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 落海的少年
……
当上衫义隆和柏泽丸刚谈妥来年的生意后,三景启司又回到了柏泽丸的房间恭敬地跪好。
“启禀城主大人,您要的那个中原人已经带到,如今就在楼道口等候……”
“把他带进来吧……”
“嗨依~”
三景启司离开后,上衫义隆也起身对柏泽丸说道:“城主大人,既然您还有私事,那我也就不打扰您了,先回房间休息,很庆幸能与您继续合作……”
柏泽丸折扇一收,说道:“那就祝你晚上能有个好梦,上衫君……”
上衫义隆向柏泽丸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踱步向自己房间走去,等他进入其中一扇移门后,守在门外的两名瀛洲侍女即可把门合上。
柏泽丸的房间周围只余下艺伎表演的声响回荡……
不多时,脚步声再次响起,三景启司带着姜泽再次回到柏泽丸房前,跪正姿势说道:“城主大人,中原奴隶带到!”
“辛苦你了,三景君……”柏泽丸说道,“现在我还有一件小事想请你效劳一下……”
三景启司低头说道:“嗨依~请城主大人吩咐……”
柏泽丸手中扇子一甩,对门外那弹奏琵琶的歌姬说道:“立子……”
歌姬闻言,手中音弦一停,双手托地,冲屏风恭敬地俯身跪拜下去,细声说道:“嗨依……主人有何吩咐……”
柏泽丸说道:“你今晚,随三景君去服侍正男君吧,毕竟他办差事可真是辛苦万分,记得要让他尽兴,记住喽,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嗨依……”
立子恭敬的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情,起身来到三景启司身边。
三景启司眼角余光瞥了立子一眼,狂吞咽了一下口水,对柏泽丸重重应了一声,起身带着立子向楼道口走去。
要知道,这歌姬姿色妖娆,可是柏泽丸最为宠爱的歌姬,不想他居然肯将她献出来给岩里正男享用。
“等岩里大人享用完,我应该也能尝一尝鲜,呦西~出海这么多天,都快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了……”三景启司暗暗想着。
三景启司离开后,柏泽丸轻摇手中折扇,对站在房外的姜泽说道:“听说你来自中原?”
姜泽一怔,没想到屏风后的人居然会说中原话,而且是这般流利,丝毫不像其他人半生不熟,给人感觉十分僵硬。
见姜泽没反应,柏泽丸继续说道:“喂~我在跟你说话呐,为什么不回答我?中原不是一直以礼仪之邦自诩么?为何会有你这么没礼貌的人?”
姜泽拱手说道:“城主大人,我的确是中原人……”
柏泽丸说道:“既然是中原人,那为何不在中原好好呆着,却跑到这里当了奴隶呢?”
姜泽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其实我是出海遇到了意外才会如此,还请您能帮帮我,送我回中原……”
柏泽丸轻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送你回中原?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你们中原百姓口中的瀛寇么?
就怕把你送回去,还没靠近中原的码头,官兵就群拥围上来将我的人撕成碎片喽,你当我傻么?”
姜泽连忙说道:“不会的,我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的,我在中原可是很有名望的,官兵见到我都不敢阻拦,只要你能送我回到江南之地,我定会重金酬谢你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柏泽丸说道,“就凭你这一通说辞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大周朝廷派来的卧底,引诱我们前去自投罗网,好让你立功呢?”
姜泽忙说道:“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回家,而且我的身份尊贵无比,这样的功劳我根本瞧不上!”
柏泽丸好奇地问道:“哦?那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说的是这般笃定!”
姜泽想了想说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姜泽,我的家族是大周第一望族的姜家,这个身份足够了吧……”
“你,说什么?你,叫什么!”
屏风后的声音在听到“姜泽”两个字的时候,忽然起了一丝不小的波动。
姜泽回道:“我叫姜泽,姜家现任远东总督,只是遇到叛乱这才出海遇到些意外,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带我回到江南,至于酬金不会亏待你的!”
“很好!”
房间里沉默约过了一盏茶时间,柏泽丸凝声说了一句,从地上起身,缓缓步出了屏风。
出现在姜泽眼前的,是一个身穿紫色华衣,手握檀香折扇,面色帅气俊朗的年轻人。
见到柏泽丸真面目的姜泽也是一怔,不想这座城池的主人竟是这么一个年轻人,不有让他深感意外。
而且,这年轻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竟让他有一丝熟悉的错觉。
柏泽丸绕着姜泽仔细打量一圈,最后望向他的脸时,瞳孔中浮现一丝剧烈的恨意稍瞬即逝,手中折扇猛地一展。
“姜家,大周王朝显赫一时的望族,嗯……”柏泽丸摇着折扇说道,“而你,姜家嫡系三公子,我说的没错吧?姜泽,姜大人……”
最后一句话,柏泽丸的语气从玩世不恭,逐渐演变到粗声恶气,让姜泽心头不由一惊。
“没错,城主阁下,只要你能把我送回中原,我会给你想象不到的好处……”姜泽硬着头皮对柏泽丸说道。
柏泽丸扇子一收,轻敲自己额头说道:“别急,姜大人,我想给你讲个故事,等你听完这个故事,我们再来谈送你回中原的事情……”
柏泽丸来到一名端坐在地的侍女边,朝她抬了抬手中折扇,那侍女鞠躬起身后,盘腿坐在了放在地上的坐垫上。
“很久以前,在海边有一个父亲和两个儿子,有一天他们一起坐船出海游玩,却忽然遇到了海盗拦截,与是他们奋力的划船逃命,
想要脱离海盗们的包围,但无奈他们坐的船只实在太慢,唯有备用的小船可以逃生,与是船夫们纷纷放下小船,指挥船上的游客逃命,
而轮到那三个父子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些小小的意外,因为船体太小,承受不了那么多人的重量,必须要将所携带的行李丢弃才行,
人命关天,其他游客得知这一情况后,纷纷将随身所携带的重物抛入海中,唯有这位伟大的父亲,却与常人不拘一格,居然将年仅十四岁的小儿子毫不犹豫的踹入了海中,
姜大人,你说,这样一个父亲的做法你是赞成还是反对呢……”
听到这里,姜泽顿时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指着满脸笑容的柏泽丸,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
柏泽丸继续说道:“故事还未结束,结果那个落海的少年并没有死去,反被那些海盗给救了上来,
他怀着浓浓的恨意,在海盗的船上历经一年时间的磨难最终抓住机会反客为主,夺取了海盗船队的控制权,
历经多年的打拼最终成为那片海域独一无二的王者!最终建立了这座南望城,成了让人万分瞩目的无冕之王!
姜大人,你说,这个孩子是该感谢他那绝情的父亲,还是该找机会将他碎尸万段呢?”
“你,你是……不……不可能的,这决不可能,我不相信!”
姜泽满脸恐惧的退后几步,震惊的望着一脸淡定的柏泽丸,如同见到恶鬼一样……
“怎么了?姜大人,这只是一个故事,你在紧张什么?”
柏泽丸冷笑着对姜泽说道,瞳孔中那份浓烈的恨意仿佛化作利剑直刺他的心扉,令姜泽不敢直视。
姜泽瘫坐在地,喘着粗气,耳边回荡着柏泽丸的话,依旧是满脸不可思议。
恍惚间,姜泽回到了七年前那场与瀛寇海战惨败逃窜时的情形……
“爹,我是你儿子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现在开始,你不是我儿子了,我命令你把手松开,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我姜泽是要干大事的人!岂能被你所累?最后说一句,赶紧把你那抓缆绳的手松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休想!姜泽,你个丧心病狂的东西,要死今天我们就死一块!”
“混账,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姜泽抽出腰间宝剑,一剑一剑狠狠向缆绳砍去,在绳子即将断裂一刹那……
“姜泽,你给我记住!我姜柏就算是死,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巨浪打来,将年仅十四岁的姜柏身影尽数淹没,而姜泽头也没回,径直命令船只向海岸划去,唯有姜柏那盯向自己的怨毒眼神如同毒蛇般定格在自己脑海……
“你是,柏儿……”良久,姜泽试探性的问道。
“哎呀,你总算记起来了……”柏泽丸夸张的说道,“没想到我们父子还有团聚的这一天,实在是太感人了,
一定是我对父亲的思念感动了老天,老天才把你送来我身边,让我可以对你好好敬孝……”
“柏儿啊,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姜泽颤声说道,“我肩负的东西太多了,所以……”
柏泽丸打断姜泽的话:“所以你就将你的亲生儿子丢入海中,只为了自己逃命,事后又对儿子说要理解你的苦衷……
哎呀,我真是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呢,这种语无伦次的理由能从你口中说出来,为何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些诧异呢……”
姜泽一时语塞,向后挪了几步,对柏泽丸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祈求你原谅,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到中原么?”柏泽丸嘴角一扬,“不过要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你了,这些年我所受的痛苦就要你加倍偿还,直到我气消了,你才能慢慢死去……”
一九三 任人摆布
……
“咳咳咳……”
次日,姜泽昏昏沉沉在堆放杂物的木屋内醒转过来,一整夜他就在寒冷空荡的房间内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熬了下来。
在看到只有一张成人脸大小的窗台上射入一丝初阳的光线时,他用力摇了摇头,连滚带爬的将头探到阳光下,感受着阳光带给自己的一缕暖意。
一整夜,从木屋裂缝处灌入的冷风吹的他头皮生冷,让他咳嗽不止,在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才沉睡过去,到现在为止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又被活活冻醒。
姜泽感觉自己已经发烧了,浑身无力特别怕冷加上头特痛,眼皮子是不住上下打颤跳动。好在初阳照射在身上,加上心理作用,似乎让他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时,紧闭的杂物间门被拉开,一名年过五旬的瀛洲老汉,来到姜泽跟前说道:“起来,城主大人叫我给你安排活干,跟我走吧,快一些……”
姜泽晃了晃脑袋,起身跟在那瀛洲老汉身后走出屋外。本以为步出木屋会更冷,不想却比屋内暖和些,于是也就稍稍安心了些。
“我叫渡边太郎,你可以叫我渡边,专门负责安排你们这种下人该做的工作,在这座强大的南望城里,城主大人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你绝对不能忤逆他半点意思明白么?”
一路上,这个叫渡边太郎的喋喋不休跟姜泽介绍着南望城里的一切,让姜泽明白了自己儿子在这些年时间居然会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要是能把这股势力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那我就不怕姜家那群老东西怪罪丢失远东的事,没准还能借这群海盗杀回远东,与刘策再决雌雄!”
姜泽眼神瞬间变的阴冷无比,散发着狠戾的精芒。
“到了……”
姜泽正在沉思间,渡边太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只见渡边太郎站在一间专门供汤屋奴仆休息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移门被拉开,走出一个体型臃肿的壮汉对渡边太郎鞠躬行了一礼。
渡边太郎指了指姜泽,对那壮汉说道:“田中君,这是新来的杂役,城主大人亲自交代要好好关照,我把他交给你了……”
“嗨依……”田中用力扭动了下臃肿肥硕的身躯,“渡边君,辛苦你了……”
渡边太郎点点头,回身对姜泽说道:“好好听从田中君安排,我先走了……”说完,渡边太郎径直向来时的路走去。
田中目送渡边太郎离开后,对还在发愣的姜泽说道:“喂,别发呆了,跟我来,正好我这里缺人手,记得手脚麻利点,不要偷懒知道么。”
“是……”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泽深知这个道理,只能任人摆布,他要做的就是熬下这段时间的生活,找机会再和姜柏缓和关系,毕竟在他心目中,还把姜柏当成是自己血亲。
姜泽一路跟着田中进入屋内,这间屋子里有暖炉火盆,远比昨夜自己龟缩的屋子要暖和的多,让他分外舒服。
田中带着姜泽来到艺伎、侍奉女郎的房门外,指着几个散发着浓浓体味和淡淡血腥味的木桶说道:
“把这些桶里的月事带全去处理干净,还有那些亵衣也全去洗干净,你运气不错,这些事都很轻松,只要干完这些就可以吃朝食了,早上就这些活……”
“什么?让我处理月事带?还要给女人洗贴身衣物?你们这是在羞辱我么?”
姜泽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忍不住咆哮起来,他想过可能会让自己去干重活,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干让自己心理根本无法接受的事物,这简直是太恶心人了……
“我姜泽这辈子从来没亲自洗过一次衣物,更别提是女人的亵衣……”
田中懂几句中原话,听姜泽这么一说顿时暴喝起来:“八嘎~这里轮的到你挑三拣四么?
我不管你在中原怎么样,但这里是瀛洲,是南望城!你是城主大人的奴隶,就应该服从安排,
赶紧去把这些收拾干净,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泽双眼通红,望着田中那满脸蛮横的模样,硬生生将本该吐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望着那一桶桶肮脏的秽物,他一咬牙按吩咐去做了。
田中见姜泽妥协,脸上横肉抖动了几下,又说道:“手脚麻利一些,别打扰那些姑娘休息,她们晚上还要做生意招待客人,明白了没?洗衣的地方在隔壁拐弯处!”
姜泽没有理会田中,只是吃力的提着两个木桶向房间外走去……
等姜泽来到洗衣坊内,将几件散发着劣质胭脂混合的亵衣摊开在清洗台前,不住犹自哀叹道:
“姜泽啊姜泽,想你堂堂姜家名望之后,如今却沦落到给那些下作的女人清理月事布,还要洗亵衣!真是可恶,真是可恨啊!”
他咬牙切齿的开始用手搓洗亵衣,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心中那股子屈辱充斥着浑身上下每一根毛细血孔……
当日上三竿时分,姜泽才满头大汗清洗完了亵衣,将它们晾在艺伎屋外的房檐下。
“唉……”
姜泽长叹一口气,靠在屋门外歇息起来,回想起昔日的生活,简直就是恍如隔世一般。
“喂,谁让你休息的?赶紧起来!”
