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太让人失望了
……
“好你个大胆蟊贼,竟敢掩藏女子淑阁图谋不轨,今日让本王逮个正着,走,跟本王去见官……”
卫稷一把将那书生从衣柜里揪了出来,挽起袖子恶狠狠的说道。
苏柔忙关上房门跪在卫稷跟前求道:“王爷,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唐公子吧……”
卫稷闻言,露出一丝玩味地笑容,对苏柔说道:“苏柔姑娘?你和这小蟊贼认识么?他是你什么人?”
苏柔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卫稷见此当即一把将那书生提起,说道:“走,跟本王去衙门里交代清楚……”
苏柔忙对卫稷磕头说道:“王爷,唐公子不适蟊贼,他与奴家相识已有一年了……”
与是,苏柔将自己和那书生的邂逅经历,向卫稷合盘托出。
这书生本姓唐,单名一个屿字,燕州人士,是一个落魄贵族家的公子,流落到了定州讨生计。
一次唐屿在街头卖字,遇到了刚好出门逛街的苏柔,这一见之下,唐屿顿时对苏柔是钦慕万分。
而唐屿的文采也颇得苏柔的好感,一时间二人竟在唐屿卖字的摊位前交流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等日头西斜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当唐屿得知苏柔出身青楼,更是听雨楼的花魁招牌后,并没有因此嫌弃,每次一有闲钱就来找苏柔研究诗词歌赋。
一来二去,苏柔对唐屿的好感愈来愈好,最终产生了情愫。苏柔知道唐屿窘困,为了能时常与唐屿相会,便慷慨解囊,将自己的钱财增与唐屿助其生活无忧外,顺便也能让他多与自己相会。
听雨楼的老鸨本来是极其反对苏柔和唐屿在一起,毕竟苏柔可是听雨楼的摇钱树,专门用来取悦那些达官贵人,他唐屿一介落魄寒酸的书生算什么?
但是苏柔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以死相逼也要跟唐屿在一起,老鸨这才退了一步,只要苏柔不准坏了清白,就对两人暗中相会的事是睁一眼闭一眼。
唐屿得知此事后,也是异常感动,当着苏柔的面发誓将来一定会替他赎身,救他脱离苦海,两人自此之后感情更加深厚,往来更为频繁,几乎每月都有三四次相见,尽诉相思之苦……
只是近半年来,卫稷的突然到访,将定阳城是搅了个天翻地覆,几乎每天都会来访听雨楼寻欢作乐,次次必点名让苏柔抚琴伺候,硬是压缩了两人见面的时间。
今日二人好不容易再次幽会,却不想被卫稷撞破,这才有了眼前这尴尬的一幕。
唐屿对卫稷拱手作揖说道:“王爷,小生与柔儿是真心相悦,见王爷突然造访柔儿房间,情急之下这才躲到了衣柜内,还请万望恕罪……”
苏柔也说道:“王爷,苏柔知道您是一个好人,只求王爷莫要为难唐公子,放他一马好么?”
卫稷听完二人的话,挠了挠头扫了二人一眼,对苏柔说道:“苏柔姑娘啊,本王可是对你仰慕万分,你这样不是寒了本王的心么?
这破书生有什么值得你钦佩的?瞧他那模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你跟着他会后悔的……”
苏柔摇了摇头,望向跪在边上的唐屿,眼神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奴家出身低贱,自与哥哥失散后,便辗转被人从河源卖到定州这风俗之地,
唐公子不嫌弃奴家,奴家已觉是前世修来之福分了,此生愿追随唐公子至天涯海角,永不后悔……”
“柔儿……”
唐屿听着苏柔的话,动情的呼唤看一声,脸上满是情意绵绵。
卫稷只觉得万分的难受,望着这对璧人,长叹一口气,抹了下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说道:“真是太感人了,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动人的爱情,深深触动了本王的心,此情此景,本王决定吟诗一首来抒发内心的感受……”
“都给老子滚开,不然把你们蛋全都捏碎~~”
就在卫稷打算念诗抒发情怀的时候,苏柔房间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卫稷吓了一跳,随即觉得这阵暴喝声十分的熟悉,“怎么像是韦巅那个莽夫的?难不成最近没睡好,耳背了么?”
“砰砰砰~”
“开门开门~再不开老子就要撞了~”
恍惚间,沉重的敲门声乍然而起,唐屿和苏柔顿时惊的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是韦巅这个莽夫,不成想这么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来这种地方开瓢?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确定是韦巅后,卫稷兴奋的大喊一声,随后抛下唐屿、苏柔这对璧人,起身把门打开了……
“军,军督大人,你,你怎么也会在这儿?”
打开门一瞬,卫稷瞬间怔住了,除了韦巅那铁塔般的身躯挡在门前外,在他身后,刘策正双手环胸,靠在扶栏边上冷冷的望着自己。
这可是让卫稷发现了了不得的大新闻,要知道刘策是从来不去那烟花场所的,今日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很是让他惊奇。
刘策挥挥手,让韦巅让开,大步走到卫稷跟前说道:“王爷,这些时日你也玩的差不多了,该和本军督一起去办些正事了,赶紧收拾一下,随本军督去趟燕州秦家……”
卫稷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本王这就去准备准备……”
“对了,这屋子里的女人叫苏柔对么?”卫稷刚要转身,刘策又问道。
卫稷一怔,回身神秘一笑:“军督大人,不想你也知道啊,我给你引荐一下,稍等啊。”
说完,卫稷转身进入屋内,让苏柔和唐屿走了出来。
当二人见到刘策和韦巅以及周围四五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时,不由紧张万分,尤其唐屿,身子是止不住的发抖。
不等苏柔行礼开口,刘策沉声问道:“你就是苏柔?”
苏柔点点头,说道:“回禀大人,奴家便是苏柔……”
“那他又是谁?”刘策指着唐屿问道。
苏柔咬了咬下唇,回道:“大人,这是奴家的未婚夫,名唤唐屿……”
“唐屿?”刘策蹙眉片刻,又听完卫稷在自己耳边的的描述,忽然转头对唐屿问道:“你们两人真的是情侣……”
唐屿被刘策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的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喉结是不停上下滚动。
苏柔见此,忙和刘策说道:“大人,他……”
“本军督没问你话!”刘策打断苏柔的话,继续望向唐屿:“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唐屿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禀大人,苏,苏姑娘的确,的确和我是情侣,我和她是两情相悦……”
刘策眼神一冷:“韦巅,给我打,一直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遵命!”
“啪~”
韦巅大声领命后,反手直接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唐屿脸上,直接将他甩翻在地。
“屿郎……”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苏柔惊呼出声,刚要冲上去察探唐屿的状况,却被两名侍卫伸手阻挡了下来。
“给老子起来~”
韦巅怒喝一声,一把提起唐屿,然后手掌“啪啪啪”不断甩在他的脸上,只抽的他鼻青脸肿,嘴里和鼻子都是鲜血淋漓……
很快这如此剧烈的响动,就引起了周围宾客和风尘女子的围观。
“别打了,大人,求你别再打屿郎了,他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让奴家来承受……”
苏柔看着自己爱郎凄惨的模样,泪眼婆娑的对刘策苦苦哀求道。
“停~”
听到刘策一声令下,韦巅当即停止了动作,将唐屿重重往地上一摔,拍了拍手,回到刘策身后待命。
刘策来到唐屿跟前,俯身看着他说道:“你就是个骗子,蒙的了其他人,却骗不过本军督的法眼,给你个机会把真相说出来,否则,就不会现在这么轻松了……”
“我说,我说……”唐屿早就吓破了胆,当即捂着脸跪在地上对刘策说道:“大人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骗子,与苏姑娘在一起,一是贪慕其美色,再是能从她地方骗些钱财渡日……”
“屿郎,你在说什么啊?”从唐屿嘴里听到这个事实的苏柔顿时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
刘策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你说你跟苏柔在一起,也是骗她的了?”
唐屿不住点头说道:“是的,我唐家虽然没落了,但好歹也是贵族之后,怎么可能会娶一风尘贱女为妻?
只是我万没想到,苏柔居然如此贞烈,好几次暗示要行周公之礼,行那鱼水之欢,都被她推辞拒绝,所以我想趁这次机会再骗些银钱脱身而去……”
“唐屿……”闻听真相的苏柔顿时泣不成声,“我真心待你,你却是这般欺瞒与我?奴家只想将自己这具完璧之身在我们新婚之夜再献之与你,不想你却是这等狼心狗肺,当真看错了你……”
“带走~”
刘策冷哼一声,命人将唐屿带来下去。
卫稷见此,则是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情节曲折离奇,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本王还以为能遇到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想……”
话毕,他叹了口气,又转身对苏柔安慰道:“苏柔姑娘,你也别难过了,好在女子最宝贵的东西没丢,丢失些许钱财就当是买个教训吧……”
苏柔捂着嘴,泪水如决堤的洪涝,止不住的流淌,显然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刘策望着哭成泪人的苏柔,略一沉思,当即说道:“苏柔也一并带走,这女人本军督要了……”
“啥?”
卫稷当场就傻了眼,满脸震惊的望着刘策,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也会强抢美女,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不等苏柔反应过来,她就被两名士兵架起向听雨楼大门外走去。
老鸨看到这一幕,虽然有心要阻拦,但一想到楼外那么多的士兵,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对了,把苏柔姑娘的卖身契拿来,今日开始她不再是听雨楼的人!”
一七七 陈旧
……
“原来如此啊,本王还以为军督大人您也会贪图美色呐,哈哈哈……”
从听雨楼出来,刘策和卫稷并骑而行,等卫稷了解前因后果后,顿时爽朗的大笑起来。
等笑过之后,卫稷又问道:“对了,军督大人,你是怎么看出那姓唐的是骗子?”
刘策淡淡地说道:“很简单,这唐屿看到本军督时,眼神不住来回躲闪,一般人即使畏惧权势,
若心里没鬼也只会原地低头不敢正视,所以从一开始本军督就怀疑他动机并不单纯,
还有,你跟本军督所说的关于唐屿和苏姑娘的经历,这其中就有一个疑问,苏姑娘给了他那么多银钱,到底用到哪里去了?
若真的会替苏姑娘赎身,就应该积攒起来或拿这笔钱做些小买卖,而不是时隔一两年还无甚成果,依然身穿那件寒酸的布衫青儒服,
所以本军督让韦巅动手教训他一下,至于原因,韦巅你说吧,那唐屿怎么样……”
韦巅闻言粗声粗气的大声说道:“浑身无力,软绵绵的一点不经揍,老子要用两分力的话,就能把他脸上的皮都掀下来~”
刘策听完对卫稷说道:“听明白了吧?显然这是纵酒过度造成的,这唐屿是骗了苏姑娘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
说实话,若不是苏姑娘可能是苏文灿失散多年的妹妹,本军督压根就不想管这档子事情,甚至这听雨楼都不会迈进一步!”
“军督大人,你说的是真的么?”坐在四轮马车内的苏柔忍不住挑开车帘,对刘策问道,“我哥哥真的还活在这世上?”
刘策回道:“苏姑娘,本军督并不十分确定现在带你去见的人,是否是你哥哥,但本军督觉得这事情实在太过巧合,
你说你哥哥在你很九岁的时候,与你在河源走失,碰巧苏文灿也曾和本军督提起有个失散已久的妹妹叫苏柔,
所以本军督才觉得这事很有蹊跷,有必要好好确认一下,随我一起去见见苏文灿,就真相大白了……”
苏柔心中激动万分,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孤苦无依,不想眼前这位威震大江南北的军督大人忽然告诉自己,还有亲人尚在人世,且地位十分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稷见此,忙笑道:“依本王看,这事十有**不会错的,本王就说苏柔姑娘面带富贵,流落风尘也实属无奈……”
“多谢王爷,这些时日多谢王爷眷顾,奴家本来还以为王爷……”苏柔面带羞涩,没有把话说下去。
卫稷罢罢手,大肚地说道:“不说了,本王早就料到苏柔姑娘身世不简单,所以才故意与你走的近些,以免不法之徒欲行不轨,本王这是在保护你啊……”
能把在风月场所连着喝几个月花酒说的如此清醒脱俗,怕也只有从卫稷嘴里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了。
刘策轻叹一声说道:“要不是有苏文灿妹妹的消息,本军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踏入青楼一步的,希望苏姑娘这次能与亲人团聚,
至于你在听雨楼内的一切,就当做是一场人生的经历吧……”
“多谢军督大人宽慰……”苏柔对刘策轻点螓首表达谢意。
一行人继续前进,不多时就抵达了昔日的定州总督府前。
提前收到消息的苏文灿,早已在总督府前焦急的等待,身为情报司总司的他,并没有滥用职权去打探自己亲人的消息,而是全部用于公事之上。
当他得知自己的妹妹可能还活在世上时,也是相当激动,不时来回搓手掩盖内心的紧张。
“参见军督大人,见过王爷……”
一见到刘策和卫稷一行人出现在眼帘,苏文灿压抑内心情绪当即上前拱手施礼。
刘策翻身下马,上前扶起苏文灿说道:“不用如此多礼,车上究竟是不是你妹妹,还要你亲自确认过才行,去吧……”
“嗯……”
苏文灿应了一声,用力深吸一口气,缓步向马车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漫长。
而在马车上的苏柔同样忐忑,听闻车外脚步声声逼近,捏紧了粉拳,尔后也挑开车帘与苏文灿四目相对。
两人彼此用眼神交流一阵,多年未曾相遇,或许有些生疏的缘故。
“小柔……”
“哥哥……”
两人同时疑惑地轻唤一声,紧接着泪水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是自己的哥哥。
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亲情和血缘的紧密联系,将这对失散已久的亲人再度重逢,不用滴血认亲,不用千言万语,只凭这份鲜有的默契就能确认彼此的身份。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刘策和卫稷以及周围的侍卫都默默地望着他们,谁也没有去打扰他们亲人重逢。
良久,苏文灿才抹干眼泪对苏柔说道:“来,小柔,快随哥哥一起谢过军督大人……”
“嗯……”
苏柔轻轻应了一声,和苏文灿一道跪伏在刘策跟前道谢。
刘策没有阻止他们下跪,上前对苏文灿说道:“文灿,本军督给你一个月假期,好好安顿你的亲人,这些年也辛苦你了,等回头本军督处理好手中的事,再亲自去你府上为你们兄妹接风……”
“多谢军督大人……”
苏文灿再次谢过,这才扶着苏柔一起起身。
刘策点点头:“好了,你们兄妹团聚,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说,就不打扰你们了,本军督过会儿也要动身前往燕州了,就先这样吧……”
等送走了苏文灿兄妹后,刘策对卫稷说道:“王爷,麻烦你与本军督即刻动身前往燕州秦家,找当家之主秦恒聊聊……”
卫稷说道:“那是自然,本王晓得滴,不过临行前,本王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一下。”
刘策罢罢手说道:“王爷不必操劳了,你路上换洗的衣物本军督已经备好了,事不宜迟,直接动身出发……”
“等等……”卫稷忙道,“府里还有些物件需要准备,不如……”
刘策打断卫稷的话:“王爷是说内中的金银么?放心,本军督已经命人打理完善,会有人送往冀州王府的……”
“啥?军督大人!你这就不厚道了!”卫稷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这么大的事,你该和本王商议一下……”
刘策说道:“本军督又没贪墨你一分银子,王爷你紧张什么?”
卫稷大声说道:“军督大人啊,这些个金银到了府上还有我的份么?我家那王妃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本军督可管不着,总之本军督是把金银都一分不动的送你府上,好了,时间紧迫,王爷就请随本军督一起上路吧,出发……”
刘策丢下一句话,立刻翻身上马率先拨转马身向燕州方向驰行而去。
“哎呦,本王怎么这么倒霉……”
卫稷懊恼的哭丧着张脸,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跨上马匹跟着刘策大队而去。
……
燕州省,首府兆州城郊,伍家庄……
“喂喂喂,开门,还钱了,别以为你们躲在里面不开门就没事了,快开门……”
一队秦府护院,顶着寒风敲响了一间紧闭的民户大门,那残破的大门在他们用力敲动下,是摇摇欲坠,极有可能会洞开而破。
良久,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衣衫淡薄,满脸消瘦的中年汉子。
“伍板,你年初欠咱秦小太爷的利钱究竟啥时候还?眼瞅着一年又要过去了,不会让我们等到明年吧?”一名要债的官家恶声恶气的对中年汉子说道。
伍板弓着腰,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对几名秦府护院恳求道:“几位爷,求你们行行好,再宽限我们几日,我已让二弟去借了,准能年前还上……”
管家眉头一凝,指着伍板的肩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咱爷几个大冷天的注定要白跑一趟是么?嗯?”
伍板哀求道:“秦管家,你们几位就行行好吧,我现在身上真的是一文钱都没有啊,等我弟弟回来,我亲自送到秦小爷的府上好么?”
