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提示
……
十月十八日,金重关议事厅内……
白麒居与侧座,主座上是金重关守将蒋文渊,另有夏育、田晏以及诸葛稚和公孙禹,再是凉州诸地守关将领,还有魏国太宰李农也在。
此时,他们把目光都集中在厅内正中前来禀报军情的林昭和丁念身上……
“……灵夏交界处发现大股蒙洛兵正在向凉州赶赴,以收到的情报来看,不下三万人马,不过以末将的估算,这怕只是蒙洛人的先头部队,不排除有更多的敌人在后方徘徊。”
丁念把得知的军情一字不漏的说与厅上诸人。
听完丁念的话,议事厅内各人神情各异,蒋文渊眉宇紧缩,让他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就连夏育、田晏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此刻暗中在想是不是带兵来凉州太过草率了些?
其他凉州诸将心情也是十分沉重,太宰李农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
唯有诸葛稚、白麒以及公孙禹三人却是面不改色,尤其白麒,眼眸中闪烁着隐隐嗜血的光芒。
沉默许久,蒋文渊摇头叹息道:“这下该如何是好?蒙洛人凶悍无比,这慕容一部又在塞外凶名昭著,一旦关隘有失,我如何跟天王交代啊……”
此时,蒋文渊并不知道魏闵兵败被杀,还生怕守城不当被魏闵责罚。
这时,白麒开口劝慰道:“蒋将军莫要紧张,我等雍州军协助贵国防守边关,就是为了防备今日这种局面,
在下相信你我两军同仇敌忾,一定能把蒙洛人挡在凉州境外……”
“你说的倒是轻巧……”蒋文渊没有接受白麒的劝慰,闻言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对白麒说道,“你年纪轻轻,当真是不知道蒙洛人的可怕,这蒙洛人有这么好对付的么?
大汗在……元昊天也算一代枭雄吧,他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不敢和蒙洛人翻脸,这足以说明蒙洛人有多么可怕……”
白麒笑道:“既然如此,那贵国君王为何胆敢出塞与蒙洛人对决?将军这话岂不是在涨他人气焰?”
蒋文渊努了努嘴说道:“其实,我是反对天王出塞的,但魏国上下无人能劝的动天王,哎……”
一直轻摇羽扇的诸葛稚忽然出声说道:“诸位将军,现在不是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之机,眼下异族大军压境,已容不得我们再去浪费时间,
还是把关注焦点移到如何退敌之上吧,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战事爆发,那将无后路可退。”
众人闻言,这才开始相互商议御敌之策,府厅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诸葛稚扫视府厅一圈,跟公孙禹点点头,起身分别来到李农和白麒身边小声说道:“李太宰,白郡守,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跟随诸葛稚来到厅外,不等他们询问,诸葛稚回身直接对李农说道:“李太宰,在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告知你一个消息,只希望李太宰听后能保持冷静……”
李农应道:“诸葛总司请讲……”
诸葛稚轻摇羽扇说道:“昨日,在下从林昭地方传来情报得知,贵国国君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闻听此噩耗,李农登时呆立原地,怔怔的望着诸葛稚,最后从诸葛稚眼神中确定这不是一个玩笑,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怎么会,天王他……”李农痛苦的闭上眼睛,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诸葛稚没有宽慰李农,而是依然平静的说道:“李太宰,你现在没有时间悲伤,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请你配合在下稳固守关将士的军心。”
李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对诸葛稚说道:“如果诸葛总司所言是真的,那在下又该如何配合您?
隐瞒天王之死?蒙洛人的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他们定会宣布天王死讯,到时我怕……”
诸葛稚道:“无需太长时间,在布置完防御工事之前确保关内守军一致对外便可,五日,就五日时间。”
李农沉思片刻,最后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如果就五日时间,在下能办到,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催蒋文渊他们加紧布置防御工事,确保金重关万无一失。”
等李农离去后,诸葛稚又看向白麒,从怀中取出一份任命文册递到他手中笑着说道:“白郡守,先要恭喜你了,汉王决定命你为西北督军节制使,
主理西北军务,从现在起,你就是从二品军衔了……”
白麒闻言,立马打开文册,确定上面确实是刘策对自己的任命书后,脸上充满了喜悦之情,就连这本任命文书在诸葛稚身上逗留半个月之久也没在意了。
“唉……”
而诸葛稚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白麒稳定心绪,把文册牢牢抓在手中,这才问道:“诸葛总司为何叹气?”
“在下是怕白将军无法胜任这份任命,不然在下也不会替你保管这本文册达半月之久。”诸葛稚说道。
白麒眉头一皱,随即拱手说道:“诸葛总司,你我也算是朋友一场,就不要卖关子了……”
诸葛稚这才解释道:“那就请白将军仔细翻看下汉王对你的任命,上面所书并非雍州督军节制使,而是整个西北军务,你明白汉王对你这份任命的用意么?”
白麒重新翻看了一遍任命文册,这才恍然大悟:“在下明白了,西北军务,也包含凉州在内,放心,凉州在下一定会取下的。”
诸葛稚摇摇头:“如果白将军是这么认为的,那在下建议您还是及早回信汉王无法胜任这份重任。”
“嗯?”
白麒顿时目露疑惑之色,希望诸葛稚能给自己的一个答案。
诸葛稚说道:“西北,不单单包括中原,塞外那片荒漠同样适用与西北二字,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在下懂了!”
白麒终于明白,刘策这是打算向外扩张,这让他感觉体内热血沸腾。
可诸葛稚接下来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白麒头上。
“可是,这些时日来,在下对白将军在军中的表现实在有些担忧啊,你堂堂雍州边关主将,却时刻要看雍州诸将的脸色,
就比如这一次,你做了多少工作才让雍州兵马随你一起前来凉州?五万守军,最终随你一起出征的只有一万人马,
你可知这样的结果让汉王知晓,会否怀疑你在军中没有足够的威望,无法服众,到时会不会特别失望呢?”
白麒陷入沉思,诸葛稚这话他身为军中将领再明白不过,可雍州那群骄兵悍将有这么容易能掌控么?
诸葛稚继续说道:“白将军,汉王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将帅之才,而不是一个处处受节制的武官,
你能不能胜任这西北节制使一职,就看这一次凉州之行的表现了,在下话已至此,该怎么去做,请你好好考虑清楚……”
看着诸葛稚离去的背影,白麒死死捏紧了手中的任命文册,这一刻,他心中已做出了决定。
……
“唏律律……”
金重关十里之外,慕容盛大军赶至,开始安营扎寨,远远望去,一片人马安歇的奇景,直至延伸到天际尽头,似乎永不见底。
“哈,瞧这马,真是比我们草原的马要高大啊……”
一名异族射雕手抚摸着一匹西域良马爱不释手,嘴里不乏赞美之词。
塞外四州被慕容部控制后,他们自然而然顺势接手了那成片马场,军中各部都分配到了不同数量的西域战马,让本就擅长马上作战的草原族群如虎添翼。
加之马上就要进入凉州腹地,这支数万人的正蓝幡部队士兵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期待着等城破之后能开始尽情的劫掠一番好弥补这些年来在西北所受的煎熬。
不过,与普通异族士兵的“淳朴”不同的是,主将慕容盛一干上级将领却没有那么乐观,因为昨天他们同样收到一条情报。
那就是瓦克西和木买提的部队全被杀死了,尸体堆积在山岭地带,等慕容盛的人发现时,已有不少尸体被野狼野狗啃噬破坏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预示,瓦克西和木买提的死没有让慕容盛心中起哪怕一丝波澜,让慕容盛忧虑的是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杀死木买提这群西域兵的部队似乎没有任何伤亡。
这从这群西域兵遗落的兵刃上没有染一丝血可以判断,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在塞外或许还有另一支凉州军队在徘徊,而且是一支战力极其可怕的军队。
所以,慕容盛不得不防备这一突发状况,却也让他有些心力憔悴,毕竟要夺取金重关属重中之重,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发生一些意外因素。
“大地之母保佑,就让我等顺利跨过那道关卡,也不枉这些年来,我慕容一族的付出……”
望着远方那座雄伟关隘若隐若现的轮廓,慕容盛抓紧挂在胸前的狼牙,默默祈祷着不要再有意外发生了。
二十 来自慕容的建议
……
十月十九,慕容盛派去金重关送降书的人回来了。
当慕容盛得知自己的人连关门都没让进去就被轰出来的时候,眉宇间紧皱,脸上满是忧心忡忡。
“你跟守将说明来意了么?有没有告诉他们魏闵已死?”慕容盛问道。
那探马躬身说道:“主人,奴才都按您吩咐的去做了,但那群傲慢的中原人根本不信奴才的话,奴才话未说完就被落矢不得不逼回来。”
慕容盛闻言,来回在帐内开始踱步。
边上的将领闻言,则是纷纷表示要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人一个教训,更有人叫嚣着直接开始攻打要塞,待金重关破后,要将那些守军士兵杀的鸡犬不留。
慕容盛仔细思虑后,犹自来到大帐口望着军营内忙碌的景象,任由身后这些下属奴才吵闹。
良久,他回过身晨喝一声,止住了帐内的喧哗,说道:“为防万一,眼下命人火速把这里的消息告知旗主,还是由他来定夺比较稳妥,
在旗主抵达前,你们都要约束好麾下的士卒,千万不要出篓子,这里不同他处,是凉州境内,我们要随时防备凉州军的偷袭,知道了么?”
“知道!”
帐内众将闻言,齐齐向慕容盛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陆陆续续离开了营帐,回各自的所属营地去了。
“希望不要有意外发生吧……”
不知为什么,自进入凉州边境开始,慕容盛心中十分不安,这股不安比对阵魏闵时的压力还要庞大。
他有一种错觉,十里外的那座雄伟巨城,如同一头嗜血的凶兽,似乎潜藏着吞噬万物的可怕力量……
……
两日后,慕容敛的先头部队以及元獒等一干三万多人终于抵达了慕容盛所在营地。
一见到慕容盛,慕容敛淡淡的说道:“你送来的情报我已过目,你是不是觉得那金重关似乎跟我们所想的不一样……”
慕容盛点点头:“旗主,你说的没错,这些时日不知为何,我心神总是不宁,生怕有意外变故,可又找不到这股不安的所在,唉……”
“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慕容盛啊……”听完慕容盛的话,慕容敛微笑着说道,“不要想这么多,我们蒙洛人何时对未知事物感到恐惧过?还记得当初在琅琊山脉我们身陷绝境还不是一起挺过来了?”
慕容盛这才让心情平复了一些,对慕容敛说道:“那旗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敛轻笑一声,径直走到主案前,落座后随手拿起一张羊皮地图,手指有节奏的点着金重关方向,淡淡说道:“自然是先礼后兵了,凉州毕竟隶属中原,对死者最为尊重,不如就从这一点下手吧……”
慕容盛瞳孔一缩,略带惊讶的问道:“旗主的意思是……”
慕容敛收起羊皮地图道:“自是让金重关守军自乱阵脚,让他们军心涣散,最好的结果就是恐惧之下开门迎接我等大军进驻凉州,
再不济也要让他们丧失理智,主动出关与我鏖战,魏闵已死,段颎下落不明,凉州再没有会比他们二人善战的将领,
只要凉州军离开城墙,我正蓝幡的铁骑能轻易把他们最后一丝血勇尽数碾碎。”
慕容盛恍然大悟,内心对慕容敛更加佩服起来。
……
翌日清晨,金重关外……
“里面的绵羊你们看好了~这就是与我蒙洛人作对的下场!”
数千正蓝幡士兵策马在金重关下徘徊,为首一名懂中原话的异族将领大声向关隘之上的守军喊话。
巨大的动静立马吸引了城头凉州守军的围观,这一看之下各个神情各异,有惊惧的,有愤怒的也有不知所措的,可谓是人生百态应有尽有。
只见关外的那些异族骑兵每人身后都拖着一具尸体来回拖拽,不少尸体在这群异族人的糟蹋下很快就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蒙洛人进攻了?”
闻讯赶来的蒋文渊登上城头,神情紧张的望向关外。
这一看之下,蒋文渊也是满脸苍白,嘴角不住抽搐起来。
“上面的人看好了~~”
一名异族将领满脸嘲讽的冲城头喊了一声,随即紧了紧手中皮鞭,来到身后数钉在木桩上的一具尸体边上,狠狠抽打起来。
僵硬的尸体在皮鞭奋力挥舞下很快溅起块块血肉,转瞬间这具尸体变的极度扭曲,不成人形。
“畜生,一群畜生啊……”
蒋文渊老泪纵横,低沉的嘶吼着不住敲打垛墙发泄心中愤恨,周围的守军士兵同样双目通红,关外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给他们心灵所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样残忍的虐尸方式,莫说是中原人,就算是普通的异族部落,都不忍心下手,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应该入土为安,这样折磨死人的手段当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将军,那些都是我凉州的将士啊!”一名守军官兵再也忍不住,红着眼对蒋文渊吼道,“请将军下令,让兄弟们夺回我们同袍的尸身吧!”
下意识的,蒋文渊马上就要应下来下令开关出击,但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还是让他硬生生把这念头压了下来。
他重重一拍垛墙,大声说道:“没我军令,不准轻举妄动,本将军去去就回!”
说完,蒋文渊大步走下城头,前往议事厅了。
此时的议事厅内,得知关外情况的雍州各级将领早已在开始商议对策。
夏育愤恨的说道:“真没想到那群畜牲居然做出这等天理难容的恶行,凉州虽为魏国地界,但我等也感同身受,换任何人都会愤恨不已。”
田晏摇摇头道:“蛮夷此举用意昭然,可偏生我等有没有应对之策,要是末将的话,定会出关与辱我同袍的蛮夷决一死战。”
白麒却是静静的坐在侧案上一言不发,那深邃的瞳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情形你们都知道了吧?”
就在这时,蒋文渊怒气冲冲的步入议事厅,还未走至主案前,率先开始大喝起来。
等入座后,他望向白麒沉声说道:“我魏军将士的尸身就这么被那群畜生践踏么?本将军决定要亲自出关夺回我凉州将士的尸身,让他们回归故里好生安葬……”
话音一落,坐在白麒身边的诸葛稚淡淡地说道:“蒋将军,请恕在下直言,如果你此刻洞开关门就落入了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到那时,这金重关内外将再涂添十万条无辜的枉死者。”
蒋文渊怒目圆睁:“那难道就任由那群畜生羞辱凉州将士的尸体么?要是天王知晓的话,定会怪罪我等的!”
“唉……”诸葛稚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金重关乃贵国治下,在下也无权过问贵国行事,如果蒋将军一意孤行想要出关为那些死去的凉州将士复仇,在下自是不会阻拦,但失去金重关的责任不知蒋将军是否承担的起?”
蒋文渊立马说道:“那金重关就有劳友军固守一阵,还望……”
“蒋将军真是说笑!”诸葛稚毫不犹豫的打断蒋文渊的话,“既然十万守军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具枯骨,我雍州区区万余兵马又能有何作为?自然是回转西郡加固城防了。”
诸葛稚这话让蒋文渊气的是胸膛不住起伏,这等甩手做派也算是友军?不是越到这种时候越该同仇敌忾么?
诸葛稚接着说道:“蒋将军,换个思路想想,那些人已经死了,你就算真的侥幸将他们带回凉州,也不过带回的是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而为了这些不会说话的死人冒着要塞重地失陷的风险,您认为这样做值得么?
在下知道这话无情了一些,但从大局来看,我等不能因为感情用事而自乱了阵脚,还请蒋将军仔细斟酌一下。”
蒋文渊听后,气也消了些,只是依旧不甘的说道:“只是蛮夷此举忒狠了些,就算本将军能忍下这口恶气,关内的守军将士那边无法交代啊……”
这时,白麒忽然开口了:“请蒋将军放心,我白麒在这里给你发誓,用不了多久,在下定要让这群蛮夷付出代价替那些遭受屈辱的凉州友军复仇!”
此话一出,满厅震惊,就连诸葛稚也是微微蹙眉,望向白麒的眼神有些意外。
“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凉州将领不顾一切的冲入议事厅,满脸含泪的对蒋文渊说道:“将军,您去外面看看吧……天王……他……他战死了,蛮夷正在鞭笞他的尸身啊……”
蒋文渊心头顿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
魏闵死了?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噩耗,足以动荡整个凉州的噩耗。
震惊过后,蒋文渊一脚踹翻跟前主案,冲到那将领跟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吼道:“你说什么?休要胡言乱语!天王怎么可能会死,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将领哭着说道:“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起初属下也不信,但属下认得天王的旗号以及战袍铠甲,那可是天王出征甲不离身的物件啊……”
蒋文渊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一阵,忽然猛吐一口鲜血,仰面栽倒在地……
二十一 换兵
……
“蒋将军如何?没事吧?”
