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异国
……
大周历371年,四月初二,极东之地,骊国济州海滩……
一阵阵清爽的海风带起翻涌的海潮,重重拍打在海礁之上,散成点点浪花四溅,海平面上,一道道长长的浪纹汇聚成数列白色一字长蛇随风逐波,撞向海滩码头上数百艘大大小小停靠的船只。
“呼~”
“~咯吱~”
浪纹所过,拍打在船身之上,紧凑的船只立马开始不规则的轻轻摇晃,不时与邻边的舰船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
“啊殴~啊殴~”
停靠船舶的上空,一群海鸥发出阵阵鸣喊,在这个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清晨尽情翱翔,似乎在庆祝寒冬远去,暖日来临……
“八嘎~”
海滩之上一声特有的谩骂,破坏了这祥和宁静的气氛,只见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持着身子、蓬头散发的瀛州浪人猛地从一把躺椅上站了起来,抹了一把满是鸟粪脸颊,抬头指着天上飞翔的海鸥大声叫骂起来。
“破鸟,扰人美梦,早晚一天滴,把你们全烤了吃……”
说着半生不熟的中瀛结合的话语,这名瀛洲浪人,抽出腰间一柄瀛刀,耀武扬威的冲那些在他脸上拉屎的海鸥虚空挥舞几下,随后将躺椅往后方挪去,尽量离这些海鸟远一些……
当他抬着躺椅向后方挪动脚步时,入眼望去,整个济州海滩之上满是密密麻麻地人影,陆陆续续有解完手随便往身上一抹的浪人和骊国的士兵从海滩边的林子里叫骂着走了出来,然后三五结群随便这么坐在沙滩之上,一时间中原话、骊国方言、瀛洲土话以及塞外胡语是“百话齐放”,透着一股浓浓的“异国风情”……
“突~”
一名精壮的骊国士兵将手中长枪重重往沙地内一立,但见他坦胸露背,铜褐色的身躯结实有力,面目常年在海风吹拂下显的格外沧桑,干裂的面颊给人一种粗野的气息四散……
将长枪枪尖埋入沙滩后,那精壮的骊国士兵冷眼望着不远处一堆围坐的浪人,眼里闪现一丝不屑:“这群瀛洲来的矮子成天叽里呱啦真是令人头疼,总有一天,我大骊王朝的大军必将挥师东进,收复祖先的故土,然后将这些矮子全部都赶下海去……”
“朴将军,你先坐下吧,来尝尝刚做的泡菜拌饭……”他话音刚落,边上瘫坐在沙滩上的士兵立马起身将一个瓦瓷饭盒递到他跟前。
这个精壮的郦国将军名唤朴御晚,是骊国现任国君册封的“奉天神武威海先锋上将军”,实在是一个沙雕的不能再沙雕的鸟封号,事实上就是一个被骊国官方认可的海盗组织,靠着绑架勒索沿途经过的商船为主业,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而那些瀛洲浪人都是由战乱而失去土地的瀛洲武士、商人、地主组成,以雇佣军身份加入骊国协助朴御晚的海军一道干那些打家劫舍、劫富济富的买卖。
不过,这些瀛洲来的浪人跟武士战斗力还是很高的,虽然只有区区千余人,但他们打起仗来还真是不要命,比骊国所谓的正规军远要凶残的多,而且他们对大海也都非常的熟悉,常年流浪海外的生涯让这些瀛奴对航道和风季十分熟悉,几乎各个都是一名优秀的水手。
朴御晚接过泡菜海鱼拌饭的木盒,坐下后,直接用手抓起一把看着就跟猪食一样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功夫,整碗泡菜米饭就全部吃空,还煞有介事地伸出舌头将木碗尽数舔的干干净净,在日照之下,木碗变得格外明亮……
朴御晚意犹未尽地放下木碗,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出海吃过世界上不少地方的美食,但还是觉得我大骊民族的饭菜最香甜可口,这决对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思密达……”
边上一名骊国士兵闻言也是不停点头说道:“朴将军说的没错,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跟我们骊国的饭菜相提并论,包括周国的饭菜也是如此……”
不想这话刚好被一名解完手,嘴里叼着草根,肩上架着瀛刀经过的日本浪人听到,顿时发出一阵猪脚地笑声指着他们说道:“一群乡巴佬,这种腌菜配饭也好意思说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真是笑掉大牙,
你们见过中原的食物么?周国的江南一代我曾经也去过,随便挑一样都比你们吃的好上百倍千倍,你们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朴御晚闻言勃然大怒,起身指着那瀛洲浪人大声说道:“宗本一郎,谁给你的勇气在本将军面前侮辱我骊国美食?周国?在很久之前就是我大骊王国的故土,总有一天,我们会将他收回来,还有你们瀛洲也是如此,知道么思密达……”
宗本一郎闻言,在愣了数息之后,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郦国真是强大啊,全天下都是你们的,成天这个你们的,那个你们的,可为何如今还是只会缩在这么个鬼地方瞎叫唤呢?
中原有句俗语,叫什么来着?对,叫夜郎自大,说的就是你们吧?哈哈哈,那夜郎肯定也是你们的骊国人的,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被宗本一郎一顿奚落后,朴御晚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猛地抽出扎在沙地上的长枪指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宗本一郎,你胆敢顶撞上官,信不信我一枪捅死你,将你丢海里喂鲨鱼?”
宗本一郎也不甘示弱,抽出腰间的瀛刀,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对朴御晚说道:“八嘎,你以为你真是什么上官?我会怕你么?想动手就过来试试啊,乡巴佬,信不信把你劈成两半丢海里喂鱼……”
冲突的场面立马引来周围骊国士兵和瀛洲武士的侧目,瞬间两波人马各自站在朴御晚和宗本一郎的身后持着武器对骂,大有来一场群殴械斗的架势。
“宗本君,请住手,不得无礼!”
就在双方局面一触即发的时候,瀛奴这边立马赶来一名身着丽服,透露着浓浓贵族气息的瀛洲男子,冲宗本一郎大喊一声止住双方动武的念头。
宗本一郎闻听这阵声音,立马抽刀回鞘,对那贵族气息的男子深深鞠躬行了一礼:“川崎公子,抱歉,打扰到您休息了……”
这名贵族公子是瀛洲大家贵族之后,名唤川崎秀濑,三十一岁,他的家族毁与瀛洲内部纷乱不止的战火中,为了活命也只能远赴海外漂泊,不想遇到了宗本一郎等这一波同样流浪海外的瀛奴。
瀛洲阶级十分固化,庶民对贵族都是万分的尊重,尤其是武士阶级,必须对贵族要绝对的忠诚,川崎秀濑虽然是没落的贵族,早已没了根基,但他还是得到了原身为武士,宗本一郎的绝对效忠,这一路来川崎秀濑都有宗本一郎的庇护,这才能暂时在骊国济州落脚。
“宗本君,朴将军是我们雇主国的将军,不得对他如此无礼,还不快道歉,朴将军,我替宗本君替你陪不是了……”
川崎秀濑冲朴御晚深深鞠躬行了一礼,随后宗本一郎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鞠躬对朴御晚道歉。
朴御晚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摆着架子对川崎秀濑说道:“这次看在你的份上就算了,好好管管你的下属,下回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骊国天邦,心胸开阔,就不予追究了……”
“多谢朴将军……”
川崎秀濑闻言再次低头鞠了一躬,随后起身对朴御晚说道:“朴将军,现在已经四月了,你说沐家会派人来赎回他们的人么?”
朴御晚笑着说道:“一定会来的,去年抓的可都是沐家各方主事之人,沐家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川崎秀濑点点头也认为他说的有理,事实上他只想马上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报酬然后带着宗本一郎的船队赶紧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眼前这群骊国士兵的自大狂妄令他是万分的不爽。
“报~朴将军,远处海面,发现船只正在朝海滩缓缓逼近……”
就在这时,一名骊**官大声来报。
朴御晚闻言眼神一亮,露出一副了然于胸地神情,对川崎秀濑笑着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哈哈哈,沐家肯定会把钱送来,走,随本将军前去看看,对了,把人质都带过来吧思密达……”
话毕,他带自己麾下着一行人向码头赶去,川崎秀濑也和宗本一郎带人跟了过去……
二 庞大的舰队
……
茫茫大海之上,两百艘大船一字分列排开,高耸的硬帆慢慢从远处水平面浮现在朴御晚、川崎秀濑以及宗本一郎和骊军瀛奴眼中……
“嗦嘎,这个沐家不愧是大周世阀贵族,好大的手笔,居然派这么多大船来赎人?要不要我们再劫他一次?”宗本一郎望着海面上高大的船楼,眼里浮现出一丝深深的贪婪。
川崎秀濑闻言,同样望着驶来的船帆,轻声喝斥道:“宗本君,你要记住,我们瀛国的贵族和武士最重的是信誉,纵使身在海外,也不能做这种言而无信的勾当,明白么?”
宗本一郎立马低头鞠躬:“嗨依,川崎公子所言甚是,是我失言,不该有此龌蹉的想法……”
川崎秀濑点点头说道:“待会儿要是船上使者前来交涉的话,要好言相待不可动粗,周朝是个大国,而且是礼仪之邦,断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告诉他们,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有我们的难处,或许以后还能有机会跟沐家合作,这比在这里靠谱的多……”
“嗨依~”
宗本一郎跟条狗似的对川崎秀濑的话是不停点头,然后瞥了眼不远处双眼泛金光的朴御晚,顿时露出一丝不屑地眼神。
“川崎公子,我们的人好说话,但是那些傻子,你瞧瞧他们,我可不敢保证……”
听闻宗本一郎这么说,川崎秀濑回头望了一眼朴御晚,见他和那些手下的眼神就知道都动了歪念,不由摇摇头对宗本一郎小声说道:“不用去管他们,只管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了,记住,千万不能让我们的人开罪沐家,等收到赎金就和骊国解除雇佣关系,明白么?”
“嗨依~明白了……”宗本一郎恭敬地点点头,随后朝自己本部瀛洲士兵望了一眼,忽然眉头一皱对川崎秀濑说道:“川崎公子,为何不见高岛先生……”
川崎秀濑闻言笑道:“高岛先生正在和被俘的几名沐家账房研讨算术,这种场合他肯定不会来的……”
宗本一郎十分不解地说道:“高岛先生一个冬天都在专研算术,现在也不放过么?我真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
川崎秀濑说道:“你不懂,高岛先生对算术狂热的程度不下岛津大名对权力的执着,你要是让他放弃算术,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好了别问那么多了,速速准备前去迎接沐家的船队的来使吧……”
宗本一郎应了一声,转身就命令一千余名瀛奴向码头走去,不过一直在他们不远处沉默不语的朴御晚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么多船只,上面定是载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尤其那种琉璃宝镜更是价值连城,不如趁此机会再捞一把,这样下半辈子我也不用愁了……”
带着这种贪婪的心思,朴御晚眼珠子咕溜溜直转,随后对一个亲信勾了勾手指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吩咐下去,让人在岸上埋伏,等前来交涉的使者上岸立刻将他拿下,然后命船队迅速靠上去,劫下这笔货物……”
骊国亲兵闻言,面露难色:“朴将军,这样不好吧?很不守信的思密达……”
“愚蠢!”朴御晚怒斥了一声,随即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说道,“大周的国土本来就属于我大骊王朝的,现在我们只是取一些自己的东西算什么失信,总有一天,我骊国大军会夺回中原故土,再现我们祖先在时的辉煌,懂了么?还不快去!”
亲兵捂着自己后脑勺,对朴御晚的话只能回以一个理解的神情,其实他们这些骊国士兵也从去年洗劫沐家船队之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也时刻想着再捞一笔回到国都平郡,再去酒坊花楼逍遥快活一番。
见亲兵面露喜色的去安排自己吩咐的事宜,朴御晚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地喜悦,不停搓着手想要再大干一场。
……
“娘的,这么多天总算看到陆地了,再晚些这胃都快吐出来了,唉,不行,我又要吐了,呕……”
海面上,庞大的船队缓缓向济州码头行驶着,在一艘悬挂血色烈焰图腾鸟大纛的旗舰之上,一名身着白色铁叶甲的将士,正趴在船沿边上朝海里干呕着。
好不容易起身后,但见一张坚毅却略显苍白的面孔浮现在众人眼帘,他,便是此次出征骊国的边军副将徐辽!
徐辽之所以被前军都督刘策指派此次出征骊国的主将之一,便是看重了他麾下的骑兵那过人的战力和机动力,正好弥补了登陆之后骑兵不足的问题。
当然,也有徐辽自己主动请功的缘故,毕竟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在去年那场冀州之战中表现的实在太过耀眼,初出茅庐就一下子把自己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远远甩在后面,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过他还是把大海想的太过简单,直到一路行来踩着甲板如履浮云一般的时候,他才深切体会到了海洋的“魅力”,从三月十五出海,至今近二十天过去了,徐辽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所煎熬最痛苦的二十天,每天都在呕吐腹泻之中渡过,至今头还昏昏沉沉的,没有适应过来,船上食物除了水果之外,其余几乎什么都吃不下,身体是异常的难受,这一路行来人也瘦了足足三五斤。
但这也不能怪他,与他一道出征的麾下将士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没有经过长时间训练,第一次远洋出海皆是如此,晕船事件已经屡见不鲜,按随军出海沐家船手大副的话说,叫吐啊吐啊的就吐习惯了……
当徐辽还在为此次出海经历不停抱怨的时候,一阵洪亮沉稳的声音传入他耳畔:“徐将军,济州滩就快要到了,现在对面的骊人已经派遣船只来接我们,你说我该怎么答复他们呢?是不是告诉他们我们是来灭他们的国家的……”
徐辽闻言向声源来处望去,但见一名身着黑色征袍,内披精铁制造山文甲的年轻将领正手持窥镜,稳稳地立在船头,望着水平面上浮现地船只。
“郭将军,我真服了你了,这海上行军二十日,你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敢情你是海鱼投胎不成?”徐辽羡慕地望着他的身影,酸溜溜地说道。
那年轻将领放下窥镜一转身,顿时一张英武的脸庞浮现在众人面前,他,便是此次出征骊国的主帅郭涛,与前军都督刘策共同从浑浊的乱世中踏血崛起,是刘策麾下最为忠诚的将领之一。
面对徐辽的打趣,郭涛笑了笑没回复,只是向边上随行的沐家向导问道:“沐主事,骊国国境就在眼前,待会儿难免会有一场恶战,你去让那些沐家的水手船夫都避一避,免得造成误伤……”
那沐家主事闻言,连忙点头说道:“还是郭将军你想的周到,不过,您放心,那些个水手船夫久在海上打交道,知道该怎么办的,而且之前也早吩咐过了,不会打扰指挥使为我们出这口恶气……”
“恶气?”郭涛闻言冷笑一声,随后拍了拍沐家向导的肩膀,“你先下去吧,本指挥使要和徐将军商议作战的事宜……”
“小人明白,这就告退……”沐家向导作揖一躬,便向船舱退去。
等沐家向导一离开,郭涛脸上笑容一收,回头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地船只,自己旗舰上树立的那杆精卫烈焰鸟的旗帜在海风吹抚中不停来回晃动着旗面,发出隐隐嘶鸣的呼啸声。
“这一次,就让这群异邦蛮夷体会下我精卫营的战火,恶气?抱歉,我们这次是来征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凡势敢阻挡军督大人前进者,皆视为吾敌……”
郭涛举着窥镜望着远处驶来的船只,经历海风洗礼的年轻面容之上浮现一道浓浓地杀意,沉寂许久的他,真的太渴望一场畅淋漓的战斗来抚平内心的寂寞,此时的郭涛如同一头蛰伏许久的猛虎,如刘策所言一般,万分的渴望厮杀……
三 征服者
……
“那是什么旗帜?奇怪,沐家难道换旗号了?”