管家摸着八字须,斜着眼回道:“说的倒是轻巧,要是你那废物弟弟借不来钱怎么办?是不是打算不还了?
秦小爷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要使起性子来,就算我们几个都得跟着一块儿遭殃!
还是识相点,别让我们几个空手回去,否则要交不了差,秦小爷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伍板为难地说道:“可是,我家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管家说道:“别啊,你不是还有这房子么?把房契和地契都拿出来给我们带回去,这样秦小爷也就不会再怪罪了……”
伍板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这房子和地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你们怎么能夺走呢?”
管家见伍板不愿意交,脸色瞬间一黑:“姓伍的,你的意思是不交对吧?那行,把欠秦小爷的地租还上,一共是一百三十二石粳米,折算现银是四两银子一石,共计五百二十八两,把银子拿来!”
“什么!”伍板闻言顿时惊讶万分,“我一共就问秦小爷借了五石米而已,怎么一下子要一百三十多石了?还有远东粳米价格都已回落到一两九钱,怎么要四两银子这么多?”
“瞎嚷嚷什么?”管家不满地说道,“谁告诉你远东的米价这么便宜了?少给我道听途说,赶紧把钱还了……”
伍板忍着怒意说道:“远东时报我都看了,商业版面清清楚楚写着近一个月来米价回落到正常价格,哪有你们所说这么多?
你们分明就是想借机敲诈勒索!还有就算是欠秦小爷的米,连本带利也就二十石而已,何来一百三十二石的道理!”
一七八 秦馥
……
“哪那么多废话,伍板,我只问你一句,这欠秦小爷的租钱是交还是不交?”
“这么多钱,我种一辈子地都赚不到,请恕在下交不起……”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弟兄们先给他点颜色看看,给我打~”
伍板拒绝交这么大一笔钱,双方一言不合,当即开始动起手来。
秦府的家丁护卫抡起手中武器,劈头盖脸的朝伍板砸去。
“去你的~”
“砰~”
不想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伍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在管家怒吼着要揍他时,他抬腿就是一脚将管家踹倒在人群之中。
下一刻,伍板大声喊道:“秦府要杀人啦,快来人啊……”
紧接着屋内就响起一阵敲打铜锣轰响,回荡在庄园之内。
“来了来了~”
燕州距离流州很近,民风是同样彪悍,更何况这伍家庄园大都有联姻关系,十分的团结,对胆敢危害自己利益的事,他们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
如今伍板家被人欺负,当下全庄一百三十多号壮丁,连同妇孺都手持铁楸出门冲了出来。
秦府收债的家丁一见这架势,心理也是紧张不已,最后那管家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指着伍板说道:“行,你们有种,给爷我等着,我们走……”
丢下一句狠话后,秦府这些家丁就在管家带领下灰溜溜的出庄而去了。
不过,伍板虽然暂时脱险,只是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浓浓的忧虑:“唉,避的了一时,也避不了一世,他们终归还会再来的。”
……
秦府之内,家主秦恒端坐主案,在几位族人的陪同下,望着坐在末位的小儿子秦馥,脸上满是忧愁。
而这秦馥,今年刚好十八岁,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斜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蛐蛐罐里的蛐蛐,让秦恒和四位族人很是不喜。
终于,秦恒一拍桌子,对秦馥说道:“你能不能好好坐!你这个样子,老夫如何能把这偌大的家业传给你?”
不想秦馥闻言,却头也不抬的回道:“那你传给其他人去吧,小爷我不稀罕!没了这些小爷依然能过的挺好!”
“放肆!”秦恒大吼一声,起身指着秦馥说道:“你怎么跟你爹我说话的?”
秦馥满不在乎的打断秦恒的话:“小爷我乐意,不想听就把耳朵堵上!”
“我,我揍死你个逆子!”
秦恒被秦馥的话彻底激怒了,当场就要向他扑去,好在被边上的两名族人拉扯住,这才免的场面失控。
“我秦恒到底做的什么孽,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秦恒气鼓鼓的指着秦馥说道。
不想,秦馥头都没抬,依旧低着头玩弄罐子里的蛐蛐,依然无所谓的说道:“生下小爷不过是你造成的一个意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怪就怪你没管好自个儿下半身,这也能怨小爷我么?”
秦恒只觉得自己脑袋一阵轰鸣,这一瞬间,他甚至真的已经对秦馥起了杀意。
坐在秦恒边上的族兄秦永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立刻对秦馥说道:“馥儿你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怎么跟你爹说话的呢?还不快来给你爹赔个不是,快啊~”
秦馥抬头望了眼秦永,只见他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稍作沉思后,起身随意一拱手对秦恒说道:“小爷知错了,父亲大人多多担待……”
说完,又自顾自的玩乐起来,这态度瞎子都看的出来就是随口敷衍,毫无半点道歉的诚意。
“二哥,算了,正事要紧……”
见秦恒的脸上乌云密布,另一边的族弟秦融忙对他劝道。
秦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快要爆炸的情绪,瞪了秦馥一眼,开口说道:“我问你,最近街上流传关于你秦馥是恶霸的事,该怎么解释?你这么胡作非为就不怕丢我秦家的脸面么?”
秦馥闻言,放下拨弄蛐蛐的竹丝,抬眼笑道:“恶霸?说的好啊!小爷我就是个恶霸,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说实话的?小爷我该赏他百亩良田好好鼓励一下!”
“你个混账东西!”秦恒眉头一皱,对秦馥喝骂道,“你不嫌丢人,我们秦家都嫌丢人,能不能好好读点书学学怎么做人?
上次花大价钱给你请的鲁师,没两天就被你撵了出去,我秦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秦馥回道:“就那成天知乎者也的鲁匹夫?明面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尽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整个就一伪君子,比小爷我干的那些事还要可恶十倍,
小爷我把他撵跑是给秦家省钱涨脸,你不感谢小爷英明之举,反过头来埋汰小爷,当真是不可理喻,
还有,你刚才说小爷我丢你秦家的脸?这真是笑话,秦家这几十年在燕州干的那些事,比小爷我过分几百倍,到底谁才是真正恶霸?”
秦恒闻言,气的将刚端起的茶碗重重往地上一摔,大声咆哮道:“你给我住口!我秦家各代主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秦家能繁荣昌盛,经久不衰么?”
“你说的真是比唱的好听!”秦馥冷笑一声,继续把弄起罐子里的蛐蛐,对秦恒说道,“说来说去,还不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霸占了治下农户的土地么?小爷我听你这么说为什么总觉得万分可笑?
全省七千多万亩地,咱秦家就占了八成,原来的农户地主都成了佃户,各个穷的是叮当响,
其他庄园农户现在都在为如何过冬发愁,就咱秦家却依旧能在这里心安理得的喝茶聊天,
想想也真是给咱秦家涨脸啊,照你这么说,还有小爷我霸占庄园各处土地难道不是为咱秦家经久不衰考虑?
小爷我再努努力,争取有生之年能把整个燕州土地都变成秦家的,你们觉得小爷我说的不对么?”
秦馥一番话,顿时让秦恒为首的族中主事哑口无言,心中其实默认了他的话,自己也的的确确就是强盗恶霸,本质和他没什么两样……
秦馥继续说道:“说到底小爷我是恶的坦荡荡,你们都是既要当恶人,又要立牌坊,跟青楼里宽衣解带赚男人钱的那群下作货色没什么两样,
不对,仔细想想,还不如那群贱人,至少人家明码标价,让人足兴而归,而你们却都是群表里不一,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
秦恒怒道:“够了别说了!总之你这些时日哪都不许去,回自个儿府上好好呆着!如今远东局势不同以往了,别再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
“少在那吓唬小爷!”秦馥将手中竹丝用力一丢,大声对秦恒说道,“你当小爷我啥都不知道么?
远东各处现在都归军督府的调遣,其余各地处处都要按军督府政令行事,秦家原本依附姜家,
现在姜家在远东的势力倒台了,按照汉陵侯的习性为什么不来清除我秦家这种铁杆挺姜的门阀?对秦家所作所为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而越来越多的世家子弟上门与我等交好?这其中原因是什么?无非就是我二哥秦墨在军督府治下做事,四品官职有的几乎就是当朝丞相的权力,
你们不过就是借着这个由头继续胡做非为罢了,想想真是可笑,当初不知是谁为了讨好姜家把二哥扫地出门,还除籍断绝关系,
又不知道是谁,厚着脸皮在人前称自个儿子在冀州军督府做事,我是真的没想到咱秦家的人居然会这样的厚颜无耻,
你们还是担心下自己吧,二哥余怒未消,不把咱当一家人看,我倒想知道二哥发怒的话,介时你们这群老东西该怎么收场!”
说完,秦馥起身头也不回的起身出府而去,只留下这些秦家主事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秦恒才回过神来怒吼一声:“这个逆子,气死我了!”
秦永忙劝道:“二弟,你也别气了,馥儿这孩子话虽难听了些,但仔细想想也并非没有道理。”
秦融也说道:“是啊,二哥,馥儿所言也是事实,现在得到消息,刘策正带人要来燕州视察,估摸着也就这几日时间了,咱也该准备一下……”
秦恒叹了口气说道:“也确实该准备一下了,对了,给二郎送去的礼物他收了没?可有回信?”
秦融说道:“二哥我正要跟你说,派去送礼的人回来说,他们连二郎的面都没见到,就让军督府的人赶出来了……”
秦恒闻言,闭目摇了摇头:“当年都是我的错,真不该把二郎除去名籍,现如今虽然我们一直对外宣称二郎是我秦家子孙,但没有他首肯点头,一切都是徒劳的……”
秦永说道:“二弟,当初哥哥就反对你这么做,二郎为人正直仗义,且做事稳重,将来是继承我秦家主事的不二人选,可你就是不听……”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秦恒打断他们的话,“当初那情形也是逼不得已,能怪我么?还是想想该怎么缓和与二郎之间的关系好给我姜家有层保护,
还有刘策就快到燕州了,想想该怎么应付过去吧!”
秦融想了想说道:“二哥,二郎那边的事咱先缓缓,先把刘策这次来的事应付过去,小弟觉得刘策此次前来,定是为税改而来,我们必须这样……”
秦融将自己的想法和秦恒跟秦永说后,二人不住点头。
秦恒说道:“就按四弟说的去办,暂且将刘策应付过去,等和二郎关系缓和后,再亲上军督府去细说一番,到时大不了损失一些田地……”
一七九 暗访
……
秦馥从秦府出来,一脸煞气的回到自己府邸,刚一到大门口,之前往伍家庄催租的管家和家丁正唯唯诺诺的站在门外,见秦馥回来,齐齐低下头颅不敢看他……
“你们一个个杵在这里干什么?瞧你们这模样,准没好事!看着就让人心烦!”秦馥憋了一肚子窝火,一股脑全发泄到了这群家丁身上。
管家忙点头哈腰,看着秦馥从自己眼前经过。
就在秦馥的一只脚要踏入大门门槛的时候,忽然回过头问道:“让你们去伍庄收债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小爷告诉你,现在小爷我的心情很不好,别再让我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管家和家丁齐齐打了个哆嗦,最后管家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小爷息怒,债没收回来……”
“啪啪啪~”
管家话音刚落,秦馥朝他的脸连着扇了三耳光,直扇的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只见秦馥一把提起管家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小爷我养条狗都比你们这些废物强,连收债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说完,秦馥一把推开管家。
管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但迅速爬起,来到秦馥脚边哭丧着脸说道:“秦小爷,这怨不得我啊,完全是那群刁民蛮不讲理,他们……”
“小爷我不想听你废话,只知道你连这么小的差事都办不好,很让小爷我生气!”秦馥气的是面红耳赤,“小爷决定把你们这群废物全部剁碎喂狗!来人啊……”
“秦小爷啊,求你再给一次机会吧……”
管家吓的当即抱住秦馥的小腿,哭的是伤心欲绝,其余家丁也是跪在大门前边哭边拱手作揖,简直如同哭丧一样,这个举动引来街上无数百姓围观……
“给小爷起开……”秦馥一脚踹开管家,指着四周跪地哭诉的家丁,大声吼道,“小爷我这辈子最大的善事就是收了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说你们除了会浪费小爷府上的粮食还会干什么?一群饭桶!”
说着,又指着围观的人群咆哮道:“看什么看?都没自个儿的事要办么?没见小爷我在训狗么?有人想给他们出头的上前一步,小爷我赏你们百亩良田!”
人群立刻散去,谁也不愿意去惹秦馥这么个小霸王,秦家在燕州势大,普通百姓都惹不起。
“都起来进屋跟小爷说仔细些,发生了什么事!”
秦馥丢下一句,大步踏入了府邸之内,管家和家丁这才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的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伍庄附近的农田里,出现四名身穿棉绒裘衣的不速之客。
他们四人正是前来燕州秦家拜访的刘策、卫稷、诸葛稚还有韦巅,经过乔装打扮后,各个看上去都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商贾……
卫稷双手插在棉衣那宽大的袖筒内,哈着热气望着眼前被白雪覆盖过的农田,长舒口气叹道:“这儿少说也有几百亩地吧,也不至于像情报上所言那般民不聊生啊……”
刘策俯身脱下手上的皮套,在干硬的农田里拾起一把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一蹙,随后丢掉拍了拍手说道:“最好找当地的村民来问一下,这样才能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正说话间,一群庄民扛着农具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下向刘策这边冲来。
“军督大人小心!”
韦巅本能的护在刘策身前,以防对面那些农户伤害到他。
刘策轻按他的肩膀,指了指一身员外打扮的卫稷说道:“韦巅,你护错人了,该保护的是王掌柜,切莫暴露了身份……”
韦巅这才反应过来,忙站到卫稷边上,一行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那群农户靠近。
等那群农户近身后,为首一个稍微壮硕些的农家汉子对卫稷一行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农田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想要干什么?”
卫稷和刘策互望一眼,见刘策轻颌一下眼眸,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到人前对那些农户说道:“诸位,我等是从远州来的商贾,想来这边收些粮食去卖,今日特来此地探察一下虚实,敢问这片农田都是你们的么?”
这些农户见四人一身皮裘棉绒,满脸红光满面,一身的富贵之气,不由对卫稷的话信了几分。
于是其中一名年长的老者对卫稷问道:“你们真是远州来的商人?”
诸葛稚闻言,上前一步说道:“老人家,这还有假么?我家掌柜真是来这里看看行情,听闻这燕州土地繁多,打算来年从你们手中收购粮食去冀州卖呢……”
众人见诸葛稚温文儒雅,语气平和,更是信了几分,但为首的一人却依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你们是做粮食生意的,难道不知道这燕州各地最大的粮商是秦家么?你们应该找他们去收粮啊……”
卫稷笑着说道:“不瞒您说,在下这粮食生意也是刚做起来,很多地方不甚熟悉,您说这秦家,不知是哪个秦家啊?”
一名衣衫淡薄,冻的面色发紫的农家汉子忙说道:“这燕州还能有哪个秦家?当然是秦恒一家呗!这燕州省内各地良田都是秦家的,就连你们脚下所踩的土地也是他家的……”
刘策闻言眉头一凝,忍不住问道:“那你们这些农户的田地呢?没有田地你们又该怎么生活?”
此话一出,这些农户都是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一时间没人敢答他的话。
“几位,你们要是真的为收购粮食而来,还是进城找秦府的人去谈吧,咱小家小户的可不想惹祸上身啊……”为首的农家汉子说道。
刘策想了想,对诸葛稚使了个眼色,诸葛稚当即会意,对农家汉子说道:“诸位,我们长途跋涉而来,一时间饥肠辘辘,可否进你们的庄子讨口饭吃,当然,钱是不会少你们的……”
农家汉子说道:“几位看样子也不似咱穷苦老百姓,吃饭的话进城有的是山珍野味,何苦去庄园呢?”
卫稷笑道:“不碍事的,咱平日里这大鱼大肉都吃惯了,换换口味也不错,况且咱车上也自带来些吃食,实在不行借你们的灶头生个火总可以吧?”
