抢走那块原石的姑娘吗?

    见布尔汉有些困惑,李云道搂着蔡桃夭和阮钰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媳妇儿,这是我老婆。”最后指了指蔡桃夭怀里的王凤驹道,“我儿子!”

    阔其喀尔和布尔汉不约而同地听得愣住了,一会儿媳妇儿,一会儿老婆——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顿时对李云道钦佩不已,阔其喀尔甚至还偷偷对李云道竖起了大拇指,进村的时候,还偷偷问了句,真的都是你老婆?

    那原本最抢眼的两米汉子却被村民们选择性的忽略了,实际上过往的那二十五年里,真正跟村民们打交道最多的还是李云道,是他拿着猎物到村里讨价还价,以以物易物形式,换些庙里的生活必需品,村民们都知道,从刁小子李老三手里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但那个总是默默站在李老三身后充当打手和保镖的高大少年,从很小时候开始就被村民们选择性的忽视了,因为他们知道,那是李老三的哥哥,庙里的事情,李老三一个人说了算。

    陈苦草有随身带糖和巧克力的习惯,在撒了一把糖果后,这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立刻得到了孩子们的认可,进村的时候大人们簇拥着李云道,孩子们却簇拥着陈苦草。

    踏过积雪的山道,再转两个弯,掉光叶子的大槐树下,古旧的破庙像倔强挺立在雪山之巅的图腾。刚下了场大雪,眼力所及之处,皆是皑皑白雪,庙门就如同走的时候那般敞开着,就好像兄弟三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般。

    李云道和李弓角并肩站在庙门前,陈苦草想上前,却被蔡桃夭拉住,轻轻冲她摇了摇头,聪明如蔡桃夭这般大智若妖的女子很清楚,这个时候,时间是属于他们兄弟俩的。

    “要是徽猷也在的话,就圆满了。”李云道惋惜道。

    “会回来的。”弓角的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里的铁扫帚上,他默默走了过去,百来斤的铁扫帚在他手中如若无物,轻飘飘地挥起,带起无数积雪和枯叶。他挥舞着铁扫帚,就如同生命的前二十余载每天都要挥动的那般,就仿佛他从来都未曾离开过这座困了三兄弟二十五载的破庙。

    李云道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来到老喇嘛噶玛拔希的禅房。说是禅房,却只是一张草席而已——无数个春秋日夜,那枯瘦的身影都在这张破草席上度过。李云道默默地在那草席上坐了许久,直到那蔡姓女子也踏入其中,他才缓缓睁眼,叹气道:“大师傅苦修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蔡家大菩萨微微一笑:“佛祖以身饲鹰,度化众生,大喇嘛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李云道叹气道:“这么说来,我就是那知恩不图报的白眼儿狼啊。”

    蔡桃夭笑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李云道看着蔡家女子,微微一笑:“当初若不是在这里遇上了你,现在你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蔡桃夭如打禅机一般笑道:“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啊。”

    李云道笑着将蔡桃夭搂着来香了一大口道:“是我的,终究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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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山道上的虔诚喇嘛

    庙本就不算大,除了正殿外,就是厨房和几间厢房。庙里的东西也是极少的,正殿一尊斑驳佛像,一方香案,一只蒲团仅此而已。

    厨房就是一炉一锅,几副碗筷,厢房更为简单,多数是石床草席。面积最大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间上了铜锁的经阁。

    走了一圈,阮钰意兴阑珊,拉着抱孩子的蔡桃夭,神秘兮兮问,哪间是咱家老公的?

    蔡桃夭抱着孩子领着二夫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指着东南角的一处最不起眼的厢房。

    两人也不去打扰在大殿里整理积灰香案的李云道,推开那间许久无人闻津的卧房。

    卧房不大,却塞满了各类线装古籍,就连床上也堆了很多书册,书页间时不时会露出一角笔法苍劲的字条,大体上是人对此页上内容的见解或与著书人意见不一之处。

    阮钰一时间叹为观止,问道:“这些他都读过?”

    蔡桃夭微笑点头:“可不光这些,我估计那锁起来的经阁里的书,他应该大体上都翻过,你也知道的,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随时捡起角落里的一册泛黄古籍,是一册不知年月何人所誊抄的郦道元的水经注,下方则是民国时期出版的中华民国地理志,看样子两册书是对照着看的。她将两本书都拿了起来,果然掉落下几页摘抄心得,纸上正是人对晋水、湛水的对比心得。

    蔡桃夭将王凤驹放在满是书册的床上,小家伙也不害怕陌生的环境,反而似乎对这里相当熟悉一般,朝着那些书册爬去,不一会儿,抓起一本书握在手里,咿咿呀呀。

    阮钰无不嫉妒道:“小凤驹看来是遗传了他的基因呢!”

    蔡桃夭笑着将小家伙揪了过来搂在怀里:“才半岁的不小点,他懂什么呀!”

    被蔡桃夭扯过来的王凤驹不情不愿,扑闪着大眼睛,憋得小脸通红,可就是不哭老王家的孩子,没有哪个会用哭来要挟别人,所以小家伙直接挣脱了蔡桃夭,又向那堆书册爬去。

    蔡桃夭笑了起来:“本事没多少,倒是倔脾气跟他爹一个德性。”

    阮家大疯妞站在墙角对着一堆半人高的宣纸,拿起一页看得入神。这是一篇关于明朝万历年间的时势分析,阮钰不是历史系的,除了觉得遣词造句别俱一格外,倒也评不出好坏。可下一张宣纸却真正地让这位站在全球金融浪尖的女子瞠目结舌,这是一篇关于零年美国次贷危机的分析,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次贷的本质是过度供给美元造成世界储备货币的供求严重失衡,而且预测美国接下来将会持续处于低息状态,美国地产市场在经历短暂的跌宕后还是会得到理性的回归。文章的时间落款是戊子年一月,也就是次贷危机刚刚发生不久之后。阮钰如获至宝地将那卷宣纸卷好,像做贼一样偷偷看了蔡桃夭一眼。

    蔡家大菩萨不以为意地笑道:“他是一个时不时会默默带给你惊喜的男人。你且耐心地等下去,你会发现他就像一座无穷无尽的宝藏,每一次发掘都会让你看到新的闪光点。”

    入夜,圆月稀星。远山深处传来阵阵狼嚎,给这座昆仑山深处的小庙更增添了几份寂寥。少年在山腰处便下了车,他说他要更虔诚地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于是他行五体投地大礼,一路上山,直至凌晨。月光下,他站在小庙的门口,负手望向那玉盘似的圆月,像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大喇嘛。

    与那些曾经陪伴自己成长的一草一木擦肩而过,少年推开那扇古朴木门,木枢的咯吱声也如同当年那般熟悉。他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他的床是庙里唯一的一张木床,木头是弓角哥和徽猷哥上山伐的,从设计到锯木、组装据说都是由云道哥一人完成的,成功从古书上复制了一款质地上佳但手工粗糙的宁波床。床很结实,用的都是深山里罕见的百年老树。少年的手指轻轻抚过床沿,繁密复杂的经文都是年迈的大师父一字一句地刻上去的,一卷大日经花了几乎一整年的时间。

    “吃碗面吧,明天我和你弓角哥进山,最好能猎到一头狍子。”李云道端着一碗泡好的方便面进来,见少年蹲在床边默不吭声,笑着道,“别学城里人伤春感秋的那套,没劲,咱们山里人就要有个山里人样儿!”

    少年十力嘉措扬起头,默默看着李云道不说话。

    李云道径直坐在床边,微微叹了口气:“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是未来的大喇嘛,你应该看得比我还通透才对。”

    十力默默接过泡面,小口小口吃着,良久才抬头道:“云道哥,凤驹三岁时会有小劫,十三岁就有场大劫,过了这两劫,此生便平步青云。”

    李云道笑着在十力脑袋上敲了一记,小喇嘛捂着脑袋嘿嘿偷笑,一时间其乐融融,就如同当年他抱着小喇嘛初下山在建筑工地上度过那段就着馒头吃凉白开的岁月。

    一夜无话,清晨,蔡桃夭起得算早的,但却发现李弓角和李云道兄弟俩已经进了山,庙里什么也没有,兄弟俩昨晚就说要进山打些野味回来。阮钰原本说要跟着进山,可是这几天一路颠簸,昨晚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这会儿正搂着凤驹小朋友睡得正香。

    陈苦草也醒得很早,看到院子里又多了不少落叶,便去拎那把大铁扫帚,知道是铁的,还稍稍加了把力道,却愣是没能挪动铁扫帚。正不服输时,蔡桃夭走到了身后,笑道:“这把铁扫帚重一百十斤,云道说他拿不动,徽猷只能勉强挥几下,只有弓角可以收放自如地使用。”

    陈苦草微微咋舌:“乖乖,一百十斤?这是扫地还是练功?”

    蔡桃夭笑道:“既是扫地,也是练功。走吧,他们哥俩进了山,我们到村里去采购些油盐酱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调料,否则他们要是真的猎了头狍子回来,没有调料的话,疯妞儿估计吃不惯。”

    “谁说我吃不惯?”阮家大疯妞挺着并没有凸起的肚子,手掌轻轻在小腹上轻抚着,“我虽然没当过兵,难道还没吃过烤肉?”

    蔡桃夭指了指她的肚子:“也许小家伙不喜欢呢?”

    阮家大疯妞撇撇嘴:“这倒也是。”她这几天妊娠反应很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尤其对油腻食物特别过敏。这次休假,李云道原本打算让阮钰留在京城养胎,但知道是要回昆仑,疯妞儿立刻拿出了胡搅蛮缠的疯劲,原本就是一股子彪悍的疯劲,怀了孕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阮家老祖宗出面都没能劝住她。不过这次阮钰有个很充分的理由她要带着腹中的孩子去老喇嘛噶玛拔希修行数十余载的地方沾沾灵气。老喇嘛在北京不少世家眼中几乎等同于神仙一般的存在,对于阮家那位曾在金融市场叱咤风云的老祖宗而言更是如此,老祖宗都不说话了,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再拦着他呢?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似乎也只有李云道才能降得住这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奇女子。

    于是阮钰穿上平底布鞋一边抚着肚子一边在蔡桃夭和陈苦草的搀扶下一起下山进了流水村。村落其实不大,先逛一逛的余地都没有,仅有的一家杂货店还是村口王寡妇开的。也许是由于生活的重压,山里的女人普通早衰,四十不到的年纪,王寡妇脸上便已经爬满了皱纹,再也不复当年明明知道有人爬墙偷看自己洗澡也要故意买弄风骚的韵味,见到三个皮肤比山里的玉石还要白润的女子,更是自惭形秽,尤其是那个总是一脸淡然微笑的女子,她袅袅地站在那儿,却让人觉得就是从水墨年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动人。

    三人买了油盐酱醋和山里常用的调料便开始往回走,路过村口时陈苦草突然“咦”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昨天上册的道路上,稀稀拉拉地人影或年轻或年迈的喇嘛们对着高山,站着双手举过头顶,口念六字真言,然后行一步;双手继续合十,移至面前,再行一步;双手合十移至胸前,迈第三步时,双手自胸前移开,与地面平行前伸,掌心朝下俯地,膝盖先着地,后全身俯地,额头轻叩地面。每伏身一次,以手划地为号,起身后前行到记号处再匍匐,如此周而复始。他们的表情是那样的虔诚,仿佛马上要觐见的是最神圣的佛祖。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喇嘛?”阮钰也觉得很奇怪,虽然看上去稀稀拉拉的,但是从村口一直到山麓,几乎每隔几米便是一位红衣黑帽的喇嘛,一步一叩首,向着这与世隔绝的村落而来。

    蔡桃夭的面色却突然凝重了起来:“早吧,快回去,得早些通知云道才行。”

    阮钰和陈苦草不明所以,看着突然加快步伐的蔡桃夭,苦草偷偷问身边的阮钰:“出什么事了?”

    阮钰耸耸肩:“突然多了这么些喇嘛,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陈苦草追上蔡桃夭的步伐,小声问道:“教导员,出什么事了?”

    蔡桃夭头也不回,加快步伐:“他们是来接十力的。”(83中文网 )</div>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教宗十力嘉措

    接近中午时分,山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人高大威猛,身披巨型牛角大弓,拎着几只成年的山跳,另一人健步如飞,在山道上如履平地。

    “云道,刚刚那只狍子……”李弓角掂了掂手里山跳,这几只山跳,只够他们几人两天的口粮,如果换成刚刚那只成年的狍子,一个礼拜都够了。

    “哥,那只母袍子怀着崽子。”李云道也不无遗憾地说道,“山里的规矩,你懂的。”

    李弓角点点头:“那倒真是不能造那个孽了。”他和徽猷自幼便上山打猎,不猎怀崽子的母兽这是山里人传下来的规矩,就连怀着胎的母狼,只要不主动袭击人,他们也不会轻易地出手。那年整座山的狼群围攻流水村,就是因为村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进山打死了一只接近临盆的母狼,这才引来了近百头雪狼的围攻。

    拐过山道,李云道突然驻步,眉头轻皱,目光落在远处从山麓进村的唯一山道上。

    李弓角也停了下去,诧异地看了过去:“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大喇嘛?”

    李云道的表情黯然,随即加快了步伐,李弓角知道,估计是要出大事了。

    破庙里,少年喇嘛十力嘉措原本在六个月大的王凤驹身边打坐,却不料小家伙主动爬到自己的腿旁,他知道小家伙认得自己,事实上回山前的这段日子,他一直住在王家四合院,跟襁褓里的王凤驹朝夕相处,小家伙应该早就熟悉了自己身上的香火气息。

    十力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任由王凤驹将食指紧紧拽在手里,他笑道:“多抓一会儿吧,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仍旧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刚刚已经诵完了一卷《杂阿含经》,此时他只想在仅有的时间里,多跟云道哥的儿子说说话——哪怕刚刚才开始牙牙学语的孩子并不一定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他仔细看着王凤驹的小脸蛋,小家伙的体质出奇地好,进了高原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相反扑闪着一对闪亮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他的睫毛上卷着,十力觉得这跟夭夭嫂子很像,他的小嘴巴轻抿着,十力觉得这应该是遗传的云道哥的基因。

    “凤驹啊,你十力叔叔就要走了,会不会觉得很舍不得啊?凤驹啊,其实十力叔叔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凤驹啊,也不知道大师父带着老末去了哪里,大师父说佛祖以身饲鹰,他也会以天葬的形式回归极乐。可是什么是极乐?我读了很多很多的经书,也跟着云道哥下山到学校里学了很多东西,但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才是极乐。我想,小乘师父们说的舍利子,我这辈子应该是烧不出来了吧。不过我以后如果也要回归极乐,我也会跟大师父一样,找一处无人的悬崖,任由秃鹫和老鹰将我的皮囊衔离人道,修行嘛,最后不就是修的个轮回嘛!”