刚坐到地上没多久,田中恶声恶气的声音再次传入姜泽耳畔。
姜泽起身说道:“让我洗的衣服已经洗完了,我在等朝食来临……”
他这话说的倒也是事实,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是粒米都未曾下腹,加上刚才干了那么多活儿,肚子饿的是相当难受。
“饭桶一个,哼……”田中暗自骂了一声大吼道,“起来吧,去厨房吃朝食,吃完我还有其他事要你去做!”
姜泽点点头,对田中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厨房在哪里……”
“蠢货……”田中鄙夷的瞥了眼姜泽,随即手一挥,“跟我来吧……”
。。。
当姜泽跟田中来到厨房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但见狭小的厨房内,满是密密麻麻的身影拥挤在几桶米饭前疯抢,不时发出“八嘎”、“哒”、“系纳捏”之类的骂声。
边上几名看顾的武士则是嘴里叼着稻草双手环臂,靠在背墙之上,玩味地望着他们,显然是没有半点维持治安的迹象,只要不出人命他们是不会管的……
“别愣着了,去吃饭吧,吃完了来找我,我另有事情安排你去办,记住要快点抢,要是晚了就没了……”
田中留下一句话,扭动肥硕的身躯像外走去,只留下姜泽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
短暂的思索后,姜泽心一横,为了活命,毅然挤入了疯抢米饭的人群之中……
一刻钟后,姜泽满脸青肿,坐在门口,望着手中海碗里半碗米饭,吞咽了下口水伸手就抓起一把往自己嘴里扒……
等他吃空碗里的米饭,田中的下人就来找他,带着他回到田中的房间覆命。
一进田中的房间,却见田中正抓着一个米饭团子往嘴里猛塞,桌上还有海带汤和鱼肉,以及一些咸菜,相比姜泽适才跟下人在厨房所吃的干饭,当真是要丰盛许多,不由又让姜泽心中一阵不爽。
见姜泽到来,田中吞下口中的米饭团子,拍了拍手说道:“你来的正好,打扫浴场还缺一些人手,接下来你去帮忙,把汤屋一楼的汤池清洗一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姜泽……”姜泽说道。
田中闻言,从墙壁上取下一块木牌,在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下“姜泽”两个字,随手递到他手中。
“记住,今晚有各地大名的使臣要来南望城拜访城主大人,你务必要将汤池收拾的干净一些,若有差池的话,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了解的话就去吧……”田中嘱咐道。
姜泽接过牌子,应了一声,便在下人带领下向汤屋走去。
在出示了木牌表明身份后,姜泽被分到了一支拖把和一个专门盛水的木桶,跟着其他下人一起向浴池走去。
由于汤屋是夜间营业,天亮之前歇业,浴池之内还未曾打理,这么大的浴场的工作量是异常的繁多。
在一名手持玉硅的杂役主事喝斥下,姜泽和其他下人一起,开始收拾起这处浴场来。
毕竟姜泽也有四十五了,在连续不停歇的干了半个时辰后,体力也有些不支,身体撑着拖把大口喘着粗气,望着刚拖好的地面,心中是越发的不舒服。
要不是他在三景启司的船上干过些杂役,还真无法适应眼下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主事看到姜泽休息,当即拿手中玉硅敲击他的头部,说道:“干完了也别闲着,把浴池里也清洗一下,这是药粉记得浴池壁面必须仔细收拾干净,不能留有其他痕迹,快去吧……”
“是……”
姜泽捂着头,接过药粉便向边上一座用青石砌成的浴池爬去。
这浴池可不是什么容易收拾的地方,里面同样不干净。
毕竟这浴池是男女混浴,加上瀛洲这种不同中原的特殊习俗,陌生男女在浴池坦诚相待,相互间难免摩擦出异样的火花,会在池里留下不堪入目的痕迹,必须要每天清理,以免让后来的客人在沐浴时影响了心情。
姜泽忍着心里那股子屈辱跟恶心,仔细清理起浴池来。
想要活下去找刘策复仇,就必须要接受眼前的一切,就当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有一日会将被刘策夺走的一切抢回来。
怀着对刘策刻骨的恨意,姜泽用力搓着一面池壁上的斑痕……
一九二 手段
……
姜泽吞咽了下口水,望着柏泽丸那一脸阴冷的表情,心中是愈发的紧张起来。
“既然你来到了我的城池里,那我自然会尽下地主之谊给你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让你在这里有体面的活下去,来人啊……”
柏泽丸一声轻喝,两名脚缠布袜的武士就恭敬地来到他身边待命,等待他的吩咐……
柏泽丸指着姜泽说道:“带这位中原来的朋友先去安置一个住所吧,我想想安置在哪里好呢?
哦,对了,后院茅房边上的杂房暂时没有人住,就带他到那里安歇吧,明日再给他安排其他的工作……”
“嗨依~”
两名武士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架起姜泽向楼道口离去。
姜泽回头望了眼这个当初被自己狠心抛入海中的儿子,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复杂。
等姜泽离开,柏泽丸脸色一冷,起身回到自己房间的屏风后,折扇一挥,沉声说道:“江宪龙矢……”
话音一落,左侧房门移开,一名三十岁上下,身穿绿色宽袍的武士跪在屏风前点头说道:“主公,有何吩咐……”
柏泽丸玩味地说道:“该处理下那个不听话的家伙了,立子会配合你,一会儿我就过去……”
“嗨依~”
江宪龙矢大声应过,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今天,真是这多年来我最愉悦的一天,父亲,接下来你准备好迎接来自你儿子的怒火了么?哈哈哈……”
柏泽丸心情大为愉悦,激动之下轻声笑了起来,与周围艺伎的舞蹈音乐沦为了一体。
……
汤屋三层,岩里正男的房间内,被送来伺候岩里正男侍寝的立子,正端坐在他那张矮桌对面,怀里抱着琵琶演奏着柔和暧昧的曲调……
刚泡完温泉的岩里正男,举着拇指大小的酒杯,双眼迷离的扫着立子全身,目光尤其在她那细腻光滑的腿部不停游走,有着一股要将裙摆掀起一探春光的冲动。
“~”
岩里正男一口饮下杯中混了七八成水的小酒。
所谓水酒就是应该水多酒少,十二三度的“烈酒”,就算是瀛洲的大名们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对于物质要求不高的岩里正男来说,眼下的一切他很满意。
酒过三旬,纵使这酒度数跟水一样,也架不住一杯接过一杯的海饮,不多时,岩里正男脸上就浮现醉酒红晕,望向立子的眼神更加的迷离了。
良久,他笑着起身跪在立子边上,对这位柏泽丸最宠爱的歌姬跪伏说道:“立子小姐,今晚就请你多多关照,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决不会伤害你……”
立子闻言,放下手中的乐器,也对岩里正男微微鞠躬,细声说道:“能为岩里阁下服务,是立子的荣幸,立子会尽最大努力让岩里阁下尽兴……”
岩里正男激动不已,虽然他身边也不缺女人,但能喝立子这种妖娆极品的女人,尤其是柏泽丸宠幸的女人有一次**之欢,他还是如同身陷在梦中一般,显的格外的不真实……
立子从坐垫上起身,飘动的前后两片裙摆刚好遮住膝盖,来到岩里正男跟前,将他搀起来到桌前,背对着她又倒满一盅酒第到岩里正男嘴边。
“岩里阁下,喝下这杯酒,就让立子伺候你早些安歇吧……”
“好的,麻烦立子小姐了……”
岩里正男没有疑他,接过酒杯一口饮下。
立子朱唇一扬,服侍着岩里正男在地上铺好的棉毯上躺下,而后吹熄了房间的烛火。
岩里正男敞开衣衫,耳边回荡着周围隔间内男女玩乐喝酒的声音,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温柔乡的来临,准备享受这一刻难得的良宵……
可就在这时,立子忽然将自己头发上的簪子取下,甩了几下头发,将一头秀发搞的凌乱不堪,然后将肩上的衣服拉下数分……
“救命啊~~来人啊~~岩里阁下要非礼我啊……”
漆黑的屋子内,忽然传来一阵美人凄厉的呼喊声。
正准备享受**一刻的岩里正男措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不知所措,翻身而起对立子说道:“立子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立子没有理会岩里正男,而是拉开移门大声呼救起来,立刻引来其他房间内的宾客注意。
这下,岩里正男似乎感觉是进入了一个可怕的全套,情急之下,忙扯住立子的头发,将她拉回了屋内。
“八嘎~你想干什么~”
将立子推倒在地上,岩里正男怒气冲冲的朝他大吼一声。
立子却双手交叉捂着肩臂,一脸惊恐的说道:“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
“你……”
岩里正男刚要怒喝,忽然感觉喉咙里如火烧一样的疼痛,硬生生将自己想要说的话给堵住一般,万分的难受。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努力想要把喉咙那股燥热难耐驱散,最后实在忍不住拿起矮桌上的酒壶灌入自己口中想要缓解这股痛苦……
“阿巴……阿巴……”
然而酒水入吼后,他只觉得喉咙酸麻难耐,刚想呻吟出声,结果就是发出了这种奇怪的声音。
这时,合拢的移门被拉开了,江宪龙矢带着两名武士冲进了屋子,见到眼前一幕,和立子交换一个眼神后,故作震惊的说道:“立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主公命我到处在找你,为何会在这里……”
立子哭着说道:“江宪君,我刚经过岩里阁下的房间,他却忽然将我拉了进来,还想要非礼我,求你一定要跟主人解释啊……”
江宪龙矢闻言,对岩里正男说道:“岩里阁下,这都是真的么?”
“阿巴……阿巴……”
岩里正男急于辩解,可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奇怪的声线,怎么都无法将心中苦楚解释出来……
这时,他才想起之前立子在给自己倒酒的动作是背对着自己,也就是说最后所喝的那杯酒或者酒壶里含有哑药……
“阿巴、阿巴、阿巴……”
知道中计的岩里正男情绪万分激动,指着立子试图要说些什么,然而立子却是摆出一副楚楚动人、惹人生怜的模样,博取了周围围观宾客的同情……
江宪龙矢说道:“既然岩里阁下不肯解释,那就请随我一起去见主公,让主公前来定夺吧,来人带走……”
两名武士闻言,当即上前一人一边架起岩里正男,任凭他挣扎也无济于事。
立子则是手抱琵琶,与江宪龙矢对视一眼,叹口气小声说道:“多谢江宪君搭救,要不然立子的清白就会被这肮脏的男人糟蹋,如何对得起主人的栽培信任……”
江宪龙矢说道:“立子小姐受惊了,请随我一起去见主公,让他为你做主!”
“嗯……”
立子应了一声,微微一鞠躬,然后走出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边擦眼泪边跟着江宪龙矢向四楼走去。
柏泽丸在得知消息后,很快连夜就将住在城内的武士高层召集到了汤屋四楼,一起前来审判岩里正男。
在一间偌大的会议厅内,几十名武士高层席地而坐,将岩里正男围在正中间,随着江宪龙矢一声大喝,主案的屏风后,柏泽丸在换了身正经服袍,在立子的陪同下缓缓走到了主案前。
席地一落座,柏泽丸展开扇子,一脸玩味地望着岩里正男,周围的武士齐齐对柏泽丸鞠躬行了一礼,审判正式开始。
柏泽丸当即说道:“正男君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那么信任你,对你所犯下的罪责不予追究,
你却变本加厉想要强暴我最最最心爱的歌姬,想要送我一顶绿的发紫的帽子,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周围的武士高层闻言顿时议论纷纷,虽然大家对送妻陪人睡这种风俗毫无半点羞耻心,也没什么绿不绿的概念。
但如果主人不同意那就大不相同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男人身边的女人,更是身份显贵,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染指的……
结果这位明面上的傀儡“海盗王”岩里正男却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居然打主意打到柏泽丸最喜爱的歌姬身上,估摸着今日十有**是该结束自己的“航海生涯”了……
“阿巴,阿巴,阿巴……”
岩里正男努力想要跟大家辩解,但无奈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就是发不出自己想说的任何一句话。
柏泽丸见此,故意说道:“正男君,你为自己所犯的罪感到后悔,所以羞愤的说不出一句话对么?唉,早就说了色字头上一把刀,
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折损在这个字眼上面,这么多先例,难道你都不知道么?”
“阿巴、阿巴……”
岩里正男不断磕头求饶,尽力让自己坏掉的嗓子发出些许声音,试图跟众人解释发生的一切……
柏泽丸见此,摇着头说道:“正男君啊,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我感谢你为南望城做出的一切贡献,
也很想放过你,但是没办法,规矩不能坏,所以我会在你死后好好照顾你的妻儿的,江宪龙矢,送正男君上路……”
“嗨依~”
江宪龙矢大声应了一声,然后和四名武士一道将岩里正男驾着拖出了房间移门。
“阿巴阿巴阿巴……”
房间楼道内回响着岩里正男凄厉的呼喊声,让所有屋子内的武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事实上这整座南望城都是姜柏说了算,那些前来参与审判的武士高层都只不过是被叫来观望当吃瓜群众的,有没有他们,处理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不多时,江宪龙矢手端一个盖有血印白布的盘子回到四楼屋内,对姜柏恭敬地说道:“主公,岩里正男的人头就在这里,请您过目检验……”
姜柏起身来到盘子前,掀开一角看来眼,确认是岩里正男的首级后,挥挥手示意江宪龙矢退下。
“诸位,多谢你们,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请大家各自回去忙活吧……”
一九四 忠犬太郎
……
当日头开始西斜时分,姜泽一干下人这才满头大汗的清理完浴池,在主事的喝斥下,唉声叹气的离开了浴池。
在他们刚离开瞬间,另一群下人双人一组,拎着一桶桶烧的通红,散发着热气的鹅卵石来到各个浴池边上,在拔开其中一个塞子后,热水决堤一般涌进浴池内。
等水放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用钳子将一颗颗鹅卵石夹起,小心翼翼放入池水之中,让水温时刻保持在一定的温度。
姜泽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后院内,冷风一吹,顿时将他身上的汗水一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吃饭,休息一刻钟,然后等待田中大人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一名肌肤黝黑,身穿蓝色麻布短衣,下身只穿一条遮裆布的瀛洲秃顶汉子冲姜泽这些下人大吼一声,不时挥舞着挂在肩上的毛巾。
姜泽叹息一声,随那些下人一起,继续向厨房走去,他现在是又累又饿又困,感觉身心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不过,对刘策的恨意让他决定无论何种磨难都要坚持下去,连女人贴身亵衣、月事布都忍着屈辱清洗了,还有什么熬不下去呢?
