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一别三十年
近几日山道上的车一反常态地多了起来,绝大多数都是挂着特殊军牌,从车上走下来的人,绝大多数肩扛两颗金星,连山道岗亭中站岗的小士兵都能隐隐约约地猜得到,这难得热闹起来的山上,估摸着是要出大事了。△↗小,..o往常门可罗雀,近几日王家四合院门前连停车都难,从五湖四海各大军区赶来见老人最后一面的络绎不绝。王援朝干脆跟妇联那头请了个长假,专门在家中接待那些等着被召进书房的客人。发色斑白的白将军这几日也忙得不可开交,一趟又一趟到一进院招呼客人,送客,沉着客气间,这在老爷子身边待了大半辈子的中#将却还是掩饰不住情绪中的无奈与不舍。
临时改成茶室的一进院前厅颇是热闹,能进得这大门的,大多都能以茶代酒问候一声彼此,再回忆起当年在老爷子麾下的峥嵘岁月,无一不感慨唏嘘,再抬头望,才发现波此的双鬓也都早早地染上了白霜。幸好大家都是戎马出身,不兴文人的伤春感秋,只是在提及那些早早地牺牲于金戈铁马前线的袍泽,这才又端起茶盅,以慰那些英年早逝的战友亡灵。如今就连那位曾在太祖太宗身畔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也将撒手人寰,王字大旗飘摇欲坠,接了白熊的短信通知后,无一不是马不停蹄地星夜奔赴京城。
正回忆那几年在西南边疆炮轰黄皮猴的铁血往昔,喝着茶等待被召唤的众人却看到白中#将急匆匆地走过二进院的廊亭,似乎赶着去门口迎客。老爷子蛰居京城山中数十年,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从某种程度上说,白熊就是老爷子的脸面化身,迎来送往,大多数都是白熊代表了王家这位赫赫功勋的老人。能让白熊急匆匆赶去大门前迎接的,屈指可数,众人都在心中盘算了起来,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首都国际机场开出来,一路上出租车司机老赵都在悄悄打量车上的两位乘客。坐在副驾位置上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国字脸,飞剑眉,拳面平整,指节突出,老赵是沧州人,自然识得副驾上的这位起码是拳脚功夫过人的角色,更令他好奇的是坐在后座的白发老者,白色练功服,黑色布鞋,看上去约摸上了岁数,可是往那一坐,不怒自威,更老赵心悸的是,上车后,这爷俩报出的目的地竟然是城东的一处小山。退伍后在京城开了近二十年车的老赵哪能不知道那座山意味着什么?每次路过那儿,单山道口荷枪实弹的士兵岗都能让有种油然而生敬畏,加上之前当兵的经历,更能让他理解这座山对如今的中**队意味着什么。
很擅长跟客人聊天的老赵今儿一言不发,往常来回穿梭的车速也平稳了许多,到了山脚被士兵敬礼拦下核查证件,才见坐在副驾位置的中年男子将两份证件模样的东西递了上去。小士兵很尽责,解释说,两位首长可以上山,车也可以上山,但出租车司机老赵不可以。
后座的老者似乎好说话得很,当下就决定下山步行上山。
老赵一看那绵延看不到头的山路,心一横,便道,我信得过两位,要不这样,车借给两位,我在山下候着,如何?
老者笑着说倒是没看出来,老赵还有副侠义心肠。
似乎不太擅长言辞的中年男子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名片上的内容极尽简单,仅三个字和一串号码。
黄梅花。
老赵觉得中年男人五大三粗的模样取了这么一个女性化的名字,似乎有diǎn儿好笑,但还是没敢笑出声,因为想笑的时候,却无意中瞥见这叫黄梅花的中年男人腰间配枪。
接下来,黄梅花取代了老赵的司机位置,过了岗亭继续上山。
老赵蹲在山道口的大树下,掏出一枝不过十块钱一包的红梅,抽完一根烟,却被当空烈日晒得满头大汗。刚刚拦他不让上山的小士兵取了两瓶水过来,说职责所在,还请老赵谅解。喝了口透心爽凉的矿泉水,老赵对小士兵那一丁diǎn的不满也消弥得无影无踪,望着那绵延曲折的山道,若有所思。
出租车还未到山道上的第二道岗亭,摇身成为司机的黄梅花就远远看到带着两个孩子蹲在山路旁的青年,这位习惯从终至始板着脸的江南黑道巨擘极难得一改冷面,眼角浮现了些许笑意。坐在后座的老人也看到了山道上冲他们挥手的青年,笑容可掬道:“是个不会忘本的孩子!”
黄梅花也笑着diǎn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抱着小童小心翼翼走入江南拙政东园的青年。
“来了!”
“来了!”
老人望着眼前许久未见的青年,笑道:“大年三十的时候,俩儿小兔崽子还在问,你回不回去过年,有空回去再给他们上上课,过了明年,该送他们出国去读书了。”
李云道欣然diǎn头,又冲老人身后的黄梅花笑了笑:“叔,来一趟不容易,这回陪老爷子多住两天。”
黄梅花指了指身后的出租车,笑道:“还欠着人家车呢!”
十力笑着打了个佛号,佛意浩瀚。
张小蛮不甘示弱,甩了甩拂尘,道意绵长。
老人吃力地蹲下身子,看着小喇嘛,笑道:“十力小师父长高了不少啊!”说完,又转向那位在茅山辈份只高不低的小萝莉,“贵派无极天师近来可好?”
小丫头背着手,噘嘴眨眼:“你问张无极啊?他胆子小,收了个徒弟就躲回茅山了,哼哼,等我回去,看我不揪了他的胡子。”
只当童言无忌的老人笑了笑,站直身子,目光越过李云道的肩膀。
“老首长行动不便,让我代表他到门口来迎接您!”白熊立正,敬了一个极标准的军礼。
老人抬头想回礼,却突然苦笑摇头:“早就不是军人了!”
看着已然一头鹤发的老人,这些年在王鹏震身边耳濡目染的怨恨似乎轻描淡写地冲淡了许多。
“老首长请您书房一叙!”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四合院门前上方龙飞凤舞的“王”字。
一别三十年。
再入京城。
第六百一十一章 爷爷
初夏荷塘,锦鲤朝天。孤茎引绿,碧叶翻风,绿水莲花,双影分红。那人坐在池畔台阶上,身边围着群孩子,难得能将中国古诗词中颂荷赏莲的词句娓娓道来,原本生辟而晦涩的诗句在他的讲解下仿佛拔云见日般其意自现,孩子们难得听得津津有味。
见那人的第一面,秦潇潇看不出他到底有何与众不同,只是好奇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山中刁民如何能得蔡家菩萨的另眼相看,而后种种,她更认为是老爷子爱屋及屋,多半是给了蔡桃夭面子。从小在老爷子和黄梅花身边长大,她也没觉和这个能被江南黑道称为“三哥”的单凤眼男子有何出奇之处,只是在救回大小双的那晚算是对这个男人的一言九鼎有了一知半解。她跟李云道的接触甚少,之前在她心目当中,李云道大体上被定位为走了狗屎大运的超级凤凰男。只是让秦家大小姐始料不及的是,麻雀飞上枝头,居然小说真的被他上演了鲤鱼跳龙门的一幕。
打发十力和小蛮带孩子们去院中数蚂蚁,李云道在池边冲她真诚地笑了笑:“找我有事?”
秦潇潇点头,向来有洁癖的大小姐居然不顾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衣裙,缓缓在李云道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大双和小双开口闭口我师父说了什么,我师父做了什么,我原先以为只是些孩子气的崇拜,现在想想,或者两个孩子才是真具慧眼,懂得什么叫透过现象看本质。”
李云道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笑着问道:“还没出来?”
秦潇潇点头道:“爷爷当年曾发了毒誓言,此生不再踏入京城。”秦大小姐微微叹了口气。
李云道想了想,才道:“你应该知道,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解不开的我心结比毒誓的威慑力更大。”
“这也是为何我会来京城找你的原因。”秦潇潇想起了那晚在机场的偶遇,抿嘴轻笑,“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她并不担心那所谓毒誓的应验,只是唏嘘不远处的书房中,那斗了一辈子的两位老人都已经风烛残年,总不至于将遗憾带进棺材里去吧?“当年跟你家老爷子反目,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骂爷爷是反骨,这些年在背后使阴招下绊子的也不在少数,其实他们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微妙。”秦潇潇叹气道,“如果不是来北京前爷爷亲口说出来,这些上上代的秘密估计就要被带进棺材了。”
李云道没有说话,而是悠闲地哼起了京剧小调,“大雨将至风先行,战乱乍现使臣凶。秦邦早怀吞并意,和氏之璧应运生。早有壮志思报国,危难时刻出英雄。任凭雨狂风云涌,搏浪击天有大鹏!”
秦潇潇托腮颇有兴致地听着,待李云道哼完,她才眯眼笑问道:“将相和?”
李云道微微一笑:“谁说不是呢?”
雕花窗棂的书房中,檀香缭绕,墨气凝神。
上了年纪的两位老人相对而坐,楚河汉界上金戈铁马暗潮汹涌。
王鹏震的精神出奇地好,执红落子如有神,气势夺人。
秦孤鹤自然当仁不让,四两拔千斤,棋面局势上隐隐胜出红方半筹。
眼看着黑子就要形成逼宫之势,突然,王家老爷子猛地一拍大腿,轻呼一声:“哎哟,上当喽!”
说完,老爷子摸了摸下巴,笑容可掬地抬头望向秦孤鹤:“悔一子,如何?”
秦孤鹤笑道:“都要踏进棺材的人了,还在意什么君子不君子,悔两子又如何?”
王家老爷子哈哈大笑,当真将刚刚移动的一车一马恢复原位,也没忘记将黑方两子棋归原处。
十步后,黑棋再度逼宫,应声夺帅。
秦孤鹤却道:“我也要悔一子。”
王老爷子抚掌道:“妥!”
王鹏震身后,中将白熊微笑不语。
秦孤鹤身后,巨擘梅花闭口不言。
秦孤鹤却没动棋盘上的任何一子,只是从上衣口袋的深处摸索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叹息间,泪眼婆娑:“可悔此子?”
王鹏震也轻叹,执子不语良久,而后才缓缓道:“俱往矣。”
往事如烟过,一笑泯恩仇。
王鹏震和秦孤鹤在房间中谈了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只知道两个老人连晚餐都是在书房内共用的。
深夜,秦孤鹤再度出京。
翌日,秦孤鹤复入总参。
秦潇潇却没走,在王家住了下来,爷爷将秦城集团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军方某研究所,这一点她毫无怨言,甚至心中暗自欣喜,从懂事以来,秦城集团就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她的身上,父亲和小叔都不愿问事,双胞胎又太小,唯有她自小就被认为为秦城的接班人。秦家众人中,除了老爷子,没人有比她更清楚,秦城归属军方后所能发挥的功效,远远要超过作为一个普通民营营业的功能。此时卸任,她一身轻松,在王家老爷子的吩咐下,李云道陪她将紫禁城、颐和园这些神往已久的名胜走了一遍,只是还未来得及去长城上感受感受那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万里连云,在秦潇潇看来异常慈谒的王家老头,那位被共和国军方称为定海神针的老人,终于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应老人自己的要求,不再浪费国家资源,只需弥留之际,儿孙子女守于身旁。
十力和小蛮把完脉搏后,一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一诵无量度人经,一时间,佛音浩淼,道意盎然。
“望南!”老人突然面色红润,召唤李云道上前。
李云道也清楚这是回光返照,跪立榻前,哀伤难语。
“人,总是要死的,小盒子终究才是归处,不必太过挂念。”老爷子欣慰地看了一圈围在身边的众人,包括一号首长在内的众人均面露不舍,老人自己却欣然笑道,“太祖当年带着四万万同胞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太宗带着十万万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唐宗宋祖,弯弓大雕,接下来,这就是你们的天下了。望南,爷爷送你一句话。”
李云道握紧了老人几乎枯槁的手,却从不曾料到生离死别会带来这样的哀痛。
“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老人缓缓地一句一字道,“可记得?”
李云道点头哽咽:“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老人看了一眼李云道身边的蔡桃夭,而后连呼两声:“好孩子,好江山!”
欣然闭眼。
“爸……”
“爷爷……”
“首长……”
哭声震声,在四合院上空缓缓徘徊不去,远处的夜空,狮子星的流星雨划落天际。
中央领导亲自挂帅,民政部牵头,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标准仅次于当年的太宗爷。包括李云道在内的王家众人,毫无悬念地变成了如同任人操控的木偶般的存在,从全国各地赶来吊唁的王氏门生络绎不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人出面接待。
让所有不知情人震惊的是,出殡那日,秦家那位老人居然也来了,行的不是鞠躬吊唁礼,而是实实在在的四个响头,其中深意,足以让等着看王家衰败的落井下石者不寒自栗。
而后出殡入八宝山,一号首长亲自扶棺,更是震摄众小。
王抗日和王援朝似乎早已哭干了眼泪,出殡当日格外坚强,强忍着也只是在老人正式入土的那一刻,姐妹俩才抱头痛苦。
待所有人都离开,李云道却独自一人重新回到新立的那块墓碑下,碑上老人照片精神如往。
向来对老喇嘛让他背诵佛经颇为反感的李云道破天荒地蹲在碑下念了一遍地藏本愿经,又念了一遍以往只用来跟老喇嘛赌气的无量度人经,最后靠在碑前,良久才喃喃道:“知道您是老党员,党员同志都不兴信仰宗教,可这经我还是得给你念上一念,不管真与假,灵验与否,万一管用呢?您说是吧?其实在大雪山上读书的那些日子,我就想过自己也应该是有爹娘的,大体上也是把他们想象成三千白袍所向披靡的,只是最后没想到,真正战无不胜的是您老人家。这几天,就光听您那些老战友、老下级唠叨您当年那些英勇战迹了。土匪是很牛,不一样被您抢了祖母奶奶回来当媳妇儿嘛?美国再强,您一样揍得他们哭爹喊娘。还有西南的黄皮猴,当年那一战,打得越国佬到现在都心有余悸。那位被您从朝#鲜战场一路背回来的老人家前两天也来了,说他的命是您救回来的,八十高龄了,儿女满堂,可谁都挡不住他要来您灵前磕上几个头。还有一号首长,他说如果不是当年您给他爹挡的那颗子弹,没准儿就没了他老人家,也就没了如今的一号首长。爷爷,小北也回来了,黄裳怀孕了,小姨父和小北都说了,生下来的孩子,不姓顾,姓王……”
爷爷,您听得见吗?