    他喃喃地说着些孩子听不懂的话,任由孩子的口水浸染了自己的深红色喇嘛袍,他只是怜爱地注视着他,默默在心底念着经文,想用仅剩下的一点时间,为这孩子尽可能多地加持无边佛法。

    庙门前的大槐树下,蔡桃夭不安地来回踱步,蹲在一旁的陈苦草不解,什么事情能让向来万事淡然的指导员如此焦虑呢?

    靠在树旁轻抚小腹的阮钰小声道:“如果知道山下那些喇嘛是要来接走十力的话,云道也许会杀人的。”

    陈苦草一愣:“不会吧?”

    阮钰摇头道:“他们三兄弟对小喇嘛的感情很特殊,既像是兄弟,又像是长辈,十力是他们看着从襁褓里一点一点长大的,这种感情看似亲人,却更胜亲人。”

    陈苦草抬头问蔡桃夭:“指导员,那些喇嘛为什么要带走十力嘉措?”

    蔡桃夭望着山道的方向,一边焦急地等着李家兄弟的回归,一边耐心解释道:“藏区的宗教制度是比较复杂的,但简单一点来说,以前藏区一直是政教合一的制度,达籁和班禅即是宗教领袖,又是地方政权领袖,达籁管前藏,班禅管后藏,其实我们熟知的藏传佛教,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教派,世人称为黄教。而云道的大师父和十力嘉措,他们属于另外一个不同的教派,也是史上赫赫有名的噶举派,最简单的鉴别方法就是,黄教的喇嘛戴黄帽,而噶举派戴黑帽,不过之前也曾有过红帽,后来被清朝乾隆皇帝给禁绝了,所以现在只剩下大宝法王的黑帽派。山下那些都是如今噶举派的当世大喇嘛,噶玛拔希是上任教宗,十力应该是他钦定的接班人。”

    陈苦草似懂非懂:“也就是说,以后十力那小屁孩会是山下那些喇嘛们的头头?是这个意思吗?”

    蔡桃夭点头狐疑道:“是这个意思,看这些喇嘛们的举动,都集中在村口的们停车的地方,像是在等待什么契机。”

    陈苦草正欲开口问“等待什么契机”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们在等大师傅涅槃。”李云道的声音突然响起,蔡桃夭转身,便看到了那张凝重的脸,她微微松了口气——她并没有在李云道的脸上看到她最担心的煞气。

    她默默地靠了上去,不经意地握住李云道的手:“知道大师傅在哪儿吗?”

    李云道摇头:“这世上唯一知道大师傅在哪儿的,或许只有老末。”

    “那头老驴?”

    李云道点头:“你信不信那驴几乎跟大师傅同岁?”

    “一头超过百岁的老驴?”阮钰惊呼了一声,“那是妖怪吗?”

    李云道苦笑:“谁又知道它不是修得功德圆满了呢?也许下一个轮回,它便再不需要坠入畜生道了。”

    蔡桃夭问:“要不要告诉十力?”

    李云道轻轻叹了口气:“他自己又如何会不知道?”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昨晚十力会那般奇怪,早早地便将凤驹要遭遇的劫难提前告知,看来他早就知道这次回了山,就再也没法跟李云道一起回去了。

    陈苦草奇道:“弓角呢?”

    李云道摇了摇头:“又进山了,他说要给十力弄点好吃的。”李云道似乎有些犯愁,“那东西弄回来,我们一个都不会做,只有徽猷做过。”

    陈苦草问道:“什么东西?不行的话,我来下厨。”

    李云道一边走向破庙一边头也不回道:“弓角说去弄几副熊掌回来,好让十力以后还有个念想。”

    他推门进了房间,把正在十力嘉措大腿上爬来爬去的王凤驹拎了起来抱在怀里,坐在小喇嘛的身边:“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有多责任,并不需要我们亲自去承担……”

    十力抬头,小声问道:“那你干嘛还自己一个人拉着毒贩上白沙湖大坝?”

    李云道一时语塞,轻轻揪了揪小喇嘛的耳朵:“长大了,学会唱反调了?”

    十力嘟嘴,可怜兮兮道:“本来就是事实嘛。”

    李云道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大师傅把你抱回来的那天,也是下着鹅毛大雪,你一进庙里就不哭了,还咯咯地冲我们笑。你弓角哥,徽猷哥和我,都是看着你从襁褓里一点一点长大的,后来我带你下了山,名义上是我在照顾你,实际上我知道,都是你在照顾我。”李云道顿了顿,“这世上,除了转世活佛,又有几个生而知之的人呢?”

    十力笑了起来,声音如佛音般浩淼:“大师傅说,入世修行才能修成正果,下山这几年,虽然不能说一日千里,但所视所及和所想,都离身心合一大手印不远了。”

    李云道见他随意翻动着手印,短短数息的功夫,就已经在胸前结出八八六十四种大手印,变化之纷繁复杂令人眼缭乱。

    “大师傅在哪儿?”李云道问道。

    十力摇头,指了指李云道的脑袋:“在这里就好了。”随着又指了指李云道的心脏位置,“如果能到这里,那就更好了。”

    李云道沉默着不说话,他本就不太喜欢多说话,只是入了世俗间,有很多皮囊百相需要用言语去塑造和维持。

    “弓角说要进山给你弄幅熊掌。”李云道说道,“我回想看看你徽猷哥是怎么做的。”

    十力摇头:“不用,他也回来了。”

    四月的阳光下,雪水开始融化,在山间汇成一条清澈的潺潺溪流。一头浑身雪白的巨大动物,缓缓在溪流旁笨拙地移动着身子。雪白的嘴角绒毛此时却染着一抹鲜红,对于一头刚刚从冬眠中醒来的饿熊来说,一头行动不便的母鹿的确是一顿丰盛无比的正餐,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沾满鹿血的熊掌,警惕地四下张望后,确认四下没有掠食者,这才安心地将头埋进溪水里。溪水清凉,甚至有些微甜,冲涮着鹿血的微腥。

    突然,倒映在溪流水里的蓝天白云间,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83中文网 )</div>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熊掌

    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离溪水越来越近,也许是动物本身的警觉和敏感,这头浑身毛发变异成白色的凶猛棕熊猛地立起身子,挥舞着两只露出锋利爪尖的前掌,似乎想将那名打扰自己喝水的不速之客撕成潜伏在附近大树上许久的白衣青年显然也没料到这头棕熊会如此机敏,真要落在这家伙的面前,被它那比利刃还要尖锐的熊爪挨着,不死也起码是重伤。不过白衣青年没有丝毫惊慌,伸手往那颗硕大的熊头上轻轻一按,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在距离白色棕熊几米开放的地方淡然而立。

    从体型来看,这应该是附近山林里的熊王了吧,这样一头体重超过一吨的大家伙,就算是老虎也不敢轻易地去招惹它。可眼前的白衣青年,看上去却比女子还要妖艳柔媚,如果不是刚刚露了一手从树顶落地的那身俊俏功夫,乍一看真的会让人觉得一个穿上女人衣裳也绝对可以倾国倾城的祸害。他就那样站在棕熊的面前,仿佛一点也不惧怕眼前这个皮脂就能挡住普通子弹的巨型猛兽。棕熊显然也是极聪明的,它似乎也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并没有急着攻击,只是很警惕地看着那白衣青年,口间发出阵阵类似于警告一般的咆哮声。

    山风吹起溪旁的雪沫,终于那体重超过半吨的棕熊按捺不住,如加足油门的坦克一般横冲直撞地冲向那白衣青年,粗壮的四爪与雪地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双掌落地轰隆隆如地动山摇。熊与那青年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可是当转眼间奔袭出大半的间距时,那白衣青年仍旧纹丝不动。那熊越来越近,直到那壮硕身躯离他仅有一臂之距时,他才猛地向旁边踏出一步。巨大的身形与他擦肩而过,气浪掀起了他的衣角,棕熊却因为惯性停不住脚步,轰地一声撞在刚刚白衣青年身后的参天大树。三人合抱的大树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叶枝摇曳,沙沙声间,无边落叶萧萧落下。

    棕熊明显被激怒了,没有丝毫停留,张开血盆巨口就向那青年咬去,就在那仍沾着血丝的犬牙快要碰到那青年时,却不料被那被他视为猎物的人类居然伸出一掌,轻轻拍在棕熊的下颚上,阿呜一声,棕熊吃痛,合上嘴,但那对熊眸子里的兽性却愈发明显。

    棕熊怒了,站了起来,用前掌狠狠地拍向那白衣青年的脑袋,它这一拍,不知道拍碎过这林间多少动物的天灵盖,而那白衣青年却微微欠身,堪堪躲过它这一掌,随后他掌尖朝前,闪电般袭出,就在指间就要触及棕熊皮毛的时候,缩掌成拳,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后腿至腰,从腰至胳膊,再从胳膊到拳头。咏春寸颈!他一掌拍在那熊的肚皮上,棕熊吃痛,哀嚎一声,转头后撤数步,不再敢主动发起进攻。白衣青年又负手而立,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畜生,一身白衣随风猎猎作响。

    吃了苦头的棕熊甩了甩脑袋,作势想逃,白衣青年微微皱眉:没道理啊,这就放弃了?突然,毫无征兆地,那原本作势要逃的棕熊猛地掉过头,再次冲着白衣青年怒奔而来,一时间整座山都仿佛在震动,而奔袭来的也是一座巨形的白色肉山。

    白衣青年“咦”了一声,也不敢托大,神情凝重,双臂张开,双膝微屈——那肉山越来越近。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让开”,白衣青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飞快一个往斜前方扑了出去,随即,一个喘着气、赤着上身背一张牛角巨弓的壮实青年出现在他刚刚所在的位置,就在棕熊奔袭来的夺命一刻,先是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化解去棕熊奔袭的巨大力道,而后身子微矮,轻喝一声,竟扯住棕熊的两条后腿,在空中如掷铁饼一般旋转数圈,最终将那重达半吨的肉山硬生生摔了出去。熊再次被砸在刚刚那株参天巨树上,这一次,山林之王终于被激怒了。转过身,发生一声狂吼后,发疯一般地冲那赤着上身青年冲了过去。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暗呼一声可惜,拔出枪套里的手枪瞄准了那畜生,却不料那后来的青年却在再次躲着棕熊的袭击后突然喊道:“徽猷,先不要用枪,这身皮毛,如果破个洞怪可惜的。”

    白衣青年似乎原本也存了这个念头,笑了笑,收起枪:“也成,那我们兄弟俩就好好地会它一会。”两人拉开些距离,呈犄角之势。

    棕熊这次掉在了小溪里,再次爬起来的时候,看上去相当狼狈,但那张血盆大口,看上去也格外狰狞。这头棕熊的智商显然是要比这山林里的其它畜生要高出一大截的,吃了几次亏后,它便意识到自己可能危险了。动物都有求生的本能,既然打不过,那逃跑便是上上之策了。

    “不好,这畜生想跑!弓角小心!”白衣青年正是李徽猷,他真提醒李弓角小心时,却不料那棕熊只是佯装进攻弓角,真正的目标突破口是在自己这边。“好狡猾的畜生!”李徽猷没有丝毫惊慌,微微留长的青丝随山风而动,他就这样堵在棕熊逃离的路线上,远远看去仿佛是螳臂挡车。

    熊的速度很快,却不料那赤着上身的李弓角速度这比畜生更快,正庆庆幸自己与那白衣人擦肩而过,终于可以逃出升天的时候,棕熊却感到自己的两条后腿生生被人拽住,整个前身轰地一身砸倒在地。

    那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赤膊青年双手拽住那棕熊的后腿,怒吼一声,竟生生又将那棕熊拎起身,甩过头顶,又轰地一声摔在地上。紧接着,又拎起后腿,周而复始,摔得那棕熊七荤八素。

    白衣青年皱了皱眉:“大哥,差不多就可以了。”

    弓角怒视着一动不动的棕熊:“来的路上看到一头母鹿,都怀要临盆了,被这畜生撕烂了。”

    徽猷知道李弓角心地善良,最看不得恃强凌弱,笑着劝道:“留它一条活命,吃不吃这两幅熊掌,还得十力自己说了算。”

    弓角终于平息了怒火,看着奄奄一息的棕熊,长长嘘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徽猷道:“只比你们早几天,不过我没回庙里,我一进山就碰到这家伙了,已经跟着它好几天了。这身皮毛不错,明明是头棕熊,却长得像头北极熊,也正是不想糟蹋了这身皮毛,这才费了我这么些气力。”

    弓角点点头,有些伤感地说道:“云道说,十力要被那些喇嘛接走了。”三兄弟里,属弓角最为淳朴善良,对十力的极不舍都写在了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

    徽猷道:“我知道。”

    弓角问道:“你之前就知道?”

    徽猷道:“我在**碰到了大师傅。”

    弓角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些什么,良久才道:“大……大师傅还好吗?”

    徽猷摇头:“你知道的,十力正式接手教宗经筒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大师傅的圆寂。”

    弓角似乎有些伤感,默默地走到那棕熊的一旁,熊眼睁开着,却没有气力再反抗。他默默地到周边割了些老藤,将那熊捆得结结实实地,最后打结时才转头问徽猷:“大师傅葬在哪儿?”

    徽猷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上前接过其中一根树藤,两兄弟拉着足有婴儿臂膀粗细的老藤,默默地将那倒霉的棕熊拖出丛林。

    那处不知何时建的喇嘛庙里,李云道煮了些雪水,将山跳开膛破肚,清理干清,又架起篝火和烤架,将山跳抹了调料放在火上烤。才烤到一半,蔡桃夭就发现李云道皱着眉,不断地嗅着鼻子,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知道李云道的嗅觉很灵敏,一般来说他的嗅觉判断不会出错。

    “好大的腥味,不对,好像是山里的大棕熊……”李云道警觉地站起身,顾不上洗手,直接摸向后腰上的手枪。不过,随即他又放松了下来,重新坐回烤山跳的板凳上。

    “怎么了?”阮钰问道,很奇怪,她这段时间很反感油腻的肉类,今天却对李云道猎的山跳充满了期待,一丁点要呕吐的迹象都没有。

    “大哥和二哥逮了头熊回来,估计还是活的。”李云道无可奈何地说道。

    “活的?哪儿呢?”阮钰和陈苦草起身冲到庙门口,果然看到两兄弟正拖着一个巨大的肉山走在山道上,距离庙门不足百米。

    蔡桃夭也很好奇,但等看到那深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腥臭味的大家伙的时候,三位都酷爱干净的女性一下子便躲出去好远。

    少年喇嘛站在庙门口,欣喜地喊着:“弓角哥,徽猷哥,云道哥!”