“唉,急火攻心得了中风,下辈子怕是只能在床上渡过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蒋文渊昏厥,经由雍州军随行的军医诊断,虽无性命之忧,但却是因此瘫痪,无法指挥金重关守军御敌。
得知此消息的诸葛稚,第一时间摇着羽扇叹息一声。
“这可怎么办啊,我就知道天王的死讯是瞒不住的,蒙洛人怎么会不放过如此良机扰乱军心呢?”
李农脸色沉重,现在这种时候对他来说压力巨大,肩上仿佛背着一座大山,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
魏国立朝也就一年多时间,内部政局本就十分不稳,现在魏闵一死,金重关主将又染病无法指挥守军御敌……
李农可以预见,金重关军心涣散,蒙洛人长驱直入凉州,将战火波及整个凉州时,百姓痛苦哀嚎的景象……
“李太宰,莫要惊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情绪……”诸葛稚轻轻拍了拍李农肩膀安慰道,“毕竟如今金重关内,你的官职是最高的,你必须打起精神来安抚军心,主持大局才对。”
李农木然的点点头,可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安抚军心主持大局?哪有说的这么简单啊,这金重关怕是马上就要自乱阵脚了……
“蒋将军人呢?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偏在这种时候,关内守军将领一拥而入要求见蒋文渊。
面对气势汹汹的将士,李农不由自主退后两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白麒站出来挡住他们说道:“你们想干什么?身为凉州要塞守军一员,现在这种时候更应该站在自己岗位上!”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一名守军将领冲白麒怒吼道,“你一个外来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你可知外面的蛮夷在干什么?他在污辱我们兄弟和天王的尸体!”
“那又怎么样?”白麒冷冷的说道,“几具尸体就让你们自乱阵脚?就这样的能力拿什么镇守关隘?尸体对么?地下还埋了很多,要不要一具具都挖出来摆在面前适应一下?”
“混账!”那将领闻言怒不可遏,一把揪住白麒的衣襟,“你说的是人话么?没错,反正死的不是你周人的命,你自然可以说风凉话,但那些可是天王和他的精锐,我大魏国的精锐啊……”
“但他们现在已经死了!你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白麒一把甩开他的手,“现在该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关外那群蛮夷退兵,而不是在这里跟个娘们似的抱怨该如何做!”
凉州将领被白麒的话气的是浑身发抖,不少人甚至抽出兵刃要将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将领碎尸万段。
“够了!”
眼看局面即将失控,李农终于拿出一丝上位者的威严咆哮一声,阻止了冲突进一步升级。
他指着那几名凉州守将,摇着头说道:“瞧瞧你们,大敌当前不思如何退敌,却把本该对准敌人的刀刃指向前来帮助我们的友军,
你们是不是一定要做出让蛮夷拍手称快的事来,如果是这样,那就先拿我李农开刀,这样我也不用见到同胞自相残杀让蛮夷趁虚而入的一幕!”
李农虽然在军中没有什么威望,但毕竟高居太宰之位,见他发火,凉州将领也只能收刀作罢,但他们望向白麒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浓浓的敌意。
“报~蒙洛人派人扣关……”
“何人?”
“天王御前客卿,司马望……”
“速速带他来见……”
司马望的突然出现暂时让雍凉双方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李农立马命人把司马望带过来,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敌军的动向和情报,好做出相应部署。
司马望被带到李农跟前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让李农先准备一顿饭食。
众人望着司马望狼吞虎咽的将桌案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后,李农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司马客卿,赶紧说说,关外到底怎么个情况?”
司马望丢下碗筷,叹了口气,扫了四周一圈道:“实不相瞒,在下之前沦为慕容敛的阶下囚,他这次之所以肯放我归来,目的就是让金重关放弃抵抗,开关迎接正蓝幡入城。”
“痴心妄想!”
一干将领闻言,立马吼叫道。
李农安抚住那些将领,接着问道:“司马客卿,你老实告诉我,关外到底有多少蒙洛人的军队?”
司马望道:“慕容本部兵马不下二十万,再有元獒所部十万羌兵,还有西域诸国也在调兵遣将前来与慕容部汇合途中,怕是也不下十万人……”
“四十万大军……”
闻听这个消息,原本群情激奋的凉州将领顿时沉默了,因为敌军的军势和自己所设想实在差的太远。
“不止如此……”司马望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有漠北盘踞的异族部落也归附到了慕容部旗下,加上其余牧民,估算敌人总兵力不下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彻底让凉州守将们沉默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正蓝幡的实力会恐怖到这等地步。
李农强自镇定后,颤声问道:“那么,慕容敛他让你带了什么话来?”
司马望道:“只要金重关肯打开城门放蒙洛大军入关,他保证不会伤害守军将士任何一条性命,
而且诸位还会成为蒙洛帝国的大功臣,将来加官进爵,享尽荣华富贵,当然,如果各位不降,
那么城破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慕容敛他都不敢保证了,毕竟大战过后,他麾下将士积攒已久的怨气需要有地方发泄……”
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彻底让这些凉州士兵的内心天平发生了动摇。
魏闵已经死了,有些头脑的武将早已明白魏国用不了多久就会倒塌,毕竟魏闵的儿子都太过年幼,根本无法服众。
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此机会找一个更大的靠山呢?蒙洛人虽然是胡人,但凉州又何尝不是在胡人统治下渡过了三十多年光阴?再有强大的蒙洛人统治自己,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在厅内众将开始打自己的算盘时,一直默默不出声注视着一切的白麒、诸葛稚二人脸色异常平静。
等李农带着司马望去歇息的时候,白麒和诸葛稚自然是丢下心怀鬼胎的诸将,向自己所属营房走去。
半途中,诸葛稚率先对白麒说道:“白将军,方才在厅内凉州众将的的举动想必你也猜到一二了吧?”
白麒点点头:“好在他们不是汉王麾下,要不然真的让人心寒……”
诸葛稚淡淡一笑:“那么接下来,白将军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个几乎无法逆转的现实呢?”
白麒停下脚步,稍作沉思,断然说道:“必须要赶在局势失控前让慕容部退兵,否则,不旦凉州有难,怕是雍州也会被战火波及,如此又岂能对的起汉王对在下破格嘱托!”
诸葛稚极其欣赏的望了白麒一眼,淡淡一笑:“白将军,经历这些年磨砺,你当真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将领了,既然决定的事,那就放手大胆去做吧,
用你的魄力证明给西北诸军,你白麒,绝对适合西北督军按置使一位!”
白麒用力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去准备出关事宜了,先行一步,告辞!”
不等诸葛稚回话,白麒大步远去,看的诸葛稚是直摇头。
“看来,我也该去会一会慕容敛这个草原之狐了,唉,希望这是一场令人身心愉悦的相会……”
……
回到雍州军所属驻地,白麒直接叫来田晏、夏育二人,不等他们开口,直接解下挂在腰间的虎符丢到夏育手中。
“白郡守,您这是?”
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田晏、夏育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白麒说道:“这是羽字营的调兵虎符,此次跟随本将军的三千五百羽字营将士即日起暂时归你们调度,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你们麾下的一万人马全部由我接管!”
此言一出,夏育、田晏二人猛吸一口凉气。
夏育小心翼翼将虎符递回到白麒手中:“白郡守何出此言,末将麾下兵马本来您就能随意调度,何必如此……”
“休要多言!”白麒打断夏育的客套,一把将握有虎符的手推了回去,“本将军知道你们表面上对我言听计从,但私下里却对我很深的成见,
今日,我白麒就把话挑明了,其实我也明白自己在你们心中的份量,无非就是觉得我白麒不过仗着汉王的提拔才有今天的位置,其实除了虐杀手无寸铁的俘虏外没其他本事,
这些我也懒得计较,但我在这里跟你们保证,自打我们共同做事开始,我白麒就从来没把你们当外人看过,你们恨我也好,骂我也罢,我白麒不在乎,
毕竟我们都是同袍兄弟,我不会因为你们对我的私议有所成见,今日为什么要和你们换兵,我就明确告诉你们,那是为了我们的子女不用再受蛮夷威胁!
我要带着他们去关外,把胆敢犯我河山,杀我兄弟,欺我姐妹的胡奴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让他们知道,在西北之地,有一支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军队常驻,
只要这支军队在,百万胡奴必会流干体内最后一滴血!
现在,我已经把心里话都告之你们了,如果你俩觉得我白麒说的对,就什么都不要问把兵符给我,我会带着这支军队威震塞北凯旋而归,
当然,要是我回不来,希望你们带着羽字营能回西郡固守,这三千五百羽字营精锐的悍勇足以撑到局势改变,
好了,我话已至此,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白麒一次!”
二十二 鼓舞
……
“白将军!”
夏育、田晏二人闻言登时单膝下跪,双手呈上自己所领雍州兵符,连同白麒给的羽字营虎符也一并呈上。
只听夏育说道:“白将军,您要兵符尽管来取便可,说实话,起初我等也是逼不得已才归附汉王帐下,心中却又不甘,对白将军您也是表面恭维而已,
但末将等也是血肉之躯,长久与白将军共事以来,习惯了您的治兵之法,一年来早已认可白将军就任郡守一职,心中巴不得一道与您远征塞外,
既然白将军要用兵,末将就将兵符给你便是,只是白将军是雍州重将,军中少不得白将军,若非要出塞,就让我与田司马代劳,您来部署便可啊!”
田晏也道:“白将军,末将粗人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说实话,在下的确私下对白将军屠戮我雍州士卒之举耿耿于怀,
但时间一久,末将心已了然,换末将是白将军,可能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一年多相处以来,末将也早已将白将军当成自己主将,
若白将军您非要出塞,请务必把末将也一起带上,末将也早就想跟塞外胡奴一决雌雄了!”
听着二人一番肺腑之言,白麒上前,抓住他们二人手中的兵符,唯独那羽字营兵符却没有收回。
“二位请起!”白麒搀扶起二人之后,对他们说道,“两位将军今日对我白麒说出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让白某心中很是感动,但,这羽字营虎符你们必须要收下!”
田晏、夏育还要争执,却被白麒制止住:“听白某把话说完,这次本将军带兵出塞,你们必须要留在金重关内,
这羽字营留给你们二人以防万一,现在金重关内人心惶惶,一旦有变,有支精锐在手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我离开后,你们在调度上多与诸葛总司接洽,他会帮你们一起渡过难关,还有,严密监视这些凉州武将,若有异动,你们也可自决,
只要记住一点,不到万不得已,金重关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好了,时间紧迫,速去将一万雍州健儿带到校场集结,本将军要亲自点兵。”
听完白麒的话,夏育、田晏也不再拖拖拉拉,收起羽字营虎符,带着白麒一起,去见自己所部的将士。
……
金重关南面校场之上,上万雍州兵卒集结在寒风之中,等待着白麒到来点兵。
不过,从他们脸上的神情来看,对白麒此举有些略微不满,尤其是听说这个人屠要亲自接管他们时,不少人内心还是极其排斥的。
“也不知道这个刽子手把我们叫来这里想干什么,这大冷天的……”
刽子手是雍州本地士兵私下里对白麒的称呼,毕竟白麒杀降卒的恶行让这些不知缘由的普通军士心中很是不耻。
“白郡守到~”
随着一声沉喝回荡在校场之上,原本窃窃私语的众将士立马闭嘴,静立与地。
只见校场入口处,为首进来三条人影,白麒走在中间,身边两侧分别是夏育、田晏二人相陪。
不过,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士兵抬着几十口箱子吃力的跟在三人后边。
等白麒走上检阅台,望着竖立在校场中央的烈焰图腾凝视数息,才缓缓松了口气,开始扫视校场……
“诸位兄弟,今日把大家喊到这里,是要宣布一件事!从你们站在这里的这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白麒的话铿锵有力,登时让站在校场上的雍州士卒有些异样,尤其站在检阅台前听的比较清楚的几排士兵,脸上充满了疑惑。
这刽子手是什么意思?
白麒接着说道:“不过,在我宣布接下来要说的事之前,先送大家一份礼物,也算是我白麒这一年多时间与众将士共事的一些慰问。”
说着让那些抬箱子的士兵把一口口漆黑的箱子搬到台前,呈一字型排列的是整整齐齐。
“打开!”
随着白麒一声令下,二十多口箱子被掀开盖子,台下的士兵一阵促动,不少人仰着脖子想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白麒默默的来到一口箱子前,看了内中一眼,旋即大手一甩,其中一口箱子登时被掀翻,发出一阵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响。
“嘶……”
但见箱子内满是一枚枚足色银元,当这么多银元堆积在一起时,给人的视觉冲击是难以言表,让台下的士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刘策取下雍州后,第一件事就是对雍州境内的货币进行了口气全方位的改革,用缴获的李家财富铸造了汉陵通宝以及一枚枚精致的银元,发放到雍州各地。
精良的钱币很快就将雍州境内劣质的银钱给驱逐,甫一发行就让雍州官民迅速接受。
优质货币的普及带来的优势难以言表,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物价逐渐开始稳定。
到今年六月初,雍州粮价从五两一石,直接下降到一块银元,而且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让那些囤积粮食以图劫掠百姓财富的奸商血本无归。
所以,无论雍州军民是打心眼里认可了汉陵通宝和银元,以成为生活中的必需品……
只听白麒继续说道:“这些,是我白麒的全部积蓄,二十五口箱子,每口箱子三千银元,现在我把他们都送给你们!权当是这一年来我们同甘共苦的一点心意,你们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这番话让那些雍州军有些不敢相信,七万五千银元啊,一万人每人到手也有七块多银元了,要知道自己一月也就两块五银元军饷,现在一下子就拿出三个月的军饷,这是什么气魄?
看着校场上众人窃窃私语的情形,白麒轻笑一声:“大家不用怀疑,我白麒说话向来说话,不用等以后,待会儿就让人把钱分到你们手中,放心,一文钱都不会少你们的!”
见白麒说的信誓旦旦,大家心里都乐开了花,再看这“刽子手”,似乎也不怎么厌恶了。
“白将军威武……”
“威武!”
“威武!”
“威武!”
不知哪个士兵忍不住高呼一声,紧接着,激昂的“威武声”在全军上下蔓延,甚至引来金重关一些守军的侧目。
白麒点点头,等差不多的时候,压了压手继续说道:“先别急着高兴,这些只是定钱,在汉王麾下算不得什么,
接下来,本将军就要带你们去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只要干成了,我保证大家获得的比现在要多好几倍,你们敢不敢跟我一起干!”
“敢!”
在金钱的刺激下,上万将士失去理智,高声应了下来。
“好!”白麒沉喝一声,“明日,本将军就带着你们,把盘踞在关外的胡人杀他个血流成河!”
下一刻,全场一片肃静,不少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出关去杀胡人?您在开玩笑吧?那可是有好几十万胡人,而且各个饮毛茹血,凶残无比啊。
“怎么?你们都怕了?”白麒见此冷笑一声,“刚才你们可是都答应本将军了,军中无戏言,既然答应了,那就准备随本将军一起出关建功立业!”
话音刚落,站在前排一名士兵忍不住说道:“将军,你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么?”
白麒看向他,轻笑道:“送死?何以见得?”
那士兵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鼓起勇气说道:“我都听说了,关外有几十万胡人,我们也就一万人,让我们出关不就是去送死么?”
“哈哈哈……”白麒大笑几声,指着那士兵摇摇头说道:“就因为敌人数量是我们好几倍就觉得是去送死?
知道精卫营老营将士挂在嘴边的话是啥么?那就是从不问敌人强不强,只问他们在哪里,
汉王当年数百人就打的百倍与己的敌人抱头鼠窜,两万人就把东部草原数百万胡人打的彻底没了气焰,
所以,敌人的数量从来不是我们身为汉军该考虑的问题,只要士有敢战之志,将有勇谋调度,上下一心,纵使身陷绝境也能逆中求胜!
