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纷乱的中原
……
不多时,韦巅就单手托着放有四碗冰酪的盘子回到了事务厅内。
他狰狞地扫了一眼姜源和姜浑,将冰酪放到刘策跟前……
冰酪,其实就是早期的冰激凌,宋代开始普及的驱暑冰品,得益于制冰技术的发展。
先将硝石放入水中,等水温降低后凝固成冰,再将它取用来制作各式冰品,比如在冰上涂抹果酱,奶酪之类,然后凿碎捣成冰沙,吃起来特别可口舒爽……
“给他们一人一碗……”刘策自己取过一碗,冲韦巅挥挥手说道。
韦巅领命,没好气的将另外两碗冰酪递到了姜源和姜浑手中,接着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碗,大大咧咧的坐在边上的座椅上吃了起来。
品尝着这特别的祛暑冰品,姜源和姜浑只感到自己燥热的身体随着冰凉入口慢慢变的清凉起来,暗自赞叹这位军督大人治下居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一碗冰酪下腹,刘策放下空碗,对他们二人说道:“二位,本军督现在交给你们第一个任务,不知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
姜源、姜浑闻言,立刻拱手大声说道:“但凭军督大人吩咐……”
刘策说道:“你们二人立刻集结自己所部,前往远州沿途郡县劝降,就以本军督的名义告之他们,现在远东已经变天,一切都由本军督说了算,若继续负隅顽抗,后果自担!”
“谨遵军督大人之命!”二人大声说道。
刘策点了点头:“那就烦劳两位先去准备,到杨开山所部去调回自己所部人马,明日天一亮就行动吧……”
“末将告退~”
姜源、姜浑拱手行过礼后,立刻退出了屋外……
两人前脚刚走,许文静就探头探脑的走进屋,径直来到刘策跟前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中原局势大变……”
刘策冷然瞥了许文静一眼,说道:“说吧……”
许文静闻言,从衣袖里掏出一份情报文册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还是亲自过目吧,属下一言两语也说不清……”
刘策眉头一蹙,接过册子翻开望去……
良久,刘策叹息一声,说道:“这天下更乱了!”
……
距离远东万里之遥的中原北地,同样是烽火连天,齐军和大周朝廷为主的世家都各自摩拳擦掌,以京畿为重点展开了明争暗斗的攻防之战……
其中犹以李宿温为主的雍州西军与齐兵杀的最为激烈。
自李宿温从夏国处借得元闵率领的两万骑兵后,配合自己所部十二万大军,一路所向披靡,两次在渭河沿岸击溃了高祥所部的伏兵。
因为元闵铁骑所带来的优势,缺少良马的齐军损失惨重,从六月初至月末,损失足足三万大军,被迫撤出了渭河防线。
李宿温顺利占据并州全省后,近而开始休整,准备直扑神都收复京师重地,同时向北方和南方各大世家发出合围京畿的请求。
可惜,李宿温虽然在渭河战场上击败了高祥所部,但其余各地世家依旧处在观望边缘,并没有出兵的迹象,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李宿温政治声望不足。
如果无法得到大周各地世阀的出兵支持,那李宿温是无法仅凭手中十几万军队和元闵的两万精骑收复京畿全境的……
而元闵在这些时日对大周北地了解过后,展现了他军事战略上独具慧眼的一面。
元闵与李宿温建议,既然大周各地世家依旧坐视不动,那就索性暂时不打神都,转身进攻京畿周围实力较为弱小的司州和乾州两地。
等先获取那里的补给后,再兵分两路袭扰盛州和腾州,高密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包围,定会迫使齐军驰援,到时再将齐兵引至利于骑兵大规模作战的平原地带,一举歼灭。
到那时就算没有世家支持,高密主力被歼,再打神都压力就会小很多,神都未尝就不能独自收复。
不得不说,元闵对军事战略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而且他说的这些也极有可能成真。
可惜,李宿温并没有采纳元闵的建议,他要的只是速下神都,集结世家所有的实力正面与高密决战,然后为自己和李家攒够足够的政治资本。
见李宿温反对自己的提议,元闵也只能作罢了,毕竟自己只是受雇佣一方,大军的主帅依然是这位当朝驸马爷……
不过,就在李宿温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大周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算是解决了他的烦恼。
那就是,太子卫冉在陵武登基为帝了……
陵武郡……
卫冉从蜀地武都一路向北逃窜,与五月上旬终于抵达了自己在京畿之外的唯一势力地盘,陵武郡。
抵达陵武郡后,卫冉在刺史兼任守备许崇明的支持下,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随后卫冉将锦盛留下的财产取出招募了三万义军,又向当地和各邻世家购买了大量军饷,自建“平靖军”。
六月初至中旬,平靖军击退了齐军进犯,齐军对陵武的威胁得以解除,卫冉声望近一步的提升,让许多各自为战的士兵聚拢在陵武,其中就包括孟珙。
尔后,卫冉为了继续巩固自己的势力,许诺各级将领等收复京师后会给予他们更高的权势和地位,并与各方世家是极力拉拢。
至七月初,短短两个月不到时间,卫冉的势力就呈几何式的膨胀,北地世家纷纷表示支持卫冉,而身在蜀地武都的卫稹却渐渐被疏远了……
到了七月初五这一天,卫冉刚步入陵武城墙想要检阅大军的时候,却见文武百官齐齐跪伏在地,让他心头不由一怔……
只见为首的许崇明拱手对卫冉说道:“太子殿下,高逆为祸中原,乱我大周朝堂,至生灵涂炭,罪大恶极,如今皇上远遁蜀地,无人领御大军收复山河,
还请太子殿下为大局着想,登基大统,这样天下才能一心起复,与伪齐高密展开殊死一搏,复我大周社稷,共诛国贼~”
说完,许崇明深深的拜服了下去。
“请太子殿下登基大统,共诛国贼~”
不等卫冉从“震惊”中回神,百官立刻齐齐深拜……
“你,你们这是,这是要陷本宫与不忠不孝啊……”卫冉一脸“悲痛”的说道,“父皇远在蜀地,本宫这当儿子的非但没有替他排忧解难,反而趁此机会……这不是篡位又是什么?”
许崇明闻言忙抬头劝道:“太子殿下,此话从何说起啊?如今天下纷乱不休,您继承大统本就天命所归,
你只有继承了皇位,才能让天下百姓收心,协力对付伪齐收复旧山河,等于是在尽忠,
而所谓孝道,也有大小之分,赡养父母乃市井小人之孝,登高一呼扫平逆贼再创盛世才是大孝之道,
如此又何来不忠不孝之说?还请殿下莫要推辞早登大典,免的寒了天下百姓之心啊……”
百官再次俯首求道:“请太子殿下早登大典,平定乱世……”
见戏演的也差不多了,卫冉只好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你们真是巧言如簧,本宫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皇……”
说着,他面朝西方跪拜下来,泣声哭道:“父皇,为了大周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请恕儿臣不孝……”
俯首一拜,卫冉再抬头时,已然擦干了脸上泪水,露出一脸决然的神情。
七月十二日,卫冉在陵武郡登基为帝,改元明德,遥尊卫稹为太上皇,同时封许崇明为讨逆大将军,孟珙为副将,号召天下世家共同勤王……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远在蜀地避难的卫稹闻听此令是暴跳如雷,但怒气发泄过后,迅速平静了下来,仔细分析了下眼瞎局势,最后认可了卫冉的皇位。
但他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迅速收复京畿之地。
这也是卫稹的无奈之举,首先自己的实力已经无法约束卫冉,手头能直接领辖的军队不足三千人,加上欧阳武战死,卫怏也与上月病逝,麾下已无实权的军力去解决眼下的纷乱居面。
第二,那就是卫稹不愿再在皇权争夺中消耗实力,以免让局势推向更加不愿见到的场面。
另外,遭此大变,其实卫稹也已心灰意冷,只想在余生中能安安稳稳的渡过罢了……
七月十六,收到卫冉继位消息的李宿温,率先向陵武送上贺表予以支持。
有了当朝驸马的表态,其他各地世家迅速响应,至七月底之前,短短十几天时间,各地世家尽起大军合计八十五万,浩浩荡荡向京畿开去。
其中尤其以荆楚之地薛成综总督人马最多,足有三十四万……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荆楚四省的大军开拔,却让一个蛰伏已久的巨大隐患找到了势起的契机……
蛰伏与山野各处的流民军,在得知薛成综领大军出征京畿的消息后,立刻开始有了动作。
“这真乃天赐良机啊……”
一名四十出头的流民将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仰天大吼一声,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这个男人就是黄覆,自他熬过冬季的严寒后,就组织起一支三百人的流民军队,加入到了当地农民义军,王逸之的阵营之中。
由于他作战勇猛,很快得到了王逸之赏识,起初义军转战四省颇有战绩,可惜王逸之在关键时刻想与薛成综和谈诏安,任凭黄覆如何规劝也无济于事。
最后王逸之中计被杀,导致二十万流民失去组织能力被官军尽歼旷野,唯有黄覆带领不足千人杀出重围遁入山野之中躲过一劫……
望着千里平原山岭满是白骨铺地的情形,更是坚定了黄覆复仇推倒大周的决心。
但黄覆并非只是一介莽夫,深知官军势盛,现在不易再起冲突,于是偃旗息鼓迷惑薛成综,暗中却大力训练义军,等待着再次崛起的契机……
如今,一切的等待没白费,荆南的大军终于动了,面对空虚的荆南四省,黄覆终于开始展露出了他那锋利的獠牙……
一四七 集中击破
……
八月初三,许崇明和孟珙各自领军前去并州和李宿温所部汇合,介时和各路勤王大军一举攻克神都,复师京城……
出征前,新君卫冉和孟珙对战略布局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卫冉想与李宿温汇合后,集中兵力先克神都,这样就能让各路兵马人心归附,天下稳定。
孟珙的建议几乎和元闵对李宿温提出的迂回战略有着近乎八成的相似,认为神都守备森严,主张先攻克盛州和乾州两省断其后路,迫使高密派主力出京师迎敌,到时就可以和李宿温两军分兵趁势围歼,一举消灭高密有生军队,而神都方面得知前军受挫,则必会大乱……
可惜,急于速克神都以确立自己正统地位的卫冉,也没有采纳孟珙的提议,加封李宿温为镇国公,让许崇明为主帅和孟珙一道率七万大军出陵武去并州跟李宿温所部汇合,进而取下神都……
孟珙无奈之下,只能遵从卫冉的建议,随大军一起出征,与八月初九抵达并州跟李宿温和元闵合兵一处,准备开始向神都进发……
而此刻得知各路勤王之师即将向神都扑来的高密,立刻在太极殿偏房内召开御敌之策。
高密虽然是一方军阀,但他自取下神都占据京畿之地建立大齐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被权力迷失双眼。
在他占据神都城时,严格约束部下不准劫掠百姓,也并未屠戮未及逃走的皇室宗亲,只是将他们软禁在自己府上,其中就包括李宿温的妻子卫璎,可谓是仁至义尽。
自登基以来,他减免百姓税赋,广施仁政,将一干不法的贪官污吏尽数弃市街口,很快就获得了百姓支持,在京畿之地立稳了脚跟……
但是,在局势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高密却犯了一个错误,并没有乘胜追击逃亡蜀地的卫稹,也并没有将胜利果实继续扩大,而是把齐军战略中心由进攻逐渐转为了防守。
这个失误给了大周各方世阀喘息的时间,直到卫冉登基一呼百应后,形势对大齐变的十分严峻起来……
不过,对于一身都在沙场上征战的高密来说,这种局面并没有让他感到惊慌,而是迅速组织兵马开始进行反击。
“荆楚薛成综,泰州古肇良,陵武许崇明,雍州李宿温以及上陵裴济,呵呵,都来了,好啊,如此大的排场,朕很是欣慰~”
高密望着各方送来的急报,脸上却表现的风淡云轻,让在场的将领深感意外。
“那么,朕该如何破敌呢?”良久,高密轻声询问道。
被封为上将军的潘元化闻言,立刻出列说道:“皇上,敌军势大,不如收缩战线以固京畿重地!”
高密闻言摇摇头说道:“不,一味固守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朕打算先破其中一路敌军,打乱周军合围的算盘……”
高祥问道:“那么父皇,您打算先破哪路人马呢?”
高密冷笑一声,说道:“自然是先捡软柿子捏,也好壮我军士气和胆魄,就拿泰州军开刀,古肇良这等暴发户完全不知兵,居然能领十二万大军?真是令人不耻……”
“末将愿前去阻截古肇良所部!”潘元化闻言,立刻出列请站。
高密点点头:“那朕就给你七万大军,记住,击败古肇良部后,迅速包抄迂回至盛州加固防御,严防薛成综偷袭……”
潘元化大声领命道:“遵命~”
高密沉声说道:“高祥~”
高祥出列说道:“儿臣在~”
高密说道:“你即刻率二十万大军死守伏龙关抵御李宿温和许崇明所部,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关与敌鏖战……”
高祥大声领命:“儿臣遵命!”
高密接着说道:“其余诸将,各自守好所属各郡,切莫让敌军有机可乘……”
将领闻言大声吼道:“末将遵命~”
高密点了点头:“如此朕也就安心了,待此次危机过后,朕就集结兵马亲自领兵直扑陵武,生擒卫冉!”
高祥闻言小声问道:“父皇,情报显示还有两处大军未见有动静,似乎很是反常啊……”
高密点头说道:“是啊,南边的姜家还有远东的刘策似乎没有响应,如果他们二者有任何一方加入战局,那我大齐就真的要风雨飘摇了,
希望他们都不要有所动作,否则这仗也就难打至极……”
……
并州宣府城,李宿温大军安置之地……
“救命啊~”
“不要过来~”
“闺女,我的闺女啊~”
受李宿温雇佣而来的夏国骑兵军纪可谓是败坏到了极点,在进入宣城休整老实了一段时间后,再也忍不住枯燥的生活,开始在城中放纵起来。
这些野蛮的异族人破开民房将一切可见的财帛夺走,在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后,眼里立刻冒出野兽一般的绿芒,疯狂扑了上去。
整座城池哀嚎遍野,到处都是百姓哭喊和异族人狂笑的声响,充满了绝望……
而那些雍州士兵则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野蛮的异族人四处行凶,看着他们将一户户百姓积攒起来的财富夺走,又看着他们肩扛一具具柔弱少女的躯体大笑着扬长而去,却没有半点去制止的意思……
就连李宿温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这些当兵的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这些夏国士兵现在也是“友军”,他们岂敢去阻止呢?
“喂~你们~”
这时,一名满脸虬髯的异族将领在一队同伴的簇拥下,扛着一名衣衫单薄的少女来到站在街口的几名雍州军士兵面前,指了指肩上的少女大笑着招呼他们。
“这女人,很好,我们,是朋友,应该,分享,你们,先来,我们,看着,一起,如何……”
胡人那生硬的语言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可谓是简单粗暴……
那胡人说完,便将少女从肩上放下,少女在周围满是异族人戏谑的笑声中,双手抱膝,满脸泪水的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和害怕,正在不停瑟瑟发抖……
“呃……”
雍州军士兵望着那娇滴滴的少女,嘴里不时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脸上神情也开始慢慢的变了……
和齐军连续不断的厮杀,他们的压力也很大,也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如今这些“友军”这般慷慨,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啊……
“各位,各位军爷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放我回去吧,我……我还小……才十五岁……”
少女的泣声哀求让这些雍州士兵的龌鹾心思暂时压了下去,看到那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间都于心不忍……
毕竟,他们也是人,那少女也是大周的子民……
那胡人将领见雍州军迟迟不懂,大笑着问道:“喂,你们,怎么,不动手啊?没事,我们,真的很,乐意与你们,一起分享,难道,你们,中原男人,都不行么……”
“哈哈哈哈……”
胡人将领的话,立刻引来周围同伴的激烈嘲讽……
这一下,把这些士兵气的够呛,之前对少女的怜惜迅速化为泡影,只余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少女显然害怕极了,心里充满了绝望,看着十几个士兵将自己团团围住,吓得快要嚎啕大哭起来……
“砰~”
“啊~”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一名怀揣珠宝的胡人惨叫着被掀翻在地,立刻引起了这边胡人和雍州士兵的注意,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一队士兵在一名年轻将领的带领下,对着那些在街上行凶的异族士兵二话不说就是持械一阵暴打,直打的他们哭爹喊娘,丢下女人和财帛一路逃窜。
满脸虬髯的胡人将领眉头一皱,不再关注那少女,立刻带着自己的一队人迎了上去,与他们在两步之隔对峙起来。
只听胡人大声对那青年将领用胡语吼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我们是你们驸马爷请来的友军么?居然敢对友军不敬,就不怕掉脑袋么!”
那青年将领嘴角一撇,冷眼望着那胡人傲然用胡语回道:“末将孟珙,奉我皇之命前来此地和李将军汇合,既然你们是友军,为何要在这城里行凶劫掠?
这是我大周的地盘,你哪来的胆子如此为非作歹?立刻约束你的部下停止这种行为,将掳掠的财富和百姓都放了,否则就让你后悔莫及!”
胡人将领闻言,双目瞪的滚圆,指着孟珙大声吼道:“你们镇凉侯都没敢管我们怎么做,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凭啥多管闲事?
现在,立刻给老子跪下磕头认错,老子兴许能放你一马,否则告知你们镇凉侯的话,看他如何轻饶与你!”