爷爷,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一走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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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风流,堂前飞燕,金陵帝王州。
机场高速,车多如织,幸好颇难得的是个碧天万里无云的日子,堵在高速上倒也不至于太过于心塞。周秀娜回头偷偷看了一眼一别近半年的上司,半年未见,这个年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男子身上又多了几份说不出的深沉气质,不知为何,此时的李云道总让她想起“君子温润如玉”的名言。
开车的是刘晓明,李云道亲手从姑苏市局挖来的心腹,得知李云道交流期满而且还顺利从公安大学青干班毕业,江北分局里头最高兴的莫过于跟李云道走得较近的几人,今天也是他俩主动提出要来机场接人。
“李队,前段日子看沈队回来了,大伙都在琢磨你是不是在京城待得乐不思蜀了,不愿意回江宁这旧朝古都来了。”刘晓明是打心眼儿里开心,对于李云道这位走得比自己更快更高的兄弟兼伯乐,他是由衷地佩服。
周秀娜咯咯地笑着道:“队长,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大伙儿可惦记您了,尤其是颁集体二等功那次,所有人都觉得,您没能来亲自领奖,真是太遗憾了,那二等功主要还是您的功劳。”周秀娜是实心眼儿,说话也直接,逗得刘晓明直乐呵。
“李队,娜娜可没撒谎,您不在,所以没看到颁奖那天,邱文杰的脸差点儿就气绿了。”刘晓明看了一眼后视镜,镜中的年轻上司微笑点头,他才接着道,“老严走了以后,这半年局里倒是安生了不少。”
“二等功是大家的功劳!”李云道笑着摇头道。
从北京回江宁,李云道自然不会忘了有备无患的古训,江宁如今的局势看上去纷繁复杂,但总体上却是平稳的。从大局上来看,林市长这半年倒是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在不断巩固之前拿下的优势,近几个月的重点还是抓经济数据,毕竟他是一市之长一府之脑,很多事情必须用数据说话。市局这一块,韩国涛倒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汲取港台地区优秀经验的巡警制度已经开始初步推行,只用了半年时间,韩国涛便已经能与邱系人马旗鼓相当,在李云道回京前,韩国涛更是抓住邱系的一处小辫子,拿掉了邱文杰身上江北分局局长的职务,原江北分局常务副局长高兴文升任江北分局一把手。高兴文还有两年就要退休,自然依旧不改之前和稀泥的手法,整个江北分局近来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周秀娜看李云道脸色还不错,转过头,偷笑着压低声音问道:“队长,我听说一个消息,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晓明也竖起了耳朵,周秀娜的背#景他也略知一二,能从她嘴里出来的消息,十有八#九不是空穴来风。
李云道微微一笑:“什么消息?”
周秀娜看了一眼刘晓明,道:“晓明,你可不能出去乱说。”
刘晓明立刻做发誓状,周秀娜这才又回头过,小声道:“我听说市局里有人提议让李队坐老严之前的位置,但有人拿队长资历太浅不能服众做文章。”
李云道点点头,周秀娜说的事情,回京城前韩国涛已经跟他通过电话,提拔已成定局,但是韩国涛是力挺李云道拿下江北分局政委的位置,而邱文杰一系人马竭力反对,只愿意让出市缉毒大队副大队长的位置,两方意见到现在仍旧僵持不下。原先的副大队长在前不久的一次任务中惨遭毒手,空出来的位置虽然级别还算不错,但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就算是干刑警的也少有愿意去缉毒口子上挨枪子儿的。其实从内心出发,对于李云道自己而言,两者皆可,只是江北分局的局面才稍稍打开,现在就拱手相让,实在是太过可惜。
闻言,刘晓明笑了笑道:“队长,反正不管你去哪儿,只要你呼唤,我第二天就卷铺盖报到!”
周秀娜也想不甘示弱,但估计琢磨着缉毒这活儿不太适合女孩子,瞪了刘晓明一眼:“就你最忠心,就你最会说……”
李云道摇头笑道:“不管我去哪儿,你们都要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这才是关键。”
刘晓明耸耸肩道:“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到哪儿不是干活!”
周秀娜掐了他一下,小伙子明快地笑着,却没注意身旁副驾位置上小美女的幽怨眼神。
李云道微笑不语,看来他没在江宁的这小半年,两个年轻人倒是碰撞出了一些风花雪月。这是好事儿,刘晓明在刑侦业务上是一把好手,虽然他总是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挂在嘴上,但李云道还是希望这位他从姑苏挖来的心腹能在江宁这块风水宝地上实现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
“队长,您不回局里?”周秀娜打量着车窗外的小区,好奇问道。
李云道笑道:“一走就是半年,我那位老师当真要将我吊起来抽鞭子了。”
江宁大学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的一流学府,在引入师资力量上比起小家碧玉的苏州大学要大气得多,似乎生怕留不住这位在世界哲学学术界颇富盛名的老人,竭尽了各种办法来留住这位只愿客座当博导的老人,其间更是大手笔地将一处环境优雅的中式别墅划到了老人名下,却被老人一再拒绝,最后拗不过那位号称要将江大打造成华夏第一流高等学府的老校长的盛情,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在宁期间的别墅使用权。
别墅建在离江大不远的地方,单地皮就价值万金,便不用说套上一流开发商的品牌价值。小区中央有处人工小湖,一到傍晚,就会看到戴着草帽的老爷子在湖边的躺椅上垂钓养神。一开始湖边插着“禁止垂钓”的警示牌,小区的保安一看到老人就拐弯抹角地想来制止,却总是被一个穿着一身荷绿布裳的俏少妇拦下来,好话说尽,当日保安只好作罢。第二天老爷子又来,第三天还来,眼瞅着不对的保安只好向上汇报,最身为江大老校长得意门生的地产公司老总干脆大手一挥,直接让保安直接拔了警示牌,另外还时不时安排人偷偷儿放些种类不同的鱼苗进去,老校长说了,总让老爷子钓些鲫鱼上去,太单调了——私下里,曾有人听那位求贤若渴的江大老校长说过“只要能留住这个国宝,就算是让出半个江大又如何”这类类似的豪言壮语。
得,老爷子今儿又来了!趁老爷子甩了饵正在池边打盹的功夫,热心的保安小伙儿悄悄地给支了把颇大的遮阳伞,转身就看到那藕荷布裳的少妇盈盈走来,素手拎把竹篮,篮中菜叶翠绿如油。
“总是麻烦你啊,小周师傅,我劝了老师好多次了,他就是不听哟……”俏少妇歉意地笑着,看着保安小周,有些无奈。
保安小周连忙摇手,小声道:“不打紧不打紧,领导吩咐了,只要老爷子开心,上房揭瓦都成!”
那被老人称为阿荷的绿裳女子莞尔一笑,看着老人的目光如同打量家中调皮不听话又惹人疼爱的小童:“都说老来少老来少,一点儿都不假哩!”
小周很喜欢看阿荷姐姐的笑容,笑起来温暖得像老家母亲年轻时的样子,他也很喜欢听阿荷姐姐的声音,粘粘糯糯的江南口音,听了就好像夏天傍晚的清风,清爽宜人。
走到老人身边,阿荷款款地弯腰放下竹篮,看一眼打盹偷懒的老人,无奈摇头:“钓鱼也不上心,老师不是经常说一心不可二用,打盹算不算呢?”
原本以为已与周公会面的老人突然乐滋滋道:“这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阿荷做了个刮刮脸的羞人稚气动作:“老师羞不羞!人家明明说了禁止垂钓,您还天天跑来让人家小周为难。”
老爷子装作没听见地搓搓手:“咦,有鱼上钩!”
阿荷吃惊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水面,微嗔地白了老人一眼:“让老师好好剥蒜便不听,便要学人家直钩垂钓,这世上哪有那么傻气的鱼?”
老人动了动手上的竹竿,自得其乐道:“有我家阿荷这样的美饵,看,这又来了一条嘛!”
绿衣布衫的少妇便不再相信老人说的假话,又起身帮老人挪了挪那只永远没鱼进帐的水桶,可是不知为何,桶中水面竟倒映出一张熟悉的坏笑脸庞,唉,小师弟那个坏家伙,一走半年了哟……
阿荷突然身子一颤,恼羞成怒地回头就想教训某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却听到那人乐呵呵地喊了声:“师姐!”
阿荷一愣,随即揉揉眼睛,这才确信面前是真是那个离开了近半载的小师弟,先是惊喜,随后突然板下面孔,闭口不语,最后竟然直接捡起地上的竹篮,不理老爷子,也不看那坏人一眼,径自离去。
某刁民目瞪口呆,只好蹲在那直钩垂钓的老人身边,摸着脑袋做贼心虚道:“老师,我回来喽。”
老人轻轻哼了哼,就是不理你!
某刁民又道:“老师,我给您带礼物了。”
老爷子充耳不闻,还是专心致致地看那永远钓不上鱼的碧绿水面。
某刁民接着道:“老师,是无极天师的墨宝哦。”
老爷子咽了两口口水,嗯,只是有些口干。
某刁民嘻嘻一笑:“老师,还有冯大师的手书哟。”
老爷子是冯大师的关门弟子,师尊手书大多在十年动乱期间被付之一炬,此刻听闻手书现世,又岂有不动心之理?混小子,一走半年,说到底还是有些良心的!
第六百一十三章 师生
保安小周很想冲上去抽人,那个模样看上去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的年轻人居然敢轻薄他心目中的女神。≧小,..o只是阿荷姐姐的反应让他有些困惑,看样子她是认识那耍流氓的坏人的,可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呢?明明先是笑,而后又拉下脸子?应该是生气了吧,可是为什么等背对那流氓的时候,阿荷姐姐会笑得那么开心呢?小周可以肯定的是,从这爷儿俩搬进小区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见阿荷姐姐笑得如此开心过。
小周远远望着,有些懊恼那垂钓老爷子的不矜持,等才三两下,就被那小流氓用两张破黄纸给打发了,这跟老人家天天坐在湖畔直钩垂钓的高人气质不搭啊!等他回过神,老爷子已经起身负手而行,一派道骨仙风的高人范儿,倒是那又是拿鱼杆又是提桶又拖着躺椅的青年流氓有违画面的美感。
门前没有石狮镇宅,倒是种着两株刚结的石榴,院门上黑漆铜环,推门时的吱喀声依稀听出苏州小河畔那破旧院门的曲调。进门先闻豆香,某人贼头贼脑地探向厨房的方向,嘿嘿笑道:“还是师姐心疼我,知道我爱吃蚕豆!”
拍着两幅字如获至宝般的老爷子撇撇嘴,不满地嗅了嗅鼻子小声嘀咕道:“偏心的丫头,老头子我提了快半个月的蚕豆都吃不上,这没良心的混小子一现身,倒是就给煮上了!”
将那套高人范十足的渔具靠院角一隅,李云道嘻笑着对老爷子道:“您前头赏字儿去,我去厨房看看师姐就来。”
老爷子哼了哼,说了声什么“君子远厨庖”的古训,但还是刻意放慢脚步,实在是那厨房里的雪菜蚕豆香味诱人。
厨房里围着青色围裙的阿荷板着脸托腮看那锅里冒出的蒸汽,一气那臭小子半年无音信,二气坏家伙也不知道跟来哄哄人,三气那人见面就知道欺负人……想着想着,阿荷师姐便红了眼眶,却见那张笑脸映入眼帘。
“嘻嘻,师姐,都说用心做饭才好吃哩,你这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愁绪满肠,做出来的东西可不好吃哩!”那坏人笑嘻嘻蹲在她面前,学她的样子托腮发愁。
阿荷抽了抽鼻子,想笑,忍住,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柔道:“不许学师姐说话哟……”
坏人突然凑上来,长长地深吸了口气。
阿荷吓了一跳,连忙拍着胀胀的朐口:“吓死个人了,你干什么哟……”
那刁民坏坏一笑:“对,就是这个味道。”
阿荷好奇问:“什么味道?”
那人坏笑道:“师姐的味道。”
阿荷师姐顿时满面飞霞,小声吱唔道:“就知道欺负师姐哩……”
那人嘿嘿一笑:“可不敢,师姐的姐姐是母老虎,在北京提醒我好几次,敢欺负师姐的话,人家就要一路南下带我进宫当太监。”
阿荷甜甜一笑,嘴角梨涡秀美动人:“这到是像姐姐的风格。”
那人苦着脸问:“同是接天莲叶的田田荷,怎么师姐就这般的盈盈欲滴娇羞欲语,那位红荷姐姐实在是……唉……”
阿荷师姐似乎真怕李云道生了自家姐姐的气,连忙拉着某人的手,急道:“师弟不要错怪了姐姐,姐姐从小在大户人家独自长大,性格不泼辣些就会受人欺负,其实姐姐很好哩!”
某人皱了皱鼻子,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是很好哩!”
阿荷师姐作势欲打,突然想起怎么就原谅这个坏家伙了呢?半年哟,一去半载无音讯哎……
“师姐师姐,我从北京给你带了最好的手工布,你上次不是说再寻不着那种布了吗?我替你找着了。”那坏家伙指了指刚刚费力拿进来的一堆事物。
阿荷微微一愣,随即眼眶微红,当初只是随心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这混小子倒真是上了心。
“师弟有心了,你去书房伴老师说说话吧,君子远厨庖哟……”阿荷擦了擦眼角,便将小师弟往门外推。
别墅的,但为了老人进出方便,校方愣是请开发公司将书房挪到了相对便捷的一楼。李云道推门而入,墨香扑鼻,书房面积算不如苏州家中的那般规模,却也不小,布置种种,也是费极了心思。
“老爷子,看来人家江大为了留住你,没少花血本啊!”在老爷子面前,李云道便没了拘束。
老爷子扶了扶老花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抚摩那泛黄宣纸:“不错不错,的确是老师亲笔。”
坐在书桌对面的李云道难得认真地道:“是爷爷托我转交于您的。”
老爷子一愣:“老首长?”
李云道diǎn头。
随即,这位在中国乃至世界哲学界享誉盛名的老人老泪纵横,哽咽道:“十年动乱,老师被打入牛棚,幸好有老首长在太祖面前呈言,这才有了太祖之后那句‘北大有个冯友兰,搞唯心主义,我们若要懂diǎn唯心主义,还要找他’,如若不是这样,唉……没想到,老首长连老师的墨宝都尽心尽力地保留着……”
李云道沉默不语,老人将冯大师手书交给他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只想着能为子孙后代多留些瑰宝”,但那个时代保留一份这样的东西,其中的凶险不足为现代人所道。
老爷子生怕眼泪滴到宣纸上,止了泪却止不住看到那墨那字时的思绪种种,李云道也不吱声,只听着老人絮絮叨叨,说些那个年代的意气风发,那年那月那日,如今在世界哲学体系自成一派的老人也还是个被老师打了会哭被夸了会笑的孩子。
阿荷出奇地没有来打扰师生俩儿的回忆,只在接近饭diǎn的时候,才慢慢推开书房的门,却见老人抱着泛黄宣纸在躺椅上睡得深沉,轻轻的呼吸间,时不时还夹杂着儿时才用的方言软语。老人身上盖着件衣服,衣服的主人却也趴在一旁的书果上。
睡梦间,口中念念有词。
爷爷,走好啊。
第六百一十四章 双喜临门
接到任命消息的时候,李云道也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还是吃惊。∽↗,韩国涛似乎很享受李云道目瞪口呆的表情,抢了李云道的小熊猫,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笑道:“真被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了,这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坐在韩国涛对面沙发的李云道苦笑道:“领导,您真当我是头永远榨不干力气的驴啊?”