大家要考虑清楚,金重关如果失守了,凉州注定被胡人占据,那么雍州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身为精锐的你们也无需我白麒重复,
到了那时,不旦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都要时刻提醒吊胆胡人有一天杀入雍州,如果你们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胡人铁蹄下凄嗥,愿意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那么现在就放下手中兵器,
立马给我滚蛋!汉军当中没有孬种!”
白麒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着冲上万人喊出来的,就连边上的夏育和田晏二人也为之动容。
底下的将士沉默了,他们或许真的怕死,但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妻儿会遭受胡人凌辱,不由咬紧了牙关。
“你们已经没有退路,要么跟我一起出关把外面那群蛮夷打退,然后领着军功风光回雍州与家人团聚,
要么就直接从金重关上跳下去,那七块五银元我会当做抚恤金给你们的家人,对,没听错,你们的命就只值七块五,多一文我都不会上报!”
白麒的话刺耳至极,让这群西北男儿慢慢抛却了恐惧,满腔怒火的望着白麒。
“妈的!不就是死么?干了!人死鸟朝天,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至少我那家子知道自个儿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不是孬种!”
一名士兵愤恨的嘶吼起来,很快陆陆续续就有士兵响应,不多时整个校场齐齐回应,誓死不做孬种!
“好!”白麒暴喝一声,“多谢诸位兄弟对白某信任,白某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一次出塞不是让你们去送死!而是去给大家博取功名!明日一早,闻鼓而起,随本将军一道,马踏胡奴!”
“马踏胡奴!”
“马踏胡奴!”
“马踏胡奴!”
上万将士齐声呐喊,声浪透宇,这一刻,他们体内的热血……
在滚滚沸腾……
“不错,白麒,你已经不是当年刚入伍的那个农家少年了,属于你的辉煌必将到来。”
不远处默默关注白麒的诸葛稚眼中充满了欣慰。
“接下来,该处理一下金重关的隐患,嗯,或许有一人能重新凝聚这群凉州守军的军心……”
回望那些惶恐不安的凉州守军,诸葛稚已经开始思索接下来该做的事。
二十三 出关,会面
……
翌日清晨,金重关侧门……
“开关~~”
“轰隆隆~~”
随着守关卫兵一声大吼,关门两侧的守关士兵四人一组,合计三十二人,奋力推动绞盘,将铁水浇筑的关门缓缓打开。
“唏律律……”
关门之后,一片马鼻息响回荡,上万雍州将士,静静肃立在寒冷的空气中,等候为首的白麒一声令下,前往一条“不归之路”。
白麒策与马背,轻轻抚摸着胯下坐骑的鬃毛,眼神异常的坚定。
而在关墙四周,有不少凉州守军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神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是打算去送死么?”
“好端端的为啥就这么想不开?”
“唉,看样子又要徒添上万条冤魂喽……”
凉州守军议论纷纷,都对这支即将出塞的军队十分的不看好,毕竟他们心目中的战神魏闵亲率十几万大军与蒙洛人交战都落了个惨淡下场,这区区一万人,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将军带领下又能有啥作为?这不是去送死又是什么?
凉州守军几乎人人都认定这支友军是有去无回了,望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出关~”
关门完全洞开,白麒身边的旗号手一声大喝,上万军马带着别样的心情,开始缓缓向关外走去。
行至关口,白麒按住马身,回望这座雄伟的关隘,犹自叹道:“西北诸地的命运都系在这一次出征的成败之上,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关墙城头上能插满属于汉军的军旗……”
……
日上三竿之刻,慕容敛大营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旗主,金重关内有人来访,他说他叫诸葛稚,有重要的事必须跟你当面商议……”
“让他进来吧……”
慕容敛整整衣冠,随后坐在主案上,帐内两侧分别席地坐着慕容德、慕容盛、元獒以及慕容克几人。
不多时,诸葛稚就在一名异族士兵带领下,步入帐中,与他一同随行的,是一名身高近两米,手持偃月刀,头戴铜面具,留着长髯须发的神秘人。
“把兵器放下!旗主面前,不得无礼!”
元獒一见二人,立刻冲那神秘人咆哮一声,似乎是要在慕容敛跟前表现一番。
那神秘人闻言,将偃月刀竖与地面,五指握着刀杆微微拧动一下,根本没有理会元獒。
“罢了……”元獒还要出声喝斥,被慕容敛及时阻止,尔后望向诸葛稚仔细打量一阵,面色平静地问道,“你叫诸葛稚?是替金重关接受投降,还是打算下战书呢?”
诸葛稚将手中羽扇负于背后,欠身说道:“慕容旗主,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您是不是该行地主之谊,莫非是要让在下站着跟你说话么?”
慕容克冷笑一声:“你们这群中原贱狗也配坐着与旗主说话?能让你们站在这里已是我慕容部最大的恩惠了,不要得寸进尺。”
“唉……”诸葛稚闻言,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为了见一面传闻中的慕容旗主,在下特意不惜起了个早,从金重关赶了十里路,连早膳都没有食用,
不想到了这里,腰酸背痛腿脚发麻,居然连想坐一下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都无法实现,或许在下真是真的做人失败,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告辞……”
说完,诸葛稚当即转身,对身边铜面男子使了个眼色,作势就要离去。
“大胆!”慕容克拍案而起,“你当我正蓝幡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
“休得无礼。”慕容敛止住暴躁的慕容克,对诸葛稚说道,“贵使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先前是本旗主大意了,还请贵使不要在意,
来人,准备一张桌案,一张毡毯,再准备一份羊肉款待贵客,贵使,这样你可满意?”
诸葛稚轻摇数下羽扇,回身说道:“既然慕容旗主盛情挽留,那在下就勉为其难晚一步再离开也不迟。”
话毕,潇洒的在帐内准备好的毡毯上落座,而那铜面神秘人则是默默守在他身侧,手持偃月刀,如一座大山一动不动。
诸葛稚这番话,这些做派让慕容克和慕容盛是差点当场发飙,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几个外人敢在慕容部内如此装逼嚣张的,还**是个中原人……
等美酒佳肴摆满诸葛稚跟前的桌案后,诸葛稚才摇着羽扇满意的点头,开始对慕容敛说道:“慕容旗主,在下想问一句,这金重关外的大军你打算何时退兵?
现在,魏闵已死,你们也尽得西北关外四州之地,似乎也没必要继续兵戎相见吧?”
“啪~”
听闻此话,慕容敛还未开口,一边的元獒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震的桌案上的金属盘子都高高扬起。
“你觉得这样就完了?真是太天真了!魏闵这个狗贼夺我夏国基业,他虽死,但凉州还没还给我们羌人!
奉劝你们最好乖乖金重关大门打开,迎我等进去,兴许我能看在你们听话顺从的份上,允许你们继续当我羌人的狗,饶你们一命!”
元獒厉声喝斥着,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怨念和对权利的渴望。
“唉……”
诸葛稚却是无言的叹息一声,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元獒,似乎在嘲讽元獒这种四肢发达的莽夫没有一丝一毫的觉悟。
慕容敛眉宇微微一皱,略带不满的对元獒说道:“元首领,请你记住自己身份,这是在我蒙洛人的大营,还轮不到你来耀武扬威,
若再有下次,你还是带着你的族人回土斤泽自生自灭吧……”
元獒闻言,立马闭嘴,毕竟自己有今日局势全赖慕容敛的帮助,一旦惹的慕容敛不满,自己的可汗理想怕是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元獒重新坐下后,慕容敛微笑着对诸葛稚说道:“贵使,你想让大军撤退,这一点怕是做不到,要知道你们的君王已经败亡,以魏国的浅薄根基能维系多久安宁?
中原有句俗语,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有何必有夷狄之见,拒绝我蒙洛人进驻凉州呢?至少,本旗主可以保证,我蒙洛人会比你们的君王更得民心。”
诸葛稚淡淡一笑:“慕容旗主,我想你大概搞错了一件事,在下的确从金重关而来,但却并非魏国官僚,你这些话对我而言,似乎并没能让人有所心动。”
慕容敛脸上笑容一收,凝视着诸葛稚,随即问道:“不代表凉州?那您?”
“慕容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诸葛稚笑道,“可曾记得数月前,雍州方面派人与您数次交流,合力剿灭魏闵的事么?”
“雍州?白麒!你是白麒的人?”慕容敛顿时瞳孔微缩,语气中充满了些许震惊。
此刻,帐内其余人也是同样露出震惊之色,雍州和金重关相隔千里之遥,他们的人是怎么抵达西北边关的?
“非也……”诸葛稚纠正了慕容敛的话,“在下效忠汉王!”
“也就是说,雍州大军已经抵达金重关了?”慕容敛神色凝重的问道。
诸葛稚笑道:“自然,既然雍州决定慕容旗主合作,前后夹击魏闵,那自然是要履行约定,
现如今数十万雍州大军已进入武威控制了局势,并有先头部队向金重关赶赴,而在下前来,就是想跟慕容旗主商议划分魏国疆土的事宜。”
此言一出,自觉修养极佳的慕容德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形象的起身指着诸葛稚咆哮道:
“真是厚颜无耻!你们既然与我慕容部结盟,为何数月来,屡次拒绝出兵!等我慕容部与魏闵杀的血流成河,大局已定时,居然恬不知耻的跑来商议划分疆土?
天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知道我们与魏闵鏖战损失了多少人马?又失去了多少族内亲人么?这其中你们又付出了什么!”
“战争终归要死人的……”诸葛稚一脸淡定,“对慕容部此战所造成的伤亡,在下深表遗憾,但不要以为雍州方面就没有代价,我们所付出的代价不比你们小。”
“你们死了多少人?”慕容德愤恨的问道,“能付出什么代价?”
诸葛稚轻描淡写的指指自己脑袋:“自然是耗费了大量心力和脑力,为了兵不血刃的取下凉州,在下足足有好几个晚上不曾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噌~~”
不旦慕容德,慕容盛、慕容克以及元獒听到诸葛稚这种简直何其卧槽的说辞后,不约而同的抽出身边的刀剑。
简直太过分了,这话中意思摆明就是在骂慕容部的人是只知道厮杀不会动脑的酒囊饭袋么?这叔叔能忍舅舅也不能忍了,非要把这诸葛稚大卸八块不可。
“放肆!”
而一直矗立在诸葛稚身边的神秘人,见到这一幕,一声虎吟沉喝,手中偃月刀微微抬起,随即重重落地,发出极其清脆的轰鸣声。
慕容克望向那铜面神秘人,只是一对上那面具视孔内输出的冷芒,全身上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股死亡的气味在他身上开始缠绕。
二十四 直刺软肋
……
帐内气氛骤变,双方一言不合,立马让温度降至冰点,除了帐中的篝火堆燃烧木料发出的阵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慕容部的人虽然占据绝对的优势,但不知为何,当他们见到那长须神秘男人手持偃月寒刀散发的逼人气势时,竟是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以慕容德他们久经沙场的经验可以判断,那个神秘铜面人绝对是一个高手,自己帐内多人联手可能也挡不住他的刀锋。
慕容德甚至可以判断,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怕是冲到帐口喊人的话还未出口,就会成为那柄偃月刀下的亡魂。
现在,他们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听元獒建议,先把诸葛稚这两人身上的兵刃卸了呢。
就在双方僵持约莫有数息功夫,诸葛稚和慕容敛同时出声:“退下,休得无礼……”
这才让气氛有些缓和。
“呼……”
慕容德和慕容克此时如释重负,齐齐轻吐一口浊气,刚才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那铜面人给予自己的压力让自己的后背都开始溢出汗滴……
铜面男人和慕容部其他人收刀退开后,诸葛稚主动欠身对慕容敛说道:“慕容旗主,
我们就暂时将方才的那些不愉快忘却吧,还是把话题转向一些能让大家皆大欢喜的交谈上来,您看如何?”
慕容敛淡淡一笑:“自然,不到万不得已,本旗主也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既然诸葛先生代表盟友与我慕容部交涉,想必也希望有一个让双方能互赢共利的局面,说吧,你想怎么划分魏国疆土?”
诸葛稚道:“有慕容旗主这句话,在下这不安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为表诚意,雍州这边只要凉州、夏州两地,其余三州以及漠北各处尽归慕容部所有,你看这诚意足够了么?”
“这种提议诸葛先生也真是敢说,本旗主不得不佩服你这份胆识和气魄……”慕容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其他先不说,光塞外这一块,与魏闵鏖战的都是我慕容部数十万勇士,为此还失去了不少幡内精锐,那么敢问诸葛先生,你又有什么理由提要夏州呢?”
诸葛稚轻摇羽扇,毫不在意慕容敛语气中不可觉察的一丝怒意,风淡云轻的说道:“看样子,慕容旗主似乎对在下所释放的诚意感到不满足?那依您之见,该如何划分疆土呢?”
慕容敛道:“如果诸葛先生所谓的诚意是巧取豪夺,那么本旗主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本旗主的要求很简单,四州之地尽归我蒙洛人所有,
至于凉州嘛,念在雍州方面也算是出了些许之力,不如各占半壁江山,就以天水为界,共同拥有,你觉得本旗主这个提议如何呢?”
诸葛稚摇摇头道:“就如同慕容旗主所言,凉州之地你们也未曾涉足,这样想要巧取豪夺,怕是有些不尽人情,你说呢?”
慕容敛脸上笑容逐渐凝固,眼中一缕寒芒直射诸葛稚,而诸葛稚犹自淡定的回视着他,脸上依然挂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良久,慕容敛问道:“如果这样的话,那诸葛先生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必要谈下去么?”
诸葛稚洒然一笑:“能不能谈下去,权凭慕容旗主决定,至少在下是很想一次性把双方摆在眼前的利益纠纷解决掉,这样也不枉来此与您碰面,
不过现在看来,是在下一厢情愿了,一旦涉及利益问题,尤其是这种局面,怕是以后还要多多往来数趟才能把让你我双方达成一致。”
“够了!”慕容德再次忍不住出声,指着诸葛稚大吼道,“魏闵是我们打败的,四州之地也是我们蒙洛人拿命换来的,你却怔怔有词的想要白拿?
告诉你,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夏州你就别痴心妄想了,还有凉州,你们不给,我们就去把他打下来,你觉得金重关外几十万人是摆设么?”
诸葛稚望向慕容德,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他一阵,旋即摇摇头说道:“这么说来,慕容部是想要破坏汉王与蒙洛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了?
如果这位将军觉得是,那你尽管砍下在下这颗头颅,然后,中原北地与塞外再无转圜可能,未来几十年,战火将会在边关之地永久燃烧,
你真的愿意看到这一幕么?”
慕容德眉头一皱,满脸狰狞的说道:“中原就是一群绵羊,也敢与狼群较量?绵羊再多终究只是野兽口中果腹的美餐,你这种话是威胁不了我蒙洛人的!”
“是么?”诸葛稚微微一笑,“还记得去年冬季,玄武关外一场大战么?如果你口中所谓的狼群就那种水平,请恕在下直言,莫说是绵羊,就算是一群蝼蚁也能把狼的牙齿尽数拔光。”
“你……”
慕容德闻言,登时火冒三丈,诸葛稚口中的去年玄武关冬季大战,自然就是慕容宝、慕容冲带着慕容部族人伏击拓跋玉海的事,最后因为刘策卷入,几万慕容部牧民,如风卷残云般被虐的怀疑人生。
这是慕容德和其他慕容部心中的痛,不少人对那次慕容宝的惨败沦为中原人阶下囚的事深感耻辱,很少在部落中提及。
如今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斯文书生居然当众把这耻辱说出来,让慕容德他们如何能忍受?更何况帐内还有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元獒等羌人将领呢。
果然,元獒听闻这个消息,狐疑的望向帐内慕容部将领,见他们脸上多有尴尬之色,不由对诸葛稚的话将信将疑。
慕容部也吃过不少败仗,这场败仗有一群经验不足的子嗣率领也真算不得什么,而且死的又不是族内精锐,对慕容部实力损失也极其有限。
但,外人听到这消息可不这么认为,由于慕容部在蒙洛草原上可谓臭名昭著,不少其他幡内的蒙洛人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还是十分舒爽的。
毕竟你这么牛气哄哄的慕容部居然被中原人打的全军覆没,看样子也不过如此嘛。
当然,内种的缘由很多人都华丽丽的无视了,这一年来草原其他部落再见到慕容部的人,也不如以前那般尊敬,胆大的甚至挖苦讥讽,让慕容部上层贵族是丢尽了颜面。
声望一旦跌落,再想建立起来就很难了,就如同现代社会在天朝一群没有道德信誉的巨婴砖家,一边把财产家人转移海外,一边在媒体上慷慨激昂的劝国人爱国继续恰烂钱的司马玩意儿有的一拼,一旦真相暴露,损失的是国家信用,虽然国家上层领导人或许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的背上一口黑锅。
慕容部目前就是这样一种微妙的状况,因为慕容宝这一场败仗,尤其被一直轻视的中原军队击败,直接导致他们的声望严重损失,很多人甚至认为慕容部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仗着与拓跋氏关系才立足在蒙洛帝国。
一年过去了,原本这件事也该揭过去了,不想这个诸葛稚却肆无忌惮的当众旧事重提,这简直就是啪啪打自己的脸么?