孟珙闻言,轻哼一声,随后捏了捏自己手腕,眼神瞬间一凌:“兄弟们,我平靖军是大周的军队,皇上组建我们的时候说过什么还记得么!”
“为国平贼,保家靖安!”
两百人闻言,齐声吼道,对于这些胡人,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惧怕,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形容的就是眼前这支新组建不久的平靖军吧。
孟珙说道:“那现在这群蛮子胆敢在我大周地界为非作歹,该怎么办!”
“揍他~”
“那还等什么?打~~”
“哈~”
孟珙一声令下,瞬间整个场面乱做一团,两百多人对着那十几名胡人狂叫着冲来过去。
一时间,场面失控,不少胡人见到这一幕,立刻丢掉女人和财帛也加入了群殴械斗之中,整个宣城街道上到处都是拳拳到肉的声响,不时有桌裂椅碎的轰响回荡……
一四八 安抚
……
宣城的械斗场面十分暴力,新来的平靖军和夏国雇佣军之间是越打越凶,很快双方发展到了数千人规模的大厮斗,打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最终这场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的大型械斗,以孟珙一方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将在街头纵兵劫掠的夏国蛮夷打的是狼狈不堪。
参与此次劫掠的一千多名胡人鼻青脸肿的走了,临走前那个满脸虬髯的胡将捂着都肿了一大片的眼角,愤怒的指着孟珙,嘴里不知道的嘀咕着什么,显然是打算去元闵地方告状……
孟珙显然不会对此在意,只是抹了把嘴角的血丝,吐出一口血水,看着那些胡人的身影骂道:“呸,狗东西,敢在我大周境内欺压百姓,这次便宜你们了,要是再有下次,全把你们杀了……”
“义军啊,真是义军啊~”
“不愧是王师,太好了……”
那些得救的女子在家人陪同下,对孟珙和平靖军的士兵不断道谢,让那些参与跟胡人斗殴的平靖军将士腰板都挺的笔直。
孟珙对那些百姓拱手说道:“诸位街邻四坊,请大家速速回家去吧,我孟珙在这里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平靖军在这里一天,就绝不让那群蛮夷欺负你们!”
“好~~”
孟珙的回答得到了百姓们的一阵喝彩,而之前那些没出手制止胡人作乱的雍州军士卒,纷纷惭愧的低下了头。
那位险遭污辱的少女,立马来到孟珙身前,欠身行了个万福礼说道:“将军,多谢将军搭救之恩,请受民女一拜!”
孟珙忙抬手一扬,对少女说道:“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身为义军军士,本就该保卫一方百姓为国平难,这本就是我平靖军应该做的……”
少女感激的点点头,擦干泪水再次行了一礼,轻踩碎步向家中走去。
等街上事态平息的时候,身为主帅的许崇明策马来到孟珙面前,问道:“孟副将军,适才发生了什么事?本将军听闻消息就赶了过来……”
孟珙将自己带军进城所见到的一幕幕与许崇明详细说明后,却见许崇明眉头皱的死紧,一脸的难色。
良久,许崇明才对孟珙说道:“孟副将军,你这事处理的不妥……”
孟珙回道:“许将军,有何不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胡人在我大周境内肆意妄为,横行无忌么?”
许崇明摇摇头说道:“孟将军,你还是欠缺冷静,这宣城是有镇凉侯,不,现在该叫镇国公,有他主持大局,
如何能擅自与这些夏国胡骑发生不必要冲突呢?要知道他们是镇国公请来帮助我们大周收复京师的,
万一双方因为此事产生芥蒂,怕是镇国公的脸面都遮不住啊,你听本将军一句劝,早些前去将军府请罪吧……”
孟珙闻言,满不在乎地说道:“镇国公乃天下英雄豪杰,末将相信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胡人为非作歹的,
何况,我们平靖军是皇上亲派勤王的大军,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师,如何能视百姓危难与不顾?”
许崇明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只是说道:“罢了,耽搁许久,你我先去和镇国公相汇合再说吧……”
说毕,许崇明和孟珙一道向将军府方向走去。
而此刻的将军府内,那被孟珙暴打一顿的胡将带着几个看上去伤势比较严重的下属,跪在李宿温和元闵跟前诉说自己的遭遇……
“就这样,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士兵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我们揍了一顿,元将军,李将军,你们一定要替小的做主,不然这口恶气我们如何咽得下去……”夏国胡将声泪俱下的诉说着挨揍的经历。
听完胡将的诉说,元闵立刻从座椅上立起,怒气冲冲的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这事该如何处置?
我夏国勇士千里迢迢是尽友邦情谊帮贵国驱逐叛逆而来,不想我的部下却遭此羞辱,这是贵国对待友邦的态度么?”
李宿温闻言,阴沉着一张脸,拳头捏的“咯喇”直响,好一阵才回过神对元闵说道:“元将军暂且息怒,等本将军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后,定给友军一个合理的交代……”
“哼……”
元闵轻哼一声,坐回座椅上,依旧是一脸的怒容……
这时,门外侍卫来报:“启禀大将军,许崇明和孟珙两位将军领兵十二万以抵达城外落脚,许、孟二位将军在府外求见……”
李宿温闻言,忙道:“速速迎两位将军进府……”
侍卫退下后不就,许崇明和孟珙就大步踏入了将军府厅,对李宿温行礼一拜:“末将许崇明(孟珙)拜见驸马爷……”
李宿温抬手说道:“二位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劳苦,快请起身入座……”
起身后,孟珙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胡将,而那胡将也刚好与孟珙的视线对上,一下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之前殴打自己的那名青年将军,顿时激动的大喊起来。
“元将军,李将军,就是此人当街纵兵对我等行凶~”
闻听胡将之言后,元闵和李宿温齐齐向孟珙望去,瞬间脸上都挂满了寒霜。
孟珙却轻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身为军士却只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莫说你等是未曾开化的胡人,就算是大周军队,我孟珙也定不轻饶~”
边上的许崇明眉头一蹙,紧紧拉了拉孟珙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话,以免再徒生事端……
元闵闻言冷笑道:“孟副将军好大的口气,你不怕你所言的话会影响两国的友谊么?”
孟珙仔细打量了一阵元闵,冷笑道:“观阁下这副容姿非凡,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夏国护国将军元闵?”
元闵说道:“是又如何?”
孟珙嘴角一撇:“堂堂护国将军居然连自己的属下都无法约束,还有脸在这里夸夸其谈?贵军在城内的所作所为就不怕影响两国友谊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元闵怒道:“孟副将军,我夏国与你们驸马爷可是有协议在先,等助你们出兵收复京师后,城中士庶土地归大周,女子、财帛归我大夏,
五日之内,神都一切尽数对我大夏精骑开放!不信可以问李驸马当初是不是这样和我们约定的?那现在我们先提前索求些利息又有何不可?”
元闵这番话,顿时让许崇明和孟珙一惊,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李宿温,想从他脸上获得答案。
而李宿温也是心下大恼,这个元闵什么都好,唯独就没半点政治头脑,这话现在能说出来么?万一传出去影响了军心怎么办?
但元闵既然已经开口了,李宿温索性也不再隐瞒,对孟珙和许崇明说道:“不错,本将军的确是以此为条件换得大夏出兵相助……”
孟珙咬牙切齿地说道:“镇国公,你怎么能和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立下这么一个有失国体的条件?这样就算是收回了神都,又如何跟百姓交代?”
李宿温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何况元闵将军这一路确实尽到了身为友军应尽的职责……”
孟珙摇摇头,拱手猛地对李宿温说道:“镇凉侯,末将恳请你收回成命,断不能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恶事,百姓何其无辜,就不怕此举让他们对我大周更加离心离德么?”
“够了!”李宿温怒吼一声,对孟珙说道,“本将军该怎么做自有主张!何况契约已定,岂有反悔之礼?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友军弃我等而去不成?”
孟珙大声劝道:“镇国公啊~我堂堂大周王朝,如何能让异族人在我京师重地纵兵劫掠!就算没有他们襄助,末将也有信心能收复京师……”
“休要再多言!”李宿温喝道,“本将军还未和你细算你当街与友军发生冲突的事,反倒教训起本将军来了?要知道本将军远比你要知兵!
念在你父孟固的份上,今日之事本将军也不再过多追究,只要你跟元闵将军和友军将士认个错,这事暂且就罢了……”
“做梦!”孟珙傲然回道,眼神瞬间变得极其犀利,“身为大周军将,眼见百姓被胡人欺压岂有不挺身而出之礼?
今日若非末将提前进城,不知又有多少女子会尽失清白,又有多少家园会被破坏!
就算让末将再重来一次,还是一样会阻住这种悲剧发生!”
“真是放肆!”李宿温大怒,猛地一拍桌面,起身对门外大吼道,“来人,将孟珙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且慢!”
危急时刻,许崇明挥手制止了从门外冲进来的侍卫,对李宿温拱手说道:
“镇国公,孟副将军固然有错,但他毕竟是皇上亲封的讨逆副将军,若这四十板子打下去,您让皇上的颜面何存?”
李宿温一怔,缓缓地坐回主案上,仔细思考许崇明的话……
眼看这事就要偃旗息鼓,元闵自然是不乐意了,沉着脸对李宿温说道:“李驸马,今日这事你若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末将怕是很难让麾下的勇士服气,莫非李驸马你是想毁约么……”
许崇明闻言,对元闵拱手说道:“元将军,末将有个提议你看行不行?”
元闵闻言点点头,对许崇明说道:“许将军请讲……”
许崇明说道:“您和驸马之间的约定继续执行,但在收复京师之前,请您务必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不可再做出今日这种有违两军情谊的举措……”
元闵一听,刚要发火,许崇明却继续说道:“但今日也却是我军初来乍到,与贵军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为此,我愿以黄金一万两,布帛一万匹作为赔礼以表歉意,你看这样处置可以么?”
一四九 尸山血海
……
“这……”
面对许崇明诚恳的态度,元闵气也消了不少,一时间也不好再发作,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李宿温……
李宿温很快就从元闵的脸上看出了不想将事情恶化的态度,与是连忙给他找了个台阶,就势说道:“元将军,你乃当世英雄豪杰,如果你对这样的赔礼表示满意的话,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毕竟周夏两国同气连枝,应该以收复京师为首要目的,等击败高密后,本将军定会履行与贵国既定的契约,
何况,这两位将军也是我大周新皇的御前王师,这皇家的颜面还望元将军能给予几分,待会儿本将军会命人备好薄酒,再给你赔个不是……”
“罢了……”元闵叹口气说道,“这事也怪本将军思虑欠周,没有管束好下属,毕竟夏国和周国习俗略有不同,今在周国境内理当遵守周国礼仪,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李宿温闻言大喜,忙对许崇明和孟珙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多谢元将军宽宏大量……”
许崇明忙对元闵拱手说道:“多谢元将军既往不咎……”
同时,还不时拉拉身旁满脸不服的孟珙,让他暂时服个软……
为了大局着想,也因为许崇明给的台阶,孟珙十分不情愿的对元闵用力一拱手,却不发一言……
“好……好啊……”
李宿温见事已告一段落,不由大声叫好。
元闵又对许崇明说道:“你答应给的一万黄金,一万布帛可算数?”
许崇明大声说道:“自是算数,末将这就命人去取来……”
元闵挥手止住许崇明道:“不必交给我,直接命人送往我军中大营吧,有了这些金银布帛,想必军中焦躁的气息就能安抚下去了……”
讲到这里,元闵忽然话锋一转,又对跪在地上的胡将说道:“听着,从现在开始,本将军不想再听到你们在城内为非作歹,若再犯,以军法严惩,明白了么?”
“我等明白……”
既然元闵发话,胡将又怎敢有什么怨言,要知道这位元大将军在夏**中威望极盛,而且手段也是异常残忍,他们自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更何况白白获取那么多财物,也让他心中狂喜不已。
等那几名夏国士兵退下后,李宿温见孟珙依旧不怀好意的盯着元闵,与是故意对许崇明说道:“许将军,您是不知道,元将军其实祖籍也是我们中原人啊……”
此话一出,许崇明和孟珙再次一惊,齐齐抬眼望向元闵仔细打量起来……
而元闵却是眉头一蹙,要知道他最不愿人知晓自己体内流的是中原人的血,因为中原人那种懦弱卑贱的形象早已烙在了他的骨子里,自小就把自己当成了夏人一脉,十分厌恶自己的血统。
如今李宿温这么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让他十分的不舒服,脸上神情不由变得十分尴尬……
孟珙仔细打量一阵后,才发现这元闵虽然留着夏人发式,身穿胡服甲胄,但除此之外,完全就和中原人的相貌没有太大区别。
与是他忍不住对元闵说道:“元将军,既然你是我中原子民,可否愿意效忠我大周朝廷,共同守卫大周百姓?”
元闵当即拒绝道:“孟将军休要取笑,在下虽为中原人,但自小深受大汗和皇室器重,断不会做出这种背主之事!”
孟珙闻言,脸颊不住抽动,刚要开口,李宿温抢先一步说道:“好了,今日我们大军集结,待会就一起在酒宴上讨论如何对阵齐军,以图早日收复京师,结束这次叛乱!”
“末将领命!”
许崇明和孟珙起身行礼应道。
……
八月初八,腾州与泰州交界处,齐军士兵在潘元化的率领下,主动出击对驻扎在泰州边郡的古肇良所部发起了攻势。
一时间杀声震天,激烈的厮杀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在残阳映照下,遍地尸骸触目惊心,浓重的血腥气息笼罩在整个战场之上……
“杀啊~~”
潘元化亲自领兵,率领三千精锐骑兵左突右杀,很快就将以步兵为主的泰州军团冲的是溃不成军,数万大军士气高涨,紧跟在骑兵身后挥动手中兵刃,奋力收割着敌军的生命。
“死~”
潘元化纵骑一跃,怒喝声起,沉重的铁蹄一下踏在一名泰州军士兵的胸膛。
只见那士兵胸口布甲瞬间一凹,嘴里发出一声极细的呻吟后,嘴角和鼻孔立刻流出数条血痕,活活被踹碎肺腑窒息而死。
“唏律律……”
战马落地后,发出一阵粗重马鼻息啸,随着潘元化双腿一夹马腹,带领骑兵继续飞速向着中军大营扑去。
古肇良所部军士兵多在泰州安逸惯了,基本未经过什么战事,如何能敌这些曾经久在陇州边关厮杀的齐军精锐?
初战之时方能靠体内血勇抵挡,但随着战局愈发深入,尤其在一字长蛇阵被骑兵切开数段首尾不能兼顾后,很快就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再如何血勇的士兵也无法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
更何况,这次潘元化所部足足七万大军,泰州军唯一所占人数优势也很不是很明显,很快就开始节节溃散,十里军阵各处到处都是溃散士兵逃命的身影。
“喝~~”
一队齐军铁甲士兵咆哮一声,狠狠撞入一处泰州军战阵,那足有千人的战阵瞬间如同骨米诺牌一样倒落下去……
“饶命~”
“噗呲~”
几名泰州军士兵在恐惧和死亡的笼罩下,妄图向那些齐军士兵求饶,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明晃晃的钢刀无情的落下,带起一滩又一滩喷溅的血雨……
“逃命啊~”
军阵后方的士兵目睹血雨逼近,立马哭喊着丢掉手中兵器,转头拔腿就跑,还不时用力卸下身上的甲胄以减轻逃命的负担……
“飕飕飕~~”
另一处交战接触的双阵上空,腾起一片漆黑色的乌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压抑,箭镞上散发的寒芒带出死亡的呼啸,落向泰州军士兵的躯体……
“噗噗噗噗……”
“啊……”
“呃……”
箭镞落下,整齐的军阵中立刻响起一片肉躯撕裂的刺响,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在阵前起伏,无数中箭的士兵倒地不停呻吟着,谱奏成一曲悲歌回荡……
“撤退,退回泰州~”
望着夕阳下密密麻麻满是溃退奔逃的泰州军士兵,古肇良知道,自己失败了,彻底输掉了这场战争,现在唯有退回高城之内方能保存最后的实力……
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天际,凄厉的厮杀声和惨叫声才慢慢停息下来,宣告这场战争的落幕……
这一场血战以齐军大获全胜而告终,以七千人的代价,足足歼灭泰州军六万人……
夜幕下,潘元化策与马背喘着粗气,在火把点缀下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听着耳边传来将士庆祝胜利的呼喊声,紧紧握着手中已经砍的卷刃的鬼头刀,心中是感慨万千。
这时,副将秦宗权来到潘元化身边说道:“将军,敌军已退入泰州内镜,是否继续追击……”
潘元化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以防敌人有诈,传令全军,立刻回军休整,待明日四更天造饭后,即刻前往盛州固守,
仗还没打完,薛成综的大军已经快到京畿地界,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赶到盛州联合当地守军布防……”
“遵命!”秦宗权大声领命,刚要离去,却又指着战场上遍地尸体问道,“敢问将军,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
潘元化摇摇头回道:“没时间处置了,军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速去准备吧……”
秦宗权点点头,也不再多想,立即转身就去按潘元化的指示传达军令了……
“我大齐将领,定能替皇上尽败这些酒囊饭袋般的世家,尔后一统天下!”