来到厨房,依旧从拥挤的杂役中抢到半碗米饭,等狼吞虎咽的吃下后,姜泽就被分配到给汤屋的客人按摩的任务。
在更衣室内,姜泽分到了一身细棉短衫,穿上后踩着木屐被安排到了浴池场的按摩间内,等候客人的光临。
所谓按摩见也不过是用竹板隔成一间间单独的房间,房间门就是两条布帘,内中有一张供客人休息的木床,和让下人休息的竹凳。
姜泽坐在竹椅上,听着浴池里发出一阵阵嬉戏玩耍以及男欢女爱的声音,让姜泽心中是更加难受煎熬,全靠一股毅力在死撑着。
“呼哧……”
忽然,门帘被拉开了,进来一个刚过一米五的矮壮瀛洲人,光着膀子下身裹着一条浴巾,进入了房间,惊的姜泽连忙起身。
瀛洲人见到姜泽愣了一下,嘀咕一句“真高啊(姜泽一米七六)”,便解下围着下身的浴巾,一下趴到木床上躺好。
“八嘎~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来按摩,我是客人,你不能怠慢我,快一点……”
见姜泽迟迟没有动作,瀛洲人顿时火冒三丈,撇着头朝他怒骂了两声。
姜泽望着躺在木塌上等候按摩的瀛洲人光着腚子对着自己,不由心里一阵作呕,要换以前有人敢在自己眼前这个样子,怕早就暴走一刀杀了他。
忍着极度的恶心,姜泽搓了搓手,开始给他按摩起来,由于第一次做这种以前最为看不起的“粗活、贱活”,姜泽的手法极其粗糙且不高明,惹得客人是眉头紧皱。
“八嘎~你到底会不会按摩?”
显然,姜泽的手法很让那瀛洲人不爽,在一系列的忍耐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姜泽头一缩,回道:“我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啪~”
话未说完,那瀛洲人起身一巴掌狠狠甩在姜泽脸上。
“我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这都不会干,你怎么这么笨!”
姜泽捂着脸,满脸愤怒的盯着那英州人,不想他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瀛洲人。
“你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八嘎~~”
瀛洲人暴喝一声,从木塌上一跃而起,狠狠一脚踹在姜泽的小腹,痛的姜泽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弓身倒地。
“八嘎~八嘎~八嘎~”
瀛洲人抬腿又是一脚将姜泽踹翻在地,接着一边喝骂一边狠命的死踹,只踹的姜泽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呻吟求饶。
剧烈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对于这一幕,大家都习以为常,奴隶无论在任何国度都是低贱的存在,就算打死也不用偿命。
“让一让……”
这时,主事挤开人群来到姜泽按摩的房间,看着姜泽被人暴揍的情形,不由眉头一蹙,上前对瀛洲人说道:“这位客人,别打了,您先消消气……”
瀛洲人余怒未消,又狠踹几脚,这才对主事说道:“铃木君,你这是哪找来的蠢货?一点都不让我尽兴,真是气死我了……”
铃木说道:“客人请恕罪,这个人也是今日刚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不如我让隔壁的花子替你赔不是好么?”
“呦西……”瀛洲人闻言这才气消了大半,然后紧了紧浴巾裹好下半身,走出了房间外,不忘说道,“铃木君,这种蠢货就不要放在这里碍眼了,会影响您的生意,城主大人怪罪下来,你也有责任……”
铃木冲那瀛洲人一鞠躬,恭敬地说道:“嗨依~多谢指教,我会处理的,您请慢走……”
等那瀛洲人离开后,铃木脸上笑容一收,对姜泽说道:“你收拾一下,这活不适合你,跟我去见城主大人,他想要见你……”
姜泽努力从地上爬起身,听说姜柏要见自己后,心中更是笃定要借这个时机和他好好谈谈,希望他能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毕竟都是血亲。
收拾了一下,姜泽跟着铃木一路向汤屋顶层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姜柏的房间外。
“城主大人,姜泽带到……”铃木恭敬的跟房间内的姜柏打了声招呼。
很快,屋内传来姜柏那玩世不恭的声音:“辛苦你了,铃木君,没事的话,你先退下吧……”
“嗨依~”
铃木应了一声,恭敬的退了下去,临走前不忘在姜泽身边叮嘱道:“城主大人喜怒无常,你自己悠着点,丢了命可怪不得谁……”
铃木走后,恭候在门外的两名瀛洲侍女,立即将移门拉至最大,但见房间内,姜柏仰躺在靠垫之上,有四个姿色姣好的瀛洲侍女在给他的肩腿处轻轻按摩,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各地大名进贡的精美食物,边上不远处,立子依旧抱着琵琶弹奏着柔和的音调。
姜泽吞咽了下口水,望着里屋那个曾经被自己抛弃的儿子,只觉的命运是这般的捉弄人。
良久,姜柏戏谑地对姜泽说道:“你脸上的伤怎么了?”
姜泽抚摸了下自己肿起的脸颊,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怎么样,下人的活不好干吧?你以前可是最看不起这些人,现在亲身体验后,感觉如何呢?”姜柏惬意的问道。
姜泽眼珠子闪烁几下,鼓起勇气说道:“柏儿,为父求你能帮帮我,如今远东已经被一个叫刘策的外人霸占了,为父知道你在瀛洲的势力十分雄厚,
不如你我父子一起联手,杀回远东,将刘策和他的麾下赶尽杀绝,光复我姜家的荣耀,到时我让你当远东的主帅,你我父子联手掌控一片天地怎么样?”
姜柏闻言,伸展了下手臂,周围的侍女立刻恭敬的退到了一边,然后以一副正经的神色对姜泽问道:“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姜泽忙向前爬了几步,对姜柏说道:“很简单,用你那强大的舰队,载着那些瀛洲人杀到远州,
从汉陵登入直取远州城,只要远东的世家知道我姜泽回来,定会向我姜家效忠,到时我们就再和远东世家联军一举把刘策消灭,
这样你我父子就能成为姜家的大功臣啊……”
姜柏闻言,陷入沉思,似乎在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不多时,他拿起矮桌上的檀香扇,呼的一展,玩味地说道:
“多么完好的计划啊,让我的人替你去送死,然后再替你达成目的,最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再次成为远东的总督大人,
哎呀,一听到你这不用本钱的算计,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的父亲大人还是这样的不要脸,这种熟悉的感觉真是让我倍加欣慰……”
戏谑过后,姜柏面色忽然一冷,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姜泽沉声说道:“你,还当我是三岁孩童么?这么容易就受你蛊惑?”
姜泽诉道:“柏儿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你都已经是一方霸主了,该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一下……”
姜柏回道:“是啊,该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一下,所以我要合作的话都会找有权有势的人去合作,而不是你这么一个丧家之犬……”
姜泽咬了咬牙关,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合作,那至少先把我送回江南苏州府吧?毕竟我是你亲生父亲!”
姜柏甩了甩扇子,极其趣味地说道:“喂~别总是一口一个父亲的,你我之间现在的关系并没有这么亲热,
今日找你来是因为你做事让我不甚满意,连一个客人都服侍不好,传出去的话,对我的声誉和影响很大的,
所以我另外给你分配了任务,从今日开始,你就不用到浴池帮忙了,我让渡边太郎安排你去挑粪挖煤,你要好好干哦,别再让我失望……”
姜泽闻言勃然大怒,忍不住对姜柏吼道:“什么?让我挑粪挖煤?你个逆子,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姜家嫡系三子!”
姜柏闻言,收起折扇轻点几下额头,夸张地说道:“哦,差点忘记了,今日开始你的名字也该改一下,在这里,姜泽的名字不再适合你了,
你就改名叫忠犬太郎吧,记住哦~千万不要记错了,否则我会很生气的,我的话说完了,你退下吧……”
“逆子,你敢这么对我……”姜泽闻言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羞辱,起身想要对姜柏扑过去。
不过他的脚还未迈进房门,一条绿色身影就在他眼前一晃,随即他感觉自己腹部被人抱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一个过肩摔狠狠按倒在地。
“不准对主公无礼!”江宪龙矢按着姜泽怒而视。
“江宪君,送忠犬太郎下去,交给渡边君处理吧,哈哈哈……”姜柏挥了挥手,继而仰躺在靠垫上。
等江宪龙矢押着姜泽离开后,姜柏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九五 永安夜市1
……
正月初三,冀州,永安城……
从十二月下旬至今,永安城是相当的热闹,从报纸上得知即将进行吏员科考的远东各地学子缤纷而至,想要凭借自己的学识进入各司入职。
相比与第一次吏员考核两万人报名,这一次报名人数足足翻了一番,最终在初一之时敲定了两万个名额,不过能录取多少还是有待能力说话的。
得益与第一批参加吏员考试的经验,这些学子得知那些被军督府录取的吏员都获得了至少一百亩职田后,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而且闻知在军督府,吏和官属于同等,想要当官向上爬,就必须从吏员做起,只要吏员在职期间合格有上进心,每年都会予以考虑优秀的吏员升迁,一下子让他们找到了条仕途的“捷径”。
往日里,士门望族垄断了仕途,寒门学子想要做官做吏,就必须要经过当地士族的欣赏举荐,只要士族大门对你满意点头,才会大力投入资本培养你成才。
不过,由于士绅优待的政策,不少养尊处优的世阀逐渐沦落到酒囊饭袋的地步,只要有人肯出钱,六品至五品的官阶都敢举荐,久而久之大周各地到处都充斥着卖官鬻爵的景象,可谓世风日下……
由于报纸上明文规定,一年内已经参加过一次吏员审考的学子今年不能再考,让无数第一次“趟雷”落榜的士子摇头叹气,不过很多人还是乐意以“前辈”的身份来到远东,给那些准备新参加吏考的学子指点江山。
这些前来参加吏员考试的学子中,有落魄的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出生的学子,也有不少衣鲜亮丽的富家弟子,大家齐聚一堂,心潮澎湃的准备迎接三日后吏员考试。
读书为做官,纵使现在有很多行业可以养家糊口,但不少学子还是向往那种官吏生涯,就算能拿上一些职田靠吃税租,也是万分乐意的。
对于这种纸面考核,大家都是万分的新鲜,忐忑之余也是有些紧张,不时聚集在一起讨论关于考核的事情。
如今,永安城的各大酒楼房肆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准备参加考试的学子身影,有自信的也有不安的,总之形形色色的人是应有尽有。
为了照顾这些前来吏考中的寒门学子,除开永安城本地考生,军督府特意包下了东面三条街道内所有酒楼,给来自其他各地的学生安排好了食宿,基本都是两至三人一间,给予了他们良好的休息和学习环境。
然而这样还是不够解决这么大的人流量,不少学子都是拖家带口来到远东的,实际人数怕是要超出五六万不止。
为此,宋嫣然主动替刘策分担,将名下永安城内五百间未曾租卖出去的两层宅院给学子居住,又有姜若颜出资提供学子食物,加上当地富户捐助,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至于刘策,他没钱,婚后个人资产都丢到了宋嫣然地方和商会内,要等来年才能看到具体收益……
夜幕降临,各酒楼内灯火通明,来参加考试的学子门在各酒楼大厅内听着“前辈”们关于考试时的情形,各个聚金汇神。
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容不得他们不关心。
只见一名青袍书生,将手伸到火盆上方烤暖后,起身开始对周围盯着自己的学子侃侃而谈,他曾经前来考过一次,虽然没有录取,但也算是有经验的“过来人”,值得引起大家的关注。
“这考试,就是在一间宽敞的房间内,你们进去后,只需按照主考官给你们的牌号对号在自己桌前入座就行,
里面有监考官来回巡逻,都是军伍出身的人防止你们作弊,别小瞧这些军士,他们识的字不比大家少,要是被抓到作弊的话,立马取消资格,
还有,吏考是有时间限制的,报纸上也登了,我就稍微重复一下,考试分两天举行,除开策论多半个时辰,每次考试都是一个时辰,到时主考官会将试卷发放下来,
你们只需按照试卷上所写的题目答下来就行,当然提前做完的话可以交卷走人,内中禁止任何喧哗,不然同样取消考试资格……”
听着这位青袍书生讲解考场的经历,底下听他说话的学子们都不由点点头,同时心中是既紧张又兴奋……
“那前辈,这考试难不难啊?”一名学子忍不住问道,“到底考些什么啊?”
青袍书生闻言,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得看你们是心属何司了,总之策论、算术是必考的,至于其他就不好说了,完全按你们选考的司务出题,上回我就因为考税科不合格,哎……”
听青袍书生这么说,众人也是长叹一口气,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坐在后桌的一名二十次出头的学子起身对边上的朋友说道:“子严兄,你看这永安城的夜市这般繁华,不如一起去逛逛吧……”
那叫子严的立马起身说道:“吴兄相邀,在下也正有此意,同去吧……”
酒楼大厅内回头望向两人,却见一人身穿锦衣华服但并非俗气,另一人衣衫朴素却整洁异常,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离席向酒楼外走去。
这两人,华衣那个叫顾子严,朴素儒服的唤作吴世昭……
两人一路结伴,踩着地上的冰雪来到繁华的西市大街,望着大冷天内中毅然人声鼎沸的情景,二人是相视一笑。
“天冷,不如就在这里喝碗羊肉汤暖暖身子……”
来到一处羊肉馆,两人被内中散发的浓浓香气吸引,虽然他们都吃过晚饭,但毕竟酒楼准备的食物都是以温饱为主,精致的美食还得自掏腰包。
如今见到这街市诸多诱人美食,顾子严忍不住诱惑对吴世昭提议道。
吴世昭也是咂了咂嘴,说道:“看来,又要子严兄你破费了……”
顾子严哈哈一笑,和吴世昭一起进入了羊肉汤店……
一进羊肉馆,却见内中座无虚席,到处都是喝羊肉汤的宾客,不由让二人大开眼界,赞叹这永安城百姓富足,因为内中不少喝汤的人明显就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客官,你们稍待,隔壁一桌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在边上坐一会儿……”一名伙计见到两人,忙上前打了个招呼,将他们引到靠墙边上的一张长凳上坐下。
顾子严和吴世昭落座后,望着店内的吃饭的身影,不由感慨万千。
骤然,吴世昭看到一张桌子前,几名瀛洲人正大口啃饼喝汤的情形,不由眉头一皱。
在店内伙计经过时,好奇的问道:“伙计,这里怎么也有瀛洲人啊?”