作为骊国方面前来接应的使者李东旭见到对面主舰上那面耀眼的旗帜时心中不由一惊,总觉得旗帜中那只猛禽会忽然冲出旗面向自己扑来,然后把自己和随行的船手尽数葬身在这梁海海底……
他努力定了定神,使劲揉了下跳动的右眼皮,随后装出一副东道主的架势稳立在船头,向旗舰缓缓逼近……
望着渐渐逼近的船只,郭涛玩味地笑了笑,对身边的亲兵说道:“东夷的人过来了,且先和他们玩玩,命弓箭手准备,等我号令……”
“遵命!”
郭涛边上的亲兵拱手一揖,转身迅速向掩藏在船舱内的将士去传达郭涛的命令了……
“船上可是沐家的人?我奉朴将军之命前来接应贵使上岸商谈赎金的事宜……”
李旭东的船只一靠近郭涛的旗舰,就向高大的船体上大声喊叫起来。
不多久,装扮成沐家主事模样的郭涛,就出现在了李旭东眼前,只见郭涛双手往船沿护栏上这么随意一搭,半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对着李旭东露出一丝怪异笑容,死死的盯着他。
李旭东仰头望着旗舰上盯着自己的郭涛,只觉的自己背后一阵发凉,被他盯的是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而且那射来的眼神令他心里渗的慌……
强自镇定下来的李旭东,努力咽了下口水,滚动了番喉结,这才趾高气扬指着郭涛说道:“你可是沐家家主派来和我们交接人质的主事?我问你,让你们准备的赎金还有那些货物可有带来?”
“呵呵……”郭涛闻言,干笑两声,对李旭东的态度感到由衷的可笑,“除了我家军督大人,还没人敢以这种态度同我说话,你是何人?”
李旭东眉头一皱,顿觉船上这人展现出来气势与他所了解的沐家商队主事完全不同,反而像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可他最多二十岁出头这样,又怎么会有这种气质呢?
不过转念一想,沐家这种大国世阀,底蕴深的很,有几个厉害的家将也不足为奇,与是又恢复到了张狂的神态对船头上的郭涛大声说道:“在下李旭东,是我朴将军麾下副官,敢问你又是何人?”
郭涛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东夷小邦的奴将副官也敢在本营使跟前趾高气扬的大呼小叫,啧啧啧,不给你们这群强盗一个血的教训,真以为我军督府好欺负的么?”
话毕,不等李旭东回过神,他猛地一抬手,下一刻,一队五十人整的劲弩手齐齐从船沿掩体下方冒出头颅,平端着装填好的劲弩,冰冷地对准李旭东的船只。
李旭东和他的随从见到这种场面,顿时吓的是面色苍白,一阵海风穿过,船体随之摇晃了数下,终于脚底一软,瘫坐在自己的小船之上……
“送他们去海底喂鱼,就当是为此次征服骊国祭旗!”
说完,郭涛头也不回转身离去,五十名劲弩手立马扣动了手上劲弩的扳机,一阵清脆悦耳的摩擦撞击声在船头之上响起……
“呼~~”
“不~等等~”
“思密达,思密达~”
“噗噗噗~~”
“笃笃笃笃~~”
在五十支冰冷的弩矢脱槽而出,呼啸着贯向十余步外的小船同时,感受到死亡降临的李旭东登时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可一切都太迟了。
棱形弩矢毫不留情,转瞬间就将李旭东以及他的随从连同船夫尽数射杀在甲板之上,但见李旭东尸体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箭矢,他身中十余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支弩箭硬生生将他半边脸颊的血肉带掀走,露出成排暴露的牙龈和已被搅的粉碎的面骨,异常的血腥恐怖……
来使已死,郭涛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只是立马对旗手下令:“传我号令,全队进入战备状态,呈人字排列,直扑济州海滩,胆敢阻扰我舰队者,片甲不留!”
“呜~~”
“咚咚咚~~”
郭涛下令少时过后,两百艘由商船改造的战舰立马鼓号齐鸣,站在船顶信台顶端的旗手立马挥动旗号,很快,两百艘大船在水手的操作下,慢慢排成数列“人”字阵型,在最前方装备弩的五十艘战舰带动下向着前方济州海滩缓缓驶去,最后方两侧则是装运辎重的货船在大船庇护下前行……
“川崎公子,情况好像不对劲,你看那支船队,这架势好像要和我们开战啊……”
在海滩上密切注意海面动向的宗本一郎,本能的感觉的到形势有变,以他多年在海上求生的生涯,敏锐地感受到一股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川崎秀濑也感受到了危险临近,万万没想到对面这支商队居然会做出交战的姿态,这是事前他没有预料到的。
宗本一郎接着说道:“川崎公子,我们是不是也准备作战?”
川崎秀濑当机立断,摇摇头说道:“宗本君,立刻吩咐你手底下的人,到安全地方静观其变,在搞清那支船队真实意图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宗本一郎面露难色,“如果那朴傻子非要我等出兵怎么办,毕竟我们现在雇佣与他们啊……”
川崎秀濑说道:“在这支船队出现的时候,我们和骊国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就算现在我们立刻离开,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记住,一旦事情有变,且听从我的命令行事,现在立刻按我说的去做吧……”
“嗨依……”宗本一郎鞠躬应了一声,随后指挥着一千多名瀛洲浪人武士闹哄哄地远离海滩边上。
望着海面上的巨大骤变,川崎秀濑捏着拳头,掌心都已经湿了。
“我们瀛洲传统就是跟随强者,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能让我川崎家族再次回归瀛洲的契机!”
……
“怎么回事?那些商船想干什么?这架势莫非要和我伟大的骊朝天国开战么?一个小小的世家有这么大胆子?”
正在战舰之上,本欲暗中偷袭船队的朴御晚登时被对面这支船队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搞的懵逼了,在短暂的震惊过后,见事态骤变,自己的算计落空,索性恼羞成怒扬起长枪大声吼叫起来。
“全军听令,所有人出击,将这群胆敢犯我骊朝天威的沐家船队全部消灭,扬帆,迎上去……”
纵使事态有变,朴御晚也自信自己能很轻松消灭这支商船队伍,因为在他心目中,自己骊国的水师是天下间最强大的水师,是战无不胜的存在,对面是周国又如何?只要两船接轨近战,定能一举攻克那支看似庞大,实则不堪一击的船队……
不过,很快他的想法被证明是多么愚蠢可笑,因为对面这支舰队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精卫营!
四 海战
……
古代海战,尤其在火药技术普及之前,如无其他特殊因素,一般分为这么三个步骤:远程射击、船体相撞、跳板接战。
跳板接战不用说,就是考验将士在甲板上的战力,阵型什么的在短兵交接那一刹那基本没什么用了,全凭实力和运气说话……
船体撞击考验的是舰船的质量,尤其是对龙骨的制造工艺和用料有着极大的考验,很可惜,郭涛的舰队是由沐家提供的商船改造,在这方面和骊国的水师相比,也并不占优势,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出这种自杀式的攻势,因为一旦两船相撞,无论结果如何,敌我双方必有将士会跌落大海,除非你的船体是铁制或吨位远超对方的才会稳操胜券……
那么最后这种箭矢射击,又称之为远程打击,这方面郭涛相信自己有绝对的优势了……
“传我军令,弩准备!”
郭涛一声令下,高处信台上的旗手一挥手中红色旗帜,下一刻,其余船只上立马开始行动了起来。
但见五十艘战舰齐齐将扭力弩推到了船沿边上,迅速装填好了石头打磨好的弹丸,正在校正弩弦的力道,瞄准前方两侧驶来的骊国水师战舰。
一艘大船上十二座弩,五十艘战舰就是足足六百座,加上郭涛的旗舰上十五座,六百一十五座弩探出了锋利的爪牙,渴望着将对面的船队尽数凿沉……
这六百多座弩还是军督府特意让军工厂赶在大军出征骊国前,加班加点制作出来,优先提供给郭涛的远征海军,只希望能在剿灭骊国之战中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事实上刘策把弩调拨给郭涛的水师出征骊国,麾下不少将领也是颇有微词,郭涛明白刘策是顶着巨大压力在支持自己,他绝对不能让刘策失望……
“启禀郭将军,各舰传来讯息,弩都已准备完毕……”
“传令下去,计算清楚风向,航速,等敌人进入射程范围,左侧两舰先试射一波试探,切记不可让敌舰靠的太近!”
“遵命……”
旗号手紧张有序地下达完郭涛的命令后,就静待着大战开幕。
这是这些精卫营将士第一次在海上与敌交战,紧张再所难免,但当他们抬头望着那面烈焰图腾之后,握着手中打制精良的兵器,心中都充满了无比的自信,相信定能击败对面的骊国水师……
“将士们,冲上去,把他们全部杀光,船上的货物随便挑一样回到国都就能一辈子吃穿不愁,没准船上还有娇滴滴的周国姑娘任你们快活,杀啊……”
“吼~~”
朴御晚的话引起周围甲板上的士兵一阵强烈反响,各水手熟练地操控舰船向前方郭涛的船队冲了过去,大小不一的骊国水师足足有两百多艘,也有三十多艘主力战舰和郭涛的大船差不多大小能装载三百人,剩下的多则百八十人,少则二三十人,但那些船上的骊国水军可都是熟习水性,对大海并不惧怕……
“来了,全军准备,传令各舰,将那些靠近的东夷全部送到海里喂鱼……”
郭涛这边,指挥最左侧五艘主舰的将领名唤方寻双,今年二十八岁,是郭涛特意从远州城内挖来熟悉海战的将领,他为人沉稳,对郭涛的水师训练做出了不少贡献。
方寻双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独自带着一支舰队出海剿灭敌国,同时能领略一下海洋之上各国的风情,到遥远的西夷各国去看看。
加入郭涛所部之后,他心中这个伟大的目标终于迈开了第一步,从和郭涛的交谈中得知,现任远东的那位军督大人有着极大的抱负,对海洋同样有着难以言喻的热情。
知道这一切的方寻双非常想见一见刘策,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将来独领一支庞大的舰队周游列国,但他也明白想让刘策重视就必须要做出成绩来,所以这一回的骊国征程就是他展现能力的契机。
“报告方将军,敌舰距离我方不足半里……”
“沉住气,让他们再靠近些,务必一击送他们下海祭龙王爷!”
“遵命!”
面对甲板上水手的禀报,方寻双拿着窥镜,眯着另一支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靠近的船只,脸上看不出有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静静等待着敌人进入最佳的射程。
“军督大人真是厉害,这种可怕的利器都能造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放下窥镜后,他望着侧面一座蓄势待发的弩,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可是亲自实验过这利器的威力,二十多斤重的石弹能击穿一百五十步外的三层木板,这可是他生平仅见啊……
“六十步距离……”
“试射!”
当测距手报出敌舰距离之后,方寻双当即下令射击。
“嘣~~”
“呼~~”
但见一声犀利的铜号急促的响起,甲板上蓄势待发弩齐齐将十五斤重的弹丸从槽间无情的击发出去,这些由弹簧加持后的弹丸,齐齐向前方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骊国水师呼啸着扑了过去……
“那是什么鬼东西?”
“等等,不好~”
正在甲板上准备大战一场的骊国水师,望着半空呼啸而至的弹丸,在愣神片刻之后,齐齐大喊了起来……
“砰~”
“噗通~”
十二颗弹丸面对数十艘逼近的敌舰,仅两颗命中目标,其余尽数落入水面,掀起一道又一道翻腾的海柱……
而那被一击而中船体的两艘战舰,站在甲板上的骊国士兵和水手只觉得船体猛地一晃,顿时脚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一侧倾斜,不时有人惨叫着跌入海中。
“哗啦啦……”
就在这群剩余的骊国水师士兵紧紧抓着甲板上的护栏暗自庆幸没落入海中之时,一些耳尖的士兵忽然听到一阵船体进水的声响,顿时神色是一片惊恐,面对逼近的庞大船只纷纷脱下身上衣甲,纵使一跃跳入海中……
“怎么搞的?赶紧调整弩方位,松紧弩弦,弓弩手掩护,靠近的小船尽数用弓弩射杀船上的敌军!”
方寻双对只击沉两艘小船的战绩很是不满,立刻吩咐士兵重新装填弹丸,同时命令弓弩手向数十步外的骊国水军攒射箭弩争取时间……
“飕飕飕~~”
“噗噗噗~”
“笃笃笃~”
“啊,思密达~~”
近百弓弩手一阵攒射之后,逼近的骊国水师甲板上到处都是惨叫连连,中箭的士兵身上各自绽放出一朵又朵娇艳的血花,旋转弩箭直接将他们体内的血肉搅成稀烂,在极度痛苦之中哀嚎着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而侥幸未被箭矢击中的骊国士兵和水手,都已经不敢待在甲板之上,纷纷寻找掩体庇护,耳边不时传来阵阵箭镞钉入木板的响动,吓得是瑟瑟发抖……
“启禀方将军,弩装填完毕!”
“命令其他四舰,更换十二斤弹丸,务必将这些舰只全数送到海底,一艘也别留!”