潘元化双目炯炯有神,神情异常坚定……
第二日清晨,潘元化就带着大军火速向盛州进军,准备抵御来自荆楚之地薛成综三十多万大军的进犯,昨日激战的战场只余一望无际的尸体在初阳照耀下,回顾那血腥的一幕幕……
天气依旧炎热,曝晒的尸体和浓浓的血腥味,吸引来无数野狗和飞禽的窥视,在这群野兽确定周围已经没有威胁后,立刻开始上前啃噬战死士兵的尸首……
“嘎……”
一头双眼血红的秃鹫,双爪立在一具尸体之上,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下一瞬,在空中盘旋的同类立刻如一片黑压压的乌鸦落下……
“汪呜~”
一头浑身长满疮口的野狗,冲着和自己一道啃噬的同伴咆哮一声,似乎在向它宣示自己的威望,只见它露出锋利的獠牙,双眼散发着人的绿色光芒……
而它对面的那些野狗各个都体型健硕,且异常狰狞,让人观之不寒而栗……
这些飞禽和野狗无一不都是生吃吸舔肉食鲜血才有的这种可怕特征,对于这数万具尸体,可谓是一顿大餐……
乱世人命如草芥,枉死战场的士兵连入土为安的待遇都没有,只能成为这些野兽猛禽果腹的口粮,说不尽的凄凉和悲哀……
太阳逐渐高升,今年北地的秋季似乎来的格外晚,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令人感到窒息的烦闷,站在原地竟是感受不到有一丝微风的吹拂……
在野兽啃噬这些尸体的时候,一大群老鼠也顺着血腥的气味来到了尸体边“分享”食物……
殊不知,一场可怕瘟疫就因为这炎热的天气和满地的尸体,波及到了整个泰州和腾州……
一五零 绞肉机
……
八月,整个中原京畿大地到处燃起了烽火,世家和大周皇室联合,与高密的齐军势力鏖战不止。
潘元化击败泰州古肇良的援军后,日夜兼程,终于抢在薛成综抵达京畿之地前,抵达了盛州,并以最快速度召集乾州、盛州当地守军组织起防线抵挡荆楚三十万大军的进犯。
同样名将出身的薛成综立刻在盛州要道岳阳城和肃州府前列阵,与潘元化的守军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双方你来我往,杀的是血流飘杵,每日双方战死的士卒多达千余人,战局一时陷入胶着之态……
而在八月二十二日那天,李宿温、许崇明和元闵三路大军合计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赴到了伏龙关下,对拱卫神都的最后一道要塞关卡发起了最为猛烈的攻势……
“死守~”
奉命镇守伏龙关的高祥与守关主将胡洪曙一道,面对汹涌而来的大周士兵,亲自披甲步上关墙指挥作战,极大鼓舞了守军将士的士气……
“砰~”
“啊~~”
一名刚攀爬上伏龙关垛口的周军士卒,刚一探头就被守军士兵用镶嵌了铁钉的盾牌狠狠砸碎了天灵盖,随着一声惨叫响起,那周军士兵直挺挺的掉落城下,摔成肉泥……
“放箭~~”
“飕飕飕~~”
两千周军弓箭手在许崇明的一声令下,齐齐松弦射出搭在步弓上的箭矢,形成一片乌云向伏龙关城头窜去……
隐在垛墙后的胡洪曙见此,竭声嘶吼道:“风~隐蔽~”
“噗噗噗噗……”
“笃笃笃笃……”
一连串箭镞破躯,或钉入木盾的声响在伏龙关关隘之上此起彼伏,中箭的齐军士兵纷纷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嗥声,不少人的要害被命中,由后面赶来的士兵拉了下去,却也只能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等周军士兵的箭雨停下后,躲在一面大盾下的高祥当即起身,愤怒的大吼着予以反击:“放箭~”
“飕飕飕……”
垛口后的弓箭手立刻弯腰扬弓,攒射张开的弓弦,关隘之上立刻也腾起一片乌云,向着进攻的周军士兵飞扑而去……
一时间,中箭倒地的声响也在伏龙关前回荡,到处都充斥着癫狂至极的呐喊和凄厉无比的惨叫……
箭镞冰冷无情,在洞穿每一具躯体的同时,基本就宣告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将迅速流逝。
残酷的战场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更没有半点浪漫可言,有的只是一个个家庭被烽火摧残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伏龙关下,堆积的尸体宛若一片片残破不堪的废墟,映照出一幕令人凄凉绝望的末日景象。倒下的身躯,那空洞无神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戏谑的浅笑,仿佛是在对这个不公的世道发出一丝不屑和嘲讽……
权力的争夺,往往就是这样残酷而血腥,人命在当权者的手中,不过是一颗颗随手可弃的棋子,是自己通往那扇**顶峰的垫脚石而已……
关隘城头之上,一片剑刃挥落,带起成片的血花,嘶哑的怒吼声从每一名守军士兵的喉咙凄声而出,直震云霄……
城楼之上,同样是尸血伏地,血腥的气息伴随着浓浓的恶臭飘荡在半空之中。
但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这个恶劣的环境,守军士兵关心的,只是如何将一波又一波似乎永无宁歇的周军士兵给杀下城头……
伏龙关上的弓箭手,已经不知第几次抬起感觉不到任何酸麻的手臂,只是机械般的开弓射箭,如此反复不止。
而关下进攻的周军士兵则依旧不知疲倦呐喊着冲向摆放在城墙前的云梯和攻城塔,眼里有的只是疯癫,完全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或许他们都自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战鼓轰鸣,角号嘹亮,对垒的两军士兵如今拼的都是意志,只有意志顽强的一方,才有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孟珙密切注视着远处那激烈的战场,神情是万分的凝重,他回望一眼身后自己所部并未参与进攻的“平靖军”,仔细思索片刻后,当即来到许崇明身边。
“许将军,鸣金收兵吧,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许崇明闻言回道:“孟将军,此刻我军将士气势恢宏,若收兵的话,那就彻底前功尽弃了!”
孟珙指着前方高大的伏龙关,开口说道:“齐军同样士气高涨,若继续强攻的话,就算再死上数万人,今日怕也是无法取下这座关隘,还是先收兵,再想其他办法吧……”
许崇明说道:“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怕是镇国公会不高兴的,我们如何跟他交代呢……”
孟珙说道:“镇国公那边我自会与他去交代,总之现在不能再这么白白折损兵马了!”
许崇明想了想,又望着前方进攻的周军士兵,最终还是采纳了孟珙的建议。
“鸣金收兵……”
随着撤退的金声响起,原本正在疯狂夺关的士兵立刻清醒过来,如潮水般的从伏龙关前退了下来。
“喝……”
伏龙关前的守军见周军退去,立刻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庆祝胜利。
“呼……”
胡洪曙和高祥也是瘫坐在城楼上,望着退去的周军士卒,竟是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退了,今日这一战实在是惨烈无比啊,不知明日还会死上多少人……”
目睹守军将士几乎人人带伤,还有至少数千人的损失,高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
周军大营……
“怎么退了?谁让你们下令撤退的?”
得知督军的许崇明和孟珙居然下令撤军,李宿温气的是面色发黑,冷冷地对跪在帐内的许崇明和孟珙发问。
孟珙抬头说道:“镇国公,今日一战折损我军上万人之多,如此继续强攻下去意义何在?
伏龙关守军足足二十万,又有雄关固守,我们如何耗的过他们?所以末将才下令暂且撤军,另外再布置攻城方案……”
李宿温猛地一拍桌案,大声吼道:“孟珙,你别越来越放肆了!本将军念你我同是为国靖难,故而对你一直忍让,
但你现在没得到本将军允许,居然私自命令攻关的守军士兵撤退,让今日战事功亏一篑,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这支军队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本将军说了算!”
孟珙闻言,不甘示弱地回道:“镇国公,请你冷静些,这种强攻的方式根本就无法破关的,末将知晓您想收复京师心切,
但还请您仔细考虑下,镇守在伏龙关的是高密之子高祥和陇州老将胡洪曙,这二人绝非纨绔子弟,都是一等一的沙场老将,
要是继续强攻的话,就怕伏龙关下的尸体堆满,也休想逾越雷池半步!镇国公你可想清楚了~”
李宿温双目微颌,冷笑一声对孟珙说道:“哦,那依孟将军之见,该如何破关呢?”
孟珙说道:“末将有两策可供镇国公选择,上策,暂时放弃攻打伏龙关,转而从司州绕道进攻盛州,与薛成综所部联合,前后夹攻潘元化,
要知道,盛州乃是高密起家老巢,他绝对不可能对盛州失陷坐视不理,定会派遣大军,甚至可能是亲自领军驰援,
介时只要我们在高密必经之路埋伏一军,高密所部必败,然后再向京畿各处传递齐军兵败的消息,那么京畿各地军心必乱,我们再开始进军神都,
到了那时,神都无人镇守如同一片散沙,必能轻取而下!”
李宿温闻言心下一惊,怔怔地望着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孟珙,不想他这年纪居然有如此准确的见识,他所言和元闵跟自己所说几乎如出一辙,不由对他开始警惕起来。
孟珙自得到皇甫翟的兵法指点后,可以说是日夜研究,加上在刘策军中所待了一段时间,可谓是成长迅速,已经初步有了名将的潜质。
元闵在听到孟珙所言的话后,也是点了点头,对李宿温说道:“李驸马,孟将军的提议非常好,与其在这座关隘前白白折损人马,不如随机应变,另寻他法,
在下支持孟将军的提议,留下部分人马在这里佯攻,然后派大军去打盛州……”
孟珙见元闵居然对自己的提议十分支持,心下也是一阵感激,这是名将之间的相互赏识,无关其他。
但李宿温显然是拒绝了这个提议,从这里绕道盛州,沿途道路难行,至少也要再花费半个月的路程,等一切都平定再开始进攻神都,那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月后的事了。
这两个月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断言,李宿温不愿放过这个速下京师的良机……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不愿让孟珙有出头的机会,他有一种直觉,此子日后必会成大器,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与是,他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我大军二十多万人马,若真按你所言行事的话,我军粮草辎重也是一个巨大负担,
何况万一我军转道去打盛州的话,伏龙关守军尽出又该如何应对?所以此提议休得再提,还是说说你第二个方案吧……”
孟珙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既然镇国公不愿采纳上策,那就只有下策了,派人挑拨离间胡洪曙和高祥,
只要二人将帅不合,有一军出城与我大军野外对决,末将有信心击败他们,不过末将认为此计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目的只在让迷惑他们二人,然后趁他们分散注意力之际,再速遣一军绕开伏龙关,借助牢山地势驻军,断其水道,只要这双计有一者达成,那伏龙关依然不足为虑……”
“牢山地势险峻,又如何前去驻军?”李宿温说道,“断其水道本将军也曾想过,但那片山林至少有五千人马驻守,居高临下,大有一夫当关的优势……”
孟珙傲然说道:“末将愿领军取下牢山险地!”
一五一 内外交困
……
八月二十五,戌时时分……
在李宿温派密探将胡洪曙要投降叛变的书信送入伏龙关的时候,孟珙亲率三千无夜盲症的平靖军,已经开始蛰伏在牢山山道半坡,伺机寻找攻破齐军守兵把守水源的要道。
牢山水道是伏龙关守军唯一的水源,关系着几十万守军的生死存亡,高祥和胡洪曙自然是十分重视,不惜在险峻的陡坡之上驻扎了重兵把守,并派工匠用空心竹建造了一条通往关隘数里的蓄水道,以免来回折返浪费人力……
但孟珙对此却是信心十足,与两日前亲自和几名随从前来打探过地形后,立刻做出了相应部署。
此次进攻牢山,他特意命三千随行守军每人携带火油干草,等时机一至,就开始纵火焚烧,打乱齐军守营的部署……
临近九月,大周北地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炎热,晚风吹拂身体甚至都有了一丝凉意,不过却是依旧十分燥闷,倒是给今夜孟珙的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
看了眼半空的夜色,孟珙仔细合计一下后,指挥着随行士兵偷偷摸了上去……
“停下……”
在距离齐军大营百步之遥的距离,孟珙一挥手止住大军前行,然后齐齐趴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对面大营的状况。
约莫小半个时辰,确定齐军大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动后,孟珙立刻下令将火油都倒在干草上,尔后一起悄悄摸了上去。
“什么人~”
“噗呲~”
营口的守卫刚发现有异动,准备大喊的时候,立刻就让两名偷营士兵给抹了脖子……
随后孟珙先让一千士兵将手中的干草放在营口木栅之上,正准备亲自点燃的时候,却被一队巡夜的齐军士兵给发现了。
“不好~有人偷营~”
巡逻士兵见此立刻大喊起来,并不时敲击铜锣示警……
眼看自己偷袭计划破产,孟珙当即抽出腰间长剑,遥指齐军大营,厉声吼道:“兄弟们,把草料全丢进去,点火~~”
“呼呼呼……”
下一刻,闻令的偷营将士齐齐将手中干草奋力丢入大营,并有士兵立刻点燃了之前堆放在营口木栅处的干草……
“噼里啪啦……”
很快,千余堆干草迅速燃烧起来,而孟珙则是立刻带人杀入了大营,借助黑夜的优势与齐军士兵厮杀起来。
很快,刀剑相撞,凄嚎哀鸣,在这黑夜的牢山险峻上,激烈的回荡起来。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齐兵军营的木栅也开始慢慢燃烧起来,还波及到了丢入营中的干草堆,整座牢山都笼罩在火海之中,让齐军大营更加的混乱了……
“喝~”
孟珙一声大喝,挥动手中长剑,刺入一名前来阻止自己的齐军将领胸膛,火光照耀下,殷红的血液顺着冒着寒光的剑脊缓缓流淌而下,不多时那齐军将领就在滔天的火势中停止了心跳……
狼嗥之声和厮杀之声交织一处,在牢山的夜空上凄厉的回荡开来,孟珙所部就在火光之中来回厮杀,一举夺下了牢山守军的营寨,给伏龙关之战带来了巨大的变数……
伏龙关,城楼内……
“报~将军,不好了,牢山之上燃起熊熊大火……”
“你说什么?牢山起火了?”
刚合衣睡下的高祥闻听通传来报,瞬间从躺椅上跳了起来,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向屋外快速跑去。
刚一出门,就见关墙上有无数士兵对着牢山方向观望,高祥顺着他们的目光一起看去,立马神情一恍惚,差点踉跄倒地。
他的瞳孔内,映照着一团燃烧的火焰,令他难以置信。
收到消息赶来的胡洪曙见到牢山上这一幕,也是瞬间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后,还是高祥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对胡洪曙说道:“胡将军,请速速派兵前去牢山夺回水道,这定是周兵李宿温他们的阴谋,若没水,不出两日,这伏龙关必会大乱啊……”
形势急转直下,让胡洪曙一时错愕无法适应,等回过神来之后,立刻调集兵马前去牢山,誓要扭转这种极其不利的局面……
可是,牢山要道易守难攻,对与命令胡洪曙出兵之举,高祥其实不抱太大指望,但若不夺回水道的话,伏龙关必定岌岌可危。
“大意了,着了周军的道……”
高祥望着牢山方向火势冲天的情形,万分懊恼的叹息一声,不惜一拳狠狠砸在垛墙之上。
……
“启禀镇国公,牢山起火了……”
周军大营内,正在主帐安歇的李宿温忽然被满脸兴奋的许崇明吵醒。
听闻此消息的李宿温,连忙从卧榻上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直接奔出帐外。
果然,漆黑的夜空之下,不远处的牢山之上,正燃烧着熊熊山火,顿时让李宿温心里百感交集……
“好一个孟珙,居然真的能截断牢山水道,如此一来,破下伏龙关就能指日可待了……”
李宿温兴奋的击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但随即他兴奋的心情又逐渐沉了下去,很快就被浓浓的忧郁所代替。
“孟珙此人以前在雷霆军中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这般才能?必须要拉拢他为我所用,如若不然,等京师鼎定后,必须将其除去才行……”
很快,李宿温就打定了主意想着拉拢孟珙,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与孟家联姻了。
正好自己有个小妹李娥已过二八年华,倒是可以与孟珙配成一对。
这时,闻讯赶来的元闵也看到了牢山起火的这一幕,同样感慨一阵后,对李宿温说道:“李驸马,孟将军的计策成功了,如在下所料不差,用不了几天,
伏龙关守军要么寻机找我们决战,要么直接退往神都,这一战我们已经赢了……”
李宿温不置可否,点头说道:“元将军所言不差,高祥、胡洪曙除了这两条路,已别无选择,不过以本将军对高祥和胡洪曙的了解来看,十有**会与我军决战的……”
元闵脸色一沉,对李宿温说道:“那到时就请李驸马多多配合我,将守军引到宽阔地带,让我大夏铁骑将他们尽数碾成齑粉!”