韩国涛摆手道:“这你可别怪我,我只让提拔你坐严建国的位置,谁知道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云道的确很犯难,之前以为能争取到江北区局政委的职务就已经不错了,能去缉毒那头也不错,说到底,那边也都是些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干活的猛货,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居然俩儿职务一道儿砸在了李云道的头上,砸得李大刁民到此时此刻都搞不清方向。
韩国涛恋恋不舍地将一枝小熊猫抽到快烧过滤嘴的位置才善罢甘休,掐灭烟头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包来之不易的小熊猫藏进办公桌:“你婶子管得严,一天只准一根烟,定额发放,幸亏能从你这儿讨点烟抽。”韩国涛藏烟藏得自得其乐,李云道看着也觉得有意思,以韩国涛市局一把手的位置,别说是烟了,他想要啥外头那些魑魅魍魉哪个会不挖空了心思往家里送?可韩国涛老刑警出身,刚正不阿,就连脱了鞋搁在茶几上的双脚,老大和老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袜尖。韩国涛不以为耻地晃着露出俩儿脚趾的脚丫子,一脸自得地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事儿放谁头上还不得回家烧香感谢列祖列宗保佑?”
李云道摇头笑道:“我要真是那种二不愣登的二傻子,您敢用我吗?”
韩国涛笑道:“说得也是。不过你也别太过于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你的能力,也不怕兼顾不好两边的事情,顶多累一点而己,年轻人嘛,怕什么累?回家睡一觉,明儿一样能扛枪上战场!”
李云道一时间也想不出为何邱文杰一脉人马突然变了主意,不但将江北公安局政委的位置拱手相让,还顺水推舟地说李云道同志有非常丰富的缉毒经验,如今江宁缉毒形势复杂,就需要像李云道这样的同志来带领缉毒大队的成员更上一层楼。
如果是任缉毒大队大队长的话,这话还有点儿道理,但现在李云道兼的是缉毒那头的副大队长,大队长还是那位大过年跟他一起抓毒贩的王卓,这话如果传到王卓耳朵里,王卓会作何感想?那些死挺王卓的缉毒大队队队员们,又会对他这个即将上任的副大队长有何感观?还未上任,邱文杰就已经给李云道挖了个大坑。
韩国涛见李云道若有所思,笑着道:“别一脸苦大愁深的,去北京进修了半年,得有点儿长进,有些情绪,不要随意表露!”
李云道知道韩国涛真把自己当成了自家人才会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想了想才道:“分局刑侦那块,我想暂时还是要先兼着。”
韩国涛笑骂道:“就知道你小子守着自家田地不肯外流,整个就一农民思维!”
李云道笑道:“我本来就是大山里头采玉的玉农,说是农民也不假。”
韩国涛无奈道:“这件事儿你自个儿回去跟高兴文商量吧,活稀泥他是一把好手,你能说服他,我就不管了。”
李云道领了圣旨,出了韩国涛办公室,一头就撞见了从洗手间洗完杯子出来的邱文杰。
毕竟是上级,李云道还是本着尊重的基本态度立正敬礼:“邱政委!”
邱文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走廊里根本没李云道这个大活人一般,甩了甩杯子上的水,自言自语道:“垢太多了,得再洗洗……”
李云道微笑不语,目送邱文杰进了办公室,才迈步离开。
高兴文接任局长位置后,也没换办公室,依然延用之前常务副局长的办公室,只是让人将门牌换了“局长”。高兴文有个很好的习惯,办公室里一直放着部跑步机,空下来就要走了几公里,好不容易空了下来,正想走上几步,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请进!”高兴文站在跑步机旁,做着几个热身动作,琢磨着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等人出去还是要走了几步。
“高局!”李云道推门而入。
高兴文见是李云道,立刻主动迎了上来:“云道,恭喜啊,双喜临门!”
李云道客气道:“还是要感谢高局的栽培,没有高局在市局领导那边的工作,这一次也不能这么顺利。”
高兴文看上去很开心,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本来,我还琢磨着等我退了,这个办公室就留给你了,看来云道的志向不仅仅在小江北哟!”高兴文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
李云道笑了笑,直奔主题:“今天过来,主要是有些工作想跟高局汇报一下,您看这会儿方不方便?”
“方便!”高兴文坐回大办公室桌前,挥挥手道,“只要云道你来,随时随地都方便,不方便也方便!”
李云道摸了摸鼻子,有些摸不透高兴文话中的意思,但老高上了韩国涛的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位高局长和惯了稀泥,但愿在接下来的工作里头,别出现什么障碍才好。
高兴文抛出橄榄枝,李云道自然接着,而且更客气地将主题呈出。
高兴文一听是关于刑侦大队的事情,再次大手一挥:“那块儿是你主抓的,你拿主要意见!”
李云道刚想开口,高兴文居然抢先道:“让燕飞同志挑挑刑侦的担子,如何?”
李云道本意也是将这个位置留给沈燕飞,毕竟跟经侦相比,刑侦大队的位置无形要高上一小截,将来进分局党委班子的可能性也要高上一些。
李云道不知道高兴文卖的是什么关子,迟疑了一下才道:“燕飞能力绝对是有目共睹的,接手经侦没多久,几个悬着的案子都解决了,业务素养是一流的,唯一的担心就是她是一名女同志,我担心体力上……”
高兴文笑道:“哪能天天让大队长出去抓贼?再说,不是有你这个坚强后盾嘛!”
老高笑得意味深长,李云道突时有些头疼,看来高局长是误会了自己跟沈燕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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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升迁
半年未回,办公室依旧一尘不染,还多了几盆看样子应该是才浇过水的绿植,看来作为一中队代理中队长的周秀娜也没少费心神。
“嘻嘻,队长,还满意不?”门边探出扎着马尾辫的脑袋,被视为江北分局警队之花的周秀娜笑得像个等老师表扬的孩子。
“不错!”李云道示意周秀娜坐下,“我正要找你聊聊。”
周秀娜见李云道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坐在沙上也直起了身子,表情亦认真了起来:“队长,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李云道笑道:“刚刚去高局办公室,高局对你这半年的表现非常满意啊。”
周秀娜大方地笑了笑道:“都是队长您领导有方。”
李云道笑骂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要是扶不上墙,我都懒得夸!”
“是!”周秀娜俏皮地敬了个礼。
这半年里,周秀娜不仅将一中队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协助刚刚上任的高兴文破了两起大案,一件是城郊劫杀出租车司机的案子,另一件是江北一处高档小区的入室抢劫案,两起案件中周秀娜带着一中队队员不分日夜地走访蹲守,均用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便顺利破案,提起来连周显安这种刑侦老手由衷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周秀娜是正儿八经的公安大学刑侦系高材生,学历过硬,能力也不俗,李云道原本就存了好好培养这棵苗子的想法,刚刚高兴文提及此事,李云道便顺水推舟地还了老高的人情。
“秀娜同志,按照分局的部署和高局的指导意见,接下来局里想给你加加担子。”李云道微笑着道。
周秀娜先是一愣,随后嘴巴直接张成“o”型,良久才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相信地表情:“队长,您的意思是……”
李云道微笑点头:“我也做了初步的民意摸查,如果说半年前,还有人对你不服,那是真的,但现在,你当中队长应该算是众望所归了。”
周秀娜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姑娘,激动之余还是没有乱了方寸,只是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队长,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李云道点头,难得一脸严肃认真地道:“辜不辜负我的期望倒是不重要,我只希望有我们在江北分局一天,就少发生些像高大鹏家的那种人间悲剧。”高大鹏是李云道到江北分局赴任着碰到的第一桩案子,也是当时打开局面顺藤摸瓜的重要线索之一,只是一个原本和美完整的家庭如今用家破人亡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份,“你也看到过高家的惨状,所以我只需要你保证,在其位谋其职,只要在任一天,就要对得起这身衣服带来的责任和义务。”
“是!”周秀娜庄严起身敬礼,看得出,李云道这番话对她有些启发。
李云道笑着示意她坐下的,接着道:“我是代表分局先跟初步谈一次,既然你本人没有意见,接下来一些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到正式宣布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的工作不能落下了。”
周秀娜点头表示一定竭尽所能。
“另外,我先跟你透露一下,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燕飞同志会搬来这间办公室,继续领导大家,刑侦口子上女孩子本就不多,你们俩都年纪,有事情可以多交流交流!”李云道想了想,还是先给周秀娜露了些消息,不然以她的关系网,用不了几天也能打听得到。
“啊?”周秀娜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说完,周秀娜才查觉自己语气不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队长,我不是不喜欢沈队长,但您真的要调去缉毒那头了吗?”说实话,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周秀娜却觉得李云道这个刑侦大队大队长要比之前那位王队来得名副其实得多,而且也是个冲劲十足的实干派,为人也随和,跟这样的领导一起做事情那也是一种幸运,现在听李云道的意思,是要让出刑警大队大队长的位置,一时间周秀娜觉得有些不太能接受。
李云道笑了笑道:“还不一定,正式的任命还没有下来,现在谁也说不好。”在身兼两职的任命正式下来之前,李云道并不想将消息提前散播出去。
周秀娜心情复杂地走出办公室,沈燕飞便敲门进来,只是这回沈大小姐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同进同出吗?怎么就一个人跑去缉毒队了?”沈大小姐上来便兴师问罪,看来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李云道乐呵道:“怎么?沈大美女舍不得我走?”
沈燕飞俏脸一红,咬了咬下唇,骂道:“巴不得你跑去缉毒队吃枪子儿……”
李云道苦笑道:“这话说出来,怎么感觉有种意犹未尽的幽怨呢?整得跟一怨妇似的……”
沈燕飞火道:“你先别跟我打岔,说说看,到底怎么一回事?在北京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回来就要搞什么练兵,将那些滥竽充数的家伙,统统踢出刑侦吗?怎么事到临头却变了卦?好死不死地要跑去缉毒那头送人头?”
沈燕飞是真诚地在关心自己,话虽过火了些,但道理是对的,没理由放着刚刚打开局面的江北分局不待,跑去缉毒那头当炮灰啊,这些李云道都心知肚明,当下笑了笑道:“我刚刚去找老高聊了聊。”
沈燕飞没好气道:“还有什么好聊的,都要卷铺盖走人了,还跟老高那头卖什么交情!”
李云道笑道:“我可是个厚道人。”
“呸,你就一谎话精!”
“燕飞同志,注意用词。”
“搁你面前,我还真不用注意用词了。”沈燕飞不知道哪来的莫名火气,如果这会儿眼神可以杀人,对面这家伙差不多应该已经死了一千遍了吧。
李云道笑了笑,还是决定将任命的结果如实托出,听闻事实,沈燕飞先是一愣,随后整个人突然像松了口气一般:“原来是这样,早知道就不用……咦,这么说,以前你就是我的领导了?”
李云道耸肩道:“啥领导,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革命战友。”
沈燕飞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通了当中的环节,皱眉道:“不对啊,这不像是邱系人马的风格啊!”
邱文杰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雁过拔毛的习惯也是人人皆知,沈燕飞想了想,才迟疑地抬头看向李云道,一脸担心道:“会不会有诈?”
没想到当事人倒是一脸不在乎的双手枕在脑后一身轻松地靠在沙发上,悠悠道:“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又叫富贵险中求!”
沈燕飞白了他一眼,还是皱眉道:“估摸着人家不知道给挖好了什么坑,等着你去跳呢。”
李云道却乐呵呵道:“谁知道会不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呢?先别担心我了,回去准备准备,指不定过几天就要搬办公室了。”
沈燕飞看着李云道,一时间没听明白,突然一脸恍然道:“你不是让我……”
李云道微笑点头。
沈燕飞倒是迟疑了一下:“经侦那一块,我倒是熟悉,但是刑侦,完全不一样啊,我担心……”
“谁不是边干边学?你以为大周和晓明生下来就能破案?”李云道劝慰道,“说实话,我也知道,你在经侦口子如鱼得水,但刑侦这边更需要人,更何况,咱也不能把肉吃了,连一口汤都不留给别人吧?”
沈燕飞释然。
一周后,市局政宣处处长亲自带来红头任命文件,原江北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李云道因屡破大案能力出众,破格任命为江北分局政委,原江北分局经侦大队大队长沈燕飞调任刑侦大队大队长,同时由于缉毒工作的特殊需要,另一张红头任命文件同时下发,李云道同志兼任市缉毒大队副大队长。
次日,江北分局发红头文件,经侦大队原一中队队长梁松涛升任大队长,任命刑侦大队一中队原代理中队长周秀娜正式为一中队中队长。
晚上,出于惯例,作为一局之长的高兴文让人在城郊的农家乐安排了晚宴,一来为李云道接封洗尘,二来也算是庆贺李云道的升迁。八项规定高悬于头顶,这位晚宴是高兴文自掏的腰包,规格不算高,喝的也是普通的五十九块一瓶的洋河大曲,参与的人也都是跟高兴文和李云道走得颇近的人马,一场酒下来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原本高兴文早就做好了在副局长位置上退休的打算,没想到李云道一搅局,严建国载了不说,连邱文杰也被赶出了江北分局,虽然还有邱、严一系的人马在,但邱文杰一门心思都被韩国涛耗在市局里头,江北这边群祸无首,一时间也翻不出太大的浪花。临到退休前两年,还能再进一步,这已经远远出乎高兴文的意料。至于原本应该跟江北分局局长的职务配在一起的江北区副区长,老高同志便不再奢望了,眼下只要顺顺利利过完这两年,以正处级退下去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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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兼任副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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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卓所在的缉毒三大队是江宁市局支队旗下的三支大队之一,王卓是大队长,之前跟他搭档的是一个叫黄康实的中年退伍军人,前不久在一次任务中,老黄为一名刚刚入队的年轻缉毒队员挡下了一颗子弹,英勇牺牲。案子的线索也从那天起戛然而断,大伙都憋足了劲头,想把那日交火的犯罪份子挖出来,但是在江宁这样一座拥有接近千万人口的省会城市,找几个刻心隐藏起来的人犹如大海掏针。
“转眼就三个月了,唉……”王卓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对面已经空置的办公桌,有些恼火,从怀里掏出一枝利群点上,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烟搁在窗台上的烟灰缸中,自己又重新点上了一枝,“老伙计,之前一看到你来蹭烟抽我就冒火,现在倒是盼着你来了……抽吧,在下面缺烟就托个梦给我……”王卓叹了口气,最近缉毒里的士气一落千丈,线索断了,仇人也消失了,十来号憋着一股劲头的青壮汉子愣是有劲没地方使。
王卓已经接到上头支队长的通知,将会有新人来接替老黄的副大队的位置,这个消息让王卓有些犯愁,队里的那些个愣头青对自己和老黄都是服气,现在老黄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上头就安排人来接了老黄的位置,队员们从情感上估计都会比较难以接受,更何况以前的工作当中,自己跟老黄都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王卓知道自己脾气比较急躁,老黄却是个温吞脾气的好人,尤其是近几年才进队的那几个年轻人,更是把老黄当长辈看待。一旦宣布这个消息,队里头那些年轻的刺儿头又要犯耿了,想想王卓都觉得头大。
上头虽然说了有人来,但却没有点名道姓,但愿能来个干实事儿的,万一碰上个嘴巴比手厉害的主,这就头疼了……王卓抖了抖烟灰,掐灭烟头,早就被烟熏得犯黄的指节缓缓敲击着额头,有些烦躁。
办公桌的门突然被人敲响,王卓起身开门,就看到市局副局长兼缉毒支队队长的苏平和市局政治处处长甄泉站在门口,王卓先一愣,而后连忙客气地迎两位领导进门:“苏局,甄主任,两位领导下来视察,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等苏平和甄泉进了办公室,王卓才发现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人,颇是眼熟,等看清来人,立刻哈哈笑道,“哎哟,云道从北京回来了,怎么不早说,早说哥哥带兄弟们给你接风洗尘了!”王卓上来就给了李云道一个大熊抱。说实话,上次破获的国际贩毒大案如果不是李云道知会一声,他们三支队也分上不这份功劳,王卓因为学历问题一直悬而未决的正处级待遇也是那次大案后才正式得到了落实,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事后丝毫不抢功,不等结案就退居幕后,这等宽阔胸襟就连老黄之前也钦佩不己。
苏平和甄泉相视而笑,苏平拍了拍王卓的肩膀道:“我本来还担心云道同志来跟你搭班子,老黄刚走,你这脾气耿直的家伙是不是不乐意,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甄泉也笑道:“早就听说你跟老黄之前配合得无衣无缝,希望以后你跟云道同志也能相互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卓惊喜道:“调来当副队的是云道?”