诸葛稚直接无视慕容德,转而对慕容敛说道:“慕容旗主,与汉王开战,你想清楚后果,因为这是公然违背汉王与蒙洛帝国的协议,你先考虑下你们的圣皇知道这个结果后,会对慕容部采取什么措施?
虽然在下未曾见过圣皇,但既然是君王,那就有一个共通点,身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挑战帝王的权威,一旦慕容部与汉王正面撕破脸皮,
慕容部不旦要考虑与汉王交锋的胜败因素,更要考虑来自你们圣皇的雷霆手段,当然了,如果你觉得你们圣皇对慕容部,对正蓝幡依旧十分信任,
你大可现在就宣布代替圣皇与中原北地决裂,不知慕容旗主有没有这样的胆识做出这样的决定?”
此话一出,整个帐中鸦雀无声,如果之前诸葛稚只是拿慕容宝的败绩挖苦一下大不了忍忍就过去了,可现在他言语直接切中了慕容部甚至整个正蓝幡的软肋,着实让人不得不仔细考虑下这个极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慕容敛闭目凝思一阵,忽地冷笑一声,对诸葛稚说道:“今日与诸葛先生相会,本旗主也是深感荣幸,您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不过关于疆土划定之事,你我双方还是再仔细斟酌一下,天色不早了,诸葛先生还是早日回去吧,来人,送贵客出营,不得刁难。”
诸葛稚起身拱手:“慕容旗主,请你务必好好考虑下在下这番话,希望下次见面时,咱们能顺利的把这些琐事一并解决,告辞……”
话毕,诸葛稚和那铜面男人在两名异族侍卫的带领下,缓缓步出帐外。
等诸葛稚一离开,慕容敛摇着头苦笑道:“厉害啊,本旗主算是见识到了,不想刘策麾下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要是他这样的人能为我慕容部效力,那该多好啊……”
二十五 金重关内的危机
……
慕容盛心有不甘的对慕容敛说道:“旗主,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慕容敛淡淡回道:“那还能怎么样?莫非真要杀了他们?”
慕容盛死死捏紧手中的金酒杯,用力之下,手中酒杯开始慢慢变形。
“不要激动,慕容盛,我的族兄……”慕容敛手指一勾,一名西域女奴立刻手捧装满葡萄酒的酒壶,替慕容敛桌前的空酒碗倒上了半碗。
慕容敛端起葡萄酒,轻轻摇晃数下,一脸平静地说道:“凉州我们势在必得,纵使得罪了圣皇也不能放弃这千载难逢入主中原的机会,一旦错过,怕是会后悔终身。”
慕容盛奇道:“既然如此,那方才旗主对那诸葛稚为什么不强硬一些呢……”
“呵呵……”慕容敛轻笑一声,仰脖一口饮尽碗中酒水,丢下碗道,“要杀诸葛稚易如反掌,但这是下下之策,他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跟刘策撕破脸皮,必须要周密详细计划一下才行……”
慕容盛轻叹一口气,略带不满的说道:“圣皇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会选择跟刘策结盟,难道与中原通商比我们蒙洛人入主中原鼎立千秋大业还要重要么?”
说完这句话,慕容盛顿时有些后悔,因为帐内除了慕容本族之人,还有一个元獒在。
而元獒在慕容盛把凌厉的眼光瞟向他时,及时避开他那摄人的眼神,装作一副没听到的神情掩饰内心紧张。
“你错了慕容盛,我的族兄……”慕容敛回道,“我们蒙洛人一向都是在马背上打天下,但你发现没有,凡是蒙洛人铁蹄路经的城镇除了死亡和血腥,还有什么?
西域各地在我蒙洛人的征服下,当地百姓愈发贫穷,多少年过去了,那里有恢复以前繁荣的景象么?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慕容盛想了想道:“旗主的意思是,我们蒙洛人不善治理城市?”
慕容敛点点头,表示认可:“说的没错,就因为我蒙洛人不善管理城镇,圣皇才不得不跟刘策合作通商,你可不要小瞧这通商,他内中的门道多到你难以想象,
想想玄武关外那座归宁城吧,短短两年时间,它的繁荣势头已经快要赶超王庭,草原上至少四成的牧民离不开那座城市所带来的一切必需品,
更有不少贵族甚至离开自己久居的牧场,带着亲信族人搬入城中定居,仔细思考一下,你就不难发现这是因为城市运转良好带来的结果,
这其中高效的官衙和良好的秩序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圣皇为什么派自己最亲近儿子去当城主?就是为了让他好好学习城市管理的经验,
未来好运用到入住中原后的各郡县管理当中……”
慕容盛恍然大悟,听了慕容敛的话,明白了拓跋宏业的盘算。
“但是……”忽然,慕容敛语气一转,“除此之外,这座城市也极有可能葬送我蒙洛人的前途,当已经习惯住在舒适的房屋内,
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手中的金银换取,久而久之,蒙洛人还会愿意回到那穷凶极恶的环境中么?
这是一把双面刃,既能把我们草原族群带向中原人口中所谓的文明,也能让草原人的体内狼一样的血性慢慢磨灭……”
慕容克闻言,拍案而起:“什么狗屁城镇,我们草原上的勇士只要一座毡包,一匹骏马就足够了,
那些砖瓦铺成的高墙厚壁就如同一座牢笼,锁住了雄鹰展翅的梦想,只要给我机会入主中原,
一定要把所有城池全部夷为平地,到处都成为我们蒙洛人的牧场,哼……”
“说得好!”慕容敛难得赞许的望了一眼慕容克,拍拍手说道,“我们慕容部的人就应该有这等气魄,他日入主中原,
第一件事就是毁去他们的城镇,消灭他们的文化,让他们跟我们一样只能说草原上的语言,接受草原上的礼数,
然后永远匍匐在我蒙洛人的脚下为奴!”
“好!”
帐内众人起身举杯,脸上充满了对慕容敛口中所勾勒未来的向往。
“报~~”
这时,帐外响起一名卫兵的禀报。
“启禀旗主,金重关守将马崇喜来求见……”
慕容敛闻言嘴角一扬,对慕容德几人说道:“看样子,我们的震慑起了效果,金重关的守将忍受不了恐惧,打算要献关了。”
“哈哈哈……”
众人闻言,齐齐大笑,之前被诸葛稚搞的心烦意乱的心情此时也被抛诸脑后。
慕容敛止住众人笑声后,大手一挥,对门外恭候的卫兵说道:“速速有请,另外命人准备烤全羊宴,本旗主要亲自款待马将军!”
……
从慕容敛军营出来后,诸葛稚和神秘男子一路策马缓缓向金重关方向前行。
二人一路无言,直至回到关门之内,诸葛稚便吩咐那神秘铜面男去休息后,径直向田晏、夏育所在的宿营地走去。
行至半途,一阵激烈的喧闹声引起了诸葛稚的注意。
他停下脚步,侧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守关士兵张开双臂,死死挡住跟前几个肩挎包裹的同僚,好像在争执什么。
诸葛稚闭目思索片刻,便悄悄来到他们身后不远处,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剑,拿出一块磨刀石做保养兵刃的动作,实则侧耳倾听,想要知道他们在争什么。
“你们不能走啊……”那名张开双臂的士兵苦苦哀求道,“外面胡人压境,你们要是走了,谁来御敌?要让蒋将军知道了就不怕军法处事么?”
“给我让开!”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狠狠一推那名挡在跟前的士兵,不屑的说道,“还蒋将军呢?现在人都瘫在床上了,他都管不了由你什么事?”
另一名士兵紧了紧肩上的包裹,也说道:“天王都让人在关外鞭尸了,他姓蒋的一个病秧子有什么用?念在同僚一场奉劝你一句,不要再呆在这里送命,跟我们一起走吧!”
那名被推倒的士兵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继续劝阻道:“正因为天王死了,我们更要坚守金重关,你们要是都这样离开,对的起他么?”
“少啰嗦!”一个高个儿士兵不耐烦的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留在这里等死吧,别拦着我们,滚开……”
说完,那高个子士兵狠狠推开他,和其他决心要逃离金重关的士兵一道,扬长而去。
“唉……”
那士兵眼睁睁看着同伴离去,轻叹一声的同时,握紧了拳头。
“大军压境,他们都走了,你为何不跟他们一起离开呢?”
蓦然,诸葛稚的声音出现在他耳畔,士兵回身望去,刚好对上他那平静地瞳孔。
士兵低头说道:“不瞒先生,其实,我也想离开,但,既然我当了兵,就应该尽好一份属于自己的职责,就这么离开,我心中总过意不去……”
“你叫什么名字?”诸葛稚问道。
“武起……”士兵低声说道。
诸葛稚点点头:“真没想到,你一小小士卒还有这等心怀,不错,以后你的前途无可限量,对了,你为何会从军……”
武起更是羞愧万分:“不瞒先生,小的误杀了自己妻子,才被发配充军,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诸葛稚轻摇羽扇,仔细打量了这个叫武起的士兵,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杀妻之罪可不轻,你要引以为戒啊……”
武起应道:“先生放心,小的就是死也会拉几个胡人垫背的……”
话刚说完,武起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您是大才之人,小的想问一句,这金重关真的守不住了么?”
“你是听何人说这些话的?”诸葛稚疑惑的问道。
武起回道:“小的这两日听关内上司说的,他们言敌军军势过大,若与之交锋必重蹈天王覆辙,唯有开关迎接胡人进城方能避免杀身之祸。”
诸葛稚轻摇羽扇的手为之一怔,面色也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到风淡云轻的神态,安慰武起道:
“你那些上司贪生怕死才会这般说,你看看这关墙,外面的胡人纵使骑术再高明,能把踏过几十丈高的厚壁么?
还有,胡人也是人,跟我们一样一个脑袋两个肩膀,既然都一样,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你能尽好自己职责,守在自己岗位上,那些胡人必定拿你是无可奈何,所以不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放宽心就行了。”
听完这番话,武起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对诸葛稚谢道:“多谢先生开解,武起已经没事了……”
“嗯……”诸葛稚应了一声,又仔细打量武起一阵,便摇着羽扇继续走去。
待即将回到雍州军本部时,诸葛稚不由眉宇紧皱,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心道:
“必须得想办法阻碍金重关内焦躁的气氛,算算时间,公孙禹赶回金重关最快也要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时间绝对不能让金重关失陷,否则一切就将前功尽弃……”
二十六 染血的沙州
……
十一月二十七,午时,沙州,西域军营地……
“塞阿里,昨晚那妞怎么样?有没有把你的腰闪断啊?哈哈哈……”
“苏克鲁,少在那说风凉话,瞧瞧你自个儿吧,眼圈还泛黑呢,那两个娇嫩的中原女人估摸着被你那虎阳折磨的不停求饶吧?”
几个西域兵相互碰面都不住出言打趣,他们或牵着战马,或拉着骆驼,但见无论马匹还是骆驼,它们的背上都挂满了从沙州各地劫掠而来的财物。
这些西域兵毫无半点纪律可言,要论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但要劫掠居住在沙州的部落百姓,那可是有着异常丰富的经验。
沙州的百姓无论是异族部落的胡人还是中原人可算是吃够了这群恶棍的苦头,无数牧民都被他们整的是家破人亡,除了财物损失,最臭名昭著的就是对妇孺的残害,那手段已经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然而,谁都不曾想到,这些西域兵在出征之前,在家中都同样是些老实巴交的普通民户,主以给那些巴依老爷种植庄家和放牧糊口饭吃的。
西域各国的国王在慕容敛的号召下,开始陆续集结大军向凉州地界进发,作为出兵的报酬,慕容部允许他们在塞北四州尽情劫掠,无论是财物、丝帛、牲口、女人、男丁,只要他们带的走,尽管自己想办法去取。
所以,这些昔日淳朴的西域兵在出征那一刻,各个都化为贪婪的魔鬼,那些往日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女人、财帛如今都能轻而易举的获取,顿时让他们觉的这趟旅途十分值得,虽然他们劫掠的大部分人口、财帛都必须交给国王,但剩下的也足以让他们内心感到喜悦和满足了。
只是,这样的美好时光即将化为泡影……
“奇怪,依克凡的军队怎么还没有回应?已经两天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沙州指挥官瓦里森坐在舒适的帐篷内,搂着两名身段火辣,脸颊姣好的西域女郎,一边喝着美味的葡萄酒,一边有些担忧前方友军的状况。
边上伺候瓦里森的西域奴仆闻言,恭敬地说道:“尊敬的瓦里森老爷,您不用过分担心,依克凡将军一定是遇到了沙尘暴,加上天气寒冷,这才迟了些时间,相信最迟到晚上,他一定能回到营地与您会面弟弟。”
“你说的不错,是我太过担心了……”瓦里森对着两名女郎上下齐手,一脸淫笑着说道,“依克凡是我最好的朋友,又久经沙场,一定是因为这糟糕的天气才耽误了,不去管他,继续喝酒……”
与是,瓦里森继续在帐中寻欢作乐,把对友军的境况不再去关注了。
眨眼间,两壶葡萄酒下腹,瓦里森已经醉眼惺忪,最后一头栽倒在左侧一名西域女郎的膝盖上,打了一个酒嗝后,彻底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瓦里森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万马奔腾带来的地面震动,那马蹄声由远至今,最后在耳边环绕不已。
紧接着,四周又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哭喊声,以及刀兵交接的震响……
“嗯……”
瓦里森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只觉得这是一场梦,与是轻声呻吟一声后,侧了个身继续睡去。
可能觉得梦里实在太吵,他本能的抓过一条毯子,把整个脑袋裹住。
不多时,瓦里森听到了帐内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他觉得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
直到一股冷冽的寒风吹的他头皮发痛,又有浓重的血腥味直扑鼻孔之际,他才猛地惊醒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努力睁开厚重的眼皮,率先映入瓦里森眼帘的是无数的火把将黑夜照如白昼,刺的他赶紧又闭上双眼。
“我还在梦中么?一定是在梦中,但,为什么这血腥味却这么重……嗯……还有那喊叫声是怎么回事?”
瓦里森努力摇摇头,想要舒展一下双臂。
“嘶,痛……”
但他刚要用力,双臂非但没有展开,反而传来极其难忍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嘀咕一声,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谁干的?来人啊!”
清醒过来的瓦里森,整个人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动弹不动,他惊恐的大喊大叫。
“砰……”
一记铁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登时把瓦里森的两颗门牙当场打断,痛的他闭不上嘴。
“醒了?”