“那就有劳元将军了……”
李宿温满意的应了一声,再次望向那燃烧的牢山要道……
……
八月二十六,清晨……
胡洪曙带着收拢的残兵回到了伏龙关内。
高祥望着士气低迷的出征将士,再看胡洪曙那发丝凌乱的模样,心里已经预料到了这次进攻牢山之战十有**是失败了……
果然,胡洪曙来到高祥跟前,跪在地上,满脸难堪的拱手对他说道:“太子殿下,末将……失败了……连续攻取四次都被那个叫孟珙的周国将领打了下来,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听胡洪曙这么说,心下还是异常沉重。
但高祥依然大度的将胡洪曙从地上扶起,安慰他说道:“胡将军莫要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牢山地势险要,本就易守难攻,取不下也在意料之中……”
胡洪曙起身后,只是摇头叹道:“厉害啊,那个叫孟珙的,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建立起严密的布防,仅两千多人的兵力,硬是怎么都打不下来啊……”
“孟珙……”高祥闻言嘀咕一声,仔细想了想说道,“我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就是大周殿司太尉孟固的第五个儿子,由于是庶出,所以不太受孟家重视,
早早就将他发配到了昔日雷霆军卫怏麾下,不想他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唉,不愧是名门之后,哪怕是庶出依然不容小觑……”
胡洪曙说道:“太子殿下,先别说这些了,现在牢山水道已被截断,我等该如何是好?眼下这种局面可以说是内外交困啊……”
“那依胡将军的意思该如何是好?”高祥问道。
胡洪曙回道:“依末将的意思,伏龙关再守下去已无意义,不如索性撤军巩固京师为上……”
高祥闻言眉头一蹙,回头望向关外的周军大营说道:“父皇命我为镇守伏龙关主帅,不想现在才短短几日就落入如此不堪的局面,我实在是愧对父皇的嘱托,
神都防御远不如伏龙关,且城中人脉极其复杂,我大齐立国不久,还未让百姓完全归心,若让周军兵临城下,难保会有不安的异数发生,
毕竟在不少人心里,大周依然是中原的正统,尤其卫冉登基后,神都的人心也就更加不稳了……”
胡洪曙闻言点点头,又问道:“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高祥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拼死一搏,趁现在军心尚可一用之际,打算出关与李宿温决一死战!”
胡洪曙忙道:“太子殿下,既然你这么决定,就让末将效劳,您是大齐未来储君,不能有半点闪失……”
高祥摇摇头说道:“什么储君?父皇教导过我,我们都是庶民出身,不能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忘了本,我高祥的命是命,你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意已决,领十万大军出关与李宿温决战,若日落时分不见我归来,胡将军,你就带着剩下的守军将士回神都禀报父皇实情吧……”
胡洪曙闻言,怔怔地望了一阵高祥,低头沉思片刻后,拱手说道:“既然太子这么说,末将自当领命~”
高祥拍了拍胡洪曙的肩膀,对他说道:“胡将军,这里就拜托你了……”话毕,高祥转身就走。
可是还未等他走出两步,忽然感觉后颈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瘫倒了下去。
胡洪曙忙扶住已昏厥过去的高祥,对他说道:“太子殿下,你是大齐未来的希望,末将怎会让你去送死呢?皇上对末将恩重如山,就让末将为大齐尽最后一份忠心吧~”
一五二 铁马金戈
……
八月二十六,清晨……
“呜~~”
“咚~咚~咚~”
雄壮的鼓号声齐鸣,响彻回荡在整个伏龙关前,同时紧闭的关门洞开一瞬……
“唏律律……”
“咯哒哒……”
数百嘶啸的战马踏着沉重的铁蹄从巨大的关门内冲出,骄艳的旌旗迎风林立,直扑周军大营而去……
“杀啊~~”
数万齐军将士厉声嘶吼此起彼伏,挥舞手中兵杖,紧随为数不多的骑兵,向敌军主营虎扑而去……
“驾~~”
胡洪曙扬鞭一甩马背,手持一柄开山斧,冷眼死死锁定远方正在集结的军阵,抱着必死的信念杀将过去……
在胡洪曙身边,是伏龙关内仅有的八百三十名骑兵,各个都是在陇州从军多年的老兵。
他们面对庞大的敌军阵营,脸上没有半丝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自信,这就是身为一名老兵该有的傲气。
周军方面……
“终于来了……”
遥望着从伏龙关内冲出来密密麻麻的身影,李宿温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迅速对许崇明下令道:“命令大军做好准备,一切按计划行事……”
许崇明点头领命,立刻指挥早已准备就绪的周军将士结阵向前迎了上去……
千人为一阵,足有八个战阵正面准备迎击齐军冲锋,战阵前方各自设有拒角,两翼则有三千士兵守卫,防止敌人迂回包抄。
这些周军士兵不少也都是有过丰富战斗经验的老兵,对于伏龙关齐军的进攻,并没有表现的如同其他地方杂牌新兵那样不堪,也算是难得的精兵了……
他们各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腰刀,在前排撸盾的掩护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激烈厮杀……
铮铮马蹄声越来越近,纵使只有八百骑兵,那股压迫感给步兵尤其是前排刀盾手的压力是十分震撼的。
因为一旦军阵前排的刀盾手放弃抵抗,那极有可能导致此部军阵崩溃,甚至可能影响整个战争的走向。
“轰~~”
汹涌的骑浪席卷而至,不到百步距离,与之对阵的步兵军阵俨然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在剧烈震晃……
“弓箭手准备~~”
两军相距八十步距离,许崇明一声怒吼,各军阵中的弓箭手立刻出列扬弓,将一支支冰冷的箭镞呈斜角瞄准了半空……
“放箭~~”
“飕飕飕……”
嘶吼的命令从许崇明喉咙内竭力喊出,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刻松开紧绷的弓弦,瞬间箭矢黑压压一片,密如飞蝗,从半空贯落,直扑正在发起进攻的齐军士兵……
“叮叮叮叮……”
策与马背上的胡洪曙挥动手中开山斧,将半空中落向自己的箭雨尽数扫落。经过一夜鏖战的他,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士气……
“吁~”
“噗噗噗……”
“呃……”
然而,胡洪曙身边依旧数十名疾驰的骑兵被锋利的箭矢洞穿甲胄缝隙,要么就是被射中了马匹,在一片哀嚎呻吟声中倒落在尘埃之中。
“继续杀,冲过去~”
胡洪曙没有理会倒下的同伴,只是继续大声命令骑兵加速向周军主阵冲去,惟有如此,才能避开敌军箭雨的洗礼……
“咯哒哒~咯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依旧震耳欲聋,二十步之外,撸盾后的步兵紧咬牙关,用肩胛死死抵住大盾,准备迎接骑兵的冲锋……
“哈~”
“砰~”
“呼~”
胡洪曙策马临至一处周军阵前,大吼一声,猛地一扬手中开山斧,用力朝眼前的拒角一挑,拒角立刻翻腾而起,倒转着向敌军军阵砸去……
“啊~~”
拒角撞向撸盾,瞬间压垮一整片黑压压的人群,锋利的尖刺扎入士兵的躯体,顿时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凄喊,阵型一时间出现不小的波动……
“杀~”
见战阵被撕开一个口子,胡洪曙再次大吼一声,带军从破开的缝隙口直贯而入,手中开山斧气势磅礴,每一下挥落必定带起成片沸腾的热血……
“噗呲~”
冲入阵中的胡洪曙开山斧斜砍直上,直接凿入一名周军长枪手的胸膛,但见那被皮革包裹的胸膛登时喷溅一抹殷红洒落在空气中。
“呀~”
胡洪曙大吼一声,手中开山斧奋力一抬,将那长枪手从地上带起,尔后狠狠一甩,砸向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再次掀翻一整片……
一击得手之后,胡洪曙对着战马四周涌上来的步兵一个弧扫,瞬间腥风血雨四骤,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锐斧的攻势下原地旋转着倒下,在血泊之中消散……
“嗷嗷嗷……”
胡洪曙身后的骑兵也嚎叫着杀入战阵,铁骑与步兵相撞,到处皆是一整片人仰马翻的情形……
一名周军刀盾手在一骑逼近之际,手中圆盾护住要害,用力向前一顶,似乎要凭借自己血肉之躯将战马拱翻。
但是,他还是太天真了,马背上的齐军铁骑不闪不避,在刀盾手近身之际,借助马速疾驰之威,扬起手中马刀对准他的圆盾挥落……
“砰~”
“呲~”
圆盾在这一刀挥落刹那,瞬间被削去半边,连同他那粗糙的脸颊也被刀锋划过,变的血肉模糊……
八百铁骑排山倒海般全数杀入阵中,在一番残酷的蹂躏之下,这支战阵很快就溃不成军,胡洪曙顺利冲穿了后阵,带着骑兵急扑中阵而去……
“杀啊~~”
“嗷嗷嗷~~”
而齐军步兵此时也杀到了周军阵前,数万人的长啸声浪普天盖地,不多时就将周军阵前那一座座拒角掀翻。
很快,齐军和周军两阵狠狠相撞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人浪很快就将双方原本严谨的战阵凿的是混乱不堪,战事彻底陷入了白热之态……
凄厉的厮杀声,将士飞溅的鲜血,时刻刺激着双方将士的神经,沸腾的战意越发浓烈,激战更加的残酷了……
“很好,就这样……”
处在后阵中的李宿温望着战场上混乱不堪的情形,脸上露出了冰冷无比的笑意。
他对身边的副将李精忠说道:“按计划行事,把敌军引到埋伏点,今日,我要让这些敌人有去无回……”
“遵命~”
李精忠大声领命,回身跨上战马前去按李宿温的指令去做准备了。
“今日过后,我,李宿温就是扶社稷与危卵的英雄!李家,也将会因我而崛起!”
李宿温双目炯炯有神,心中按捺不住狂热激动的情绪,忍不住低声沉吟起来……
“杀~”
“嗷~”
半个时辰不到,阻挡齐军进攻的上万周军前阵,在胡洪曙步骑绝对人数优势碾压之下,很快就掌控了战局。
残存的士兵丢盔弃甲,四下奔逃,拼命躲开身后凶残的齐军追击,凡是被追上的周军士兵无一不被带血的兵刃洞穿身体。
一时间,战场上哀嚎四起,凄凉悲鸣的气氛瞬间蔓延在整个荒野之上,周军士兵组织的战阵彻底被击溃了……
“驾~~”
胡洪曙并没有因为战局对自己初步有利而放松警惕,他十分明白周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会击败,无论是不是阴谋,都必须要攻破中阵,制服李宿温,只有这样,伏龙关才有机会扭转眼下困局……
所以在击破敌军战阵后,胡洪曙并没有继续追击那些溃军,而是打算一鼓作气直捣中军而去……
“咯哒哒~”
正在这时,中军阵中也出现百余骑兵,骑兵身后跟着一大群步兵,向着胡洪曙掩杀而来。
看到对面出现的敌军大纛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后,胡洪曙双眼一冷,扬起开山斧向前一指,大声吼道:“前方乃是李宿温亲卫,兄弟们,随我杀过去,生擒李宿温!”
“嗷嗷嗷~~”
闻听胡洪曙所言,身后数万步骑立刻爆发出更为激荡的狼嗥,完全将方才激战过后的疲劳抛诸脑后,在这一刻,精神仿佛又回到了巅峰之态。
“叛将纳命来~”
李精忠手持一条粗长马槊,大喝一声,带着一百李家铁骑的向胡洪曙所部疾驰而去。
“呀~喝~”
两军铁骑交锋一刹,李精忠手中四米长的马槊对准一名齐军骑兵狠狠一戳。那骑兵的铁叶覆身的胸膛立马被浑铁打制的槊刃洞穿,直透后背而出,不等骑兵惨叫声起,他整个人就被带离了马背……
李精忠解决一名齐军骑兵后,本能的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迎面挥来的一柄马刀,起身后马槊从地上高高一挑,又是一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槊刃劈成两半……
“砰砰砰~”
“吁~~”
两军铁骑相撞,瞬间人仰马翻,血滴飞溅,马背上惨烈的近战肉搏毫无花巧可取,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每一个刀起挥动都会带走一条朝气蓬勃的年轻生命……
“哈~”
胡洪曙一声怒吼,一斧劈翻一名李家骑兵,双目死死锁定住那持马槊的李精忠,脸颊是不住的抽动。
“对面战将,你可是李宿温小儿~”
“大胆,本将军名讳岂是你这贱族能随意呼唤!”
“李宿温,纳命来~”
确定那持马槊的人就是“李宿温”之后,胡洪曙双眼通红,大喊一声策马疾驰扑去,沿途阻挡自己的李家骑兵无不在他斧下丧命……
冒充李宿温的李精忠见此,也是回声吼道:“匹夫找死~”紧接着也是拍马而上。
两骑近身,分外眼红,当马槊和开山斧交错碰撞一瞬……
“铛~”
一声脆响,胡洪曙侧身避开袭来的马槊,挥动开山斧狠狠击打在坚硬的槊杆之上。
“嘶……”
这一斧势大力沉,李精忠只觉得虎口一阵酸麻,槊杆也险些脱手,万没想到胡洪曙在连番厮杀之下依旧保持着这样可怕的战斗力,倒吸一口冷气后,他拨转马身调头就想脱离战场……
一五三 羌骑
……
激烈的厮杀依旧如火如荼,李精忠所部人马不可谓不悍勇,仅一万余人就硬生生抵挡住了齐军八万人马的步伐,双方激战不休,任凭鲜血染红衣甲……
“撤~快撤~”
眼看齐军攻势凶猛,李精忠一槊挑杀一名骑兵后,当即下令向后退去。
“呜~~”
沉闷的撤退号角吹响,正在与齐军交战的周军士兵立刻脱离战斗,紧跟着“李”字纛旗潮水般退去……
“李宿温,哪里走~”
见“李宿温”欲撤退,早已杀红眼的胡洪曙岂会这样眼睁睁放他离去?当即下令全军压上,追杀了过去。
齐军士兵势如破竹,追击李精忠所部中途又连破七个营寨,直追的周军士兵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约莫追出六七里路,原本凹凸狭窄难行的道路忽然开阔起来,入眼尽是一望无际,地势平坦的旷野……
胡洪曙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感受到危机逼近,本想阻止大军前进,可前面周军那杆高耸的“李”字纛旗令他觉得万分刺眼,只想着要将大纛下的主将生擒,或撕成碎片。
“冲过去~”
没有任何犹豫,胡洪曙继续指挥大军前进。
这时的齐军将士在经过长途追击后,早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体内全靠一口血气吊着,一旦松懈下来,那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胡洪曙必须要在将士体内这股血气褪去之前,将胜局锁定住,他没的选择,哪怕前面有埋伏也只能一往无前……
“报~李将军,齐军大部已被李副将引入预伏的平原地带~”
“很好,立刻按计划行事,切断齐军后路~”
“遵命~”
得知齐军已进入埋伏圈后,李宿温单掌击打在桌案上,起身来到帐外,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呐喊声,身体因为激动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
“呼~~”
“杀啊~~”
正在追击“溃军”的胡洪曙所部,忽然感觉地上一阵剧烈晃动,紧接着从内中窜出无数条身影,激吼着杀向全无防备的齐军,彻底被捣乱了阵型……
“不好,中计~”
胡洪曙一惊之下,望着这些从地下冒出的“阴兵”,顿时目呲欲裂。
“喝喝喝~~”
正前方,数万整甲编制的军团喊着嘹亮的口号,向齐军缓缓逼近。
“笃笃笃~~”
来时的路,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成千上万的周军,在许崇明的指挥下组成战阵,前排撸盾手将沉重的撸盾用力抵地,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震晃声响。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胡洪曙身边的副将望着两面包围,又有敌军在军阵中与自己厮杀的情形,面色凝重的对胡洪曙说道。
胡洪曙双目一寒,眉头深锁,短暂的失神后,立刻扬斧指向正前方向自己逼来的周军大阵。
“集中兵力,冲破前方敌阵,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杀过去~”
“遵命~~”
副将大声领命,立刻组织人马向着正前方敌军掩杀过去。
而前进的周军大阵,在察觉胡洪曙所部齐军向自己掩杀过来后,撤入军阵的李精忠立马命令全军止步,而后五千弓箭手上前弯弓搭箭,将锋利的箭矢对准了疯扑而至的齐军……
“放箭~~”
“呼~”
一声喝令,五千支羽箭腾空而起,尖锐刺耳的呼啸,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要撕裂一般,疾风骤雨般落向齐军阵营。
“噗噗噗噗……”
“吁……”
“啊~~”
冰冷的箭镞如同毒舌吐信,无情的洞穿齐军将士的身体,无论步骑在这密不透风的攻势下人仰马翻,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充斥着战马和士兵凄厉的惨嗥……
齐军副将身体插满了尚在抖动的七八支羽箭,其中一支羽箭将他门面给切穿,从他的牙龈处直接扎入了咽喉……
不等他落马,他的座骑也是一声长啸嘶鸣,马失前蹄重重前翻倒下,与黄沙融合为了一体……
“杀啊~~”
亲眼目睹自己麾下士兵和副将惨死,胡洪曙怒不可遏,率领仅存的三百铁骑,和数千步兵用尽最后的力气杀了过去。
“吁~~”
“噢噢噢……”
“咯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左右两翼处,传来一阵野兽般的嘶吼,伴随着铁蹄轰鸣声响,疾速向齐军扑杀过来。
元闵的夏国羌骑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准时机,露出了他那锋利的爪牙……
“那是……羌骑……”
胡洪曙望向两翼那密密麻麻的铁骑,顿时心下一沉,这才想起李宿温为什么会选择在开阔的地带与自己决战,因为他还有一支从夏国雇佣而来的庞大胡骑……
不过,现在明白这一切的他,已经太迟了。
骑兵本就难以对付,加之自己的军队经历连番厮杀,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怕是无力阻挡住那野兽般的骑兵冲阵了……
一身黑色征袍的元闵,手提一杆三米铁枪,策与马背从左翼疾驰而行,望着战场上数万正在交战的齐军士兵,手一扬。
一万骑兵顿时一分为三,与右翼骑兵协同,从三面包向齐军抄了过去,不少骑兵已经取下了角弓拉开了弓弦,将狼牙箭对准了眼前的“猎物”……
“飕飕飕~~”
“噗噗噗~~”
两翼六面,二万胡骑配合的十分默契,在相互错身之际,纷纷射出早已拉开的弓弦,将近在十步范围内的齐军尽数射翻在血泊之中,如此近的距离对这些自小弓马娴熟的异族勇士来说,几乎就是白发百中。
“噗呲……”
“啊~~”
弓骑过后,又是一阵野兽的嘶吼声响起,紧随而来的异族骑兵挥动手中那锋利的弯刀,在错身而过的齐军士兵身上绽放出一道道完美的血色弧线……
惨叫声不断在战场上响起,两万骑兵纵横交错飘忽不定,利用弓箭和弯刀将迅速将数万齐军切割成数段,分阻了他们相互接应。
胡洪曙对此是束手无策,夏国羌骑那灵活的机动性和紧密的配合阵型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到在尘埃之中。
屠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骑兵扬起的黄沙铺天盖地,凄厉的惨叫声被轰鸣的铁蹄和异族骑兵那人的嘶啸迅速掩盖,空气中只有血珠相撞形成一团团血雾回荡……
“狗东西!啊~~”
胡洪曙精神崩溃,大骂一声后,转身向元闵所部纵马杀了过去……
“飕……”
“噗……”
“吁~~”
忽然……
一支狼牙箭洞穿了胡洪曙座骑的头颅,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后,轰然倒下,也将胡洪曙给侧翻到了地上。
“飕飕飕……”
“噗噗噗……”
密集的狼牙箭不时从迂回绕圈的胡骑手中攒射而出,将齐军那为数不多的骑兵一个个都给掀落了马下,转瞬间,三百铁骑竟是无一人再策马背,全数倒落在尘埃之中。
“呼~~”
胡洪曙用开山斧强撑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四野满是同伴的尸体,不断喘着粗气,冰冷的变得更是通红……
“咯哒哒……”
身后,一阵马蹄逼近,一名胡骑高扬手中长长的弯刀,对准了胡洪曙的后颈……
胡洪曙沉息敛气,握紧了手中的开山斧,就在胡骑近身一瞬……
却见弯刀几乎是贴着胡洪曙的脸颊划过……
“呀~”
“噗呲~”
“吁~~”
“砰~~”
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胡洪曙手中的开山斧猛地一挥,尖锐的斧刃狠狠凿入战马的脖首。
那战马在吃痛之下,仰天悲鸣长啸,前脚双蹄离地,硬生生将马背上的骑兵给顶落,尔后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
“死~”
不等那异族骑兵起身反应过来,胡洪曙咆哮震的他耳膜一阵发痛,紧接着沉重的开山斧刃对着他脑门狠狠劈落……
“来啊~~”
胡洪曙宛若一尊战神,手持满是缺口的开山斧,鼎立在战场上,咆哮着挑衅四面绕着自己转圈的羌骑……
“咻~”
“噗~”
这时,一支冷箭从羌骑军中射出,直接命中胡洪曙的胸膛。
胡洪曙眉头皱了一下,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刚要继续大喊,又是一支狼牙箭射穿胸膛……
“噗噗噗噗……”
短短一瞬间,胡洪曙身上已经被六支狼牙箭洞穿,鲜血顺着创口处不停流淌直下,将衣甲尽数浸透……
“呃……”
感受着热量从体内迅速抽离的胡洪曙,轻轻呻吟一声,依旧直立在战场上,不让自己倒下,眼神中充满了倔强。
“吁~”
这时,元闵策马来到了阵前,在胡洪曙跟前翻身下马。
他望着眼前满脸苍白却依旧不愿倒下的老将,躬身致意后,忽然提枪一刺,直接将胡洪曙的心脏捅穿……
胡洪曙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挺挺的倒落尘埃。
“这就是中原的武将么?似乎和我所认知的,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元闵望着倒下的胡洪曙,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自小,他在父亲和元氏宗亲的教育中成长,对自己是中原人这个事实是深以为耻,认为中原人天生就是软弱可欺,只配被奴役……
可眼前这一幕却又给他极大的震撼,似乎中原人也并非如同元天昊所言一般不堪一击……
“继续追杀,一个不留~”
良久,元闵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后,再次跨上战马,回望一眼胡洪曙的尸体,继续指挥大军开始解决剩下的战斗。
“这,就是夏国铁骑的战斗力?”