李云道也笑道:“以后还请王队多多关照!”
王卓连忙摆手:“你的能力在局里是有目共睹的,脑子也是出了名的好用,你来,我就放心了。”
苏平笑道:“你们俩也别互相吹捧了,现下的关键要点,是赶紧整理线索,把案子跟下去,只有把犯罪份子绳之以法,才能慰藉康实同志的在天之灵”苏平随后也叹了口气,“也才能还了队员们的心愿,给康实同志的家属和孩子一个说法。”
王卓和李云道不约而同地立正敬礼道:“一定全力以赴!”
下午,缉毒大队小范围以召开了一次大全,宣布由江北分局政委李云道同志兼任缉毒支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
散会后,王卓将三大队的队员都召集到三楼会议室,一个一个地介绍三大队的成员。三大队的队员绝大多数都参加过那次的缉毒行动,对李云道的印象比较深刻。但也有几个这半年刚刚加入团队的年轻小伙子,一看到接替老黄的居然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几个小伙子平时关系非常好,刚进三队的时候,老黄对他们非常照顾,所以对老黄的感情很深。此刻,几个年轻小伙互视一眼,便有有一个面容白皙的年轻小伙子跳出来:“李队长,哦不,应该叫李政委,您贵人事忙,还身兼两职,忙得过来吗?”
王卓一看不好,彭帅这个刺儿头又跳出来了,刚想发威却看到李云道微笑着冲他摇头,王卓只好压下火气,瞪了彭帅一眼。彭帅是标准的九零年生的年青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之前黄队在的时候,他也没少跟王卓这位脾气暴躁的大队长叫板。王卓瞪他,彭帅竟直接回瞪过去,还一脸不在乎。
李云道看在眼里,笑在心里,王卓这个大队长当得实在是有点儿缺乏艺术,幸好他是对王卓比较了解,换一个人,一准儿以为这是王卓在背后使坏出招,自个儿还跳出来唱红脸。李云道知道王卓不是那种耍小心眼的作派,当下也不跟年轻小伙子置气,只微微一笑道:“身兼两职的情况,也正是我要跟大家说明的。组织既然信任我,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来跟大家一起奋斗在缉毒的第一线,这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能力的一种挑战,毕竟我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一点我自己也承认,但在这里我可以向在座的所有人保证,我李云道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必然不会尸位素餐,在其位谋其职,这点最起码的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跟李云道一同作战过的老缉毒队员们纷纷笑了起来,那晚他们只看到一个敢于冒着枪林弹雨冲在最前方的刑警队长,虽然那晚他们只负责侧应,但守在监控室屏幕前的那几位都曾见识过这位开枪必中的神枪绝技。,那晚死在李云道枪下的毒贩占了近半。
几个小年轻有些恼火,这帮同志搞什么东西?之前不是说好了嘛,谁来接黄队的位置,都统统给他轰走,怎么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这帮老乌龟们全临阵退缩了?李云道算不得慷慨激扬的就职演说根本无法打动他们,听完李云道的话,小年轻们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彭帅身边的好友万海军更是嘀咕了一句“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声音不大,但在面积很小的会议室里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卓终于火了,猛地一拍桌子:“彭帅,万海军,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老子出去,妈的,活儿干不好还成天跟老子唧唧歪歪,不是你们几个该吃枪子儿的二愣子,老黄能牺牲?”王卓力气很大,拍得会议桌上的笔记本都蹦了起来,看样子这些话也已经憋了许久,此时恨铁不成钢地骂出来,解气是解气,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几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尤其是刚刚出言不逊的彭帅,此时脑袋压得极低,眼眶通红——那晚就是他不顾黄康实的组织,一意孤行地要跟踪下去,最后被对方发现,黄康实为了救他和万海军两人,挡了整整七颗子弹。
本来气氛还有些活跃的会议瞬间冷却了下来,王卓气不打一处来,瞪了那几个年轻人一眼,又拍了一下桌子,径自一人出了会议室,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李云道苦笑摇头,早料到可能会有些阻力,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尴尬,深吸了口气,李云道站起身,微笑道:“在座的,有的认识我,有的不认识,没关系,不是有句老话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我这个姓李的到底有几斤几两,到底能干些什么,往后的日子大家自己会亲眼看到,至于彭帅你们的想法,我也很能理解,毕竟黄队长尸骨未寒,大案未破,你们对我这个空降兵有看法,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想法归想法,工作还是要好好干。你们的仇人不是我李云道,而是对着你们开枪的犯罪份子,是那些用毒品坑害人民群众的毒贩。所以,不管你对我是什么看法,缉毒工作时时刻刻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另外,我今天在这儿扔一句话,只要三个月,三个月之内一定给黄康实同志和家属一个完满的答复,如果做不到,不用你们赶人,我李云道自己辞职走人!”
彭帅等年轻人面面相觑,原以为这个看上去看个文弱大学生的年轻领导应该是个书生派,可没想到说话间的强势气场,丝毫不亚于那位脾气暴躁的大队长。
“散会!”李云道果断地宣布散会。
看李云道出了会议室的门,老队员们才一脸同情地看着彭帅等人,一个名叫盛昌虎的老队员拍了拍彭帅的肩膀:“小朋友,你不是一直在问,上回开一枪死一个毒贩的猛货是哪位吗?”
彭帅等人同时抬头,一脸惘然。
老队员们纷纷摇头感慨:“现在的孩子们啊……”
万海军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双眼瞪圆道:“帅子,他们说的不会是……”
彭帅也愣住了,硬着头皮吱唔道:“不……不会吧……”
第六百一十八章 黄家有闺女
吴惠贤迅速关上厨房门,气势汹汹地看着眼前的年纪警察。吴惠贤比黄康实小整整十五岁,当年黄康实还在郊区派出所时,见义勇为地从流氓手中救了她,之后吴惠贤力排众议,在家里极力反对的前提下嫁给了黄康实,也成就了一桩当年在江宁警界颇为传奇的美谈。如今吴惠贤也临近不惑,看上去却依旧像个三十岁上下的俏少妇。只此时皱眉故作凶样的时候,才能隐隐看到眼角的鱼纹尾渐深。
挺干练的小伙儿一脸无辜的笑,讨好般地挥动着手里的锅铲:“嫂子,容我再弄个汤,弄完我立马撤!”
吴惠贤的眼神缓缓柔和了起来:“新来的?”
李云道飞快点头:“昨儿第一天上班,听说了老黄的英勇……”
李云道点点头表示理解:“嫂子,我今儿就是过来看看,正好碰上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就琢磨着给老太太做顿吃的,帮老黄敬敬孝心。”
吴惠贤掉过头去,抹了抹眼角,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更不想别人因为孤儿寡母而可怜自己。过了一会儿,她才深吸了口气,眼眶却依旧通红:“这些年石头一心捕在工作上,难得回来一趟,石头他妈还总以为他仍在郊区的派出所当副所长……”
被留下来吃饭的李云道倒也没客气,只是一顿饭吃得也算不上宾主尽欢。老年痴呆的老太太絮絮叨叨着家长里短,李云道也弄不清她到底说的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是二十年前的记忆。吴惠贤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却也总是舍不得去碰李云道买回来的凉菜。
“妈,你多吃点,这是石头刚刚从楼下买回来的椒麻鸡,鸡骨头我帮你剔掉了……”吴惠贤往老太太碗里夹了一块鸡,自己只用筷子蘸了点汤水调料,在嘴里咂一咂,再吃几小口米饭。
李云道看得微微心酸,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在她的碗里,吴惠贤连忙飞快摇头:“你吃你吃,我吃多了不好消化……”
明明看到鸡腿也要忍不住咽几口口水,她却偏偏说什么也不肯吃,将碗中的鸡腿又夹回了盘中,看李云道还想给她夹,她便自己夹起碗中一块极细的鸡脖:“我吃这个,这个好……”
李云道皱眉,吴惠贤的口是心非实在是太过明显,但看看四周,家里最值钱的估计就是摆在凳子的老彩电,而且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款式,剩下的破家具估计扔去垃圾推都很难吸引拓荒客的眼球。
吴惠贤见李云道皱眉,咬着鸡脖的时候冲他笑了笑:“真的,我真的就爱吃这个……”
老太太却不解风情道:“石头,你媳妇儿最爱吃鸡腿的。”
吴惠贤顿时俏脸通红:“妈,我这几天消化不好,少吃点肉,你和石头多吃点。”
李云道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等吃了一半,老太太就放下碗筷:“惠贤,我吃饱了。”
吴惠贤二话不说,放下筷子就去帮老人准备洗澡水,好不容易将老太太伺候上了床,一头大汗的少妇才又重新捧起碗筷。
“凉了,不热一下?”李云道问道。
吴惠贤摇头:“没事儿,都习惯了。”
李云道一脸不解:“老黄的收入和补贴也不低啊,怎么会……”
吴惠贤低着头道:“石头当兵的时候有几个战友牺牲在战场上,石头的工资大多数都用来补贴战友遗孀或者家人了。”
李云道再次下意识地环视四周,不知为何,他有些生气,却不知气从何来。
似乎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吴惠贤主动说:“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的工资家里吃喝应该足够,如果不是最近婆婆病了,一连住了好几次院,也不会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去典当了……”
李云道一愣:“典当?”怪不得觉得这家里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原来值钱的东西都被变卖了,“局里应该还有一笔抚恤金的,没拿到吗?”。李云道不解道。
吴惠贤摇头道:“拿是拿到了,本来大卓说应该有十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两万。婆婆看病花了一万五,美美上学花掉了两千,还有三千,我帮石头汇给了那几位战友遗孀……”
“你……”李云道有种想骂人的冲动,自个儿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还想着帮别人。
吴惠贤慢悠悠地小口吃着米饭,却不再去动桌上的菜:“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傻,也肯定会觉得石头这个丈夫当得不合格。当年嫁给石头的时候,别人都觉得我傻,都觉得石头穷,没前途。可我就喜欢他身上那种舍己为人的劲头,很男人,也很有安全感……”一颗颗晶亮的泪珠滴入碗中,她依旧小口小口地将米粒送入口中,喃喃地说着,“这世上好人不多,能碰到石头,嫁给石头,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李云道没说话,静静地从怀里掏出一枝烟点上,良久才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吴惠贤点头道:“再熬两年,美美就该上大学了,我也能出去多打一份工。”李云道看过资料,吴惠贤是附件街道办事处的普通聘用员工,薪水并不高,但如果要养活一个病重的老人外加一个快上大学的孩子,负担颇重。
抽完烟,李云道从口袋翻出一张工资卡放在桌上:“嫂子,要不你先用着,密码就是卡号的后六位,回头要是不够的话,再告诉我。”
吴惠贤先是一愣,随后飞快摇头,将银行卡推回到李云道面前:“这怎么成?不行不行!”
一张银行卡在桌上推来推去,两人谁也未能说服谁,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客厅的门被打开了。
“妈,我回来了!”背着书包扎着马尾辫的黄美美刚走进客厅就发现有个陌生人坐在餐桌旁,桌上菜肴丰富得令她诧异。
“美美,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吴惠贤迎上去,接过女儿手中的沉重书包。
黄美美继承了她妈妈的优良基因,十五六岁的花季年龄,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看到微笑不语的李云道,她小声问道:“妈,这人是谁啊?”
“你爸单位的同事。”吴惠贤似乎怕房间里的老太太听到,声音也压得很低,“姓李,你叫李叔叔就成!”
吴惠贤去厨房帮她盛饭,黄美美独自一人走到餐桌旁,一脸警惕地看着李云道:“你是我爸的同志?”
李云道点头,刚想说话,就听到小妮子小声威胁道:“我可告诉你,朋友妻不可欺,我爸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你可不能打我妈的主意!”
李云道顿时一愣,随即失笑,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你妈这么受欢迎?”
黄美美穿着附近五中的夏季校服,露出独具青春活力的细长胳膊,小丫头挥了挥小拳头:“那可不,我妈这样的大美女,惦记的人可多了!”坐到椅子上,小妮子就开始掰手指头,“隔壁的老王叔,楼下的老赵叔,还有周子寒他爸,对了,还有我妈单位的那个秃头领导,还有你……”
李云道哭笑不得:“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黄美美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像你这个年纪的,就喜欢勾引良家少妇,不需要负责任,而且还经验……”
“美美,你胡说什么呢!”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吴惠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美美身后。
黄美美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妈,我没说什么,就逗一逗这位哥哥。”
吴惠贤道:“你得喊叔叔。”
黄美美接过饭碗,便开始大口地吃了起来,吃饭的样子倒是不如母亲那般淑女,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知道了知道了,哥哥!”
吴惠贤似乎拿鬼精灵的女儿没有太多办法,只好歉意地冲李云道笑了笑:“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了,你别介意!”