“那好吧,几位请随我来……”
在农户们的带领下,刘策一行人顺利来到了伍庄之内。一进庄园,一股破败的气息就迎面扑来,整座庄园所有百姓看上去均是面带菜色,不少妇孺孩童身上所穿不过是麻布旧衣,各个冻的是面色苍白……
刘策四人不动声色,跟着为首那叫伍栋的汉子一路来到了他家中。
看着屋内四面裂缝的墙壁,陈旧不堪的家具,以及衣衫淡薄的母子几个,四人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表情。
“几位随便坐,我这就让浑家去给你们做饭……”
伍栋将刘策一行人领进屋后,就立马让站在一边发愣的妻子王氏去做饭,自己则是连忙取来一个破了一角的瓦罐,在屋外水缸里舀水煮茶。
纵使这伍栋家再困难,还是备了些茶末子随时准备招待客人之用,这是当地的待客之道,尽最大努力不委屈来访的客人。
看着一家子忙碌的身影,卫稷一屁股坐到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唉声叹气道:“本……掌柜算是见识了,原以为远东各地都如二掌柜(刘策)地方这么富足,不想也有这样残破的地方,看样子内中的水深的很呐……”
刘策沉思不语,只是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孩童。
诸葛稚对卫稷说道:“掌柜的你养尊处优惯了,难得出来走动,再繁华的地方终究也有不足的地方,不能仅凭光鲜的一面就妄下结论……”
“是啊,本掌柜算是见识喽,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二掌柜的……”卫稷转头对刘策说道。
刘策没有接卫稷和诸葛稚的话,只是对那孩童勾勾手指,叫到身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怯生生地说道:“我叫狗子……”
刘策微笑着点点头:“狗子,告诉叔叔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
狗子说道:“平日都吃些土豆红薯,再配稀粥野菜……”
“那吃的饱不饱呢?”刘策问道。
狗子摇摇头说道:“每次地里的庄稼有收成了才能吃一两顿饱饭,其余时候都只能吃个半饱……”
刘策又问道:“那狗子,你告诉叔叔,粮食有收成了为什么还是吃不饱呢?”
狗子想了想回道:“每次庄稼有收成了,就有一群官差把家里的粮食都收走了,爹说咱这地都是人家的,得交税……”
刘策听后沉默不语,向卫稷和诸葛稚扫了一眼,说道:“现在,你们该明白事态严重了吧?”
二人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唯独韦巅却是打着哈欠,显然这种费脑子的事他压根就整不明白。
“茶来了,让几位久等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伍栋提着瓦罐,捧着几个碗回到了屋内,替刘策几人各自倒满了一大碗茶。
刘策望着碗里冒着热气的茶水,叫住伍栋说道:“伍老兄,你也坐,有些事儿想跟你打听打听……”
伍栋闻言问道:“不知几位想要打听些什么?”
刘策说道:“方才在田里听你们说及这燕州各地的土地都是秦家的,那我想问下,观你们也都是庄稼汉出身,难道都没自己的地么?”
伍栋叹了口气说道:“实话说吧,我们都是秦家的佃户,本来倒是有几亩薄田,可前些年都被秦府的人收了去,唉……客人你们就甭问了……”
说完,伍栋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犹自忙活去了……
一八零 小爷不高兴
……
“菜来了……”
伍栋妻子一声呼唤,端着一盆子菜来到了屋内。
等那个冒着热气的盆子放到桌子上后,卫稷几人才看清里面是满满一盆子的水煮白菜。
紧接着是红薯跟土豆,以及几碟腌制过的咸菜和几张微微发黑的杂饼,除此之外,别说是肉,就算是一点油腥都见不到……
王氏在刘策几人跟前放好碗筷,然后手在自己围裙上搓了搓,说道:“几位客人,饭菜简陋,你们就先将就着点吧……”
“没事,这样挺好……”卫稷笑着说道,“成日大鱼大肉的,换点清淡的口味也不错。”
卫稷拿起放在白菜汤里的勺子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随即夸张的吃了一口。
这一吃之下,顿时眉头一皱,因为这白菜汤清淡无比,根本没放盐,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诸葛稚抓起一张饼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随后放下对王氏问道:“夫人见谅,你们平日吃的都是这些么?”
王氏尴尬地说道:“让几位客人笑话了,庄子里穷,没什么多余的粮食招待大家,这些平日里都舍不得吃,因为你们来,这才……”
“胡说什么呢?”伍栋闻言忙阻止王氏说下去,“客人面前说这些个做什么?不怕丢人么?”
王氏一见伍栋发火,当即闭嘴不再说话,然后犹自坐到一边,暗暗落泪。
诸葛稚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却被刘策按回座位上,挽起袖子对伍栋说道:“伍老兄,请带我去厨房,正好来时车上还有些食材,我给大家添几个下饭的菜吧……”
“这……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呢?不行不行……”伍栋忙拒绝道。
刘策轻轻摇头说道:“无妨,正好许久没下厨了,借贵宝地练练手熟悉熟悉,蛮牛(韦巅),跟我一块下厨生火……”
见刘策心意已决,伍栋只好带着刘策跟韦巅来到了厨房内,烧柴点火的功夫,刘策又在韦巅耳边嘀咕了几句,让他去车上把食材取来。
借着这个空,刘策边烧柴火跟伍栋说道:“伍老兄,虽说你们都是佃户,但日子也不至于如此艰难啊?最起码温饱也应该能保证啊,
来时也听说了,你们这儿的佃户和地主之间种地三七分,地主三,佃户得七,为何还会这等模样呢?”
“来了~”
伍栋刚要开口,韦巅就肩扛一袋五十斤上下的米,手里又拎着一个沉重的纸袋子出现在了厨房门前。
“你来生火,烧旺一些……”
刘策对韦巅指使后,从袋子里取出两块厚厚的蜡肉和一条猪后肘,以及一些葱花、蒜苔、花椒、盐等调味品,看的伍栋是喉结不住打滚。
刘策将猪后肘放在砧板上,开始摆弄起来,不一会儿就切好了厚厚三盘肉,接着又开始切起蜡肉。
边忙刘策边对伍栋说道:“伍老兄,刚才咱说哪了?”
伍栋正在清洗葱花、蒜苔,听刘策这么说,叹道:“客人你是不知道,这地里的粮食三七分是不假,但这里头的道道可不是明面这面简单啊,
咱佃户拿了七成粮食,但必须要把税租给交了,税租是一亩地一成收成,如果这样的话,倒也算了,
可官府收的是现钱,不要实物,没办法,我们就只能把粮食拿去卖,这燕州都是秦家的,除了卖给他们还能卖给谁呢?
结果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把粮价压的特别低,市面上粮食三两八钱一石,他们硬生生给降到四五钱一石,
这么一搞,我们这些佃户辛苦一年忙碌下来还不够交税的,就只好再问那些士绅借粮度日才勉强不会饿死啊,
吃饱饭?说实话,我们这个庄子都好久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了……”
刘策闻言顿了顿,然后继续切起砧板上的蜡肉,很快就切好了满满两大盘,随即又取出六七个鸡蛋,打碎搅拌起来。
“那这样,你们又为何还要呆在这儿呢?现在远东各处都有活干,去哪儿都比这儿强……”
说话间,刘策已经打好鸡蛋,然后往灶台的大锅里倒上随身携带的菜油,等油温上来后,当即把碗里打碎的鸡蛋倒入锅中,顿时发出一阵“啦”的轻响,诱人的油香顿时在厨房蔓延。
伍栋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对刘策说道:“说实话,也不是没想过要离开这鬼地方,但无奈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靠种地为生,出去了又能干什么呢?”
刘策将即将炒熟的鸡蛋搅成碎花,然后撒上些许盐和葱花,再翻炒片刻后,便盛到盘子内。
“蛮牛,把米淘一下,放个十升!”
“好咧……”
刘策吩咐完韦巅后,把刚炒完鸡蛋的锅里擦洗一下后,随后舀来几勺水倒入锅中,紧接着将处理好的猪肉也一块倒入,再放上山药和盐,将锅盖盖上……
忙完一切后,刘策才叹了一口气对伍栋说道:“不出去试试怎么知道呢?秦家这样摆明就是不把你们当人看啊……”
“客人所言没错,但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都已经呆的习惯了,出去的话,万一还不如现在这样可怎么办?至少眼下日子虽然苦一些,但熬一熬还是能过去的……”伍栋为难地说道。
刘策轻叹一声,这就是典型的小农思维,全仰仗一亩三分地,有口饭吃的话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动静的,就算前世生自己那个文明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也有着不少类似的情况。
不过,要扭转眼下这种局面,其实对刘策来说并不难,除开用暴力手段,就是用强大的工业体系来打破这种局面。
“既然你们不愿意出去,那我就主动挤进来。”
一个不成熟的计划,已经在刘策脑海里形成,手头忙碌的动作也更快了。
半个时辰后……
“准备吃饭……”
刘策一声大吼,亲自端着一大盆山药炖猪肉来到桌前,韦巅和伍栋则是各自端着两盆蒸热的蜡肉和炒好的鸡蛋,以及满满一大瓮的白米饭。
卫稷闻了闻菜香,顿时眉开眼笑:“难得啊,二掌柜的厨艺本掌柜可是难得尝到,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诸葛稚也笑道:“不想二掌柜还会有这等手艺,在下佩服万分啊……”
“少废话,赶紧吃饭,吃完还有要事得办……”刘策没理会二人的恭维,向王氏母子还有伍栋招招手说道,“伍老兄,王夫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伍栋和王氏不好意思的站在原地,而狗子早已是双眼发直,不停流着口水。
卫稷见此笑着说道:“伍老哥,夫人,快过来吃吧,你们看孩子都饿了,大家一起吃热闹,你要再这么站着我可要来拉了啊……”
夫妻二人见卫稷几人如此热情,这才拉着孩子唯唯诺诺的坐了下来。
卫稷主动给他们三人盛满饭,又替他们往碗里夹了几块肉,怕他们拘谨,主动拿起筷子先大口吃了起来。
狗子忍受不住这么丰盛的食物诱惑,不等爹娘开口,率先拿起碗里的肉放入嘴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见孩子都吃了,夫妻二人尴尬的对刘策等人笑了笑,也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一顿饭风卷残云功夫,很快就消灭的一干二净,伍栋夫妇起初还比较克制,但随着几口饭和满是油水的肉蛋下腹,再也不顾及形象,吃的是异常凶猛,足足添了两碗冒尖的米饭,又喝了两碗肉汤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
在放下碗筷那一瞬间,伍栋夫妇只觉得喉咙里似乎在向上冒油,这种感觉的相当的舒坦。
刘策几人倒没吃多少,就连一向食欲惊人的韦巅都只比伍栋夫妇多添了三碗饭而已,毕竟他们几个平日里吃的比这些都好的多。
趁伍栋夫妇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的功夫,刘策对几人说道:“燕州的情况本军督已经有所了解,秦家几乎占据了燕州各处土地,
由于税收不合理,土地兼并严重,农户也都失去了开垦荒地的积极性,更别提提高粮食产量了,
所以这秦家必须要加以控制,否则若远东其他各地效仿的话,新政推行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诸葛稚点点头,轻摇几下羽扇,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要对付秦家不难,难的是该怎么顾及秦大人的心情,
卑职知道秦大人不似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但怎么说也是秦家一份子,这要过激了,秦大人又会有什么想法呢?总归是要顾及一下颜面的,
况且秦恒也没有跟军督府撕破脸皮,姜泽失败后,他也主动跟军督府示好,这时候没理由对他使用极端手段……”
刘策回道:“这个自然,所以方才在厨房内本军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将秦家在燕州的影响力彻底削减下去,逼迫他们把原本属于农户的土地还回去!”
诸葛稚闻言,轻颌一下双眼,微微一笑:“看样子军督大人是胸有成竹了?”
刘策嘴角一撇:“诸葛司务,看样子你也有制衡秦家的谋划了?”
诸葛稚笑道:“也许卑职心中所想的谋划与军督大人您是不谋而合,只是卑职不过是借军督大人的光而已……”
刘策说道:“既然如此,来年这燕州就交给你来处理可好?”
诸葛稚眼前一亮,轻声说道:“那卑职就多谢军督大人信任了……”
就在这时,庄子外响起一阵十分猖狂的声响,立刻引起了刘策等人的注意。
“小爷我今天很不高兴,打狗还得看主人,今天谁把催债的打了最好自个儿站出来,否则小爷就把你们这破庄子夷为平地!”
一八一 死胖子
……
“外面什么人这么嚣张?颇有本王当年风范……”
卫稷一听外面有人发出极其狂妄的说辞,顿时胖脸一黑,眯着眼对着门外奇道。
刘策眉头一皱,说道:“去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起身向门外走去察探究竟。
庄园正中,只见一座十六人露天宽大的轿子上,端坐着一名十七八岁满脸煞气的锦衣少年,这少年自然就是秦馥。
而这十六人大骄并没有落地,而是继续抗在抬轿人的肩上,周围有近百名手持捎棍的家丁打手,正与对面的庄农相互对峙。
只见秦馥单手托着脑袋靠在椅子把手上,满脸阴沉地对伍庄庄民说道:“你们一个个到底想干什么?欠债不还,还敢打小爷我的人,
让那动手的家伙滚出来给小爷我磕一千个头,这事就此作罢,要不然小爷今日连你们整个伍庄的人一起打!”
庄民闻言,齐齐向后缩了缩,一时间相互张望,谁都不敢出来。
秦馥轻蔑的扫视了一圈庄民,冷冷地说道:“有胆动手,没胆承认?小爷我现在很不高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谁动手的自己滚出来,迟了小爷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伍板向四周望了一眼,咬紧牙关大声说道:“是我动的手,与庄民无关!”
秦馥闻言,沉声喝道:“滚到小爷跟前来说话,小爷我看不清你是哪位!”
伍板刚要上前,被他妻子忙给拉住。
伍板轻拍妻子几下手掌算是安慰,毅然甩开她的手走出了人群。
秦馥一见伍板,稍稍打量了一会,嘶声问道:“人是你打的?”
伍板点点头:“是我动的手,请秦小爷恕罪……”
秦馥眯着眼说道:“你不知道那是小爷我养的狗么?什么时候轮到你动手了?你让小爷我很不高兴,先跪下给小爷我磕一千个响头,等小爷我气消了再跟你们这帮穷鬼算总账!”
伍板当即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开始对着秦馥磕起头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轿子上的家伙又是什么人?”
刘策见到这一幕,向边上一起来的伍栋夫妇问道。
伍栋说道:“客人,这秦小爷是秦府主事秦恒的小儿子,名叫秦馥,是这兆州城方圆百里内出了名的恶霸,
咱伍庄不少人年初欠的租钱没还上,所以才命人来催债,这不早上秦小爷府上的管家和家丁来庄园里收债,
结果管家被伍板推了几下,这才惊动了这位小爷啊,客人,你们别多管闲事,看看就好,只要秦小爷气消了,这事儿也就暂时过去了……”
刘策听完沉思摇头,暗道秦墨和这四子秦馥皆是同一个父亲所生,为何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卫稷见到这一幕,想了想对刘策小声说道:“二掌柜,这事儿不管管么?一千响头磕下来,怕是要出人命啊……”
刘策说道:“你是大掌柜,这事你自己看着办,问我干什么……”
卫稷嘴巴一撇,当即说道:“那本大掌柜就逞一回英雄吧……”
于是,卫稷整了整衣冠,挤开人群来到伍板身边说道:“这位兄台,先起来吧,再这么磕下去会出人命的。”说着就伸手去搀扶伍板。
“哪来的死胖子,你想当出头鸟是吧?”秦馥一见有人管闲事,立马冲卫稷怒喝一声。
卫稷闻言,扭头对秦馥笑着说道:“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大冷天的会出人命的,你看人家头也磕了,跪也跪了,这事就当给本……掌柜一个面子,算了吧……”
秦馥双眼一眯,略带玩味地对卫稷说道:“你个死胖子看样子是外地来的吧?
念你初犯不懂规矩,小爷我这次不跟你计较,识相的立马滚一边去,别再给小爷我火上浇油,
小爷要是真发起火来,把你这几百斤肉剁碎喂狗信不信?”
说完,又对伍板猛喝一声:“今天有胆子给小爷我起身试试,继续磕头,小爷我没叫你停!”
伍板闻言哆嗦看一声,刚起身还没升直的膝盖立刻又弯了回去,继续开始磕起头来。
卫稷一听,顿时也动了肝火,那一口一个死胖子喊的他是脸色漆黑,当即对秦馥说道:“臭小子,劝你嘴上积点德,把本掌柜剁碎喂狗?你今日个有胆倒是来试试,
我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个缺教养的东西!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掌柜是想动就能动的人么?”
“呦呵……”秦馥顿时来了兴致,仔细打量了一阵卫稷,随即摇摇头说道,“像你这种只会满嘴屁话,自以为有些小权小势就能上天的家伙小爷我见多了,
最后还不是乖乖在小爷脚下跟条狗一样奉承,告诉你,这里是燕州地界,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见到小爷我也得跪下乖乖趴好!”
“臭小子,本掌管是看你活的不耐烦了,你爹不就是秦恒么?有胆子就把他叫来,本掌柜倒想问问他,到底怎么管教儿子的,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卫稷气呼呼的说道。
秦馥冷哼一声:“看样子你还真有些来头,敢这么直呼我家老东西名讳的,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小爷我压根不在乎,今日你惹小爷我不高兴,小爷就要好好教教你怎么说话,来人,把这死胖子衣服扒光挂庄口吹吹风冷静冷静!”
“放肆,你敢!”卫稷顿时脖子一缩,望着几名秦府家丁向自己走来,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大吼道,“你个混蛋,怎么跟你兄长秦墨差这么远,你俩真是一个爹生的么?”
“慢着!”