在李宿温身边的许崇明见到元闵所部两万铁骑如疾风骤雨般定鼎最后战局后,也是被他们的战力深深的震撼和折服。
现在,许崇明终于明白李宿温为何要与夏国合作了,有这么一支铁骑在,等于就是一张强大的底牌……
一五四 急功好利
……
九月初一,神都城……
“轰隆隆……”
“哗啦啦……”
一阵沉闷的雷鸣响起,乌云密布阴暗的天空,闪现一片雷云,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汇聚倾盆而下,落在这座象征中原王朝中心的巨大城池之内……
太极殿上,正端坐在龙椅上沉睡的高密猛地被惊醒过来,下意识的对身边的近侍问道:“什么时辰了?”
近侍望了眼殿外天色,小声对高密说道:“皇上,已经申时了……”
高密闻言,从龙椅上起身,踱步来到殿门口,望着大殿外的檐壁落下的雨水形成一片雨幕的奇景,不由眉头紧锁。
良久,高密又开口问道:“伏龙关有消息了么?”
近侍回道:“还未有消息,不过潘元化将军已经命人送来驰报,言薛成综的大军被阻挡在盛州地界,如无意外,最多再一个月,荆楚军必定粮尽而退……”
高密负手说道:“潘元化跟随朕多年,他的能力朕还是放心的,现在担心的就是伏龙关,那可是神都的门户,
李宿温诡计多端,朕怕太子和胡洪曙着了他的道,如果伏龙关有个闪失,神都则危矣啊……”
“报~~”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就冒雨冲到殿前,拱手对他高密说道:“启禀皇上,伏龙关急报~”
高密闻言,眉头深锁,立刻说道:“说……”
侍卫喘了口气回道:“伏龙关失守,守将胡洪曙战死,太子殿下正率四万残军向神都回防……”
高密闻言瞳孔一缩,努力压抑心中震惊的情绪,沉声问道:“伏龙关足有二十万守军,李宿温是如何攻下的?”
侍卫说道:“急报说,李宿温派人断了牢山水道,所以才导致守军不得不出城与敌军展开决战,不想半道又中了埋伏,这才大败……”
高密闭目沉默不语,挥手示意侍卫先退下。
现在眼下的局势愈发的困难,自从各地世家起兵向京畿进攻以来,神都城内就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关系。
不少士族动作频频,民心也开始有所浮动,大齐毕竟立国时间太短,去年刘策又在短短时间内平息各方“诸国”,也时刻让士庶对当下政权特别不信任。
毕竟大周立国三百七十多年,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远不是自己才立国不到一年的大齐能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大周并未亡,卫冉继位让各地世家为了利益,终于决定彻底倒向了大周阵营。
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让高密的心情如同这阴沉的天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也许当初趁胜追击卫稹,将他生擒的话,或许局面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呢?再或者京畿取下后,立刻对京畿之外的各省发动攻势,在各大世家反应过来前扩大自己的纵深是不是就不会有眼下这样情形了?
但是,没有如果,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高密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眼下困境……
“死守神都必会被攻陷,神都城城墙太长,城内现有的五万兵力根本无法集中应付敌人进攻,
现如今,也唯有出城与祥儿大军集合,杀回伏龙关方能稳定局势……”
想到这里,高密立刻回到龙椅上,对近侍说道:“传令城内所有大军集结,立刻出城与太子所部会师,朕要趁敌军在伏龙关立足未稳,杀他一个回马枪!”
……
伏龙关内,周军士兵缩在残破的营舍内,望着屋顶不断滴下的雨珠,各个心情都十分沉重。
伏龙关确实打下来了,在胡洪曙所部被歼灭的第二天,高祥就领兵退往了神都。
可这场战斗下来,周军所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十分惨重,短短数日六万人马在伏龙关战役中折损,且连日高强度的作战让士兵身心疲惫不堪,厌战的情绪也是愈发的高涨……
面对这种局面,李宿温也不好再拿他们的人命去拼自己的前程,万一逼的太紧导致士兵哗变,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暂且就先让士兵们在关内安顿下来,打算等军队士气恢复后就直下神都,收复京师。
他一方面鼓舞士兵重振士气,许诺一堆好处,一方面又命人积极催促还远在河源裴济的上陵军团加快脚程早些合兵。
不过,裴济的大军进程十分缓慢,似乎是有意在拖延脚程,让李宿温是无可奈何……
城头上,李宿温手持油伞立在雨中,望着通往神都城那条泥泞不堪的官道,久久没有说话……
“就差一步了,只要再一步,我李家就能在整个大周崛起,替代姜家在大周的位置!”
李宿温在心底不断呐喊着,脸上神色极度扭曲,现在的他,唯有振兴家族才是自己主任,其他都不在乎了。
“将军……”
正在这时,李宿温身后传来孟珙的声音。
李宿温赶紧收拾了下心情,回道:“孟将军?何事?”
孟珙说道:“皇上来信,他已经快到伏龙关了,最多再三日时间……”
李宿温闻言,眼前一亮,回身对孟珙说道:“你说什么?皇上亲自前来督军?”
孟珙点点头说道:“这次皇上亲率五万大军前来增援,末将已将伏龙关收复的消息传递给了皇上,他很是高兴……”
李宿温心道:我正愁如何提升士气继续作战,不成想皇上亲自前来伏龙关,好极,真的是好极啊……
于是,李宿用力点点头对孟珙说道:“既然皇上前来,那本将军就决定在其大军抵达之前,挥军直逼神都城下!”
孟珙闻言一怔,劝道:“李将军,请三思,现在雨势颇大,道路泥泞不堪,如若追击敌军的话,万一半道遇伏,免不了又是一番惨重损失……”
李宿温说道:“断无可能,高祥领兵走的匆忙,我军又足两日未曾出关,他定是以为我大军不会在这个时候追击,若我此刻发动攻势,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我军身心疲惫,又如何有精力去追击齐军呢?”孟珙继续劝道。
李宿温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只要三千骑兵,就能杀的高祥人仰马翻,只要高祥一死,高密必会心神不宁,或能引他出来与本将军决一死战,
介时就能将伪齐叛军尽数一网打尽,光复大周社稷江山,也算是本将军献给皇上的登基大礼!”
孟珙眉头紧皱,咬了咬牙,最后劝道:“李将军,高密、高祥父子皆是深通兵法之道,加之之前已经中过一计,必会严加防范,还是等皇上抵达关内再做计较,何况,我军中也骑兵不足啊……”
李宿温沉声说道:“孟将军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我雍州所部战士皆会骑马,
何况这次缴获的战马加上军中所备军马三千匹还怕凑不出么?实在不行,本将军问元闵去借些骑兵追击……”
说完,李宿温就撇下孟珙独自走下了城墙,让孟珙是好一阵叹息。
……
夏国胡骑所部营舍,元闵正专注着望着通往神都的地形图,努力预演着该如何击溃神都城内守军力量,好尽快收复京师结束这次征途。
经过数日前那场大战,虽然自己的骑兵如预想中那样,顺利歼灭了胡洪曙和他麾下八万齐军,但自己所部的损失也是格外的惨重,足有四百骑亡与临死反扑的齐军士兵手中,让他不可谓不心痛。
所以,只有快速收复神都,然后让李宿温尽快履行当初约定的出兵条件就成了他当务之急该考虑的问题……
“元将军……”
就在元闵聚精会神布置着战术策略的时候,李宿温突然闯入他营舍。
元闵起身对李宿温拱手说道:“李将军,您这么晚找我有何事?”
李宿温说道:“元将军,您能否借我五千骑兵,让我前去追击高祥所部?”
元闵眉头一凝,不解地问道:“李将军,在下不明白你为何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李宿温说道:“元将军,我们新登基的皇上马上就要前来伏龙关了……”
元闵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是么?可这跟您问我借兵有什么联系么?”
李宿温说道:“皇上御驾亲征,亲自来前线督阵,我军士气定会大涨,所以本将军想趁这个时候出兵歼灭高祥所部,为收复京师扫平障碍……”
元闵仔细想了想,对李宿温说道:“李将军,在下并不建议你这么做,高祥虽然败退,但他麾下依然有四五万雄兵跟随,
加上通往神都的道路崎岖难行,根本不利骑兵作战,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万一把高祥逼急反戈一击的话,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李宿温闻言,发现元闵的话居然和孟珙有着惊人的相似,不由面色一沉,对他说道:“那元将军的意思是,不愿意借兵了?”
元闵说道:“抱歉,李将军,虽然在下也很想快些取得胜利,但此刻出兵风险太大,我不能把兵借给你……”
李宿温怔怔地望着元闵,良久之后才说道:“元将军,你当真不念本将军与贵国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么?”
元闵淡淡地说道:“李将军,一码归一码,公私必须分明,何况我也得为我自己麾下士兵的生命考虑,他们都是骁勇善战的优秀勇士,不能跟着你白白送命~”
“既然这样,那本将军就多有打扰了,告辞,哼……”
见元闵不肯借兵,李宿温当即冷哼一声,告辞转身离去。
“唉,这个驸马爷,似乎与传闻中十分不符啊,怎会如此急公好利……”
望着李宿温离去的背影,元闵并没有改变心意阻拦,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开始研究神都的地形地貌。
一五五 心塞
……
九月初三,夜晚……
刚登基的大周新君卫冉轻骑简从,比孟珙提预料的提前一天抵达了伏龙关内,迎接他的是许崇明和孟珙……
等卫冉一到城楼,早已恭候的许崇明和孟珙立即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冉忙抬手对二人说道:“事从权宜,两位将军就免去这套俗礼吧,快和朕说说战情如何了……”
许崇明和孟珙起身后,将卫冉迎上主座后,立刻将伏龙关争夺战一五一十的说与他知晓。
卫冉听完后,微微点头说道:“朕真没想到战事会如此的惨烈,对了,镇国公人呢?为何没见他前来见朕?”
孟珙说道:“皇上,镇国公已与两日前率三千轻骑前去追击高祥残部,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
卫冉赞道:“镇国公不愧是国之栋梁,时刻在为大周江山社稷分忧……”
孟珙闻言,咬了咬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拱手对卫冉说道:“皇上,末将有件事想告知皇上与您……”
卫冉道:“孟将军但说无妨……”
孟珙正待开口,城楼门外忽然一名侍卫传来一阵呼喊:“启禀皇上,大夏护国将军元闵在门外求见……”
卫冉道:“宣友邦上将军前来觐见……”
不一会儿,元闵就进入了门楼内,认出端坐在主案前的卫冉就是刚登基不久的大周新君后,立马躬身行礼道:“今日能得见大周天子颜面,在下不甚荣幸,元闵见过皇上……”
短短的几句话,让人听不出元闵有任何的激动情绪,让孟珙和许崇明心下一阵不喜,认为这是对新皇的不敬。
不过,卫冉倒是没有在意,而是客气的对元闵说道:“元将军多礼了,朕还得多谢友邦出兵平乱,这份恩情,我大周必定永世不忘……”
元闵笑道:“皇上言重了,夏、周两国乃友谊之邦,何况李驸马又诚恳相邀,可汗自是愿意出兵了……”
卫冉点头,手一挥说道:“护国将军就莫要再站着了,还是坐下说话吧……”
元闵闻言也不客气,大步走到左侧一边的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等元闵入座后,卫冉又问道:“护国将军,朕有些事想不明白,可否请您与朕细讲一番?”
元闵回道:“皇上请说,只要在下知道的,一定替您解答……”
卫冉说道:“护国将军,据朕所知,我大周与贵邦之间似乎并没有军务合作,此次为何愿意出兵解难呢?”
元闵回道:“不瞒皇上,我大夏之所以肯借兵与大周,只有与李驸马间谈妥了条件……”
卫冉笑道:“原来如此,那么敢问贵国和镇国公之间到底谈妥了何种条件,朕很是好奇……”
卫冉这话一出,站在他边上的孟珙和许崇明面露屈辱之色,尤其是孟珙,年轻的脸颊是不住的轻微抽搐……
元闵没在意二人的表情,只顾开口说道:“皇上,李驸马答应,待我夏国助大周收复京师之后,城内的士庶、土地归大周,唯女子、财帛归夏所有,五日之内,纵兵神都,任何人不得过问!”
卫冉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种奇耻大辱的条件李宿温怎么会答应下来的?难道他不知道神都是大周的京师么?要让这些蛮夷进城的话,皇家颜面何在?
想到这里,卫冉不动声色地对元闵说道:“护国将军,敢问这是你与镇国公之间的约定,还是他与贵国国君之间的约定呢?”
元闵说道:“自然是李驸马与我大夏之间订立的契约,若皇上不信,在下可以把契约附件交与您过目……”
说着,元闵从怀中掏出那份协议,递到了卫冉手中。
卫冉接过后,飞速看完这份羊皮纸上的内容后,眉头是微微一皱,努力压抑内心窜起的愤怒,对元闵说道:
“护国将军,镇国公与贵国订立这份契约的时候,皇室是一点都不知情,不知可否换个条件……”
元闵闻言眉头一紧,对卫冉说道:“皇上,你的意思是大周想要毁约么?”
卫冉摇摇头说道:“护国将军,大周不会毁约,只是贵国与镇国公所谈的出兵条件,先前并未与皇室商议过,如何能轻易作数呢?”
元闵回道:“皇上此言差异,镇国公乃大周当朝驸马,又如何不是皇室之人?若非有这层身份,你觉得我大夏会愿意与李驸马签下这份契约么?
何况,皇上可以去军中打听打听,这几个月,我大夏精骑出兵以来究竟出了多少力?您觉得我大夏勇士就不值这个价么?”