    徽猷掸了掸白衣上的灰尘,拍了拍小喇嘛的脑袋:“都长这么高了!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熊掌,二哥都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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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曼殊室利法王子

    “是头白熊?”李云道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那算得肥腻的熊掌——山里的棕熊因为经常掏蜂蜜,所以厚厚的熊掌里早渗透着蜂蜜,眼前这只白毛棕熊看样子也是个吃货,而且很明显在大雪来临前又掏过一只蜂窝,前掌的白毛还粘着没舔干净的蜂蜜。

    “你没让打的那只母狍子,遭了这畜生的殃及!”弓角不无遗憾地说道,从腰间抽出一柄军刀,在那白色的皮毛蹭了数下,那巨大的棕熊也许是感觉到了危险,冷不丁地睁开熊眼,奈何四肢被老藤捆着,如何都挣脱不开,只得张嘴低声咆哮着。

    也不知道今天算不算那头白毛棕熊的幸运日,少年喇嘛竟径直走到那白熊的跟前,伸手覆在那熊头,说来也怪,原本狂躁不安的白色棕熊立刻安静了下来,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活像只受了委屈找主人哭诉的宠物狗,倒是跟刚刚在山里狂暴得似乎要将弓角和徽猷撕成碎片的状态大相径庭。十力似乎也不害怕这身形巨大的家伙,轻抚着那熊头,用众人都听不懂的梵语不知在说些什么,那熊间或张嘴发出婴儿般的声音,令众人大跌眼镜。

    被蔡桃夭抱在手里的王家小少爷王凤驹似乎对这个浑身白毛的大家伙相当感兴趣,见十力伸手去触摸熊头,竟也够着身子,挥舞着小手,似乎也想去猎一番。

    蔡家大菩萨艺高胆大,竟真的顺了小少爷的意,径自走到十力身后,笑着道:“凤驹也想学小叔那样摸摸熊熊的脑袋,对不对?”

    十力转身,将王凤驹接过来抱到怀里,又蹲了下去,引着小家伙的粉嫩小手去触及那熊头。阮钰自幼也是傻大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一旁的陈苦草是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随时随地会暴起伤人的大棕熊啊,看这身坯子,也是起码半吨,这一巴掌下来,成年壮汉也许都承受不住,更不用说十力和凤驹两个孩子了。但蔡桃夭主动将孩子递给十力,李云道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弓角和徽猷两人更似乎一丁点异议都没有,只有陈苦草一人暗暗警惕,手摸向腰后,但她也不敢确保在大棕熊暴起伤人之前能一枪解决掉这个身躯庞大的畜生。

    一双暖暖而有力的大手突然摁在了她正欲摸枪的手,弓角微笑着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她脸一红,这好像是李弓角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小心脏扑嗵扑嗵加速跳了起来,哪里还记得要去拔枪这回事。

    “不用担心,没有十足的把握,十力不会让凤驹去摸熊头的。”李弓角小声微笑着说道,十力的实力究竟彪悍到什么程度,估计除了师父噶玛拔希外,也只有他这个当大哥的最清楚了。似乎怕陈苦草不放心,弓角又补充了一句,“山里是最凶狠的狼,也不会伤害十力一根汗毛的。”李弓角给了陈苦草一个笃定的微笑,十力很小的时候,一次跟弓角进山打猎,弓角因为却追一只野鹿将他放在了一棵参天巨树的树杈,等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家伙不知道怎么自己爬下了大树,而且树下还围着一群雪狼,其一只还是狼王,但狼王只是很威武地站在小家伙的身边,剩余的野狼只敢臣服般地匍匐在雪地里,看得李弓角又惊又喜,自那以后,他们便发现十力似乎对山林百兽有着近乎变态的驭服能力。

    果然,十力引着王凤驹将小手贴在那棕熊硕大的脑袋,那熊非但不反抗,相反似乎很享受地眯起了熊眼。十力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李云道:“云道哥,能不能不杀它?”十力知道,在师父不在,庙里的任何事情都是云道哥说了算,不过算是大师父在,这种事情似乎拍板的也还是云道哥,弓角和筒猷向来对云道哥言听计从,用徽猷哥的话来说,既然老三生了七巧玲珑心思,我和老大又何必去浪费这个脑细胞呢?

    李云道撇撇嘴道:“这可是最后一次吃你二哥做的冰糖熊掌的机会。”他不知道一旦山下的那些喇嘛接走了十力,还没有机会再吃到熊掌,但李徽猷做的熊掌,也许这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十力摇了摇头:“佛曰众生平等,今日我吃了它的掌,明日会有人来吃我的掌。”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徽猷突然道:“谁想吃你的掌,二哥保证他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十力抬头道:“二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吃不吃熊掌真的无所谓。可这头白熊,有灵性,用大师傅的话来说,它是这座山的守护神,杀了它,会有报应的。”

    李云道终于叹了口气:“那不争了,老大老二,待会儿你们把这熊玩意儿再抬回山里放生吧,既然十力说这畜生有灵性,真为了两副熊掌糟蹋了,倒也没这个必要。”

    十力咧嘴一笑:“知道云道哥最疼我了。”

    李云道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转过身走出庙门,在大槐树下望着从山脚源源不断地行着五体投地大礼山的喇嘛。此时他们停车的地方已经盘腿坐着些红袍黑帽的喇嘛,或年迈,或壮年,但无一都是噶举一脉修成大智慧的大喇嘛。他们那样在雪地里坐着,任由融化的雪水浸湿他们的喇嘛袍,任由呼啸的山风肆虐他们显着高原红双颊。他们也不进村,在村口的平地聚集,小声地念着某种凡人听不懂的经。村里的村民们一开始很好,后来看喇嘛越来越多,越发敬畏,已经有人端着馕饼和蔬菜送进了喇嘛们的驻地,孩子们也不敢在村口嬉笑打闹了,被关在家里隔着破旧的窗户外远处不断聚集的喇嘛。接了父亲班的布尔汉现在是流水村的村长,已经空了这么多年的喇嘛庙,这几天又热闹了起来,住起了一群男女,现在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师都聚集到了这里,很显然跟山那座破落的古喇嘛庙应该脱不了干系。布尔汉亲自山到古庙送了信,希望庙里派个人下去跟喇嘛们交涉一下,否则村口这日日夜夜不知疲倦的念经声,让村里老小都觉得坐立不安。

    下山前,布尔汉跪在庙前冲破旧的古庙磕了几个头,这才跟着李云道一起下山来到村口。到了村口,李云道目力所及之处,已经坐了近百个红衣大喇嘛,皆在念着《大日经》,藏诵经声听去既晦涩又神秘。李云道环视一圈,径直来到一个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老年喇嘛的面前,也不说话,这样蹲在老年喇嘛的面前,如同欣赏风景一般看着老喇嘛脸的岁月痕迹。终于,一卷《大日经》结束,李云道这才有半生不熟的藏语问道:“法师来这里有何贵干?”

    那老喇嘛缓缓睁眼,一双老眼并出地清澈,透亮得如同新生不久的婴孩。他注视着李云道的双眼,手结印瞬间九九八十一,有些手印复杂得连李云道都没能看清。良久,老喇嘛终于开口:“奉帝洛巴之命,前来迎接教宗轨范法师。”老喇嘛声音苍凉而低沉,如同受尽了岁月的侵蚀与摧残一般,但他的语调极为平和,仿佛苍茫大地飘来的天外之音。

    帝巴洛是大师傅噶玛拔希一脉的开创人,李云道知道这一脉的喇嘛都自称是帝巴洛弟子,噶举派也的确是藏传佛教最早采用转世制度的一脉,轨范法师是大师傅的别称,也是如今十力嘉措的法称。

    李云道叹了口气,微微皱眉:“大师傅他……已经涅槃?”

    那老喇嘛微微一笑道:“轨范法师功德圆满。”

    李云道却心叹息:“人死如灯灭,你再如何说什么功德再圆满,不还是在那不知名的荒山被秃鹫啄分了肉身?”

    那老喇嘛似乎猜到李云道所想,伸出微颤的右手,四指结印,拇指印在李云道的眉心,李云道不知为何没能躲开,竟硬生生被那老喇嘛的大手印印在眉心,老喇嘛念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声密经,最后再次微笑睁眼:“曼殊室利法王子,阿啰跛者娜。”

    老喇嘛最后说的是殊五字真言,等李云道再想问些什么,那老喇嘛已经闭眼不再理他。

    躲在村口围墙旁的布尔汉见李云道面无表情地回来,想问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李云道回庙前吩咐他:“给喇嘛们多备些囊饼,别的也不要多准备了,回藏区的路途遥远,别吃坏了肚子。发动村里的乡亲,费用我下山前会一起结算给你,到时候你再按数量分给各家吧。”

    布尔汉问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李云道头也没回道:“接十力的。”

    布尔汉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村里的宗教信仰很复杂,信喇嘛教的也大有人在,早前听人说,古庙里的小喇嘛是灵童,是活佛,很多人都不信,但小喇嘛的天眼本领他们都是受益过的,有一些村民的眼,小师父如同这山里的山神一般,如今那些外来的喇嘛要接走雪山里的神,这让布尔汉心如打翻了调料瓶一般五味杂陈。

    回到古庙,十力迎了出来,说道:“三天后出发。”

    李云道点了点头,在庙前的大槐树下坐了下来,跟少年喇嘛勾肩搭背:“小时候抱着你在这树下能睡一整夜,现在你都快要跟我一般高了。”

    十力笑笑说道:“听说宗门在很深的山里。”

    李云道撇嘴道:“不想去的话,现在说还来得急,我不信你不想去,他们还敢抢人。来一个干死一个,来两个老子干死一双!”

    十力笑得两眼眯成月牙儿,打量着难得孩子气的云道哥:“可惜路途太远了,不然你们还能经常来看看我。”

    李云道不解道:“当教宗又不是坐牢,难道他们还敢看着不让你出来?你看大师傅这个教宗当得多洒脱,这甩手掌柜一甩是百年!”

    十力托腮犯起了愁:“听说课业挺繁重的,不过如果我真的跟大师傅一样,能十八岁修出大手印,那便好多了。不过,这一代的长老估计没那么好说话……”(83中文网 )</div>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滚蛋吧,十力小喇嘛

    入夜,山风轻拂,古庙前的树叶摩娑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一条亮如玉带的银河高高地缀在星空里,仿若神迹。树顶,少年喇嘛横卧在几根结实的树杈间,看着星空微微发怔。宇宙浩淼,佛法无边,修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他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根木簪,不是那种名贵的紫檀古木,而某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头,木簪似乎用了很久了,有些旧,仔细看的话,上面还用小篆写着两个字:小蛮。这是在京城四合院临别前,他软磨硬泡才从小蛮那儿要来的,用的理由还是回去会天天替她念经长功德,好让佛祖保佑张小蛮能早日继承天师大统,小道姑反正是将信将疑,最后还是抗不住小喇嘛念经般的唠叨,赏了这根平时随意用来固定头发的木簪。

    张小蛮的一头乌黑长发很柔顺,固定成发髻再插上一根木簪,虽然跟天仙一脉的道骨仙风不搭边,但是肯定算是精灵可爱。原本小道姑是爱扎发髻的,可是当某天晚上看到洗完澡的蔡家大菩只顺意地插了一根发簪,模样说不出的清新动人,小道姑便上了心,从那以后再也不披头散发地疯闹了。但十力还是喜欢那个斜仰着脑袋凡事都要问个清楚的小道姑,但人都是要长大的,自己也会长大,小蛮也会。

    远处的深山传来阵阵野兽的吼嚎声,打断了他好不容易才在脑中构建出的某个小道姑长大后的形象,他微微叹了口气:想什么想呢?徒添烦恼耳。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他幽幽地说着,轻吟着那大雪原上的诗: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穿着单衣的青年三两下便爬到了树顶,撇嘴道:“实在不行,就不要去做那个劳什子的噶举派教宗了,一个二等活佛,放在清朝也不过是个三等活佛,不如跟着我在这尘世间吃香的喝辣的来得强!”这厮丝毫没有拐骗无知小朋友的罪恶感,相反坐在身边的粗大树杈上,越说越起劲,“你想想,天天念经玩大手印有什么意思?想吃个白面馒头估计都要跑老远的山路,更别说看到女人了,我估计那宗门一屋子的喇嘛,等过几年你到了青春期,没准看到头母猪都觉得是双眼皮的美女。”

    小喇嘛咂咂嘴,很委屈地看着漫天繁星:“手机总能用的吧?我要想你们了,就给你们打电话。”

    那厮似乎生怕自己刚刚的诱惑还不够,又恫吓恐吓道:“你见过大雪山里有人用手机吗?毛线的信号都没有,我问过你夭夭嫂子了,她每次进藏用的大多是卫星电话,手机信号这东西,在藏区不靠谱。”

    小喇嘛忧伤道:“那实在不行,我……我给你们写信。”

    “写信?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知道一封信从雪山里出来到邮局得多久吗?咱们这昆仑山大雪封山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进不得进,出不得出,谁还给你送信?”

    小喇嘛眼圈微红:“那……那……那我给你们念经。”

    这厮无良地挥挥手道:“我们又不是超人,感受不到你的无线电经文……”见小喇嘛真的有些伤感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这刁民这才叹气举手投降,轻声道,“说真的,就这么想跟着那些喇嘛回去?”远处传来阵阵狼嚎,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小喇嘛抬头,流着眼泪,很认真地看着李云道,说道:“一个人既可以深思熟虑地忠于自己的选择,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忠于自己的心。”

    李云道顺手便赏了小家伙一记暴栗:“他娘的,仓央嘉措的诗好像是我教你的吧?”