秦馥一听卫稷喊出“秦墨”的名字,立马阻止了家丁上前,然后端正坐姿指着卫稷说道:“你刚才喊什么?你认识我二哥?”
卫稷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说道:“当然了,我跟他交情可不浅,几年前就认识了(秦墨曾经游历时在卫稷府上住过几日),你待如何?”
秦馥闻言,想了想,忽然对抬轿的人吼道:“别抬了,赶紧放下,这冷风吹的小爷我头疼!”
抬轿的人如蒙大赦,立刻稳稳的放下那沉重的轿子,累的是气喘吁吁。
秦馥则立刻起身走到卫稷跟前问道:“你真的没骗小爷我?要知道欺骗小爷我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卫稷斜着眼说道:“你不信去冀州或是远州打听打听,看看秦墨见到本掌柜是怎么一个态度。”
秦馥见卫稷说的十分笃定,心中自然是信了他几分,稍作沉思后,对伍板说道:“行了,别磕了,小爷我现在高兴,这事就算了……”
“多谢秦小爷……”
伍板抬起磕的乌青的额头,对秦馥连声道谢。
秦馥没有理会他,继续对卫稷说道:“既然是二哥的朋友,那小爷我自是要好好款待一下,跟小爷我进城,小爷带你好好乐呵一下!”
卫稷说道:“那敢情好啊,不过我还带来几个朋友,不如叫来一起去呗……”
秦馥闻言双眼一冷:“不要得寸进尺,你的朋友不是小爷我的朋友!”
卫稷说道:“可他们也都是你二哥的朋友啊……”
秦馥闻言,想了想说道:“那好吧,去把他们叫来,反正小爷我不在乎多几张吃饭的嘴,走吧……”
话毕,秦馥转身回到轿子上,临走前对那些围观的庄民大声说道:“今日小爷我心情好,就先不跟你们这帮穷鬼计较,
过几天小爷我会再派人来收租,到时要再交不出来,小爷一定放火烧了你们的庄子!”
说完后,秦馥就命轿夫抬着大轿向兆州府城门走去。
刘策来到卫稷边上,若有所思的望了一阵秦馥,随后开口说道:“走吧,去和这位秦太岁会一会,好从他嘴里打听出这秦家的具体消息出来!”
……
兆州府城内,相比城郊的萧条,确实要繁华了许多,街道两侧随处可见商贩叫卖的身影,不过相比较远州城和冀州永安城,却似乎少了些活力。
“小爷我今日带你们开开眼界,在这座兆州府城内,小爷我就是天,一切都由小爷我说了算!”
秦馥坐在大轿上,指着街角各处,满脸自得的对卫稷一行人说道。
来到一座“雨轩楼”的青楼前,秦馥命人放下轿子,然后对卫稷几人说道:“这就是小爷的一处产业,这不光是一座青楼,跟小爷我进去带你们开开眼!”
说完,秦馥大步走向雨轩楼。
刘策眉头一蹙,对这种烟花风月场所很是抵触,虽然他也知道这青楼未必全是那种交易,也有不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研究,可在他心中,本质还是一样的。
“军督大人,你若不习惯的话,不如在城里逛逛?”诸葛稚知道刘策的洁癖,轻声对他劝道。
“走吧……”
刘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随即率先跟着秦馥走了进去。
秦馥一进雨轩楼,立马就有一个掌柜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对他讨好的说道:“秦小爷,您来了?”
秦馥眼色一冷,喝斥道:“难道你见到的是小爷我的鬼魂么?是不是想咒小爷我死?”
掌柜吓得忙赔不是:“秦小爷息怒,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该死……”
掌柜边道歉边往自己脸上扇耳光,从声音可以听出,他十分用力的在扇嘴。
“行了行了,碍眼的东西,赶紧去二楼安排最大的厅房,今日小爷我要招待一些贵客,不想被人打扰,滚吧……”秦馥不耐烦的说道。
掌柜走后,秦馥得意洋洋的对卫稷几人说道:“今日小爷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这座青楼到底与其他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
一八二 主人,我是雅若
……
刘策一行四人跟着秦馥一起,来到了二楼,所经之处每个雅间内都传来女声发嗲撒娇的动静,以及宾客那猥亵的笑声,令刘策眉头不由紧皱。
当一名衣着轻浮的风尘女子从刘策身边经过,朝他脸上一甩丝帕暗送秋波这一瞬,刘策只觉得额头冒出一丝冷汗,被那浓重的胭脂味刺激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发现刘策端倪的诸葛稚悄声说道:“二掌柜,实在不行,不如你先去外面转转吧,这里有我和大掌柜……”
“无妨……”刘策定了定心绪说道,“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下来了,还会在乎这么些小场面么?”
不想这番话刚好被走在前头的秦馥听到,当即回过头对刘策说道:“说的好!小爷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想必你对方才那些庸脂俗粉很是反感?
小爷我跟你一样,见到这些自甘堕落的女人同样作呕,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到了地方,小爷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异域风情,什么叫国色天香!”话毕,秦馥大摇大摆回身继续走去。
经过两条长廊后,一间布置极其典雅的偌大厅房就这么浮现在众人眼帘。
“果真是不同凡响……”卫稷由衷的叹了一声,“比在听雨楼还要有味道,本掌柜喜欢……”
“听雨楼算个屁!”秦馥不屑地说道,“等会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我雨轩楼的魅力,随便坐,到了这儿就跟到自个儿家一样,不要客气!”
只见秦馥大大咧咧的席地坐到正中主案上手一拍,很快就有迎客侍女将一盘盘果蔬和酒水送到各人席案前。
刘策几人落座后,秦馥对其中一名侍女说道:“让那几个佳丽都过来招待贵客……”
侍女小声说道:“主人,那些人现在都有客人要招待……”
秦馥闻言,对侍女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等侍女靠近后,他忽然一把扯住侍女秀发,凑到脸前恶狠狠地说道:“小爷我的话你听不懂么?立刻赶紧去把人找来,不管她们在干什么都喊过来,听到没有!”
侍女忍着头发被拉扯带来的巨大痛苦,嘶声说道:“奴婢知道了,求主人息怒……”
秦馥一把将侍女推开,怒吼一声:“滚~”
侍女连声道歉,连被扯凌乱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前去办秦馥交代的事了。
卫稷对此略带不满地说道:“秦小爷,你这对女人的方式可真够粗暴的啊,应该改改才行……”
秦馥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进了这雨轩楼能有几个干净的?都是群只知道靠姿色取悦男人的下作货,这么待他们已经算客气了,
不过你们放心,待会儿来的几个都是干干净净,没被人碰过,如果你们今日喜欢的话,小爷我允许你们为所欲为,谁让你们是我二哥的朋友……”
刘策闻言,闭目不语,心道看来这秦馥似乎特别尊重秦墨,其中定有隐情……
秦馥自顾自喝下一杯酒,然后身体向后微微一仰,对卫稷说道:“对了,你们几个都是做什么生意的?又来我燕州有何贵干?”
卫稷笑道:“自然是大生意,粮食买卖只是对外的说辞,其实我们是来燕州各地考察地形,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办个厂……”
“办厂?”秦馥闻言眉头一凝,“就是冀州那片一堆铁厂?”
卫稷点点头:“差不多,不过我们几个打算办个酿酒厂,听闻燕州粮食多,正是办酒厂的好地方……”
“酒厂能赚几个钱?”秦馥拿起手中的酒杯说道,“就小爷我手里这上好的酒,也就一两银子三五斤,小爷一天挣的能买上几十万斤不止。”
卫稷摇摇头,端起自己案前的酒杯说道:“这也算好酒?秦小爷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好酒吧?”
秦馥眉头一蹙,重重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掷:“你是说还有比小爷我这酒杯更好的酒水?”
卫稷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囊,在秦馥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才是爷们该喝的酒,你这杯里的也就是白水而已……”
秦馥说道:“小爷我不信,你拿来我尝尝……”
卫稷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把酒囊丢到他跟前。
秦馥拔开酒囊塞子,闻了一口,顿时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
“不错,光闻着就感觉与众不同!”秦馥由衷赞叹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往自己杯子里倒满一杯,一口闷下。
一股辛辣无比的刺鼻气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咙,让秦馥面上变得极其扭曲,不过很快等酒水下腹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异常舒坦,连毛细血管都舒展开来,驱散了身体因为吹风带来的寒意。
“好酒!不愧是爷们才喝的酒!”秦馥大吼一声,赞不绝口,“如果是这种酒,小爷我允许你们来这里开酒厂!”
卫稷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既然秦小爷答应下来,那事儿就好办多了,今日你我如此投缘,不如本掌柜做主,让你也入个股如何?”
“小爷我也正有此意!”秦馥大声说道,“说吧,多少银子让小爷我入股?”
卫稷瞥了一眼刘策,却见刘策闭目如老僧入定一般,这才鼓足勇气伸出五个手指说道:“这个数,一成股份……”
“五千两?”秦馥闻言,冷笑一声:“那小爷我要九成股份!剩下一成小爷不跟你们挣!”
“五千两?”卫稷同样瞪大眼睛回复道,“秦小爷真爱开玩笑,我说的是五万两一成股份,而且最多只卖三成!”
秦馥一听,脸色立马一沉:“你在跟小爷我开玩笑么?五万两银子一成股份,也就是说你一座酒厂要五十万两?
你知不知道五十万两银子小爷我能再开这样三座雨轩楼!”
卫稷胖脸一抖,收回手掌说道:“原来秦小爷嫌贵,那就算了,这五万两本掌柜还是看在你我投缘份上才出的价……”
顿了顿,又小声故意嘀咕一句:“没钱装什么大爷,就知道吹牛……”
秦馥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当即起身对卫稷说道:“死胖子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小爷我的地盘,没人敢这么跟小爷我说话!
你以为小爷我没钱?那你是太看不起小爷我了,那三成股份小爷我全要了,十五万两?小爷我给你三十万两!钱一会儿就奉上!”
“又一个冤大头,正好定州损失就从这傻子地方补回来……”卫稷心里是乐开了花,对遇到这么一个钱多人傻的主儿,那是异常的愉悦。
敲定“买卖”后不久,侍女就领着一群姿色靓丽的少女来到了厅房内。
“主人,人已带到。”
“嗯,让她们都过来吧……”
不一会儿,十二名姿色绝对上等的少女在厅中一字排开,等待着秦馥的指示。
秦馥指着那些女子,对刘策几人说道:“看到没有,这里的女子每一个都是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而且各个都是完璧之身,连小爷我都没碰过……”
说到这里,秦馥又饮下一口烈酒,起身来到她们身边,打量一阵,最后在一名十八岁左右蒙着面纱的胡女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胡女是前年小爷我从一个人贩子手里花了五百两金子买来的,是个呼兰人,能歌善舞深得小爷我欢心,小爷我最近考虑要不要将他纳为下妾……”
秦馥捏着那胡女的下巴,一脸坏笑地说道。
“大掌柜的,你方才说小爷我不懂怜香惜玉?那你是大错特错了,小爷我对这些个姿色上乘,又懂诗词歌赋,精通音律的女人可是相当疼惜的,就比如这胡女,小爷我是打算留到洞房花烛再好好品味……”
秦馥抓起胡女的一缕头发仔细嗅了嗅,尔后一甩回到主案上。
“还站着干什么?把你们的本事都施展出来,只要今天让这些贵客满意,小爷我重重有赏!”
众女闻言,立刻开始来到各人桌前倒酒取悦。
卫稷和诸葛稚是相当坦然的面对,对于这种风月场所,他们处理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那胡女轻轻哀叹一声,缓缓走向秦馥,可就在她经过刘策身边望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明亮的眼眸中不时有泪光闪烁。
秦馥一见胡女在刘策边上禁足不前,眼神微颌,沉声说道:“怎么?看上人家了?你个贱骨头,真让小爷我失望,今晚小爷我就让你见识下厉害!”
说毕,秦馥一口酒吞下,咂了咂嘴吼道:“还不来给小爷我倒酒!”
然而,胡女对秦馥威胁的话语却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望着刘策,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
“主人,你来了……”胡女轻声对闭目沉思的刘策呼唤道,“还记得我么?我是雅若啊……”
忽然,刘策睁开虎眸,双臂一展,推开服侍自己两名少女,开口对秦馥说道:“秦小爷,你是不是在说大话?”
秦馥闻言一怔,对刘策说道:“你最好把话给小爷我说清楚,别以为小爷对你客气点,就能在小爷我面前大呼小叫!”
刘策嘴一撇,对秦馥说道:“进雨轩楼前,听你说这雨轩楼不单单是青楼,可到目前为止,在下至今没有察觉你这雨轩楼与别处有何不同,
如果你指的不同之处是这些女人的话,那在下是相当失望!”
秦馥眉头一皱,冷眼直盯着刘策。
而刘策却是面色平静地与他四目相对,但那眼神中射出的精芒,却让秦馥感觉后背脊梁骨微微一凉。
“主人,你还是这么有魄力,不,你的魅力比之两年前,更加迷人了……”
胡女雅若看着刘策那幅依旧桀骜不驯的模样,眼神更加的迷离,完全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一八三 暴露
……
刘策、秦馥二人四目相对,互视一阵谁都不肯退让,厅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压抑的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最后还是卫稷眼见场面有失控迹象,当即端着酒杯起身来到秦馥和刘策二人中间打圆场道:
“我说两位,不就这么点事么?大家一起赚钱一起发财,干嘛搞的这么僵?让本掌柜敬二位一杯,都各退一步消消气吧……”
说完,卫稷一口将杯中酒水饮空,以空杯对着两人。
秦馥眯了下眼帘,对刘策说道:“很好,你说的没错!不带你们了解下雨轩楼,就不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之处!
喝完这杯酒,小爷我就带你们开开眼,等你们知道雨轩楼的实力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撂下一句话后,秦馥再次仰脖一口喝下卫稷给的烈酒,然后手一挥,带着刘策几人就向三楼走去。
“主人,我是雅若啊,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雅若看着刘策从身边经过,却没有认出自己,顿时好一阵失望,只能在心里不停的呼喊着,眼睁睁看着他跟在秦馥身后消失在自己的眼帘之中。
众人在三楼几经辗转,也不知路过了多少长廊,在一间豪华的大厅前,隐隐传来一片喝彩叫好的声响。
秦馥双手拉住其中一扇移门,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对身后的刘策几人说道:“诸位,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小爷我的生意到底是怎么个兴隆~”
“呼~”
等秦馥将移门一打开,内中庐山真面目就此展现:一个极其巨大的赌庄。
每张赌桌前,都围着一些衣衫富贵的赌徒,争先恐后将一根根充作筹码的竹牌投放到赌桌之上,然后满脸兴奋的等待着此次豪赌的结果……
而在换取筹码的账台前,不时可以看到一箱箱散发着富贵气息的金条、金砖和海量的银子,正由几名下人抬着向一间里屋走去。
刘策冷笑一声,对秦馥说道:“不想秦小爷还很有生意头脑,把赌场开到这青楼里,在美女刺激之下,这些赌徒会为了在她们面前表现而一掷千金,
甚至很多人连已经倾家荡产都不自知,这一手真是高明,佩服……”
秦馥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来到柜台前,往一口箱子中抓起一锭银子对几人说道:“这世上最好赚的钱是什么?食色性也!小爷我遵循人之本性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
他又指了指厅内那些神情癫狂的赌徒说道:“看到没有?这些人哪个不是各富家子弟,哪个不是背着自己妻儿到这里吃喝玩乐,浑然就是一群毫无作为的混蛋!小爷我赚他们的钱也是心安理得!”
刘策摇摇头道:“仅凭这样的话,这雨轩楼还是没有什么与其他青楼不同,楼内开赌场也并非今日仅见……”
秦馥闻言,喝下一口烈酒,回身醉醺醺的对刘策说道:“看样子你还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其他人看到眼前这一幕至少是两眼放光,
唯独你这二掌柜却是面色平静,看样子,小爷我不把杀手锏拿出来,你是不知道小爷我的手段究竟有多强,
没错,这个赌场也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现在让你们去看看小爷我现在的身家究竟有多少,跟我来!”
秦馥喝着卫稷送的烈酒,带着刘策四人朝赌厅后一条长廊走去,经过几番周折,一条蜿蜒曲折,阴暗的楼梯浮现在各人眼前。
“跟紧小爷……”
秦馥嘀咕一句,率先顺着楼梯一直向下走去,刘策几人紧紧跟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环境越来越暗,最后在一间石门前停下脚步。
秦馥顺着石门,有节奏的敲击了四下,不一会儿,紧密的石门发出一阵轰鸣的震晃,缓缓打开了。
在石门内墙壁上整排的蜡烛和夜明珠照耀下,一阵珠光宝气袭来,简直要闪瞎几人的双眼。
只见比之前所在的二楼厅房还要大好几倍的密室内,满是金银玉器,用金山银山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远处还有几名脸上蒙着棉布的工匠,正围在几口小型锅前,将银锭和金锭分别放入其中融成液体。还有几名工匠则把新铸完成的金银重新打磨,桌子边上满满一堆冒尖的金银碎屑……
“这……好多的钱啊……”
等各人视线适应后,卫稷望着入眼满是成堆成堆的金银,忍不住赞叹一声。
诸葛稚望着金银周围忙碌的人群,轻摇羽扇沉思片刻,旋即对秦馥问道:“秦小爷,这些都是你的财产么?”