李云道故意摸了摸小妮子的脑袋:“没事儿,这孩子挺有意思,脑子很好用。”
吴惠贤一脸头疼表情地摸了摸额头:“她是聪明,从小到大,没有哪个老师不夸张聪明,可是聪明没管用,她偏偏就不肯好好地考试。”
“妈,那些考试,都是骗小孩子的把戏,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强!”小丫头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
吴惠贤道:“你有本事次次都刚好及格,有本事考个全满分给我看看,就算不给我看,也得考出来个给你爸看看。”
小丫头这回不反驳了,只是起身取了书包打开,取出一叠试卷放在吴惠贤的面前。
吴惠贤先是困惑,等一张一张翻完试卷上的分数,抬起头时竟泪流满面。
“他爸,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咱闺女不是考不好,只是不屑于这些无用功的分数。”
李云道接过试卷,上面写着“江宁市第五高级中学期未考试”的字样,试卷上的圆珠笔迹字体娟秀,很难想象这样一手漂亮的柳金体出自眼前的俏丽美少女。
语文试卷的作文题是“我的爸爸”,作文纸上泪迹斑斑,融开了不少字迹。
更难得的是,包括语文在内的八门功课,无一不是满分。
黄家有慧女,聪慧妙无双。
第六百一十七章 天才
黄美美今年十六,除了长相继承了母亲的美人基因外,性格却随了她那位事事以他人为先的父亲,所以美美虽然学习成绩不算突出,但为人仗义,加上一张漂亮脸蛋,颇受同龄人的欢迎。△¢四△¢五△¢中△¢文○美美的书包里极少出现练习题一类辅导书,反而是像《倚天屠龙记》这类武侠名著亦或是《白衣女子》这类的纯原文小说。没人知道考试成绩永远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六十分的黄美美如何能看懂那些对同龄孩子来说犹如天书般的英文原著,也没人知道和注意这个除了脸蛋漂亮、性格爽朗的孩子早就独自一人在市图书馆学完了大学六级英语和高等数学。
老爸说过,人这辈子活着不容易,能做些让自己开心别人也快乐的事呢更是难上加难。美美不喜欢出风头,因为这个早熟孩子觉得在一群脑袋还没发育完全的孩子面前得瑟似乎并没有什么成就感,老爸说不喜欢就别做,自己开心就成,所以美美每次考试除了语文浮动不超过五分外,其余科目无不是不多不少的六十分。老爸说六十分挺好,他抓过的坏人里不少都是学生期门门百分的优等生,成绩六十,做人一百,这才是最重要的,美美自己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过年时老爸开玩笑说,我家美美其实真能门门一百分,老妈不信,只说别把孩子逼得太累,成绩这东西,过得去就行,美美很高兴自己有开明的老爸和老妈。期中考试前接到老爸牺牲的消息,美美在图书馆躲了三天三夜不肯回家,第四天一早便去学校参加期中考试,放榜后全校皆惊,黄美美同学从门门六十的及格生一跃而为同级榜首,如去泥淘沙后的璀璨明珠。有其他班的老师和学生不服,说美美一定作弊,美美也不解释,等有老师发现美美的书包里除了《侠客行》和《简爱》这类小说外全是自己大学时代才能接触到的公式和定理后,任科老师们顿时惊为天人,发了疯般的将美美之前的每一份试卷重新翻了出来,这些才发现这个向来在功课上不起眼的孩子居然能精确地控制每一门理科成绩的分数,连那位退休后又被返聘回五中的老校长都被惊动,亲自出面将美美请到了校长办公室。那是美美第一次光临校长办公室,往常这都是超级优先生和调皮捣蛋鬼的专利。
老校长一头银发,笑容慈祥,眼神里有种发现价值连城的璞玉般的激动,但也没有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说美美同学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将来上清华北大再去哈佛最后解放全人类拯救世界这类的大道理。老校长只笑眯眯地问了句,孩子,累了累啊?
这个在图书馆躲了无数天的天才终于趴在老校长的膝盖上放声大哭,老校长也不劝阻,叹着气拍拍这年纪跟自己孙女差不多的孩子,说老党员本不该信鬼神的,但自己觉得像美美爸爸那样的好警察离开人世后一定会去天堂那种美好的地方。
美美哭累了停下来,才问老校长,天堂里热不热?老爸走的时候是冬天,都没来得及带上夏天的衣裳。
老校长说天堂里冬暖夏凉,原则上讲应该是按需分配的规则吧。
美美问,以后我死了,也能在天堂见到老爸?
老校长说,大体上应该是能的。
美美说,校长我以后都好好考试。
老校长说,考试只是敲门砖,重要是的培养学生的学习能力和品性,看到你这孩子,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的心血没有白花。
美美说,校长您不要考我吗?
老校长说,考还是要考的。
美美说,考什么呢?
老校长拿出一份试题说,考这个。
美美二话不说,接过试题,就在老校长办公室的茶几上奋笔疾书。
老校长泡了一壶旧时门生孝敬的明前龙井,美美做题的时候,他便持着紫砂壶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像个安度晚年的悠闲老人。
老校长踱完万步,盘腿席地而坐的美美搁笔道,校长我做完了。
老校长一脸疑虑,接过试卷,一目十行,先是目光激动,而后全身颤抖,再次抬头时便仿佛眼前这孩子是块生怕被别人夺走的珍宝。
等美美背着书包走出校长办公室,老校长让秘书将美美做的试题复印数十份,随后便召开全校教职工大会,大会议题第一项:做题。所有教师看到试题便纷纷皱眉,只有极少数高三研究高考的老师看出这是前不久清华大学自主招生的笔试题,分中英文综合、英文、数学、理科综合和化学五份试题。一拿到试题,便有老师提出,短短两个钟头怎么可能做完全部试题?
老校长笑着说,赵小青你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质疑权威,这是好习惯,现在自己做了老师了,这个习惯还保留着,我很欣慰,说明我当年的教育还算是成功的。但是,今天你拿在手上的试题,刚刚有人用不到两个钟头的时间就做完了,你相信吗?
大会堂里老师们纷纷调头接耳议论纷纷,老校长的权威在这所学校是毋庸置疑的,坐在下面的老师有不少都是老校长当年的学生,大多都了解老校长的正直为人和温润品性,不至于在这种问题上欺骗他们。
被老校长称为赵小青的老师一脸疑惑,但是坐下来开始做题,她是数学老师,江大数学系的高材生,可是一看题就傻眼了——“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要求是将古文先译成现代汉语,再将其译为英文并做评论。赵小青老师读书时就偏科,理科一骑绝尘,语文和英语惨不忍睹,最后还是在老校长的打磨下,勉强补上短板,考上了江宁大学数学系,但儿时的恶梦再度降临,赵老师也头疼不己。赵老师身边是教语文王老师,国家特级教师,可看到“有限条抛物线及其内部(含焦点的部分)能否覆盖整个平面?证明之”这类的试题,也忍不住有种想跳楼的冲动。
老校长坐在主席台上轻抚紫砂壶,微笑着看老师们抓耳挠腮的模样。两个钟头,没有哪一位老师能将这五部分试题全部做完,能完成十之六七的也绝无仅有。
老校长笑了笑说,都把笔放下来了。说完,冲秘书点点头,将另一份复印装订好的材料发了下去。
老师们拿到材料,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发标准答案了,咦,等等,不对啊,这答案怎么是手写的……
老校长喝了口水,才语重心长道,刚刚你们拿到手的,就是我前面说的那个两个钟头不到,就做完所有试题的学生。对,赵小青老师你不用举手,就是一个学生,一个你们都认识,却不一定了解的学生。
赵小青老师尴尬地放下手,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份试卷,字迹娟秀清迹,尤其是她最擅长的数学逻辑推理部分,更是环环相扣一步不拉,比她这个当老师的所做的推导还要缜密无漏洞。赵小青又翻了翻英文综合部分的答卷,花体的英文字母仿佛是印刷的一般优美。突然,身边的苏老师轻呼一声。
赵小青问,小苏老师,怎么了?
苏老师说,这是黄美美的笔迹。
赵小青一愣,不就是被她无意中发现书包里都是大四高等数学教科书的那个小姑娘?
赵小青有点儿不敢相信问道,小苏老师,你确定是黄美美?
苏老师说,前段日子期中考,作文是我批的,有篇文章我印象特别深刻,是用骈文写的江宁赋,说老实话,我这个当语文老师的都写不出那样的东西,所以我给了满分,而且还在语文组办公室里给大家读过那篇骈文,七班的周老师也看过,还夸这字体漂亮有功力,说是起码有十来年的软笔书法#功底。
赵老师又问身后的周老师,这字儿熟悉吗?
周老师说,正宗的柳体楷书啊,这孩子临摹的是《金刚经碑贴》啊。周老师的书法全校闻名,还得过全国大奖,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老校长示意老师们稍稍安静,大礼堂顿时安静了一下来。
老校长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我们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做题的这位小姑娘跟我说,她老爸说了,这世上太多学习好而品性差的人,用我们教育界的话来说,这种人叫学而无德,是废材,但是就是这样的废材,很可能是我们如今视为瑰宝的学生。我又在反思啊,一个书包里装着大学六级英语和天体物理的孩子,次次考试都能精确无误地控制在六十分,你们为人师表,却没有一个人去主动探究一下缘由。当然,这里我要表扬一下赵小青老师,如果不是赵小青老师的探究精神,我们也不会发现,一个原本看上去或者说是我们认为是碌碌无为的孩子,竟是一个如此卓绝群伦的优秀天才。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发现,我们就会错过一个未来极有可能在某一学科成为一方大家的优秀人才,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在座的各位,包括我本人在内,难道不应该反思吗?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大海出山
引得五中无数老师沉痛反思的始作俑者冲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人吐了吐舌头,瞄了一眼厨房方向,确信这回老妈不会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这才一脸惋惜地对李云道说:“我妈漂亮吗?”
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李大刁民立刻警觉,眼前这位门门功课均满分的小天才似乎又准备挖坑给自己跳,立刻扯开话题:“有没有想过将来上哪所大学?”
黄家小天才趴在餐桌上,下巴靠在臂上,调皮地吐了个口水泡泡:“江宁大学呗。⊙四⊙五⊙中⊙文∽↗,”
李云道说:“虽然江大也还算不错,但是跟一流的北大和清华比起来,似乎还是有点距离的,更何况现在香港的一些一流学府也在大陆招生的,以你的天份,上江大有点可惜了。”
黄美美翻了个白眼道:“上江大离家近啊,奶奶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还有我妈,我要是不在,指不定哪天就让你得手了……”
得,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李云道无奈地笑了笑:“人小鬼大!”
黄美美冲他扮了个鬼脸,但瞬间似乎又伤感了起来:“云道哥哥,你说真的有天堂吗?”
李云道愣了愣道:“天堂有没有,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一手把我带大的老喇嘛说大体上人死后是要轮回的,老黄积了一辈子的德,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投胎到某个大富大贵的人家了。”
美美眨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李云道:“你是被喇嘛养大的?”
李云道点头:“和我两位兄长一起,还有个弟弟叫十力,是个小喇嘛,如今在北京呆着。”
美美似乎有些向往地道:“有兄弟姐妹一起长大,该是多幸福啊,可惜我爸不在了,不能再给我生个妹妹或者弟弟了……”
再如何天才和早熟,美美大体上还是会说些孩子气的话,李云道也听着,时不时地插上两句,一大一小两人似乎倒也真有了共同语言一般地聊了许久,待吴惠贤从厨房出来,李云道才看了看手机道:“嫂子,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我刚刚把手机号留给美美了,回头家里有什么难处,记得给我打电话。”
吴惠贤也弄不清这个今天头一回见面的年轻警察倒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对方是那口子的新同事,客气地送李云道出门。美美的脑袋从吴惠贤腋下挤出来道:“云道哥哥,有空常来啊!”
关了门,吴惠贤没好气道:“都没说两句话,就让人家常来,你知道人家什么背#景什么路数?”
美美又重新趴到桌上吐着口水泡泡,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道:“妈觉得李云道这人挺好。”
吴惠贤生气道:“好什么好?你爸尸骨未寒……”说着,眼眶通红。
美美叹了口气说:“老爸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吴惠贤呸了一口:“小小年纪,上好的自个儿的学,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操心。”
美美当下很忧伤地道:“惠贤同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吴惠贤失笑,作势要打,小鬼头连忙蹦起来窜进房间,扔下一句:“妈我还是觉得跟那些苍蝇比起来云道这人不错。”
吴惠贤微笑摇头,缓缓走到黄康实的遗像前,抚去照框上的落灰,饭前上的三柱香已经燃至香尾,檀香扑鼻。
她看着照片上双鬓斑白的男人,喃喃自语。
出了门的李云道没想到会在楼梯上撞到人,对方俩人先是主动道歉,等看清面容,顿时惊呼一声:“你……你怎么来了?”
李云道也看清了对方,只是没想到竟是前两天在队里主动挑衅的俩儿年轻小伙子。
“你……你来这儿干嘛?”彭帅警惕地看着李云道。
万海军也失声道:“李队,你不会趁人之危吧?”
李云道有些恼火:“大晚上的,你们跑来干嘛?”
彭帅道:“我们来给黄家嫂子送点米面。”果然,俩小伙子一人肩上扛着一袋东西。
李云道稍稍松了口气:“上去吧,嫂子和美美都在家。”说完,独自下楼,留下俩儿年轻小伙儿面面相觑。
“帅子,你说这李队不会是也看上黄家嫂子了,想先下手为强?”万海军担忧道。
彭帅眯了眯眼,狠狠道:“他敢!他真敢,我豁出去不干警察也要跟他拼一拼。黄队大仇未报,尸骨未寒,他要真敢这么做,我明儿就把这事儿向上头反映。”
“帅子,你先别冲动,上去问问嫂子不就知道了嘛!”万海军劝道,他知道彭帅胆子大,说把皇帝拉下马没准儿真能豁出去干得出来。
有人敲门,吴惠贤明显犹豫了一下,万一是他又折回来了,怎么办?
她不想去开门,可是房间里的小丫头倒是第一时间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没等她开口说话,就已经打开门,一看是彭帅和万海军,吴惠贤明显松了口气,美美却暗暗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怎么是你们啊?”
彭帅熟捻地将米面放进厨房,这才出来道:“嫂子,队里发了些福利,我跟海军两人也吃不掉这么多,这不,指望着嫂子和美美帮我俩一起减轻点负担。”
吴惠贤感激地点了点头,家里的确已经缺米少粮了,这个月的工资要到下个月才发,她刚刚正考虑是不是要在附近的大排档找一份晚上上班的日清日结的临时工,彭帅带来的米面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坐下喝口水。”吴惠贤笑道,康实走了以后,多亏了这俩儿小伙子时不时来家里帮衬一下,否则这原本就紧巴巴的日子实在是……
彭帅满头大汗,接过水杯,仰头一口便喝完,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嫂子,刚才我们李队来干嘛了?”
“李队?”吴惠贤面露疑惑,“你说那个叫李云道的小伙子?”
万海军道:“对,就是他,他现在是咱们大队的副大队长,接了黄队原先的工作。”
吴惠贤暗自吃惊,没想到那小伙子倒是年轻有为,当下笑了笑道:“跟你们一样,他来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彭帅还是有些质疑地问道:“他没有表现出别的不妥的意思吧?”
万海军用肘部轻轻捅了他一下,示意彭帅不要说得那么露骨。
吴惠贤脸色微微一红,摇头道:“你们李队人挺好的,看老太太一个人在家,还给做了几道菜,我看他挺辛苦,就留他在家里吃了顿饭。”
彭帅面色一变,但还是道:“没事就好,嫂子你和美美早点儿休息,我俩先回了,明儿一早还要开会。”
到了楼下,彭帅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万海军不解问道:“怎么了,帅子?”
彭帅道:“姓李的挺阴险,比围在嫂子身边的那些苍蝇更危险!”
万海军更不解了:“怎么说?刚刚嫂子不说还说,他人挺好吗?”