    小喇嘛捂着脑袋破涕为笑。

    李云道终于也忧伤了起来,比较了一个长度道:“大师傅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人一带回来,大师傅就撒手不管了,我们几个大男人哪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一开始连给你喂什么吃,我们都一愁莫展,后来村口的王寡妇看到我抱着你发愁,接过你就去找隔壁的艾木尔大叔家刚刚生了老六的婆娘,据说那婆娘的奶#水多得三个娃都吃不完。可那婆娘身上长虱子,我们生怕她传染给你,第二天就让弓角进山抓了头刚刚生了崽的母狼回来,要不然,那回你在山里走丢,那狼王怎么没吃了你?那估摸着那狼王应该也是母狼的崽子,它在你身上闻到了母狼的味道。你那会儿还尿床,我和弓角、徽猷一人一天带你睡,没尿布,我们都是把自己的衣服剪开用沸水煮了给你当尿布,你以为你弓角哥真喜欢大冬天的赤着胳膊?那他娘的是真穷,舍不得买!后来你开始学走路,学说话,走路的样子越来越像大师傅,连说话也越来越神神叨叨,我们就知道,完了,你这孩子估计要被老家伙坑了。果不其然,唉,早知道这回不带你回昆仑山了……”李云道也知道,自己说不带十力回来这种孩子气的话只是自欺欺人,就算不回昆仑,那些死心眼的喇嘛绝对真敢万里迢迢地赶到京城四合院去迎他们的新任教宗,对于山下那些风餐露宿的喇嘛们来说,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比迎回教宗更需要事情了。

    李云道说着,不禁自己的眼眶也微红,见十力流眼泪不说话,狠狠心,一把帮十力抹干眼泪:“走就走吧,这他娘的走是命啊!”

    命运这东西,老天有时候早就写好了,就算你身处绝境,但也许还真能碰到柳暗花明又一树的机会。对于那头差点儿被人宰了吃熊掌的白色棕熊来说,被捆着四肢抬下山后第二天又被那两个奇怪的人类送上山,这绝对算得上是绝处逢生。白色棕熊也颇有灵性,被放开手脚后非但没攻击弓角和徽猷,相反匍匐在地上良久,直到弓角和徽猷转身下山,它轻吼一声,重新返回它的领地王国。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非常快,以至于李云道觉得还没顾得上做好准备,那些年迈的老喇嘛便匍匐在村口的平地上,反复而虔诚地行着五体投地大礼。领头的正是那个曾跟李云道对过话的老喇嘛,他应该是众喇嘛里年纪最长也是地位最高的一个,每次匍匐伏地,他都会用藏语呼一声,身后成百上千的喇嘛也跟着一起齐声呼喊。声音不大,但犹如庄严天天籁,随着山风送进了山上的那座古旧喇嘛庙。

    李云道知道,时间到了。兄弟三人,每人都拎着给小喇嘛准备好的三个大包袱,里面有肉干,有山果,有面馕。走出庙门时,却看到十力正带着王凤驹守在大槐树下看蚂蚁爬家。还未会走路的王凤驹学会了爬行,在宽敞的古庙门口,更是任他放开撒丫子,但最后他还是爬到了蹲在大槐树下的十力嘉措身旁,亲近地抱着十力的小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十力指着正在搬家的蚂蚁,笑着轻抚凤驹的脑袋:“佛有十力,一知处非处智力,二知三世业报智力,三知诸禅解脱三昧智力,四知众生上下根之智力,五知种种解智力,六知种种界智力,七知一切至所道智力,八知天眼无碍智力,九知宿命无漏智力,十知永断习气智力。今授凤驹你十力,来日待你蚍蜉撼树。”

    凤驹与十力格外亲近,见十力起身要走,急着要哭,却被蔡桃夭抱进了怀里。十力欠身冲蔡桃夭一礼:“嫂嫂记得多吃红枣。”蔡家大菩萨何等聪慧,笑问道:“下一个是女儿?”

    十力双眼笑得眯成一条小缝:“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正扮高深的小喇嘛被凑上来的李大刁民赏了一记脑门,李云道笑骂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教宗活佛,反正你是我弟弟,这辈子这脑门子我是拍定了。”说着,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拎箱,“这是一部卫星电话,费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疯妞儿嫂子安排人你处理的。想我们了,就来个电话。充电设施都在里面,对了,里面还有一个军用的笔记本,别一天到晚地就知道念经,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是什么坏事。”

    十力欣喜万分,接过迷彩手拎箱雀跃问道:“可以直接打你手机?”

    “可以!”

    “也能找得到弓角哥和徽猷哥?”

    “可以!”

    十力如同抱了真经般将那拎箱怀抱在怀里:“那就好,那就好。”

    山下喇嘛的呼声越来越高,布尔汉已经上来过两趟,但他也知道小师父对于李云道兄弟三人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催促,倒是让村里人做了几大盒的馕饼分发让村外的喇嘛。

    “滚蛋吧。”李云道在小喇嘛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转身不愿再看缓缓下山的十力嘉措。

    小喇嘛含泪笑道:“云道哥,我走了。弓角哥,徽猷哥,嫂子们,我走了。小凤驹,再见!”

    小喇嘛缓缓下山,三步一回头,那唯一不愿送他下山的男子身影孤独,朝阳下显得有些佝偻和沧桑。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喇嘛的诵经声渐弱,倔强得不肯下山送人的青年轻轻抹了抹眼角。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那一笑倾城的女子轻声道:“想去就去吧,何苦强忍着呢?”

    青年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山下疯狂奔跑,身后女子连声呼道:“你慢点,注意安全。”

    坐在绣着繁复经文的华盖软轿里,被喇嘛视作无上法师的孩子哭得像个泪人:“云道哥,弓角哥,徽猷哥……”

    山道上,那倔强青年跃过无数山阶,跑过村道时摔了一跤,起身再跑,过了村口,又摔了一跤,起身又跑。

    终于,他在山道弯处看到了已经到了盘山路上的僧群。

    山风吹过,吹起遍布经文的轿帘,轿子里的孩子瞥见远处山道上的茕然身影,亦如当年抱着自己毅然下山般孤单而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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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古堡里的老人

    四月的克里特岛遍地不知名的野花,春风撩人,阳光和煦,站在海边的悬崖上放眼回眼身后,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苍绿。海天交接处,一个黑点越飞越近,到了近处才能看清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一声清啸后,那雪白海东青陡然冲入蓝天,在极高处变成了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黑点,而后突然间迅猛而下。红袍青年孤身立于崖顶,似乎丝毫不畏惧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自己而来的猛禽。就在那海东青快要刺到那红袍青年时,那海东青陡然转向振翅,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极漂亮的弧线,最后落在那只从红袍中缓缓伸出的右臂上。

    海东青双目威严,浑身雪白,就连爪子也是隼中之者的玉色,立在那青年的前臂上,无比神俊。红袍青年微微扬臂,轻喝一声,海东青再次如离弦之箭般冲入云霄。

    “阿佛洛狄德,米诺斯大人有请。”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白衣苦修士,他的白袍上打着各色的补丁,如同其他的古修士一般,手中执着一根象征一心修行的修士棍,只是他手中的修士棍通体黝黑,不似凡品。提着这重达五十公斤的铜棍,也不知他是如何上的崖,更不知道他是何时才出现在这崖顶的。就如同谁也不知道在历史的长河中米诺斯大人到底留下了多少岁月印记,谁也不知道这看不出年纪的白袍苦修士已经活了多久,但所有人都清楚,作为圣教硕果仅存的长老之一,米诺斯大人每每现身,所到之处必有四名年轻古修士相随,这位赫拉克勒斯便是其中四人中的一位。

    红袍男子似乎并不在乎白袍苦修士直呼其名,事实上他也清楚,赫拉克勒斯有这样的资格,否则如果换成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圣教苦修士敢如此直呼自己的名字,也许早就被他一脚踹进了身前的万丈悬崖。

    红袍与白袍擦肩膀而过,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是默默地顺着徒壁上凸出的岩石飞速下崖。谁都知道,当今圣教,教皇法力无力,教皇之下,裁决使阿佛洛狄德神勇无敌,从来没有哪个被宣判过的异端能在裁决使大人面前支撑超过三息,这是天赋,也是自幼在教皇精心指导和栽培下艰辛付出的成果。如果说阿佛洛狄德的变态武力值来自于名师和后天的努力,那么跟在他身后在徒壁悬崖上没有拉下半步的赫拉克勒斯便是完全的后天努力——这是苦修士的选择,也是他们的命运。

    崖边一处古堡依山傍水而建,易守难攻,占尽了冷兵器时代的地理优势。古堡由巨石砌建,呈对称状,灰白而斑驳的建筑立面仿佛诉说着千百年间战争的硝烟与厮杀。古堡前的广场原本空空荡荡,此时密密麻麻坐满了白袍打补丁的苦修士,要知道这些古修士平时都散落在全世界各地,此刻尽同时汇聚在这座小岛上,不由得让红袍青年阿佛洛狄德微微皱眉——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就算是教皇的登基大典也请不来这些只为了信仰而生存的苦修士。阿佛洛狄德敏锐地发现,那些头发胡子都是白色的老年苦修士白色的教袍袖口边上都绣着三道金纹。三道金纹意味着什么?这是普通的圣教苦修士修行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荣誉,必须是那些为圣教的生存发展或教义的延生作出过突破性贡献的苦修士才能获得如此荣耀的金纹。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阿佛洛狄德默默地想着,但是他接过的良好教育告诉他凡事都不能将喜怒写在脸上,所以他只是默默地跟着赫拉克勒斯穿过那些闭目默念教经的老少。

    古堡内灯光昏暗,潮湿的走廊壁上挂着似乎是上个世纪就已经悬挂着的老式壁灯,赫拉克勒斯一言不发,进了古堡后便在前方带路,古堡里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只听得到一前一后的两人的脚步声。古堡从外面看来并不大,但是阿佛洛狄德却跟着赫拉克勒斯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一扇古旧的大门前。

    这是一扇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战争洗礼的木门,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木门上的刀砍斧凿的痕迹清晰可见。木门上还有些莫名的斑痕,阿佛洛狄德却知道,这是鲜血经过历史的沉淀后留下的痕迹。苦修士赫拉克勒斯将手中的修士棍搁在墙角,咬牙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推开这扇沉重的大门。木门徐徐张开,门后是一方天井,绿意盎然,鲜花怒放,与刚刚古堡走廊给人的压抑和不见天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温暖的阳光透过天井上空的玻璃洒落在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天井里,手持喷壶的白发老人佝偻着腰身,耐心地伺弄着几盆名贵的郁金香。

    “1636年,这棵价值三千荷兰盾的郁金香,可以交换八只肥猪、四只肥公牛、两吨奶油、一千磅奶酪、一个银制杯子、一包衣服、一张附有床垫的床外加一条船。”老人微笑着拧动手中的喷壶,雾状的水喷洒在名贵的郁金香上,“那时候,郁金香的根球都是以ass为计量单位出售的,要知道那时候1ass才相当于现在的05克。”老人放下喷水壶,又拿起修花草的剪刀,仔细剪掉一株造型优雅的盆景岔枝,这才放下剪刀。

    苦修士赫拉克勒斯默默地端了一盆清水送到老人的面前,老人微笑说了声“谢谢,你先去忙吧,我跟裁决使谈一谈”,苦修士没有任何异义的躬身退出天井。

    “坐下聊!”老人指着院中的一方小凳,阿佛洛狄德点了点头,却没有坐下,只是耐心地随着老人的脚步在花丛绿叶中走动。

    “米洛斯大人,看上去你的心情很好。”长着一张东方面孔的阿佛洛狄德是个标准的美男子,面若桃花,就算是放在女性群体里,他似乎也不会输给那些当红的明星模特分毫。但他的的确确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男人,所有人质疑他性别的人都被他送入了圣教裁决司的监狱,对裁决使的不敬,就是对神灵的最大的玷污。

    老人咧嘴,两排牙齿已经缺了几颗,但却丝毫不有违观感,相反所有见过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人,都会油然而生地对他产生诸多敬意——没有米诺斯大人,就没有如今的圣教,哪怕是如今的教皇大人,见到米诺斯大人也要无比恭敬地执弟子礼。“阿佛洛狄德,你也看得出我的心情很好?看来我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了。嗯,几十年了,自从西德和东德之间柏林墙倒下之后,我就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兴过了。”老人很孩子气地说道。

    “看来是碰上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情了。”阿佛洛狄德冷静地分析道。

    老人笑道:“何止是百年难得一遇,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情哪!”老人冲神秘一笑,“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敢踏上那个东方古国的领地吗?”

    阿佛洛狄德微微一愣,这是他从来都未曾想到的——尊敬的米诺斯大人并不是不屑踏入那个国度,而是不敢,这应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吧。

    似乎早就猜到阿佛洛狄德的反应,米诺斯捻了捻长须,微笑道:“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国度,灿烂文明绵延上下五千年,比我们克里特的文明还要早上许多。你一定很好奇我害怕什么吧,让我来告诉你,我的孩子,在那个神秘的东方古国里,有一个我曾经打赌输给他的人,正是因为输给了他,我才被迫发誓,只要他仍活在这世上一日,我便终生不会再踏入中国一步。”

    打赌输了?这个理由更是出乎阿佛洛狄德的意料——被圣教视作瑰宝一般的米诺斯大人居然会因为一次无足轻重的赌局,近七十年没有踏入过那个国家一步,这似乎有些儿戏,却又令阿佛洛狄德无从反驳:神的子民,都是要遵守自己的诺言的,就如同他曾发誓要清除天下间所有异端一般。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跟他打了一个什么财?”米诺斯笑着问道。

    阿佛洛狄德笑了笑,点头:“大人,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输给了谁。”他在脑中一个一个排除着答案,他知道那个古老的东方国度内存在一个半官方的神秘组织,经费由官方提供,但却不完全受官方管辖,所有威胁到华夏民族的事情他们都可以管,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些人可以凌驾于国家机器甚至法律之上,去解决一些在他们看来威胁到那个古老华夏民族生存的人或事。

    米诺斯一边给一旁的观叶植物喷水,一边笑道:“有一个名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人叫噶玛拔希。”

    “噶玛拔希?”阿佛洛狄德微微皱眉,他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陌生。

    “对,就是他,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米诺斯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表情一时间竟变得丰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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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一个大玩笑

    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是可悲的,一个没有信仰的的人是最可怕的。米诺斯似乎正沉浸在某段令他终身难忘的回忆里,这段历经岁月洗礼的记忆,事隔近百年,似乎那些人和事仍旧历历在目。

    阿佛洛狄德似乎并不想打断老人的回忆,对于一个远远超过百岁的老人来说,回忆才是他最为宝贵的财富。事实上,米诺斯大人到底多大年纪了,这对整个圣教来说都是个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是:他至少曾经辅佐过五任教皇,担任过六任教皇的启蒙导师,当然也包括如今的教皇大人。

    过了许久,老人似乎才慢慢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回忆过往的峥嵘,这种习惯并不好。”他在阿佛洛狄德身边的铁艺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道,“也许噶玛拔希这个名字早就被世人所淡忘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不是吗?时间是就像沙漠,无论我们自认为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样的不可磨灭的印迹,时间的沙漠终归将一切抚平,也终将被所有人遗忘。或许到某一天,就连圣教的圣教徒也会忘记,这世上还曾经有过一个叫米诺斯的糟老头。”