秦馥说道:“也不全是!这里大部分的金银都是远东各处士绅托小爷我清洗保管的,你们见到的这些银子,小爷敢说没一两银子是干净的!”
诸葛稚眉头一皱,对秦馥说道:“秦小爷,这样就不怕被军督府问罪么?这么多来历不明的钱让你清洗,这罪可不小啊……”
“没错!小爷我当然清楚!”秦馥却无所谓的说道,“但那又如何?这里是燕州,我秦家的地盘,就算军督府要来问罪,也有这一大家子顶着,小爷我有什么好怕的?”
刘策轻哼一声,拿起一锭十两重的金锭问道:“那你是如何把这些钱洗干净的?这么多的钱不是一会半会儿能搞定的……”
秦馥点点头说道:“二掌柜问的好,这么多银子要洗干净自然不会那么容易,不过小爷我有的是办法,
方才那赌厅你们想必也见到了,有几桌无人预定的赌桌那是专门洗钱用的,那些人把银子悄悄送来,然后再在赌桌上都赢回去,
这样一来部分的银子自然就洗白了,即使上头追查下来,也不会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钱,通过抬高城内物价,由出钱的人进一批无关紧要的货,然后再由小爷我安排的人花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吃下,
几次下来,那笔钱也就正儿八经的回到了那些人手中,再就是以出售商铺民宅为名,低于市价购入后再平价售出,银子自然也就洗干净了,
总之洗干净这些钱对小爷我来说不难,现在该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了吧?这雨轩楼名义上是风月场所,实际上就是世家蛀虫把搜刮的民脂民膏洗白的场所!”
刘策脸色一寒,万没想到远东各地的士绅居然会**到这般地步,形势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的多。
秦馥忽然话锋一转对几人说道:“怎么样?几位,小爷我把自己老底都跟你们抖了出来,现在该知道小爷我在燕州有多大的能力?
第一次相见小爷就对你们信任万分,现在你们是不是也该把自个儿的身份和小爷我挑明了?”
诸葛稚瞳孔一缩,平静地说道:“秦小爷此话何意?”
秦馥说道:“你们真以为小爷我那么好骗么?商人?你们怎么看都不像,不要以为穿的华贵些就能掩盖你们身上那骨子傲劲!
小爷我也是见过市面的人,和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瞒不过我这双法眼,还是敞开心扉跟小爷我挑明身份来历,
兴许小爷我能帮你们达成来燕州的目的,老实跟小爷说吧!”
卫稷闻言脖子一缩,嬉皮笑脸的对秦馥回答道:“秦小爷,你怕是误会了,咱几个真是想来这儿办厂的商人……”
秦馥眼神一冷,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几十个打手将刘策四人团团围住,韦巅本能的挺身挡在卫稷几人身前。
“秦小爷,你这是何意?”刘策面不改色,冷冷的对秦馥说道,“该不会想要灭口?奉劝你最好不要做这么傻的事,既然你怀疑我们身份那就该考虑一下我们为何还敢只身前来燕州城……”
秦馥说道:“小爷我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只是小爷现在的底牌都让你们见到了,在确定你们来意之前,小爷不得不防!”
刘策问道:“既然你早有怀疑我们的身份,为何还要把眼前这些呈现出来?”
秦馥说道:“这个小爷我在确认你们真正身份之后,再和你们细说,现在就当小爷我喝醉好了,最后问你们一遍,说还是不说?”
刘策眼神一缩,望着秦馥嚣张的模样,语气冰冷地说道:“看样子你是打算动粗了?不过凭这几个人想要让我们几个对你低头?是不是对自个儿也太过自信了些,难道就不怕鱼死网破么?”
“鱼死网破?哈哈哈~”秦馥闻言大笑起来,“你们就四个人,小爷我这边几十人,外面还有好几百号人,你跟我说鱼死网破?
这真是小爷我自出生以来听过最大的笑话!好,小爷我倒想见识一下什么叫鱼死网破!”
秦馥笑完手一挥,周围的打手立马缓缓逼了过去……
刘策嘴一撇,对卫稷说道:“大掌柜的,你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躲?”
卫稷笑道:“二掌柜的安心,若遇到强盗什么的我还有些怂,对这些个地痞,我压根不放在眼里。”
而一旁的诸葛稚叹了口气,将手中羽扇往身后一收,缓缓说道:“唉,在下一向以诚待人,不想人家一直不领情,非要动手才肯把事解决,真是让在下好生烦恼……”
说话间,诸葛稚已经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捏了个剑指,不过剑却未出鞘,显然是不想伤及人命。
“太好了,看老子今天怎么赤手空拳把你们的蛋全捏爆!”韦巅扭了下脖子,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满脸兴奋的望着四周逼近的打手。
“给小爷我好好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啊~”
秦馥一声令下,这些打手都嚎叫着向刘策四人扑了过去……
一八四 反客为主
……
“砰~”
“哐啷~~”
秦馥的打手刚冲上来一瞬,就被韦巅一个熊扑撞了过去,两个打手首当其冲,如同断线的风筝飘了出去,最后重重落在一堆“金山”上,金块如同流水一般落了一地……
“砰……”
“咔嚓……”
一名打手趁韦巅不备,一棍子狠狠砸在他后背上,结果木棍应声而裂,一时让他不知所措。
“喝~”
韦巅回身扬起大手暴喝一声,一把提起那偷袭自己的打手,如同提一个稚童一般毫不费力,不等打手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旋转起来,不时将周围逼近的同伴甩倒在地。
“滚~”
“哐啷~”
韦巅再次咆哮一声,将那打手举过头顶狠狠砸翻在一座“银山”上……
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冲到两名打手眼前,挥起砂锅大小的拳头一拳一个砸飞出去,张开臂膀压到了他们身后要逼近的另外两个打手。
另一边,诸葛稚面对逼到眼前的打手,灵巧的避开袭来的身影,不时抽动未曾出鞘的佩剑,每一下都抽打在他们脸颊上,只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诸葛稚本身就是一个剑术超群的书生,又经历了一年多的军伍生涯,配合军中学到的临阵搏杀技能,剑术变的是又狠又准,每一次出手都没有多余的花式,直接了当的击打在他们的要害之中。
可怜这些打手成了诸葛稚手中的猎物,五六人硬是没法近他的身,到后来,甚至是被诸葛稚追着揍的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唉,何必呢?圣人训,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旦动手不开口,这么个显浅的道理你们难道都部懂么?”
诸葛稚侧身避开另一名打手挥来的棍子,抬脚狠狠点在他的足后跟,直接将打手踢翻在,痛的是面目扭曲。
“啪啪啪……”
刘策这边,一人面对三名打手,在他们近身之际快步上前伸出手掌,对准他们的脸颊“噼里啪啦”一顿狂扇,只扇的三人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砰砰砰……”
一拳,一掌,一腿,三式连环,但闻一阵拳脚到肉的轰鸣,三个打手惨叫着被掀翻在地。
收拾完三人,刘策冷冷地抬手一指秦馥,快步向他逼了过去。
“上啊,给小爷我上啊……”
秦馥见刘策向自己走来逼近,额头一凉,忙把边上几个保护自己的打手推了过去,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异常的兴奋……
很快,几名打手再次和刘策交手扭打在一起,刚平息下去的惨叫声,再次杀猪般的响起,显然都成了刘策手中的沙包。
“抓住那个死胖子~”
“大胆,再骂本王是胖子,本王就要发飙了……”
相比与刘策几人,卫稷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但这并不妨碍卫稷的“表现”。要说卫稷上阵搏杀可不行,但街头斗殴这种事他还是在原来的属地固城参与过几次的,加上随军出征过,对这种场面他压根就不怂。
只见七八个手持捎棍的打手围过来,卫稷却是不慌不忙的向后倒退,并顺手抄起边上的金条银砖不间断,狠狠向他们砸去,逼的他们只能捂住脸上要害,减缓了步子。
“起开……”
而卫稷则借机转身向身后正在熔化金银的匠台跑去,等他跑到匠台前,挺起圆滚滚的肚子,一把将几名目瞪口呆的工匠顶开,然后抄起桌上的金砖银块,继续疯狂的向那些打手玩命的掷去……
“妈的,死胖子,可恶……”
为首的打手一个不甚之下,被雨点般袭来的金属砸破了额头,顿时恼羞成怒,大骂一声抡起棍子就扑了过来。
“本王让你们见识下天女散花!”
眼看打手逼近,卫稷大吼一声,抓起一把金屑朝人群一扬,顿时房间内弥漫起一阵黄澄澄的金雾。
“我的眼睛……”
“咳咳咳……”
“鼻子……咳咳咳……”
“金钱”攻势瞬间奏效,那几名打手被撒来的金粉不是伤到了眼睛就是吸入了鼻孔,立马倒退了几步丢到手里的物件捂着脸惨叫出声,显得是格外狼狈。
而卫稷则是依旧乐此不疲的将金屑银粉挥洒向那群打手,硬生生的抵住了六个人的攻势。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又有三名打手围了过来,见到卫稷嚣张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
“这死胖子好嚣张,给我打……”
三名打手一声大喝,嚎叫着从两侧向卫稷冲了过去。
“你们当本王吓大的?”
金屑撒完了,卫稷随手一把抓住一柄碗大的勺子,望着向自己逼近的三名打手,依旧是丝毫不惧。
就在左侧一打手要靠近卫稷之时,卫稷一把将勺子放入沸腾的溶液中,随后舀起一勺朝他一甩……
“……”
“啊~~”
一声惨叫响起,那打手措不及防之下被溶浆烫的皮开肉绽,立马捂着脸翻到在地打起滚来,身上的衣物也开始冒烟起黑烟……
这突如一来的一幕,让右侧两名打手心中顿时一寒,他们本以为刘策三人相当难对付,特意打算捡卫稷这个软柿子捏一下,谁成想这个胖子似乎与那三人相比,手段更加凶残,齐齐退缩了两步。
然而,卫稷显然是见识到了“金钱的魅力”,见右侧的人没动作,更是主动开始发起了攻势。
只见卫稷又把勺子放入火红色的溶液中,舀起一勺狠狠朝他们撒去,好在这俩打手反应快,连忙向后退开,撒腿就跑。
“好!小爷我太高兴了~从来就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继续打,哈哈哈……”
看着自己的家丁打手倒在一座座钱堆里鬼哭狼嚎的情形,秦馥居然兴奋的大喊出声。
“砰砰……”
两声躯体落地的声音在秦馥边上响起,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却见刘策一个箭步已经到他的眼前,一双虎眸死死盯着他。
“你……”
“你长这么大,是不是从来没有挨过揍?”
秦馥吞咽了一下口水,刚要开口,却被刘策一把提起衣领,双足离地悬在半空之中。
“小爷我……啊……”
“砰~”
秦馥刚话未出口就被刘策用力向上一炮,惨叫着落到了地上……
而这时,厅内激烈的斗殴也已经结束,只余打手的哭喊呻吟在厅内回荡。
卫稷、韦巅、诸葛稚来到刘策身边,望着躺在地上的秦馥,眼里满是轻蔑的笑容。
就在这时秦馥却起身瘫坐在地上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小爷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商人,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手段,小爷我敢说你们一定是冀州来的!”
刘策对韦巅使了个眼色,韦巅授意立刻将秦馥从地上一把提起,带到刘策跟前。
“秦馥,现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把找你洗钱的那些士绅名册交出来……”
对于刘策的要求,秦馥只是冷笑着说道:“想从小爷我地方得到你要的东西?那就必须给小爷足够的好处,不然你不如给小爷我一刀痛快!”
“大胆!”
韦巅大喝一声,一把掐住秦馥的脖子,只掐的他面色青紫,呼吸困难。
刘策挥挥手,示意韦巅松手后,凑到秦馥跟前说道:“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呢?”
“咳咳咳……”秦馥咳嗽几声,缓过气来说道,“带小爷我去见我二哥,小爷就把这里洗钱的士绅文册全部交给你……”
刘策瞳孔一缩,说道:“先回楼上再谈,别耍什么花招……”
……
刘策一行人架着秦馥依原路回到了二楼厅房,那十二名女子依然在原地等候,没有秦馥的命令,她们压根就不敢离开这里。
雅若一见刘策回来,心中顿时激动不已,有意想上前跟他表明身份,却怕耽误了他的正事惹他不快,所以只能努力克制心中那股冲动站在原地。
各人回到自己座位后,秦馥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对那些女人说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小爷我的贵客献艺,快点!”
厅内女子闻言立刻开始按秦馥的吩咐开始取过乐器弹奏起来。
刘策问道:“说吧,为何要见秦墨?”
秦馥说道:“秦墨是小爷我的二哥,小爷我想见见我亲人兄长有什么问题么?”
刘策冷哼一声说道:“秦墨与秦家已经没有关系,他也未必肯见你……”
秦馥摊摊手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小爷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如果你们不能满足小爷的话,文册的事就不用谈了,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小爷我,
不过小爷我可警告你们一句,小爷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休想活着离开燕州境内……”
“呵……”刘策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威胁对我而言无用,莫说区区燕州城,就算是整个远东,我若要走,无人能拦的住我!”
“看样子,你的身份真的很不一般,不如将你的身份亮出来,让小爷我也惊讶惊讶……”秦馥说道。
刘策沉声说道:“我们到底什么身份,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我只想要找你洗钱的那群士绅名册!”
秦馥说道:“除非你答应小爷我的条件,要不就算是死,小爷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刘策说道:“可以,我能同意你的条件,答应让你去见秦墨,那么什么时候把名册交给我?”
秦馥双眼一眯:“小爷我凭啥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刘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缓缓说道:“就凭本军督是远东现在的主宰,你们这里所有人的命,都在本军督掌控之中!这个回答,秦小爷满意么?”
“你是……是刘策……”
沉寂了半晌之后,秦馥大惊失色,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八五 叛逆少年
……
“整个远东还有人敢冒充本军督不成么?”
既然挑明了身份,刘策索性就把话说开,一股淡淡的威严气势瞬间在整个厅房蔓延开来。
秦馥怔了半晌,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刘策后,点着头说道:“难怪啊,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镇定的商人,既然军督大人到了这燕州地界,想必也不是只来探察民风这么简单吧?”
“你说呢?”刘策嘴角弧线一撇,“本军督本来是想找你爹秦恒商议下税制变革的内容,不想在这雨轩楼里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发现,实在是意外之喜,秦馥,你还有何辩解……”
秦馥说道:“既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让军督大人您见着了,想必来燕州的也绝不单单只是你们四人,
想要怎么处置小爷我都无所谓,只是还请军督大人能满足小爷我死前最后一个心愿,让我能见二哥一面。”
刘策说道:“能不能让你见你二哥,还要看你的表现,方才地窖密室内的金银怕是有好几千万吧?”
秦馥回道:“合计白银四千四百八十万两,燕州、义州、流州三省八成士绅的赃银都在密室之中,文册稍后就去小爷我府上,亲自交您手中,这样可满意。”
刘策闭目沉思一阵,开口说道:“本军督很好奇,想你秦府小少爷,按道理来说不缺银子,为何还要替那些士绅洗银子,还有城郊庄园的情况本军督也已有所了解,说说看吧……”
秦馥轻笑一声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知道,咱秦府都是群土匪强盗,这燕州田产我秦家占了八成,几乎整个燕州的农户都成了秦府的佃农,您觉得这正常么?”
刘策说道:“霸占民田,断了农户生计,还要承担如此匪夷所思的高税,你说本军督会认可么?”
秦馥点点头说道:“所以,小爷我这是在尽力帮他们摆脱眼下的困境,让他们不再受我秦家的压榨……”
卫稷闻言,忙道:“你这话何意?你那么做也叫帮百姓解脱困境,真是笑话……”
秦馥犹自说道:“秦府在燕州的地位不比姜家在远东的差,小爷我能力有限,不能明着跟秦府翻脸,只能以这种手段将他们逼出燕州,
听闻军督大人在远东各处都在兴办实业,与其让这些农户继续在这块土地上接受秦府压榨,还不如让他们去您办的厂子混一口饭吃,
等佃农都跑光了,秦府那群强盗也许会醒悟过来,至于那些洗干净的赃银,小爷我也只是受了我爹的指派,
不过就是一个中介人,从中抽些利益而已,该说的小爷我都说了,只希望小爷在临死之前能见一面我二哥……”
卫稷听完秦馥的话,疑惑地问道:“本王很好奇,你为何这么想见秦先生?”