一声冰冷的话语在瓦里森耳边响起,他努力抬眼望去,却见一名很明显长着中原人脸庞的铁衣士兵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们是……”
“砰……”
瓦里森刚张开血淋淋的大口要说些什么,结果又是一记重拳直接凿在他的小腹上,直接把他中午喝的酒水连同牙龈血水一股脑吐了出来。
那士兵一把扯住瓦里森头发,狠狠一拧,恶狠狠的说道:“你给我听好了,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除此之外,你要是说多余半个字,我把你屎都揍出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瓦里森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却也只能不停点头争取少受些苦难。
“哼……”
士兵把他头发一甩,嘱咐两名同伴几声后转身离去忙其他事了。
等瓦里森身上的疼痛缓解些后,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在火光照耀下,瓦里森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大营,如今已成为血腥的地狱修罗场。
只见离自己十余步距离,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堆积成一座座小山,边上是一具具无头的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整个大营。
“不要杀我,不要啊……”
苏克鲁被两名全副武装的中原士兵拖着来到瓦里森跟前跪好,任凭他哭喊挣扎,那两名中原士兵却是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斩~”
下一刻,其中一名中原士兵猛地抽出腰间一米长的环首刀,对准苏克鲁后颈,狠狠挥下……
“噗呲……”
一声金属破躯响起,喷出一滩热血直接溅到瓦里森脸上。
瓦里森呆呆的望着这名苏克鲁身首异处,那颗狰狞万分的人头滚落到自己脚下。
等回过神来,瓦里森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恐惧在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蔓延,最后竟是吓得失禁了,湿腻的液体顺着裤管流淌直下,与血腥味融和充斥着自己的口鼻。
这支中原军队不是别人,正是白麒带出塞的雍州军。
经历数日的长途跋涉,白麒绕开蒙洛人主力,直扑实力相对较弱的西域军团所在地,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斩断慕容部的一条臂膀,切断他们从西域获取的补给线。
在进入沙州地界后,他们遭遇到依克凡的三万西域军。
起初,由于敌人数量是自己的好几倍,雍州军团胆怯不敢与之正面交锋,还是白麒鼓舞士气,扬言西域兵的战斗力比强盗都不如,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时候,这才让这群第一次出塞远征的雍州军团安下心来。
结果,一战之下,依克凡的西域兵果然如同白麒所言那般不堪一击,他们除了人多之外,再无其他优势,甫一交战,汉军立马占据上风,直接开启了“群体无双收割模式”,杀的依克凡的西域兵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这一战,一万人歼灭西域兵一万四千人,俘虏九千多人,缴获牛羊五万语头,战马八千批,金银布帛不计其数,连依克凡自己也在汉军的战马冲锋中被撕成碎片。
此战,也让原本心有余悸的雍州军彻底放下了心中忧虑,重新树立了信心,对白麒也开始敬畏起来。
接下来,白麒让全军上下携带足够十日食用的干粮,除了八千匹战马外,其余的金银牲口布帛之类阻碍行军的累赘全部舍弃,继续向沙州挺近。
至于那九千俘虏的西域兵,在白麒从他们口中获得想要的情报后,直接全数诛杀,一个活口都不留,再一次体现了这名年轻将领嗜血的风格。
等汉军兵马离开后,留下的只有两万多具尸体以及殷红的沙砾……
至于这座沙州大营,白麒直接命令全军正面冲锋下,缺少指挥四万西域兵如同一盘散沙,在一万汉军铁蹄的进攻下,只一个时辰就沦陷了,俘虏的两万多人全数成为了汉军屠戮的对象。
可怜这瓦克森怎么也想不到,不过一顿酒功夫,自己就沦为了阶下囚,这是他怎么都料不到的。
就在瓦克森战战兢兢等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之际,白麒在两名侍卫以及一名随军记录官的簇拥下,来到了他跟前。
走到瓦克森跟前,白麒冷哼一声问道:“你是瓦克森,这支西域兵的主帅?”
瓦克森身为西域贵族一员,自然听的懂白麒在讲些什么,忙点头应道:“是的,请壮士饶我一命,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白麒道:“饶你一命自然没问题,只要你能老实回答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瓦克森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不断以讨好的语气回复道:“是是是,您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白麒问道:“你是西域哪一国的人?”
瓦克森道:“回壮士的话,我是瓦慈国人,这里营中还有西昌国跟胡沙国以及龟兹、金沙、廉康等国的士兵。”
白麒又问道:“你西昌国有多少人丁?”
瓦克森回道:“西昌国内有二十余万人丁,其余那些邦国也都与本国所差无几。”
白麒点点头,继续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国家在何处?”
“葱岭以西,距离沙州边郡三百余里路程……”瓦克森为了活命,对白麒的话是有问必答,一个字都不敢遗漏。
得到所要的答案后,白麒看向那记录官,小声和他嘀咕几句后,不再看瓦克森转身离去。
等他迈出两步后,扬起手对站在瓦克森身边的两名汉军士兵淡淡吐出一个字:“杀……”
二十七 雪地追击
……
十二月初三,葱岭以西,瓦慈边境……
“唏律律……”
凌冽的寒风中,一支身着厚重皮袄的西域骑兵在为首一名年轻西域王子的率领下,疾驰在已被白雪覆盖的空旷大地上。
这支西域骑兵不同之前遇到的西域兵团,他们装备精良(相对而言),每一具躯体皮袄内都披有一层打有铆钉的锁子甲,胯下坐骑壮硕,一看就知道是经过训练的西域良驹。
虽然他们只有区区千余人马,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仿佛各个能以一敌十。
为首的那名富有贵族气息的年轻将领,腰胯一柄镶有蓝宝石的弯刀,脖颈上又挂着一串玛瑙项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他是瓦慈王子,瓦陀尼,也是瓦慈国国王指定的下任国君。
这次瓦陀尼亲率上千禁军,不惜顶着风雪离开温暖的宫廷,只为一个目标。
消灭盘踞在瓦慈附近葱岭一代的中原人部落,好让自己与月氏国的联姻能顺利进行,不被打扰。
生活在西域一代的中原人大多是在三十多年前从凉州迁徙而来,只为躲避战乱带来的生命财产威胁,只希望寻求西域各国的庇护。
起初,西域各国也接纳了这些中原人,只要答应缴纳两倍与西域本土人的税就能得到君王的庇护,于是,避难的中原人便开始在西域这一代落地生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中原族群根西域人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可随着中原人越来越富裕,西域各国的统治者们便开始不断加重了对中原族群的税收,基本每一个中原人必须要比本地牧民多缴纳五倍的税收。
这让中原人心中相当不快,但一想到自己寄人篱下,也只能忍气吞声,顺从的将辛苦赚取的近半财富充作税收上缴。
不想这样却加重了西域各国某些统治者的气焰,开始以各种名义征收中原部落的税,这其中也发生过好几次冲突,但每一次都以中原部落的退让而告终。
双方就这样维系着微妙的关系,直到蒙洛人西征,这种脆弱的关系登时爆发开来。
蒙洛人给西域各国带来的劫难可以说是毁灭性的,等蒙洛人东归后,不少西域国王望着一片萧条的城池街道,看着到处都是犯罪者流窜的身影时,都只能唉声叹气。
为了快速恢复元气,他们开始把主意打到那个软弱可欺,却又十分富有的中原部落群体身上。
大周363年,距离刘策来到这个世界的五年前,西域葱岭一代十二个国家国王集体煽动治下子民,把蒙洛人的劫难归咎到中原人身上,污蔑是他们把灾难带到了西域,害的西域各国惨遭蒙洛人屠戮。
与是,一场针对中原部落的屠杀就这么开始了……
多年后,新生的帝国官僚通过久居西域的中原人,和有良知的西域人多方证实,大周363年那场针对中原人有预谋的屠杀,是统治者为了转移矛盾,掠夺他们财富而精心策划的。
据统计,这场持续为期一个月的动乱,十余万中原人死于暴徒的厮杀,三万多名妇孺少女被强暴,其中两千多名妇孺在被奸淫后惨遭杀害,还有一千多名妇孺在暴徒施暴中毙命,经济财产损失无法计算,绝对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惨案……
“我这辈子最恨自己是中原人!”
这是一名劫后余生的少年,望着满地尸体时,面朝南方发出的悲鸣,可以想象,他当时喊出这句话时,内心是多么绝望。
没有人来救他们,大周王朝早就舍弃了他们,羌人,蒙洛人更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流落西域的中原人没有强大庇护注定只能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灾难平息,中原部落还是得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还是要背负沉重的税收继续生活在这片土地,因为离开这里,他们将无处可去……
不过,也有些中原人不甘就这样沦为别人肆意欺凌的对象,他们对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发誓一定要与那群刽子手周旋到底,为亲人复仇……
瓦慈国就是当年迫害中原部落的西域诸国之一,他们依靠从中原部落内劫掠的财富很快稳定了国内不安局势。
也是瓦慈国周边,中原部落自发组成的抵抗力量最为严重,常年困扰着瓦慈国。
这一次,瓦慈国王是铁了心要把盘踞在葱岭一代的中原抵抗势力一网打尽,为的就是跟月氏国结盟时不至于意外发生破坏瓦慈国的“千秋大业”。
瓦慈周边的中原人抵抗势力在五六百骑左右,瓦陀尼认为一千禁卫军对付这些中原人是绝对戳戳有余。
“吁~~”
前进了约莫有二三十里路,在一处干枯的峡谷前,瓦陀尼喝住战马,命令全军停下。
他唤来随身奴隶,问道:“那些中原人真的必经此处么?”
奴隶回道:“尊敬的王子殿下,我已经命人散布今日有运粮的车队经过此处的谣言,那些中原人在这么冷的天没有粮食如何活下去?他们一定会来的。”
瓦陀尼满意的点点头,残忍的笑道:“很好,今日就让这群敢跟我们作对的中原人全部杀光!”
随后回过身对身后亮着明晃晃弯刀的禁卫军吼道:“勇士们,等杀光那群中原乱党后,回到城中本王子请你们喝酒吃肉!”
“嗷嗷嗷……”
上千王国禁卫军高举弯刀,发出激昂的欢呼。
瓦陀尼心满意足的回过头继续望向那峡谷的入口处,拍拍自己的手上的棉手套,抽出弯刀仔细,一双瞳孔死死锁定在正前方。
“唏律律……”
“咯嗒嗒……”
骤然,一声马鼻息响伴随轻微的马蹄声传入瓦陀尼耳畔,顿时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来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真的很想知道,等他们冲出峡谷看到本王子的大军时,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吃惊表情……”
瓦陀尼兴奋的幻想着即将到来的厮杀,幻想着那些软弱的中原人跪在地上向自己不住求情的场面。
“轰~~”
马蹄声越来越近,前方的空谷内已开始荡起铁蹄轰响的回音。
“嗯……”
下一刻,当瓦陀的坐骑开始不安的踱步时,他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至于其余的禁卫军士兵,此时也感受到大地似乎在轻微的震动。
“区区几百骑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一丝不祥的预兆在瓦陀尼脑海闪现,他们紧紧握住马缰,极其狐疑的凝视着那座空谷,心头开始掀起一阵莫名的焦躁。
“吁~~”
“轰隆隆~~”
在瓦陀尼他们焦躁的等待中,空谷内的骑兵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那是……”
当瓦陀尼看到黑压压一片的铁甲骑兵如洪水般向自己袭来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是只有几百装备简陋的游骑么?怎么回事?那至少有好几千……我的天呐……”
望着空谷内源源不断涌出的骑流,瓦陀尼绝望的发现自己的情报似乎有误。
“撤……快撤……”
危险逼近,瓦陀尼在本能驱使之下,立马拨转马身,惊叫着向后逃去。
一千禁卫军闻言也立刻策马回身,紧跟瓦陀尼一起狂奔。
“想走?全部给我留下!”
见那群西域人想跑,白麒一声令下,立刻有三百轻骑纵身跳到随行的另一匹马背上,奋勇疾驰追赶了上去。
“妈耶……”
一名西域兵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后方追击的汉军距离自己只有一个马身时,吓得魂不附体,怪叫一声后死死夹紧马腹,想要躲开他们的追击。
“死~”
然而,他刚策马奔出几步,耳边忽然回荡一阵可怕的死亡宣告,侧头望去,却见一道寒芒在眼前一闪……
“噗呲……”
锋利的环首刀从汉军手中甩出,直接将他的半边脸颊,连同头盔一起,狠狠削飞出去……
失去生命的西域兵策马又向前疾驰数步,最终身子一歪,侧着摔落马背。
那名汉军舔了下溅到自己嘴边的血液,收回环首刀后,头也不回的一踩马镫,继续向下一个目标杀去。
“杀~”
另一名西域骑兵眼见自己左右两侧被汉军骑兵包围,自知死亡降临,索性怒吼一声,举起弯刀咆哮着想要殊死一搏。
“砰~”
然而他的弯刀还未来得及挥出,一支铁骨朵直接砸中他的后脑勺。
顿时,这名西域兵眼前一片金星旋转,伴随着眼角落下的血泪和头顶不明液体流淌,整个人失去平衡,翻落马背,随即被无数席间而至的铁蹄阎魔,蹦出一片血雾消散。
三百轻骑兵如同鬼魅一般,死死咬住那群逃窜的西域兵,用投掷的暗器,手弩以及手中的环首刀,尽情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数里追击的过程种,已有两百多名西域兵在汉军的攻势下被掀落马背,随后又被奔涌而来的更大骑浪撕成碎片。
“可恶,快跑,快跑啊……”
瓦陀尼此时心惊胆战,已经顾不上这支对他们来说造价高昂的禁卫军了,只想快些逃回瓦慈城内,远离这群可怕的魔鬼。
二十八 誓平葱岭
……
“吁~~”
“轰隆隆~~”
旷野上,激荡人心的追逐战依然持续,战马嘶鸣与铁蹄轰响回荡天际透彻云霄。
渐渐地,瓦陀尼的部队放缓了速度,骑兵胯下的坐骑口吐白沫,不停呼着灼热的白气。
只因瓦陀尼的部队在连续行军中,马匹未恢复脚力所致……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瓦陀尼自知情形危急,索性把心一横,高举镶有宝石的弯刀,大声吼道,“勇士们!让我们跟这群强盗拼了!”
“嗷嗷嗷……”
剩余的七百西域禁卫军齐声长嗥,在别开后面追赶的汉军骑兵一个马身之际,猛地侧转马身,向眼前排山倒海般的骑浪反扑过去,只求能奢望奇迹出现,获取一丝渺茫的生机。
“退~”
正在身后追赶的汉军轻骑兵见此,为首的指挥官立刻大吼一声,三百骑兵立刻分成两波向左右散开,给身后的重骑铁墙让开进攻的道路。
“杀啊~勇士们~杀啊~”
瓦陀尼此刻神情疯癫,靠不停大吼掩盖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指挥这支禁卫军狠狠凿向那道密不透风的铁甲骑墙。
如果换做从前,见到胡人打算殊死一搏,这些雍州兵纵使不崩溃,也会产生一阵不小的混乱。
但,经过白麒的精卫营系统训练,加之前些时日连败西域兵两阵,斩杀数万颗头颅后,这些雍州健儿心理素质已经由内而外发生了蜕变,再对阵胡人时,已经充满了不屑和蔑视。
只见骑浪中分出数千骑兵迂回向左右包抄,将这数百西域兵的后路完全切断,而重骑身后的其余人马有序放慢前进步伐,防止与前方即将投入战斗的重骑兵相撞。
“骑枪就绪~”
“喝~~”
双方骑兵即将碰撞之际,重骑当中的指挥官一声暴喝,紧接着传来骑兵如山般回应后,冲在最前方的两列重骑兵,将原本竖立的骑枪缓缓压下,冰冷的对准了前方的西域人马。
“轰~~”
“呲~~”
“咔嚓~~”
两军相撞,登时人仰马翻,熟悉的枪杆折断声回荡耳畔,每一声就代表一条鲜活的生命与这冰冷的空气沦为一体……
“砰~~”
“吁~~”
一声巨响,一名西域兵在从骑墙空隙出策马疾驰的时候,忽然整个人从马背上飞起,重重摔在地面上,而他的坐骑此时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却是并肩的骑兵间距被一条铁链锁住,专门用以克制那些企图冲过骑墙的轻骑兵……
西域兵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头晕目眩的从雪地上爬起,可他一抬头,登时目露惊恐,刚要开口大喊之际……
“砰~呲~”
一条带有尖刺的铁链直接甩在他头顶,将他整个人倒转着掀飞出去,在落地时,呈惯性又转了数圈才停下,再定睛看时,这名西域兵的躯体早已扭曲变形,看不清本来的面具……
“不要过来,救命啊~~”
另一名西域兵被一支骑枪刺中肩胛掀落马背后,竟是一时未死,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握着肩膀上折断的半截枪杆,一边不停倒退,嘴里不住大喊大叫。
下一刻,一骑如风,转瞬行至他眼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战马前蹄高高抬起,那马掌上沾满污渍的“Ω”型铁块在他眼孔中越放越大。
“砰~~”
粗重的马掌狠狠踹在那西域兵脸上,登时将他的整张脸都挤压的血肉模糊,脸颊上撕开的那道口子内,露出了森白血红的牙龈暴露在空气中,让人触目惊心……
“杀~~”
“喝~~”
汉军重骑兵长驱直入,将那些试图螳臂当车的西域骑兵尽数掀翻碾压。
不多时,七百余西域骑兵已被汉军骑阵淹没,再也看不到有一人在马背上的踪影。
……
“带上来……”
战后,汉军开始原地短暂的休整,而瓦陀尼以及被俘虏的十余名西域兵则被五花大绑的押到白麒跟前。
白麒此时正在把玩着瓦陀尼手中那把价值不菲的弯刀,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等瓦陀尼几人被带到后,白麒才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态,扫视起跪在地上冻的瑟瑟发抖的瓦陀尼等人。
扫视一圈后,白麒收回目光,又拿起那把弯刀,漫不经心的问道:“说说吧,你们都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立刻有一名西域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白麒不停哭诉,只可惜他说的话在场这些汉军没一人听的懂,不过观他神态也清楚大概是在苦苦求饶……
白麒眉头一皱,厌恶的瞥了一眼那西域兵,随后同边上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那亲兵心领神会,二话不说抽出环首刀,大步走到那西域兵跟前,不由分说一刀切断了他的咽喉。
滚烫的血液喷洒在这寒冷的空气中,那西域兵痛苦的挣扎一阵后,倒在了血泊中,至死脸上依然挂着惊恐的神色。
“妈的,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呸~”
汉军士兵完成白麒交代的任务后,狠狠一甩刀身,将刀身上的血液挥落,然后又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帕,小心翼翼擦拭起来。
对兵器的保养呵护也已成为雍州军中必不可少的科目,尤其是这样削铁如泥(锰钢锻造)的宝刀更是如此。
而瓦陀尼那些人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早已吓得是魂胆俱丧,身体也因为恐惧而抖的更加厉害了。
白麒见此,索性起身在这些俘虏面前踱步,手中弯刀不时贴在他经过的西域人脸庞,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最后,白麒来到瓦陀尼身前,将刀抵在他脖子上,看向四周问道:“最后再问一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西昌人,瓦慈人还是胡沙人?如果我依然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你们都得死!”