……
五 山海变色
……
“箭弩齐放,弩,射击~”
“轰……”
“飕~~”
传令官一声令下,方寻双所指挥的五艘战舰船体一阵微晃,上千箭弩与呼啸的弹丸,从自身船甲之上腾空而起,宛如一道道惊雷,凿向前方数十艘骊国水师的舰船。
“砰砰砰~”
“轰~”
“咯吱~”
“~笃笃笃~”
可怜那些作为先锋的骊国水师舰队,面对一阵跨越时代的齐射战术,彻底被打懵了,咆哮而至的利刃伙同疾驰的弹丸,在他们眼帘之中是慢慢逾放逾大,最终接受审判那一刻得来临……
“啊~”
一名骊国水手大吼一声,见抛射的箭矢临身,立马持盾护住要害,很快盾牌上传一阵箭镞钉木的声响,巨大的机械力带动下的箭矢震的他持盾的手好一阵酸麻。
“哈~我~”
“砰~咯嘞~”
然而,那骊国士兵刚露出喜色想庆祝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十二斤重的弹丸无情的砸在他的盾牌之上,如此近距离的机械力重击,木盾根本无法阻挡弹丸的冲击,立刻化为碎屑四散而裂……
而那水手,连惨嚎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去势未减的弹丸掀落船体,随着海面上扬起一道高耸的海柱,不一会儿就浮上一滩殷红的色彩……
“噗噗噗~”
“呃~”
另一名骊国士兵,为了躲避腾空而落的箭矢,连忙趴在地上喊着母语,惊恐的爬行着寻找可用掩体,四周到处传来同伴被箭镞扎穿躯体的声响……
“砰~~”
“咯吱~”
就在他即将爬到船舱之际,手掌已经扶住门槛的时候,一颗从天而降的弹丸,重重落在他的腰间。
那骊国士兵顿时浑身上下猛地一冷,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从腰间袭上脑海,不等他好好体会这股来自地狱的惩戒,他只觉得整个身体开始往下沉去。
扭力弩弹射的弹丸将这名骊国士兵的上半身从腰间硬生生分离开来,并砸穿了结实的甲板,满足了他的心愿,把他上半身“送”入了船舱,但见偌大的甲板窟窿处,躺着着半截血肉模糊的下半身,肠子和碎骨混合似乎尚在不停地蠕动着,令见到这一幕的骊国士兵吓的是魂不附体,惊叫连连……
骊国舰船之上不断有骊国的士兵惨叫着跌落海中,有“被动”的更有主动的,其中四艘舰船因为受力不均,在箭雨弹丸洗礼之下直接侧翻,整船的士兵和水手船夫尽数落入海中,蔚蓝的海面上已经渐渐被鲜血染红,无数落海的骊国士兵惨叫着求救或向后方自己的船队奋力游去,试图逃离这片可怕的禁地。
另外几艘舰船船体都开始因为进水而倾斜,如果得不到有效修补的话,相信沉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很好,这才像点样子……”
见对面数十艘骊国战舰惨状连连,已经对自己左侧行驶的战舰已经构不成有效威胁,方寻双这才满意地放下窥镜点了点头。
“命令全军继续前进,操弩手继续装填弹丸,向旗舰发号,告诉郭将军,左侧欲来偷袭的宵小之辈已经肃清!”
方寻双下令之后,舰塔上的旗号手,立刻向右侧船只挥动褐色旗帜,很快就将消息传递到了旗舰之上。
得到左侧战果的郭涛脸上喜色一闪而逝,赞许地说道:“方寻双不错,堪以大用,命令全军,继续队形向前行驶,争取一举击溃敌方主舰!”
……
“这怎么可能?”
而在骊国主舰上目睹三十多艘舰船被一举击溃的情形,朴御晚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骊国将士是全天下最伟大的将士,怎么可能会被这群盗窃我昔日国土的强盗击败?一定是他们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全军听令,主力战舰全部迎上去,命令弓箭手准备就绪,直冲对面的旗舰!”
情急之下,朴御晚显然失去了理智,居然命令船队加速前行,想与对面庞大的舰队展开接船近战,但是,郭涛又怎会放弃自己的优势与他展开白刃战?
从窥镜里探知骊国水师动向意图的郭涛,忍不住冷笑一声:“才这么点损失就沉不住气了?呵呵,好,本将军再给你加点料!”
放下窥镜后,他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抛锚横转船身,弩就绪,敌舰进入射程范围后,给我狠狠地打!”
旗舰高处的旗号手,迅速将郭涛的命令向五十艘战舰传递过去,很快,各舰的操舵手在水手们齐心协力之下,努力拉动控制竹帆方向的粗绳,船尾处士兵们将悬挂在尾尖处硕大的石锚通过转动的绞盘慢慢向海里下坠,在船体横向那一瞬间,终于成功将石锚抛入了海水之中。
“骊国,东夷小邦,夜郎自大,碰上我精卫营算你们倒霉,既然来送死,就全数留下吧!”
见一切准备就绪,郭涛嘀咕一阵之后,脸上浮现一丝残忍的面容,见对面主力战舰已经进入弩射程范围,立马开始下令开始射击……
“轰~”
中军十艘战舰第一时间一阵弩齐发,一百二十颗重达二十斤的石磨弹丸,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狠狠凿向正在驶近的数十艘战舰……
“我勒个去,思密达……”
正指挥弓箭手准备攒射的朴御晚,见到这可怕的一幕,第一感觉居然是心中犹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只感到头皮发麻,但等到发现这些漆黑的石弹是冲自己而来的时候,连忙呼喊一声本能的将自己的亲兵挡在身前。
而正在船头准备放箭的百余骊国弓箭手早就吓的四散而开,纷纷躲避袭来的“天灾”……
“砰~~”
一颗弹丸准确的命中朴御晚7旗舰上的甲板,在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后,周围的骊国弓箭手直觉得一股气浪席卷而来,面颊都开始不规则的抽搐起来,伴随船体猛地一阵晃动,这些弓箭手脚下重心一个不稳,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向船体倾斜的一方翻腾的倒去,箭矢洒落了一地。
不少士兵撞到船上的绞盘和旗杆,顿时是头破血流,一阵骨裂脆响此起彼伏不断在旗舰之上回响,还有些倒霉的士兵直接被掀落大海之中。
然而,那可弹丸在将甲板凿开几个不大不小的窟窿之后,一路弹跳并未止住去势,又将六七人的腿脚砸断砸裂之后才在朴御晚跟前两步停了下来……
“吓死我了,思密达……”
朴御晚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颤,待确定那颗石弹已经不会再跳动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从亲兵身后走了出来。
殊不知当他松开紧抓亲兵肩膀的手后,那亲兵“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只见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竟是活生生被吓死了……
“真没用,丢我骊族人的脸……”朴御晚冲死的亲兵身上吐了口口水,一脸的自得,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也是怕的要死的情景……
当他要开始指挥舰队反击的时候,蓦然发现甲板上到处都是凄嚎的情景,受伤的士兵捂着自己患处嚎叫,还有些早已被吓破胆的士兵正缩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你们都起来!”朴御晚大吼一声,指着那弹丸大声说道,“我大骊王朝的将士会被这区区石头给吓破胆么?起来反击……”
“轰~”
然而,又是一阵轰鸣从郭涛的舰队响起,朴御晚只闻周围战舰上一片木裂人嚎的声响,以及士兵落水呼喊求救的嚎叫声……
“这些,一定是我大骊,大骊王朝失传海外的工艺,我,我,救命啊……”
“砰……”
朴御晚正想吹嘘一番的时候,猛然见到一颗石丸向自己飞来,本能的抱头往边上一趴,堪堪躲过了死神的光顾,那石丸刚好砸在甲板破损的窟窿上,以斜面下坠,将整一片甲板尽数撕裂成碎片,随后有更多的石丸和箭矢再次向他的他的舰队扑来……
而海面之上,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其中一艘战舰的主桅桅杆被弩发射的弹丸给砸断,倒落刹那又砸碎了两名倒霉的骊国士兵脑袋,飞溅的脑浆溅洒在竹帆之上,海风一吹,令人闻之作呕……
与此同时,海洋里浓郁的血腥味,将附近的鲨鱼群给吸引了过来,那露在海面上半截尖尖的鱼鳍带动海水浪涌飞溅,给人感觉是异常的惊悚……
六 瀛奴的决断
……
“川崎公子,你看骊国的水师如此不堪一击,居然被一支商队给打成这个样子?”
海滩一处悬崖边,宗本一郎远远眺望着海面上的战况,虽然相隔较远,但还是能断定骊国水师惨败的情形,毕竟传入隐隐他耳畔的哀嚎声都是来自骊国的语言……
川崎秀濑一脸的凝重,此时内心正在不断衡量利益问题,如果骊国水师被击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川崎公子,是不是该我们出手了?这群骊国人太烂了,白瞎了那么多大船……”宗本一郎喋喋不休地说道,大有要让骊国人见识下自己过人的航海技术……
“住口,宗本君,我之前和你说的都忘了么?静观其变,在他们胜负分晓之前,我们绝对不可轻举妄动,一旦选错帮助对象,我们这一千多人就全完了!”川崎秀濑厉声喝斥道。
“嗨依……”宗本一郎恭敬地低头应了一声,“是我太过冒失,还请川崎公子莫要动怒!”
川崎秀濑一双眼眸死死盯着远处海面,随口说道:“罢了,再等等吧,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宗本一郎闻言,也一起向远处海面上望去,静待胜负的时机……
……
“砰砰砰~”
“飕飕飕~”
“咔擦~”
弹丸箭矢如同雨点般不断地落在骊国水师船体之上,前来阻截的各舰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如今好几艘战舰的甲板上除了尸体都已经无人把守,纷纷缩在船舱内祈祷这场噩梦快些过去。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我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只要熬过今天,我再也不出海了,再也不干那些勾当……”
在一艘千疮百孔的骊国战舰上,数十名骊国士兵躲藏在船舱底部不断各自祈祷着奇迹发生,此时他们的舰船桅杆早就被打断了,就如同现代战舰失去了动力,只能变成一艘靶船迎接“炮火”的洗礼。
郭涛他们在经过几轮打击之后,发现弩并不能有效击沉这些大型船舰,与是迅速改变了策略,开始向它们的主桅发起了攻势,结果在几轮打击之下,足足十余艘敌舰丧失了航行能力,成了弓弩手和弩的活靶,而其余舰船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航速大幅度降低。
至于那些小船,在余威波及之下则翻的翻沉的沉,海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和惨叫的声音,好几个水手趴在被弩砸断的木板上,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岸边游去,但很快就被游荡的鲨鱼追上,拖入海下一阵扑腾后,化为一道血纹绽放开来……
“郭将军,敌舰已然失去航行能力,想必舰船上的东夷也是士气低落,可否接梆决胜?”
一直密切关注海战战况的徐辽终于按捺不住,向郭涛提出与敌决战。
冷兵器时代的海军对决,最终决胜还是要靠短兵相接,即使火炮诞生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如此……
郭涛想了想,点点头:“是时候了,命令全军起锚,记得先把周围敌军小船肃清,点燃火油准备万箭齐发,务必一举……等等……”
忽然他看到对面旗舰之上的竹帆缓缓的降落,随后一面白旗高高的竖了起来,甲板上一群人不断在朝自己挥手……
郭涛一惊,连忙举起窥镜仔细望去,但见周围骊国战舰全都挂起了白旗后,思虑良久之后才说道:“全军起锚,挂蓝旗……”
徐辽顿时一阵气馁,冲着远处投降的骊国人大声喊道:“有没有点骨气?老子还没动手呢,你就降了?”
郭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徐将军,这仗还有的打,先去接受俘虏吧,正好我军淡水不足,靠岸后也正好得到补给,到陆地后能不能剿灭骊国就全仰赖徐将军您了……”
“哎~”
徐辽叹息一声,也只能作罢,不过好在这次骊国之行才刚开始,以后这仗还有的打呢……
安抚好徐辽之后,郭涛立马下令道:“弩手、弓弩手不得松懈,以防敌舰诈降之计,上得敌船后,先收缴他们的兵械!”
庞大的船队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缓缓向骊国水师驶去,船上的将士并没有因为取得胜利而有半分的松懈,各自持着手中兵器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远处的舰船之上……
“没办法,我们大骊王朝先祖制造的神兵利器实在太过强悍了,而那些周国人也是我们骊国的一脉子孙,本将军实在不愿意看到手足相残,这才放弃了继续打下去的念头啊……”
正在旗舰甲板上等待受降的朴御晚,面对自己水师被人家打的溃不成军,表现的是脸不红心不跳,顺便找了个令自己和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理由”,毕竟中原是自己骊国的故土嘛,都是一家人,何必一定要兵戎相见呢?
想到这里,他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甲,双手垂立,尽力展现出一副大度的景象,给人感觉好像是他在等着对面受降一般。
当郭涛的将士踏上朴御晚旗舰上那破败不堪的甲板之时,朴御晚和身边的将士猛地一惊,但见这些将士身上尽数披有精良的铁甲,手中刀剑一眼望去便知是精工细作,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短兵肉搏,不然就凭自己这些骊国水师手中的兵器怕是连人家的铁甲都砍不穿呢……
“我大骊王朝的祖先原来是这么阔啊……”
朴御晚忽然心生一股“自豪”感,望向那些凶神恶煞的将士眼里居然多了一份异样的亲切,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
“跪下!”
一名精卫营士兵的厉喝,无情的打断了朴御晚的遐想,同时一把寒刃架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由令他止不住哆嗦了一下,随后迅速跪在了甲板之上。
很快,有越来越多的精卫营将士跳上骊国水师各舰,收缴了他们的兵器,让他们齐齐跪在甲板之上双手抱头,几名粗暴的士兵趁机搜身看有没有暗器什么的,有几个骊国士兵嬉笑几句立马被他们毫不留情的一拳砸在小腹或者脸上,直揍的他们鼻青脸肿,胃里苦胆水都快吐了出来,还有几个不老实的,直接用刀鞘狠命的招呼,把他们收拾的是哭爹喊娘,服服帖帖。
待确定这些被俘虏的东夷身上确实没有其他兵器的时候,亲兵这才放心的请郭涛前来正式受降。
郭涛踩着悬板来到朴御晚的旗舰上时,朴御晚立马露出一副讨好的神情,令他不由感到一阵厌恶。
“胆子挺肥,连我中原船队都敢劫掠?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丢海里喂鱼……”
朴御晚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将领一上来就要把自己丢海里喂鱼,见两名精卫营士兵不怀好意地靠近自己,顿时不顾一切起身向郭涛扑了上去。
就在郭涛的亲兵以为他要加害郭涛,拔出腰间戚刀严正以待的时候,只见朴御晚忽然再次跪在地上抱住郭涛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用中原话哭喊道:“求大将军念在同是血亲一脉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只要能绕我一命,我愿意做牛做马思密达……”
这一幕令周围精卫营将士体会到了什么叫不要脸,朴御晚是生动形象的给他们上了一课。
“滚开!”郭涛一脚踹开朴御晚,没好气地说道,“血亲一脉?你以为你是我儿子么?”