秦馥说道:“我秦府这么多人,也只有我二哥为人最为正直,他自小就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可惜这么一个唯一让我最为敬重的二哥却被赶出了秦府,甚至除去了祖籍,应了那句好人没有好报,这些年来小爷我也是十分想念我二哥。”
“既然想你二哥,那怎么不去冀州找他呢?”卫稷问道。
秦馥说道:“我不是没想过,但老东西之前一直对军督府怀有强烈敌意,禁止族人跟军督府任何人有联系,
还有为了讨好姜家,又暗中跟你们做对,直到姜泽在巫山镇大败之后,才开始设法要跟二哥取得联系自保……”
刘策深思一阵,对秦馥说道:“那这次本军督要来燕州的消息,想必秦恒也知道了吧?你说你爹会同意税改么?”
秦馥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如果你不用强的话,他们怕是不会屈服的,秦家在燕州扎根多年,各个都是人精,
小爷我都想好军督大人和他们见面会拿什么理由搪塞阻止税改执行,无非就是要以所谓的民意说眼下生活安居乐业,迫使军督大人投鼠忌器。”
刘策说道:“很好,秦公子,你配合的相当不错,本军督答应会带你去冀州见你二哥,不过你地窖那些财物……”
秦馥说道:“全凭军督大人做主。”
刘策点点头:“这些金银就继续放你那儿,该洗的继续洗,不过必须要将那些送赃银的士绅账目完完全全的交到本军督手中,另外,今晚就要见你爹,能做到么?”
秦馥点头说道:“包在小爷身上,不过现在天色还早,军督大人你们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如何?”
刘策起身说道:“不了,本军督好要去城里四下逛逛,还劳烦秦公子带路……”
秦馥知道这是刘策在拿自己当人质,不过他并不在意,起身回道:“能为军督大人效力,也算是小爷我的荣幸,小爷我这就带你去城里走走……”
眼看众人要离开,正在弹胡琴的雅若再也忍受不住,当即跑到刘策跟前跪下说道:“主人,还记得雅若么?奴婢找你找的好辛苦,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刘策闻言一怔,望着跪在面前的女子,露出狐疑地嘀咕道:“雅若?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雅若当即摘下脸上的面纱,对刘策泪眼婆娑的说道:“主人,还记得当初你离开部落时,奴婢对你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么?”
看到雅若真容,刘策这才想起来:“本军督想起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草原上么?”
卫稷看到刘策居然和一名青楼胡女相识,顿时眼里冒出熊熊的八卦之火,一脸坏笑的望着二人。
雅若哽咽地说道:“当初,主人走后,我就开始追踪主人大军寻你而去,结果不多时就被马匪抓住,辗转卖到了冀州,最后来到了这里,
今日能再得见主人,还请主人将奴婢收了去,奴婢愿一生伺候在您身边……”
刘策眉头一皱,对雅若说道:“雅若姑娘,本军督不明白,当初本军督灭了你全族,又杀了你父亲,还差点让你失去清白,难道你就一点不恨么?”
雅若咬咬牙说道:“主人,草原上的牧民,尤其是女人,首要考虑的是如何生存,灭族的事在草原上是屡见不鲜,
女人要想活下去,过的很好就必须顺从依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仇人,对草原的女子来说,活下去远比渺茫的仇恨要来的现实……”
“那你现在这样子活的满意么?”刘策问道。
雅若摇摇头说道:“主人,奴婢实话实说,这里除了要取悦男人之外,生活确实比草原要好很多,
但雅若并不开心,只渴望能与主人见面,然后服侍你左右,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雅若值得关注的事了……”
“本军督没你说的这么伟大……”刘策打断雅若说下去,“如果是这样,那本军督可以告诉你,你无需做我奴婢,如果你想离开这里,那本军督可以答应你,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去往哪里,你就自己决定吧……”
刘策话音一落,雅若忙上前流着泪求道:“主人,求你不要再抛弃雅若,雅若好不容易能再见到主人您,不想再离开您了,求主人收留奴婢吧……”
“军督大人,就收了吧,你这身份要没个贴身丫鬟可不行,会被人看轻的,依本王看这胡女也怪水灵的……”一旁的卫稷笑着对刘策说道。
也许有要事在身,刘策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有过多纠缠,见卫稷这么说,便对秦馥说道:“秦公子,你还打算拿她放卑妾么?不愿意的话,就让本军督带走……”
秦馥大度地说道:“既然这雅若跟军督大人相识,军督大人若喜欢,那小爷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这胡女你就带走当个暖床的丫鬟吧……”
“走吧……”
刘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和众人径直向楼梯口走去,雅若闻言,忙起身跟着刘策去了。
“主人,是大地之母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这一次,雅若一辈子都会侍奉在你左右……”
跟在人群身后的雅若,暗暗的发誓,一双浅蓝色的瞳仁紧紧盯这刘策的身影。
……
傍晚时分,刘策四人加上雅若,在视察完兆州府的各处街道,便从秦馥家中取来贪赃枉法的士绅名单,就开始向秦府大院走去。
这一圈视察下来,刘策面色十分沉重,因为这整座兆州府城可以说都是秦家的产业。
街上所见到都是所有店铺,毫不夸张的说,九成九都是秦家的或跟秦家有联系的世家所开,普通百姓根本无法靠转型糊口,只能沦为田里的佃户或者是秦家店铺的短工。
而且从秦馥口中了解,不光这燕州的田产几乎都是秦家的,就算是矿场山林也多被秦家占据,百姓想要在这里靠双手富足起来,无疑就是痴人说梦。
“秦恒,现在本军督总算知道秦墨为何对你们是嗤之以鼻了,不过很快用不了两年,本军督就要你们将霸占百姓田亩全部都给吐出来!”刘策心中暗暗发誓。
不过相比刘策要改变燕州百姓的决心,卫稷显然更对金银感兴趣,只见他不知恬耻的围在秦馥身边小声说道:“秦公子,本王的身份你也该知道,之前咱谈好的三十万银子三成酒厂股份你可不能赖账,
还有你那地窖里的金银实在太多了,本王怕被老鼠蛀空了,不如拿出一部分让本王替你妥善保管,反正这些都是士绅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证,将来正好拿这些金银给他们定罪……”
一八六 演戏
……
“恭迎军督大人,恭迎王爷……”
刘策一行人在秦馥带领下,迈入了秦府大院,早已守候在府厅外的秦恒以及两位族兄弟带着府内上下对他和卫稷行了一礼。
“秦刺史不必多礼……”刘策挥挥手说道,“本军督前来燕州的目的,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进去再说吧……”
不等秦恒几人说话,刘策就径直步入了府厅之内,秦恒一行人也只能怯怯的跟了进去。
一进秦府,刘策二话不说做到了主案左侧主位上,卫稷当即坐在主案右侧位置,韦巅和诸葛稚分别站在刘策和卫稷身后,雅若则是怯生生站在刘策身边。
“随便坐吧……”
刘策反客为主和秦恒几人随手招了招,让秦恒等人的脸上十分不自然,却也不敢发作,只好按族内辈分坐好。
秦馥看到秦恒吃瘪,心情是相当愉悦,尔后坐到尾座方向,敲着二郎腿,一脸的神气。
等秦府的下人送来茶水后,秦恒对其中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心领神会的退下了。
刘策滑了几下茶碗盖子并没有喝下,放到边上茶几后,对秦恒说道:“本军督就不拐弯抹角,闲话省下,只想问一下秦刺史,
你们对军督府税制新政和重新编练新军有何见解,不妨趁现在直说出来,免得日后产生不必要摩擦。”
秦恒闻言,忙对刘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既然是军督府新颁布的税制新政,下官自然是会谨记遵守,只不过下官怕新政会导致民怨沸腾,
至于编练新军嘛,下官已经交出兵权,一切就请军督大人自己定夺即可,何必要问下官呢?”
刘策嘴角一撇,手指轻点几下茶几,开口说道:“是么?可本军督却听闻这三省各地的将官,大部分都是跟你秦家有着密切联系,
另外,本军督觉得这新税法完全是在减轻百姓负担,怎么到了秦刺史嘴里就变成会让民怨沸腾呢?”
面对刘策的质问,秦恒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落到秦永身上,秦永授意忙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您是远东三军最高主帅,燕州、义州、流州的军士自然是跟其他四省一样无条件听从您的指挥了,
只是这税的话,燕州目前的形式真的不易推广,不如请军督大人再缓个一两年,让下官们和百姓沟通后再给予回复,也免的到时局面不好控制……”
“切……”秦馥闻言,却是发出一声极其不屑地冷笑,抖着二郎腿,一脸嘲讽的望着秦永。
刘策瞳孔一缩,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本军督想问问,局面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控制?”
这时,秦府大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中还伴随着锣鼓声响,不由让刘策等人直皱眉头。
秦融起身大声对府外恭候的家丁说道:“府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不去看看?没见这里正在商议要事么?”
不一会儿,一个家丁气喘吁吁的跑到府厅门口,对秦恒拱手说道:“大人,门外有好多农户,为咱秦府送匾额来了,说要感谢大人的仁政布施,让大家都能安居乐业……”
刘策闻言和边上卫稷以及他身后的诸葛稚互望一眼,却见他们也是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这真是乐死小爷我了……”而那秦馥则是玩味的嘀咕了一句,犹自抖着腿不停耸肩。
秦恒挥了挥手,对家丁说道:“胡闹,让他们退去,不知道现在本官正在和军督大人商议要事么?”
“且慢……”刘策抬手阻住道,“既然百姓肯在这种时候送来匾额,那我们又岂可驳了他们的兴致?就让他们进来吧,正好也让本军督体会下这里的民情……”
秦恒忙道:“军督大人,这样不合适吧?”
刘策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百姓是立国之根本,我们这些当官的应该多聆听下他们的心声才是……”
秦恒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下官照办就是了……”
于是,他让家丁出门将百姓迎了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只见十几名百姓在为首家丁的带领下,怯生生的步入了府厅之中。为首的一个老汉,不停嘱咐着身后两名扛着匾额的中年汉子要小心。
等老汉一见到秦恒,当即跪在他跟前,激动地说道:“草民拜见大人,这种时候打扰大人休息,还请万望恕罪……”
秦恒忙起身将老汉扶起,一脸关切的说道:“孙老汉,快快请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孙老汉起身后,热泪盈眶,激动地说道:“秦大人,您是一个好官,这些年来我们这些农户都受了你们不少恩惠,乡亲们这次都是自发的想来感谢您啊……”
说着,孙老汉指着身后的匾额,继而作揖道:“请大人务必收下此匾……”
只见匾额上上书“万民之福”四个大字,是荧光闪闪,格外亮眼,显然是刚做好没多久。
秦恒忙对孙老汉说道:“孙老汉,本官当不起这四个大字啊,何况这牌匾定是花费不小吧?就算你们有钱也不该如此糟蹋啊……”
孙老汉说道:“秦大人,您就收下吧,这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啊,我兆州府有您这样的好官,当的起万民之福四个大字!”
“是啊,大人,您就收下吧……”
孙老汉身后的民户也大声说道,一副你不收就万分痛苦的神态,看的刘策几人是心中冷笑不止。
“要不是之前在伍庄了解了一些实情,本王也差点信了……”卫稷小声对刘策说道。
刘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依旧冷然的看着他们演戏……
“好,本官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但下不为例啊……”
“盛情难却”,秦恒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牌匾,让家丁从那两名汉子手中接过了匾额。
见秦恒接过牌匾,孙老汉松了口气,对秦恒说道:“如今这牌匾秦大人既然已经收了,那草民也就不打扰大人在这里会客了,就此告辞……”
秦恒拱手说道:“孙老汉,本官就在这里先谢过了,改日,本官定会亲自去拜会大家!来人,送几位百姓出府……”
孙老汉忙躬身作揖:“大人,那就先告辞了……”
就在家丁要带着孙老汉一行人出门的时候,刘策开口了:“老丈且留步,本军督有些话想请教您一下……”
孙老汉一行人闻言一怔,回头怯生生望着主案上一行人。
刘策起身来到孙老汉面前,微微一笑说道:“老丈,您别怕,本军督就问你几个问题……”
秦恒见此忙对孙老汉说道:“这位是远东军督大人,还不快快拜见……”
孙老汉几人不知道军督大人是谁,但听秦恒说是个官,二话不说立马要跪下,却被刘策一把扶住。
“俗礼免了,老丈,本军督就想问问,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刘策问道。
孙老汉说道:“回禀大人,我们都是城郊的农户,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
刘策点点头说道:“老丈,你们为何会选在这时候到秦府送来牌匾?不该在衙门点卯的时候么?”
孙老汉说道:“回禀大人,草民怕白天送匾额打扰了秦大人的公务,这才选在这个时候……”
“原来如此……”刘策颌了下双眼,继而说道,“适才听闻你们说秦大人是个好官,本军督初来乍到,还请问秦大人做了什么大事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孙老汉闻言一怔,想了想说道:“大人,秦大人是个好官啊,给了我们这些农户土地,还时常减免税租,是个大大的好官,我们这些乡亲都感激他,这才送来牌匾聊表一份心意……”
刘策回头望了一眼秦恒,秦恒见刘策眼神瞟来,忙低头欠身施以致敬。
“那敢问老丈您现在手中多少地可种,又有多少粮食收成呢?今年这个冬天,您和家人熬的过去么?”刘策边说边煞有介事的拉了拉孙老汉那单薄的旧衣。
孙老汉忙道:“回禀这位大人,草民手头一百亩地,每亩一年收六次,一次上百斤,差不多六百多斤一亩呐……”
“一年收六次?”刘策嘴角一撇,“老丈,本军督也懂些农事,一亩地四十天收一次,除开间隔时间,等第二季种下至少要两个月时间,
算你二月中旬开始种,你第二次种下粮食种子的话至少也要四月中旬,第三次就是六月中旬,第四次就是八月中旬,
可据本军督所知,八月中旬开始,远东的天气就逐渐转凉,等你收获粮食就需要九月下旬最快,那时产量也不高了,
再之后,已经进入严冬,又如何播种粮食?又何来六季收获?莫非老丈您的粮食种子和土地都耐寒么?……”
孙老汉闻言,额头立马溢出一丝细汗,向秦恒投去一抹求救的眼神。
秦恒忙上前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误会了,孙老汉说的六季是包括蔬菜瓜果在内的,不全是种植小麦……”
“对对对……”孙老汉忙附和道,“草民就是连蔬菜瓜果也一起种了进去,故而才算成了六季,大人,草民一时紧张说错了……”
刘策“哦”了一声,对孙老汉说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本军督疏忽了,好了老丈,没其他事了,你们就早些回去吧……”
孙老汉躬身做了一揖,转身带着百姓向府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刘策忽然对孙老汉背影大声说道:“老丈,这次演戏的钱晚点本军督给你送去,要多少给个数……”
孙老汉闻言没反应过来,本能的回身说道:“不用了,秦大人已经给了我们每人一百文,就无需……”
说到这里,孙老汉登时愣住了,却见刘策一脸寒霜的对自己冷笑着……
一八七 三个条件
……
“大人恕罪啊……”
孙老汉自知说漏了嘴,吓得忙跪倒在秦恒跟前,身后一起进入府厅的那些农户也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秦恒也是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眼神不时瞟动,挖空心思努力想要找出个合适的借口搪塞过去,他没想到这个刘策居然比传闻中更加的精明……
“嘿嘿,乐死小爷我了……”
感受着厅内尴尬的气氛,秦馥嘴角是不停抽搐着,看着秦恒难堪的样子心里是万分得舒坦……
“军督大人,您听下官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用解释了,本军督懂,接着来谈正事吧……”
秦府的人刚试图要跟刘策解释,却被刘策挥手打断,犹自坐回了主座上,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滑了几下,依旧没有饮下一口。
“还不快退下……”
秦恒冲孙老汉等人反手挥了挥,孙老汉赶紧带着其他农户灰溜溜的步出了府邸,勉强结束了这场闹剧。
“万民之福,呵呵……”刘策望着那块牌匾上的四个大字,冷笑了一声,忽而对秦恒说道:“秦刺史,你打算将他挂哪啊?毕竟这是百姓送给你的,你可别辜负了他们的这一片心意啊……”
秦恒万分的尴尬,恼怒的望了眼出这主意的秦融,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匾额下官可承受不起,为民请命,治理一方水土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这……”
“哎呦秦刺史,你可真行啊,都这时候了还睁眼说瞎话,本王很好奇你这脸皮咋比本王身上的肥肉还厚呐……”卫稷嘲讽的打断秦恒的话,引来身后诸葛稚一阵轻笑。
“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呃……只是……那个……”
望着秦恒焦头烂额、语无伦次的模样,刘策只是轻颌一下眼眸,对他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个条件,只要秦刺史你能答应本军督三个条件,
这燕州的一切本军督可以暂时不变,你也无需花钱雇人在本军督面前演这么一出戏,不知秦刺史意下如何?”