冰冷的威胁传入每一个西域兵耳朵内,瓦陀尼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冰冷刺痛,再也忍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惧,立刻用学到的中原话坦白交代起来。
“不要杀我,我全都告诉你,我们是瓦慈人,瓦慈城离这里八十里路,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歼灭盘踞在葱岭一代的马匪,不成想遇到将军的部队,这是一个误会,一个误会啊……”
白麒闻言,冷笑一声,望向瓦陀尼:“误会?不不不,你错了,这不是误会,我们到这里就是来灭你们瓦慈国的,
当然了,不旦你们瓦慈要灭,葱岭一代所有帮助蒙洛人的部落国家都得灭掉,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我就破例给你留一具全尸吧……”
话毕,白麒冲身后的一群汉军士兵使了挥了挥手。
瓦陀尼见此吓得半边身子紧紧贴在白麒大腿上(双手被反绑,抱不了),大声哭喊着:“将军不要杀我啊,我是瓦慈国的王子殿下,只要你能饶我一命,放我回去,父王定会给你重酬的啊……”
瓦陀尼的哭喊声立刻引来周围汉军士兵的侧目。
“好家伙,这次赚大了,本以为就是个西域贵族将领,不想是一个王子啊……”
“怪不得他的刀那么显眼,原来是瓦慈国的王子啊,这功劳该怎么算?”
“不如把他绑起来去勒索一笔赎金,也好弥补我们之前丢弃的金银,那些金银平分可抵我们好几个月军饷啊……”
汉军士兵嬉笑着打趣,对与俘虏了一个国家的王子储君,心中很有成就感,这样回去也能跟同僚大肆吹嘘这一次远征的战绩了。
“都瞎嚷嚷什么?”在听闻瓦陀尼身份,白麒却依然不为所动,一脚甩开瓦陀尼后,大声喝斥着这些汉军将士,“莫说他是什么狗屁王子,就算他们国王来了,本将军说过的话依然算数,我白麒要他们三更死,就决不留他们到五更,立刻行刑!”
经白麒这么一吼,汉军士兵这才安静的闭上嘴巴,开始执行他的命令。
纵使他们心中多有吐槽也不敢违抗白麒的命令,因为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们已经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已经由最初的不满不屑到现在敬畏有加。
“不,不要杀我,我是瓦慈王子啊……”
瓦陀尼苦苦哀求着白麒放自己一条生路,边上的亲卫兵也同样哭喊不休。
然而白麒却是毫不所动,亲眼看着那些汉军士兵高高扬起手中环首刀,在其余同袍的注视下,咬紧牙关,重重挥下……
寒风呼啸,十五颗人头在雪地里渐渐被凝固了血液。
收拾完瓦陀尼一行人后,白麒深吸一口凉气,旋而对众人说道:“休息半个时辰继续出发,争取在天黑前赶到瓦慈城外找几个部落落脚,明日一早开始对瓦慈城发动进攻,务必要一战把瓦慈从葱岭这片拔除!”
“喏!”
周围汉军将领闻言,群情激昂的大喝一声,若放以前他们根本不信白麒能带他们灭掉一国。
但现在,他们都有种强烈预感,那就是这一片的西域国度可能真的会迎来灭亡的命运。
而自己,却即将亲身经历这样的“盛况”,怎能让人不热血沸腾?
二十九 踏破贺兰山阕1
……
十二月十九清晨,瓦慈城皇宫……
年迈的瓦慈国王瓦陀罗在女奴服侍下,穿戴好象征王者的衣冠,站在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前,任由自己信任的奴仆梳理自己的长发。
良久,瓦陀罗总算满意的点点头,对身边的奴仆问道:“瓦陀尼还没回来么?”
奴仆躬着身子摇摇头道:“回禀主上,老奴一早就向宫廷的卫士打听了,他们并未见到瓦陀尼王子归来……”
“瓦陀尼平日也太过养尊处优了,这么点小事至今还没办妥……”瓦陀罗系好腰间皮带,漫不经心的说道,“就一些零散的中原人而已,何况我把瓦慈国最精锐的禁卫军调了一半给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唉,我是不是该考虑换一个王子接任储君呢?”
奴隶低着头说道:“主上,瓦陀尼王子也是第一次去执行您交代的任务,谨慎一些是应该的,老奴相信现在瓦陀尼王子应该已经完成任务,正马不停蹄往瓦慈城向主上您报捷呐……”
瓦陀罗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披上女奴递来的丝棉披风,边向外走去边说道:“等瓦陀慈回来直接让他去前殿见我,现在我要去视察下迎接月氏使团的宫殿造的怎么样了,
月氏国是个大国,能与他们联姻对我们瓦慈国来说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有半点马虎……”
奴隶不住的点头,目送瓦陀罗出了寝殿。
“主上~不好了~”
瓦陀罗刚步出宫门,忽然一名卫兵一路大呼小叫,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
“你个卑贱的奴才,想死么?”瓦陀罗脸上十分不满,“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信不信我把你丢到火盆里烧成灰烬!”
卫兵跪在地上,神色慌张的说道:“主上,出大事了,城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中原来的士兵!他们身披铁衣铁甲,似乎要对我瓦慈城展开攻势啊!”
“你说什么!”瓦陀罗闻言大吃一惊,上前一把拽起卫兵,瞪大双眼问道,“什么铁衣铁甲的中原士兵?开什么玩笑!”
卫兵哭丧着脸说道:“真的,主上!您亲自去看看吧,城外人山人海,密密麻麻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中原骑兵,正磨刀霍霍准备对瓦慈城发起进攻啊~”
“你又在胡言乱语!”瓦陀罗依然不相信卫兵的话,“附近的中原部落有多少人我们会不清楚么?密密麻麻人山人海?怕是有上万人马,你个奴才一定昨晚喝多了酒没睡醒,胆敢欺骗与我,来人啊!”
下一刻,瓦陀罗一声令下,几名彪悍的禁军士兵来到那报信的卫兵边上。
瓦陀罗手一挥:“把这个肮脏又嘴臭的下贱货色拖出去拔掉舌头,看他以后还敢用他那张恶毒的嘴来蛊惑人心!”
“主上,您的仆人没有欺骗您啊,城外真的有上万人中原大军,您去看看啊……主上……主上啊……”
任凭卫兵如何凄喊,他还是被瓦陀罗的禁卫军给拖了下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宫廷之外,绝望的凄喊声才平息下来。
“哼……”瓦陀罗毫不在乎的轻哼一声,旋即对两名禁卫军士兵说道,“随我一道去城墙上看看,定是几百个马匪想要来耀武扬威而已,走!”
……
“喝~~”
“喝~~”
“喝~~”
当瓦陀罗步上并不算多高的城墙,看到城外山呼海啸,入眼满是密密麻麻的铁骑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一定是梦,对,没错的,我还在睡梦之中没有醒来,一定是这样的……”
瓦陀罗不停安慰着自己这是在梦中,顺便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醒来”。
但当耳边那震耳欲聋,充满杀机的呼喊声依然在此起彼伏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所处的根本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这时候他才相信,那来报信的卫兵所言句句属实。
“可恶!这些中原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瓦陀罗拍着年久失修,已有斑斑裂痕的垛墙,自言自语的说道。
“主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守城将领不安的对瓦陀罗说道,“现在我们城中只有一千多禁军,万一他们发起进攻的话,咱们都会死的……”
瓦陀罗老脸不住抽动几下,极力让自己保持住身为国王的气势,对那守城将领说道:“不要怕,我们城中有十几万百姓可供驱使,你现在立刻让那些青壮到城头集结一起协助守城。”
守城将领闻言,哭丧着脸说道:“主上,您怕是忘记了,我们瓦慈国的青壮大部分都被蒙洛人征走了,现在成里都是些老弱,不少人连兵器都提不动,如何协助一道守城啊?”
经这位守城将领这么一说,瓦陀罗才反应过来不久前慕容部的人两次向自己国内征召青壮参加战斗,这两次征召几乎把瓦慈国内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都给征走了。
“这群浑身散发着马粪味的野蛮人,真是可恶至极!我诅咒他们将来上不了天堂,全部下地狱受尽煎熬!”
瓦陀罗以极其怨毒的话语诅咒着蒙洛人,但是,骂完后才发现眼前的局势还是要解决掉才行。
与是,他吩咐道:“命人准备几箱珠宝牛羊,送到城外大营,告诉他们,我们瓦慈人热情好客,不管他们来自何方,我们都愿意跟他们做最好的朋友……”
很快,瓦陀罗的命令传达下去,在极短时间内,一车车满载珠宝的马车和成群结队的牛羊浩浩荡荡向城外汉军军营运送过去……
而瓦陀罗在下达命令后,就回到了自己宫殿,焦急的等候着使者的回报。
午时时分,送去珠宝和牛羊的使者终于回到瓦慈宫殿内,只不过来时那使者的手上捧着一口盒子。
“怎么样了?”瓦陀罗不顾形象,一把上前拽住使者的手问道,“那些中原士兵来此所谓何事?愿不愿意跟我们瓦慈人交好?”
那使者跪在地上,面露难色,好一阵才低着头对瓦陀罗说道:“主上,城外的那支军队主帅说了,他们来此就是要征服这片土地,
识相的话让我们打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城,否则……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倒是说啊!”瓦陀罗见使者吞吞吐吐,忍不住大声问道。
使者把头几乎埋在胸前,高举手中木盒递到瓦陀罗跟前,战战兢兢的说道:“否则,这个木盒就是我们瓦慈人的下场。”
瓦陀罗接过木盒,战战兢兢的打开后……
“啊~~”
一声惨叫,瓦陀罗一把丢掉木盒,却见内中滚出一颗狰狞的人头,正是他的儿子瓦陀尼……
而宫殿内见到人头的官员也是惊慌失色,尖叫不止。
“可恶!我的儿子啊……”
瓦陀罗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远远的看着自己儿子头颅,心中悲痛万分。
可是,相比与悲痛,他体内更多的,却是恐惧……
悲伤过后,瓦陀罗忽地起身,随手一擦脸上泪痕,大声说道:“传我王令!”
下一刻,宫殿所有官员齐刷刷望向瓦陀罗。
就在众人以为瓦陀尼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时,却听他以一种迫不及待的语气焦急万分的说道:“快,打开城门,我要亲自去迎接天军的到来!那是我们的福音,也是神明对瓦慈人的指引!”
……
“咯吱吱……”
紧闭的瓦慈城门缓缓打开了,瓦陀罗一干王室众人,以及城中的贵族士绅齐齐出城恭候,迎接汉军的到来。
“驾……”
白麒策马上前,来到瓦陀罗跟前,眼中对这个已如惊弓之鸟的老人充满了不屑。
“你就是瓦慈国君,瓦陀罗?”
白麒一声淡淡的询问,让瓦陀罗忍不住老躯一颤,低着头说道:“是的,我就是瓦慈国君……”
白麒脸色一沉,喝道:“我问你,为何要助纣为虐,给蒙洛人卖命与我中原人作对!”
瓦陀罗强压内心恐惧,对白麒回道:“天将军息怒,实是我瓦慈邦小民弱,不敢忤逆蒙洛人的命令,现在天军到来,正是神明的指派来拯救我瓦慈人的……”
“呵呵……”白麒笑着摇摇头,俯下身子问道,“你说的可真好听,当初蒙洛人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你们真是群欺软怕硬的贱骨头。”
“是是是,天将军说的是……”瓦陀罗在白麒威压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是不住点头应声,想要讨好他。
可白麒显然是不感冒,他直起身子拍拍马脖,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让人心惊胆颤的话语:
“既然本将军杀了你儿子,你内心一定对本将军恨之入骨,万一留你在世趁我不备加害与本将军,本将军怕是死都不能瞑目,
所以,为了本将军的安全,你还是不要留在这世上了,看你也一把年纪,想必也是享受够了荣华富贵,这辈子也值了……”
话毕,他眼中杀气笼罩,不等瓦陀罗从他的话语中回味过来,猛地抽刀直接切开他的咽喉……
“全军听令!杀入城中!鸡犬不留!杀~~”
“嗷嗷嗷~~”
近万汉军铁骑在白麒一声令下,登时向瓦慈城发动决死进攻,直接将门口恭候的那些西域官员尽数撞飞,冲入城中……
一时间,瓦慈城内哀嚎遍野,雍州军多日压抑的兽性,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开来。
大周376年,十二月十九日,瓦慈国灭,成为葱岭以西第一个被彻底灭亡的西域国度,却不是最后一个……
而白麒,也在这场战争中崛起的同时,也饱受抠病,尤其那残忍的屠城手段,哪怕在后世也让不少人观之为之震怒,批判者也不在少数。
三十 踏破贺兰山阕2
……
白麒灭掉瓦慈的消息不径而走,迅速在西域诸国传开,一时间,整个西域各国震惊不已……
月氏国派往瓦慈的使者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调头原路返回,必须要赶在最短时间内将这消息回禀月氏王,用以做好防备。
与月氏国同样属于西域强国的帕提亚,虽然距离葱岭区域有两千里之遥,但还是收拢盘踞在外郊的族民,以防遭到损失。
至于西域霸主,与中洲相连的贵霜帝国,则相对比较平静,并没有因为瓦慈这种小国的覆灭而感到忧心忡忡,毕竟他们麾下有号称“百万带甲之士”的军队,背靠萨珊和大食这两个中州霸主,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国度会遭遇兵燹打击。
而葱岭一代的西域小国,却都各个惶恐不安,毕竟瓦慈国距离他们的国度不远,一旦上万铁骑袭来,注定重蹈瓦慈国的命运。
对此,这些西域小国对与汉军的态度各表不一,不少只有万余人的小国自知不是汉军敌手,便在得知瓦慈被屠城的消息第一时间,开始举族迁徙,向更遥远的西方寻求月氏、贵霜、车师、帕提亚等西域强国庇护。
也有一些不甘自己土地被侵占的西域国家,如胡沙、金沙、西昌国和龟兹国等这些相对弱小的国家决定殊死一搏,与白麒决一死战。
很快,这些国家歃血为盟,从国内各自抽调了已经为数不多的牧民,合计六万人组成“葱岭联军”,在西昌国大将,擅隗的率领下,决定要为友军“复仇”。
当然这复仇不过是打个旗号凝聚人心而已,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趁汉军立足未稳之际,一举拿下瓦慈旧都,尔后瓜分内中的财富和地盘,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对这些饿的两眼发红的“穷人”而言,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与是,这群由老弱病残组成的“葱岭”联军,在擅隗的带领下,与十二月二十七日,一个风雪交加的清晨,顶着凌冽寒风,向瓦慈国汉军的驻地进军了。
十二月三十日,联军进入瓦慈国境内,短短三日时间,一路冻死的联军士兵已多达一千多人,另有五千人遭受不同程度的冻伤,基本也失去了作战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还未跟汉军正式开战,这支“葱岭联军”的非战斗减员已多达一成,军中士气低落,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十分悲观的情绪……
又行军约莫一二十里,一名西域小校口哈热气,对擅隗提议道:“将军,马上就要到瓦慈城了,开战前先休息一下,吃顿饱饭好有力气厮杀……”
擅隗也感觉有些饿了,与是同意了小校意见:“准了,立刻原地休息,等吃完饭,把那群魔鬼赶出葱岭!”