朴御晚一听,立马推金跪银的拜了下去,流着鼻涕大声呼喊道:“父上大人,请受孩儿一拜!”
郭涛一阵无语,边上的徐辽则是嘴角发出一声哼响,对朴御晚的表现是异常的不屑……
不再理会朴御晚,郭涛当即对自己麾下将士下令道:“立刻收容东夷俘虏,全军向济州海滩靠拢……”
“遵命!”
……
“宗本君,看样子胜负已分,我们开始行动吧,立刻对埋伏在海滩上意图对周国舰队不利的所有骊国士兵展开攻势,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嗨依,我这就去办……”
川崎秀濑见海面上战斗的声音已经平息,知道肯定是骊国水师惨败,马上做出了该有的判断……
虽然宗本一郎所部瀛奴只有一千余人,而骊国士兵是他们的四倍,但若论战斗力的话,骊国士兵在陆地上顶多算是九流水准,川崎秀濑有信绝对心能击败他们,更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双方相处的日子是十分的不愉快,可谓是“新仇旧恨”,誓必要一起报了。
“杀啊~~”
千余瀛奴挥动手中刀剑,嚎叫着扑向埋伏在暗处的骊国士兵,平静的济州海滩之上很快传来兵刃交接和凄厉的惨叫,鲜血迅速将沙滩染成一片殷红的血色。
“家祖有训,川崎家族的子孙永远跟随强者,这支军队,便是我川崎家东山再起的契机!”
听闻身后厮杀的惨叫,川崎秀濑头也不回,只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海面上的动静,眼中精光闪烁,身子因为兴奋而止不住不停地颤抖起来……
七 新时代序幕
……
“瀛洲蔽邦,扶余岛川崎家族第十三代家主,川崎秀濑,拜见上国天将军……”
郭涛的舰队刚一靠岸,川崎秀濑就领着大战方歇、浑身浴血的宗本一郎所部齐齐跪伏在岸边,待见到郭涛、徐辽一行人下船之后,川崎秀濑立马俯首拜了下去,宗本一郎所部也立刻行礼跪拜,方才他们和埋伏在岸边的骊**队交战,以二百人伤亡的代价,就杀的四千人哭爹喊娘,尸横遍野,很快骊国人就缴械投降,都被集中捆绑在一处等候着发落。
刚踏上陆地的郭涛等人见到此幕,顿时怔了一怔,但见这群跟叫花子似的矮子跪伏自己跟前,第一感觉并不是什么“自豪感油然而生”,闻着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血腥味反而眉头一蹙,怀疑这是否又是骊国的阴谋诡计?
与是郭涛手按腰间佩刀,眼神死死锁定在为首那个衣衫还算整洁华丽的川崎秀濑身上,如他们敢有任何异动,会第一时间先砍下他的脑袋……
低头跪伏在地的川崎秀濑见郭涛一行人久没有反应,不由额头冷汗滴落在沙滩之上,喉结轻轻滚动几下,俯着身子继续说道:“上国将军莫要起疑,海滩上意图对上国天军不敬的宵小之辈已全被我等制服了,还请上国将军前去发落!”
“唔……”
刚从船上被五花大绑押解下来的朴御晚听闻川崎秀濑这么说,登时眼睛瞪的是滚圆,无奈嘴巴被布条给环固塞的死死的,发不出一句话来,但心里已经把这群不守信用的瀛寇祖宗狠狠地问候了几百遍。
“把兵器都放下,先起来说话!”
郭涛派人前去查证川崎秀濑所言虚实,待确如他所说一般,济州后方骊国水师营地到处都是尸体和捆缚在地的士兵后,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命他们放下兵器起身。
“多谢上国将军!”
川崎秀濑闻言总算松了口气,谢过郭涛后便令宗本一郎等人卸下武器,置放在沙滩上,这才起身望向郭涛一行人。
“还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不然开罪了这支军队,后果不堪设想……”当川崎秀濑亲眼见到这支军队真容后,心里是一阵庆幸,万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边上的宗本一郎也是如此,对面郭涛所部入眼尽是一片明晃晃的甲叶,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精铁打制,而且那些将士面色刚毅,一看就知道是百战不怠的精锐之师,真要起冲突的话,自己如今这不到一千人的部队绝对是有死无生。
郭涛上前来到川崎秀濑边上,打量着这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贵族公子,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们就是帮助骊国水师强掠我中原商队的帮凶?”
川崎秀濑闻言,感受着郭涛身上散发的强烈气势,心下一惊,连忙躬身说道:“上将军请息怒,我等也是无意之下才冒犯了上国天威,但是那些主事我等皆奉若上宾,绝不敢有半点怠慢,还请上将军明鉴……”
郭涛闻言和边上的徐辽点了点头,交换了个眼色,这才对川崎秀濑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命人把那些沐家的主事之人都带过来吧……”
“嗨依……”川崎闻言,应了一声,随后跟边上的宗本一郎说道:“宗本君,速按上将军所说的去做,把那些大人都请过来,快去!”
“嗨依……”
宗本一郎连忙带了几十名浪人向后方宿营之地加速跑去,而徐辽也带了自己麾下将士押送着从船上俘虏的千余名骊国士兵向之前被这群瀛奴击败的骊国营地行去。
见宗本一郎离去,川崎秀濑小声对郭涛说道:“上将军,天军远道而来,不如在下给你找个地方先休整下,吾观这些舰船的将士全部上岸也要等到日落时分了?”
郭涛闻言点点头,吩咐道:“也罢,你命人速去安排吧,另外命人多搭建一些马棚……”
“马棚?”川崎秀濑闻言一惊,忙道,“敢问上将军,你此次带了多少马匹?”
但是,川崎秀濑此话刚脱口,就感到一阵后悔,这是人家的军事机密,自己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询问,万一惹恼这位年轻的上国将军,怕是脑袋就得分家里,振兴家族固然重要,但首要就是保住自己小命才行,要命都没了,又谈什么家族不家族。
果然,他话音刚落,郭涛就微颌眼眸,以一种别样的眼光打量着他,登时令川崎秀濑后背湿了一片,连忙避开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就在川崎秀濑不知该怎么应对郭涛之际,郭涛那沉稳的声音便传入他的耳畔:“容纳八千马匹的马棚,找一个通风舒爽的地方修建,两日内必须完成……”
“纳尼?八千?”
川崎秀濑松了口气的同时,顿时一惊,八千匹马?谁出海带那么多马匹的?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眼前这支部队绝对不是单单为了报复去年骊人抢劫沐家商队而来,一次带这么多战马定是另有所图,莫非……
“能办到么?”郭涛冷冷地打断川崎秀濑的遐想,“办不到的话……”
川崎秀濑忙道:“上将军,八千匹战马的马棚,以现在的人手是不可能在两天内完成啊,不过我会尽力的……”
“不是尽力,是必须完成!”郭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人手不够,那些俘虏的骊国水师也归你调派,再不够,就去抓济州附近的民户,总之两日后现在这个时间我必须看到马棚搭建完毕,否则……”
川崎秀濑忙道:“嗨依,上将军放心,不用两天在下一定能完成您交付的嘱托……”
“嗯……”郭涛对这个瀛洲贵族的表现还算满意,“另外,我听朴什么来着说你们是东夷的雇佣军?现在开始就受我精卫营雇佣了,一切必须听从我精卫营的吩咐行事,本将军观你也算礼数有加,忙完一切之后,到本将军地方报道,只要好好效力,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嗨依……”
川崎秀濑心中是激动无比,能成为这什么精卫营的雇佣军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机会能和这支精锐打好关系,介时就能有机会借助他们的力量重振家族了。
等川崎秀濑离开后,郭涛神色一变,回头望向蔚蓝的海面,但见停靠在岸边的大船之上不断有身披铁甲的将士有序地步下甲板,随行的沐家水手和船夫不停将辎重抬到陆地之上……
“军督大人,末将不负嘱托,已经迈开第一步了,您就静待佳音吧,望你入关剿贼能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郭涛冲一望无际的大海彼岸郑重地拱手作揖,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坚毅……
八 驱赶
……
初春的塞外,冰消雪融,万物复苏,蛰伏了一个冬季的草原大地,再次焕发出了朝气蓬勃的生机。
深埋泥地的青草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经历一个多月的生长,草原再次呈现一片葱郁繁茂的景象。
而各种奇珍异兽也很合时宜的走出自己的洞穴,一起来感受春日骄阳下那份惬意地时光,为沉寂许久的大草原增添了不少诗情画意……
碧幽的草地一处,两只肥硕的灰色兔子正耷拉着耳朵一起啃噬着一根长长的青草,仿佛一对情侣般亲密无间,忽然它们的耳朵齐齐一竖,下一息猛地向两侧分奔而去,那根啃噬一半的青草就此飘落在地……
“快……快跑,前方就是大周地界了,只要跨过去,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大家别松气啊,继续跑……”
但见之前兔子啃噬的那根青草被一双满是血疮的大脚踩在底下,草原之上,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身后紧跟着十几个同样遍体鳞伤、衣衫破旧的男女,此刻他们面色铁青气喘吁吁,额头冷汗直冒,显然是长途跋涉导致的。
可他们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因为在他们身后远处有一队野蛮凶残的异族骑兵正在紧追不舍……
那些骑兵各个身披战甲,手握漆烤的弯刀,洒脱的搭在肩上,背后挂有一张做工精良的犀角马弓,马身一侧,戳有一杆长近三米的长枪,胯下的马匹壮硕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草原战马,虽然他们仅仅只有二十骑,却有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蒙洛铁骑!
蒙洛骑兵有多强?自蒙洛帝国建立崛起至今未尝一次败绩,大周军队深受其害,曾经在塞外以五千蒙洛骑兵全歼二十万大周精锐的可怕战绩令大周各处边军胆颤心惊!
不少边军老将依稀记得当蒙洛人将满载出征将士的头颅整车整车倾泻在关隘之下,那种如临阿鼻地狱般的窒息压迫感让他们在无数个夜晚都会从噩梦之中惊醒,久久不能入寐……
蒙洛人,大周士庶心中永远的痛,为了求一时苟安,倾尽了多少辛苦创造的财富?送走了多少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又有多少和睦的家庭被破坏?面对如日中天的游牧帝国,农耕文明注定就只能在轰鸣的马蹄声和冒着寒光的屠刀下嘶声哀鸣?
目前来看,好像是这样的……
“到了,就快到了,大伙加把劲,前方就是我大周的关隘了,只要进到里面,我们就安全了……”
背着少女一路狂奔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行人翻过一个小山包,当远处那道阻碍异族铁骑南下的巨关浮现在自己眼帘时,不由是激动的泪流满面。
“爹……到了么,我们终于要回家了么……”
趴在中年男子背上的少女闻听父亲的话,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虚弱地询问道。
中年男子回道:“丫头,马上就到了,再撑一会儿就到了,进了关,咱就回到大周了,那些蒙洛人永远都不会再伤害咱了,丫头,挺住啊……”
“嗯……”背上的少女轻轻应了一声,原本死气沉沉地眼帘再次焕发出一丝希望的精芒。
“继续走,别停!”
中年男子冲身后紧随的百姓大吼一声,然后用力耸了耸背,确定自己女儿不会从背上掉下来后,这才再次向前方雄关挪动已经僵硬的双脚。
而在他们身后追捕他们的蒙洛骑兵,却依旧悠哉悠哉地策马缓行,似乎对逗弄随时能得手的猎物一般。
“舒勒,瞧那群绵羊,就快跑到周国境地了,你难道不急么?”
“塞拉图,你慌什么?这马镫真是不错,慕容驸马果然是聪明绝顶啊……”
二十骑缓行的蒙洛骑兵,为首两个首领一副黝黑的面孔,相貌是极其的丑陋,面对正在逃跑的周国奴隶,脸上却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反而笑着讨论战马上新装备的马镫以及钉在马蹄上的铁块(马蹄铁)所带来的便利。
舒勒拍拍马首,笑着对塞拉图说道:“有了这些,以后我蒙洛铁骑就可以真正横行天下了,再也不用顾及马蹄受损,在马背上射箭也能稳若磐石了……”
塞拉图闻言,深以为意地说道:“是啊,有了这两样东西,以后我们的战马就可以转战千里不懈怠,天下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我们了,慕容驸马果真是奇才啊……”
事实上这些马鞍、马蹄铁还有马镫,都是去年刘策征伐冀北之际,慕容敛从冀州军战死的马匹身上发现端倪,随后将他这些发现的情况上报拓拔宏业,经过实践过后很快就在自己骑军之中普及,而且,游牧种族的天赋让他们对骑兵有着异与常人的天赋,借助马镫和马蹄铁,精卫营独有的具装甲骑,很快就被他们整了出来。
当装备完毕的第一批八千具装铁骑不惧刀箭,轰鸣而过将眼前的阻碍尽数一扫而空的时候,拓拔宏业满意地笑了……
“好了,疏勒,别再磨蹭了,那些绵羊就快到玄武关了,要让他们进入关内逃了出去,宇文王爷指不定怎么处罚咱呢……”塞拉图见前方逃跑的奴隶越走越远,不由心中有了一丝担忧。
疏勒闻言笑道:“塞拉图,你和我可是宇文王爷身前的射雕手,若朕让这群绵羊溜了,还有何面目在绣红幡立足?
让他们再跑一阵吧,我喜欢看那群绵羊在自以为抓到希望却又马上被破灭陷入绝境时那种绝望的神情,真的是非常赏心悦目啊……”
塞拉图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不懂你在想什么,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还没人能从我们射雕手手里走脱的猎物!”