彭帅皱眉道:“正因为这样,我这才说这小子挺阴险。你没发现嘛,刚刚嫂子都可劲儿夸他,而且他还从老人下手,我怀疑他来嫂子家这一趟,十有八#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嫂子的美貌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我就不信他不知道。”
万海军想了想,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点儿道理了。可是我俩能怎么办?总不至于拿这档子事儿去领导那儿告状吧?”
彭帅摇头:“现在捅出来还为时过早,就怕到时候反他反咬一口,咱俩往黄家跑得最勤快,到时候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万海军点头:“说得也是,可是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着吧?万一真被他得手了,咱俩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黄队?”
彭帅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打蛇打七寸,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小辫子,到时候人赃并获,我们再告上去,我就不信他还有胆子敢来骚扰嫂子。”
两人商定好对策后,这才骑着自行车回去,而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李大刁民却独自一人来到了江北区城乡结合部的一处拆迁安置小区。
按事先约定好的敲门节奏敲击了数下后,门才被打开,一脸胡子邋遢的何大海看了一眼李云道手上的烧鸡啤酒,这才伸了个懒腰:“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快进来!”
屋里陈设简单,一看就是出租给外来民工的简易出租屋,餐桌上扔着不少吃完的便当盒,屋子里一股说不出的难闻味道。李云道也不以为意,直接走到靠窗的位置,厚实的窗帘布中间留着小缝,架着一台高倍电子望远镜。透过望远镜,李云道一边看着对面的的情况一边道:“怎么样?白天有没有什么异动?”
何大海撕下一只烧鸡大腿,大口嚼着,说道:“这帮兔崽子警戒得很,我几次找机会跟他们接触都没能成功,不过看他们这两天的动向,估计是要有大事发生。”
李云道看了一眼对面窗帘紧闭的窗台:“窃听器装进去了吗?”
何大海也不管油乎乎地手,扔来一只无线耳麦:“自个儿听!”
第六百二十章 人事调整
江北分局,挂着苏e车牌的北京吉普驶入大院。◇↓,李云道刚下车,就看到分局办公室主任郭昊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李政委,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郭昊是个秃顶的矮胖中年男人,四十出头,市局办事员出身,迎来送往是他最拿手的本事,邱文杰和严建国一手遮天时是他在江北分局最得意的时期,按严建国之前的意思,用不上多久,等邱文杰接了市局一把手,严建国接分局一把手,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有机会再往上挪一挪。如今如意算盘落了空,满心希冀的郭昊异常失落。严建国意外猝死后,他曾动脑筋想求邱文杰将他调回市局,但却被四面楚歌的邱文杰给骂出了办公室。郭昊是办公室主任,在局里的排名还在刑警大队长之后,但因为办公室主任往往意味着是分局大管家的角色,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时常又比普通的大队长高上半截。
李云道心中冷笑,郭昊在严建国面前一口一个政委,开口闭口就是汇报工作,到了他这儿就变成“商量”了,不过李大刁民依旧面不改色笑道:“是郭主任啊,有啥事儿您尽管吩咐!”
郭昊面色猛地涨得通红,连忙改口:“哪里哪里,政委您这要折杀我郭某人啊!”
李云道也不想在言语上跟上多纠缠,刑警那头还有个重要的会议等着他这位分管领导去参加,锁了车便径直走向电梯。
郭昊五短身材,小碎步才能跟上李云道的步伐:“高局的意思是,将原先邱局的那间办公室让给你,你看是不是抽时间去看看要订购哪些办公家具?”
闻言,李云道微微皱眉,高兴文是放低了足够的姿态一心向韩系人马示好,但似乎做得有些过头了,邱文杰的办公室李云道也进去过,论面积和豪华程度绝对远超高兴文那间副局长办公室。但如果真依了郭昊,搬进那间办公室,下面的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又会如何看待高兴文?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这是李云道进了公安系统后一贯奉行的准则,半年后拿下跨国贩毒案后激流勇退也是基于这个考虑。想了想,李云道放慢脚步道:“邱政委那间办公室先空后,我还是用建国同志那间。”严建国猝死前就是分局政委,李云道搬进那间也无可厚非。
郭昊明显没料到李云道会主动要求搬进严建国的办公室,微微一愣:“这……不太好吧……”
李云道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了郭昊一眼,道:“有什么不好的?”
郭昊在公安系统里也算混了大辈子,左右缝源的把戏也算得心应手,但却仍旧被眼前这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年轻政委盯得浑身发毛:“没……没……就是,严政委在任期间出事儿,这不是担心里头有脏东西嘛……”
李云道突然眯了眯眼,盯着郭昊的双眼道:“郭主任,您是党员吗?”
郭昊被这个无离头的问题问得一愣,点头道:“是啊,我工作没多久就入党了,是老党员了!”
李云道厉声道:“作为一名合格的中国共#产党员,你觉得刚才的言论合适吗?”
不知为何,郭昊被李云道身上散发出的气场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结巴了许久,才道:“要不……我让人收拾收拾……”
李云道突然表情一松,微笑着拍了拍郭昊的肩膀:“这样吧,你把那间办室腾空,把我现在那间办公室的家具搬进去。回头等沈队长交接完工作,搬来刑警这边的时候,你让她去挑些新的办公家具,没道理让人家女孩子跟着咱们大老爷们用旧家具,是不是这个道理?”
郭昊连忙点头:“对对对,政委您说得太对了,我这就去安排!”
李云道转身上了电梯,留下郭昊一人站在原地,飞快擦着脑门上的冷汗。郭昊有些懊恼,不知为何,刚刚被李云道瞪着的那一刹那,他居然吓得六神无主。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缓缓上升的电梯显示屏,电梯中的年轻人刚刚散发出的气场,跟邱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电梯中,李云道心中冷笑,刚刚上任,邱系人马果然已经在卯足了劲头地给自己挖坑,看来高兴文的性格还是太软弱了些,否则上台第一件事,哪有不将分局大管家换人的道理?
刑警大队的例会沈燕飞也来参来了,李云道只是惯例地将几个大队手头的案件稍作点评,并提出破案思路,散会后,李云道便直奔高兴文办公室。
高兴文端着紫砂壶正悠闲地品茶,见李云道进来,笑道:“要不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早上战友刚寄来的大红袍,来,泡一壶你帮我品品,听说茶道上你可是高手。”
李云道谦虚地笑了笑:“也只是略懂,我自个儿动手。”
接过茶叶,李云道熟练砌茶,行云流水般的手法看得高兴文眼中一亮。
“我以为他们都是在吹捧你,但今儿看你的手法,就知道铁定是茶中高手!”高兴文喝了大半辈子的茶,对茶道也是颇有研究。
李云道笑道:“您别信他们胡说,我也就是茶道的书看得多了些。”说话的时候,已经闻到茶香扑鼻,李云道由衷赞道:“的确是好茶,今年南方普降大雨,影响了大红袍的收成和品质,能有这种口感的,已经实属难得,市面上基本是买不到的。”
高兴文笑道:“我那位战友是个雅人,退伍后领了补贴就自谋生路了,估计现在少说也有上亿的资产了,名下的茶庄就不下三四个,这还是从他给老首长寄的份额里,被我骗下来的!”高兴文自得其乐地喝了口茶,“怎么,找我有事?”
李云道放下茶盅,正色道:“高局,有些事情想向您汇报汇报。”
高兴文笑着摆手:“你我之间还要用汇报这类话,太生份了!”
李云道笑了笑,也不多在言语上纠缠:“高局,关于郭昊郭主任的工作,我有些想法。”
“哦?”高兴文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心中轻叹,看来郭昊那小子还是忍不住去招惹了这头小老虎,郭昊霸占着办公室主任,他也心里不舒服,但自己还有两年就能安然退休,虽然已经投向韩国涛,他也不想冲在第一线当向邱系人马开炮的炮手——邱文杰在江宁经营多年,而且据说背后还站着京城的大人物,这样的浑水,其实能不趟最好还是不要去搅和。
见高兴文并不主动表态,李云道便直接道:“郭昊同志在目前的岗位上,还是非常合格的,比如最近我工作调整,郭昊同志就很关心我,今天一早还在问我,如果搬去邱局的那间办公室,要添置哪些办公家具。这样兢兢业业为分局贡献的同志,我认为在适当的时候,还是要给他加加担子的。”
高兴文闻言心中异常恼火,火是的姓郭的太不知好歹了,自己没动他,他倒是变着法子地挖坑往里头跳,这不,招惹到小老虎了吧?高兴文作出一脸吃惊的表情:“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嗯,郭昊同志的确在这个岗位上殚精竭虑这么些年,是时候考虑给他加加担子,换换环境了。云道,你应该是有初步想法了?”
李云道笑道:“只是有个初步的设想。”
高兴文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但说无妨。”
“去年公#安部下发了文件,要在全国公安系统进行深化改革,严政委去世前咱们分局不是正在搞机构改革简化办事流程的调整试点嘛,咱们最近是把出入境、户政和车检这些跟老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部门窗口都搬到了行政服务大厅,基本已经实现了一站式服务,在市民当中的反响非常好,前两天江宁电视台还特意做了一期新闻报道。那天看到新闻,我就在琢磨着,如今这个时代,无论是哪个部门都得跟媒体打好关系关健时刻还需要进行危机公关,我之前在苏州时候,也在政宣口子上干过一小段时间,当时苏州市局跟当地电视台就有很紧密的合作,电视台还专门在新闻里开设了一个‘新闻110’的法制子栏目,我觉得这种形式非常,既可以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法制意识,同时也能够进一步提高我们公安人员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我已经跟江宁台和江宁日报作了初步的沟通,两家媒体都很乐意做这个尝试。但最近我下面政治科的老丁因为身体不适提前病退,位置一直空着,人手很紧张,郭昊同志是办事员出身,笔杆子也过硬,脑子也灵光,我想把这个人才要过去,将政治科下面的宣传工作提高提高。”
高兴文没有立刻表态,沉吟了数秒,才笑着缓缓道:“云道同志,怪不得韩局总夸你机智灵活,做事有方寸,这样吧,你的这个想法,我初步赞同,但人事调整,你也知道的,一定要上分局党委班子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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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卧底
从高兴文办公室出来,李云道径直取车奔赴缉毒大队——刚刚收到王卓发来的消息,国际刑警发来了新传真,但具体情况没在电话里说,只是通知支队所有人一小时后集合开会。△¢四△¢五△¢中△¢文?乐?文?小说⊥,.
等进了会议室,李云道才微微一惊——韩国涛和邱文杰居然也列席了会议。看到李云道,韩国涛冲他点点头,李云道也笑了笑,却发现韩国涛的表情颇为凝重,倒是坐在韩国涛一旁邱文杰乐呵呵地看着李云道,眼神中略带些戏谑的成份。
会议由市局副局长兼缉毒支队队长苏平主持,韩国涛简述了当前江宁缉毒形势的严峻性后,便由上次跟南美方面有过交集的三大队队长王卓来介绍具体情况。
会前李云道就已经跟王卓碰了头,国际刑警方面发来的传真是说接到线报,南美又往中国发了一批货,毒贩极为狡猾,目前只知道这批价值过亿的毒品可能从大连港、厦门港和江宁港三大港口的其中之一卸货,目前大连和厦门的公安#部门都已经介入调查。
王卓将国际刑警发来的资料通报过后,便开始介绍江宁方面搜集到的消息:“之前我们江宁最大的贩毒团伙是以龙正清为首的一系人马,现在龙正清下落不明,据我们这段时间的摸底调查,原龙正清手下头马级人物之一的白稼先,绰号白头的一名涉黑人员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将龙正清的大部分人马整合起来重振旗鼓。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南美那边发来的毒品如果路经江宁港,很大的可能会由白稼先一伙人经手。但根据线报,白稼先也只是中间人,这批货的下家到底是谁,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王卓将情况作了简要介绍后,便由禁毒支队支队长苏平发言进行工作布署:“根据目前的形势,在省厅相关领导指示下又经过局党委开会研究后,我们将作出如下部署……”
会议很快结束,韩国涛宣布散会后,李云道却被单独留了下来,正纳闷的时候,又看到邱文杰临出门前回头冲自己笑了笑,看得李大刁民一肚子莫名其妙。
“老领导,啥事儿要弄得我正襟危坐的?”李云道觉得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想缓和缓和紧张的氛围。
韩国涛叹了口气道:“云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做过努力,但命令是直接从公安#部发出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李云道心中一个咯噔:“啥命令?”
韩国涛似乎很为难,扔给李云道一根烟后,自己也点上一枝,连抽了数口才缓缓道:“这次行动是由公安#部统一部署的,现在国际刑警对毒品上游渗透很彻底,消息相对比较对称,但我们这边对下游的了解却知之甚少。所以,上面决定派出系统内的得力人手,渗透进犯罪组织,期望这次的缉毒行动能毕其功于一役。”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云道哪还猜不出韩国涛的意思:“卧底?”
韩国涛点头,面露无奈道:“据说公安#部新上任的副部长点名要你加入。”
李云道苦笑,小姑父顾炎然从公安#部升迁至海关总署后,空出来的位置由原山城市政法委书记汪永诚顶替,汪永诚原是某炮兵部队副团长,该部队曾是朱家那位老爷子麾下的一支尖兵部队。离开北京的时候,顾小西就提醒过李云道,要小心被朱家走狗穿小鞋,想来这位跟朱梓校关系不错的新部长应该早就惦记上自己了。
韩国涛吐出一团烟雾,皱眉道:“我说怎么一开始邱文杰死活不同意,后来居然主动提出让你身兼两职。本来琢磨着就算他挖坑给你跳,以你的聪明机智应该不成问题,但没想到坑是挖在这儿。云道,其实就算是上头点了名,你也可以拒绝。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就要出人命。照理说,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不该跟你说这些话,但作为忘年交,我还是希望你主动退出这次任务。”韩国涛干了大半辈子的刑警,自然清楚卧底行动的危险性,也不是没目睹过身边的至交好友因为一次次的卧底行动而阴阳相隔。出于公心,韩国涛并不想他竭力培养的这棵好苗子浪费在卧底行动中,出于私心,哪怕王家那位老爷子如今已经撒手人寰他也不愿去触碰王家众人的逆鳞。
李云道听出了韩国涛的意思,想了想,才摇头笑道:“不是有个说法,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还有个说法,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云道故作轻松地笑着,但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的气氛却半点未曾缓和。
韩国涛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有些恼火:“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要孤身一人潜入毒贩的组织,你可能会随时被人发现。而且,你就不担心有人故意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说实话,李云道最担心的一个因素。不过仔细一思量,朱家好歹也是北京红色背#景的几大支柱之一,他们可以用这种方式将自己送入虎口,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故意泄露消息,这一点,只要朱家那位老爷子尚还健在,朱家人就不会迈出不得己的那一步。想到这里,李云道说:“这种事情朱家不会做,邱文杰更不敢,他背后是老陈家,说起来他只是个异姓外戚,老陈家几个接班的顶梁柱跟我和王小北关系都不错,邱文杰现在也只敢在背后使点阴招,这事儿他想得铁定比谁都清楚,真要出了事情,为了给我姑姑一个说法,老陈家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韩国涛苦笑摇头:“说句你不爱听的,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一跟在黄梅花屁股后头的小瘪三,那会儿我估摸着你会成为黄梅花之后的又一个让警察系统头疼的灰色人物。后来你刚进苏州市局那阵子跟小青斗法,我才发现你小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只是没想到我老韩一把年纪,居然还能被我捡到块宝贝。”
李云道笑道:“那会儿我自个儿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跟老王家扯上关系,血缘这东西,说起来的确是够奇妙的。”
韩国涛见李云道似乎对卧底任务没有抗性,心中也安定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劝道:“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毕竟是跟穷凶极恶的毒贩打交道,一个不留神没准儿连尸体都找不着……”
李云道摇头笑道:“领导,哪有您这么当领导的?这么下去,谁还敢冲在前面儿给您冲锋陷阵?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更何况,没准儿咱还真能顺利完成任务载誉归来嘛!”