卫冉一时语塞,他从元闵语气中听出了威胁之意,仔细斟酌过后,很快回复道:“护国将军请息怒,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闻镇国公提出这个条件,一时间颇感意外而已……”
元闵拱手说道:“皇上,你方才所言李驸马未跟皇室通报出兵契约,整个皇室都不知情?
那现在,您应该也知晓了,在下只想问皇上一句,您是同意这份契约还是反对呢?”
“镇国公既然是朕的妹夫,朕自然是同意他与友邦之间的协定了,更何况友邦出兵以来出力亦是不少,朕又怎好薄待尔等呢?”
元闵起身说道:“有皇上这句话,那在下这心也就安了,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说毕,元闵行了一礼大步走出城楼门外。
“可恶……”
卫冉望着元闵离去的背影,沉声低吟了一句。
他真的很想严辞拒绝这个契约的合法性,但理性告诉卫冉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极有可能会让眼下对大周的有利局势被扭转过来,卫冉不敢冒这个险。
这时,卫冉耳边忽然回荡起去年刘策凯旋入京,在庆功宴上刘策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在讨论到如何治国的问题上,刘策说了一番话。
“太子殿下,想要让一个王朝的强盛,归根结底还是以实力为依仗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谋略都无疑与跳梁小丑,
就好比弱国与盛国交手,他不能输,只能以国运去赌,一旦失败就万劫不复,
盛国则相反,只要有强盛的国力为依托,纵使输上十次百次,依然能屹立不倒,就算是耗也能将弱国耗死,
这就是国力,一个王朝强大的根本,他是与治下亿万子民密切相关的存在,太子殿下,您觉得大周是强盛还是衰落呢?
没错,大周地大物博、人丁众多,可为何屡屡会被外虏欺凌,败多胜少?最后不得不以和亲送岁的方式求得这虚伪的和平呢?
本军督不懂什么大道理,国力衰退不如异族之际,送钱送女人是迫于无奈之举,应当以此为耻,奋发图强,恢复国力,只求将来一雪此恨,重振国威,
但绝不是以虚伪的和平来继续麻痹自己,认为这种耻辱的政策是理所应当,要知道,是战是和的主动权没有握在自己手中,是永远换不来真正和平的……”
现在细想起当初刘策和自己所言的话,卫冉觉得字字句句如雷贯耳,“国力”两个字深深烙印在自己心头。
“等朕收复京师,驱逐高密后,一定要励精图治,将朝堂弊端全数扫清,让大周在朕手中成为真正的强国!”
卫冉目光坚毅,暗暗下定了决心。
“皇上,您当真要答应元闵的条件么?”边上的孟珙忍不住问道,“神都可是京师,皇上怎能忍心看着京师的百姓深受胡奴之害呢?”
卫冉叹了口气说道:“孟将军,此事朕自有决断,你不必操心,和许将军一起尽好自己的军务吧……”
孟珙闻言,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沉甸甸的异常难受,他从卫冉语气中听出,似乎是相当赞成李宿温与夏国之间的协议,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报~~”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急报。
许崇明上前一步,对门外大声喊道:“何事?”
门外传来回声:“启禀将军,李将军回来了……”
“镇国公回来了?真是太好了,速速带朕前去见他。”卫冉闻听李宿温的消息,立刻起身带着许崇明和孟珙出城楼而去。
此刻的伏龙关大门口……
李宿温策与马背之上,衣甲凌乱,无精打采的步入伏龙关大门,身后跟着约三百多名骑兵,同样是精神萎靡,几乎人人带伤。
门洞两侧的士兵眼睁睁望着李宿温的人马入关,从他们的神色已经可以判断这次追击高祥残军是以失败告终,让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加的压抑了……
李宿温不敢直视两侧的士兵,在身边李精忠的守护下,一起向自己营舍走去。
“可恨~”
等周围没有多少士兵关注的时候,李宿温嘴里愤恨的吐出这两个字。
两天前,元闵拒绝借兵后,李宿温亲自从雍州军中挑选出三千多名骑手,连同自己的亲兵合计近四千人,不顾恶劣的天气,奋不顾身的前去追击高祥残部。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高祥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回转神都,而是亲自领一万兵马断后,在半道上借助地形优势对前来追击的李宿温展开反攻。
李宿温的追击部队一下子被打的是措手不及,加上大雨过后地面更加泥泞不坎,骑兵的优势反而成了累赘。
在一番厮杀之下,李宿温大军在折损过半后,才勉强狼狈突围,直扑神都方向而去。
不过很快,李宿温又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高密主力五万人马和本该撤退的三万齐军士兵,虽然在两面合围之下他在李精忠等家将护送下成功撤退,但逃出来的也就不足三百骑,可谓是大败而归……
一五六 血流成河
……
“参见皇上……”
“镇国公,你这么变成这番模样了?”
“微臣惭愧,羞于启齿……”
当卫冉见到李宿温时,也被眼前的情形给着实惊的不轻。
虽然之前已有孟珙和许崇明告知自己李宿温此次追讨溃军极有可能损兵折将,但当他真的见到这一幕时,还是相当的意外。
不过,事已至此,卫冉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充分展现出一副新君的气度。
他上前将李宿温从地上搀扶而起,好生宽慰起来:“镇国公速速请起,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如此挂怀,高密不过是强弩之末,等收拾兵马再战,定能一举取胜……”
李宿温面带愧色,对卫冉拱手行以君臣之礼后,轻声说道:“多谢皇上宽慰,微臣……微臣实在是有负皇恩……”
卫冉见此,退后两步,沉声说道:“镇国公李宿温接旨……”
李宿温闻言,立刻跪伏在地,大声说道:“微臣在……”
卫冉说道:“李宿温忠君为民,为收复大周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特加封李宿温为大将军,总领三军继而讨伐伪齐,并兼任雍州刺史,钦此……”
李宿温大喜,忙谢道:“微臣叩谢圣上,必会竭尽所能,收复京师,早日迎圣上回朝……”
卫冉点点头说道:“大将军快快请起,速进屋与朕述说下伪齐叛军动向,好早做应对之策……”
“微臣领命!”
李宿温说毕就和卫冉还有许崇明、孟珙一起,向城楼走去。
君臣几人一番商讨后,在得知高密居然主动放弃神都城引大军向伏龙关袭来时,卫冉也是大吃一惊。
唯有孟珙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分析解释道:“末将以为,高密这么做完全在情理之中,
一来,这神都城实在太大了(300平方公里),而且城外方圆数十里地势平坦,除开伏龙关外,再无大的屏障可以依托,完全暴露在了大军眼前,城中兵马数量不可能做到四面城墙兵力布置完善,
二来,城中人丁密集,所需粮草和水就是一个巨大负担,一旦我大军断绝他的粮道和水源,城中守军必会大乱,
三来,士庶之间三教九流扎堆,伪齐又立国不久,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凝聚成一股绳缰,如若死守京城,万一内中有人作祟只会让军心更加涣散,
综上分析,换末将是高密,也会集结兵马出城主动找寻战机扭转这种极其不利的局面,所以高密主动出城迎击堵截我大军全在意料之中……”
听完孟珙的分许,卫冉深觉有理,一旁的许崇明也是不住点头。
唯有李宿温沉着脸,回味过孟珙的话后,反驳道:“那么孟将军,依你之言神都城内民心浮动,高密此时出城就不怕城中有变么?”
孟珙反问道:“大将军,高密的根基是在盛州,此刻他出城堵截我大军,就说明他已经放弃了对神都的管控,如果战事对他不利,定会向盛州撤退。”
李宿温闻言一时语塞,怨恨地望了孟珙一眼,不管孟珙这话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是怎么听都觉得十分刺耳,仿佛就是在讽刺自己当初不肯听他的话先取盛州……
卫冉看出了李宿温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下也是有些难受,其实他自己也有责任,当初同样没听孟珙的建议,急于要直取神都。
不过,帝王毕竟是帝王,卫冉没有将心中不满流在面容上,而是淡定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高密已经出城欲与我军开战,还是布置一下如何将他们击溃吧,
朕的大军最迟再两日就能抵达伏龙关下,等大军汇合后,就该和高密进行最后的决战了,
也不知其他几路勤王之师到了没有……”
许崇明说道:“探马来报,泰州古肇良所部被齐军击溃,如今正龟缩在泰州腹地不敢出战,
荆楚大军正在盛州与齐军鏖战不休,至于上陵大军,末将以为还是要加紧催促为好,江南的姜家和史家,至今未见有任何动作……”
听完许崇明的话,卫冉想了想,忽然问道:“还有一支勤王兵马有消息了么?”
许崇明一怔,奇道:“不知皇上所言是那支勤王之师?”
卫冉说道:“冀州镇东上将军,汉陵侯刘策~”
李宿温一听到“刘策”两字,顿时瞳孔一冷,忙对卫冉说道:“皇上,刘策至今未有动作,此等目无王法的乱臣贼子定是想借我大周混乱之际,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大将军此言,末将不敢苟同!”孟珙听李宿温如此给刘策抹黑,当即出言反驳道,“去岁,军督大人率军一路从远东万里奔赴河源,所经之处乱局皆定,如若他真有心谋逆何苦等到现在?怕是整个大周北部早就易主了!”
李宿温冷笑着回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刘策此人素有野心,据本将军所获消息得知,远东各省现在只知有刘策,不知有朝廷,
他之所以没有趁势占据大周北地,完全是收买人心的手段,为将来实现自己的野心提前布局!”
孟珙眉头一凝,回道:“大将军这话未免有些自以为是,末将在军督大人麾下曾呆过一段时日,军督大人纵使跋扈一些,但没有任何半点逾越之心……”
李宿温当即打断孟珙的话说道:“孟将军,你怕是中了刘策的诡计了,他只是给你看你所愿意看到的,真正的一面会让你知晓么?”
孟珙眼神也是一冷:“李将军,你这话是何意思?不妨明言……”
“两位,可否暂且停止这无谓的争吵?”卫冉见屋内气氛剑拔弩张,立刻劝阻二人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击败高密大军,而不是在这里揣测他人的意图、”
见卫冉发话,二人这才停止了无谓的争执,各自冷哼一声纷纷别过头去。
对于孟珙,李宿温已经放弃了拉拢他的打算,毕竟和刘策关系亲密的人他都十分不喜。
而孟珙这些时日与李宿温相处下来后,也是大失所望,这家伙完全就是个急功好利、刚愎自用的莽夫。
他布置的战略漏洞百出导致军队损失惨重,听不进除了亲将之外任何人的建议,当然最让孟珙瞧不起的就是他与夏国建立的那份屈辱契约,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出于何目的才这么做的……
屋内君臣数人又在一片气氛沉闷的环境中商议完对高密的作战方案后,各自都离开了城楼,只剩卫冉和许崇明两人。
“许将军,朕问你,你觉得李宿温和孟珙二人谁的才能更大?朕要听你说实话……”卫冉对许崇明问道。
许崇明想了想说道:“皇上,要说领军才能,末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觉得大将军不如孟珙,
孟将军年少有为,加上在雷霆军中有过实战经验,对军事各处分析可谓是可圈可点,
相反,大将军在军事处理上似乎有些差强人意,几次都是独断专行,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听完许崇明的话,卫冉起身在屋内来回一阵踱步,少时点头轻自言自语声说道:“是啊,孟将军能力出众,现在朕也有些后悔当初不听他所言先取盛州断绝高密后路的策略,嗯……”
说到这里,卫冉忽然对许崇明说道:“朕打算将孟珙也招入皇家为婿,以此拉拢他为大周和朝廷效力,许将军觉得可行否?”
许崇明眉头一皱,问道:“皇上为何有此打算?”
卫冉说道:“此次收复京师后,李宿温和李家必会成为权侵朝野的权臣,何况李家和夏国之间那层关系朕也有所耳闻,就怕到时无人能制衡,让李家威胁到朕的皇位,
为防万一,朕身边必须要有能臣辅佐,这样才能避免李氏一家独大,孟珙是个不错的将才,由让他去制衡李氏是极好的选择……”
许崇明点点头,可是又眉头一皱,对卫冉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是皇上,您膝下的公主尚年幼,用其他宗亲之女又免不了会让孟珙为他人所用,让何人嫁给孟珙呢?”
卫冉笑道:“许将军怕是忘了,朕的皇妹逸阳也已十六了,是到了该出嫁的年华……”
许崇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忙对卫冉说道:“既然如此,皇上还请早些拟旨派人送往远东,迎接公主回到京师准备成婚大礼……”
卫冉叹道:“不过,还是要等京师收复后再执行啊,这个高密难以对付……”
许崇明沉思片刻说道:“皇上,就让友邦的大军一起配合,击溃高密不是问题……”
“那个元闵……”卫冉长舒一口气,“也绝不是一个甘与平静地人啊。”
子时时分……
“闵将军,你也是中原子民,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赶尽杀绝?”
“阿闵,看在咱都是一个村的,放我们一条活路好么?我们真的是活不下去才逃的……”
“魏闵,你个认贼作父的畜生,居然一点不念旧情对我们斩尽杀绝,你会遭报应的~”
元闵猛地从梦中惊醒,直起身坐在卧榻之上,一抹脸颊,居然都是汗水……
“呼~”
他晃了晃头,起身下榻来到桌案前,将幽暗的油灯拨亮后,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起来。
方才在梦里,他梦见十五岁那年自己第一次领兵追击逃亡雍州的夏国百姓,在击败那些百姓以及当时掩护百姓逃跑的雍州守将蔡怀后,实行杀无赦的命令后,百姓哭着向自己求饶的情形……
其中不乏有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同村玩伴,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没有半点手软,甚至亲自提刀将辱骂自己的蔡怀头颅当场砍了下来……
这些年来,他手上沾满了中原子民的鲜血,只为证明自己是元闵而非魏闵。
可是不知为何,自他率军随李宿温平乱以来,这段早已被忘怀的记忆,这几日时不时的浮上心头,让他在无人的深夜里痛苦不堪……
一五七 福积道
……
九月初六,天色阴沉……
九万齐军在高密的布置下,与距离神都一百二十里的官道之上摆开了阵势,在此准备与周军展开最后的决战。
这一战,高密没有退路,他必须要赢下来,否则立国不久的大齐就会如昙花一现,成为历史中一颗无足轻重的尘埃。
“祥儿,正面战场就由你指挥,李宿温必会全力进攻,记住稳扎稳打,切莫焦躁让人钻了空子……”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全力以赴……”
“嗣诚,你随朕一起,死守左翼,蛮子的羌骑定会从侧翼展开进攻,我军缺少骑兵,且不过数千重甲死士,
但作为陇州麾下最为精锐的步甲战士,我相信一定能守住,就看你我之间的能为有几何了,若挡不住铁骑进攻,我军基本也就失败了……”
“皇上放心,除非我李嗣诚倒下,否则绝对不让一名蛮骑从侧翼突围!”
高密一身铁甲,手持两米多长的偃月刀,在部署完战略之后,回望了一眼伏龙关方向那空荡的旷野,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深吸一口气,高密回过头对矗立阵前的九万齐军大声吼道:“众将士!在你们的前方,足有二十万敌军向我们席卷杀来,人数是我齐军的两倍!你们害怕么!”
“不怕~”
“不怕~”
“不怕~”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四起,数万齐军将士视死如归,没有半点的畏惧。
高密用力一点头,继续说道:“很好!这才是我高密,我大齐军士该有的气势!今日,我不再是皇帝,和你们一样是一名共赴沙场的老兵!
当初我为什么要建立大齐?就是因为大周不公,无视我们这些血战沙场将士的诉求!世人骂我是反贼,中原子民不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但,我高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国号为齐?
因为我高密想让亿万百姓齐心协力,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这些底层百姓的太平盛世,
我希望有一天大家都不用挨饿受冻,你们的孩子跟那些世门的子弟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以坐在同一座学堂内读书写字,可以一起在席间交流!
没有士庶之分,没有高低贵贱,有的只是凭自己的能力为大齐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这就是我高密不惜背负天下骂名也要与建立大齐的初衷!
而这个初衷,致死致终都从未变过!现在,大周的那些世阀想要把大家的理想破灭,再次回到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中,你们甘心么!”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九万人齐声嘶吼,声浪如海潮澎湃,一波接着一波,在这荒凉的官道上此起彼伏……
“呜~~”
“咚咚咚~~”
就在这时,伏龙关方向,犀利的鼓号声传遍整个旷野。
齐军将士齐齐望去,但见远处数里之外,密密麻麻的黑点逐一浮现,慢慢形成一条粗线,入眼尽是旌旗蔽日的情形……
周朝大军终于抵达了战场,与两里之外开始列阵。
“哼……”
高密望着浮现的周军士兵,只是轻轻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回头继续鼓舞道:“大家看到了么?对面,就是二十万周朝大军,他们的指挥将领,就是号称天下闻名的儒将李宿温!你们心里紧张么?”
“哈哈哈……”
话音一落,原本肃穆的军阵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就连高祥和李嗣诚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高祥领兵曾两次击败李宿温,其余时候也都是打的难分难解,最近一次还是在数日前半道伏击打的这位名满天下的驸马爷是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俨然成为了军中一个笑柄……
见气氛稍稍变的轻松后,高密也慢慢收敛了笑容,厉声说道:“那么你们今日,就让这位大周驸马爷再尝试一下你们的厉害,让他们这群酒囊饭袋在这片土地之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嗷嗷嗷~”
狼嗥般的长啸声再次在军阵前回荡而起,这一刻齐军士兵的士气抵达到了顶点。
“祥儿,这里就拜托你了……”
“父皇放心……”
最后交代了一句后,高密就步入了军阵,带领重甲步兵前去侧翼准备抵御元闵骑兵的攻势了……
周军大营,李宿温策与马背,望着远处结阵有素的齐军士兵,眼眸中流露着深深的贪婪和阴冷。
不多时,他立刻下令道:“命前军三万人立刻押上去,三通鼓下,必须凿开敌军战阵!”