二十骑继续缓缓向着前方十几名中原百姓行去,即使已经到了大周边关,他们也没有展现出半点惊慌,因为大周将士的虚弱已经尽数印在了他们骨子里……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丫头,我们得救了……”
在巨大的玄武关关门前十余步距离,一路奔波疲惫不堪的中年男子,放下背上的女儿,忍不住跪在关门前是泣不成声,其余随行的努力也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多少个日夜,受尽塞外异族蹂躏折磨,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在见到希望的这一刻,他们齐齐嚎啕大哭起来……
“关下之人!全部退开关门三十步之外,否则,杀无赦!”
忽然,关墙之上一阵厉喝响起,打断了他们此时此刻的心绪,中年男子抬头望去,但见关墙垛口边一列列弓箭手正手持步弓,阴冷地对准了自己和身后的中原百姓……
九 这是为什么?!
……
面对玄武关上肃立的弓箭手,中年男子和周围中原百姓同时一愣,本能的退后一步,脸上神情变得格外紧张。
“咯哒哒……”
而在他们身后,前来追捕他们的蒙洛骑兵正排着整齐的一字阵型,慢悠悠的朝他们逼近,完全无视了关墙之上那密集的弓箭手……
进退两难之际,中年男子对关墙之上大声求道:“大人,我们都是大周的子民,好不容易从蒙洛人手中脱逃出来,求求你打开关门放我等进去吧,大人啊……”
说着,他和周边从蒙洛人部落里脱逃出来的大周百姓,齐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起来。
关墙上的守关将领望了一眼关下下跪的百姓,再遥望远处数十骑蒙洛骑兵,冷然地对百姓大声说道:“关下之人听着,速速离开玄武关门,否则休怪本将军箭下无情!”
中年男子继续哭求道:“大人啊,我们真的是大周的子民,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们了,蒙洛人就要过来了……”
然而,回应中年男子和这些渴望获得庇护的中原百姓,却是冰冷至极的话语:“最后警告一次,速速退离关门,否则,一律乱箭射杀!”
“天呐~~”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捶胸顿足仰天长啸起来,“千辛万苦从畜生丛中逃脱出来,几百人就剩我们几个了,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我大周边境却回不了家,老天爷,这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中年男子嚎啕大哭起来,他十五岁的女儿连忙上前扑在父亲怀里,也是吓得不停抽噎,玄武关下,到处充斥着凄厉的哭嚎之声,令关墙之上严正以待的边军将士双眼不由一阵泛红……
但是守关将领却依旧是毫无所动,对关墙下哭泣的情景,只是面露杀机,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将军无情了,弓箭手,准备开弦!”
“哔~~”
瞬间,数百弓箭手闻令拉开了弓弦,发出一阵整齐的填装之声……
“爹~”少女见到这一幕,吓的立马把头埋在自己父亲的怀里。
中年男子泪流满面,将自己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哭道:“丫头,是爹没用,爹不能带你逃离魔爪,你千万别怪爹啊……”
“我想回家,爹……”
“我可怜的丫头啊~”
父女二人此时除了抱头痛哭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前有关墙挡道,后有如狼似虎的蒙洛骑兵缓缓逼近,眼下局面当真是进退两难……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当守城将官即将挥下高扬的大手,一声暴喝猛地在玄武关关口之上回荡起来。
“张副将军!”
守关将领一见来人,立马拱手行了一礼,因为此人是玄武关守关副将,张定边!大周王朝中部边军猛将!
今年三十二岁的张定边身高一米八五,身姿魁拔,脸上挂满了岁月所留下的沧桑痕迹,显的是格外的刚毅……
张定边朝关下望了一眼正在哭泣的百姓以及远处异族骑兵缓缓逼近,脸色登时一冷,转身向守城官厉声问道:“崔谅,你为何不打开城门放这些百姓入关!”
崔谅拱手说道:“回禀张副将,末将怀疑这些百姓可能是蒙洛人派来的奸细,断不能放他们进来……”
“一派胡言!”张定边立马大吼一声,“你有见过敌人派细作身后还有军队跟着?这些人分明就是脱离魔爪想回归我大周的中原子民,再者,就算是细作,先待他们进关后再细细查证也不迟,现在立刻打开关门,放他们进来!”
崔谅闻言反驳道:“张副将军,关门万万不可打开,就算他们不是奸细,他们身后的二十骑……”
“二十万边军,还怕区区二十骑不成!”张定边咆哮道,“传本将军之令!立刻放百姓进城!”
崔谅说道:“大周律法规定,凡出边关一年未归之百姓,若无他国通行令证,皆在民册之上除名,张副将,这关门断不能开!”
“他们是被胡奴劫掠而去的,胡奴怎么可能会给他们通行令?!”张定边彻底怒了,“难道你听不出来他们的口音都是远东各省的口音么!”
崔谅淡定地说道:“抱歉,大周律法所定,这关门断不能开,不管如何,他们都已不是我大周子民了,张副将军,请你莫要让末将为难……”
“你不开门,本将军亲自去开!”张定边甩下一句,转身向关墙之下走去。
“张副将军,请你自重,玄武关事关重大,一旦有变,你我都承受不起!”
“一切后果由我张定边一力承担,来人,开门!”
“谁敢!”
“开门!”
崔谅和张定边顿时在关墙之上争执起来,一时间边军将士也不知该听谁的,按理说张定边是副将,崔谅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参将,应该要听从张定边的安排,但是,崔谅是士族,而张定边却是庶族出身,这种尴尬的身份差距,让他们也是左右为难,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在吵什么!”
这时,一阵怒喝止住了二人的喧哗,但见一名四十左右身着二品武将官服的中年男人,阴沉着张脸走了过来。
“见过韩大人!”
二人见到他,齐齐拱手行了官礼,此人便是玄武关镇军主帅,韩旷。
但见韩旷指着二人说道:“你瞧瞧你们,主将不合,万一敌酋来袭,又该如何御敌?到底所谓何事在此争吵不休?”
张定边闻言,即刻将关墙下的事与韩旷说了一遍,韩旷闻言立马向关外望了过去,果然城楼之下入眼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在抱头痛哭流涕的场景。
少时过后,韩旷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对崔谅说道:“立即把弓箭手撤下,不得伤害他们……”
崔谅拱手一立:“遵命!”随后便让垛口的弓箭手全部收回手中弓箭。
张定边忙道:“末将立刻命人去打开关门,迎这些百姓进来……”
但是,下一刻,韩旷的话却彻底让一腔热血的张定边瞬间跌落了寒窖之中:“关门不得洞开,违令者,军法从事!”
张定边躯体一怔,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韩大人,你这是为何……”
韩旷说道:“没有通关文谍,无论是谁,任何人都不能入关,包括这些百姓也是如此!”
张定边闻言双膝一跪苦苦哀求道:“韩大人!这些百姓好不容易脱出狼口,难道就这么见死不救么!”
韩旷说道:“此时洞开关门,若对面的蒙洛人趁势夺关该如何是好?”
张定边咆哮道:“二十骑而已,我边军将士至于怕成这样么!你们怕,我张定边,不怕!”
“你给我记住,张定边!”韩旷怒吼一声,“这玄武关现在是我韩旷说了算,而不是你张定边!”
“末将,做不到!”张定边眼神一冷,起身就要向城楼内的关门绞盘走去。
韩旷厉喝一声:“张定边,你想为了这区区十几个百姓让我大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么!”
张定边闻言一怔,震惊地回过头望着一脸阴沉的韩旷,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见张定边停下脚步,韩旷上前对他说道:“定边,你我同僚也有十几年了吧,从雍凉血战夏国蛮子开始,你我一直都在一起不曾分开过,我这条命也是你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你应该知道我韩旷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死算什么?十几年来哪一天我们不是在刀口上舔血活下来的?但是今天你必须听我一次,这关门断不能开,一旦放那些百姓进来,我大周,我中原就彻底完了!”
张定边闻言,震惊地说道:“放几个我们自己的子民进来我大周就要完了?韩大人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么!”
韩旷说道:“你不懂,你知道我大周北部现在是什么状况么!不怕告诉你,早已乱透了,前日探马来报,花进杀害了总督岳鑫文已经在隶阳称帝,上陵总督裴济拥兵十余万动向不明,另涿州各处的士家也跟着响应称王称帝,
定边,这种情况下你把百姓放进来,得罪了蒙洛人,蒙洛人以此为借口大军压境,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对,我们都不怕死,包括那崔谅也是如此,可是你让皇上怎么办?皇上现在一定在为北方各省的事操碎了心,这时候身为臣子的我该做些什么?最重要的就是稳住边境,防止蒙洛人抓住借口起兵犯境啊,
待北方各处内乱平定,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积蓄实力跟蒙洛人打一场硬仗,毕竟攘外必先安内啊,定边,你明白么?”
“可是……”
张定边知道韩旷所言都是事实,大周各地都不太平,但让他这么眼睁睁看着百姓被蒙洛人再抓回去,又如何能接受的了!
“唉~”
张定边挥了下拳头,最后望了眼关墙下哭泣的百姓,顿时双眼通红,蹲到了垛墙之后不再开口。
“你以为我真的不心痛么?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大周已经经不起大的折腾了!”
韩旷望着张定边落寞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十 我要回家……
……
“咯哒……咯哒……”
二十名蒙洛骑兵终于缓缓的逼近到了玄武关下,沉重的马蹄敲击在干硬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轻鸣。
“爹,爹啊……”
扑在中年男子怀里的少女吓得的是浑身颤抖,而他的父亲又岂会不怕呢,但身为人父的责任,还是让他倔强的抬起头,将自己女儿死死的搂在怀中……
“多么壮丽的关墙啊,我蒙洛人何时能将它占为己有呢?”
策马经过父女身侧的舒勒,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玄武关,狼眸之中充满了羡慕,嫉妒,贪婪!
“这道关墙之后,就是无尽的财富,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有温润如水的中原女人,总有一天,我们将在伟大的拓拔大帝带领下,征服这个不可一世的王朝,将他们创造的一切尽纳我蒙洛人的手中!”
说完这些,舒勒低头扫了一圈那些在关墙之外抽噎哭泣的百姓,最后锁定在那对父女身上,大手一扬,语气冰冷地说道:“怎么不进关啊?我给足你们时间和机会了,结果是你们所向往的大周不要你们,现在还愿意回大周么?”
“舒勒勇士,求你们了,我们知道错了,求你们饶了我们的命吧……”
这些百姓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齐齐向舒勒跪着不断磕头,乞求他的饶恕。
“胆敢私自出逃,还指望活命?哼,你们挺能跑的啊,回去后定将你们全数开膛破肚!”塞拉图冲着他们大声吼叫一声,立马让这些跪地的中原百姓吓得是浑身发抖。
“塞拉图,别说了……”舒勒制止他说下去,然后翻下马身来到这对父女的边上,手握马鞭俯下身子打量着他们。
只见他将马鞭折成一个“u”形,托着那中年男子的下巴问道:“为什么要逃跑?你要知道,你们都是我蒙洛各部的奴隶,奴隶背叛主人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你们难到不知晓么?”
“舒勒勇士……”中年男子哀求道,“我自知难逃一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求求你看在这几年我给幡内日夜操劳的份上,放过我女儿吧,她才十五岁啊……”
舒勒冷笑一声,摸了摸他怀中少女的头,笑着说道:“十五岁,在我们草原之上就应该行盛大的成人礼了,你女儿能被选中参加如此盛大的礼会,理应感到庆幸,感恩戴德才对啊……”
中年男子颤声说道:“按我们中原礼节,少女十五岁该由父母陪伴之下行及笄之礼,然后再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许婚……”
“你们现在都是我蒙洛草原的财产!不是什么狗屁中原人!还有脸跟我提中原礼仪?就因为你们遵守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礼节,才会被我蒙洛人的弯刀之下驱使奴役一辈子!”
舒勒闻言,起身猛地一鞭抽在中年男子脸上,顿时他干瘪的脸上浮现一道深红的鞭痕……
只见舒勒指着近在咫尺的玄武关大门冲中年男子大声吼道:“今天,你们是我蒙洛人的奴隶,下一次我们会将这座阻挡我们草原帝国南下的关墙凿成粉碎,奴役整个中原的百姓,等着吧!会有这一天的!”
舒勒的话很快传到了关墙之上那些边军将士的耳朵里,登时整个玄武关鸦雀无声,静静注视关外这一切的韩旷眼神是异常凝重,而靠坐在垛墙后的张定边则是死死捏紧了拳头,脸色变得愈发的冰冷……
随后舒勒低下头阴冷的对中年男子说道:“既然你不愿意你女儿去参加我蒙洛帝国神圣的成人礼,那我就成全你,你女儿回去后我会让族内最下贱,最肮脏的西域伦巴奴隶日夜不停地折磨你女儿,让她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受!”
“不~不可以~不要这样~”中年男子大声哭求道,“舒勒勇士,我答应你,我会干幡内最脏最累的活,只求你放过我女儿……”
“爹啊……我想回家……”怀中的女儿闻听自己即将来临的悲惨命运,早已吓得泣不成声。
“咯嘞嘞~”
玄武关上的张定边听闻关外发生的一切,额头青筋暴起,指关节是捏的“噼啪”直响。
“你就不用回去了,既然这么想家,关内那些绵羊又不肯放你入关,还是让我来帮你一把,送你的灵魂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舒勒拍拍中年男子的肩膀,话毕忽然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瞬间划过了他的咽喉,但见一道殷红飞溅,中年男子松开抓女儿的手,捂住流淌鲜血的脖子,双眼不断放大,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不多时,一阵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他努力想要驱散那股黑云,无奈最后还是无力的倒下去,随后无尽的黑暗将他的意识尽数包围。
“爹,爹你怎么了?爹,别吓我,你答应我要带我回家的,爹~”
怀中的女儿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尚在抽搐的父亲,直到他停止了抖动,身上沾满父亲的血液时,这才凄厉的哭喊起来。
“爹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爹,你别死啊~”
嘶声哭喊在玄武关内外回荡,一直默不作声的韩旷痛苦的闭上了眼帘,而张定边的脸颊两行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滴落到了结实的青石之上……
“把他们全带走,走不动的尽数砍杀!”