伙计回头望了眼那些正在狼吞虎咽喝着肉汤的瀛洲人,笑着回道:“观客官的模样,想必是前来参加吏考的考生吧?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咱冀州不单有瀛洲人,还有骊国人,塞外各部胡人,只要他们不犯事,你是随处可见咧……”
吴世昭点点头,叹道:“也只有汉陵侯治下的百姓才不会避讳让异族之人在境内走动。”
“那可不是……”伙计将毛巾一甩上肩,尔后神气的说道,“只要在军督大人治下遵纪守法,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你,
不信去街上看看,有不少胡人开的店铺,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要敢乱来的话,这后果可就惨喽……”
吴世昭点点头,对边上的顾子严笑了笑,顾子严对此表现出一副意料之中的事。
在送走了伙计后,两人又待了一阵,终于空出了一张方桌,在伙计的引导下坐了下来。
“两位客官,你们吃点啥?”伙计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菜单,递到二人面前。
顾子严接过菜单看去,良久说道:“伙计,先来两碗羊肉汤,两张肉饼,对了,手抓羊肉再来份大的,就先这样吧……”
“好咧,两碗羊肉汤,两张肉饼,大份的手抓羊肉,七号桌……”伙计吆喝着向后堂走去。
吴世昭劝道:“子严兄,会不会太多了?咱们已食用过晚实,怕是吃不下这么多啊……”
顾子严笑道:“无妨,吃不完可以打包,何况难得出来一次,岂能不尽兴呢?”
吴世昭点点头,也不再推辞,静静等候着餐食送来。
不多时,伙计就端着顾子严点好的餐食来到他们桌前,但见羊肉汤内入眼满满的羊肉,洒有葱花、蒜蓉、花椒,可谓是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而那份羊肉更是冒着丝丝热气,配合边上放着的蘸酱,也是让吴世昭和顾子严差点口水都流了出来。
吴世昭一口热汤下腹,只感浑身舒畅,就差喊出声来,忍不住赞道:“羊肉没有腥味,舒爽可口,汤料鲜美……”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然后取起筷子夹起内中的羊肉,不一会儿,他额头就有了几丝汗珠。
而顾子严则没有多说话,一门心思的喝着肉汤,脸上满是惬意的神情,良久他放下碗筷赞道:“平日家教甚严,吃喝都有一堆规矩,还是在这里好,能大碗喝汤,大口吃肉,就算来日吏考不合格我也打算在这里找个营生不走了……”
吴世昭拿起一张满是肉馅的饼说道:“子严兄所言甚是,以你我二人才学,就算不能被录取吏员,还怕找不到营生么?”边说他边将肉饼卷起一口咬下,吃的满嘴都是油。
顾子严也拿起肉饼啃了一口,待咽下后说道:“说实话,吴兄,这次我就是冲法务司的吏员去的,你呢?”
吴世昭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冲民政司去的,想以我的学识尽一份内务心力……”
一九六 永安夜市2
……
顾子严和吴世昭这一顿饭吃的是不亦乐乎,还在边上瀛洲人的指点下,往汤里添加了醋料,顿时让二人又发现了一个新天地,胃口更是大开。
待半碗汤下腹,肉饼啃完后,两人开始抓起手抓羊肉盘子上插的一把割刀,开始切着肉吃。
畜牧场的羊肉由于是人工饲养,吃的主食都是牧草混合麸皮干料,这肉是十分有嚼劲,很快,说打算打包的两人一起将满满一盘子肉吃了个干干净净,那满满一大碗羊肉汤也见了底。
“舒服……嗝……”
两人吃的是肚皮滚圆,心满意足的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帕抹了抹满是有你的嘴巴,打了一个饱嗝。
“惭愧……”吴世昭笑道,“自打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肉,还是在晚上街市上所吃,哎……”
顾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笑道:“是啊,莫说吴兄,就算是在下也是如此,从未吃的这么舒爽过,这永安城果真是与他处与众不同……”
两人感慨了一会儿,招来店内算账的伙计:“店家,结账……”
“来咧……”
账房先生手持算盘,来到七号桌,仔细看了下桌面,算盘拨的是清脆响亮,不多时就对二人笑着说道:“两位,你们是打算用汉陵通宝结账,还是银钱结账呢?”
顾子严闻言一愣,问道:“店家,这是何意思?”
账房刚要解释,隔壁桌的一名瀛洲人立刻回过头对顾子严说道:“呦西,我来说吧……”
只见瀛洲人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和一枚银圆,对他们说道:“两位先生,这汉陵通宝就是这两种货币,一铜一银,
这一枚汉陵通宝可当普通铜钱两三文用,这银圆一枚就是一两纯银,这成色也能抵眼下通用银锭二两甚至更多,
如果你用这种货币付钱的话,远比其他钱币滴,要便宜滴多,而且也很方便滴很,不用过秤……”
顾子严闻言,忙对那瀛洲人拱手行了一礼:“请恕在下无礼,阁下可否将手中钱币交由顾某一观?”
“当然没问题……”
瀛洲人二话不说,就将手中钱币递到顾子严手中,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些瀛洲人相信军督府治下的法律严谨,不怕他们贪墨了自己的钱财,而且那俩瀛洲人观二人斯斯文文一副书生打扮,也不像是梁上君子……
接过钱币后,顾子严和吴世昭两人仔细打量起来,只见这一枚铜钱正中一个方孔和自己所用铜钱并无什么不同,可它远比自己怀中所揣的铜钱要重,且做工精美,铜色靓丽,值得起一枚当两三枚用的说法。
再观那枚银圆,正面雕刻着一副山河图案,背面写着两个大大“壹圆”,周边刻着一行小字:银九成五,重三十六克。
沿边刻着一道道细小的齿轮,手指划过,感受凹凸有致,有着别样的触感,绝对是精美的做工。
“汉陵侯居然私铸钱币?但……”
起初顾子严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又不对,就算是私铸钱币,也都是以劣质充好从中获取暴利,可这两种钱币的质量绝对上佳的工艺制作,远比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要精美的多,观这成色也是“含金量”十足。
想到此处,顾子严从钱袋里取出一两重的银子与银圆对比了下,发现这其中无论重量还是成色都与那银圆差了一截,不由叹了口气。
随后又取出一串铜钱与那枚汉陵通宝相比,一比之下也是气馁不已,重量不说,就连质量也没有一枚比的上铜钱的。
“那如何确认这银圆一定值九成五银呢?”顾子严喃喃说道。
账房先生一笑,对顾子严说道:“这简单,客官只需在银圆边上吹口气然后放到耳边就知真伪,若低于九成五含银量,是听不到响动的……”
“是么?”
顾子严闻言,忙摆弄着吹了一口气,凑到耳边听去,果然耳边回荡着一声轻吟悦耳的金属回音,给人一种异样的感受。
“要是我中原各地都能换成这种钱币的话,那该有多便利啊,一枚当一两银子用,也不用剪银盘秤,多好……”顾子严说道。
吴世昭则是翻转着那枚铜钱,感慨道:“子严兄所言甚是,这等铜钱若在整个远东流传到开来的话,这市面上所售东西价格就会被压下许多,简直是利国利民啊……”
账房一听,忙道:“两位客官所言甚是,就好比你们所吃这顿饭,如果用汉陵通宝支付的话,一共是八十三文,
但你用其他钱币支付的话可得两百五十文钱喽,要是那些摔瓣子的话,怕是上千文咱都不收……”
所谓“摔瓣子”,就是灌了大量铅的劣质铜钱,一掉地上就分裂成数瓣。
顾子严和吴世昭闻言一怔,万没想到物价这么便宜,就算不用汉陵通宝,本以为至少也要一两银子,却不想会这般的实惠。
“那么这银钱和铜币去哪里换呢?”吴世昭问道。
账房说道:“军督府边上的钱庄啊,上个月刚开的,不过第一批铜钱和银圆已经换完了,想要换第二批的话得等一月初的时候了……”
顾子严点点头铭记与心,将钱币还给那两名瀛洲人,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锭成色八成以上的二两银子对账房说道:“先生,连同那几位瀛洲朋友一桌的饭菜我也包了,有多的就算赏你的,今日受益良多,以后若有机会,定会再次登门拜访,告辞……”
说完,不等账房答谢,顾子严和吴世昭对账房和那一桌瀛洲人拱手施过一礼,转身出了大门。
四个瀛洲人一听,狂压心中喜悦,连忙起身对顾子严和吴世昭鞠躬致意,等确定人走后,立刻对店家说道:“麻烦再来一盘手抓羊肉,要大份的,不能另算钱啊,那两位先生已经替我们付过了……”
。。。
吴世昭和顾子严出得羊汤店,因为刚吃过羊汤羊肉,两人身上比来时要暖和多了,再逛起这街市也惬意了许多。
“这永安城真是越来越让人着迷,这次吏考,我无论如何都要成为法务司一员,助汉陵侯一起维持这片世外桃源,然后将这份秩序传遍整个远东,不,整个大周……”顾子严信心满满的说道。
吴世昭深以为然:“子严兄说的不错,汉陵侯这次以考入仕的作风实在是开了中原王朝之先河,
给了我等寒门士子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我等决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争取考入司务任职,造福天下百姓!”
两名学子望着繁华如昼,人声鼎沸的街市,各自下定了决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这时,一名同样前来赶考吏员的学子从他们身边经过,顾子严偶尔一瞥,顿时对着他的背影“咦”了一声。
“那不是在远州总督府与汉陵侯据理力争的蓝胜,蓝大学子么?”
刚经过的那人的确就是当初带着成千上万学子反对女子入仕的蓝胜,但现在的蓝胜却是愁眉苦脸,心中压力备感巨大。
只因为蓝胜几人力驳刘策的事迹被远东时报登到了首刊,连着一个月十期内容足有八期首刊是讲述蓝胜如何在总督府内与刘策唇舌枪舌战的光荣事迹。
那些标题也是五花八门,什么“蓝学子当堂怒斥汉陵侯”,“汉陵侯欲发怒,蓝胜一句话就让他沉默”,“蓝大学子的反击,让汉陵侯深感汗颜”,“汉陵侯肆意妄为,关键时刻他出现了”,“蓝学子的成才秘密”等一堆异世界标题党充斥着整张报纸头条。
报纸还言这种不畏强权的事迹值得大家传颂千古,蓝胜绝对当的起大才之道。
结果,在报纸的宣传下,蓝胜一跃成为远东学子领袖,前来拜访的学生都快把门槛踩断,不少女子甚至对他是暗送秋波,扬言此生非蓝胜不嫁。
起初,蓝胜也感到飘飘然起来,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无意之举,非但没遭到军督府得报复,还给自己获得这么个大的名望。
不过,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因为名声太过显赫,他不得不来永安参加吏考,初到时觉得以自己才学考个吏员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很快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在深入了解吏考的内容和残酷后,心中是越发的紧张,这考试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难的多,淘汰率达到了惊人的**成以上。
要知道现在的蓝胜可是肩负着远东所有学子的期望,要是这被淘汰了,该如何见人啊,简直是丢死人了。
试问远东学子领袖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吏考都通不过,这说的过去么?以后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待遇么?
蓝胜怎么都不会想到,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刘策故意在背后使诈,有种东西叫做捧杀。
先将蓝胜与自己发生的事夸大描述,将蓝胜竖造成一个敢于跟强权抗争的英雄人物,同时也是在向天下人宣布,官府不一定都是对的,只要你敢对不公平提出异议,未必不能得到有效的解决方案……
这是正面的,值得宣扬。
至于反面嘛,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名声越是显赫,关注的人就越多,要想一直被捧着,就必须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否则一旦跌落神坛,就会被无数看你不爽的人给踩上几脚。
蓝胜得到了他自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名望,风头甚至都快赶过昔日的姜若颜,随之而来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人一旦得到过就最怕失去,蓝胜就是如此,他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涯,只能硬着头皮努力维持现在的形象。
“这次吏员考核,我一定要被军督府器重录取!”
蓝胜咬着牙,暗暗发誓道。
一九七 永安夜市3
……
带着一股子决不服输的信念,蓝胜步履蹒跚的走在大街上,这几日来他闭门苦学自己曾经最为深痛恶绝的算术,励志一定要要在吏考之中夺颖而出……
走在夜市大街上,除了男子之外,还有不少身披绒毛斗篷披风的妙龄女子结伴游逛,闲庭信步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
在寒冷的冬季夜晚,一身保暖靓丽的绒毛披风将这些年轻女子映照出另一层别样的美态,十分的着迷。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嬉笑着从蓝胜身边经过,手持一串串冰糖葫芦,向着西市街头最为繁华的地段走去。
这群少女中为首最为靓丽的便是甄洛,她身披雪色貂绒,一脸的纯真之态,似乎看什么都十分的好奇。
“甄洛姐姐,你的脚没事了么?”一名比甄洛小一岁的少女指着甄洛的小脚好奇地问道。
甄洛闻言面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好多了,多亏了吴医师,虽然还不能走远路,不过寻常这么走是没问题的了……”
少女闻言,舔了下糖葫芦说道:“吴医师真是好神奇,居然还能治好姐姐的脚,以后真该感谢感谢人家,对了,甄洛姐,你跟卓将军的事怎么样了?啥时候成亲啊?”