“大将军三思!”边上的孟珙闻言连忙阻止道,“敌军军阵严明、士气旺盛,说明是有备而来,反观我军长途行军,体力未及恢复,此时若强攻的话,必会有不小的折损,
末将建议,还是就此安营扎寨,等敌势弱再进军不迟!”
“闭嘴!”李宿温怒吼一声打断孟珙的话,“究竟你是主将还是本将军是主将?孟珙,你三番五次忤逆本将军的军令,到底意欲何为?”
孟珙回道:“大将军,末将只是就事论事,你看齐军现在的气势,我军现在军阵布置都尚未完成,若就此进攻,岂不是白白折损人马么?”
“你这是在说本将军不懂用兵么?”李宿温冷冷地说道,“不要以为你受皇上信任,本将军就不敢动你,现在讨逆大军主指挥官是我李宿温,你休要再在此噪舌,若继续喋喋不休贻误战机,定将你军法从事!”
孟珙面颊轻微抽搐了几下,看着李宿温一脸决然的模样,自知再劝也定是无果,也就不再开口了。
见孟珙不再说话,李宿温当即大喊一声:“擂鼓鸣号,出击~”
“呜~~”
“咚咚咚~”
“喝~~”
鼓号齐鸣,周军前阵士兵齐齐呐喊一声,缓缓挪动了军步,向对面齐军阵营逼了上去。
“喝~”
“喝~”
“喝~”
三万大军喊着嘹亮的口号,逼入了齐军军阵前两百步的距离,脸上虽然挂着行军过后的疲惫,但由于卫冉亲自督军,士气和精神还是十分的高昂……
而在齐军那一边,高祥望着徐徐挺近的周军大阵,当即手一挥,命令五千弓箭手上前弯弓搭弦,只等敌军逼近后就射出手中的“飞蝗”,收割这些“猎物”的生命。
……
左翼方向,高密亲自领着五千重甲在骑兵最有可能突袭的地点列阵完毕,等候着血战的来临。
“这是什么地方……”高密指着脚下这片土地问道。
李嗣诚说道:“这处地叫福积道,据闻当年大周初立之时,这片土地到处都是农田庄园,百姓们生活也十分富裕,为此取名福积,意味着福泽满堂……”
高密点点头,叹道:“是啊,多好的名字,福积道,可惜你看现在,这里还有一点人烟的迹象么?”
李嗣诚说道:“当年,大周太祖卫煌立国不久,为了扩建神都城,就四下招募民夫修葺城墙,此处百姓大部也都被征召而去,
历经三代七十余年,神都城和宫殿是越造越大,但这福积道因为人力流失土地荒废,久而久之庄园也就破败了,再也没有半点人烟迹象,只是途留这么个名号了……”
高密久久没有说话,双眼直视脚下这片土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唉……”良久,高密摇摇头叹息了一口气,对李嗣诚说道:“嗣诚啊,跟了我这么多年,后悔么?”
李嗣诚问道:“皇上这话何意?”
高密说道:“不要再喊我皇上了,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何况你我今日怕是要共赴黄泉,就敞开心扉说些掏窝子的话吧,不然就怕死了没机会和你说了……”
李嗣诚笑道:“能跟将军一起共赴黄泉,是嗣诚的荣幸,更别说咱也是有过从龙之功,这辈子也知足了,有啥好后悔的……”
高密很是欣慰的说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待会儿蛮子的骑兵来了,你得拿出在陇州对付勃纥人的血勇来,别拿他们当人看……”
李嗣诚说道:“这还用说么?杀蛮子也好过杀自己的同胞,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上一帮垫背的……”
高密闭目长叹一口气,再睁眼说道:“好了,闲话不多说,我都听到敌人蛮子的马蹄声逼近了,准备作战吧……”
“咯哒哒……”
话音一落,左翼方向就传来成片的马蹄轰鸣声响,让李嗣诚和高密齐齐警觉起来。
“结阵迎敌~”
“喝~”
看着远处黄沙席卷的景象,高密高举偃月刀一声怒吼,身后的士兵齐声一吼,迅速结阵。
但见五千重甲骑兵分为五个军阵,每个阵型最前方都是一片粗长达四米的长矛,士兵半蹲在地,将尖锐的矛刃瞄准元闵骑兵出现的方向。
这是高密在刘策军中观察的时候得到的启发,认为如此粗长的长矛可以阻碍敌军骑兵的速度。
第二列则是手持长枪的步兵,用于近战搏杀之用,与其他各处地方军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第三列是弓箭手,负责进入射程内的敌人,负责阻碍敌军的骑兵速度……
最重要的是最后两列步兵,他们手中所持的兵器却是高密本人自己发明的。
高密在见过刘策军中的武备,尤其是苗刀那惊人的破坏力后,也是致力想要仿造。
可惜由于技术原因,长达一米六的刀身铸造出来后很容易折损,于是他就根据苗刀特点,改良成宽厚的双刃剑形式,再与铁杆浇筑焊接,形成了长达两米二的“陌刀”。
一柄陌刀重十三斤,所持此兵杖者无不是边军中精锐猛士,高密就是因为有这支军队在,这才有信心以步兵去对阵骑兵的冲锋……
高密吐出一口口水,望着对面黄沙中出现的骑兵身影,冷笑着说道:“兄弟们,准备作战,让这群狗样的玩意儿见识下什么叫害怕~”
“嗷嗷嗷……”
激荡的嘶吼在福积道的上空透宇荡漾,这群精锐之士眼中毫无半点畏惧之色……
一五八 强悍
……
“数千步兵就想要阻挡我两万铁骑的进攻?这高密何来的自信?”
元闵望着远处高密所部数千人结成的阵型,眉头不由紧皱。
左欧阳,右高密,大周两大铁壁的名声元闵也是有所耳闻,他不相信高密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将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居然会在平原地带摆开阵型对阵汹涌如潮的骑兵,这其中定有诈。
不过,那又如何呢?四周旷野视线开阔,正面战场又有李宿温大军在强攻牵制主力,只要防范阵前可能设下的陷阱,一定能顺利将对面这五个千人战阵逐个击破。
可为了谨慎起见,元闵还是决定先派先头部队去探一下虚实。
“阿史更那~”
“在~”
“速领你本部两千骑兵正面冲击敌军中阵~”
“遵命~”
“花不颜~”
“在~”
“领你本部三千骑兵从两翼包抄,掩护阿史更那所部进攻~”
“遵命~”
元闵的命令下达后,阿史更那和花不颜即刻点拨骑兵迅速向高密的齐军阵营杀了过去。
“噢噢噢噢……”
五千羌骑策马疾驰,马背上的异族骑兵嘴里不时发出狼嗥般的嘶吼声,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虎枪,气势恢宏的向前杀过去。
中原的军队,那叫军队么?就是一群可怜待宰的绵羊,注定就是夏人手中的猎物,哪怕对面严阵以待又能怎么样,等自己的铁蹄经过,挥动手中的兵刃,注定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这是阿史更那和花不颜心中的想法,也是整个夏国羌骑的想法。
只要再打赢这一仗,就能进入传闻中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然后可以尽情的在城内释放发泄这几个月来长途远征的疲惫,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狂欢啊?
现在,距离这美好的一切仅差一步之遥,一想到怀里揣满黄金,然后将那些温柔美丽、肤白细嫩中原女子按在自己身下啼哭的情形时,阿史更那和花不颜心中是激动万分。
“杀啊~”
“嗷嗷嗷~~”
怀揣着美好时光即将来临,这些充满野兽气息的异族骑兵,兴奋的鬼哭狼嚎起来,不断催促自己胯下战马加速前进。
高密军阵中……
望着蜂拥而至的异族铁骑,在漫天尘沙中席卷起片片尘沙,高密、李嗣诚目光如炬,脸上神情万分的镇定。
“让这群杂种再闹腾一会儿,待会儿就该送他们下地狱了……”
李嗣诚紧紧握了握手中的陌刀,在自己军阵中喃喃自语了一阵。
六十步距离,冲在最前方的花不颜所部三千人马,忽然从两翼分开,同时将早已备好的角弓对准高密本阵,射出了成片犀利的箭雨……
“叮叮叮……”
狼牙箭镞迎空贯落,敲击在厚重的铁甲上发出成片的金属轻响,数名紧守的长矛手铠甲的缝隙被箭镞洞入,但却没有任何一人倒下,因为箭镞全被甲叶所卡住,并没有再近一步……
“杀啊~”
花不颜所部从两侧退开后,阿史更那发出一阵震天咆哮,对着中阵高密的军阵嘶吼着扑杀过来~
“放箭~”
骑兵至本阵四十步距离,高密和李嗣诚等其他军阵的指挥官几乎同时下达了射击命令~
“飕飕飕……”
上千支羽箭行成一片箭雨,流星赶月一般直扑阿史更那所部的骑兵而去……
“噗噗噗……”
“吁~~”
“啊~~”
短短一瞬间,冲在最前方的百余羌骑连人带马被箭矢射中,在一片凄厉的人马嘶鸣声中翻落倒地……
“什么?”
阿史更那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对面的战阵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在自己铁骑如此逼近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从容射箭还击?
但在他大为恼火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前面同伴的倒地,正在冲锋的骑兵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可这样一来,却又正中对面齐军的下怀,在各阵指挥官的命令下,又接连不断射出了锋利的羽箭。
“噗噗噗……”
“啊~~”
四十步距离,疾驰的骑兵纷纷被贯射而来的箭矢射穿躯体,紧接着惨叫着倒地,数波羽箭之下,已有三百多名骑兵倒落马下惨叫连连。
“加速杀过去,这群可恶的绵羊,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阿史更那红着双眼,发出狂怒的嘶吼,命令所有骑兵加速疾驰,誓要破开齐军敌阵,然后将他们全部屠杀。
“嗷嗷嗷~~”
异族骑兵的野兽长嗥依旧在步甲战士耳边回荡,但这些却依然影响不了他们与这些野兽死战到底的决心。
“咯喇~”
“吁~~”
“砰~~”
一名正在挥刀疾驰的异族骑兵在冲入齐军阵前二十步距离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骨裂脆响,跨下战马发出一阵痛苦的哀鸣,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前倾被重重甩出了马背,落在地上滚了四五圈才停了下来,却早已被摔碎脑门七孔流血停止了呼吸……
“吁~~”
“砰砰砰……”
很快越来越多的骑兵倒落在地,无一不是在地上凄叫连连。
原来在二十步距离漫长的地面上,早已布置好了无数个足够淹没人膝盖的陷马坑,马蹄在不注意之下陷入足以导致骨筋寸短,人仰马翻……
望着遍地凄苦哀嚎的声音,阿史更那是欲哭无泪,自进入大周境内以来,所有战斗加起来的损失都没有在这短短一瞬间这么大,粗略估算下,至少有五百骑倒在了齐军阵前,已经达到本部四分之一的损失了。
不过,事到如今,阿史更那并没有退缩,因为自己离胜利也只有一步之遥,他相信只要继续杀过去,对面的步兵必定会崩溃……
“长矛阵~”
“喝~~”
高密一声怒吼,五阵合计一千长矛兵齐喝一声,起身将手中四米长矛对准了即将冲到眼前的骑兵。
“啊~”
“噗呲~~”
“吁~~”
“呃~~”
“砰~~”
两军接触碰撞瞬间,顿时响起一片混乱不堪的轰响。
只见前排的骑兵和长矛手对冲一瞬,双双惨叫着被震飞出去……
马背上的骑兵胸膛插着一支漆黑的长矛,在惯性作用下翻落马下,口吐鲜血,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长矛手则是闪避不及,被横冲直撞的战马顶中躯体,同样仰面倒落……
两军短暂的接触下,成排的骑兵和步兵如收割的秋麦,翻到在阵前不停挣扎着……
阿史更那同样没有幸免,因为自己麾下勇士那惨重的伤亡让他丧失了理智,在激烈下冲锋之中,胯下战马的前蹄被后排的长枪手刺中,一个不稳之下整个人都飞出马背向前倒去……
“噗呲~”
“呃~”
最终,他的躯体被一条两米长枪洞穿,猛吐一口鲜血后,眼中的生机迅速流逝。
幻想中那座堆满金银和美女的神都城,他再也进不去了……
阿史更那的死并没有影响厮杀的继续,重甲步兵死死顶住了异族骑兵的冲锋,整个军阵前的骑兵彻底乱做一团,失去马速优势的骑兵,陷入到武装至牙齿的步兵群中,这个结果是相当可怕的。
“下来吧你~”
齐军弓箭手同样身披重甲,收起步弓后,迅速从腰间抽出腰刀或金瓜锤,将马背上的骑兵一个个拉下,然后乱刀砍死。
“不要~”
一名异族骑兵被两名弓箭手用力拖下马背,他惊恐的嘶叫着,努力扭动身躯想要逃离此地,但还未来得及爬上几步……
“噗~”
一支两斤重的金瓜锤狠狠的砸碎了他的天灵盖,迸溅的血浆顺着他的脸颊淌落直下……
“噗呲~”
一名异族骑兵冲入阵中被围住后,不停挥动弯刀想要逼退周围密密麻麻的长枪,但一个不甚之下,一片锋利的枪尖点穿了他的面颊,直透后脑而出,带起点点碎肉……
他连哀嚎声都没有,就无声的翻落马背,结束了他戎马一生的生涯……
“可恶~勇士们,随我杀过去~”
远处环圈射箭的花不颜所部,眼见阿史更那所部陷入混乱之中,大吼一声从两翼包抄了过去,想要趁势扭转这个颓势。
“嗷嗷嗷~”
异族铁骑依然爆发着激昂的呼喊,同伴的死亡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反而变得更加兴奋,因为多死一个人意味着自己获得的犒赏就能多拿一份。
在这个讲究武力至上的国度,团队协作是次要的,死亡不过是弱者不够强,不值得同情……
夏国本质依旧是处在强盗的逻辑中,哪怕占据了中原部分地域依然改变不了这种战略眼光,从上至下都是如此……
“拒马阵准备……”
李嗣诚一直注视着两翼花不颜的骑兵,见他们向自己扑来,立刻命令收尾左右侧翼的弓箭手将掩埋在沙尘中的铁链拉住。
“起~”
十步距离,李嗣诚一声大吼,弓箭手猛的一拉铁链……
“呼~~”
成片成人大腿粗细的拒马枪忽然拔地而起,斜对向前方冲过来的骑兵。
在后阵处见到这一幕的花不颜嘶声惊呼起来:“什么~不,快停下~”
然而,十步距离转瞬就到了拒马阵前,发现死亡异情的羌骑拼命拉住马缰试图阻止战马前行,可最终一切还是太迟了。
“噗呲~”
“吁~”
“啊~”
马身被拒马枪洞穿一霎,战马吃痛之下用力将马背上的骑兵尽数掀入齐军阵中。
骑兵倒地之际,很快就有无数长枪将他们的身体尽数洞出一个个血色的窟窿,步入了阿史更那所部相同的命运……
“我不甘心,不~勇士们,跟我一起将这群可恶的绵羊斩尽杀绝~杀啊~”
浓重的死亡气息彻底让花不颜疯狂了,他率领骑兵绕开拒马阵从军阵缝隙中杀入,妄图凭借武勇之力击败这支造成自己巨大伤亡的步骑……
殊不知,一场可怕的噩梦即将降临在花不颜和他所率领的骑兵身上……
一五九 人马俱碎
……
“呀~”
“砰~”
花不颜纵马一扬,战马腾空跃过拒马枪,沉重的马蹄狠狠踹在两名紧拉铁链的弓箭手胸膛。
“噗~”
瞬间,弓箭手胸前的铁叶迸裂四溅,体内五脏尽碎,猛吐一口鲜血仰面倒腾着倒在地上发出两声轰响,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人世。
冲入军阵的花不颜神情疯癫,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鬼魅一般狰狞。
他仰天一声长啸,挥动手中沉重的狼牙锤,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将阻碍在自己眼前的齐军将士尽数砸翻。
而在他的鼓舞下,异族铁骑士气大振,纷纷纵马跃过拒马枪阵,杀入了阵中,与李嗣诚所部的步兵将士鏖战在了一起。
“噗呲~”
一名羌骑挥刀对准一名长枪手的脖颈奋力砍下,登时殷红滚烫的血液就从长枪手脖颈处挥洒飞溅……
“呀~”
“砰~”
“吁~~”
一名弓箭手嘶吼一声,用身体狠狠撞向一匹驰骋的快马,一人一骑相撞刹那间,弓箭手顿时七孔流血倒飞了出去。
而那名异族骑兵胯下的座骑则是在弓箭手冲撞之下,发出一声嘶鸣凄啸,连同马背上的人影一起被撞翻在地。
“喝~~”
几名长矛手大喝一声,用力挺动手中长矛,将一名骑兵的座骑硬生生捅翻在地。
“噗呲……”
“啊~~”
异族骑兵从地上起身刚举起弯刀,就被三支不同方向袭来的长矛刺穿了胸、肺、小腹,痛的他是惨叫连连……
齐军将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御着异族铁骑的蹂躏,将越来越多的骑兵挤在一起,任凭他们手中的弯刀利斧砍在自己身上也不退缩,最大限度压制住了骑兵的机动性……
“决杀阵~”
“吼~~”
眼看时机成熟,李嗣诚横握陌刀,指挥身后两百使陌刀的军士压了上去。
那股肃杀的气息让正在死命搏杀的花不颜不有后背一凉,忙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铁甲洪流向自己缓缓逼近,心头不由产生一丝极其不安的错觉……
“呀~”
一名羌骑将一柄钉头锥狠狠扎穿阻挡自己前进的齐军长枪手后,咆哮着提马向李嗣诚杀去。
他距离李嗣诚的“陌刀大阵”不过十几步,这个距离是绝对不可能将马速迅速提至冲锋的境地,更何况对面的陌刀阵还在缓缓移动……
不过,这名异族骑兵有信心将这些身披精良重甲的步兵踏成肉泥,骑兵对阵步兵,尤其在近战距离内,还未有过失败的记录!