秦恒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敬请明言……”
刘策说道:“第一,本军督要在燕州各地开办各式工厂,你必须全力配合,不得加以阻扰,当然了,这开厂的税由军督府直接收取,
征用的土地本军督会每年给你一份租税,还有工厂只能由本军督指定的人马管理,你能同意不来捣乱么?”
秦恒想了想,和秦永、秦融等族人低头商议了一阵,最后认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刘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燕州各处的现有的土地和商铺还有矿场,本军督不会问你们征收一文钱的税,依旧由你们做主,
不过,若本军督再在燕州各处开垦出荒地,发现新的矿场,加开商铺,你们也不能横加阻扰,当然也不能对他们收税,这点有疑问么?”
秦恒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而且开垦荒地那也是好事啊,眼下燕州各地农户几乎没人愿意开垦新地,既然这位军督大人想要揽着活儿那再好不过了,就怕以后还不是为自己做嫁衣裳……
开矿更好了,矿税也是一大笔收入,而且自己治下矿业并不发达,由他出钱开矿那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包括那些新开的商铺也是如此……
谁能知道刘策所做的这些也许都会成为秦府的产业呢?现在你势盛我惹不起你,但只要你一旦势衰,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尽数吞没……
想到这里,秦恒当即拱手对刘策说道:“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下官岂有不答应之礼呢?”
刘策心中冷笑一声,又说道:“最后一条,本军督重新编练新军的事务,你就无需过问了,既然交出了兵权就必须按本军督的意思办,你可明白……”
对于这条,秦恒早已有所耳闻,即刻对刘策说道:“这是自然,下官早已说过,军务之事绝不插手,请军督大人尽管安心……”
刘策点点头,从诸葛稚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对秦恒说道:“既然秦刺史都答应了,那就签字画押吧……”
秦恒接过那份打印好的文件,仔细核对了下上面的内容,确认无误后,就签下了自己的名讳,顺带按下手印,盖上了官印……
刘策收起文件附件后,起身对秦恒说道:“对了,还有个附加条件还请秦刺史答应……”
秦恒回道:“军督大人请讲……”
刘策指了指秦馥说道:“你家这位太岁十分想见秦司农,本军督打算先带他回冀州一趟,还望秦刺史答应这个小小的要求……”
秦恒闻言顿时有些为难,要知道秦馥现在是他的命根子,让他离开自己出远门是万分不舍,何况这也有被军督府作为人质的嫌疑。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能借这小儿子缓和下与儿子秦墨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搭上秦墨这条线,自己在远东至少是安全了。
于是,秦恒对秦馥说道:“你愿意跟着军督大人去远东见你二哥么?”
秦馥嘴一撇,当即说道:“废话,小爷我看到你们这群老东西就心烦,巴不得马上离开!”
秦恒脸一抽,压下心中不快对刘策说道:“那犬子就有劳军督大人多多照料了……”
刘策说道:“既然这样,天色也不早了,本军督就先行一步,诸位也早些安歇吧……”
秦恒忙道:“军督大人,您难得来燕州一趟,不如就让下官敬一份地主之谊,好歹也用完饭再走吧……”
“不了……”刘策断然拒绝道,“你这里的饭菜,本军督吃不惯……”
话毕,刘策率先步出了府厅,向着秦府之外走去,卫稷等人连同秦馥一道也紧紧跟上,只留下一屋子秦府高层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
十二月初八,汉陵……
“呼……”
风雪交加,寒冷刺骨,远东的严冬如期降临……
昔日刘策倾尽心血建设的汉陵城,如今已是万分的萧条,城内街角随处依稀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却再也见不到有多少身影浮现……
虽然战后刘策对汉陵城重新规划了重建的策案,但工程进度却依旧缓慢,预估要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恢复年初的元气。
靠近最东边的英烈祠,门口有两队张烈所部是军士镇守,他们身披棉甲,外套棉袄,顶着鹅毛大雪守候在这片英烈栖息之地。
“吁……”
一阵座骑嘶鸣声起,让镇守英烈的将士齐齐提高了警惕,但等看清来人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见过军督大人……”
来人正是刘策一行人,在回冀州之前,刘策特意回转一趟汉陵,祭拜在上半年那场血战中丧生的精卫营将士。
刘策喝住座骑翻身下马,取过挂在马背上的包裹,对卫稷几人说道:“你们先去驿馆休息吧,我想跟我的兄弟们说会儿话……”
卫稷点点头,对刘策说道:“那你可快些,等你和精卫营的弟兄们说完,本王也等着要祭拜呢……”
刘策没有回话,径直走入了英烈祠大门,经过一片白雪覆盖的院廊后,来到一扇肃穆的大门前。
犹豫片刻,他缓缓推开了大门。
却见入目所见尽是刻着密密麻麻阵亡将士名字的英烈碑,内中香火环绕,散发着阵阵清香,因为大门洞开的缘故,青烟立刻四散而起。
肃穆的英烈碑下,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手脚戴着镣铐,步履蹒跚的收拾着祠堂内的卫生,他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处,生怕灰尘染到将士的名字,惊扰了他们的亡魂。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邬思道,当日在船边就要跟随姜泽上船之际,前来追捕自己的冀州大军就围了过来。
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本可以随姜泽一起逃跑的邬思道,居然鬼使神差般的放弃了逃生机会,命船夫载着姜泽出海后,主动上前自首。
本以为自己必死的邬思道,却意外的被刘策命令到英烈祠前忏悔,并让他每日收拾祠堂,不准有半点灰尘沾染了将士们的铭碑……
“军督大人,您来了?”
邬思道见刘策进来,拖动沉重的镣铐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
刘策没有理会邬思道,而是来到刻着杨帆、林温以及五千汉陵守军的英烈碑前坐了下来,从大衣内取出一壶酒一只碗,顺便取过桌案前三柱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之内……
“本军督要跟我的兄弟说会儿话,你先出去吧……”
听到刘策面无表情的话语,邬思道冲他鞠躬行了一礼,尔后退出了祠堂……
“兄弟们,我来探望你们了……”刘策倒满一碗酒,颤抖的举到杨帆、林温、李盛的碑文前,微笑着说道,“天冷了,大家先喝碗酒暖暖身子……”
说完,刘策将碗中酒水洒在地上,之后又斟满了一碗。
刘策再次举起酒碗,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为汉陵百姓的转移争取了时间,你们并没有输,精卫营也没有输!这碗酒我敬你们!”
再次叹息一声,刘策一口喝干碗中烈酒,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洒落一地。
当第三碗酒斟满后,刘策双眼有些湿润了,强压心中悲痛说道:“都是我害了你们,如果我早些做出相应部署,你们都不会死的,对不起,这碗酒,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话毕,刘策端起酒碗再次一口喝干。
连续两碗三十八度烈酒下腹,刘策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泪水再也止不住从他那坚毅的脸庞滑落下来……
一八八 不倒的军魂
……
“杨帆啊……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先去了……精卫营的理想刚要展翅你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就真的不愿意再熬一熬么?”
刘策再次倒满一碗酒,语气哽咽地对着杨帆的碑文说道。
“还记得我们当初一起从千军万马中怎么杀出来的么?当初我答应了你们带着大家一起把这乱世填平,可是……”
说到这里,刘策已经泣不成声,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抱歉,我没能抓到姜泽,也没能保护好你的妻子,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姜泽的人头带到你们面前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
对了叛徒是洪应文,不过抓到他时,已经在林温坟前自尽,便宜他了……”
刘策起身从包裹里取出宁氏的灵位,放置在杨帆边上。
“现在,我能做的只是让你的妻子回到你身边,杨帆,你小子好让我羡慕,有个肯为你殉情的妻子,但,我真的不愿意见到这一幕……”
恍惚中,刘策似乎看到了杨帆和宁氏相偎望着自己的模样。
刘策轻笑一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随后来到林温碑前,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抚摸着上面铭刻的字,仿佛也看到了林温的笑容……
接着,刘策一个个抚摸过五千精卫营将士的名字,最后闭上眼睛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滴,毅然回到酒壶前倒满一碗酒。
“诸位兄弟,我刘策发誓,定要完成精卫营未尽之使命,将这片浑浊的乱世全数扫平,打造成盛世繁华的景象,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就请保佑精卫营无往不胜!勇往直前!”
刘策一声大吼,将碗中酒水尽数倾倒在英烈碑前……
“弟兄们,你们就在天上看着吧!我会让你们的子孙儿女世世代代活在一个强大繁华的国度之内,再也不受任何欺凌!”
刘策将手中空碗重重往地上一摔,转身向祠堂之外大步走去!
“军督大人~~精卫所过~~乱世呈祥~~”
打开祠堂大门一瞬间,刘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激昂的呼喊,震的整个英烈祠都似乎摇摇欲坠……
刘策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望去,却见空无一人的祠堂内,散发着英烈不屈的精神。
“嗯!”
刘策重重应了一声,带着坚定的信念转头踏步离去,每踏一步,就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坚实而又沉重的脚印一直随着人影移动蔓延成一条长龙……
……
十二月初十,海洋……
东海靠南方的一处列岛,名唤驻马国,这严格来说是一个奴隶制社会的土著国度,文明相对瀛洲和大周来说来说是相当的落后。
不过就如同后世的美洲大陆,文明落后不代表此地物产就不丰富,驻马国虽然是岛屿组成的国家,却有着丰富水果和各类矿产,尤其金矿产量相当之高。而且土地也不算贫瘠,只要合理开发,换刘策所在前世就是分分钟步入经济发达国家行列。
而今天,这个土著国度即将迎来一场可怕的噩梦,九艘快船飞速向驻马国的沿岸靠近。
这是瀛洲海盗的舰队,他们的目标自然就是要劫掠这个土著王朝的物资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这一任的海盗王,岩里正男从海上各国中收取了足量的粮食,其中一部分六条足有四千多石的粮船交给了下属,三景启司押运回瀛洲柏泽丸建立的国中国,南望城。
结果,三景启司在押运粮船途中出了意外,因为风向缘故错开了航道,导致六艘运粮船触礁侧翻,连同船上的武士水手一起,探索海底两万里的的奥义去了……
这可把三景启司吓的撒尿都分岔了,这要回到南望城,注定就是剖腹自尽的下场。
三景启司不想死,也没有半点武士道精神的觉悟,于是想着要将这些损失弥补回来,好能让自己捡回一条命,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驻马国这个软柿子。
“嗦嘎,终于到驻马国了,岛屿上那群土著若敢阻扰就全都死拉死拉滴……”
三景启司望着驻马国海岸线越来越近,眼里的贪婪再也遏制不住,不住催促水手船夫加快航速。
对付这样一个连铁器怎么铸造都搞不懂的土著国度,这些瀛洲海盗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只要不消一百人就能杀的他们抱头鼠窜……
事实也的确如预期所料一般,在快船靠近驻马国海岸线的时候,陆地上看到这一幕的土著努力连忙“叽里呱啦”大喊着四下逃窜,犹如见到恶魔一般。
“耶~~”
而这些海盗望着那些土匪逃跑的情形,齐齐跳到小船上,快速向沙滩边滑去,不少浪人武士大吼着拔出腰刀,站在船头,嘴里发出异常兴奋的声音。
很快,小船划到了岸边,船上的海盗跃下沙滩开始,就疯狂开始搜刮这里的财富。
不少土著的草屋被推倒,一个个漆黑皮肤的男女被拉扯着丢到地上,女人哀嚎的祈求声和男人惊恐的呼喊此起彼伏,回荡在凄冷的海岸边上……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几十具胆敢抵抗“蝗军”的土著被无情杀害,尸体被海盗无情的抛到海里喂了鲨鱼,而瀛寇却是无一伤亡,剩下的土著无不龟缩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呦西,不错……”
三景启司威风凛凛的站在一座燃烧的草舍前,仿佛在为这次大战的辉煌胜利沾沾自喜。
不过,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下属来报,这些土著都是穷鬼,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有,吃饭用的还是树叶缝制的器皿。
“八嘎~”得知这一消息的三景启司大骂一声,气呼呼地吼道:“看样子必须要进攻这群土著的城堡才行,再召集两百人,杀向十里之外的驻马城,那里都是土著贵族呆的地方,一定有黄金的……”
“嗨依~~”
很快,那下属领命后立刻从船上又召集了两百名浪人武士,加上之前劫掠的海盗总计是三百人,顶着冬季难得的烈日浩浩荡荡向驻马城扑了过去。
……
而远在十里之外的驻马城内,显然还没意识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内中的贵族依旧在“皇宫”里享受着奴隶主该有的生活……
所谓驻马城,严格来说不如是个镇,四周的墙面连一丈都没有,内中人口不过三万,八百名守军士兵都是身穿布衣手持石枪或骨刀,连一件皮甲都看不到。
凡事都是相对的,跟大周各地的城池比那这座驻马城可以说是寒酸至极,就算是皇宫甚至还没远东总督府三分之一大。不过相比瀛洲海盗攻陷的驻马国海岸线,那确实是“繁华”了不少。
皇宫内,各土著奴隶主把酒言欢,看着正中肌肤黝黑的土著女跳着草裙舞,不时爆发出阵阵狂笑。
而在这群黑不溜秋的人之中,有一人却格外显眼,因为他身穿中原服饰,一脸的阴霾,相比那些土著,着实要白了许多。
这人就是在远东之战侥幸逃脱的总督,姜泽!
姜泽现在相当郁闷,当日他出海逃脱,本来是一直打算沿海南下回到苏州或岭南,再设法跟姜浔取得联系,向他陈述远东剧变,然后动用整个大周士族的力量发兵北伐夺回远东。
可是,人若倒霉就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刚出海没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自己乘坐的船只刮离了本来航道。
由于没带航海图,姜泽和船夫就在船上漂流了十几天,结果就是淡水喝完了,食物也不多了。姜泽为了活命,趁船夫不备,用绳子活活将他勒死抛入了海中。
然后姜泽依靠雨水和偶而流动的鱼潮,奇迹般的又撑了二十多天,就在他感觉要绝望的时候,驻马国出海捕鱼的土著发现了他,将他救上了岸。
在生命获得保障之后,姜泽努力试图跟当地的土著奴隶主沟通,请求他能帮助自己回到大周。
然而,语言上的巨大差异,让双方等于是鸡同鸭讲,最后奴隶主会心的一笑,以为姜泽是想通婚,就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直接气的姜泽差点吐血而亡。
如今,姜泽已经在驻马国待了四个多月,每天除了跟奴隶主一起坐在这座在自己眼里也就是牛棚大小的皇宫里吃喝傻笑外,就是在奴隶主士兵的驱赶下,与奴隶主的妹妹造人……
姜泽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碰过这么恶心的女人,因为常年累月不洗澡,让自己这新一任的妻子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看着她那干硬的头发和满嘴腥臭的黄牙,他忽然觉得宫刑也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当然除此之外,最让姜泽难以忍受的是,在执行造人运动的时候,会有一群人在边上围观,甚至是指指点点,简直让他觉得这是生平所受的最难接受的奇耻大辱。
“不行,必须得离开这里,要再这么下去的话,我恐怕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宫宴”上,姜泽望着傻笑不止的奴隶主们,心中更加笃定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耶~耶~”
就在这时候,驻马城外响起了一阵浪人的呼喊声。
这些奴隶主闻听这阵声音,齐齐一惊,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向皇宫外跑去。
姜泽眉头一皱,也跟着他们向外跑去。
等到了驻马城头上,顿时一阵耀眼的金光铺面而来,闪的人睁不开双眼。
定睛望去,却见城外三百瀛寇手持金色锡箔纸扇,一边嚎叫,一边摇摆着向城里跳着行来。
“这些……瀛寇?!不妙!”
与瀛寇打过几仗的姜泽,立马认出了那些挥舞着折扇的浪人就是来自瀛洲的海盗,不由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一** 柏泽丸
……
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结束后,瀛寇一方以零伤亡的惊人战绩,杀的八百土著正规军是哭爹喊娘,那些奴隶主吓得当即抱头痛哭,在瀛寇手中铁刀威胁之下,嚎叫着指向搜藏黄金的所在。
很快,三景启司就从那皇宫里搜出了足有六百斤重的黄金和一箱子五彩斑斓的宝石,望着这笔巨大的财富,众人是眉开眼笑……
但是,强盗有强盗的规矩,既然都杀进城来了,不洗劫一把,那就实在对不起海盗这个职业,说出去也怕同行笑话。
与是,在三景启司的指挥下,整座驻马城的土著全部都遭了殃,到处充斥着“蝗军”怒骂的声音以及土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两个多时辰后,三百名瀛寇是满载而归,然后点火将这座城池付之一炬,押送着千余搬运物资的土著,心满意足的踏上回家的脚程。
姜泽很不幸,也被瀛寇抓住成为了阶下囚,挑着两桶水果干粮,加入到了浩浩荡荡的奴隶队伍中。
“可恶,本督居然也会成为这群瀛寇的阶下囚,怎么会这么背?”