“嗷嗷嗷~”
塞拉图大吼一声,二十骑闻言齐齐爆发一阵欢呼,纷纷策马挥动手中的弯刀,将六七个百姓砍翻在血泊之中,登时玄武关前一片血腥残酷的景象
“爹,爹啊~~”
少女对周围惨绝人寰的景象充耳不闻,依旧趴在自己父亲身上大声哭喊着,自小相依为命的父亲走了,她感到恐惧的同时,又对未来感到深深地绝望……
“丫头,到了中原,入了关,我们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怕蒙洛每天压迫欺负我们……”
“丫头,中原好多地方美如诗画,等爹带你入关后,就陪你去好好玩玩……”
“咱中原人最讲究礼节了,女孩长大到十五岁会行及笄之礼,到时就可以待嫁选个好人家了,回到中原,爹给你行及笄礼,丫头,好日子就快来了……”
“丫头,爹就算爬也要爬着把你送回中原,你要相信,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丫头,咱的家在远东一个叫幽州的地方,那里的冬天可美了,你来的时候才五岁,到时爹带你回去看看家乡的梅花,尝尝家乡的滋糕……”
“丫头……”
一路出逃而来,父亲句句声声犹在耳畔回响,让她对未来对家乡充满了期待,可如今,家乡没有看到,一直庇护自己的父亲却先离开了自己……
“咯哒哒……”
“唏律律……”
一阵马蹄经过,下一刻少女只觉的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单薄的衣衫,随后整个人一阵昏天暗地的旋转,最后横落在了一名蒙洛骑兵的马鞍前……
马蹄疾驰之中,望着自己的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那道阻隔希望的雄关也越来越远之际,少女终于在马背上蒙洛骑兵的狞笑声中大声哭喊起来……
“我想回家~~谁能带我回家~求求你们带我回家啊~~”
凄厉的嘶吼夹带着无限的怨恨和惆怅,贯彻九霄之上,玄武关上的将士沉默不语,而在垛墙后的张定边,嘴唇早已有一丝血痕挂着,此时的他眼眸里闪着熊熊烈火在燃烧,似要把一切都焚为灰烬。
“啊~~”
张定边泪流满面,忍不住长啸一声,脸上表情狰狞如虎,震的整个玄武关墙仿佛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错觉,带着头盔的后脑勺不停撞击着青石铺砌的墙体,发出阵阵“咚咚”的响声……
……
“我要回家……”
“桀……”
马蹄声渐渐远去,少女的呼喊依然隐隐在玄武关上空回荡,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将一切尽收眼底,发出一串竭声悲鸣,然后振翅向玄武关内的中原各地奋力飞去,似要把这绝望凄惨的一幕传递给能改变这一切的英雄知晓……
日月更替,斗转星移,雄鹰不知疲倦的翱翔数日,跨越至千里之外,经过繁华喧闹的城池,人声鼎沸的城镇,破败陈旧的庄园,最后翻越一座高山之后,敏锐的鹰眼望向底下一片壮丽的营地,仿佛找到了此行的目标,顺势一个俯冲,向一座庞大的军营展翅落去,而那座军营的主帐之外,一杆血色旌旗迎风招展,旗面图腾为一只不属于这时代的烈焰飓风鸟,仿佛要腾翅冲入云霄……
十一 希望之光
……
“桀……”
雄鹰稳稳地落在偌大的帐篷顶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声波透过主帐的帐帘缝隙传入大帐之内……
帐内仰躺在裹毯上枕臂沉睡的合衣将领,在听闻这声鹰啸后,虎眸瞬开,明亮的眸子迅速转动了一圈,在黑暗的帐篷内闪烁着点点精芒。
数息过后,平躺的身躯猛地一个直起,随即一双大手将盖在身上的裹毯一把掀开,起身取过挂在一角的血色披风,一阵旋转披在自己身上,将一套结实的胸甲整个遮住……
“噌~”
一柄散发夺目寒芒的军刀被这名年轻将领抽出一小截,散发的刀光将他那沉稳坚毅的双眸映照在刀身之上。
收刀回鞘,挂与腰际,青年将领踩着军靴踱步来到帐帘之口,在手掌抓住帐帘一角的时候,似乎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猛地掀开,一道刺目耀眼的亮光登时将帐篷内的黑暗尽数驱散,连同那青年将领也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喝~”
“喝~”
“喝~”
大帐之外,数列方阵将士在各自指挥官的指令下,正喊着响亮的口号结阵操练,那长达四米有余的锥形破甲长矛成列成列的从盾阵缝隙刺出,迎面而来的肃杀气息就算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也绝不可能坦然应对。
年轻将领只是默默扫了一圈前方操演的军阵,便一言不发地迈出脚步向前方走去,一阵清风吹过,年轻将军的发丝便随风飘散,那黑色发际之间本错落有致的几缕白发,此时也在空气中凌乱的晃动,与他背后的披风结合一起,给人一种别样的视觉感触。
“哔~”
大帐正前方,两名护卫见到年轻将领的瞬间,立马肃然起敬,站正军姿,微微低头,左手握拳击打在自己右胸,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年轻的将领只是冲他们挥挥手,并没有因此停下前进的脚步……
踏出此处营帐,一片更为庞大的营地浮现眼帘,但见营中熙熙攘攘满是身披甲胄的战士在各忙各的事,在见到年轻将领出现在眼帘之时,与之前大帐前的护卫一样,恭敬的行了个军礼……
“噌~噌~噌~”
营地一角,十几名操练完毕的将士穿着短衫正蹲在一块磨刀石上哼着歌谣打磨着属于自己的兵刃,那些兵刃经过反复打磨之后,在太阳照射之下,散发着夺目的寒芒。
当他们抬头看到那袭军绒经过,不由双眼发亮,正准备起身行礼之时,却见年轻将领挥手摆动几下制止了他们的举动,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大营正中,只见一名全副武装的将官七倒八歪地坐在靠背椅上,头盔遮头,不时传来牛息般的呼噜声,年轻将军眉间一蹙,伸出手掌顺势取过边上一名骑兵手中的马鞭缓缓向他走去。
沉睡将领边上两名静候的亲兵一见年轻将领靠近,正要准备推醒他,却被年轻将领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是两名亲兵憋着笑意没有叫醒沉睡中的将官。
“噔~”
“放肆,哪个王八蛋敢扰你张将军清梦?哎呦,我的屁股……”
马鞭力道适中,不偏不倚甩在他的覆盖在脸颊的头盔上,猛地将这张姓将军和周公的对弈之中惊醒过来,跌落到椅子下。
不过,就在他从地上爬起来之际,一条马鞭就甩在了他跟前,再抬眼时,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扬长而去,临了那身影似乎背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其跟上……
张姓将军猛地一怔,之前的不快不满尽数抛诸脑后,以责备的语气冲边上看护自己的亲兵说道:“你们怎么搞的,也不叫醒我,我张昭通好不容易随军出征一次,这下倒好,功还没立,这老脸先丢了……”
这名打瞌睡的将领今年三十三岁,去年幽州内乱中率先从叛军中投诚军督府的将领旗团指挥使,张昭通。
两名亲兵没有回话,只是默默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一起身,张昭通立马生龙活虎的甩开二人,屁颠屁颠地跟在那道年轻的身影之后,姿态展现的是万分的恭敬。
年轻的身影没有理会身后紧随的步伐,从另一侧营口径直步出营门之外,沿途见到他的将士无一不是毕恭毕敬的行以军礼致敬。
“唏律律……”
“吁~~”
一出营门,一阵战马嘶鸣犹在耳边回荡,远处峡道之内黄沙滚滚,沉重的铁蹄敲击地面似有一阵轻微的晃荡,让身着一袭骄艳军装的将军也不由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轰鸣的铁蹄声渐渐逼近,最终黄沙散尽,映入眼帘的是三百具甲齐备的精锐铁骑,为首的一名骑军将领见到那袭军装和他身后的张昭通时,连忙翻身下马,摘下了脸上修罗铁面甲,露出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容……
此人,楚子俊,现年二十一岁,这支骑兵的指挥将领,现任先锋营指挥使,是远东军督府的嫡系部队,更是和前军都督从一介义军士卒起家,一路尸山血海、披荆斩浪走出来的老将,年纪虽轻,却已经有了身为一名优秀指挥官该有的气质和能力,麾下四千先锋营铁骑同是骁勇善战,各个皆是经历战场生死考验的老兵。
楚子俊刚要和眼前的年轻将领行礼,不想与年轻将领四目相对瞬间,便已心领神会。
“你们先回营地休整!”
楚子俊回头和麾下那三百静立的骑兵下令一声,刹那间铁蹄轰鸣,马背上的骑兵将士从矗立的三人身边疾驰入营,待最后一骑进入大营之后,楚子俊也恭敬地站在年轻将领另一侧,紧随他的步伐继续向前踏去。
“再加点,不够!再加!哎~”
三人经过一个拐弯处,又出现一座不大不小的偏营,营门之内传出一声炸雷般的嘶吼。
三人齐齐望去,但见一个二十三四岁英朗的壮汉正赤膊上阵,高举一条纯铁打制的扁担,扁担长两米一上,两侧各挂有一个箩筐,内中塞满了一块块石头,加起来连同扁担在内少说也超过了三百斤,这壮汉居然能将这么重的东西高举过头顶,可见他的力气是何其巨大,周围围观的将士是不住拍手叫好。
“嗯?”
猛然间,那壮汉看到不远处三道人影望向自己,连忙甩下高举头顶的扁担,笑着迎了上去。
而周围士兵见到这一幕,连忙惊叫着四下躲避,免得被四散而落的石块给波及到。
不去管身后将士此时的形态,这壮汉只顾跑到三人跟前,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满脸堆笑,拱手笑道:“嘿嘿,你们都在啊,军……”
但是他的话还没出口,楚子俊就笑着说道:“张烈,你有力气没地儿使么?一起走走吧……”
这个力大无比的壮汉自然就是张烈,今年二十四岁,善使一条蛇矛,本是沐府一名下人,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前军都督,加入了军督府效力,去年冀州之战,他在战场之上时常身先士卒冲入敌阵,杀的胡奴是闻风丧胆,屡立战功,被冀北副总指挥使陈庆誉为“有万夫不挡之勇”,由此也成为军督府新军一营主将。
“自然,自然……”
张烈笑着拱手点头,随后四人一道向前方走去……
当四人来到一处断崖前,崖口下方满是密密麻麻的行军帐篷层层叠叠,一眼尽是望不到边。
站在最前列的火红身影,双手环胸,修长的指关节有节奏的轻点臂膀,任山风吹拂自己的脸颊,带起三千黑白相错的发丝飘散起舞。
就在其余三人痴痴的望着山崖之下,感受着异样的视觉冲击的时刻,在他们身后,一名摇着羽扇的黑色轻衫年轻人一脸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军督大人,在下可算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
楚子俊三人回头望去,但见那年轻人二十五岁模样,长的一张俊秀的脸庞,但那双眼眸给人第一感觉却是阴沉难测,十分的不舒服。
“见过军师!”
楚子俊三人连忙对来人行了一礼,这个看上去消瘦的年轻人便是军督府首席谋士许文静。
就在许文静示意不要拘谨的时候,一直不曾回头的身影沉声问了句:“军师,怀王此去催粮可曾有消息传来……”
话毕,那道火红身影略一回头,一张英武沉毅的面容顿时显现,那双虎眸之中射出的视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令许文静不由吞咽了下口水。
刘策,二十一岁,威震远东七省,令塞外异族血流飘柱,闻之胆裂的大周前军都督,呼兰草原人称之为……
策可汗!
十二 局势骤变
……
“回禀军督大人,怀王和周太守二人离营前往隶阳总督府找岳鑫文催粮不过才三四个时辰而已,哪有这么快?依属下估计,至少要等落晓时分才能归来……”面对刘策的询问,许文静恭敬的对刘策俯身拱手说道。
“嗯……”
刘策应了一声,随后继续向山崖之下排列有序的营帐望去,深邃的眼眸似乎在思量着未来的局势。
三月上旬,刘策奉命率四万边军,从雁云关发兵进入中原腹地,前往自己昔日崛起之地,河源省,去解被伪昌流贼围困的高阳城。
从三月初十至今四月十二,一路行来月余时间,足足横跨两千余里,包括辎重辅兵在内,硬是没有一支队伍落队,可见远东军督府的边军将士是有何等的毅力,得益于刘策治军严谨,在这个时代,大军平均日行八十里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能做到这一点的,整个大周恐怕也只有刘策的军队!
良久,刘策缓缓开口说道:“卫稷随军一路行来,倒也帮了本军督不少忙,只要他出面,各州县都会及时补充我军消耗的粮草,令人省心不少……”
许文静点点头:“确如军督大人所言这般,怀王毕竟皇室贵胄,各路世家门阀少不了要给他一份薄面,加之军督大人奉命入关讨贼,皇命在身,他们又岂敢过于刁难呢?”
“情报司的探马回来了没?”刘策忽然转移话题问道,“五天过去了,前去涿州的几波探马至今未归,这很反常……”
许文静闻言,闭目扇动几下手中羽扇,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所言非虚,这的确太反常了,属下有预感,涿州可能也有剧变……”
刘策冷声说道:“不单涿州,本军督怕是整个大周北方,以河源为中心,一点扩散四周,都会发生大的变故!”
“吁~~”
话音刚落,山崖峡道立马传来一阵马鸣嘶啸,为首一名轻骑将士见到山崖边所立五人,立马翻身下马冲他们行了一礼。
“启禀军督大人,焦护卫和监军他们从隶阳边境回来了,现已到达孙营所部……”
刘策闻言猛地转身沉吟一声:“这么快就回来,看样子这隶阳省定是发生不小的变故,与本军督前去见见这个王爷!”
话毕,猩红色的披风一甩,在山崖边扬起一道骄阳似火,五人一道向山下“承”字老营踏步走去。
……
“妈的,本王真是气的浑身发抖啊,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太可恶了……”
一辆漆黑色的四轮马车边,一名重过两百斤的胖子正眯着眼不停地叫骂,不过他骂归骂,却不时将边上一名文官手中递过来的水囊往自己嘴里灌。
临了还不忘问一句:“这水烧开了没?本王可听说了,不烧开的水喝了不卫生,会有寄生虫,本王一想到肚子里有虫子在爬,是冷汗直冒啊……”
边上一名下巴留有乌黑短须的文官连忙对这胖子劝慰道:“王爷,消消气,犯不着为了那些个跳梁小丑伤了您的千金之躯,这水当然烧开了,凉了才敢给您喝呢……”
那说话劝慰的名唤周岑,身为太守一职,管辖地为隶安省固城,而那三十岁的胖子自然便是此次出征河源的监军,皇室贵族,怀王卫稷。
“不行,本王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和军督大人说道说道,他花家反了天了简直!”
卫稷重重灌了一口水,眯着眼睛气呼呼地说道。
就在周岑想接着劝慰卫稷之时,一直坐在他们对面全身精甲的将领忍不住大声发话了:“我说你俩也别发牢骚了,一切都听军督大人安排不就结了么!”