韩国涛笑骂道:“小兔崽子,我倒是白当好人了!”说出了心里话,韩国涛解了心结,也就不再这上面多纠缠,“那接下来就要好好准备一下了,有备才无患,既然做了,我们就要把事情做好,而且还要保证你能安全无患地回来。”
李云道点头:“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出了会议室,回到跟王卓共用一间的办公室,王卓见李云道回来,忧心忡忡地凑上来道:“怎么样?被韩局批了?”王卓见李云道面色凝重,故而才有此一问。
李云道勉强地笑了笑:“因为江北分局的事情被臭骂了一通,嘿嘿嘿,没事儿,回头等他气消了再说。”
王卓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表示同情,但眼神颇是复杂,毕竟不是谁都能被全局一把手单独留下来指着鼻子批评的,如何能成为领导重点培养的心腹手下,时不时被揪过去骂上两句又如何呢?王卓不是官迷,但在缉毒干了这么多年,对系统里的事情也算是了如指掌,当下开玩笑道:“不是说了嘛,能被领导指着鼻子骂的,要么明天卷铺盖走人,要么能领导卷铺盖走人了这人就成了领导了。”
李云道笑了笑,不置可否,脑中还在思考着卧底的事情。
王卓见他心不在焉,只以为他被韩国涛骂懵了,也不介意,回到办公桌前又开始埋头研究国际刑警发来的资料。
李云道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对方的头像是朵天山雪莲。
“媳妇儿,在忙呢?”
本以为那头会要很久才有回复,没想到手机很快就响了。
“还行,碰到困难了?”
“没,就是惦记你了。”
“过几天要跟导师到上海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到时候见。”
李云道想了想,又发了一条过去:“过几天我要出趟差,可能需要蛮长一段时间,也许中间联系不上。媳妇儿,你只要记得我一直惦记着你就行!”
那边头似乎沉默了许久,才发来一段话。
“等你回来当孩儿他爹呢!”
李云道拿着手机会心一笑,聪慧如蔡家大菩萨又岂会听不出话里有话的含义,发来的这句话自然也“别有用心”,话外之音无非“活着”二字。
李云道忍不住,又发了一条过去。
“媳妇儿,要不,我今晚飞过去找你吧?”
又许久没有回音,李云道微微有些失落,但这个昆仑大雪山读书采玉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头的刁民随即又释然,自嘲地笑了笑。
哪能真孩子气地说飞过去就飞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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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素衣桃夭
傍晚时分,正是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乘客接踵摩肩,往常这个时时候,正是宅男们在地铁上意淫美女们的好时节,可是今天这节车厢里的宅男们却连头都没敢抬,只有少数胆大的假装四处张望时才敢将目光偷偷落在那女子身上片刻。她只如莲般安静地坐着,一身素衣,绿荷色平底布鞋,哪怕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却也丝毫遮盖不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她手上拿着一本杂志,封面是英文,写着journalofpersonalityandsocialpsychology,是上午在北大图书馆翻阅资料时随手拿在身边的,带上了飞机,又带进了地铁。她从上了地铁那刻起,只是耐心地看着那本全世界最权威的心理学学术期刊,上面有她和导师合作的新论文,论题“论战争创伤后遗症对退伍军人的影响”,这是她的博士毕业论文卷当中的节选。她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仿佛与世隔绝。
到站临停后,她突然抬起头,面前站着接孙子放学回家的老妇人。她微微一笑,整节车厢仿佛都愈加明亮,她起身,说,您坐吧。
老妇感激,忙对手中牵中的孩子说,还不v快谢谢姐姐。
不过五六岁模样的小孙子抬头打量着被车厢里众牲口惊为天人的女子,憨笑着问,姐姐是仙女吗?
女子笑了笑,将杂志放进随身背着的绿色小包中,不知为何,那原本土气的军用包在她身边仿佛比米兰时装周上的当季新款来得还要前卫和谐。
只是,她让出来的座位还未等老妇人坐下,就被一对刚上车的情侣抢了先机。男青年二十出头,金黄色鸡冠头,耳钉外加唇钉,看上去很朋克,坐在他身上的小姑娘约摸十八#九岁,头发染得花绿,眼影厚重,露出的肚脐上脐钉闪亮。
女子微微皱眉,老妇人连忙劝道,不坐了不坐了,让给他们好了。
女子轻轻摇头,对那男青年道,起来让座,声音清冷得如同秋雨。
朋克男青年抬头,看到这女子仙宫朱蕊般的容颜,竟微微失神。
小女友也随之抬头,自渐形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醋,掐了男友一下,不悦道,凭什么让?
朋克男友似乎不敢再与女子对视,只好尴尬地转过头去。
女子微笑再问,真不让?
朋克小女友也不敢与那女子对视,只哼了哼说,不让!
女子也不生气,也微笑着将斜挎包移至身后,从手腕上抹下一根用来束发的皮筋,熟练地将终于微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小马尾。
接下来的一幕让车厢里的宅男们无一不热血沸腾。
那女子左手将朋克小姑娘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右手拉住男青年的手腕,似乎也未曾见她使力,就看到两人乖乖被她拉起来推在人墙上。
她皱了皱眉说,尊老爱幼,是幼儿园学的基本礼仪,你们忘了,我帮你们再复习一遍。
小情侣恼羞成怒,朋克女对男友吼道,抽她!
朋克男被女子当着众人面像小鸡般拎出来,自觉面上无光,目露狠光,便想动手。
那宛若天仙的女子微笑着说,真要动手可以,车厢里拥挤,别妨碍了别人。
朋克男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一巴掌便抽向女子的脸庞。
见男子动手,车厢里无人敢制止,甚至还在原本就拥挤的车厢里给他们留出了一小块动手的空间,老妇人也连忙拉着小孙子,却被人群挤到了后方,估计是不放心那位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还是拼了命地往里挤着,略带江京口音地呼着,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车厢内众宅男皆惊:如此这样的女子被辱,这会儿英雄救美的话,会不会如小说中说的那般,由此引发一段美好而绮丽的恋情呢?只是,注定了只能当宅男的牲口们没机会扮演一剑啸山湖的威猛大侠。
朋克男羞愤挥掌,却在半途中惊得目瞪口呆。自己的手掌不知为何变了方向,原应该落在那女子脸上的巴掌却落在了自家小女友的面颊上,这一巴掌他使了浑身力道,直接将小女朋友抽懵了。
车厢里,也只有少数几个眼力极好又练过太极的人看出了这长相颇是好看的女子使的是四两拔千斤的巧力。
被一巴掌抽懵的朋克小女友终于反应了过来,抓着男青年又咬又踢,骂咧道,你他妈的打我干嘛,你脑子进水了吧……
车厢里众人被两人的“表演”逗得纷纷发笑,朋克男恨恨看向女子,扔下狠话,算你有种!
恰逢地铁到站,两人下车,不欢而散。
祖孙俩又上来,老妇劝道,姑娘你以后一个人在外,还是要少与人动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吃了亏可怎么了得。
女子微笑点头不语。
下一站,她下了地铁,背着军绿色小包,踩着那双荷绿色平底布鞋,穿过地铁出口,走过人行道,再走过数个红绿灯,终于在一处悬着警#徽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传达室的老刘师傅眼尖,主动跑出来问,姑娘你找谁?
她说,我等人。
老刘师傅说,这里头的人加起班来都不要命的,你要谁,报个名字给我,我给你打内线。
她说,不要紧,工作重要,我等他便好。
老刘师傅夸道,多好的姑娘,现在像你这样又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
她笑了笑,坐在传达室门边的板凳上,又拿出那本满是英文和专业术语的心理学杂志。
夜幕降临,老刘师傅到时候下班了,传达室里换成了值班的老戚师傅。
老戚师傅怕姑娘看坏了眼睛,特意多开了一个平时不太打开的大灯。
晚饭时分,老戚师傅从家里带的便当,他想问问姑娘要不要尝尝自家老婆子的手艺,却又担心姑娘嫌弃饭菜的寒酸。
她抬头,微笑说,戚师傅,您尽管吃饭,不用管我。
戚师傅好奇问,你怎么猜到我正准备吃饭?
她笑着说,我是学心理学的。
戚师傅问,哪个学校的?江大?
她摇头说,北京的。
戚师傅说,北京好啊,有清华北大这样的好学校。
她说,江大也不错。
戚师傅打量了她片刻,才小心翼翼问,在哪所学校?读本科还是硕士?
她不经意地说,北大,就快读完博士了。
原本还想得夸一下在江大读硕士的女儿的戚师傅顿时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说,没想到姑娘才貌双全。
她笑了笑指了指那座建筑,问,这里头工作辛苦吗?
正打开饭盒的戚师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竖起大拇指说,在这里头工作的,大多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好汉子,你别看他们平时嘻嘻哈哈的,吊儿郎当的不像回事,真破案抓起人来,那是一丁点儿都不含糊。可是你要是问他们的家人亲戚,那口碑可就差得远了。早些年,有个姑娘拖着孩子来这儿找爹,说是娃儿快小半年没见着爹了,想爹想得很,可小娃儿跟她爹一见面,愣是没认出这是自家的爹爹。我说了估计你也不知道,就是小半年前出任务时牺牲的老黄,绝对的大好人,好警察,可是偏偏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不,出了事两腿一蹬走人,扔下了孤儿寡母。姑娘,你说说看,这里头的工作,哪是简简单单一个辛苦就可以概括的。
她微笑,点头,认真说,我理解。她真心理解,部队里也不是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前例。出任务时,也不是没有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战友下一刻就扑倒在血泊中的案例。那些战友,都有父母,有亲人,有朋友,有的有妻子丈夫和孩子,的的确确不是一个辛苦就可以概括的。
戚师傅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黄一走,他那孤儿寡母,有得受人家欺负了,不过幸好,听说最近他们大队来了个小老虎,业务能力绝对一流,为人也正直得很。
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光彩,笑着问,戚师傅,小老虎?
戚师傅说,是啊,你是不知道,这头可是咱们江宁警察体系里出了名的小老虎,破过不少大案,舍己救过人,听说过年那阵子破的国际贩毒大案,这只小老虎一人一枪就干翻了国际大毒枭五个好手,那可是神枪啊,连我们三大队的神枪王卓回来以后也赞叹不己。这还不错什么,姑娘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应该不知道龙正清是谁,那可是在咱们江宁叱咤风云了多少的老江湖啊,人称地下组织部长,碰上咱们小老虎,看吧,一样乖乖地束手就擒。
她嘴角轻扬,笑得比别人夸她自己还要开心。她说,戚师傅,你们背后这么夸他,他自己知道吗?
戚师傅说,听说他是个特别低调的人,想来也不会太在意我们这些人在背后说些什么。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好听。
她说,威师傅,我老公来了。
摘了老镜,戚师傅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降伏这般的仙宫女神,抬头,却只看到窗外一身制服的桃花眸青年。
他说,来了?
她说,来了。
戚师傅目送两人手挽手缓缓消失在夜幕中,心情没来由地万分舒畅,老婆子做的寒酸便当吃起来竟也不亚于山珍海味。
吃着饭,老戚师傅哼起了小曲子……
“银甲青衣,马长啸。万里孤月照,北虏燎原何以为家,赤胆为国头颅抛,铁血火中烧,桴鼓沙场丹心照,而今国耻仍未雪,红颜两颊,粉红笑嫣,心怀男儿志,巾帼英烈用血刻诗篇,一曲挽歌祭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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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刁民和女神
江宁的夜,今晚出奇地美好,路灯昏黄,身影修长。--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地缓缓前行,坚定如过往的二十九载。
下了地铁便舒散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舞飞扬,她微笑,眼眸流转,宛若天边银盘上走下来的嫦娥仙子。
她问,傻笑什么?
他握着‘女’子的手,十指‘交’叉,只憨笑点头。
她伸出葱‘玉’食指,轻点他的额头,笑道,呆头鹅。
他笑着看了一眼‘女’子,不知为何,想起在昆仑采‘玉’道上的初次碰面,那日山风列列,她的长发也如今晚这般迎风飞扬。只是今日登山装换成了素‘色’布衣,看他眼中却比霓裳仙羽来得更加明‘艳’动人。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打量自己,也不刻意造作,只莞尔一笑问,看够了吗?
他终于开口,认真道,估计这辈子是看不够喽。
她身形微滞,飞快上前一步,然后转身,正对着他,说,李云道。
他微愕问,咋了?
▽哈,m.
她微笑说,没啥事儿,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
他难为情挠了挠脑袋说,名字是大师父起的,万里浮云,终归大道,意境有了,气势却是过于文弱了。
她说,我觉得好听就行。
他欣喜点头。
她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深吸口气,上前一小步,轻轻在他‘唇’上留下余香。
他微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回味无穷。
她又回到他的身边,十指紧扣,说,回家。
他却原地不动。
她问,怎么了?
他咂咂嘴巴,说,要不,再来一下?
夜‘色’中的风不知何时竟轻柔了起来,柔软的头发被风吹起,摩娑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未知,只知道那‘唇’是柔软的,那香丁果然是味道极佳的……
良久,夜风中,面‘色’微红的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背,他才抬头放开她的‘唇’。
她微笑,微喘。
他也笑,幸福。
夜幕中的“静竹斋”显得格外宁静,李云道牵着蔡桃夭的手,穿过大‘门’,走过林荫小道,经过池塘,最后终于到家。
房子不算大,一百五十来平的四房,胜在一楼带一处环境素雅的小院。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如今清冷得空无一人——十和和张小蛮这对欢喜冤家留在北京的大四合院,说是要给过逝不久的王家老人念足七七四十九月的经文。虎子跟在黄梅‘花’身边,不出意外三年后便能为共和**队再添一员虎贲。刑天和猛士这对结缘于斗狗场的奇葩被老道张无极带回了江西茅山道场,前些日子老道还怕李云道不放心,给张小蛮发来了一张一人一狗在茅山竹林里嬉戏打闹的视频。郑天狼进了国安参加集训,至于接下来能走到哪一步,要看机缘,但以目前阮小六传来消息看,河南郑家或许在本世纪复兴有望。
颇大的房子,前段日子也只剩下李云道一人,不过一人也有一人的好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加上李云道的细心收拾,屋子内外看上去倒也算得上是清新雅致,蔡桃夭对李云道亲手种在院中的几株文竹倒是颇感兴趣。
带蔡家大菩萨参观完,李大刁民才搓手尴尬道:“寒酸点,你别介意。”
蔡家‘女’子微笑摇头:“比我想象的要好上太多!”