“你们呀,怎么就那么喜欢多嘴?”甄洛娇嗔的说道,“能不能成还没底呢……”
周围女孩们见到甄洛这幅模样,都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转眼间,这些少女莺莺燕燕的进入了一家新开的胭脂坊,开始采购起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不远处三条人影在灯火映照下,望着街市那繁华的情景,为首的一人默默擦拭着手中铜镜,左侧一人也就一米二左右高度,右侧则是一名气质脱俗的绒衣俏佳人。
这三人自然就是皇甫翟、朱增麟和宫洁心。
宫洁心叹道:“来到冀州快一年了,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片乐土存在,看着百姓们都能如此惬意的信庭漫步在这热闹繁华的街市,
我这心中也是万分触动,我墨家苦苦追求的理念不就是眼前这样的生活么?”
朱增麟也点头道:“确实,汉陵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远胜中原其他各地,能在他治下生活的子民,当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皇甫翟不动声色,静静擦拭着手中铜镜,良久才抬头说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有人负重前行,昔日军督大人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眼前的景象,是有多少人以不屈的意志和血水换取得来的,若有人不懂珍惜,才是真正的罪人……”
宫洁心和朱增麟沉默不语,算是认同了皇甫翟的话。
少时,皇甫翟对朱增麟问道:“听说你跟军督府商议要开设墨学学科?”
朱增麟用力应了一声,回道:“是的,民政司已经点头同意,来年学堂就会开设,钜子,我墨学就要弘扬与世,你该为此感到欣慰吧?”
皇甫翟轻颌双目,将铜镜负与后背:“为何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在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钜子么?”
朱增麟捏了捏拳头,说道:“钜子,我如果和你说了,你会答应么?”
皇甫翟说道:“你觉得呢?”
朱增麟摇摇头说道:“你定会反对我这么做!”
“既然你知道是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执意不悟?”皇甫翟反问道。
朱增麟辩解道:“钜子,多好的机会,墨者为什么要错过?你知道么?墨家几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这样的机会,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它流逝么?墨者做不到!”
皇甫翟说道:“首先你该明白我墨家的使命是什么,以守护天下百姓为己任,我们这些年做到了么?
既然没做到为何又要勉强人家去做什么?刘策有刘策的准则,如果我是他,是绝对不允许墨学在这个时候问世的……”
“钜子,请恕墨者无法理解你的想法……”朱增麟不服的说道,“为什么儒、道、兵、法各家学派都能在汉陵侯治下传播,偏偏就我墨学不行?墨学才是真正造福百姓的学派!”
皇甫翟说道:“将自己的所学捧到极致,从而贬低其他学派,你这样跟朝堂上那董文舒为首的伪儒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单凭你方才所言,这墨学就不该再次问世!”
“钜子,请你相信墨者,墨者自有分寸,一定会将墨学发扬光大,不出十年,墨学就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学派!”朱增麟无比自信的说道。
“那然后呢?”皇甫翟问道,“成为第一大学派后,就如同儒学那样逐渐堕落?然后又开启一个新的轮回是么?
要知道墨学脱胎儒学,出发点都是相同,目的是为了造福亿万百姓,可儒家坐大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多少学派被罢黜,又有多少人被坑害?
为了权势如蛆虫一样依附在皇室身上,现在还有多少像秦墨、林温这样一心为民的儒士?
难道你想让墨学的精神也和他们一样丧失,开始追名逐利迫害其他学派,最后成为全天下百姓的负担么?”
朱增麟摇头反驳道:“钜子,墨者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墨学崇尚显学,以民为本,获取权力之后当会大力发展汉陵侯所提倡的科学之道,
抛却儒学一堆华而不实的表象,真正做到天下大同的鸿门学派,新生的王朝将在墨学的倡导下冉冉升起,再也不惧外辱内患。”
皇甫翟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我问你,如果墨学跟皇室起了冲突,你将如何抉择?屈服还是抗争?无论怎么选择下场都是悲剧。”
“墨者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朱增麟自信地说道。
“也许你能保证你活着的时候不会发生,但在你百年之后呢?你能保证么?”皇甫翟说道,“要想将墨学发扬光大,这点对我而言并不难,只要我和刘策一番诉说,他也定会全力支持,
可你思考一下,我为何不这么做?你知道墨学一旦成势被有心人操纵,会比儒学给子民造成的伤害要大的多么?”
朱增麟摇摇头:“墨者不知钜子所想为何,墨者只知道,墨学现在已经到了该崛起复兴的时机,
至于学派伤害,目前为止没有比伪儒篡改的儒学典籍奴化子民所造成的伤害更大……”
“看样子你我之间是无法正常沟通,既然你认为你是对的,那就去做吧……”皇甫翟叹道,“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想法愚蠢的令我无法呼吸,我现在还在庆幸当初不收你为弟子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朱增麟脸上浮现一抹不服气的神情,浑身微微颤抖,对皇甫翟说道:“钜子,我知道说不过你,但请您务必见证,我朱增麟会为墨学做出应有的贡献,不会输与其他执事的!”
皇甫翟继续擦拭起铜镜,淡淡地说道:“如果我说我打算阻止你呢?你可有办法战胜我呢?”
朱增麟一惊,顿时哑口无言,良久才说道:“钜子,墨者请求你不要这么做,墨者真的不愿意与钜子为敌,做出这种背叛墨家的事来,
墨者真的只想好好将墨学发扬光大,仅此而已绝无他心……”
“算了……”皇甫翟缓了缓语气说道,“我现在也没心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多谢钜子支持墨者!墨者保证不会让钜子感到失望~”朱增麟对皇甫翟恭敬地行了一礼以示谢意。
一旁的宫洁心见二人争执不休,心下很是紧张,如今见两人停止的争辩,松了口气的同时,好言劝道:“钜子,朱执事,难得出来逛逛夜市,就先省下这些烦恼吧?不如我们四处走走吧?感受下这份和平的宁静……”
皇甫翟说道:“走吧,带你们去颐轩雅苑逛逛,早就听闻那里的风景可是远东一绝,不去的话是真的可惜。”
说着,皇甫翟率先迈出步子向前走去,而宫洁心和朱增麟也是紧跟其后。
……
卫稷和沈碧以及卫瑛还有卫烨四人共乘一车,来到了颐轩雅苑门口,望着富丽堂皇,满是人影簇动的情景,卫稷心情大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夫人,皇侄女,这地方一定要常来啊,里面的花样可多了……”
卫稷一本正经的跟沈碧和卫瑛介绍着颐轩雅苑内的情况,却见卫瑛眉头是一直紧蹙着。
“王叔,这种风月之地,当真无妨么?”
对于卫瑛的疑问,沈碧笑着对她说道:“这次你就听一次你皇叔的话吧,这里面还真值得来,并非你想的那样不堪,你瞧,这其中不乏有女子出入呢……”
卫瑛定睛望去,却如自己王嫂所言,不少少女甚至都是单人出入,这心也就安了不少。
远东有传言,来到永安游玩的人不逛东西街市,没去过颐轩雅,就等于白来一次冀州,所以,凡是来冀州办事的远东各大世家商贾,都必去颐轩雅苑,给那里带来不菲的收入。
卫烨瞧了几眼,忽然对沈碧说道:“娘,爹定是常来这里寻花问柳,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他定是瞒着你藏私房钱……”
“胡说,你放x!臭小子本王到底哪得罪你了?”卫稷闻言,吓得魂都快飞了。
沈碧瞥了卫稷一眼,抚摸了下卫烨的头说道:“你爹没这个胆子的,烨儿休要胡说,好了,大家进去吧……”
听沈碧这么说,卫稷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自跟随刘策回到冀州后,沈碧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大为改观,至少不会动不动就疑神疑鬼了。
“看样子,以后该找机会多出去逛逛,这样每次回来后就不用成天担心挨打了……”卫稷心中如此想到。
卫瑛见此,则是腼腆一笑,跟在沈碧边上进入了苑门内。
颐轩雅苑内同样人声鼎沸,各处场所内都有人声嘈杂,最后卫稷夫妇决定前去马戏团内看表演,毕竟酒楼茶肆有卫烨在不方便进去。
至于那些红牌苑坊……卫稷想去也不成啊……
一家人买过门票,进入一座巨大的帐篷内,马戏团的表演还未开始,四人对号入座,开始静候节目的开始。
一九八 永安夜市4
……
颐轩雅苑,一座典雅的戏院内宾客过半,台上的乐师正在演奏着轻吟悦耳的古筝,一边的舞姬随音乐起舞,一切显的是那么自然随和。
戏院座位上寂静无声,宾客们静静的感受着音乐和舞蹈带来的魅力,相比马戏团和酒楼各处的喧哗,这里更多了一份宁静。
最前排的雅座上,落座着一对男女,同样安静的欣赏着台上乐坊的表演。
这男子赫然就是刘策,他换下了军戎,穿着一身黑色锦绣华衣,一只手掌紧紧握着身边一袭肩披素色裘绒的女子。
而这名女子一头五黑秀发盘肩而下,将她那完好的身材衬托的错落有致,唯有面部却带着一副带有唐风的狐妖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唯有鼻沿之下那张抹有淡色胭脂的樱桃小嘴不时轻轻蠕动着,配合露在面具外那细如凝脂的肌肤,和尖细的下巴,可以看出她是个清新脱俗的佳人。
良久,刘策轻声对她说道:“知道你喜欢安静,所以带你来这里看看,你还满意么……”
“嗯……”
“狐妖”轻轻应了一声,细手五指也是紧紧扣住刘策。
感受着狐妖手心传来的温度,刘策目不斜视,望着舞台,又说道:“每次和你相会都跟在做贼一样,真想站在大街上告诉大家你是我刘策的女人……”
狐妖说道:“军督大人,我能知道你对我有情,那就足够了……”
“还叫我军督大人么?”刘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现在的我不是什么军督大人,只是一个陪着自己心爱的人游逛街市的普通男人……”
“嗯……”
狐妖又是轻轻应了一声,泯了泯嘴唇,似乎带着一丝娇羞之态。
“你爹来找过我了……”不知过了多久,刘策淡淡说道。
狐妖轻点螓首:“让你费心了,我爹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理会他就是了……”
刘策轻笑一声说道:“不理会能行么?毕竟也是我岳父大人啊,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狐妖奇道:“我爹说什么了?”
刘策凑到狐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惹得猫妖贝齿轻启,忍不住抬起玉手,背部轻轻泯住小嘴,似乎是在轻笑。
“你真该多笑笑,你笑的样子很美……”刘策轻抚了下狐妖的秀发说道。
“你,是不是跟姜夫人和宋妹妹也这般呢?”狐妖低着头轻声问道。
刘策小声说道:“我只对自己爱人才会甜言蜜语……”
狐妖沉默不语,身子不由自主向刘策边上靠了靠,面具上两个视孔内的明眸如一汪秋水闪烁。
舞台上一曲演奏完毕,随着乐队成员到舞台中央对观众施礼致意,台下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刘策和狐妖也是同样轻轻拍着手掌……
散场之后,刘策和狐妖随着人流挤出戏院,甫一出院门,一股凌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带起了狐妖两鬓发丝,让她不由伸手遮掩……
“冷么?”
刘策适时的挡在狐妖身前,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裘绒。
“没事了……”狐妖轻轻摇了摇头,对刘策说道,“天色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刘策柔声说道:“那就让我送你回家吧……”
“嗯……”
狐妖轻轻应了一声,顺势被刘策揽入怀中,亲昵的向颐轩雅苑门外走去。
“军督大人,你也在这里啊?”
就在这时,迎面而来的一声大喊却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却见是霍青和拓跋月这对欢喜冤家手牵手,满脸兴奋的向自己走来。
狐妖一见霍青,连忙从刘策怀中挣脱,不由退到其身后,将自己掩藏起来。
刘策不动声色,对霍青和拓跋月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们这对新婚燕尔也会出现在这里,大冷天的本军督还以为你们足不出户呢……”
霍青笑了笑,与拖把月互望一眼说道:“闲着也是闲着,这几日无事特带月儿来四处逛逛,顺便看看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带点回去……”
刘策点了点头,望着这对璧人,轻颌眼眸说道:“这些时日来,也辛苦你了霍青,等吏考结束后,本军督会将你的羽林卫拉入精卫营编制,到时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多谢军督大人……”霍青谢过后,瞥见刘策身后的素衣面具女子,不由感到好奇,“军督大人,敢问这位是……”
狐妖紧张万分,紧紧抓住刘策的披风,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刘策感受到身后狐妖的紧张,淡淡地对霍青说道:“这个,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霍青闻言,心中好奇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烈,与拓跋月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刘策看出了二人的意图,笑着说道:“好了,你们也难得出来一趟,就应该好好逛逛,别浪费这难得的休息时光,本军督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狐妖向颐轩雅苑大门走去。
不想在经过二人身边时,拓跋月突然对狐妖说道:“姐姐,你脸上的面具好漂亮,敢问是在哪里买的?”
狐妖闻言一怔,身体微微颤抖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这里新开的器具店就有,妹妹可以去那里挑挑看……”
“是么?”拓跋月闻言一笑,“姐姐的声音真好听……”
“月妹妹谬赞了……”狐妖小声说道。
“咦?姐姐认识我么?”拓跋月闻言奇道,“您是如何得知我名讳的?”
“我……”
狐妖一时不知所措,关键时刻还是刘策解了围,对拓跋月说道:“好了,霍夫人,你就别再问这么多了,你和霍青结婚的事全永安城都知道,
况且你在这永安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知道你的名号很难么?有什么好疑神疑鬼的?”
刘策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拓跋月那天生活波的性格注定不可能跟大家闺秀一样安分守己的呆在家中,时常喜欢带着随从在永安城内外策马闲逛,知道她的人倒也的确不少。
“军督大人这么说,倒也有几分理……”拓跋月似乎信了刘策的说辞,忽然俏皮的说道,“来年马球队开始组建,军督大人能否让我组建几支女子马球队呢?”
“月儿,不准对军督大人无礼……”霍青尴尬的拉了拉拓跋月,“哪有女人打马球的?”
拓跋月笑容一收,对霍青说道:“怎么,看不起女子啊?军督大人都没说话要你瞎决定啥?不服,咱这就回去比划比划,我让你三招照样将你打趴下!”