卫稷和周岑齐齐抬头望去,但见一名高过二米的魁梧将军,正把左腿搭在自己右腿膝盖之上,他的军靴军袜都丢在一旁,正不停抠挫这自己脚掌间的五趾缝隙,搓完还不时凑到自己鼻子边闻一闻,顿时那幅魁拔的身躯抖动几下,晃动他身上那精良的甲叶,引起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响,刚毅的脸上满是一阵舒爽惬意的神情。
此人,名唤焦珞,二十六岁,刘策的护卫军统领,主要工作负责刘策的安全,也会被刘策派去执行其他任务,对刘策对军督府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此次随行出征的两千近卫营将士也有他统领……
“焦护卫说的也是,本王在这里发牢骚有什么用,一切让军督大人做主就行了……”卫稷戏笑一声,随后也开始学着焦珞的模样,脱下鞋袜准备搓爽一番。
边上的周岑连忙阻止他:“王爷,您贵为皇亲国戚,怎可做出这种举措,其他将士们都看着您呐……”
卫稷脸带不耐地打断周岑的劝阻:“屁的皇亲国戚,都是一双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就你们这些文人非要划分个三六九等,这世道才会因此变得浑浊不堪,本王今天就是要与将士同甘共苦,就从这搓脚开始!”
就在周岑急得满头大汗之际,一声高呼瞬时解了尴尬局面。
“军督大人到~”
焦珞闻言立马穿好鞋袜军靴,猛地从石块上起身站正军姿,同时将自己的头盔正了正,等待刘策的出现,就连卫稷几人也是如此。
很快,刘策、许文静五人的身影浮现在他们眼帘,焦珞站的更是笔挺,深怕惹的刘策不喜,他出生贫寒,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在定州士绅家里种地做苦力养活在家的老母妻儿,本以为碌碌无为这辈子也只能这么悄然无声的渡过了,不想定州上官家的动乱改变了他和家人的人生轨迹。
去年定州内乱平定之后,焦珞的家园也被定州上官家的叛军付之一炬,他们全家也随之成为流民一员,在经过刘策所在大营时,全家饿的是嗷嗷直叫,焦珞情急之下铤而走险,红着眼手持一柄杀猪用的钝刀居然去打劫刘策的军营,结果可想而知,纵使焦珞武艺再高,又怎会是训练有素的精卫营将士对手?连大营门都没迈入就被刘策昔时的十名亲卫营士兵给制服送到了刘策跟前。
就在他万念俱灰,自忱必死无疑,只可怜自己的妻儿老母将会活活饿死的时候,刘策却命人给他松了绑,随后命人取来干粮和水到他跟前,就这么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吃完……
焦珞依稀记得在自己咽下最后一口粗饼的时候,刘策只问了一句。
“愿不愿意在我军中效力?”
“我愿意!”
焦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或许他当时只是单纯认为跟在这支军营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我精卫营不同其他旧营,规矩繁多,操练极其艰苦,还需读书识字,你当真能坚持下来?”
“只要能给我娘和妻儿一口饱饭,什么苦我都能熬下来!”
“好,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随身护卫,现在立刻出营将你家小都接过来,只要你能好好效命,本军督是不会亏待你的……”
刘策初次见到焦珞就如此信任委以随身护卫重任,并将他全家都接到了冀州安置,后出征冀北又立有战功,又是赏地又是赏银,全家如今都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彻底改变了窘迫的命运,对他而言,刘策就是自己的精神信仰,值得自己舍命相随!
刘策望了焦珞一眼,冲他微微颌眼点头,焦珞立马上前守在刘策之畔。
卫稷一见刘策,立马大声说道:“军督大人,你可算来了,本王正打算和你说件大事,这隶阳省,如今变天啦,花进他娘的也学着流贼称帝自立啦,还改了国号叫什么隆?真是气死我啦,你得给本王出出这口恶气……”
十三 谁称帝就打谁
……
卫稷此话一出,除了刘策和许文静二人,周围其余各将皆是闻之一怔,心道这花家胆子简直是肥到家了,居然也学着流贼自立为帝?
楚子俊叹道:“花家这么做岂不是要将百姓置与水火之中么,按我大周律法,叛族自当诛灭九族,然治下拥戴的子民也随之同罪,
百姓大多字都不识,他们哪懂这么多律法,只要有口饭吃,自会被怂恿起来,唉,这花进父子当真可恨,不惜以全省百姓性命为代价谋取自己的权力!”
张昭通说道:“楚营使说的不错,这花家简直就是狗娘养的,完全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里,还当什么狗屁皇帝?就算称帝,也合该是我们军督大人……”
说到这里,张昭通立马闭嘴自觉失言,小心翼翼地望了刘策一眼,见他依然沉着张脸一言不发,这才松了口气,有些话现在他还真不敢明说,也不该由他来说。
张烈则道:“花家算什么卵玩意儿?居然也敢自立为帝?就不怕神都的皇帝老儿发兵将他个小小隶阳给踏平么!”
见周围将领群情激愤,刘策和许文静都默然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可不是么!”卫稷也凑着说道,“今日个去隶阳,你猜边境的官僚怎么跟本王说的,说什么隆朝新立,想要军饷就必须到他们的京都晋阳大殿之上,对花进行三跪九叩大礼,哎呦我去,本王在皇兄面前除了祭奠大礼外,平日里进京面圣可都没行过这种礼数,真是欺人太甚也……”
刘策闭目沉思一阵,忽然开口问道:“这么说来,我军进发河源消耗的军粮无法在这里得到及时的补充了?”
众将闻言一愣,心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军督大人却还在关心大军粮秣问题?
许文静立马说道:“军督大人,依现在情形来看,想要在隶阳和平获得粮草已然是不可能了,好在我军粮草尚能支撑两月有余,绝对能撑到涿州,介时再筹粮补充也不迟……”
刘策陷入沉思之中,仔细斟酌起下一步的计划……
不过,就在这时,一名沉稳的将领带着四名一脸疲惫的短衫精壮来到了刘策他们跟前,那名将领就是此处“承”字营指挥使,同样和刘策一道从河源起家的嫡系将领,孙承!
但见孙承带着四人来到刘策跟前,齐齐对他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情报司的探马已经从涿州赶回,具体情况您还是亲自问他们吧……”
四名乔装打扮的情报司人员对刘策再次恭敬行礼一礼,为首一名探马当即说道:“军督大人,涿州现在局势混乱,一省之地连出六帝作乱的局面,现在相互间正在不断征伐,我等为打探清楚情报,这才耽误了些时日,还望军督大人见谅……”
探马此话一出,四周将领顿时鸦雀无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河源还没到,整个大周北部就开始迫不及待的乱起来了?这趟河源之行怕是前途渺茫啊,这么下折腾去就算再走上个半年怕都走不到河源了……
“好啊,牛鬼蛇神都钻出来了,有意思……”刘策却冷笑一声,对此不以为意,又对探马问道,“上陵情况如何?”
毕竟上陵临近同样被流贼攻打的靖泰省,也是刘策前往河源平贼的必经之地,自然是十分关注了。
探马说道:“回军督大人的话,从前往上陵探查到的情报得知,上陵总督裴济以防范流贼入境为借口,大肆招兵买马打造兵械,甚至不惜动用储备军饷和本该上缴朝廷的税银,
上陵各处士绅也是各自加强护卫,明面上未称帝自立,但从所获的情报来看,怕也是另有所图啊,仅总督府直属所部就已经有超过二十万人马,还不包括府兵……”
许文静哼笑一声,轻摇羽扇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据属下所知,这裴济迂腐不堪,且胆小如鼠,他这么做定是受旁人的指使所致,打着防范流贼的旗号私自招兵买马,暗地里怕不是别有用心,
纵使裴济不作如是之想,怕当地的士绅也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这次若高阳之围朝廷大军惨败,怕马上也会步花家和涿州那群跳梁小丑的后尘……”
“既然这样,这狗屁河源我们也不用去了,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张烈大声说道,他自然不懂这其中的政治道理,只是认为大军再走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与其这样,不如回远东冀州开赴塞外与异族胡奴再干一场痛快。
刘策没有理会张烈,只是笑着对许文静说道:“呵呵,军师,雁云关前,你就断言此行不会太平轻松,如今一切应验了,接下来你猜本军督会如何做呢?”
许文静再次轻摇折扇,眯上眼帘,数时他睁眼微笑道:“军督大人,现在再折回远东是不可能了,毕竟我大军行程过半,若此折返远东,神都那边或许不用理会,毕竟事出有因,且路途遥远,皇上肯定管不到,
只是未经大战就此折返,未免凉了出征将士的心,毕竟将士们一腔热血都是冲着军功犒赏所来,如今好不容易行至半途无功而返,对他们的士气未免打击太大,所以,一切还请军督大人决断……”
“许文静,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么?”刘策见许文静话说一半,顿时嘴角一扬,“你这么说的意思,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来反对回冀州!”
“一切但凭军督大人做主,属下绝无半句怨言……”许文静拱手低头,面带微笑。
刘策伸出手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羽扇:“现在还未入暑,你成天摇着这么把破扇子,是学文人雅士附庸风雅,还是学历代策士谋定天下?无论哪一样你都学的是不伦不类……”
说完,刘策便把羽扇往焦珞怀里一揣,随后虎眸精光闪烁,对孙承数人下令道:“立刻召集千总级以上将领来本军督帐中议事,既然河源已经无法如期抵至,那么接下来的布略就得好好改一改了……”
听闻刘策语气中传递的那道冰冷肃杀的气息,周围将官闻言,齐齐一怔,看来马上就要有动作了,不由各自摩拳擦掌起来。
张烈心道:“直娘贼,行军月余,都快憋出屎来了,看军督大人的意思,是要开战呐,机会难得……”
楚子俊心道:“看来军督大人是对北部各地不满了,嗯,很好,就让我精卫营来扫平这片乱世吧!”
张昭通心道:“新兵训练许久,去年冀北之战未能派上用处,这次就让我张昭通在军督大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吧!”
孙承心道:“好久没有上战场了,这一回让你们看看我孙承有没有资格是精卫营的一员!”
而焦珞则是盯着自己手中的羽扇心道:“军督大人把这扇子给我有何用意?我是问还是不问呢?哦,对了,军督大人说过,用思考代替发问,我得好好想想,这定是军督大人对我的一个考验……”
不去理会各人的想法,刘策和许文静一道,转身向山崖上自己的大帐走去,身后的卫稷和周岑也连忙跟上。
待靠在刘策身边后,卫稷一张胖脸笑着问道:“军督大人,你先给本王透个底,这次你是不是打算动手了?”
刘策闻言冷笑一声,留下一句话,令卫稷和周岑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平静。
那句话是……
“谁称帝,我灭谁!”
……
十四 皇帝的震怒
……
大周历371年,四月十三,神都,大周帝国运转的中心,太极殿,早朝时分……
“反啦,都反啦!”
一声竭力的嘶吼在偌大的殿内回荡,伴随着一本本崭新的书册奏章落在整洁光滑的地板之上,朝堂文武皆是缩着头不敢出声……
只见龙椅之上,当朝天子,年近四十三的卫稹,是满脸的怒容,就连自己头上的皇冠都气的戴歪了,边上的司礼太监锦盛则躬着身子低着头,同样不敢出声。
“隶阳花进称帝,建号为隆,还有涿州各地,岭南祖蔽称帝,建号为燕,淄安石奎称帝,建号为义,就连田陀、邓琪这种小人也敢在颉城称帝自立,一个建号为恒,一个建号为郑,
还有唐瑞是个什么东西?祖上屠夫出身,要不是我大周太祖器重,才破格提拔升为士族,他倒好,不思进取也罢了,居然也学着造起反来了,还有脸以自己名号为国号,建立什么唐?
另外那个邹元是什么人?为何朕从未听过呢,建的国号叫炎?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此大胆?
众位爱卿,你们看看吧,才一个月时间,朕的江山就变得如此岌岌可危了么!谁能给朕解释下,这究竟发生的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不是跟朕说大周江山稳若金汤么?为何会演变到如今这般田地!”
卫稹的咆哮声在大殿之内幽幽回荡,整座太极殿之内除了皇帝的声音,寂静的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怎么不说话?都哑巴了么!说话啊,现在该怎么办,朕到底该怎么办!”
面对卫稹的喝斥,站列最前方的太傅谢阳,翰林苑大学士耿秉秋,翰林苑学士赵梦元以及丞相阎良等人都是躬身默不作声。
而排在后列的左太尉席满,右太尉文延昭,殿帅府太尉郭照,殿前太尉徐仁昌,殿司太尉孟固,也都各自沉着脸,至于殿军太尉李继,暂时前往雍州监军未归。
发生如此大的事情,这些身为太尉府军机大臣必须要列好一个完整的方案,以便朝廷能妥善用兵平息叛乱,然而,现在的京畿还有多余的军队能调动么。
军机大臣和丞相尚且如此默不作声,更不用说大殿之上那群成天尔虞我诈的文臣了,何况当中不少别有用心的世家官僚也在暗中打量朝廷这次处理北部混乱的手段和最终的结果……
只见卫稹手持一本折叠的文书大声冲殿内文武百官大声吼道:“你们看看,都自己看看,花进和祖蔽这两个乱臣贼子居然给朕上书,言愿认我大周为宗主国,愿结万世之好,还有这祖蔽,居然有脸提出要跟朕联姻结为亲家,指明要朕的逸阳公主,祖蔽老匹夫也配跟朕说这种令人作呕的话来?
还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王侯公爵,提出一堆不成文的条例,当真是不把朕,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真是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啊!”
下一刻,龙椅之上纸屑飞飞舞,卫稹气极之下将手中文册尽数撕扯成碎片,飘落在太极殿上,吓得百官连忙跪下俯首。
“都跪着干什么?朕要的是能帮朕帮朝廷处理眼下困局的人,不是只会下跪装聋作哑的窝囊废!”