蜿蜒如长龙的队伍停了下来,各西域士兵放下手中简陋的兵器,开始各自寻找背风的地方,取出随身携带的粮袋,拿出内中的土豆、红薯等农作物开始大口吃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西域牧民组成的队伍非但没有军饷不说,就连干粮也得全部自备,可以说是免费的炮灰,待遇比刘策麾下那些官奴还远远不如,想要财富,就必须靠劫掠分一杯羹。
这是西域各族部落之间普遍的军事方针,国王贵族掌握大量资源,然后用重金组织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拱卫自己的权力。
这支军队数量虽然不多,但装备精良,而且都会按时发放军饷,好让他们对贵族阶层死心塌地效忠自己,他们的存在也是对西域诸国治下子民的威慑,也是压迫他们接受贵族统治的工具。
而由大量牧民、商贩、工匠、农户、囚徒不同成分组成的军队基本是没有任何保障的,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响应出征号召,充当炮灰的角色。
所谓炮灰,顾名思义就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群体,他们的死活上头根本不在乎,可见炮灰地位之贱,还不如一头牲口值钱,毕竟牲口虽然最后也摆脱不了被宰的命运,但至少它们死之前还有饲料可以喂养。
刘策军中也有不少炮灰军团,瀛洲人、骊国人、塞外胡人也有不少,但他们每次出战至少都有甲胄护身,军饷医疗以及死后抚恤金这样的基本保障还是有的,甚至表现良好还有可能得到升迁。
所以,在刘策军中,那些异邦人、官奴就算明知要充当炮灰冲锋陷阵,还是有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争取一个名额而私下里打的是头破血流。
吃着自己携带的干粮,忍受着寒风带来的侵袭,这群西域士兵心中要是一点都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森严的等级制度从他们一出生开始,就决定了自己的地位,这群西域兵怨天更多过这种制度的不公,只求下辈子能生在贵族之家,结束这样的磨难。
擅隗躲在随行的一座帐篷内,一口吞下只有贵族阶层才有资格吃的馕饼后,拍拍手掌步出帐外大声吼道:“差不多了,继续行军!只要能夺回瓦慈城,本将军允许你们尽情放纵三日!”
擅隗的话引起周围西域士兵一阵波动,在财富的刺激下,他们咬牙坚挺,在各自军官的喝骂下,缓缓起身继续开始向瓦慈城进发,军队似乎又恢复了一些生机和士气。
劫掠财富,是这支军队暂时不崩溃的“信念”,也是仅存支撑他们去送死的“信念”,只要能尽情劫掠,或许就能改变自己眼下窘迫的生存现状。
大军又行了约十余里,风雪却是越来越大,积雪最深处已没膝盖,随军的骆驼马匹在这种时候反而阻碍了行军路程,成为了累赘。
而擅隗对此根本就不关心,见行军速度放缓,立马对那些西域士兵大声骂道:“快点!你们这群低贱的奴隶,一个时辰内必须抵达瓦慈城,要到不了就全都就地正法!”
可是,无论擅隗如何发火,却依旧改变不了恶劣环境带来的影响。
又有几十名胡子花白的西域牧民倒在了雪地中停止了呼吸,没有人去关心他们,把一切都归结于命运的安排。
等天开始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葱岭联军”终于来到了距离瓦慈城十里之外早已空无一人的牧场……
“看来,只能明日再跟那些中原人厮杀了……”
看看天色,擅隗只能不甘的放弃立刻对汉军发起进攻的计划,毕竟如此大的风雪天气,外加军中夜盲症几乎遍布每一人的实际情况,也是迫于无奈才做的决定。
……
“将军,那群乌合之众已经在十里外安营扎寨了,要不要让兄弟们夜袭,杀他个措手不及?”
温暖如春的瓦慈宫殿内,白麒和几名军中将领围坐在一头刚烤好的全羊身边,手拿切刀不停将羊身上的肉片撕下,蘸着随军携带的精盐,大口咀嚼着。
前来回禀白麒的将领叫孙发,这支雍州军中担任千总一职对白麒是异常尊敬,也深受白麒信任。
“不急,先坐下,这趟辛苦你了,吃块羊肉暖暖身子……”
白麒笑着让孙发坐下,并亲自为他割下一大片羊肉放在孙发边上的金盘内。
这一幕让另一名雍州将领看到,打趣的说道:“白将军,您这可是有些偏心啊,给了孙发这么大一块羊肉,我们还不够吃呢……”
“闭上你的臭嘴……”白麒把一根羊骨头丢到他脸上,笑骂道,“想吃不会自己切,你没手么?真是的,不够再让人烤一只!”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白麒已经彻底让这些雍州军从上倒下服气了,加上私下里白麒为人幽默豪爽,很快就跟军中各级将领打成一片。
一阵嬉笑之后,白麒擦擦油腻的手掌,正色说道:“敌人已在城下集结,让你们准备的工事没有问题么?”
孙发道:“白将军还不信任我等么?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布置完毕了,这几日属下每日都亲自巡视确保万一,除非明日有盛夏这样的天气,否则要出问题,尽管摘我脑袋。”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白麒轻笑一声,望了眼那壁炉里燃烧的柴火,回身说道: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等着那群乌合之众来送死,明日瓦慈城下又会多几万颗头颅,等回到雍州,你们的军功让老营的人都会眼红。”
白麒的话让在场众人心中一片火热,军功是什么东西他们心里自然清楚,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人活在世上都有攀比心,这是人性本能。
“白将军,真的不趁夜偷营么?”孙发小声问道,“给我一千人马,属下保证杀的他们全营炸锅……”
白麒笑着摇摇头:“不必了,天气太冷,兄弟们这些时日也很操劳了,就让大家舒舒服服睡个安稳觉吧,养足精神明日再与敌人血战一场,
况且,本将军要么不打,打就要打的他们血流成河,你半夜偷营会打草惊蛇,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众人闻言,心下表示赞同,白麒的行军风格就是以消灭敌方有生力量为主,这一点足矣让所有敌人为之胆寒……
就如同这座瓦慈城,除了留下没有威胁的两万妇孺和孩童外,所有人都被杀的一干二净,此举意味便是震慑西域,让他们投鼠忌器,无法准确判断白麒军队的实力。
只是,光这样还不够,瓦慈太小,不足以对整个葱岭局势造成太大改变,唯有再来一场血腥的胜利才能彻底把汉军的威名打响。
之后,西域诸国的政策必定会产生改变,到底是继续给蒙洛人效力,还是向汉军投诚,这会成为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抉择的难题……
三十一 踏破贺兰山缺3
……
翌日清晨,风雪止住了,天上罕见的出现一轮骄阳,稍微驱散了这深冬的寒意,给人带去一丝淡淡的暖意。
休整一夜的葱岭联军,在擅隗的一声令下,裹着破败的御寒棉衣,哆哆嗦嗦的开始集结。
一时间,咳嗽声,哈欠声以及马匹骆驼的嘶鸣声不停回荡在这浩大的队伍当中。
“不要磨蹭了!打起精神来,马上就要跟敌人战斗了!快些,排好队伍,跟上!别偷懒!”
擅隗骑在一匹西域良驹上,不停挥动马鞭对那些精神萎靡的西域士兵不停喝骂。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队伍才开始缓缓向瓦慈国方向继续蠕动……
“鬼天气,还是很冷……”抬头望了眼天空的骄阳,擅隗忍不住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棉衣,“希望到了瓦慈城里,能吃上一顿好的吧……”
大军继续前进,此刻,即将迎来大战的葱岭联军士兵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瓦慈城里的那些中原人到底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毫无人性。
“啊……”
“那是什么……”
“天啊……我们是走到阿鼻地狱了么?”
行至瓦慈城下,蓦然,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骚乱起来,前头部队爆发阵阵惊恐的呼喊声。
“怎么回事?吵什么吵?”
擅隗厌恶的暴喝一声,策马向前疾驰数步,抓起一名呆滞的士兵问道。
“前面,前面……”一名西域士兵面带恐惧,指着前方不远处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擅隗顺着那士兵手指的地方望去,这一望之下,他惊的险些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只见离瓦慈城不过二三里半道上,竖立着一度绵延不绝的“城墙”。
当然,如果仅仅是一堵城墙,自然是不会让擅隗和那些西域士兵吓成这副怂样。
只因这堵城墙非木非石,而是……
用尸体堆砌而成!
足足九万具冻僵的尸体堆砌成尸墙横在西域兵面前,延绵数里,高约一丈半。
“嘶……”
“唏律律……”
擅隗目露惧色,倒吸一口凉气,连同他胯下的坐骑也承受不住这种血腥的“建筑”,不安的发出阵阵马鼻响息声,来回踱多马掌……
“好狠,这些……都是那群……那群中原人干的?”
擅隗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景象,毕竟他印象中的那些久居西域的中原人软弱可欺,怎么也无法把这样的“杰作”跟他们联系在一起。
而且,擅隗也听闻中原王朝是礼仪之邦,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就在擅隗愣神,周围西域士兵胆怯的后退之际,白麒忽然踏上尸墙顶端,一袭黑色战袍随风飘舞,轻蔑的望向早已目瞪口呆的西域军团。
“尔等既然前来送死,那这堵尸墙就是尔等下场!尔等助纣为虐,害我中原同胞惨遭蹂躏,今日,我白麒,就要将你们这群无知鼠辈,一网打尽!”
话音一落,尸墙后忽然响起成片弓臂扭曲的声响……
“嘣~~”
随着一声整齐划一的弓弦弹射,数千羽箭腾空而起,从白麒头顶扬过,直扑那些西域士兵而去。
“御……御敌~~”
密如飞蝗的箭雨黑压压的落向自己头顶之时,擅隗总算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可是,一切都有些太迟了……
“噗噗噗噗噗……”
“吁~~”
箭雨倾盆,无情的落在西域前头部队的的头上,迸溅出一股股殷红的血柱,将周围寒冷的空气激射的灼热至极。
这些西域兵家境大多贫困,莫说甲胄,就连手中的兵器都极其简陋,在这波羽箭的攒射下,只能一个个惨叫着被掀翻,倒在血泊之中不停抽搐。
就连那些坐骑也不能幸免,在箭雨洗礼之下,发出痛苦的嘶鸣……
而擅隗,在第一波箭雨倾泄之下,连人带马早就被射成了刺猬,侧躺在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三波箭雨攒射完毕,白麒身边的旗号手手中军旗高高一挥……
“吁~~”
一阵战马嘶啸,数以千计的汉军骑兵从尸墙之间的缝隙处鱼贯而出,向西域军团疾驰而去。
“噗呲……”
一名西域士兵还未从周围同伴被箭雨夺去性命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呆呆的站在原地身体不住颤抖。
结果,一名汉军骑兵策马与他错身之际,手中环首刀顺着他的肩颈轻轻一甩,登时将他半边身躯切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西域兵连呻吟都未曾发出,整个人离地拔起,斜转两圈后,重重埋入雪地之中。
“呀~~”
“砰~~”
还有一名西域士兵面对滚滚而来的铁骑,本想转身逃跑,然而冻僵的双脚怎么也迈不开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匹包有棉甲的战马正面向自己撞来,发出绝望的惨嗥。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倒飞起来,战马的冲撞直接把他体内五脏六腑凿的七零八落,等他落地后,早已七孔流血而亡,至死脸上都挂着临终前呐喊的模样。
“我跟你们拼了~”
还有一名年迈的西域兵,眼见自己在汉军铁骑追击下无法脱身,索性把心一横,怒吼一声后,高举手中粪叉,直直向侧面一名骑兵扑去。
“吁~~”
就在粪叉上的铁刺即将扎中马身,马背上的骑兵迅速一拉马缰,战马发出一声震天呼啸,前蹄高扬对准那西域老人的胸膛重重踹去。
“砰~”
“噗~”
带有马蹄铁的马掌踢中西域兵胸膛,直接将他踹飞三四步之远,等西域兵落地刹那,嘴里吐出一口黑血,再看向自己胸膛时,发现自己的胸膛一片血肉模糊,就连断裂的胸骨也依稀可见。
“呃……”
巨大的痛苦加上精神上的折磨,立马让这名西域老人精神崩溃,他用尽全身想要聪雪地上爬起来,但刚微微直起上半身,却是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再次仰面倒在雪地上,彻底气绝身亡。
越来越多的骑兵从尸墙后奔驰而出,慢慢汇聚成一道钢铁洪流,匀速有序的向西域军团中军扑去。
面对这股几乎无法抵抗的力量,加之失去擅隗主将指挥后,西域兵再也忍受不住恐惧,全盘崩溃。
“救命啊~”
“那些是从地狱放出的魔鬼……”
“神啊,你放弃你的子民了么?”
整个瓦慈城郊,到处充斥着绝望的凄喊声,六万大军此刻如同一群见到狼群的绵羊,不顾一切的前拥后挤四散而逃,想要摆脱落入狼口的威胁。
而汉军骑兵,则是策马缓缓前行,将一切把后背留给自己的敌人追上,然后碾压成一片齑粉……
铮铮马蹄声,战马喘息声,金属破开躯体声,骨断肌裂声,哭喊惨嗥声……
天地间除了这些,仿佛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了……
从窥镜中注视战场情形的白麒,在笃定战局已定后,立刻对孙发下令:“把你的人马也押上去,左右迂回包抄,一个都不能放走,不要俘虏,不接受投降,全部杀光!”
“喏!”
孙发大声领命,然后跳下尸墙,召集早已准备就绪的本部人马,按照白麒指示,开始向西域军团发动最后一记绝杀,继续扩大战果。
……
夜幕降临,血战一整日的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斩杀敌军首级四万两千六百七十七颗,缴获骆驼八百匹,战马四千匹,干粮九千袋,我军此战损失五十七人,战马二百四十六匹,马匹多是追击途中气竭而亡……”
瓦慈宫廷内,孙发一脸兴奋的向白麒汇报着此战丰硕的战绩,不到一万人杀的六万西域大军血流成河,以几乎忽略不计的伤亡代价取得如此大捷,让周围诸将心中都兴奋不已。
白麒双手放在壁炉边烘烤,等孙发报完后,淡淡地问道:“从出征至今,我们一共损失了多少弟兄?”
孙发道:“回禀将军,我军从出征之日至今为止,合计九百余人伤亡……”
“战死的兄弟们尸骸处理了么?”白麒问道。
“嗯!”孙发重重点了点头,“已经全部火化,等回转雍州交于他们亲人。”
“他们的军功也不能落下……”白麒道,“阵亡兄弟的家眷必须要好生照顾,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抚恤金我也会尽早向汉王上报。”
听白麒这么一说,宫廷里的气氛有些沉闷,那往壁炉里添木料的西域女奴也是胆颤心惊的望着他们,生怕自己的性命也受到威胁。
白麒拍拍已经暖和的双手,笑着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不谈这些了,计划接下来的战斗吧,既然这股西域联军已被我们剿灭,那么就可以直接对胡沙、龟兹、西昌以及葱岭这代的西域诸国动手了,
只有把他们全部驱逐消灭,这一次我们出塞的目的才能达成,金重关的威胁才会解除……”
孙发闻言,忍不住问道:“白将军,属下还是不解,这攻占葱岭一代和金重关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白麒道:“当然有,而且非常重要,扼守住葱岭一代,就等于切断了蒙洛人跟西域的直接联系,蒙洛人想要从西域获取补给就没这么轻松了!”
三十二 踏破贺兰山缺4
……
正月初七,胡沙国王宫……
“国王陛下,大事不好了……”
一名侍卫惊叫着跑入王宫,满脸惊恐的跪在胡沙国王,阿不诺的跟前。
国王阿布诺这几日精神本就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听闻侍卫呼喊,登时浑身打了个激灵,战战兢兢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抬头说道:“国王陛下,得到最新情报,前往瓦慈国的联军大败,几近全军覆没,现在,盘踞在瓦慈国的中原人已经向胡沙国杀来了!”