刘策见此,是哭笑不得,于是说道:“行了行了,你俩也别吵了,我看月夫人的提议不错,谁说女子只能懂琴棋书画的?
这女子马球队本军督批准了,先这么着吧,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刘策就拉着狐妖飞也似的离开了颐轩雅苑。
等刘策一离开,拓跋月就推了推霍青说道:“喂,你有没有发现军督大人身边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总觉得好像很熟悉,定是我们认识的人……”
霍青笑道:“军督大人魅力非常,身边多几个爱慕的女子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咱也别在人前嚼舌根,尤其我姐姐跟前知道么?免的徒生事端……”
“这还用你说?”拓跋月白了霍青一眼,尔后说道,“我要看马戏团表演,对了,那女子脸上带的面具,也给我买一个,挺好看的……”
霍青无奈,点头说道:“好好好,走吧我的小姑奶奶……”
说着一把想揽过拓跋月,却不想拓跋月侧身一闪,一下跳到了他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嬉笑着的去寻找那家卖面具的店铺了……
而刘策和狐妖出了颐轩雅苑大门,狐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怎么,你很紧张么?”刘策微笑着问道。
狐妖摇摇头道:“没有……”
刘策嘴角一撇:“还说没有?你看你手心都湿了,大冷天的不要说是热出来的……”
狐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确实都是汗水,被刘策这么一说,不由再次低下头来。
望着狐妖这幅矜持的模样,刘策眼中是越发的怜爱,刚想嘱咐几句,却又被人给打断了……
“糙~”
一声粗犷的喝骂响起,让刘策和狐妖齐齐望去,只见不远处,马国成一家子正大摇大摆的走在街市上。
新军操练营已经步入正轨,加上军中这段时日比较清闲,马国成就暂时被调回永安参与吏员考核,负责考场纪律管束这块,顺道能和家人团聚,今夜也是难得带一家人出来逛逛。
这一家子出门可真是够威风,除了夫妻之外,连三儿一女一妾都带上了,身后还跟着六个专门收拾购买物件的侍女。
但见马国成二儿子马涛来到一处卖竹蜻蜓的摊位前,对马国成说是:“爹,我要买这个……”
“糙~~”马国成歪着嘴一声喝骂,“你个混账东西都多大了?还玩这个,是个男人就该跟你爹一样,玩刀枪……”
马国成的夫人杭氏劝道:“官人,涛儿才九岁啊……”
“糙~”马国成说道:“九岁怎么了?九岁已经不小了,再说我也没说不给他买,付钱吧,我糙……”
杭氏不再言语,只能默默跟着自己丈夫替孩子买了些玩具带上。
“这个马国成,还是这么粗俗……”刘策看着马国成一家凝眉摇了摇头,“不过,他比之当初,可是要有排场的多了……”
狐妖轻声说道:“有些人就是这样,脾性岂能说改就改?只要能遵守军督府律法就足够了,没还要去管那么宽……”
刘策应道:“你说的不错,与我所想相同,不过这里人多眼杂,我先送你回去吧,胤儿……”
一九九 催促
……
刘策和叶胤相依走在繁华的街市上,欣赏着这寒季夜空下,这永安城内特殊的风景,待行至街口后,又是一起踏上早已停放的四轮马车。
待上得马车后,叶胤这才摘下戴在脸上的狐妖面具,完整展露出五官细腻、恬静脱俗、洁如凝脂的姿态。
刘策静静凝视着叶胤,良久才开口说道:“难得见你肯恢复女儿身,每次看都是这般动人,真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叶胤别开刘策投来的炽热眼神,望向玻璃阻隔的车窗之外,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只是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将它走完。”
刘策点了点头:“我知道,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只是有空闲时间的话该多去陪陪瑜儿,毕竟你才是她的生母……”
一提到自己女儿,叶胤脸上流露出一丝母爱的光芒,双眼也有些微微通红。
刘策见此,握住叶胤的手,轻声对她说道:“如果你现在放弃,没人会怪你的,留在我身边我同样可以帮你,你不是金丝雀,相信我……”
叶胤沉默了片刻,收拾完心情,对刘策说道:“我知道,你会真心实意的帮我,但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这么放弃,还是有些不甘心……”
刘策闭目深思,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逼你,总之,你若改主意了,就尽管和提……”
“嗯……”
叶胤应了一声,将头枕在刘策怀中,显露出她难得浮现的小鸟依人那一面……
马车继续稳稳行驶在水泥铺就的道路上,约莫一刻钟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叶府大院门口。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眼看就要分别,叶胤依依不舍的从刘策怀中挣脱,打开车门步下了马车。
刘策望着叶胤的背影,没有过多的考虑,也跟着跳下马车。
“你……”
见刘策跟来,叶胤有些意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还是陪你进去吧……”刘策抓起叶胤的手说道,“知道你爹脾气倔,我很不放心,还是陪你一起进去见过他老人家才能安心,走吧……”
“嗯……”
叶胤心中十分欢喜,难得和刘策有单独相处的时光,她也多想让刘策多陪陪自己。
二人携手进入大院,府厅的管家见自家小姐身边跟着一个男人,本能想要上前阻止,但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见叶胤并不反感,甚至对这男人还多有依偎之意,也不好阻拦,只是打了个招呼后就将他俩往正厅引去。
二人还未入正厅,就见内中灯火通明,显然是叶峰在等待女儿归来。
“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叶胤松开刘策紧握自己的大手,对他说道,“我先进去和爹打声招呼……”
这是一个礼节问题,毕竟刘策是以私人身份前来拜访叶家,自然是要按叶胤所说的办了……
当然,叶胤也怕叶峰忽然刁难刘策,搞的场面异常尴尬……
刘策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紧了紧叶胤肩上的雪色貂绒:“好的,我在这儿等你,去吧……”
叶胤眨了眨美眸,转身向客厅内走去。
一进正厅,叶胤就见叶峰和甘氏坐在主座上一脸肃色的凝望着自己,尤其是叶峰,手里端着个茶碗,目光如炬,沉着张老脸盯着自己女儿。
叶胤收拾下心情,上前对父母行了一礼:“爹,娘,你们还没休息么?”
“哼……”叶峰放下茶碗,冷哼一声对叶胤说道,“这么晚才回来,去干什么了?”
叶胤回道:“爹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自然是和军督大人在一起了,顺便探望了下瑜儿……”
甘氏闻言,一脸凝重的说道:“胤儿啊,不是为娘多嘴,现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前些日子你爹也找军督大人谈了,观他的意思……”
“行了行了,我来说吧,照你这么唠叨下去,到天亮也说不清……”叶峰打断甘氏,对叶胤说道,“爹上半年跟你提的条件你还记得没有?”
叶胤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叶峰继续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这条件……”
叶胤脸颊微微一红:“爹,这事能催么?女儿是人,军督大人也是人,又不是只会发情的牲口,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眼下军督府势力成倍扩张,各司要务都忙的不可开交,这事就等稳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叶峰反驳道:“传宗接代,万物繁衍,乃天地之本性,也是自然之道,有什么比人丁繁衍生息更重要的事么?
何况,牲口尚且有**,更别说是人,你们再忙,也不会连这种事情都要我这把老骨头操心吧?
再说既然很忙的话,那一品诰命夫人怎么就又有了身孕?我看那刘策分明就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只是欺负你不谙世事,与你逢场作戏而已,哼……”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军督大人?”叶胤显然不爱听叶峰这番自以为是的话,当即反驳道,“女儿都说了多少次?是女儿擅作主张,与他无关的……”
叶峰挥了挥手说道:“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两条路,要么立刻和刘策成亲,要么给我生个外孙,自己选一样,
不然我就把你身份透露出去,让整个远东都知道,看你怎么有脸再在军督府内待下去……”
“爹,你这样太过分了,哪有这么逼女儿的?”叶胤顿时有些不淡定了,语气也有些急促,“这种事情讲的是水到渠成,靠逼迫有用么?”
“我等不及了……”叶峰挥手说道,“你这样不明不白被刘策占了身子,我已经忍让很久,现在就这么一点小小要求你都不肯妥协?你还是我叶峰的女儿么?”
甘氏见叶峰发火,忙劝道:“老爷你发什么火啊?好好跟咱女儿说……”
又苦口婆心的对叶胤劝道:“胤儿啊,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就答应了吧,这些日子你爹也是脾气上头,你可别忤逆他的意思……”
叶胤摇摇头说道:“爹,娘,女儿自有主张,你们俩老无需操心……”
“够了!”叶峰大手一扬,厉声说道:“也是我平日里对你缺乏管教,若任由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叶家的门风都要丢尽了,
这件事等会儿再谈,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跟一个叫皇甫翟的神棍走的很近?这家伙我见过,成天拿着面铜镜四处显摆,有没有这回事……”
叶胤没有否认:“是的,皇甫先生是我老师……”
“老师?”叶峰一听这俩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要再跟我提这两个字,南山书院的事你忘啦?我本以为那庞师一脸正气,为人师表,结果居然要打你的主意?
一想起那老东西跑叶家跟我提出要娶你续弦,我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妈的,真是衣冠禽兽,
枉我这么信任他,他居然馋你的身子,真是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还恬不知耻的跟我说他心悦你,
一想到他头发都花白了还是这般春心荡漾的模样,我真是感到反胃,当初怎么就没一巴掌扇死那老东西……”
叶胤捏看捏自己粉拳,说道:“皇甫先生不是庞师,他们俩完全不同,岂能相提并论?”
“我还不是为你好?”叶峰怒气冲冲的说道,“不管你跟那皇甫翟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只给我记住你现在是刘策的人,必须时刻注重自己的形象……”
顿了顿,叶峰又说道:“不行,没准刘策也只是骗你身子,想要不负责任,我必须再去军督府一趟,必须让他马上娶你过门才安心……”
说着,叶峰起身不顾母女诧异的目光,刚要出门,却听门外响起了一阵雄浑的声音。
“这么晚了,叶族长不必再亲跑一趟军督府,本军督已经来了,有话今天不妨敞开直接挑明!”
叶峰和甘氏一愣,却见刘策大步踏入了正厅,径直来到叶胤身边,对二老拱手施礼:“刘策见过岳父、岳母两位大人。”
“见过军督大人!”
二老惊讶之余忙回以一礼,待起身后,叶峰说道:“不想军督大人光临,未曾远引,万望恕罪,来人,上茶……”
刘策回望一眼身旁的叶胤,对叶峰说道:“那就有劳岳父大人了……”
说完刘策拉着叶胤,大大咧咧的坐到客椅上,叶峰见到这一细节,心下稍稍放宽心了些,也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等下人上过茶后,刘策说道:“岳父大人,方才你们和胤儿的话我都听到了,有些事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首先,我刘策会对胤儿负责到底,这个请你们二老放宽心,只是胤儿有自己的理想需要实现,我是尊重她才会有眼下这种局面,说实话我是巴不得想将胤儿纳入府邸。
其次,皇甫翟的人品我以汉陵侯、前军都督、镇东上将军以及胤儿未婚夫的身份和你们保证,他绝对不会做出和庞师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来,
不知道我这么说,二老心里可曾好受一些?”
叶峰闻言说道:“既然军督大人这么说了,在下自是相信了……”
说到这里,叶峰眼珠子闪烁几下,对甘氏使了个眼色,甘氏见此心领神会,对叶胤说道:“胤儿,随娘先进屋去,让军督大人和你爹好好谈谈吧……”
叶胤点点头,对刘策轻颌一下美目,就随甘氏离开了。
等叶胤一离开,叶峰当即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既然您难得跑一趟,胤儿的事先不提,我还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刘策微微一笑:“岳父请讲,能效劳的,本军督自是义不容辞……”
叶峰说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军督大人可还记得王匡么?”
刘策应道:“自然记得,莫非岳父大人想要给他说情么?”
叶峰摇摇头:“非也,王匡罪有应得,何况与我叶家也素无交情,怎会替他说情呢?
只是王匡旁系有个孩子寄居在我府中,今年一十四岁,颇懂兵书之法,想请军督大人栽培一下。”
刘策轻颌双目:“既然是岳父所托,刘策自是责无旁贷,不知这孩童名字是?”
叶峰说道:“这孩子,名唤王宗嗣……”
二百 大周的消息
……
“王……忠……嗣?”
听到这个名号,刘策顿时觉得自己脑壳都有些生疼。
这个异世界实在太过诡异了,张定边、孟珙、张议潮,还有那胡人哥舒翰,一个比一个牛,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如今又来了个王忠嗣,一股脑全跳出来了……
“是王宗嗣……”叶峰纠正了刘策的发音,又仔细解释了一遍。
刘策晃了晃头,对叶峰笑着说道:“既然是岳父大人所介绍的人,那本军督也不可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这样吧,就等吏考过后,让这孩子去军督府报道,我自会让人安排他去处好好栽培的……”
叶峰端起茶碗对刘策说道:“那就先谢过军督大人了……”
刘策也端过茶碗说道:“岳父大人客气了,是该在下敬您才是……”
二人客套一番后,又话了些家常,在说起刘瑜的时候,叶峰眉目也是舒展更开了。
叶峰虽然对女孩重视不够,但毕竟也是自己外孙女,叶胤的骨肉,要一点都不关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通过多方途径打听刘瑜在军督府内的状况。
结果很让叶峰放心,刘策对刘瑜十分的宠溺,没有半点男女成见,这说明他应该是对叶胤有感情,不会辜负她。
不多时,甘氏从内屋出来,对叶峰轻颌一下眼眸,叶峰当即会意,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看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里安歇一晚,我已命人替你收拾好了房间,就且住下吧……”
“不麻烦了……”刘策摇摇头说道,“这里离军督府不远,过个几条街就到了,本军督也是怕胤儿路上有个闪失才亲自送她回府,现在她安然抵达我也就放心了,天色已晚,二老也请早些歇息,就先告辞了……”
眼看刘策要走,叶峰夫妇岂能让这“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于是叶峰忙开口说道:“军督大人,莫非你是觉得寒舍太小,招待不周么?”