然而,很快他将为自己的天真付出惨痛的代价……
“喝~”
“呼~”
在那异族铁骑逼近身前一瞬,李嗣诚动了,他奋力挥动手中陌刀,对准异族骑兵的腰间狠狠斩出了一刀……
“噗~呲~”
喷溅的血液形成一团血雾蔓延,长达一米宽厚的剑身硬生生将异族骑兵的腰躯砍裂砍断。
失去上半身的骑兵在马背上摇晃一阵后,也轰然倒在了地上,摔倒在地的半截身躯在短暂的失神后,望着自己断裂的腰间流淌的沸腾血浆,发出不似人叫的尖啸……
李嗣诚舔了一下粘满敌血的嘴唇,扬起手中带血的陌刃,继续向前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一幕被花不颜全程看在眼里,他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凶器存在,那名同伴的凄惨死状吓的他是胆颤心惊。
“呀呵~”
李嗣诚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另一骑身前,长喝一声扬起陌刀划出一道完美的斜弧。
霎时间那异族骑兵连人带马,在这沉重的一击之下变得血肉模糊,仔细望去,竟是人马皆分,死无全尸……
“杀~~”
两百陌刀阵进入攻势范围后,在李嗣诚的厉声令下,对眼前异族骑兵展开了惨烈的屠杀……
“啊~”
“吁~”
“噗……呲……”
“不要~”
陌刀所过,血雨腥风,到处充斥着人马嘶鸣的呻吟,悲鸣之声响彻在阴沉地天空,伴随着碎裂的血骨飞驰,宛若置身与阿鼻地狱……
一名异族骑兵见带血的陌刀向自己逼近,吓的是胆颤心惊,立刻拨转马身想要逃离,可是身后到处都是同伴的身影,马匹混在一起,别说离开,就算是转身都极其的困难……
就在那骑兵不知所措急的冷汗直冒的时候,锋利沉重的陌刀从马腹向上延伸,活活将座骑和马背上的人影砍成两半……
还有一名异族羌骑翻身下马,试图避开陌刀的夺命攻势,可很快他就被身后两侧混乱的同伴挤翻在地。
不等那骑兵起身,他感到脸颊似乎有一滴黏液从高空滴落,等他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一柄宽厚殷红的长剑向自己逼近……
“不……”
“噗呲~”
刚喊出一个字的异族骑兵,就被沉重又锋利的刀锋砍裂了胸膛……
陌刀的攻势漫长而又短暂,却给这支进攻的羌骑造成了无比巨大的伤亡,至少有四百人马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花不颜后悔万分,看着四周残肢断臂,人马俱碎的情景,自小在残酷环境中长大的他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响,只觉得胯下一股浮现暖流。
竟是失禁了……
血勇如潮水般褪去,恐惧如毒草般在体内蔓延,看着李嗣诚狰狞地向自己走来,花不颜吓得是瑟瑟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该怎么逃跑。
“死~”
李嗣诚嘶哑的怒吼在花不颜耳边回响,他眼睁睁看着那把高举的陌刀向自己头顶劈来,身体却是一点都不受控制,除了发抖再无其他动作。
“噗~呲~”
飞溅的血雨碎肉飘洒在空气之中,淋湿了将士们的脸庞,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异常的浓烈……
李嗣诚一刀将花不颜和其胯下的座骑砍成两半,浑身浴血的他如同一尊杀神,只要每挥舞一下手里的陌刀都会让一名骑兵死状万分的凄惨……
阿史更那、花不颜两名主将战死,剩下的异族骑兵登时如同一盘散沙,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拨转马身想尽一切办法向元闵本阵疾驰退却……
“这……”
望着前方向本阵撤退,脸上神情惊恐不已的羌骑,元闵是万万不敢相信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骑兵对阵步兵,还是双方数量在一比一情况下,居然败了?
这个结果对元闵来说着实万分震撼,也是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等残骑回到本阵一点人数后,足足少了两千五百骑之多,也就是说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势居然损失了半数人马?还折损了两名猛将?
顷刻间,元闵目光变得格外阴冷,他闻听着对面高密所部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已经下定决心必须要击败这支可怕的步兵,以雪此战之耻……
“全军听令,数队分列,以我纛旗为信,一鼓作气击溃高密所部,杀~~”
“嗷嗷嗷~~”
元闵非常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发动连续不断的攻势,如果就此止步不前,只会让对面敌军的气势更加旺盛,对自己军队的士气有着十分大的影响。
而且,步兵对阵骑兵,这种体力消耗是可想而知的,现在齐军定是精疲力尽,此时再不进攻又更待何时呢?
轰鸣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高密将手中已经有些卷刃的偃月刀重重立在地上,望着声势比之前更加浩大的情形,重重呼了口气。
“这羌骑的主将也是深谙兵法之道,本以为击溃第一次敌军的冲锋他们会有所顾忌,
不想这么快就发起了总攻,想要趁我们大耗体力之际将我们一举击溃,好手段啊……”
高密由衷的叹道。
边上的李嗣诚却不以为然:“无所谓,既然这些胡人那么不怕死,正好再厮杀一阵,我还嫌杀的不过瘾呢……”
“你呀……”高密闻言摇头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你我都要去见欧阳老鬼和那些死去的陇州老兄弟喽,也好,他应该也等急了吧……”
李嗣诚笑道:“那不正好?我这后辈也刚好能瞻仰一下欧阳老将军的风采,生时无缘一见,死后这夙愿也算能达成了……”
“好了,闲话休说,准备迎战吧,不杀他个人仰马翻,我怎么好意思去见我这老上司呢?”高密深吸一口气说道。
“说的也对,走的时候记得领路,黄泉路我可不熟啊……”李嗣诚打趣一声后,再次回到阵前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血战。
……
正面战场上,厮杀同样惨烈,交战的双方不断用手中的兵刃交换着彼此的热血……
半空之中,箭雨如蝗,飞驰的箭矢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前阵之中无论敌我,几乎每一人身上都挂着至少一两支羽箭。
“噗呲~”
“不~”
“砰~”
一排周军士兵在冲击齐军阵前的刀盾手之际,忽然被从圆盾缝隙之间探出的钩镰枪刺中躯体。
随着身后的长抢手用力一拉,被钩镰枪勾中的士兵身体忍不住向前一倾,重重撞在了带刺的撸盾之上,扎的浑身是血,惨叫不绝。
指挥作战的高祥此刻也是赤膊上阵,挥舞着手中的戚刀(刘策送高密,高密给了高祥)对准一名挤进战阵的周军士卒的头顶狠狠挥落,顷刻就有一股血色迸裂而出。
“撤退……”
眼看久攻不下,自己所部伤亡惨重,此次负责指挥破阵的李精忠立刻大吼着下令撤返的命令。
闻听军令的士兵,立刻在刀盾手掩护之下如潮水般退却。
“又赢了……”
“嗷嗷嗷……”
看着周军第四次被击退,高祥高扬手中戚刀竭声大吼起来,周围立刻_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宿温则是面目扭曲,瞳孔中的戾气是越来越重。
自己理想中一鼓作气而下捣乱敌阵的命令早已经被现实无情的击碎,只觉得颜面扫地,恨的是牙痒痒……
一六零 大齐英魂
……
“大将军,不能再这样打了,伤亡实在太大了……”
孟珙望着撤回来的将士大部分身上带伤,可李宿温似乎还有继续进攻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再次苦心劝道。
李宿温闻言却是根本不予理会,只是对李精忠说道:“派兵继续押上去,越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退缩,只要元闵的骑兵从侧翼杀过来,这一仗我们就彻底赢了~”
“是……”
李精忠喘着粗气,拱手应声,继续去准备进攻的军阵。
孟珙摇了摇头,长呼一口气,看着李宿温那副刚愎自用的神情,只能万分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出击~”
“嗷嗷嗷~”
伴随李精忠一声令下,进攻的号角再次吹响,又是三万周军结阵踏步,缓缓的向齐军逼了过去。
“换阵~~”
而齐军这边,高祥见到敌人再次朝自己发起攻势,立刻改变了军阵,让处在后阵休整的步兵轮替了刚经历一场血战的将士。
新一轮的厮杀即将再一次残酷的展开……
……
福积道战场上,杀声震天,马蹄轰鸣淹没了激烈的惨叫之音……
残酷的战斗已经持续两个时辰,元闵的铁骑始终无法突破眼前齐军的战阵,好几次迂回包抄,都被高密和李嗣诚给挡了回来……
“噗呲……”
“吁……”
一队疾驰的异族从侧翼向李嗣诚所部逼近,结果临至阵前,被成排漆黑粗重的长矛阻挡了下来,不少战马嘶鸣一声后,连同马背上的骑兵一起,齐齐被捅落了马下……
“喝~~”
高密高喝一声,挥动手中偃月刀,迎着对面一名疾驰的铁骑,对准其马蹄就是沉重一击……
“啊~”
“吁~~”
尽管偃月刀已局部卷刃,但锋利的刀锋依然将其一条马腿削断,在战马前倾倒下一瞬,马背上的身影也是惨叫着甩出马鞍,直接被高密身后的长矛和长枪洞穿成刺猬……
“飕~”
“噗~”
“呃~”
一骑飞驰,在十步之内对一名长矛手猛地射出一支锋利狼牙箭……
冰冷的箭镞在如此近距离内,从甲叶缝隙洞穿了长矛手的胸膛,喷出一道飞溅的血弧,但见重甲长矛手痛苦的呻吟一声,重重倒在了血泊之中……
“砰~”
另一边,李嗣诚赤膊着上阵,对准一名靠近的异族骑兵,错身刹那,狠狠挥动手中陌刀,直接从那羌骑胸膛划出一滩血雨碎肉……
“噗噗噗……”
“啊……”
在李嗣诚周围,凡是勉强冲入阵的羌骑无一不是成为那沉重可怖“剑刃”之下一条条屈死的亡魂……
失去马速冲锋优势,一旦减下速度,陌刀就能发挥出那“人马俱碎”的可怕威力,每一个军阵中前四列八百士兵舍命压制骑兵速度,就是为最后两百陌刀手制造斩敌的机会。
而那些强悍的陌刀手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只要陌刀扫过的地方,就见不到马背上还有人影的存在,有的只是一道道激荡沸腾的血液在战场上飞溅……
宽阔的福积道上,战场早已被血雾笼罩,残骑裂甲,血流成河,那浓重的死亡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扔在交战双方士卒的神经……
齐军将士凭借着一股意志支撑,一次又一次的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异族铁骑的进攻……
“暂退……”
眼看自己所部的铁骑损失惨重,元闵当即下令撤兵……
闻听军令的羌骑立刻脱离战场,拨转马身飞也似的逃离这片噩梦之地。
“嗷~~”
“嗷嗷嗷……”
第五次击退元闵骑兵的进攻,李嗣诚高举陌刀带头大声咆哮起来,身边的将士也齐齐跟着欢呼起来。
他们脸上表情是无比的骄傲,五千步兵正面抗住两万铁骑进攻,他们有这个骄傲的资格!
“还剩多少人?”
高密并没有因为敌人暂退而放松警惕,在别人欢声雷动之际他依然保持着清醒,因为他明白,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李嗣诚望了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回道:“还有二千二百多个站着的兄弟……”
高密奇道:“这么快就知道还有多少人了?”
李嗣诚说道:“之前几次倒下多少人我心里头都记着,估摸着**不离十……”
高密点点头说道:“人是有些少了,那就把阵型收缩一下吧……”
“遵命~”
李嗣诚大声回应后,立刻将残存阵整合聚集一处,分列集中,等确定对面骑兵一时半会儿不会发动攻势后,赶紧让士兵原地休息恢复体力,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激战。
而元闵这边,气势却是前所未有的萎靡……
看着一个个浑身浴血,垂头丧气的士兵牵着战马,疲惫的回到阵中,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高密这支数千人组成的重甲步兵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给他造成的震撼不可谓不大,五次进攻都没能将他们的阵型打乱,实在让元闵心中憋着一口压抑的气息。
“麻布尔,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马?”深思许久,元闵才跟一名羌骑将领问道。
麻布尔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对元闵悲痛地说道:“回护国将军的话,已有四千余名勇士没了……”
元闵叹了口气,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铁骑居然会遭受到如此巨大的挫折,心情是相当压抑难受。
“护国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麻布尔不安的问道,“勇士们伤亡实在太大了,再这么打下去的话,我们还要折损多少人啊?”
元闵说道:“该怎么做,我自有决断,不用你挂心……”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元闵侧头望去,却见是李宿温所部的将领李勖向自己策马疾驰赶来。
“吁……”
来到元闵跟前,李勖喝住战马,扫了一圈周围士气低迷的胡骑,眉头不由一皱对元闵说道:“元将军,大将军让我来问一下,你们何时能杀至前阵汇合?”
元闵回道:“本将军心里有数,你回去转告李驸马,我一定会突破这道防线!”
李勖闻言双眼一冷:“敢问元将军,到底还要多久?正面的伤亡可是十分惨重啊……”
元闵沉声说道:“难道你没看到本将军这边伤亡就不重?”
李勖冷笑道:“元将军,你这样的表现似乎不配享有当初的契约啊,太让人失望了……”
麻布尔一听,勃然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没看到我们夏国勇士付出的代价么?我们是在为你们大周平叛而战,想要毁约么?”
李勖瞥了麻布尔一眼,咧嘴说道:“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要不是为了神都城里的财帛和女人,你们愿意出兵?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更何况这是战场,肯定是要死人的,这些道理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好了,别说了!”元闵打断李勖和麻布尔的争执,厉声对李勖说道:“回去告诉李驸马,最多再一个时辰,我定会攻破此部,生擒高密与正军汇合!”
李勖点点头说道:“有元将军这句话,那我也能回去跟大将军有个交代,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元将军用兵部署,先告辞了……”
话毕,李勖拨马绝尘离去。
元闵双眼微颌,深吸一口气后,大声下令道:“传令全军,休整两刻钟后,从三面包抄一起冲阵,务必一击将高密所部尽数击溃!”
……
“噗呲~”
“噗呲~”
“噗呲~”
“呃~”
正面战场上,李精忠一个猛虎扑兔的姿势凿穿敌阵,手中长槊挥舞的是虎虎生风,不时带起一片断裂的臂膀在挥洒的血雨中翻腾……
不过就在这时,三支长枪如鬼魅般刺穿了自己的身躯。身上所穿的甲胄无法阻挡那尖锐的枪刃侵袭,尽数贯穿了自己的血肉……
感受着剧烈刺痛带来的森森寒意,李精忠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呻吟,双眼瞪的滚圆……
“噗……”
随着眼前长枪手用力一扭手中枪杆,一口黑血从李精忠嘴里吐出,紧接着窒息的压抑将自己的意识从身体剥离,逐渐消散在这嘶吼喧嚣的战场上,迅速被黑暗所包围……
“噗~~”
长枪手抽枪回防一瞬,李精忠沉重魁梧的躯体就重重倒在了干硬的地面上,鲜血顺着他身上的伤口蔓延四下,汇合成了一条血色溪流。
“报~大将军,李副将的旗帜倒了~”
一名探马见到李精忠所部的大旗倒落,就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于是忙向李宿温禀报……
李宿温闻言,脸上没有一丝的哀伤同情,只是狰狞地轻吼一句:“真是废物,死了就死了,传令全军继续进攻,谁都不准退~”
探马闻言,不由一怔,不想李精忠跟随李宿温这么多年可谓是忠心耿耿,临了到死却在李宿温心中是这么不值一提,实在让人感到寒心。
李宿没有在乎探马的心思,只是凝望着激烈的战场,不时将眼光抛向侧翼,等待着元闵所部骑兵的出现来扭转战局。
“李勖回来了没有?”李宿温忽然对探马问道。
探马摇摇头说道:“未曾回来,属下这就继续去打探……”说罢,探马起身离去。
过了一小会儿,李勖就火急火燎的回到李宿温阵前下,喘着粗气对他说道:“大将军,元闵言最多再一个时辰就能杀将过来……”
“这群蛮子到底在搞什么?还要一个时辰?”李宿温闻言眉头紧皱,“侧翼不过区区五千守军而已,怎么会这么磨蹭?”
李勖说道:“侧翼敌人人数虽少,但各个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元闵的铁骑一时受阻也是情有可原……”
李宿温罢罢手说道:“算了,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吧,李精忠已经死了,你就暂时接替他的副将之职……”
“多谢大将军栽培!”李勖激动的说道,“末将一定肝脑涂地,为大将军效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