    长着一张亚裔面孔面若桃花的阿佛洛狄德不由得微微皱眉,语气真诚:“无论时间的沙漠是如何的残酷,圣教的任何一名教众或教徒都不应该忘记您为圣教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当然,任何一个胆敢说他忘记米诺斯这个人的家伙,都将会被视作异端,也都必将会遭到神罚。这将写入圣教裁决厅的成员守则里,或许我会跟教皇大人建议,将这段话写进圣教的教义。”

    米诺斯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在我回归天神的怀抱后,只愿他们不要将我的尸体挖出来当众鞭尸体我就心满意足了。”

    阿佛洛狄德没有说话,圣教中权力高层间的斗争是极为复杂的,教皇大人有自己的嫡系部众,长老们三五成群的自成体系,自己这个裁决使也是独来独往,更不用说这位德高望重的六朝重臣米诺斯大人了。他知道,米诺斯年轻的时候曾经很激进,也得罪过诸多势力,到现在为止,想取下这颗花白头发的脑袋的人也还是不在少数,其中就不乏一些身居高位的大长老,就加如今的教皇陛下,对于自己这位启蒙老师的态度都是相当暧昧的,据说教皇陛下已经近十年没有召见过这位曾经为了圣教大业而呕心沥血的老人。

    米诺斯并没有在意年轻裁决使的沉默,似乎早就将一切看得很淡,风轻云淡地给阿佛洛狄德倒了一杯咖啡。咖啡杯里香气四溢,很明显用来煮这壶咖啡的咖啡豆并非凡品,不过想想阿佛洛狄德也就释然,门外广场上那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苦修士,带一些难得一见的咖啡豆来觐见自己的精神导师,似乎也这无可厚非。可是,他还没能想明白,这位在圣教的地位几乎都快要凌驾于教皇之上的老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而古堡门前广场上的那些苦修士,又是为何会在今日云集在这里。

    米诺斯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笑着轻抿着咖啡:“放心,我的孩子,喊你来是因为我想找人聊聊天。你知道的,年纪大了,人也就变成愈发啰嗦了起来,愿意听一个糟老头子絮叨的人已经不多了,你却是其中之一。”

    “能得米诺斯大人召见,是阿佛洛狄德的荣幸!”他由衷地说道,“事实上我也有一些困惑,想听听您的建议。”

    米诺斯笑着点了点头:“孩子,先说说你的困惑。”

    “不,我还是聆听您的教诲吧。”阿佛洛狄德坚定道。

    米诺斯笑着摆了摆手:“什么教诲不教诲,我更愿意拉孩子们来聊聊家常。这杯咖啡感觉如何?”

    阿佛洛狄德由衷赞道:“味道很特别,有种说不出的香味。”

    米诺斯神秘兮兮道:“知道吗,这可是一等一的猫屎咖啡,吃下去和拉出来那些咖啡豆的,都是纯血种的英国蓝猫。”

    阿佛洛狄德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这位老大人是不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反正如果是普通人这般对自己,他是一定要让对方送进裁决厅的,不过似乎他从米诺斯大人身上感觉不出任何一丁点的恶意,相反只是有些返老还童的恶趣味。果然,见他停下不喝咖啡了,老人乐呵呵笑了起来,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得意洋洋地抿了两大口咖啡。阿佛洛狄德有些哑然,这还是那个被圣教所有人视为精神顶梁柱的长老米诺斯大人吗?

    米诺斯终于放下咖啡杯,面色微正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言归正传。”

    阿佛洛狄德也放下咖啡杯,微笑看向这位高深莫测得有些神秘的老人:“洗耳恭听。”

    “刚刚说到那个虔诚的佛教徒,我跟他打了一个赌。至于赌局是什么,现在应该不重要了,总之我输了,所以从那时候起,我便再也没有踏入过那个国家半步。现在,虽然他已经死了,不,用他们佛教的话来说,他是涅槃了。在古老的东方,还有一种神话中的生物,叫作凤凰,又叫不死鸟,据说这种动物拥有不死之身,每一次死亡后又再度重生,称之为涅槃。我研究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佛经,可是我还是没能弄明白这个涅槃到底是不是就意味着重生。不过根据他们的教义所述,噶玛拔希死后会以另外一个孩子的身份重生。远涉东亚修行的同仁送回来消息,说是他们的新教宗已经产生了,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

    阿佛洛狄德点了点头道:“那么,尊敬的米诺斯大人,您是希望我把那个十岁的孩子送进裁决厅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包含任何一丁点感情,对他来说,只要是被判定为异端的,无论男女老少,皆应被裁决。

    老人捻着白须,微笑摇头:“不,不是那样的,我的孩子,天神是爱世人的,无论是教众教徒,还是你眼中的异端,他们都是天神的子民。”

    阿佛洛狄德微微皱眉,如果眼前的老人不是米诺斯大人,或者换成一个普通的长老,就冲这句话,他也要将对方的脑袋拧下来送到裁决厅内以警戒后人,可是眼前的老人是拥有无上智慧的米诺斯大人,所有人都知道,米诺斯大人是不会犯错的,就连圣教的教义都是米诺斯大人修订的,谁还有资格去质疑他说的话?

    对于阿佛洛狄德的不满,米诺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接着道:“我的孩子,有句话你一定要牢记着:这个宇宙很大,这个世界也很奇妙,你所看到的和所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阿佛洛狄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默默地看着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阳光透过天井上空的玻璃洒落在咖啡杯旁的汤匙上,闪耀着迷人的光泽。这真的是米诺斯大人吗?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身边的老人,无论是外貌形态还是气质语气,无一不证明着这位向自己传达异端思想的老人,实实在在的是圣教当中神话一般的存在。他知道,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开始,这位传说中的老人几乎左右了全世界的大事,经济危机,二次大战,导弹危机,越南战争,海湾战争,金融危机……这一切的一切背后,无一没有这位老人的身影。

    “先不说这个了,那个十岁的孩子,你不用管了,自然有人会去找他。你的目标是他们三个。”老人从早已经准备好的文件袋里找出了三张照片,先递给他第一张,“这是噶玛拔希的大弟子,中**人。”

    阿佛洛狄德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憨傻的中国男子,他只点了点头,并不以为意。

    老人又将第二张照片递给他:“这是噶玛拔希的三弟子,中国的一名公务员。”

    阿佛洛狄德脸上的表情这才精彩了一些:“我知道这个人。”

    老人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如此反应,点头微笑道:“这两个人的背景都不一般,跟华夏的高层有着血缘关系,所以会比较棘手。”

    阿佛洛狄德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将这些所谓的困难放在眼里,事实上这些年经他的手裁决的异端,很多人的身份、地位、手腕,都远远在这两个人之上。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缓缓将第三张照片递给他。

    阿佛洛狄德微笑着接过照片,但翻开照片的那一刹那,笑容却瞬间凝结。

    他狐疑地看向老人,老人叹气道:“这是噶玛拔希的二弟子,一名中国间谍。”

    阿佛洛狄德皱眉道:“大人,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老人摇头:“这是个迷,需要你自己去解开。”

    阿佛洛狄德看着那张照片,那张面若桃花的亚裔面孔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这是天神跟自己开的一个大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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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二哥的同胞兄弟

    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十力随着噶举派的大喇嘛们下山后,李云道与弓角、徽猷三兄弟便再次面临着别离。还是在古庙门前的大树下,三兄弟如同幼时那般,背靠着那棵几人合围也抱不过来的参天古树。这几日昆仑山的天气出奇地晴朗,碧空万里连一朵云彩也没有,兄弟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蓝天怔神。

    “弓角,真的要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守孝两年?”知道弓角的这个决定后,李云道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老陈家的那位能同意?”

    憨厚的大块头笑了笑:“不知道。”他是个很实诚的青年,但却大智若愚,陈家内部的萧墙之争,他打心眼里不想参与,尤其是在经历被特战队生死兄弟的背叛后,所有的党伐之争他都想敬而远之。

    “不报仇了?”徽猷本不爱说话,但经常在关键时刻一针见血。他的性格本就与弓角大相径庭,下山后的境遇也与大哥完全不同,弓角所处的是一个相对纯真的环境,除了训练和杀敌后,顶多就是被陈苦草骚扰,但徽猷作为曾经的总参二部经心培养的特工精英,他面临的尔虞我诈的环境要比弓角的处境复杂得多,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或许更崇尚荆轲刺秦的快意恩仇和侠义精神,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提及报仇二字,大块头脸上的笑容徒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穆:“不敢是谁,他都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两年后,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李云道微微叹了口气,往古庙门前的方向看了一眼——阳光下,蔡桃夭在整理行李,陈苦草正逗弄着怀里的王凤驹,看得出来,这个对弓角死心踏地的姑娘很喜欢孩子,而且从她时不时就飘过来的视线来看,这姑娘应该早就做好了为李弓角生孩子的打算。“在这儿静一静也好!”李云道倒是没劝他,因为李弓角被陈家带回北京后,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已经跟京城两位二世祖发生过冲突,结果当然是两位二世祖被收拾得哭爹喊娘,虽然弓角自己毫发无损,但陈家也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平息了两家老人的怒火。原本陈家内部就已经有相当一些人看弓角不顺眼,认为他抢了陈家原应分配给自己一脉的政治资源,如果再加上那些魑魅魍魉的外力作用,李云道不知道在极度压抑愤怒的状态下,李弓角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短时间内让弓角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上住些日子,避一避风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苦草嫂子呢?她不回部队了?”李云道知道,陈苦草如今在弓角身边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否则以弓角脾气,在广州的时候指不定早就已经闹出一番惊涛骇浪了。

    “她请了长病假。”弓角歉意地看着不远处抱着王凤驹唱着童谣的陈苦草,“我知道这个决定对苦草来说很不公平,但我真的想为大师父守孝。”硕大的脑袋默默地低了下去,这个一记贴山靠便能震死一株巨树的汉子眼眶微红——那个穿着破旧喇嘛袍的老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们,不打一声招呼,也没有留下一句遗言,用一种近乎绝情的方式,远离了这个纷扰复杂的尘世。

    “不用太担心!”李云道拍了拍大块头的肩膀,而后几乎恶作剧般地蹂躏着弓角的板寸头,“别娘们儿唧唧的,跟你的风格不搭!”

    说着,转而又去祸害李徽猷的发型,直到把李徽猷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揉成鸡窝状,这才心满意足地罢手,接着说道:“你们看看,我是老三,我最小,娃儿都快半岁了,你们俩瞅瞅,当哥哥的得早些刷进度才好。对了,老二你接下来又要去哪个国家?”

    徽猷点了点头,似乎对李云道的前半句话表示认可,而后道:“英国。”

    李云道有些诧异:“跑去那儿干啥?又出差?”李云道知道,李徽猷如今就像是一个拿着国家级杀人执照的官方杀手,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这次跑去英国又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子的性命要落在他手里了。

    “不是工作,是私事。”徽猷微微吁了口气,“紫衣曾短暂地支援过你在西湖的反恐行动,不过后来上面让阮小六负责所有的事情,而她去追踪一个更重要的目标了。”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是经过放大处理的,像素不是很高,但画面上的人物却相当清晰。

    李云道咧嘴笑道:“你啥时候跑去海宁看钱塘潮了?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那儿离海宁开车也不过几个钟头。”

    李徽猷却笑了笑道:“这个人不是我。”

    李弓角和李云道顿时两眼瞪得浑圆:小时候他们曾经以为兄弟仨是一个妈生的三胞胎兄弟,那会儿还经常埋怨老天爷为啥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会差距这么大,后来才知道,三人都是老喇嘛收养的,于是便自认为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再后来,李云道和李弓角先后与王、陈两家认祖归宗,只有徽猷一人,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自己家人。难道说这照片上的男子,才是李徽猷的亲兄弟?照片上的男子跟李徽猷实在是太像了,一样地如女子一般娇媚的脸蛋,一样的俊美得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明星,但李云道却敏锐地发现,照片中的男子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一种久居高位以后才会形成的居高临下的气场。

    “他是谁?”弓角很好奇,这世上居然有跟徽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从小跟徽猷、云道生活在一起,所以对这张脸蛋是否俊美并没有什么太具体的概念,但从这张照片他也能隐隐感觉得出,照片上的青年一定跟二弟徽猷有血缘上的关系,而且很可能是同卵双胞胎。

    徽猷摇了摇头:“这个人隶属于一直与我们对抗的一个神秘组织,而且从目前来看,他在神秘组织里的地位相当高。”

    李云道点头道:“这个组织自称为圣教,是一个组织架构相当缜密的类宗教组织,这个组织很古老,而且却与我们已知的每一种宗教都不一样,他们的野心很大,他们的教旨据说是誓要控制全世界……”

    见李弓角和李徽猷均吃惊地看着自己,李云道苦笑道:“从姑苏开始,我就在跟这个组织的外围成员交手,后来到江宁,再到香港,哪怕是到西湖,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影子。其实他们应该很早就开始渗透进全球各国的政党,从目前我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他们的触角很早就深入了韩国、美国等国家,我不知道究竟哪些人是这个组织的人,或许说他们能对哪些人产生影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组织几乎掌控着这个世界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权力和资源。”

    李徽猷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道:“云道,有件事我本来想确认了以后再告诉你,再我觉得既然你知道得比我还多,我想也就没有再瞒你的必要。在调查圣教的过程中,我发现除了我们,好像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组织正在跟圣教处处为敌。”

    李云道嘴角微微勾起,给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也碰到过,其中是不是有一个浑身散发着难闻体味的黑人?块头几乎跟弓角不相上下?”

    李徽猷点头:“对,那家伙叫雷奥,曾经当过雇佣军,是个相当难缠的角色。你碰到过他?”

    李云道点头,看向被陈苦草抱在怀里的儿子王凤驹:“凤驹出生的那天,南美人到医院来寻仇,动静闹得很大,凤驹出生后,曾经短暂地失踪了一天,第二天送凤驹回来的,一个叫庄孝礼的白人,还有一个就是刚刚说的那个收雷奥的黑人,不过让我真正好奇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个大老板。”

    李徽猷道:“我查了很久,但这个人很神秘,但他在全世界各地帮过很多人,这些人里不乏中东的王子和非洲曾经落难但如今又开始重新掌握的政客,这些人似乎对那位大老板又敬又怕,我们想过很多办法,但这个人始终像个神秘的影子,有时候我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他们杜撰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用来掩人耳目的。”

    李弓角憨憨道:“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救过凤驹的命,我想,他肯定是没有恶意的。”

    李云道点了点头:“大哥说得对。不过咱们有些扯远了,二哥,你那位同胞兄弟,如果真是圣教的核心人物,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从目前我所接触到的任何一名圣教的人,无论是外围的还是正式的成员,做事无一不是不择手段、凶狠毒辣,你要是只身去英国追查他,还是小心为妙,或者干脆带上紫衣嫂子,听小六子说,紫衣嫂子的刀法和枪法双绝啊!”