刘策眉头一蹙,回道:“二老何出此言?多虑了,改日在下再登门拜访……”
话毕,刘策转身就要向府厅外走去。
甘氏忙说道:“军督大人,您就过一夜再回去,老身会派人去和军督府打招呼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的话,我们也怕外人说招待不周的……”
刘策微微一笑:“岳母大人多虑了,路途并不遥远,怎么会……”
叶峰打断刘策的话说道:“行了,军督大人,您今天要出这个门的话,也没人能拦着你,只是我叶家是无脸再在这永安城呆下去了……”
刘策疑惑道:“岳父大人你这话何意?”
叶峰苦笑一声:“你都喊我一声岳父了,你说我女婿来到家中,然后连夜要走,这要传出去我还能见人么?
对,没错,你和胤儿是没成亲,外人也不知道胤儿是女儿身,但不管怎么说你俩是有夫妻之实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骗的了别人难道还骗的了自己不成,既然你是胤儿丈夫,也打算负责到底,那就应该尽一份丈夫的责任,你说我讲的对么?军督大人?”
刘策一时语塞,脑海里稍作思考之后,瞬间明白了叶峰话里的意思,方才在屋外他也听到了这对夫妇对叶胤的逼迫,心下也不由叹息了一声。
“那就麻烦二老了……”事到如今,刘策也不得不留下来,只能故作镇定的对叶峰拱手施了一礼。
叶峰闻言心中狂喜:“这就对了,夫人赶紧去给军督大人准备浴汤……”
甘氏也是心情十分激动,听叶峰一说,立马回头去命下人安排洗漱和换洗的衣物了。
……
第二日清晨,刘策幽幽从卧榻上醒转过来,侧身望了眼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叶胤,只见她疲倦的脸庞挂着一抹微微的红晕,带着一副满足的神情仍然在熟睡之中,发出均匀的轻鼾……
回想起昨夜与叶胤之间的缠绵,刘策微微叹息一声,轻轻抚摸了下她的鼻沿,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安静的在卧榻上仰躺一阵,刘策小心翼翼的将叶胤缠着自己的玉臂移开,又十分小心的放入温暖的棉被当中,随后轻轻掀开被子步下床榻,取过一件外衣将自己精壮的身躯裹住。
来到屋内摆放的火盆前,刘策俯下身子拨弄了下盆内余烬,又增添了几块炭火,便整理起自己的衣物,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才打开房门悄悄步出了房间。
等刘策一离开,原本熟睡中的叶胤,微微睁开了眼帘,等确定刘策离开后,回想起昨夜的一切,羞的将头埋入了棉被之中。
经过昨夜的**缠绵,叶胤本来都想要放弃自己的坚持了,全靠仅存的一丝执念支撑着。
这个男人实在有着说不出的魅力,让她根本无法把持住自己……
告别一脸堆笑,“阴谋得逞”的叶峰和甘氏夫妇,从叶府出来后,刘策直接向军督府走去,吏考在即,很多事必须要再仔细确认一下,绝对马虎不得。
等他一路赶到军督府时,前脚还未踏入府门,就与刚好赶来的许文静撞上。
“军督大人,有个人想要求见您……”一见到刘策,许文静就神秘兮兮的说道。
刘策正了正神色,对许文静说道:“何人要见本军督?”
许文静刚要说话,忽然鼻子仔细嗅了嗅,忍不住问道:“好香的胭脂气息,绝对是上层的香料制成,军督大人,观你这架势,昨夜似乎不在府中……”
“本军督去哪里还需要跟你启禀么?”
刘策白了他一眼,然后也不自觉的伸起衣袖闻了闻,确实如许文静所言,有一股淡淡的暗香犹存,想必这是从叶胤身上遗留下的,同时感叹这许文静的鼻子简直是比狗都灵敏……
许文静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情景,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孟珙你还知道吧?”
刘策点了点头:“知道,怎么了?”
许文静说道:“他现在就在我府上,昨夜才赶到的永安,说想要投奔您……”
刘策闻言蹙眉沉思:“他来投奔我?看样子神都定有什么事发生,嗯……”
想到这儿,刘策就对许文静说道:“那就让他过来吧,正好本军督要跟他了解下中原各地的具体情形……”
“是……”
许文静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踏下台阶去找孟珙了。
大概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孟珙就被许文静带到了军督府就跟案前。
一见到刘策,孟珙当即跪拜在地行了一礼:“孟珙见过军督大人……”
刘策抬手说道:“孟将军,您请起来说话吧,真没想到你会不辞万里来到远东之地,实在让本军督深感意外……”
孟珙起身后叹道:“军督大人,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自新君登基收复神都之后,我就挂印辞官,一路从京畿向远东行来投奔与您。”
刘策奇道:“既然神都光复,那孟将军又怎会放弃大好前程,辞官前来远东这片酷寒之地呢?要知远东的冬天可是异常寒冷啊……”
孟珙叹道:“远东的冬天再冷,也比不上心冷啊……”
听着孟珙似乎话里有话,刘策指了指府厅内的椅子对他说道:“孟将军,请坐下说话。”
“多谢军督大人……”
孟珙谢过后,和许文静一起落座在客椅之上。
“说说吧,孟将军,中原局势到底怎么样了,本军督也听说了新君登基,伪齐高密身死的消息,但具体的消息却是知之甚少……”
听刘策问起中原的局势,孟珙又是哀叹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军督大人,高密虽然死了,但中原的形势却比以前更乱了,
神都是收复了,但在下现在十分后悔,宁可它没有被收复,您知道神都收复是以什么为代价的么?
驸马爷李宿温为了收复京师,不惜与异族合作,向他们借了两万精骑,条件就是神都收复后,城内的财帛女人尽数归其劫掠,
短短五日时间,这群畜生在神都城里胡作非为,数十万女子惨遭凌辱,数千间房屋被烧毁,十五万女子沦为贱婢被他们掠往凉州,
军督大人,您是没见到,夏人走后,整个神都城内到处充斥着一幅幅令人作呕的画面,宛若人间炼狱一般,
随处可见百姓啼哭的身影,一些个姑娘家更是衣不蔽体,身上都是畜生留下的痕迹,失去希望的民户举家自尽,真的是……是……”
时隔多月,孟珙回忆起昔日神都城里的一幕幕,还是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竟是有些泣不成声。
刘策闻言,面色阴沉,良久问道:“你说,大周收复京师的代价,就是允许异族劫掠京师?李宿温他哪来的胆子替大周皇室做这么个决定?新君难道不知道,也不阻止么?”
孟珙痛苦的摇摇头:“新君自然是知晓李宿温与夏国订立的契约,但他也没阻止,所以才任有胡人劫掠伤害京师的百姓!”
刘策闭目不再言语,拳头捏的是死紧死紧,脸颊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抽搐了几下。
许文静见此,却是自顾自的火上浇油:“这着实可恨,去年我冀州军平叛所经途中可是秋毫无犯,哪怕到了神都城下也是同样军纪严明,
可真没想到,我冀州军不敢做的事,反而主动让那群蛮夷去做,这大周皇室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然后呢?”刘策没有被许文静的语气蛊惑去接他的话,只是继续对孟珙问道,“神都收复了,其他各部勤王主力又如何了,还有,远在蜀地的朝廷也该回到神都了吧?”
二零一 现在不是在反?
……
“在下离开神都不久,就收到朝廷派发的消息,蜀地太上皇和一干重臣都已经回到了神都,不过,局势并没有因为京师收复有所好转,
至今为止,高密之子高祥依然在盛州地界率齐军残部负隅顽抗,朝廷军队屡攻不下,李宿温和薛成综的两路军队被多次击退,折损了不少人马,
加上冬季临近,将士们都是士气低迷,厌战情绪十分高涨,已隐隐有哗变的趋势,所以暂时与高祥所部处于休战之中,
当然,这是其次的,最关键的问题是勤王各部所造成的损失必须要有朝廷承担,仅伤亡的抚恤金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今京畿之地刚刚收复,朝廷哪来的钱财弥补这笔巨大的亏损,虽然战死的普通将士只有区区二十八两抚恤银,可就算是这样,现在的朝廷也拿不出来,
但这笔抚恤却是必须要给的,朝廷没钱,只能和前来此次勤王的各地军阀商谈解决之道,最后朝廷为了甩开财政包袱,居然给前来勤王的各级士审财政、行政,甚至任用官吏的权力,
要知道如果这样的话,久而久之,朝廷还有何威信可言?只怕是江河日下,更加的万劫不复啊,
另外,荆楚之地发生了声势浩大的民乱,有个叫黄覆的匪首,趁薛成综大军出征,四省空虚之际,连破荆楚各地三十三座城镇,几乎是百战百胜,打的当地留守官兵是闻风丧胆,
后更是在汝州举起义旗誓要灭亡大周,早对世家不满的民户纷纷响应投奔到他麾下,可谓是一呼百应,
薛成综薛总督担忧自己后方被黄覆吞并,所以也是逐渐失去继续与高祥周旋的心思,正筹酿着挥师回转属地平叛……”
孟珙声声句句策倾诉着大周日益恶化的局势,令刘策和许文静蹙眉凝思,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稍作沉默之后,刘策点头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我很好奇,你为何会想到远东来投奔本军督呢?”
孟珙说道:“不瞒军督大人,在下在你麾下呆过数月,深知军督大人的为人,或许眼下也只有您能改变这一片如同炼狱火海般的中原局势……”
刘策轻笑一声,回道:“这样吧,孟将军初来乍到,先在永安城休息几日,等些时日我自会安排你前往合适的军营……”
孟珙起身拱手谢道:“多谢军督大人……”
刘策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出门会有人安排你的住所……”
“属下告退~”孟珙谢过后,缓缓退出了军督府。
等孟珙一离开,许文静就忍不住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大好的机会啊,大周朝廷本就已经一滩死水,这卫冉再这么一搞,怕是要名存实亡了……”
刘策点点头,冷哼一声:“所以从一开始本军督就没打算在大周这棵树上吊死,只是尽一切所能从这棵树上摘取仅存不多的果实,
现在,该给这棵千疮百孔的大树再添一把烈火,让百姓看清他无能的真面目……”
许文静阴恻的干笑几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让异族纵兵掳掠京师的妇孺财帛,这种举动无疑就是让天下百姓民心尽失,让皇室在天下人面前蒙羞,
给予地方勤王主将官独自行政、和财政的权力,就如同阿猫阿狗都有总督的资格,更是自取灭亡,来年整个中原大地怕到处是军阀林立,
唉,卫冉毕竟太年轻,他是想借各方世家自相争斗的机会铲除异己稳固皇权,却不知这样只会让强者更强,怕是以后会培养出比高密更强大的军阀……”
刘策单手枕头:“中原的烂摊子我们暂时管不了,正好借此机会稳固住远东的势力,本军督正愁如何让远东百姓对大周失去认同感,不想孟珙带来的消息倒是给了这个机会,
后者先不说,就拿京师百姓被异族劫掠这点做文章吧,想必大周朝廷把消息封锁的很严,要不然不会过这么久,我们才从孟珙口中获悉这耸人听闻的一幕……”
许文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马上让人拟写控诉大周皇室的诉文,只要一经发布,相信整个远东绝对会一片哗然,百姓会对大周彻底失去认同感……”
刘策笑着说道:“报纸是自然要登的,不过不能直指大周朝廷,应该以李宿温的无耻行径做文章,然后旁敲侧击影指朝廷**无能,等民心波动后,再将舆论一次扩大,了解了么……”
“军督大人英明……”许文静躬身行了一礼,脸上浮现一抹猥琐的笑意。
刘策说道:“不过,当务之急是吏员招募的事,再两天吏考就要开始了,能不能收获远东亿万百姓民心,不能只靠舆论,
关键还是要看实干,要是能改变他们过去贫苦的生活,感觉到本军督治下与以往不同,就算没有报纸舆论,一样能得到他们的拥护……”
许文静忙回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只要民心稳固就算我们要自立割据,百姓也会坚定支持,站在我们这一边……”
刘策双眼微颌,对许文静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没在造饭么?其他不说,就这笔试吏员招募方式,已经是大逆不道之罪,
还有私铸钱币,驱逐姜家,编练新军,我问你,现在我们除了没有大张旗鼓的对外宣布我们要造烦外,干的哪样不是自立的勾当……”
许文静“嘿嘿”一笑:“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就剩个口号而已,不过这口号必须有其他人来喊,这样效果会比自个儿大张旗鼓的要好上许多。”
刘策冷笑一声:“行了,这事你去安排下,对了这次报纸刊登记得用新版面试试,还有,蓝胜的事可以放下了,差不多炒作完就够了……”
“是,属下明白,军督大人,我先告退了……”许文静应了一声转身向府门外走去。
不想刚走出门,却迎面和叶胤碰上。
许文静对她笑着拱手说道:“叶总司,您来点卯了?”
叶胤回以一礼:“不才见过军师大人……”
“嗯……”
许文静点了点头,二人错身而过之际,许文静忽然说道:“叶总司留步……”
叶胤止步问道:“军师还有何指教?”
许文静上前一步,鼻子使劲嗅了嗅,尔后眉头一皱问道:“叶总司,昨夜你是不是跟军督大人在一起?”
叶胤心中一惊,忙退后一步,摇摇头说道:“军师在胡说什么?不才昨日散班一直在家中,何来跟军督大人在一起这说辞?”
“那就奇怪了……”许文静又逼近一步,嗅了嗅说道,“为何你身上的气味和军督大人身上这么相似?似乎你的比他更浓烈一些……”
叶胤手中佛珠一甩,静静地说道:“军师多虑了,不才昨夜真的不曾见过军督大人……”
许文静奇道:“是这样么?可这也太巧了吧,我再仔细闻闻……”说着,许文静又凑了上来,使劲用鼻子嗅了起来。
叶胤心中作呕,刚想要后退的时候,皇甫翟的声线在她身后传来:“叶总司,你来了,属下有些要事想向您禀报,请您回参谋司……”
叶胤点点头,气定神闲的说道:“嗯,我就来,军师,不才先告退了……”
“哼……”
许文静望着皇甫翟那副淡定的神情,怎么看都觉得厌恶无比,不由冷哼一声,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见许文静离开,皇甫翟悠悠转身向参谋司走去。
与叶胤会面后,叶胤当即对他欠身表达感激之意:“老师,适才多谢你替不才解围……”
皇甫翟默默地凝视着叶胤,许久才说道:“先进参谋厅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
“嗯……”
叶胤应了一声,进入了参谋厅中。
刚进厅务,皇甫翟忽然问道:“你昨晚是不是真的和刘策在一起?”