“啊?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胡沙国内的壮丁几乎已经没有了……”
“我就说了,那些中原人不好惹,就不该派兵前去征缴,现在激怒了这群中原人,我看如何收场……”
“完了,这下全完了,那些中原来的屠夫一定会把我们胡沙国上下屠戮的一干二净,已经注定要步上瓦慈国的后程……”
宫廷大殿内的胡沙群臣,在闻听这等噩耗后,无不报以悲观的情绪,各自对即将到来的杀戮充满恐惧。
而阿不诺早已瘫坐在王位上,两眼发直,神情呆滞,始终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六万人啊,说败就败了?”阿不诺自言自语嘀咕道,“就算是六万口牛羊,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快吧?这才几天啊?”
一名老臣站出来说道:“国王陛下,还请您赶紧拿个主意吧,中原人马上就要杀到城下了……”
阿不诺摇摇头,对那来报信的侍卫问道:“西昌、龟兹两国有什么消息?”
侍卫回道:“回禀国王陛下,奴才听闻西昌、龟兹、金沙河渠利的王室已经放弃自己的土地开始举族向月氏、车师、大宛和乌孙国境迁徙,寻求他们的庇护。”
阿不诺闻言,脸颊不住抽搐:“为什么他们不提前告诉本王,难道不知道我们结成的葱岭联盟么?就这样把我们胡沙国抛弃了?
还有,他们这样擅自离开自己的属地,难道就不怕遭到蒙洛人的报复么?”
那名老臣闻言,立马说道:“国王陛下,蒙洛人固然可怕,但眼下他们若不离开故土寻求强者庇护的话,就会举族遭到中原人歼灭,
换老臣是一国之君,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国王陛下,还是早些拿主意吧,趁着中原军队还未赶到,现在走还来得及,晚了,我们可就都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胡沙老臣不停奉劝阿不诺赶紧跑路,其他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员也都齐声附和,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鼓励阿不诺与汉军殊死一搏。
阿不诺极其不甘心,虽然他的国度领土不过方圆数百里,但胜在治下水土丰厚,绿洲成林,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就这样离开实在很不情愿。
“早就听闻中原是礼仪之邦,有大国风度,也许我们应该对他们晓之以理,再送些金银财帛示好,没准就放过我们胡沙国了呢?”阿不诺试探性的问道。
对与阿不诺这等异想天开的说辞,殿内群臣无不痛心疾首,那老臣喘着粗气说道:
“国王陛下,如果那支中原军队真的这么容易相处,瓦慈国就不会灭亡了,十万城中百姓也不会成为他们刀下亡魂,
还有,中原是礼仪之邦没错,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怒火,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对来投奔的中原人是怎么对待的么?现在,他们这是在向我们复仇啊!”
老臣的话让阿不诺如堕冰窖,这才回忆起十三年前,还是王子的自己参与到对中原人烧杀抢掠的情形。
那时的自己根本就不会想到十几年后,中原人会以十倍的方式开始向西域诸国展开疯狂的报复。
只是,阿不诺和那老臣都算错了一点,那就是他们十几年前对中原人的恶行和白麒屠戮西域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白麒现在也不知道西域十几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白麒在葱岭一切所作所为,纯粹就是为了切断西域跟慕容部的联系,让慕容敛大军把注意力引向西域,减少金重关内外的压力而已。
“那就……立刻向月氏国求救,希望月氏王能给我们提供庇护……”
事到如今,阿不诺再舍不得离开,也只能决定远离汉军追击,虽然财富诱人,可要是命都没了,纵使美女成群,金银堆山又有什么用呢?
与是,胡沙城内立马鸡飞狗跳,王室、贵族以及土财主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一切可用的细软,开始像月氏方向迁徙。
至于那些牧民和百姓,压根就没人会去关心他们的生死,毕竟西域族民在贵族眼中,那些普通人的性命跟牛羊无异,就是一头头会说话的牲口而已。
……
正月初九,当白麒所率七千铁骑来到胡沙国时,入眼所见尽是一片萧条的景象,那些贵族阶层早已逃得不知所踪,留下的都是一些来不及离开的女人和孩童以及老的下不了地的老人。
“跑的真快……”孙发冷笑着吐出一句,旋即对白麒小声问道,“白将军,这些老弱如何处置?
看样子城中西域人听闻我们到来,能跑的都跑了,不过如果继续追击,以属下估算,那些人带着那么多辎重绝对跑不远的……”
白麒思索一阵,直接对另一心腹,唐永说道:“你立刻带一千人去往龟兹、西昌附近查探情况,如果本将军所料不差,
葱岭一代的西域诸国已都开始向西迁徙,你前去确认一下,注意安全,如敌军势大,千万避开不要擅作主张,明白么?”
“喏!”
唐永大声领命,立刻按照白麒吩咐前去执行命令了。
“至于这些人……”白麒又望了城中百姓几眼,拍拍马脖说道,“连日来大家也都辛苦了,你们各自挑几个看的过去的娘们轮流快活下,
记住完事后处理的干净利落些,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嘿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呢?”
孙发等一些将领闻言,一脸猥琐的笑道,尤其是孙发,更是凑到白麒跟前,一脸“为难”的说道:“咱汉军军法可不容情面啊,出征在外不准祸害良家女子,这要传出去……”
白麒干笑一声道:“不准祸害良家女子那是针对同族同胞的,并不包括这群外族,当然了,你们要严格遵守军法,本将军自然是非常欣赏的……”
“不不不……”孙发忙说道,“既然白将军这样说了,咱自当遵从了……”
话毕,孙发立刻带着下属向那些面色姣好的女子扑去,多日来的行军已让他们神经绷到了极致,迫切需要用一种方式来发泄一下。
对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女人是放松心灵最完美的杰作……
听着胡沙城内到处充满士兵淫笑和妇孺绝望凄喊的声响,白麒只是走到那奋笔疾书的记录官跟前,叹口气说道:“你就真的一点不讲情面?这种事也要记录在册么?”
记录官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拱手说道:“将军出征在外,无论做什么决定,本官都不会阻拦,但本官的职责就是记录将军出征的每一个决定,每一场战争,将他们修订在史册之中,
至于将军所作所为,就由汉王来抉择,那是非功过,就交由后人前来评说,将军又何必在意本官怎么下笔呢?”
白麒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说道:“那你尽量公正些,免得汉王看到对我有所误会啊……”
记录官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请白将军放心,就当军中没有本官这号人就行!”
白麒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而那记录官瞥了眼城内情形,继续提笔在文册中书写起来,把一桩桩所见所闻尽数记录在册,以供日后参考。
……
正月初九,汉军抵达胡沙,胡沙国王弃城外逃,胡沙国名存实亡。
同一时间,西昌、龟兹、金沙、渠利等久居葱岭的西域诸国贵族也纷纷西迁,整个葱岭几乎成为一个无国度的区域。
直到正月十九日,白麒所率的汉军基本控制住了葱岭地带,切断了西域对蒙洛人的朝贡必经路线。
正月二十日,葱岭散游牧民忽然发动叛乱,被白麒一日内平息,为了震慑西域,白麒一怒之下再次下令屠戮十五万葱岭一代西域牧民,用以震慑西域各部。
十五万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葱岭地区每一寸土地几乎都有诸国百姓的鲜血流淌。
白麒这种可怖的手段不但让葱岭西域各部胆颤心惊,就连月氏、乌孙这些原本蠢蠢欲动的西域强国,也都收兵不敢发难,立刻派人向白麒交好。
对与这些西域强国,白麒倒是没有脑子一发热就立马交恶,而是接受了他们的善意,答应以后友好相处,毕竟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惹些不痛快的事来。
至此,中原部队第一次西征暂时告一段落,这一次西征,对未来整个塞内外格局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也成为了汉蒙未来全面战争的导火索。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金重关内外,在白麒出征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十三 关内剧变
……
十二月初二,也就是白麒出征葱岭第十七天,金重关内本就紧张的关系终究压不住,彻底爆发了……
蒋文渊病倒后,整个金重关守将基本分两个派系,分别是投降派和死守派。
投降派是以马崇喜、严国柱为代表,他们给出的理论是既然魏闵已死,魏国政权必定陷入动荡之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索性向蒙洛人投诚,这样大家的命至少都能保住了。
马崇喜还表示,投降蒙洛人这是眼下最有前途的方案,以后万一蒙洛人暴虐无道迫害自己家人,在大家得到了蒙洛人的军饷粮草后,大不了再反他娘的。
熟悉的味道,马崇喜的言论跟民国时期四大美男子之一的汪某曲线救国道路几乎异曲同工,得到了关内大部分守军官兵的赞同认可。
相比较而言,后者死守派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投降派相提并论,他们多是年事已高的将领,对胡人统治的残酷是深有体会,坚决要求众将士死守金重关,决不能让凉州再度成为胡人发际的根基之地。
这其中以王骁、杜如飞等守军将领为代表,王骁更是痛心疾首的表示一旦投降蒙洛人,等他们入关后,整个凉州百姓就会沦为奴隶贱民,将会比羌人统治时期还要不如,他让守关将士仔细想想自己的亲人,难道甘愿他们从此以后成为蒙洛人肆意欺凌的对象么?
两派将领各执一词,一者呼吁以和为贵,减少不必要的流血,与蒙洛人和平相处才是正途。
一者呼吁哪怕为了自己的家人也绝对不能向蒙洛人妥协,蒙洛人胆敢扣关,那就索性跟他们以命换命!
两者所言似乎都有道理,但最终,马崇喜、严国柱的言论更得军心,与是,在今日清晨,数万大军在马、严的怂恿下,来到金重关正门前,逼迫有王骁、杜如飞把持的关门把城门打开迎接蒙洛人入关。
“王将军!杜将军!你们这又何苦呢?蒙洛人的兵锋你们也都看到了!天底下有谁能是敌手?与其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为蒙洛人效力,难道不好么?”
马崇喜苦苦相劝却依然无法打动王骁的决心。
“姓马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王骁冲马崇喜怒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时日你往关外慕容部大营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去做蒙洛人的狗,只要我王骁还站在这里,你就休想挪开这道关门半步!”
杜如飞也是抽出宝剑,横立胸前,冲关墙下数万士兵嘶吼道:“想要开门投敌,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踏过去!”
马崇喜顿时脸色一沉,与边上的严国柱互望一眼,严国柱点点头,抬眼对王骁二人叹道:
“王将军,杜将军,末将知晓两位忠胆义肝,但现在魏国大势已去,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这关内十万兄弟留条生路吧?”
“为将者岂有贪生怕死之理?”杜如飞喝道,“从手握兵刃那一刻起,就要死守寸土,决不拱手让与敌酋,敌军势大又如何?大不了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可想要这样不战而降,对敌主动放下兵刃的举措,我杜如飞决不接受!”
面对王骁、杜如飞如此坚决不肯开关门的态度,马崇喜和严国柱二人是心头火起,逐渐失去了劝说的耐性。
“二位将军,你们当真要不顾关内兄弟死活,执意要和蒙洛人为敌?”马崇喜面色冰冷的问道。
王骁义正言辞的回道:“蒙洛人是犯我疆土,杀我国君的贼敌,我凉州壮士与他们势不两立,绝无苟合一说!”
“当真是冥顽不灵!”马崇喜轻喝一声,回过头对身后的守关将士大声吼道:“兄弟们!王骁、杜如飞二人为了自己的名声,想要眼睁睁看着大家枉死,你们愿意跟着他们二人舍弃自己的妻小父母,一起赴死么?”
这句话极具感召力,起初众将士听闻王骁和杜如飞的言语还有愧疚之心,但经马崇喜这么一说,天平再一次向马崇喜这边倾斜。
不少将士心中感慨:是啊没错,他王骁、杜如飞要做名垂青史的名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单纯的想要活下去就足够了,何必要把大家一起拉上成全他们二人的名望呢?
“是啊,你想找死凭什么拉我们一起?”
“我们只想和家人太太平平的活下去,没你们想的那么伟大……”
“咱大字不识一个,比不得王将军你们才高八斗,只知命只有一条,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赶紧把关门打开吧!不要再害兄弟们跟你们一起陪葬……”
“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没有人性啊?平日里我们低声下气好生伺候着你们没捞到好处不说,现在自己想死也要拉我们垫背么?”
听着关墙下守军士兵齐声站在自己对立面,王骁和杜如飞心中是无限凄凉,第一次感受到人言比刀斧临身还要让人疼痛无力。
突然,杜如飞丢下手中宝剑,一把扑倒绞盘边,眼含热泪推动绞盘。
王骁眼疾手快,一把上前制止杜如飞,厉声吼道:“你干什么!疯了么?”
“王将军!让我打开关门吧!”杜如飞老泪纵横,“你也看到了吧?那些人都废了!全都废了!既然这样我们还在坚持什么?索性把关门打开,让他们亲身体会下究竟谁说的对?”
“不要冲动!”王骁把手掌重重拍在杜如飞肩膀上,“老杜啊,你这绞盘若全推开的话,怕是到死都不会瞑目了,莫要后悔啊……”
“唉~”
杜如飞闻言,松开绞盘,抱头瘫坐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
底下的马崇喜见此,嘴角浮上一抹诡异的弧线……
他数次以出使的名义前往关外慕容敛帐中,目的就是为策动关内守军哗变做准备,好打开关门迎接慕容部的人马入关。
作为报酬,慕容敛许诺将会给马崇喜和严国柱一干识时务的守将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死亡和富贵双重精神刺激下,马崇喜严国柱这群金重关守将早已开始堕落,甘愿为慕容敛入关鞍前马后的奔波,经过十余天等我努力,关内守军已有七八成站在自己这边。
见时机成熟,马崇喜索性开始发难,领大军逼迫早已形单影只的王骁和杜如飞几人洞开关门。
他们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今日都要迎接蒙洛人入关,就算杀了王、杜这些反对派也在所不惜,以免夜长梦多。
如今,只差一步,他们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看来杜将军已经幡然醒悟,打算打开关门了……”见到这一幕的王骁故意扭曲王骁、杜如飞此举,不停蛊惑道,“只是他们年迈已经推不动绞盘了,大家去帮他们一把吧……”
“嗷~~”
下一刻,数百士兵齐声咆哮,飞一样的扑上台阶,向绞盘所在跑去。
“你们要干什么?不得胡来!”
身在死守派的武起和周围少量守军见同伴气势汹汹的扑来,立刻组成人墙奋力阻挡他们靠近绞盘。
“妈的,滚开~”
一名健壮的士兵一脚踹在武起小腹上大骂一声。
武起感受小腹传来的剧痛,只是硬着头皮忍着伤痛微微躬身,坚决不退后一步,依旧挡在绞盘前不让他们得逞。
双方矛盾在这一刻激发,斗殴的惨叫声在关墙上不停回荡。
“你们都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从南面响起,止住了斗殴的场面。
马崇喜和严国柱侧头望去,却见是田晏和夏育带着三千五百羽字营精锐,列着战阵,缓缓向自己逼近。
而在田晏边上,诸葛稚则是摇着羽扇一脸惬意之色,身后依旧跟着肩扛偃月刀的铜面人。
等来到马崇喜边上,诸葛稚率先一步问道:“马将军,大清早一大堆人集结在此,是有何贵干?”
马崇喜努了努嘴,拱手说道:“这件事跟你们雍州人无关,最好不要插手,以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当中。”
诸葛稚微微一笑,抬眼望向关墙之上,慢悠悠的说道:“都是同僚兄弟,有什么恩怨不能坐下来好好解决呢?为何彼此之间搞的跟仇人一般?”
马崇喜脸色微微一变:“诸葛先生,非是我等要这般刁难王老将军,只是本将军想为关内兄弟谋条活路而已,
关外蒙洛人势大,天王都已败亡,我们继续这般死守下去,最终也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所以,逼不得已之下,本将军只能甘愿背负千古骂名,力保兄弟们的身家性命不受伤害。”
诸葛稚点点头:“马将军忧国忧民,体恤下士的胸怀真是让在下感动不已,您说的没错,金重关群龙无首,再继续与蒙洛人周旋下去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投诚换取一丝生机。”
马崇喜闻言心中大喜:“不想诸葛先生如此开明,本将军见诸葛先生气度非凡,学识渊博,早有意与您结交,
只要诸葛现在愿意,随本将军一起向慕容旗主投诚,本将军一定舍命向慕容旗主举荐,包你今后财权亨通,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