    李徽猷笑了笑道:“她有任务,跟新华社的人去了韩国。放心好了,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打不过我总还能跑的。”

    李云道发现李徽猷的性格开始变得开朗起来,但原本性格爽朗憨厚的弓角眉目间却总是缠绕着一丝难以排解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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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分离与重聚

    对于流水村的村民们来说,数百余喇嘛上山迎教宗这种事情应该是他们这辈子碰到过的最隆重和最神圣的事情了。十力嘉措被挂着绣经布帘的轿子抬下山的故事或许要在这个远离世俗的小山村里流传上数十年,或许还会有不同的版本流传下去,这一点光从这几日络绎不绝来庙里上香磕头许愿的善男善女的身上便可以看得出来。庙本就是一个不知建于哪嘲哪代的古喇嘛庙,庙里除了那些典籍外,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些书对于将采玉视作最大生活来源的山民们来说,跟可以用来点火擦屁股的废报纸没有太大的区别。蔡桃夭知道那些古籍孤本都是李云道的命#根子,所以下山前一天,从附近的军分区借来了一个班的兵力,用一辆运载卡车将庙里那些文化传承价值远大于经济利益的古籍孤本都运到了山下,又通过军方的渠道将书册送去了远在京城的王家大院。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时,兄弟三人在流水村依依惜别。几日前在这里送走了那个他们视作亲弟弟的孩子,几日后感情深厚的三兄弟也要在这里各奔东西。

    “弓角,悠着点,别在这荒郊野岭的地儿先把娃娃给整出来了,天天跟布尔汉他们混在一起,小心胎教不好!”李云道在大块头的胸口轻锤了一拳,调笑着说道,“到时候让苦草嫂子挺着个大肚子去见陈将军,哈哈哈,想想那场面我都想笑!”

    陈苦草被他说得双颊通红,低着头偷偷打量那不解风情的大块头。李弓角却憨憨地笑着摆手:“嘿嘿嘿,不会的不会的!要生也要等回城成亲了再生,不然陈叔叔会枪毙我的!”

    陈苦草双颊飞霞,作势要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李云道又转向那比女子还要娇媚的男人:“女人方面我就不多啰嗦了,你自个儿肯定有数。我就说一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那位同胞兄弟,不管他是谁,是干嘛的,你找归找,认归认,但有些事情别太勉强,毕竟亲情血缘这东西,有的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有的人却视之为草芥,所以就算不太如意,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还是那句话,有事儿招呼一声,你就是在天涯海角,我和大块头就是爬也要爬去找你!”

    兄弟之间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很多事情原本就是你知我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三兄弟各奔东西,弓角为老喇嘛守孝两年,徽猷要从兰州到香港再转机去英国,李云道还有小半个月的假期,尽管西湖那边已经来过几次电话,不是公安厅打来的,就是国安局确认一些情况,李云道一一好脾气地作答,但对提前结束假期回西湖这件事,他始终都没有松口——拉着张凯钟上大坝跟甄平谈判的那晚,很多原先他想不通的事情在瞬间都想明白了——天大地大,谁他娘的也没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家人大!

    从昆仑山自驾到青海,再到甘肃,领略了丹霞地貌这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后,又到了内蒙呼伦#贝尔大草原,在蒙古包里感受着蒙古族的热情豪迈的同时,李云道一个人喝趴了整整一蒙古包的一十八名蒙古好汉。次日清晨,旭日东升,装了两大桶马奶酒和肉干后,李云道便带着蔡桃夭和阮钰一起直奔那片北纬四十三度以北的黑土地。之前因为无意间发现了日本731部队在大山里的军事基地,军区的专家接手后第一时间就想疏散附近几个依山而居村落,发动当地政府的力量,做了很多工作想让这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山民们搬到距离这里百公里以外的县城去。村民们的思想工作要比想象中的难做得多,世居此地的山民有不少都是当年的鄂伦春族,这辈子都早已经习惯了靠山吃山的生活,让他们搬到县城里去,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当地政府也没办法,不过幸好军区的专家队伍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将地下军事要塞的各个角落都摸了个透,确认没有遗留的生化武器后也就作罢,不再要求山民们搬离,之前响应政府号召搬走的人一看这形势,绝大多数也又全部搬了回来。

    蔡桃夭和阮钰是头一回踏上这片土地,但也都清楚这里对于李云道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下车时蔡桃夭抱着眨着大眼睛好奇打量这青山绿水的王凤驹,阮钰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蔡桃夭对王凤驹小声说,凤驹啊,我们现在到外婆家了。阮钰默默对腹中胎儿道,宝宝,这是爸爸的老家。

    越野车开到村口的时候,李德宝正和村里的人商量在从村口到部队驻扎地之间的地方建个小卖部。这几年随着部队往这里驻扎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聪明一点的家庭都先后奔了小康。老村长在村里本就德高望重,一言九鼎,李德宝脑子很活,一点就通,部队进驻后,他就借着本地土产的优势,一度承包了部队的伙食,随着部队往这里驻扎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人的脑子也开始活跃起来,跟部队做生意的门道也越来越多。

    隔壁家拖着黄鼻涕的熊孩子二狗冷不丁地一路小跑过来:“大伯,村口来了辆车,下车一男的,还带着俩女的,到你家去了,老村长让我来喊你回家!”

    李德宝一愣:“是部队的周连长?不对不对,部队都是男的,没女娃娃啊!”

    二狗吸了吸鼻涕,没能吸干净,又抬手往袖子上一抹,傻笑说道:“哦,对了,我听那男的喊老村长舅舅。”

    “哎哟!”李德宝急呼一声,连忙起身,“小卖部的事情回头再说,敢情是我大兄弟回来了!”

    李德宝一路小跑,撩了帘子一进门,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年轻面孔,老爷子正坐在青年对面,笑得合不拢嘴。桌旁还有两名女子,一个美若天仙,怀里还抱着娃娃,另一个漂亮里还带着些英气,不停地轻抚着小腹,看来也是有了身孕。

    “哎呀,我的大兄弟,可想死我了!”李德宝拥有山里人的淳朴与热情,上来就给了李云道一个热情的熊抱,“过年那阵子,我还跟我爹唠叨,你这娃娃一走就是四五年,也没个音讯。要不是虎子经常会打电话到乡里,说你们经常会关照他,我还以为你小子把你老舅和我这个大哥给忘了呢!”

    “哪能啊,血浓于水,我忘谁也不能忘了你们啊!”李云道心中还是充满歉意,本来应该多抽时间回来看看,但这几年一直在外奔波,倒是冷落了母亲这边的亲戚。

    “没事没事,知道你忙,虎子说你现在已经是公安局局长了,让我好好看看,嗯,瘦了些,但更精神了!”李德宝本就比李云道要大不少,言语间丝毫不掩饰对这位大表弟的怜惜。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蔡桃夭在一旁笑着给李德宝倒了杯水:“大哥,坐下跟三儿聊吧!”

    李德宝一愣,看看李云道,再看看蔡桃夭:“这位是……”

    李云道笑着道:“难得回来一趟,太兴奋了,都忘了介绍,哥,这是我夫人,蔡桃夭,怀里的是我儿子,凤驹。这是我媳妇儿,阮钰,肚子里还有一个,现在名字还没起。”

    老村长老烟嘿嘿瞅着两个姑娘不说话,他瞧这俩女娃是顺瞅越顺眼,尤其是蔡桃夭还给李云道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可是一等一的功臣,还有这小阮姑娘也很不赖,宽盆骨翘屁股,肯定也很能生养。而且刚刚云道也介绍了,这俩姑娘可都是好出身啊,一个是将门之女,一个金融世家,一个是博士,一个金融家,而有他也看得出来,这俩女娃娃对自己这个外甥,可是死心踏地得很呢!老烟很开心,也很欣慰,开心的是这孩子没忘了根,欣慰的是秋萝的孩子不但娶了媳妇儿生了娃,而且还一娶就是俩。

    李德宝似乎并没有觉得李云道一口气娶俩老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相反热情地跟蔡桃夭和阮钰打了招呼,便吩咐虎子他妈巧婶杀鸡做饭,晚上好跟大兄弟多喝上几杯。

    巧婶做了一桌子山里的农家菜,都是在城里不常能见到的野味,孕吐了一路的阮钰一反常态地吃了两碗米饭。饭后,女人和孩子们早早地就在巧婶的安排下洗漱睡了,剩下三个爷们继续就着剩菜喝酒聊天。李云道将车上的所有马奶酒都取了下来,聊了村里这几年的发展,聊了虎子的将来,也说了自己在西湖的发展状况,老烟不太说话,基本都是李德宝在跟李云道交流,看得出,李德宝这几年思想解放得很迅速,为了村里老小的生计,想了不少的好点子。

    五大缸马奶酒喝完,老烟斜靠在炕上打起了呼噜,李德宝也伏在桌子上睡得鼾声震天,李云道笑了笑,给老烟盖上毛毯,又给李德宝披上了件衣服,这才独自一人来到村间的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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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上坟

    春末夏初的东北,气候格外宜人。 入夜,月朗星稀,银色的光辉洒落在群山间,给连绵的群山笼罩了一层银色的光辉。月光如水,亮如白昼。这几年村里条件越来越好,在有理想也有作为的村长李德宝的带领下,原本的泥地如今变成了平坦水泥地,路面也不再坑坑洼洼。在月光下,这条如玉带般的水泥路从村头一直绵延到村尾,又在各个岔路口分散出去,几乎贯通了家家户户。李云道独自一人徜徉在这个原本远离世俗的山村里,泥土的气息依旧怡人,花草的芬芳仍然沁人心脾。他踩在水泥地,仿佛那个叫李秋萝的女子还活在这世间一般,她若看到如今的变化,应该也会欣然一笑吧。

    山村里很安静,所以睡眠质量格外地高,清晨天色微亮,李云道便被远方驻扎军队的士兵们晨练的号子声叫醒。一夜的休息便将一路自驾的疲惫一扫而空,推门见山,远处士兵们“一二三四”的口令声愈发清晰。

    “咋起这么早?”勤劳能干的巧婶秉承了山里女人的传统,天没亮便起来洗衣做饭,看到李云道也起这么早,明显很些吃惊,“他大兄弟,再睡会吧,还早呢!是不是山的新兵蛋#子把你吵醒了?一开始我们也不太习惯,不过这几年下来,没他们天天在山嚷嚷反倒有些不太习惯了。部队的纪律很严,那些当兵的看到老百姓可客气了!”

    李云道笑道:“嫂子,虎子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是想接着当兵,还是退伍参加工作?眼瞅着小家伙也要二十出头了吧?”

    巧婶腼腆地笑了笑:“我倒是听他爹提过,说是部队里想留下也不是不行,听说他们的首长对他很照顾,还要提拔他进什么特战队,不过我觉得啊,当兵天天打仗,我这怪担心的,要是能退了伍找份安稳点的工作妥当了。再过两年,给他说个媳妇,我和你大哥也没啥好担心的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巧婶说着说着,开始想儿子了,偷偷转过头去抹了把眼泪,“你说这浑小子一走是好几年了,也不说回来看看。”

    李云道笑了笑,劝慰道:“嫂子,现在是和平年代,进特战队也没什么不好,不会真的天天打仗的,而且现在训练,都是较科学和合理的。话说回来,如果到时候真退伍了,虎子要是不想回山里来,让他去找我吧!”

    巧婶喜出望外,欣喜得有些局促:“他大兄弟,这怎么好意思,当初带虎子出去也让你费了那么多心,现在连找工作也要……”

    李云道笑着摆了摆手:“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虎子是您儿子,不也是我外甥嘛!”

    恰好西屋的门打开,蔡桃夭披着风衣走了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也笑着道:“嫂子放心便是,虎子无论是继续当兵还是找工作的事情,都包在我们身,关键是看他自己的意愿。”

    李云道握住女子的柔荑,他知道虎子如今所在的是一支百战之师,这支当年参加过平原战役打过大胜仗的队伍如今的主帅正是蔡家旁支的一位血亲,只要蔡桃夭一个电话,别说是留下当兵提干,是送去军校念个几年回来接着提干也不再话下。

    蔡桃夭仿佛知道李云道的心事一般,微微一笑:“我去叫疯妞儿起来,你稍等我们一下,我们稍收拾一下,带你一起进山。”

    巧婶笑着道:“清明时我们刚去过坟,前年山里发过大水,把路冲没了,待会儿让德宝带你们一起进山。”

    最近舟车功顿,再加怀着身孕,阮钰的精力消耗很大,昨晚头一贴到枕头便一觉睡到天亮,等蔡家大菩萨叫她起床,还有些不情不愿,但一听说是要进山给婆婆坟,阮家大疯妞立刻精神一震。

    太阳还未露脸的时候,这支进山的队伍便已经踏了山间的小道。森林并没有因为部队的进驻而受到太大的影响,依然保持着几年前郁郁葱葱的样子,只有其一段山道被洪水冲来的几株断树挡住了。幸好老烟对这片山林再熟悉不过了,带着众人绕了一圈,终于在晌午时分走过那条潺潺小溪,来到那个小土包前。正是接近初夏的时节,小土包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看去格外漂亮。

    进了山以后,李云道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照顾着身边的女子,最后干脆将王凤驹接了过来自己抱在怀里。此时坐在小土包前的断木,李云道小声对怀的孩子道:“凤驹啊,在这里住着的,是你的祖母,祖母是爸爸的妈妈。”

    摆巧婶准备好的饭菜碗筷后,李云道带着凤驹一起磕了几记响头:“娘,儿子带两位儿媳妇儿和孙子来看您了!”

    一旁的老烟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老泪纵横:“妹子,你儿子出息了,你在泉下也该瞑目了。”

    李德宝默默除着坟头的杂草,只留下那些看去很美的鲜花:“我爸说,这是姑姑生前最喜欢的一种花,村里人都叫它春秋花,因为这种花会在春天疯狂地生长,在夏天枯萎,但又会在秋天复活,长势春天的时候还要迅猛。”

    蔡桃夭也磕了四记响头,对着那坟包喃喃道:“妈您放心,我会穷尽我这一生做一个好媳妇,也会用尽全部力量照顾好云道和凤驹。”

    阮疯妞却揉着肚子磕头,在心默念道:“婆婆啊婆婆,您一定要保佑我给你们老李家添个儿子啊,我嫁的可是李云道,将来儿子也姓李呢!”