见到满朝文武齐齐撅着屁股战战兢兢的模样,卫稹眼中满是失望,只觉得眼前一黑,瘫倒在龙椅之上。
边上的锦盛见此,连忙上前轻抚卫稹的胸口,轻声劝慰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啊,莫要再大动肝火了……”
望着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昔日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卫稹,如今却变得十分憔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锦盛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
卫稹痛苦地说道:“朕的半壁江山都要被人窃走了,还要这龙体什么用?若朕在闭眼之前无法给太子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又有何面目去帝陵,去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啊,朕会成为大周皇室最大的罪人啊……”
跪在殿内的百官闻言,也立马开始抽噎起来,更有甚者,如谢阳、耿秉秋、赵梦龙之流,更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只见谢阳十分夸张的大声哭道:“皇上,都是我等臣子无能,不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耿秉秋更是夸张的趴在大殿上不停捶打着明亮结实的地板,哭的是伤心欲绝,嘴里一直嚷嚷着“微臣该死,微臣有罪”,连着他身旁的赵梦元也是有样学样。
一时间朝堂之上呈现一幅奇异的景象:当今天子高坐龙椅之上,堂下百官各个啼哭不止,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给卫稹哭丧,庄严肃穆的太极殿,此时如同灵堂一般,就差披麻戴孝,悬挂白幡悼念了……
当然,跪伏在地的众人之中,也有不随波逐流的大臣,他们只是沉脸凝思,苦苦思索解决困顿局面的办法。
五个当朝太尉没有任何一人哭泣,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允许他们哭泣,也没时间哭泣,他们虽为文官,但所掌管的是国防军机,将门世阀出身的他们第一时间就是考虑筹备军械辎重,调动兵马讨逆,可惜,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似乎暂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解决眼下困顿的局面……
只因为,乾州右武卫都统高密的存在,牵制住了京畿各处兵马,令他们无法随意调派京畿各营的军队前去平乱,一旦京营大军调动北上,谁都无法料到高密会不会趁势而起,席卷京畿各省直捣神都,那时,大周才是真的有亡国之危……
而且,南方的姜家乃大周第一士家豪门,若姜家也脱离朝廷掌控,那富庶的江南乃至整个南地也将万劫不复,到时候就怕迁都也是个问题了。
大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年来实施的士贵皇权分治局面,终于尝到了恶果,这一切都有卫稹这个皇帝亲自承受,多年来他努力剪除士族尾大不掉的弊端,在北方各省府自立的这一刻,已经宣告了破产和失败,几百年下来,士族早就已经成长为一头庞大且贪婪的凶兽,随时都能把神州大地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五名太尉头痛,而身为谏史大夫的姚仲又何尝不是心系天下,心系朝廷呢?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始料未及,从流贼段洪称帝那一刻开始,北方各地就已经变了,段洪就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那些世阀经营许久的野心……
“别哭了!”卫稹被堂下百官哭的是心烦气躁,一声怒吼止住了他们的哭声,然后怒目瞪向谢阳问道:“朕问你,史宗杰的八万殿前司大军到何处了,算算将近两个月,也该到河源境内了吧?”
谢阳闻言,起身哆哆索索地说道:“启,启禀皇上,前线来报,殿前司大军已经过了渭河,距离河源尚有六百余里……”
“什么!”卫稹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两个月时间,一千五百多里路,大军才行不到一千里?难道朕拨给史宗杰的不是八万将士,而是八万头猪么!就算是猪,爬也该爬到河源了吧?啊!”
谢阳吓的魂不附体,连忙磕头说道:“皇上息怒,请听微臣解释……”
“解释什么?!”卫稹猛地从龙椅上起身指着谢阳吼道,“你还要跟朕解释什么?上一回行程耽搁是大雨将路面冲的泥泞不堪,没钱修路,朕就拨了二百三十万两银子给大军沿途必经州县修路,这次呢?又是什么理由?”
“呵呵……”另一侧跪伏在地的丞相阎良闻听卫稹此言,却苦笑一声心道,“那二百三十万两可是老夫自掏腰包垫付的,皇上,国库早就空了您难到不知道么?”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那些朝堂上贪墨国库税银的官僚在下早朝后定会让自己在人间蒸发。现在他十分想念姜晏在时的情景,至少姜晏活着当丞相的时候,朝廷从来没为钱发过愁,这才死半年时间,各种被姜晏压下来的矛盾,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这就是当初上官雁杀害姜晏的真正目的,嫁祸刘策不过是转移他人视线的障眼法,姜晏一死,各省士族维系的表面平衡顿时土崩瓦解,同时失去约束的各省势力必定会开始祸乱整个大周各地,所缺的就是把大周朝廷那遮羞的锦缎给扯下来,将千疮百孔的一面彻底展现在世人面前,而那八万殿前司,就是大周王朝最后的颜面……
“皇上息怒啊……”面对卫稹的质问,谢阳除了磕头认错,再也没其他话语。
卫稹痛苦的摇摇头,然后指着满朝文武撕心裂肺地吼道:“废物,都是废物啊……”
话毕,他再次无力的坐回龙椅之上,只觉得全身虚脱一般,大殿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皇上,臣有事启奏……”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从三品官服的青年站了出来,冲卫稹拱手行了君臣之礼……
十五 烈臣
……
“原来是司农潘庆,潘爱卿,怎么,难道您有什么良策可解朕的危机么?速速给朕道来……”
见司农潘庆启奏,卫稹顿时眼前一亮,期望从他地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解决方案。
然而身为司农的潘庆却摇摇头说道:“启禀圣上,微臣并没有良策解眼下北方困顿局势,只是想跟圣上禀报中州三省的灾情。”
潘庆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百官立马以一副同情的目光望着他,心道你潘庆是不是傻?没看到皇上正为北部世家背弃大周自立为帝的事焦躁不已么?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添乱?真是不知死活……
果然,卫稹闻言脸色一黑,略带怒容说道:“潘爱卿,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朕操心的局势么?灾变之事请日后再议,等朕和列位百官商议北部各州省的对策后再议不迟,你先退下吧……”
“皇上!”潘庆却躬身大声说道,“三省灾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去年中州三省大旱,不少农田颗粒无收,汝、庆、江三省流民遍地,尤以汝州省最为严峻,若不及时处理,微臣怕是会变成下一个河源、靖泰,
中州直通南北要道,若发生民变的话,皇上,那可远比河源、靖泰要严重的多啊!”
(中州三省战略地位相当于现实之中古时荆襄之地,三国不多说了,蜀汉失去荆州就等于被锁死在了蜀地,南宋灭亡最关键就是襄樊防线被蒙古攻破,直接导致全盘溃散,出现“崖山之后无中华”的悲剧,当然这话是岛国人讲的,但小白可不敢苟同)
“够了!”卫稹怒斥一声打断潘庆的话,“中州三省之重,朕还用你提醒么?去年大灾,朕早已经命中州各地世家放开粮仓救济百姓,为何如今又是旧事重提?”
“皇上!”潘庆正色说道,“并非微臣旧事重提,而是微臣年初之际亲自去过中州三省,入眼所见尽官商勾结,三省灾区粮价翻天,一斗(15斤)掺杂了三成石沙的米面竟然要价八百文,所谓的开仓赈灾?三省的粮仓早就被当地士绅蛀空了,偌大的粮仓连一只耗子都找不到,米店各处趁机囤粮抬价,
微臣所见受灾的百姓所食皆是麸皮、陈糠,但就算这些给畜生吃的东西居然也要价二百文一斗,皇上,中州各地赈灾的制所早已败坏一空了!受灾的两千两百万百姓就连树皮都快吃不到了,好几处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了!(旧事重提一下,以免新书友不了解,大周人口小白设定是十亿出头,包括被胡奴劫掠的、流贼惨杀的都在内了……)
皇上,微臣求你赶紧运粮救济中州三省吧,三省一旦有变,远比现在北面那些世家和流贼的叛乱严重百倍不止,会有亡国之危啊!”
说到最后,潘庆几乎是呐喊着出声,义正言辞的洪亮呼喊在整个太极殿内回荡,令卫稹的额头不由浮现一丝冷汗。
“一派胡言!”谢阳闻言,立马怒斥潘庆道,“中州三省今年年初就已收到督察使苏瑾来报,言明中州各省灾民已经安置妥善,各府救灾到位,百姓无不念我大周之好,对我神都是诚心鼎礼膜拜,又何来潘大人你所言一般饿殍遍野?分明是有意让皇上为难,你到底是何居心?”
“竖子住口!”潘庆猛喝一声,打断谢阳的话,厉声对他说道,“我大周就因为有你这种巧言令色、诡辩百出的下作之辈屈身立与朝堂,方才会有今日之局面,老臣真是为姜丞相昔日没在朝堂之上把你打死感到可惜!
那苏瑾本就是汝州苏家苏通的族人,他怎么可能会把实情呈给皇上知晓?竖子闭嘴,休要多言!若再敢喋喋不休,颠倒是非,老夫今日就算是血洒大殿也要学姜丞相,将你暴揍至毙!”
谢阳闻言,只觉的背后脊梁骨是一阵发凉,最后满眼怨毒地瞪了潘庆一眼,忙对卫稹拱手说道:“皇上,休要听潘庆一派胡言,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而且中州各省也已经恢复农作,去年那种灾景断不会再次重演,苏督察也绝不会做那种欺君瞒上的行迹!”
卫稹此时也是被潘庆的态度气的不行,公然威胁翰林苑大学士,简直就是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正要出声喝斥,却被潘庆抢先一步。
“皇上,对与农作,微臣正要继续向您禀报,微臣在汝州各地视察村民农耕之际,从犁开田亩之中发现满是蝗卵,今年夏季恐又有蝗灾肆虐,请圣上务必派遣对农事熟悉的官员前去灭蝗,以免事态近一步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荒谬!”
这时一名年过五旬的一品大员听闻潘庆的话,立马忍不住怒斥出声,此人名为董文舒,当朝大学士兼监礼大臣,在儒派之中有着极高的名望。
但见他怒目而视,一双阴沉的眼眸望向潘庆之时,显的是咄咄逼人,随后指着他说道:“飞蝗乃是上天对苍生不满所降的惩戒,你居然敢言辞凿凿的忤逆上苍旨意命人灭蝗?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潘庆傲然回道:“董大人,难道你指的上苍就是要民不聊生的上苍么?飞蝗过境,遍地白骨,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百姓再次陷入水火之中么?”
董文舒冷笑一声,随后向卫稹拱手说道:“皇上,不管飞蝗之灾是真是假,灭蝗一事断不能取,微臣建议应该选个黄道吉日设坛祭天,再在各地新建蝗神庙,然后沐浴更衣祈求上苍宽恕,相信皇上为民请命的举措定能感动上苍,让百姓免与深受旱灾之苦……”
“准奏……”
卫稹心思依然放在北部地区各省各府士族称帝自立的大事上,对中州这些“小事”根本没在心上,自然对董文舒的提议无条件赞成了。
“皇上啊!”潘庆老泪纵横,声泪俱下的说道,“民以食为天,若飞蝗成灾,不单中州,就连南方各省也会遭受波及啊,请皇上听微臣一言,杜绝蝗患,莫要百姓寒心呐,仁爱兼得,务实而作,不以怪力乱神,方能国运昌盛啊……”
不想这话一出,整个太极殿齐齐望向潘庆,卫稹也是面色剧变,双眸含怒。
而董文舒则猛地转头冲他怒吼道:“潘庆老匹夫!你居然在朝堂之上公然言墨逆之语,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董文舒口中的“墨逆”,指的就是墨家学派,墨学讲究一切务实为主,非攻兼爱,人与人之间无论贫穷还是富贵,皆一视同仁。
而墨家的历代门徒也皆是恪守这条准则行事,在墨家前朝鼎盛之际,创造了无数可人的成绩,尤其以手工业和农业、建筑方面,为整个中原王朝的崛起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就算现在大周武备库所用的精铁也是墨家的成就之一。
无奈,这一切随着大周王朝的建立,儒学一派独大,渐渐没落下去,由于墨家提倡的理念与帝王之术格格不入,更是与儒家“改良派”有着严重的冲突,很快就成为各派学中第一个被打入下九流的学派,最后更是直接被打入叛逆学说,永远不能在大周各地传播。
原本可蓬勃发展辉煌的科技就此变得十分缓慢,不少墨家的杰作也被儒学和皇室称之为奇淫技巧禁止传播,甚至严令销毁,墨家也只能转入地下苟延残喘,是众多学派中唯一连面都不能现的学派……
所以当潘庆说出“仁爱兼并,务实而作,不以怪力乱神”的话时,整个太极殿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面对大殿朝臣的责难,潘庆是痛苦的闭上了眼,默默承受着因为失言带来的这一切。
等朝堂安静下来后,卫稹怒道:“潘庆,你还和墨逆余孽有所往来不成么?”
潘庆嘴角惨笑一声:“敢问圣上,在殿列位诸公,究竟是务实重要,还是所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天道重要?”
“够了!”卫稹厉喝一声打断他的话,“潘庆,念你在职司农期间也算鞠躬尽瘁,自请离职吧……”
“皇上三思啊~”姚仲闻言,立马出声劝道,“潘大人只是一时糊涂,断不会与墨逆有勾结,请念在他心系百姓,恪尽职守的份上,收回成命吧……”
董文舒则道:“皇上,潘庆与墨逆定有勾结,墨学之害,古今有之,请圣上断不可姑息养奸!按大周律法应当削首示众,断不可轻饶,皇上~”
“请皇上严惩潘庆~”
满殿文武除了少数人之外,齐齐劝说着卫稹,潘庆此举等于动了他们的利益,若继续让他活下去,定会将自己的黑幕公之于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死!
“哈哈哈,啊哈哈哈……”
潘庆闻言缓缓起身大笑起来,笑的令所有人都感到后背发凉,笑的让人心跳都不停加速,齐齐怔怔地望着他。
“墨离先生!你都料到了!大周,真的没救了!潘庆无能,但我不甘心啊,只愿一死,以求能唤醒圣上和世人的醒悟!”
潘庆悲极嘶吼一声,随后猛地扑向大殿之外的侍卫,忽地抽出那挂与腰间的宝剑。
“潘大人!不要!”
姚仲和席满见此,猛地起身想要拦住他,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潘庆持剑引颈,血溅太极殿!
这一幕让包括卫稹在内的所有人为之震惊不已……
潘庆,五十一岁,与大周历371年,四月十三日早朝,引剑自刎与太极殿,史载,烈臣!
而远在北面数千里外的官道之上,一辆驰行的马车之内,一名儒雅非凡的青年正擦拭着手上一面铜镜……
蓦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清澈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滴在铜镜之上……
“潘大人,你这样,值得么……”
细腻舒哑的声线轻轻响起,片刻忧伤过后,他抚去眼角泪痕,再次恢复到了一脸漠然的姿态,继续擦拭着手中那面光滑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