李云道微愣:“想象的?”
蔡桃夭笑道:“单身男人嘛,这个词注定是要跟不修边幅挂勾的。不过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却是能够反映出他的‘精’神状态,而‘精’神状态则会和工作效率、成绩和结果呈正相关的联系。”
李云道嘿嘿傻笑道:“好不容易有个自己的窝,那还不得收拾干净了!”李大刁民笑了笑,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蔡家‘女’人‘洞’若观火,微笑不语,只看着眼前万分局促的李大刁民。
李云道被她盯得发‘毛’,连忙心虚道:“要不这样,你睡我那张‘床’,我去刑天之间睡的那屋睡?”说完,某人便万分懊恼,大好的脱处良机摆在自己的面前,却没去珍惜……
蔡桃夭微微一笑:“我先洗澡!”她带来的绿‘色’军用挎包里带了些换洗衣物,却又去李云道的房间取了一件李云道的衬衣,笑着问,“借你的衬衫穿一晚,舍得?”
李云道飞快点头,连咽口水,目送蔡家‘女’人款款走入洗浴间。
某人站在看地,盯着洗浴间的‘门’良久,正‘欲’转身,却见那‘门’突然打开条缝,里面传来她的声音。
“借你‘毛’巾用用哦!”
“行,尽管用!”某刁民忍不住面‘露’失望,去厨房水笼头上用凉水冲了把脸,这才转身回房间铺‘床’。在山上破庙里,与那张被书册典籍占了半壁江山的硬板‘床’相伴二十五载,对如今的李大刁民来说,睡硬地板都比席梦思来得身心舒坦,所以无论是苏州还是江宁,他的‘床’一贯都是硬木板上铺层‘床’单的简陋组合。但今晚这张‘床’要让给蔡桃夭,他觉得硬板‘床’太硌人,把单位前段日子当福利发下来的蚕丝被铺在了‘床’单下方,抹平‘床’单,转身出‘门’,却看到洗浴间房‘门’微微打开,‘门’缝间透出袅袅水气。
如出芙蓉般的‘女’子穿着李云道的白‘色’衬衫,缓缓从水雾中踏出,看到目瞪口呆的李大刁民,她轻轻一笑,骂了声“呆子”,继续用‘毛’巾拧干长发。
李云道几乎如触电般傻傻地愣在原地,此时他觉得用水洗凝脂‘玉’#肌轻风来形容眼前‘女’子似乎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她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她叫蔡桃夭,她倾国倾城,她沉鱼落雁,她气质如兰,她才华似仙。
她擦着头发,笑着望向李云道:“哈喇子掉一地了!”
李大刁民连忙提起袖子擦下巴,这才发现她笑得前伏后仰。
李云道尴尬挠头,却真不敢再去看那衬衫下方笔直修长的‘玉’‘腿’。
她笑道:“呆子,刚刚我没关‘门’。”
某刁民微微惊愕,随后懊恼万分,苍天啊……
她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宽大衬衣的下摆正好笼住了‘诱’‘惑’‘春’光。
被调戏得‘欲’哭无泪的李大刁民不敢再跟‘女’神斗法,取了衣物也冲入洗浴间,顾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开了凉水从头浇到脚,这才堪堪将腹下的那团火焰硬生生地按捺下去。
冲了足足五分钟凉水,又草草地洗完澡,李大刁民才回到客厅中,可客厅此时却空无一人,再看房间‘门’,早已经紧闭。
李大刁民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想听听里头的动静,却听到房间里传来蔡桃夭的声音:“早点睡吧!”
某刁民暗自捶‘胸’顿足,刚刚错失脱处良机,此时再回头再觅,却早已机会不在。
郁闷至极的李大刁民回房写了整整两遍《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又打座半小时,依旧睡不着——老喇嘛说的心如止水这玩意儿似乎早就被李大刁民被卖去了异国他乡。烦躁难耐的某刁民只好起身翻阅一本前不久从北京带回来的《伟大的博弈》,算得上是美国华尔街金融发展史上的《二十四史》,拿到手时已经粗翻过一遍,这是第三遍,书页留白处早已经写满李云道自己的见解看法和查阅的相关金融资料。
现代社会的发展和进程是与金融密不可分的,这一点李云道心知肚明,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荷兰的郁金香能炒出天价,小小庞氏骗局能让无数人一穷二白,一场金融危机又造就了多少支离破碎的家庭。李云道不是不知道金融业的神奇造富魅力,尤其是最近的这一次牛市大爆发,连何大海都成了亿万富翁,窥一斑而知全貌,整个中国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呢?李云道心中有很多问题悬而未决,如破案一般需要寻找答案。终于在临睡前看完四页,但夹在心得和偶尔想起才记下的疑点足足写了八页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工整行楷,笔力遒劲。
合上书页,终于心如止水,李大刁民舒服地嘘了口气,上‘床’,关灯,睡觉。
黑暗中,房‘门’被轻轻推开。
李云道惊起,却看到微光中白‘色’衬衣下的‘女’子亦如仙人。
她说,其实我也不喜欢睡软‘床’,我想睡硬‘床’。
李大刁民憨厚起身,抱起毯子道,那你睡这边,我去那屋。
擦身而过时,李云道的胳膊却被拉住。
她微嗔道,呆子啊,你真走啊,不当孩儿他爹了?
某刁民不明所以地转身,随后欣喜若狂,说话也结巴了起来:真……真的?
黑暗中,她轻轻靠入他的怀中,轻声道,真得不能再真了。
李云道‘激’动得浑身颤抖,却突然头疼起来——他‘奶’‘奶’的,老子是个处男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得吃了,可老子从哪儿下手呢?
手足无措的李大刁民一脸尴尬,还好在黑暗中也无人察觉。
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无措和‘迷’茫,闭眼抬头,轻轻封住那带着淡淡烟味的‘唇’。
李大刁民深吸口气,弯腰直接抄住‘女’神的细腰和‘腿’弯,径直走向那张刚刚‘花’了足够心思才铺好的‘床’。;--37752+dsuaahhh+29764861-->
第六百二十三章 好心情与坏心情
李大刁民终于有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但是这个在昆仑雪山困读二十载等身书的大龄处男恨的是平时没在男女之事上多做些功课,否则也不会临要上阵了还踌躇着该往哪个方向。∷四∷五∷中∷文,所幸的是脑子里还留着金瓶梅一类古时集大成者的心得体会,倒也不至于真要临阵磨枪地找些岛国动作片来观摩。
房间里只有朦胧月光,洒落在冰清玉洁的肌肤上,泛起的阵阵光泽让李云道微微眩晕。蔡桃夭的上身是自己的宽大白衬衣,只是平时一气呵成的解扣子的动作此时却显得生涩而笨拙。那对不知为何怎么都解不扣子的颤抖双手被她轻轻握住,黑暗中的微光里,她的笑意坦然,她说,三儿,我来吧。
于是,她轻轻地,一粒一粒地解开钮扣,直到最后一颗也解开,她说,三儿,这辈子我就是你的女人啦。
李云道缓缓触及那熟悉的衣襟,却没有**熏心般地动作粗暴,反而双手上移,最后落在女子的面颊上,掌心带着老茧的粗糙大手轻轻地在她脸上摩娑,他说,媳妇儿,我这里在做梦吗?
黑暗中的蔡桃夭微笑不语,只是抓住那双比自己要宽大许多的双手,引导着这苦候二十九载都未能脱处的山中刁民往女子最为圣洁的山峰移去。
他微颤着进入时,疼痛让她娥眉微蹙,却依旧笑意安然。她轻轻在他耳边说,我终于是你的女人了。
这女子五岁上小学十岁上初中十三岁便读完高中所有课程十六岁参军二十二岁读完硕士二十九岁退伍,被京城那处大院的长辈们视为天之骄女,这大菩萨一般的女子终于在今晚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生命历程。
这男子五岁读诗书十岁读史记三十岁便读完庙中所有典籍十六岁采玉二十二岁遇熊不死二十五岁下山,杀过人也救过人,连做梦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能将蔡家大菩萨抱上大床的山中刁民此日此时此刻终成男人。
一夜绮丽缠绵不说,次日清晨,蔡桃夭揉着微酸的后腰下床,疼痛险些让她跌坐在床上,床单上盛开的血花让她稍稍恍惚后她便抿嘴莞尔一笑,如同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女子般陶醉其中。起身开门,便闻到厨房里传来的扑鼻米香,估计是听到门声,扎着围裙的李云道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鸡蛋将厨房门拉开条缝,说,怎么不多睡会儿?媳妇儿,我再煎个鸡蛋便好,桌上有现磨的豆浆,你先喝两口,厨房油烟大,你就别进来了。
她微笑点头,走进洗浴间,洗脸台盆上牙刷上已挤好牙膏,水杯里水温也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转身时眼眶微微湿润。
这世上优秀男子何止万千,取三千弱水者不计其数。
蔡桃夭唯有李云道,此生足矣。
早餐丰盛得过了头,李大刁民更是忙里忙外忙前忙后,活脱脱一个居家五好老公。
蔡桃夭食量不大,小口喝着豆浆的时候,却发现男人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坐在一旁偷看自己。
她微笑,说,怎么了?
他挠头,说,昨晚……
她仿佛能洞悉他心中每一处小心思般轻轻一笑道,还不错哦,不过有进步的空间。
李大刁民像个被老师表扬了的孩子般得意轻笑,搓搓手,才试探着问,媳妇儿,要不我去网上找些动作片观摩观摩。
蔡家大菩萨哭笑不得道,那些东西哪能当得了真?表演的成份居多,看多子,小心从此不举哦。
李大刁民顿时连点头,将媳妇儿的话奉为圭臬般地心有余悸,说,幸好幸好。
两人如居家过日子的小夫妻般吃完早餐,出门时李云道才恋恋不舍地问,媳妇儿,这回能在江宁住几天?
蔡家大菩萨笑着说,应该能住一个礼拜,然后飞西安,那边有个学术研讨会,导师偷懒,带师娘去马尔代夫渡假了,让我替他去参加。
李云道在心中对那位在国际心理学学术界享誉盛名的老人腹诽不己,转身离开时眼神幽怨。
蔡家女人洞若观火地轻笑,说,等等。
李云道驻步转身,蔡桃夭上前帮他整了整制服的领口,最后轻轻在他唇上印上一记,某刁民这才如同得了老师奖赏糖果的孩子般欢欣鼓舞地出门上班。
刚出小区门,就看到守在大门口一脸焦急的齐思弈,老远李云道更主动挥手打招呼:“齐处长,你怎么来了?等某人等得快憋出内火的齐大秘仿佛终于得道生仙般一脸解脱,疾步迎上来:“哎哟,老天,你终于舍得出门了,打你手机关机,打去江北分局问,说你这几天在缉毒那边办公,打去那边,那边说你回家了,可把我给急死了。”
李云道尴尬地笑了笑,昨晚情况特殊,忘了充电,此时手机果然处于没电关机的状态,拿出手机冲齐思弈晃了晃:“忘充电了。是不是林市长那边有什么急事,要你这么大早地就跑来堵我大门?”今天李云道的心情出奇地灿烂,人逢喜事精神爽,啥天塌来的大事儿这会儿在李云道眼里都不算事儿。
齐思弈环视了四周,才说:“你昨儿没开车?”
李云道点头:“步行回来的。”
齐思弈也不问原因,只说:“坐我的车,上车再说。”
齐思弈家境殷实,不过自己开的也只是一辆丝毫不显山露水的白色的本田思域,上了车,齐思弈才一脸好奇地看着李云道:“咦,怎么感觉你今天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李云道嘿嘿一笑:“咋了?心情好还不行吗?”
齐思弈也不去追究李云道心情好的缘由,发动引擎的时候苦苦一笑:“希望你听到消息,还能心情继续这么好。”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请柬递给李云道,“拿着,老板让我交给你的。”
“请贴?”李云道拿着红色请柬,好奇问,“你结婚了?还是林市长家办喜事儿?”
齐思弈耸了耸肩:“你自个儿看。”
李云道打开请柬,顿时脸色微沉:“这是林市长让你转交给我的?”
齐思弈连忙解释道:“老板猜到你肯定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才让我一定要亲自跑一趟。”
请柬的落款是“先锋集团白稼先”,这个名字李云道自然不陌生,而先锋集团也只不过是原先龙正清名下的控股公司改了个名字而已。绰号“白头”的白稼先居然主动设宴请李云道参加,目的几何发人深思。
李云道拎着请柬一角,在大腿上啪啪地挥拍着:“这白头搞的是哪门子飞机?鸿门宴?”
齐思弈摇头:“老板也接到了请柬,老板的意思是由你代替他去赴宴。”
“我?”李云道皱眉,林一一是省会城市市长,正儿八经的副部级干部,自己一个小小副处级代替他去赴宴,传出去成何体统?而且白稼先现在是整个江宁政界都极为敏感的人物,此时与他会面,是不是会传递出不良的政治信号,这些都由不得李云道不去深思。
齐思弈开着车,也点头道:“这事儿我也纳闷,照理老板不会理睬白稼先这种人,但似乎老板有老板自己的难处,否则也不会让我跑这一趟了。”
李云道也清楚林一一如今在江宁处于巩固政治优势的阶段,需要平衡各方势力,但是以林一一的性格,对白稼先这种人是不会有好脸色的,为何这一次却要破例?如果说林一一有什么把柄落在白头手中,李云道是万万不肯相信的,林一一的洁身自好在江南政界是出了名的,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林一一似乎却是个例外——曾有人想用美色贿赂时任上海发改任的林一一,却没料到当天晚宴林一一将自己家夫人也带上,吓得那位企图勾引林一一的小狐狸精一晚上惊慌失措。
齐思弈见李云道深思不语,接着道:“接到请柬后,林市长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转头便忘了。前两天开完会,在车上接到一个电话后,这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李云道知道应该是那通电话起了作用,李云道权衡利弊后才道:“也行,让我先出面会会这头白老虎。”
齐思弈笑道:“江宁警界小老虎跟黑道白老虎碰面,有意思有意思。”
“小老虎?”李云道不解。
齐思弈开心笑道:“你还不知道?现在江宁地界上,你早成了不少人茶余饭的谈资。”
“我?”李云道颇是诧异,“我有啥好被他们议论的?”
齐思弈笑道:“拿下龙正清,林市长可是算了你的头功,加上缉毒的案子,这年头,喜好议论是非的人本就多,把你在苏州那边斗悍匪的事儿都挖了出来。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这回你升职的时候,除了对你的位置有些异议外,其余的也不见有人敢跳出多说什么。我也是听韩局跟老板吃饭的时候聊起来的。”齐思弈笑了笑,他是一个很具有政治敏感性的市长大秘,身边这青年在林市长心目中的地位,他心知肚明。而且,林市长也隐晦地对他表达过多跟李云道建立私人感情的意思,聪明如齐大秘这般的政界人精岂能不知道大老板也是存了给他铺路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