    一行人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这个心心念念了三十年母亲的青年,任由他一个人坐在坟头旁,喃喃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娘,说实话,从那大桥跳下去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江水真的很冷,冷得我连浮在水面呼吸都觉得困难。那些南美的杀手是真想要我的命啊,桃夭生凤驹那天,他们又来了,那天晚我真的又急又怕,万一桃夭母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说往后这日子还咋过啊?”

    “娘,这次我又犯一次浑,明明知道大坝下面全是**,明明知道夭夭和凤驹还在京城等着我回去,可我还是一个人揪着那个杀人犯了大坝。娘,那是几千公斤的**啊,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万一真爆了,估计连我的骨头渣子都找不着一片。娘,儿子这么做是不是特别不称职?娘,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有了夭夭和疯妞,还不知道好好珍惜,可是娘您知道吗,我一想到那大坝炸了以后会有几十万人遭殃,我心里堵得慌啊……”

    “娘,大师父死了,十力嘉措也被他们噶举派的喇嘛接去深山里当那个劳什子的教宗了,小蛮那丫头也被接回龙虎山当什么天师掌门了,大哥说他要为大师父守孝,可我知道他是下山后被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弄伤心了,娘,弓角那么憨厚实诚的汉子,一提起他那些牺牲的战友要哭鼻子,那些黑了心的家伙倒是一个个活得自在,娘,等我腾出手了,一个一个去收拾他们!娘,二哥徽猷居然有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兄弟,可惜他那兄弟似乎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而且以后很可能跟我们唱对台戏,您说以后真碰了,我是杀还是不杀呢?”

    “娘,有人告诉我,那白眼儿狼可能还没死,我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拉他来您坟给您磕一年的响头。要是他真的死在北非了,有机会我也会去一趟,如果能找到他的尸首更好,找回来,我把他埋您身边,任您天天打他骂他折磨他。要是找不着,我也会找出当年的真相,谁他娘的干死了白眼儿狼,我让他陪葬。”

    山风轻抚,鸟儿翠鸣,蝴蝶翩飞,林间万紫千红,如此胜景,似乎也的确适合当初那个唱着山歌,蹦跳着行在林间的精灵般的女子,哪怕此时她早已经香消玉损,但她的灵魂和笑声仿佛在这山林间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一般。

    李云道坐在坟边陪坟的女人说话的时候,老烟便拉着两个外甥媳妇开始唠唠叨叨。

    “这一晃三十年了,连秋萝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不用喽,以前拿起猎枪,连瞄准都不用瞄准,一枪一只麻雀,现在是估计拿起枪,连端都端不稳哟。”

    李德宝拆台道:“爹,家里的猎枪早让乡派出所给收走了。”他冲蔡桃夭和阮钰笑了笑道,“不过我爹还真没吹牛,他年轻的时候,当真是方圆几百里地里出了名的神枪手,自然灾害那年,远近好多村子里都饿死过人,只有我们村子里不但没饿死人,还有富足的山味野货可以接济外村嫁进来的那些婆娘们的娘家。”

    阮钰很兴奋地点点头道:“云道的枪法也很好,这是基因的作用吧。”

    老烟和李德宝都听不懂什么是基因,但听说李云道枪法也很好便愈发开心,在他们看来,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下山后李云道变得话很少,阮钰问蔡桃夭发生了什么,蔡家大菩萨笑着摇头说:“给他一些时间,他不是那种一蹶不振的个性。”(83中文网 )</div>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戴大美女的烦恼

    时政新闻部是整个西湖日报体系里除管理层外地位最为特殊的一个部门,因为时政新闻的记者经常会陪着领导出访,在市里各层领导面前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所以算是报社的高层,只要不出岔子平时见到时政新闻部的人也要客气三分。 ()入夜,西湖日报时政新闻部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往常这个时候,时政时闻部的办公室肯定是黑灯瞎火,混得好的这个点肯定陪在领导身边参加各种饭局,混得差点儿的也在出席各类宴请,混得不好的也都回家哄老婆孩子了。更令人惊的是今天留在办公室里加班的,居然是往常每晚日程都安排得相当紧凑的时政新闻部副主任兼首席记者戴纪菲。

    戴纪菲是西湖本地人,也是浙北大学新闻专业的高材生,还没毕业一直在社报实习,毕业后便因表现突出而被留在了报社。尽管这两年报社的营收越来越不景气,但丝毫不影响这位当家小花旦的工作热情,在报社其他人因为生存的压力忙着自谋生路的时候,戴美女却逆潮流地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新闻事业当。从开始不起眼的社会新闻部小记者开始做起,而后在一次大型采访报道被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看,调入时政新闻部,在近几年的市两会报道表现抢眼,一跃成为时政部副主任,戴纪菲也很聪明,她知道自己的资源来自于政界,现在年纪轻轻,正是自己积累资源的大好时机,如果只当个副主任,窝在办公室里改改稿子,最后肯定是得不偿失,所以她主动挑起时政部大梁,这几年走得愈发顺风顺水,而时政部一把手也乐得有这么一个不争权不夺利而且抢着在一线干活的好副手。

    平日里的这个时候戴纪菲一般都在参加市领导的私人饭局,她情商很高,用漂亮女记者的身份跟很多市领导保持着良好的私人互动,所以那些将她视作朋友的市领导也乐于给她创造各种机会和牵线搭桥,晚有重要饭局的时候,也不会将这个“懂事”的小丫头叫。今晚戴纪菲推掉了三个饭局,这才能定定心心地在办公桌里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使命。这是市委书记曲费清亲自交待的任务,由不得戴纪菲不重视。她知道这位空降到西湖来当一把手的省委常委虽然平时看去和蔼可亲,但工作起来可是出了名的一丝不苟。曲费清很欣赏自己,这一点戴纪菲很清楚,而且那位看到自己眸子里总闪动着光芒的书记大秘纪处长也曾在无意间点拨过自己,接下来宣传口子可能会有一场大洗牌。对于戴纪菲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洗牌便意味着有人会退位让贤,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又将这篇下周一会刊登在《西湖日报》头版头条的章重新检查了一遍,将其的个别遣词造句又做了一些修改,但觉得标题还是不太满意,蹙着秀眉想了一会儿,她灵机一动,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给纪灵岩。

    “纪大人,小女子求救!”她在叹号后面加了一个溺水的卡通表情,看去既可爱又俏皮。发完微信,她将手机放在一旁,仔细斟酌着自己刚刚拟好的标题,咀嚼了一阵子,觉得还不是那么回事,干脆拿出一张纸,一口气写了十个不同的标题,而后又一个一个地字斟句酌,但这十条标题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了。

    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纪灵岩。纪灵岩回复了一个钢铁侠从天而降的表情,紧接着,又发了几个字:谁敢为难咱们的女将军?

    女将军这个绰号其实是曲费清在一次内部饭局给戴纪菲取的,意思是她的一支笔杆抵得千军万马,这话从市委书记口说出,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褒扬了,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认可,纪灵岩经常待在领导身边,自然知道如何揣摩圣意,所以私下也会用“女将军”这个绰号来跟戴纪菲开玩笑。

    “我这个女将军都要淹没在一堆标题里了,刚刚否了十来个标题,要不,纪大笔杆,您给想一个?”

    “什么章?什么主题?”纪灵岩问。

    “是费书记嘱咐的那篇关于市公安局副局长李云道的报道。”戴纪菲一想起李云道的态度觉得有些纳闷,人家生怕自己不了媒体进不了主管领导的视线,这位李副局长倒好,采访不配合不说,还一个劲儿地要求她能不能不实名报道,而且最好是能不报道不报道。想想戴大美女觉得这大千世界果真是无不有,不过她对李云道的印象出地好,尤其是在听完他那位女下属夏初的描述,知道这位年纪的副局长为了办案,过年都没能回家陪老婆孩子,据说他的儿子才刚刚出生六个月。这次缉毒反恐行动她也从内参资料找到了很多信息,当她看到李云道为了白沙湖经济开发区的百姓,不顾个人安危深夜拉着毒贩在大坝谈判,单这份大无谓的精神,戴纪菲可以肯定在自己所接触过的公务员里,这是绝无仅有的。

    过了一会儿,纪灵岩发来一句话:“怎么朴实怎么写,一定要朴实到让人觉得不想看。”

    戴大美女猛地一蹙眉:什么叫一定要朴实到让人不想象?这是要发表到日报头版的章,开什么国际玩笑?但转念一想,纪灵岩那人虽然爱跟自己开玩笑,但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寻开心,而且从纪灵岩主动给自己提供内参资料的举动便能看得出来,纪灵岩跟那位李云道副局长的私人关系应该很不错。可为什么他要在标题起反作用吗?新闻宣传嘛,本来要的是宣传效果,要是起个假大空的标题,那还有什么宣传的作用?

    戴纪菲想了想,还是给纪灵岩回道:“我的好大秘,这可是老大亲自吩咐的事情,办砸了可是要被撸帽子砸饭碗的,到时候我去你家蹭饭,你可别让嫂夫人把我给赶出来啊!”

    纪灵岩回了一个大笑脸,又补了一句:“蛋炒饭管饱。”

    戴纪菲见他没个正形,便不再回复,刚放下手机,纪灵岩又发来一条微信:“相信我,肯定不会出错。”

    戴纪菲皱着眉仔细琢磨了一番:难道说,曲书记改主意了?还是说,这个纪灵岩在给李云道那家伙卖人情?她觉得后一种可能性不大,毕竟李云道一个公安局副局长面子还没大到让市委书记大秘抗命的地步吧!

    戴纪菲正踌躇之际,电话响了起来,市委祁副秘书长打来安排明天跟曲书记下县里视察的事情,等祁长春吩付完明天的重点安排,她灵机一动,带着小姑娘调皮撒娇的口吻说道:“祁秘书长,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有件事儿想请领导您帮我把把关,您知道的,我年纪小,把握不准,担心会在关键问题出差错,所以想请教请教老学长。”

    祁立春早年也是从浙北大学新闻系毕业的,读完研究生后留校当了老师,因为笔杆子出色才被调到市委办,曾经给现任的某位国务院大员当过秘书,所以才一路从大学讲师顺风顺水升到如今的实职副厅级。这位今年刚过五十岁的学院派干部对自己这位学妹印象很好,戴纪菲能一路走到今天也离不开他的多方支持,所以经常会暗指点一二,今天恰好跟几个老同学多喝了几杯,心情不错,便乐呵呵道:“哎哟,还有事情能难倒我们的女将军,稀罕稀罕,来,说来听听呢!”

    戴纪菲将自己的困惑一说,祁立春这种在体制里摸爬了大半辈子的官员倒也有些想不明白了,照理说,曲费清对纪灵岩是相当信任的,而且目前从方方面面反映的情况来看,纪灵岩绝对是曲费清的心腹大将,这次怎么在宣传市公安局政迹的事情跟曲书记唱起了反调呢?事出异常必有妖,祁立春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而且很可能问题是出在那位公安局副局长的身。祁立春跟李云道打过一两次照面,相互之间都礼节性地进行了一些场面的寒暄,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但他也从各个渠道听到过各种于这位副局长的闻——说是闻,自然是有褒有贬,有说他勇敢敬业的,也有说他不近人情只懂查案办案的,有说他剑走偏锋的,也有说他做事不拘小节的,更有甚者说这位空降到西湖来的副局长居然一口气娶了几个老婆。祁立春觉得几个老婆那种事情都是无稽之谈,但他对这位年轻副局长的能力还是相当认可的,至少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李云道空降到西湖后先先后后干了不少实事,之前的反恐,这次的缉毒加反恐,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和成绩。他还听说这位年轻的副局长在京城有着非同寻常的背景,这一点祁立春在电话里问过自己的那位老领导,老领导讳莫如深,只说让他不要跟李云道唱对台戏,但也不要走得太近。祁立春这么聪明的人,立刻意识到李云道应该是卷入了某种政治漩涡,面那位老领导担心他和李云道走得太近而被拖进去,进而影响到自己。可是曲费清对李云道毫不掩饰的欣赏,是真的出于对人才的珍惜,还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呢?这一点祁立春还猜不透。(83中文网 )</div>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吃瘪的戴记者

    见祁立春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良久,戴纪菲也意识到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也许过于敏感了,层有层的考虑,妄自揣摩圣意原本是大忌。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这样吧,小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明天不是陪书记一起下县里去吗?你把你的章带,标题先不要拟,到时候你挑个领导心情好的时候,时机合适的话,把章拿出来,给书记先看一看,然后让书记亲自起个标题。”祁立春不亏是在政坛混了大半辈子的高手,一招四两拨千斤的招术直接把皮球踢给了曲费清自己。

    戴纪菲闻言顿时心大定:“谢谢秘书长,这个主意好,请书记起好标题,到时候直接登报。”

    放下电话,戴纪菲又将稿校对了一遍,这才排好格式,将刚刚拟好的标题删掉,用a4纸打印了出来,还不放心,又着纸稿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塑料件夹里,正准备将件夹放进她的lv拎包里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稿子还没有给当事人审核。

    一般来说,涉及到各部委办局的新闻稿,除特别重大的稿子直接给宣传部领导或市委办审阅外,尤其是这种人物事迹稿,按报社的要求是一定要给当事人核查后才签发的。戴纪菲是直接从市委书记那儿领的任务,直到刚才,她的思维还一直围绕着书记在打转,差点儿把作为一名记者最基础的工作给忽略了——当事人不核实稿子,万一哪句话产生了歧义,那麻烦大了。

    戴纪菲翻了翻市里新发的各部委办局的通讯录,里面有李云道的手机,她想了想,拿桌的办公电话打了过去,可没想到竟然是忙音。挂了电话,想了想,戴纪菲又给那边在采访碰到的夏初打了个电话。

    “夏警官,你们李副局长怎么不接电话?”

    “什么?在休病假?曲书记给他特批了一个月的带薪病假养病?”

    “那你有他在北京的联系方式吗?或者给个他家的固定电话也行,次的采访稿出来了,按社里的要求,人物事迹稿是要给当事人核查的。”

    “你也没有?好吧,明天你帮我问问看,谁能联系他,嗯,谢谢,再见!”

    挂了电话,戴纪菲不禁有些气馁,看来这位公安局副局长传说的还要剑走偏锋。什么人嘛,人家都是哭着喊着要党报,这位倒好,临到关键时刻,居然跟自己玩失踪。曲书记能给他批一个月的病假?嗯,骗谁啊?明儿见到曲书记,我一定要好好告一状,这家伙得得意忘形了,姑奶奶我一定要给你弄双小脚穿穿,谁让你总是不配合我的采访呢?