感受着肩上传来重物挤压的疼痛,姜泽是咬牙切齿,心里一口怒气憋着就是无处发泄……
“八嘎~你滴想要偷懒~”
姜泽实在承受不住肩胛上的重力,忍不住想放下担子歇一歇,不想桶刚落地,身边一名浪人就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还挥动手中的刀鞘狠狠打在他的身上。
姜泽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只好硬着头皮换一个肩膀挑起担子继续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海岸边,在留守的瀛寇帮助下,那些洗劫得来的赃物尽数通过小船运到自己的主舰之上。
没多久,赃物运完了,三景启司又打算挑一些奴隶回南望城好交差,再三挑选下,选了约两百名皮肤看上去不怎么黑的人一起上船。
很不幸,姜泽又被选中了……
等姜泽跟随二十名奴隶上了一艘船后,一名矮壮的瀛洲浪人当即用瀛洲话大声嚷了起来:“好了!现在开始,你们都是我南望城的奴隶,在这艘船上你们归我管!
距离这里回到南望城大概要四五天时间,在这四五天时间里,你们必须无条件听我指挥,
每天只能喝一次水,吃一顿饭,除了吃喝拉撒外,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必须给我不停干活,
现在我先给你们每人安排第一份工作……”
其他土著人根本听不懂那瀛寇在说什么,但姜泽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是不断叫苦。
等那瀛寇安排完工作后,当下就将一块发霉的抹布丢到姜泽脸上。
“你,给我把甲板擦干净,要是擦不干净,明天就没有饭吃~快点……干活了!偷懒的话有你们好看的!”
于是,那些土著和姜泽就在周围浪人推搡喝骂之下,开始干起活来了……
“我忍,刘策,这都是你害的,此仇我姜泽必报……”
姜泽弯下腰,跪在地上将抹布用海水打湿后就开始清洗甲板起来,心中默默忍受着这份耻辱,发誓要让刘策付出代价……
等清洗完甲板后,天也已经黑了,姜泽累的是腰都直不起来,跑到船沿边吹着海风想歇息一下。
“你,过来!”
还没休息半刻钟功夫,一名浪人就指着姜泽让他到船舱之内帮忙。
姜泽来到类似是厨房的船舱内,一名海盗厨子立刻对他吼道:“赶紧把这些碗洗了,快点~”
望着一桶桶不曾清洗过的碗筷,姜泽脸颊是不住抽搐,为了保命,只好坐在厨房内清洗起来。
“姜泽,你要记住,今日所受之耻,皆拜刘策所赐!”
姜泽用力清洗着一个海碗,眼里满是怨毒的神情,已将刘策彻底给恨透了。
……
十二月十四,瀛洲,南望城……
南望城总人口三十五万,有着浓浓的中原建筑风格,是由柏泽丸亲自督工建造,整座城池足有十五平方公里,在瀛洲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了。
城中居住着海盗的家眷,也有前来投靠柏泽丸的瀛洲普通民户,还有流落海外的中原百姓,更有瀛洲各地的商贾,当然也有沦为奴隶的周边岛屿土著。
但在这座城池中唯一的主人就是柏泽丸,他居住在一座五层高的巨大汤屋内。
汤屋内,一楼到处都能听到男女嬉笑的声音,人影在温泉散发的雾气遮挡下,极尽的诱惑,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二楼三楼是雅间会所,都是顾客与艺伎相互交流,或者是谈论买卖的地方,客人泡完温泉如果累了,也可以直接在里面休息过夜……
四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只留给海盗高层商议要事的地方。
至于整个五层,那是属于柏泽丸的私人空间,没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否则就地格杀。
“海盗王”岩里正男踩着木屐,来到五层入口处,在接受两名武士的搜身后,才准许放他入内。
当岩里正男连过两道移门后,终于在一名弹着琵琶的瀛洲少女房前,恭敬地跪了下来。
在那衣着暴露的瀛洲少女弹奏完一曲后,她身后的两名跪在地上的侍女安静的将移门拉开,立马内中出现一座细如薄纱的屏风,屏风之后,一条身影若隐若现,只能瞧个大概,至于他的面目根本不可能看清。
这个人就是南望城的真正主人,也是唯一的海盗之王:柏泽丸。
岩里正男看到屏风后的身影,立马恭敬地跪伏下去,随即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坐姿对身影说道:“城主大人,您托属下办的事已经完成了,东海各区域岛国,都已经如数向我们上缴了粮食,
如今如仓已有四万石,这是账本,请城主大人过目……”
说着,岩里正男将一本蓝色主簿双手恭敬地呈过头顶。
屏风后的身影闻言,没有回话,只是一甩折扇,发出一阵清脆的呼响。
很快,从内中走出一名十六岁的花季本土少女,踩着小碎步来到岩里正男跟前,伸手接过主簿,鞠躬过后,当即缓缓回到房间,来到屏风后将本子递到了柏泽丸手中。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柏泽丸才以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辛苦你了,正男,这次差事你办的很好,让我甚是满意,
若我治下都是你这样尽心尽责的人,那我也能永远享乐不再过问任何事了……”
岩里正男闻言,受宠若惊,忙对柏泽丸说道:“城主大人,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你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白泽丸摇着扇子说道:“我没有夸赞你,因为我说的是事实,不过,有个问题想问一下,账本上为何只有四万石粮食,不是说好了四万六千石么?”
岩里正男解释道:“城主大人,由于粮食数量太大,我让部下三景启司负责了一部分,想必这几天就能运回城里了……”
话音一落,屋里瞬间陷入沉寂,良久柏泽丸戏谑地声音再次从屏风后响起:“正男啊,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三景启司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你是猪么?”
岩里正男忙说道:“城主大人,三景启司虽然办事鲁莽,但在这种大事上我相信他定会谨慎应对的……”
“那为何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他的消息捏?”柏泽丸问道。
岩里正男说道:“想必他定是有些事情耽误了吧?所以才会迟来了些许时日……”
“哦,是这样啊……”柏泽丸轻摇折扇,“多么合理的解释,我都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是足足六千石粮食啊,够南望城的百姓吃上一天了,
这么大量的粮食至今没有下落,我心里很是不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正男君?”
岩里正男忙道:“城主大人,我这就派人去找寻三景启司舰队的下落……”
就在这时,一名武士来到岩里正男身边,对柏泽丸方向跪下说道:“启禀城主大人,三景启司回来了,就在四层等候着见你……”
岩里正男闻言,心下顿时松了口气,暗自嘀咕道:“我就说三景启司会回来的……”
柏泽丸闻言,则是夸张的说道:“三景启司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速传他来见我……”
武士闻声,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就向四层走去,不一会儿,三景启司就来到岩里正男身后一尺左右距离跪伏。
“城主阁下,我回来了……”三景启司信心满满的对柏泽丸说道。
屏风后的柏泽丸一甩折扇,笑着说道:“三景君呐,我真的十分想念你,你能平安回来不出意外真是让我感到万分庆幸,
对了那六千石粮食可否已经入库了?我们还指望你的粮食过冬呢,只要有了你这六千石粮食,这南望城的人丁就不怕挨饿了,你真是大功一件啊……”
三景启司喉结滚动了一下,对着屏风深深跪拜下去:“抱歉,城主大人,那六千石粮食出了意外,在海上遇上了风浪,全部触礁沉没了,还请您宽恕……”
岩里正男心中“咯噔”一声,回头愤怒的盯了眼三景启司,然后也低着头不敢做声,心道这下完蛋了。
“哈,哈,哈……”柏泽丸发出三声怪笑,继而戏谑地说道,“正男君,我说的没错吧?三景君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从他那一眼就能看出让人绝望的脑袋里说出这种结果,我居然没有感到一丝的意外,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岩里正男冷汗直冒,吓得马上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城主大人!请您恕罪,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九零 免死金牌
……
岩里正男跪伏在地,身体瑟瑟发抖,他十分清楚这位屏风后的城主大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可是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控制了整片海域黄金航道的男人,他要动起怒来后果不堪设想……
相比之下,三景启司却没意识到死亡气息笼罩在头上,只是抬头对柏泽丸骄傲的说道:“城主大人,虽然我打翻了运粮船只,着实损失不小,但我已经尽力弥补了过来……”
柏泽丸闻言,奇道:“哦?是么?那么敢问三景君,你是如何弥补这些损失的呢?”
三景启司自豪地说道:“回禀城主大人,我在驻马国洗劫了他们的城池,足足缴获了六百斤黄金,还有不少香料水果,另外抓了两百个奴隶,应该足以弥补这次损失了吧……”
“啪~啪~啪~”
三景启司说完,屏风后就传来阵阵鼓掌声。
只听柏泽丸以一种“赏识”的语气说道:“三景君呐,我真是被你的天真气的头都有些发晕,真很欣赏你的勇气,那我能借用你的勇气,再替我做一件事么?”
三景启司忙道:“能为城主大人效力,是我三景启司的荣幸,请您示下,我一定完成任务……”
“嗯,很好……”柏泽丸将折扇一收,淡淡地说道,“那么,我请三景君您立马切腹自尽……”
“城主大人,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三景启司一怔,觉得这是柏泽丸在和自己开玩笑。
柏泽丸说道:“要我再重复一遍么?立刻、马上,去屋外当着众人的面切腹自尽,这样你还能给自己留点颜面,至少不会跟头猪一样让人耻笑……”
三景启司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知所措,脸上满是麻木的神情……
“怎么了?三景君?我说的话,你没听懂么?”
屏风后柏泽丸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登时让三景启司和岩里正男同时心绪不宁……
“城主大人,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船队的损失我已经弥补了啊……”
三景启司显然是不愿去死,扯着哭腔着对柏泽丸说道。
“怎么?三景君,你怕了么……”柏泽丸缓缓说道,“为何你隔着老远的距离我都能能感受到你在发抖?”
三景启司向岩里正男投去一抹求救的眼神,但是岩里正男此刻闭着双眼根本不敢看他,顿时让三景启司的心沉了下去。
柏泽丸继续说道:“犯了错就该接受该有的惩罚,你知道这座南望城里有多少张嘴等着我来喂么?
三景君呐,你觉得那几百斤黄金对我而言,会有损失的粮食重要么?更何况,你居然又带来两百张吃饭的嘴,
我的天呐,你那满是猪粪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嫌城里城外不够乱么?你们一个个都蠢的令我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城主大人,我知道错了!但是,我恳求你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三景启司终于知道害怕,颤声对柏泽丸求饶道。
“这样啊……”屏风后戏谑的声音再次传来,“正男君,你身为他的上司,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捏?”
岩里正男打了一个冷颤,忙对柏泽丸说道:“城主大人,一切听凭您做主……”
柏泽丸不假思索,当即回道:“那这样的话,不如有正男君替三景君自尽如何?”
“城主大人!属下对你是忠心耿耿啊!”
岩里正男双眼瞪的滚圆,脸上露出极其恐惧的神情,对着屏风是重重磕头做了一个揖,显然是和三景启司一样,没有半点武士精神的觉悟。
柏泽丸怪异的声线再次从屏风后响起:“忠心不是靠嘴巴说的,是要靠行动证明,所以现在就是给你一次表忠心的绝好机会,既然三景君不愿意自尽,
那就由你这个上司替他自尽吧,毕竟让三景君押运粮食的人是你啊,不过,你们也可以商量一下,到底谁切腹向我尽忠,不要急,慢慢商量,一刻钟后给我一个答复,时间够了么……”
白泽丸话音一落,三景启司当即十分夸张的哭起来,嘴巴呈现一个“o”型,如同一只蛤蟆般爬到岩里正男身边跪好,边哭边说道:
“岩里大人,我家中有一个七十的老母亲,下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我还年轻,今年才二十七岁,
您不会眼睁睁看着您这么优秀的一个下属,就这样英年早逝吧?所以我恳请您能替我去死,我发誓会永远感激您为我付出的一切,拜托了……”
“八嘎~”岩里正男怒吼一声,狠狠一巴掌将三景启司扇在地上,“三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枉我这么信任你,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结果你办砸了还要我替你去死么?简直不可理喻!”
二人一番争执,总之就是拖拖拉拉谁都不肯去死,逐渐让屏风后的柏泽丸有些不满了。
“我说,你们决定了没有?到底谁为这次失败去切腹自尽?不要以为这样推脱,我就会忽然心软放过你们呀……”柏泽丸出声说道。
岩里正男忙跪正姿态说道:“城主大人,我一向对你忠心耿耿,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我本意,只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赎罪,我保证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三景启司也同样五体投地,对屏风后的身影祈求道:“城主大人,也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能饶我一命,以后就给你做牛做马好么?拜托了……”
柏泽丸轻笑一声,刚要开口,三景启司和岩里正男所跪房间左侧的移门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尔后移门大开,走出一条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异常魁梧的武士。
这名武士望了跪在地上两人一眼,对柏泽丸躬身说道:“城主大人,依我看就暂且饶恕他们吧,纵使他们有错,也罪不至死……”
“上衫义隆,不要以为你是我的贵客就能管我的事,想替这两人说情,就怕你还不够资格……”柏泽丸戏谑地说道。
上衫义隆捏紧拳头,咬牙说道:“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在房间里听到了,虽然他们有过错,但也罪不致死,城主大人你这样做太过极端了……”
“啪啪啪……”
屏风后顿时响起一阵鼓掌声,柏泽丸笑着说道:“上衫君真是仁义无双啊,那么我想问一句,下属犯了错该不该罚呢?”
上衫义隆点头说道:“自然是该罚!”
“那你就先退到一边,不要多管闲事!”柏泽丸冷冷地喝止上衫义隆,然后又对三景启司跟岩里正男说道,“你们商量好了没,到底谁为这次差事失败负责?该谁去自尽呢?”
“城主大人啊……”
二人齐齐跪倒嚎啕大哭起来,场面一时间十分的悲凄,让上衫义隆眉头皱的更深了……
柏泽丸的嘲讽仍然在继续:“你不肯死,他也不肯死,难道说,还要我为此负责自尽去死不成么?”
“城主大人,你不要太过分,这里可是瀛洲……”上衫义隆指着屏风怒道。
“我好怕啊,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呢,上衫家族是否有实力和勇气跟南望城为敌呢……”柏泽丸没有半点恐惧,依旧以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回道。
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家不会,也不愿与城主大人为敌,只是岩里正男和三景启司都是昔日岛津大名麾下的武士……”
“那有如何?”柏泽丸好奇地问道,“你觉得我会怕他们么?”
上衫义隆摇摇头说道:“我自然是知晓城主大人不会惧怕岛津大名,只是为如此小的一些事,就动手杀掉他们,未免也太不给岛津家族的面子,
也怕以后会折损双方的利益,如果城主相信我上衫家的为人信义,那么这次他们所遭受的损失就由我上衫义隆加倍赔偿,你看这样如何?”
屏风后的柏泽丸沉默一会儿,轻摇折扇,开口对岩里正男和三景启司说道:“恭喜你们二位,暂时不用自尽了,而且你们也听到了,
有上衫家和岛津大名给你们做靠山,等于就是有了一张免死金牌,以后你们两个,就可以为所欲为,尽情的失败喽……”
岩里正男和三景启司心下一喜,齐声说道:“城主大人请放心,我等绝对不会再失败犯错!”
柏泽丸沉默一阵后,又对三景启司问道:“三景君,你说你这次带来了黄金、香料还有驻马国的奴隶,我想问一句,这些奴隶中可有什么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三景启司仔细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忙对柏泽丸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打扮像是中原人,谈吐很是不凡,应该是贵族出身的吧……”
柏泽丸应了一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顺便把那个中原人带到这里来,我想见一见他……”
“多谢城主大人,属下告退……”
岩里正男、三景启司齐齐松了口气,起身倒退着向通往四楼的阶梯走去。
“奏乐……”
等二人离开,柏泽丸让那歌姬继续开始弹起琵琶,周围的艺伎也立刻开始附乐、跳动舞姿。
“上衫君,这样处理,你满意了吧?不过仅此一次,若下一回你再敢干涉我南望城的事务,那上衫家和南望城的合作就此结束……”
柏泽丸的话,让上衫义隆很是苦恼,屏风后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硬是让瀛洲各方势力没有办法。
自己上衫家所需的战略物资(铜、铁)也大部从柏泽丸手中购买,一旦南望城停止了与上衫家商业合作,那用不了多久,上衫家必定会被瀛洲其他势力吞噬的渣都不剩。
于是,上衫义隆躬身说道:“抱歉,城主大人,请您原谅我的无礼,适才也是因为担忧坏了您与岛津家的……”
“不必多言……”柏泽丸打断上衫义隆的话,“这种事我根本不放在眼中,既然你来了,不如趁现在来谈谈上衫家来年所需的货物数量和价格,相对于虚无缥缈的情谊,我更相信的是利益的交换……”
上衫义隆点点头,然后来到屏风后跟柏泽丸一起商议贸易货物的数量,偌大的房间内外,只有艺伎和歌姬表演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