    第二天,戴大美女跟着市委书记曲费清一行来到了千峰县,在看完几个国家级的科技研究所后,曲费清明显心情很不错,坐在丰田考斯特跟千峰县的县委书记余书安聊得很尽兴。在途休息众人洗手间的时候,戴纪菲趁机坐到闭目养神的曲费清的身边:“曲书记,我想占用你一分钟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

    戴纪菲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性别优势,在什么时候该强势,在什么情况下应该表现出女孩子的柔弱,她几乎是融会贯通。果然,曲费清睁眼看到楚楚可怜的戴美女,顿时笑道:“是小戴啊,当然可以啦,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次给你布置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了?”

    戴纪菲心一乐,正愁睡觉没枕头,人家这不是眼巴巴地送了个枕头来:“曲书记,我正想跟您汇报这件事呢!”

    “哦,有难度?”曲费清笑着看向戴纪菲,“不应该吧,你可是整个西湖新闻圈里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啊,听说你跑社会新闻那会儿,为了蹲守拍到地沟油加工厂的图片,人家要打你,你差点儿把那家黑心工厂给烧了。我布置的那道作业,可蹲守地沟油加工厂要简单多了!”

    戴纪菲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稿件:“书记,纪菲幸不辱命,不过有个小小的请求……”

    “哦?”曲费清接过稿子,很认真地看了起来,“来,借支笔我用用!”

    戴纪菲连忙把自己的lamy进口钢笔递了过去,曲费清看了看那支粉色的钢笔,笑着道:“是个好牌子,不过我还是觉得咱们的国产货英雄钢笔又实惠又好用,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什么喜欢用这些洋玩意儿!”

    戴纪菲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书记,这不是因为我年轻嘛,年轻的时候,该把所有能犯的错都犯一遍,这样等我到了您这个高度,也能天天支持用国货了!”

    曲费清笑了笑,接着道:“你刚刚说有个要求,说吧!”

    “不不不,曲书记,不是要求,是小小的请求!”戴纪菲诚恳道。

    “说吧,你个鬼丫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曲费清似乎很享受跟年轻人交流的瞬间,这让这位接近六十岁的省委常委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国外读书的女儿。

    “章我写好了,但标题我起了十几个,全都被我自己否掉了,所以想请书记您给起个标题。另外……另外……”

    “另外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戴纪菲心一横,说道:“另外,李云道副局长对这次的报道工作非常不配合,采访时不配合,幸好我抓到了他的一个铁杆下属,才问出了很多细节。现在稿子好了,想找他核查细节,却找不到他人,还撒谎说是您给他放了一个月的长假,休病假去了。”

    曲费清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怎么,连你也搞不定咱们这位剑走偏锋的公安局长?”

    看到曲费清大笑,戴纪菲便意识到自己给某人穿小鞋的计划落空了,立刻娇嗔道:“不是搞不定,而是人家根本不给我面对面搞定他的机会!”

    这时,纪灵岩靠了过来,笑着解释道:“书记,戴记者,我昨天跟李局长通过电话了,书记特批的假期到下个礼拜结束了,所以他应该下周末会回西湖。”

    戴纪菲两眼瞪得浑圆,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纪灵岩:“纪处长,书记真的给他批了一个月的假?”

    纪灵岩笑着耸耸肩,戴着老花眼镜正在看章的曲费清插道:“是我特批的,谁要是敢大半夜拉着毒贩装满**的大坝跟恐怖份子谈判,我给他放一年的带薪长假。”

    戴纪菲吐了吐舌头:“原本是真的啊!”

    这时,曲费清抬起头,摘下老花镜:“小戴,笔写得不错,很生动,个别字眼我做了一些修改,不过事迹还不够鲜活,需要再深入挖掘啊!。标题嘛,嗯,我不多此一举了,你跟灵岩商量着办吧!”

    戴纪菲这回傻眼了,原本想按祁立春说的,耍个小聪明,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了自己和纪灵岩的身。

    午是在县委大院的食堂吃自助餐,纪灵岩拿着餐盘在戴纪菲身边坐了下来:“怎么样,戴大美女,有什么需要小生服务的吗?”

    戴纪菲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便意兴阑珊地对付着盘子里的几根青菜。

    “午餐吃几根青菜?下午还要跑好几个地方,饿着肚子,你吃得消吗?”纪灵岩好心提醒道。

    “纪处,我真的没想明白,曲书记到底是想给李云道做宣传,还是不想?或者说,想换个什么别的形式?”戴纪菲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所以啊,你听我昨天跟你说的肯定没错,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纪灵岩笑着往嘴里送了根香肠。

    “纪处,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你跟这个李云道私交不错,你说说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我跟他接触过一回,还不是很愉快。你说不怪,别说他一个副局长,人家好多一把手局长听说能在日报露个脸,天天赶着往我这儿跑,他倒好,开口便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更绝,直接跟我玩失踪,纪处,你说他这个人讨厌不讨厌?”

    “云道这家伙啊,嗯,说可爱也可爱,但说讨厌,有时候的确脾气倔强得你想抽他。他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要说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你说他是个好人吧,他偏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你都不知道,这家伙手里的人命没有两打也有起码有一打半。但你说他是个坏人吧我,他偏偏又是犯罪份子的克星!归根结底,这是个很接地气的家伙,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你要真想采访他,得先跟他做朋友。他对朋友,那可真是没话说,关键时刻两肋插刀不说,你让他把命拿出来他都肯!”

    “哟,我这倒还真是头一回看到纪处长给一个人这么高的评价!”戴纪菲有些不服气。

    “高吗?我觉得还低了啊!”纪灵岩认真地看着她,诚恳道,“你想想啊,大过年的不回家,为了办案,家里还有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啊,换成是我我肯定办不到。另外,你再仔细想想,让你独自一个人,在大半夜里冒着大风大雨,带一个变态杀人狂白沙湖大坝,大坝下面还塞了那么多**,换成是你,你敢吗?反正我是不敢的。”

    戴纪菲张了张嘴,没有接着往下说,其实她在写这篇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她总觉得这里有夸张的成份。

    “你是不是觉得夸张了?”纪灵岩压低了声音,“其实你了解的还不是全部,你不知道,在坝顶,还发生过枪战,李云道一个人顶住了一群恐怖份子,还开枪打死了一个,他手里可是只有一把警用手枪啊!当然,这些你都是不能写进章里的,书记不也说了嘛,主要通过平时的一些小细节来反映。我给你提个建议,你最好跑一趟他们公安局刑侦支队,问问他们对李云道的印象,或许这样会更加直观一些,写出的来的东西也许才能让曲书记更满意些!”(83中文网 )</div>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无冕之王的采访

    第二天,戴纪菲早早地就来到了市公安局局长康与之的办公室。康与之早就听闻过这位在西湖市政界赫赫有名的戴大美女,之前在省厅跟她接触得相对比较少,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跟一线时政记者交好的机会。

    “想采访刑侦支队的基层干警?”康与之被她这个要求吓了一跳,刑侦队可不比别的条线,刑侦上的人要么不出动,一出动必有大事发生,如果把他们的大头照放到媒体上去,那以后他们还怎么伪装迷惑犯罪份子?康与之估计要真这么干了,兼任刑侦支队长的副局长李云道回来肯定得找自己拼命。

    戴纪菲看得出康与之有些犹豫,适时地将自己的部分底牌亮出:“康局,我可是得了市委办纪处长的指点才来找您的,您可千万要帮我这个忙,要不然过几天还拿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去曲书记那儿交作业,估计我也离下岗不远了。”

    康与之这样的人精哪能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然戴纪菲打着市委曲书记的旗号,他也乐得骑驴顺坡儿下:“既然这样,容我安排一下。”

    上午一上班,华山就埋头在一堆文件里,缉毒升格为反恐的行动暂时告一段落了,但无数的报告和文书工作扑面而来,尤其是在李云道这个刑侦口子的当家人缺席的前提下,华山便又当爹又当妈,一时间被各种繁杂琐事和会山会海折腾得够呛。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华山正头疼一份交给省厅的报告该怎么描述细节,所以拿起电话的时候很没好气地问道:“谁啊?”

    “是我,康与之!”电话里传来康局长低沉的声音。

    华山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子:“康局,你找我?”

    “一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大火气?”康与之知道华山是局里的老资格,开玩笑似地说道。

    “没,康局,我这儿正在发愁一堆文书工作不知道怎么处理。”华山连忙解释道,“我这种人,让我冲锋陷阵肯定没有二话,但坐在办公室里处理一堆文件,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老华,有意见找你们头儿诉苦去,谁让你们摊上这么一个甩手掌柜呢!得了,言归正传,你放下手头的事情,来我办公室一趟,有重要任务交给你。”

    放下电话,华山就犯起了嘀咕:最近没发生啥事情啊,甄平母子一死,整个西湖的新型毒品便断了源头,市局这回杀鸡儆猴对戚家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这段日子,戚家也安静得很,所以没道理在这个时候让老康抓到什么把柄啊。

    等进了康与之办公室,华山却看到一位美貌的知性女子坐在康与之的对面,更觉得奇怪,可是等康与之一介绍,华山便心中恍然,原来是日报的时政新闻记者,怪不得老康对人家这么客气,之前还以为是老康的某个小情人……

    “什么?想采访我们刑侦支队?”华山的反应比康与之还要更激烈,“康局,我们刑侦队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办案子的,把大伙儿弄到媒体上去,不太合适吧?回头李局回来,我不死也要掉层皮啊!”

    戴纪菲连忙道:“华队长,我其实就是想从你们这儿了解一些关于你们李局长的事情,各种生活细节,工作态度,只要能正面反映你们李云道局长身先士卒,不怕困难,勇往直前的事迹和素材,都在我搜集的范围内。”

    华山一听不是要采访刑侦队的人,顿时松了口气,但是转念想到李云道对媒体宣传一贯的态度,顿时又犯愁起来:“康局,您又不是不知道李局这人喜欢低调,凡事都不爱声张,我要是让戴记者在队里采访一圈,回头等头儿回来,我还是得被扒层皮啊!”

    康与之有些面子挂不住了,在外人的面前自己的一个小小指令都贯彻不下去,这不是让外人看自己笑话吗?康与之的脸色微沉:“这是市委曲书记安排给日报的政治任务,我们必须全力配合,能完成就完成,不能完成创造条件也要把它完成。就这样,这是命令,李云道回来如果有异义,让他来找我。”

    带着戴纪菲从康与之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华山一脸郁闷,这种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处境并不好受——老康与李局之间的战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结束,只就因为前段时间外部矛盾暂时性地掩盖了内部矛盾,两人短期内取得了一致对外的共识,现在犯罪份子伏法了,风平浪静了,两人之间的争斗又将逐渐白炽化。

    “华队,不好意思,害你被康局长数落了。”戴纪菲楚楚可怜地跟在华山身后,她身材娇小,需要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才能跟上华山的步伐。

    华山叹了口气,摆摆手:“这也不能怪你,哪个单位还没点这种破事儿?”

    戴纪菲听出华山话里有话,但也不便于明问,但见华山带着他要出一号大楼,好奇道:“你们不在这儿办公?”

    华山点头道:“刑侦有自己的刑侦楼,我们那儿加班比较多,属于异类。”

    戴纪菲笑着道:“谁让你们有个大过年的也不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分管副局长呢?”

    华山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道:“我们头儿才是最辛苦的。”

    “哦?怎么说?他一个副局长,难不成什么事儿都冲在最前头?”戴纪菲像闲聊一样问道。

    “你是想问我们头儿是不是事必躬亲吧?”华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也是第一次看到像我们头儿这样的警察。嗯,或者说,是一个风格比较不太一样的领导。就拿办公室来说吧,他是副局长,多少人都把能搬进一号楼的行政楼层办公视作毕生的梦想,可是我们头儿却不乐意待在他的办公室,他就喜欢在刑侦楼里跟我们大家伙泡在一起,他说这样有事情沟通起来更方便,一号楼他平时也只有开会和找其他局领导协调沟通事情的时候,他才会来,其余的时间,他要么在老公安局办公点的缉毒队那边,要么就在我们刑侦楼里。”

    “哦?他在这层也有办公室?”

    “有,呶,就是这一间。”华山指着其中一间挂着副局长门牌的办公室,轻轻推开,果然是一间办公设施齐全,但一看就知道没人用的办公室。

    “走,带我去你们刑侦楼看看。”

    华山冷不丁地停下脚步,戴纪菲没能刹住,一头撞在华山的背上。

    戴纪菲正皱眉想问个究竟时,却看到华山很认真地看自己。

    “华队,怎么了?”

    “戴记者,在去刑侦队之前,我想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戴纪菲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自己采访过那么多部委办局,跟公安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原来的老局长朱子胥就很好说话,怎么现在这公安口子的人要么就是不配合,要么就是讲条件呢?“说吧!”现在采访线索控制在别人手里,戴纪菲觉得自己必须暂时先低下高贵的头颅,等完成任务了,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们这群粗野的家伙。

    华山想了想道:“你的稿子在发出来之前,一定要给我们局里审核一遍。”

    戴纪菲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这个没问题,本来我们也是要跟相关单位核实信息细节的嘛。华队长,我觉得你对我们新闻工作者有偏见。”

    华山连忙摆手:“我可不敢对你们这些无冕之王有什么偏见,只是我们头儿的脾气很独特,我建议你稿子写好以后,最好能给我们头儿看一遍,否则到时候出了问题肯定是我背这个黑锅。”

    戴纪菲又气又好笑:“华队,我又不是来给你们写负面#报道的,我是来宣传你们市公安局的工作成绩的,只不过选了你们李云道副局长这个切入口而已,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华山摇了摇头:“是不是大惊小怪,你以后就知道了。走吧,前面就是我们的刑侦楼。”华山指着前方的小楼道,“我们头儿的办公室就在我们隔壁。”

    “我能去他办公室看看吗?”

    华山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进去可以,但不能动任何一样东西,我们头儿的记忆特别好,你动过任何一样东西他都会察觉,另外不许拍照,能拍照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原本华山想让小叮铛来接待这位无冕之王,但他担心戴纪菲又出妖蛾子,所以坚持本次采访全程陪同。

    “这就是我们李局的办公室!”华山推开一道玻璃门,显然是这是一个后隔出来的小房间,显得有些狭窄,跟一号行政楼里的宽敞明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办公桌上的东西很多,但却丝毫不显得凌乱,可见办公室的主人是个工作生活极为律己的家伙。</div>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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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介绍:
带着一身滔天怨气从昆仑山走下来的大刁民,能否在陌生的都市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一个武力值彪悍的大哥弓角如虎南下,一个大智近妖的二哥徽猷似隼北上,唯困于昆仑读了二十年等身书的大刁民在长三角开始了他的妖艳人生。
本书旨在打造第一强悍大刁民,非种马非小白文。
大刁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刁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刁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