叶胤一怔,背对着皇甫翟点了点头。
皇甫翟沉默片刻,又问道:“你们整夜都在一起?”
叶胤又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皇甫翟取出铜镜,默默擦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又追问道:“是睡在一起了么?”
叶胤凝眉一蹙,对皇甫翟说道:“老师,我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么?这是我的**……”
皇甫翟说道:“不行,越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就越要面对,这对你的成长非常重要……”
叶胤奇道:“老师,不才不明白……”
皇甫翟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这些时日以来,你成长出乎我的意料,但欠缺的是实践,是时候该让你亲自实践一下了。”
叶胤说道:“还请老师明示,需要不才做什么?”
皇甫翟闭目沉思片刻,说道:“等来年二月初,军督大人就要去巡视一趟辽东,我要你跟着一起去……”
“嗯?”叶胤疑惑一声,稍作思考后,手腕佛珠一甩,说道:“老师的意思是说辽东会有相关动作?”
皇甫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擦拭着铜镜说道:“叶胤,这是你自成为我学生以来的第一次考验,我会与你一起随行,
但无论是参谋,还是策划我都不会插手参与,所有的安排必须有你一力完成,记住一点,你的职位决定着辽东未来走势,也是一次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叶胤坚定地说道:“老师,不才不会辜负你所期望的……”
皇甫翟颌了下眼眸:“那就好,最后在问一遍,你和刘策昨夜睡一起了么?”
叶胤默不作声,稍作沉思回道:“老师,这个问题,不才依旧不能回答你,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皇甫翟说道:“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多注意下身体,你的身子骨经不起长时间折腾,如果有必要的话,最好学点健身的体术,以后有好处……”
叶胤没有作答,犹自回到自己案前,开始翻开桌案上的案卷仔细查看起来。
二零二 开考
……
正月初六,辰时……
永安城几大考场外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前来参加吏员招聘考试的学子,在家人陪同下早早就守候在考场外,带着妻儿老小殷切的期盼,准备赶赴人生转折的“战场”……
顾子严和吴世昭同属一座考场,乃是大名鼎鼎的“冀州学院”,内中可容纳四千考生同时应考。
二人没有家眷同行,而且脸色淡然,对于即将开始的考试并没有多少的紧张之情。
相比与二人的淡定,其余各人则要紧张了许多,比如那蓝胜,大冷天的额头满是细汗,脸上神情十分呆滞,显然是熬夜苦读所致,并没有睡好。
“我,我一定要成为军督府一名吏员,不然该如何对得起远东学子领袖这一称呼?
想我蓝胜家道中落,这也是上升仕途唯一的出路,我必须谨慎应对,争取在众多学子中夺颖而出……”
连着一个多月的报纸炒作已经让蓝胜产生了“魔怔”,还真的把自己当一回事,那种“总督府内,逼使汉陵侯就范”的豪情气魄令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过,人在出名的时候也总会有嫉妒和不服存在,可惜现在没有网络,不然肯定会有各种真假难料的“黑幕”爆出博人眼球。
站在蓝胜身后不远处,同样来参加考试的杜诗文就对蓝胜十分不爽。
“这个蓝胜不就去了趟总督府和汉陵侯攀谈了几句嘛,瞧把他神气的,还真把自个儿当一回事了!
以前在远州城内,他诗词歌赋,文学才赋那一样可以和我相提并论?就他这样也算是远东学子领袖?真是笑话!”
杜诗文心中忿忿不平,对蓝胜的出名是相当不爽,暗暗发誓这次吏员招募能超越他,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学子领袖”。
“哐哐哐~”
三声铜锣轰响,紧闭的考场大门洞开了,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院长白书臣步出大门,手握一个铜皮扩音器,凝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考生,深吸一口气后举起扩音器大声吼道:
“诸位考生,考试时辰将至,请诸位依次有序进场,按手上准考牌号进入各考场教室,想必诸位也都了解考场纪律,本院长就不做过多累赘了,
但是,一些重要规矩我还是要重申一下,上午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辰时四刻进场,巳时初刻正式开考,至午时初摇铃一响则停笔交卷,
进入考场,首先是禁止喧哗,其次不准作弊,一旦发现有人捣乱考场纪律,立刻取消考试资格,终身不得再考,望大家好自为之,
各位学子不顾严冬寒冷前来考取吏员,想必也都是怀揣理想,给自己博取前程而来的,本院长只希望大家能安安静静考完这一次,
你们要有人被军督府录取,本院长也替你们高兴,若没录取也不要气馁,至少也尝试过什么叫考试,也对自己的能力有了认识,
觉得自己有希望的,好好复读一年,等来年再考,若觉得毫无头绪的,也就不用再这么浪费时间了,安安心心另外找一份谋生的饭碗,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好了,你们也别嫌弃本院长嗦,这话也说完了,诸位就请入考场吧,记住正常发挥就行,不要紧张,没啥好怕的。”
白书臣说完,就对身后从军营调来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给考生们放行。
听完白书臣的话后,原本紧张的考生心下也是稍稍放松了不少,于是排好队有序的进场寻找自己的教室准备考试。
学堂内院,负责维持考场秩序的马国成早已恭候多时,他坐在一张长桌前,咧着嘴望着陆续进入教室的考生,握着桌上的一个铜皮喇叭,不停眨着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举起铜皮喇叭,“忽”地从椅子上跳起,单手叉腰,冲那些考生大声喊道:“糙,考不好没饭吃!”
马国成这一嗓子立马让准备入场的考生浑身都止不住颤抖了一下,怯生生的向他望去,脸上流露出满脸不可置信地神情。
站在马国成边上的士兵也是目露诧异,暗道这位长官是训练新兵训上瘾了,把考生也当成了新兵营的士卒。
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对马国成说道:“马都尉,这不是新军营地,是考场学堂,你这样吓唬他们可不好……”
马国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激动了,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时间和孙彪、周伯熊混迹在一起吹牛,这命可以不要,脸面是一定要保住的,让他道歉是万万做不到。
与是,他面不改色的大声说道:“我有说错么?所谓考场如战场,若这些学生考不好,还有胃口吃饭?
怕是要食不知味了,军督大人说过,吏治乃国运之根本,关系到亿万百姓的生计,岂能如此马虎?
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让他们明白这吏考并非儿戏,必须慎之又慎,如果只是纯粹凑个热闹,那还是早些回家该干嘛干嘛去……”
这番话说出口,硬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算是他边上的士兵也是暗暗点头,心道马都尉这觉悟就是比自己高一拍,怪不得人家半路入伍就能这么快委以重用,自己还只是个小卒呢。
而那些考生闻言,不少人也都是捏紧了拳头,觉得这考试是这般的受重视,一股使命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考生入场的时间,四千学子还是按学号准时来到了各自教室之内。
“咦,这就是所谓的考场么?不想与外面相比竟是这般的暖和……”
吴世昭来到二楼一间教室,一进屋内,就被一股暖流包围,与屋外的寒冷宛若置身在两个世界。
“明亮整洁,这坏境不错,嗯,很好……”
顾子严进入教室,同样感慨着考场的明亮,尤其那玻璃制作的窗户,将屋外阳光透进提供良好视线的同时,也将呼啸的寒风阻隔开来。
“原来这就是军督府创办的学堂?简直比那些私塾都要好上许多,能在这里读书的学子真的是三生有幸……”
蓝胜也不停的感慨着,顺便脱下自己的布鞋,放入随身携带的鞋盒之内,换上了洁净的布袜,随着人流一起踏到了明亮光滑的地板上。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考生们按部就班顺着手中准考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这些考生第一次参加考试,心中是既紧张又新鲜,坐在这温暖如春的教室内,不时指着各处的一幕幕相互间交流着什么。
“就算考不上吏员,来这里当个授师也未尝不可啊……”
不少考生心中如是想到,之前他们还担忧学堂由于是免费入学,环境定是十分恶劣,不想现在见到之后与心中所想可谓是大相径庭,觉得这条件比远东大多数收费昂贵的学院都要好上太多,在这里当老师教授孩童成才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子严兄,请恕在下冒昧,这教室并没有看到火盆,为何会这般暖和,就算这窗台阻隔了寒风也不至于这般暖意洋洋吧?”吴世昭好奇地问道。
顾子严笑着说道:“去年在下曾去过汉陵城,顺道也去过当地学堂,也寻着一些门道,之所以会有如此暖意,
是因为教室的房间有壁炉夹层,有炭火烧烤,才让室内无需火盆也能尽数驱散严冬寒意,
汉陵侯为了学子可谓是舍得血本,远比鲁师那种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儒强过百倍……”
吴世昭叹了口气:“是啊,听闻汉陵侯与在下同样也是庶民出身,自小尝尽人间冷暖,如今手握实权却没有忘却本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顾子严说道:“所以,我们定要用心过好这一关,待录取成为司吏一员之后,再协助军督大人,共同创造一片盛世乐土。”
吴世昭深以为然,用力点了点头。
“叮铃铃……”
就在这时,教室外响起一片清脆悦耳的摇铃声,让室内一百二十名学子齐齐止声,端正了坐姿。
这是考官进场的先奏,他们这些时日已经从酒楼那些“前辈”口中得知了,一旦听到这阵铃声,就必须肃静。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授师服的女子和两名辅师各自抱着一堆褐色文袋,步入了教室内。
“女授师?”
教室内不少考生看到那站在讲台上的女子,除了冀州和远州学生外,其余各处不了解军督府治下行情的学生不由齐齐蹙眉感到好奇。
那女授师放下手中文袋,对室内考生拱手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各位考生,先自我介绍下,我叫魏莹,原汉陵学院的院长,因为战事的缘故,才调任此处,
现受军督府民政司甘总司之命,为你们的监考官,这两位分别叫诸祺和曾凌,负责你们的考场纪律,希望大家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离考试开始还有一刻钟,现在开始派发考卷,等考试正式开始,才能提笔着墨,今天早上是策论……”
说完,诸祺和曾凌将文册袋子解开,从内中取出一份份卷好的试卷,分发到每个考生的桌前。
吴世昭和顾子严接过试卷,打开一看,内中足足有四张之多,每张纸上都有着密密麻麻印刷好的题目。
待粗略看过试卷上的内容后,原本自信满满的吴世昭和顾子严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愁容。
其他考生也是差不多同样的表情,因为上面所写的题目压根就没有在自己平日所读的书上出现过,完全就是靠自己对事物实际看法来落笔辩答。
“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蓝胜看到考卷上的内容后,只觉心跳加速,露出一脸哭丧的表情……
二零三 身败名裂
……
午时时分,随着考场遍布的钟铃声响起,经历了一上午的策论考试终于结束了。
考生们交完考卷,陆陆续续从教室内步出,脸上无不挂着沮丧的神情,这一个时辰的考试,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煎熬。
很多考生至今都不知道到底考了什么,暗叹怎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题目,各个都是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写答的题目会不会让军督府的批阅官满意。
走出考场,吴世昭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对顾子严说道:“子严兄,你考的如何?”
顾子严摇摇头,苦笑一声:“一言难尽,这策论考验的就是人情世故,光靠死读书是没用的,唉,也不知道我所答的题会不会被军督府看中……”
吴世昭深有所触,和顾子严一起走下楼梯后,望着仰躺在座椅上的马国成,又是一声叹息:“看样子这位马都尉说的没错,这午饭怕是真要食不知味喽……”
顾子严干笑几声没有答话,和吴世昭一起,随着考生们向考场外走去……
午时,各大酒楼饭馆之内哀鸿遍野,考生们都围坐在一起,商议刚结束的这场策论考试。
“唉……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难,本以为也就默写诗词歌赋,不想却主要是考验个人对天下事物的认知,太让人意外了……”
“完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什么,回想起那密密麻麻的题目,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能撑下来……”
“是啊,就拿那道士绅优待的弊端来说,你们是怎么回答的?汉陵侯真是让人耳目一新,这种题都敢出……”
“还有那道题,农户原有良田一百三十亩,每亩纳十斤粮食,总计纳粮一千三百斤,现只有田亩四十,粮食产量减半,却要纳每亩二十斤,合计二千六百斤,让我等回答其中缘由,这,这简直就是……唉……”
各人都交换着考卷的内容,彼此间都是唉声叹气,感慨这考试试题是这般的困难。
蓝胜此时早已是呆若木鸡,一脸无神的望着桌上的饭菜,脑里一片空白。刚结束的这场考试,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答题的,完全超出了他应有的所知范围。
就这样,考生们在一片“悲壮”的气氛中渡过了午休的时光,一直到未时时分,才起身继续去往考场参加下午的考试。
下午考的是算术,相比白天策论无迹可寻,似乎要轻松一点。
不过,临行前,那些第一次趟雷的前辈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却是让他们心中七上八下,感觉似乎这算术也并不简单。
有了白天的经验,下午考生们进入各自所在教室也就驾轻就熟了许多,顾子严、吴世昭、蓝胜等依旧来到二楼教室按白天的座位坐好,等待考试的开始。
不一会儿,一名身高约一米六左右的授师和两名辅师进入了教室,待他来到讲台后,拱手鞠躬行了个见面礼。
“各位学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岛由纪夫,来自瀛洲,现任冀州学院高级数科授师,有幸能成为你们监考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共同渡过这次难得的相处时光,拜托诸位了……”
听完高岛由纪夫的介绍,室内考生无不心中诧异,不想学院里还有来自海外瀛洲的教师。
高岛由纪夫跟随郭涛和川崎秀濑来到冀州后,等他适应了这里祥和安宁的生活,就主动放弃雇佣军的待遇,前来冀州学院应聘教师,因为自身在数学方面有着惊人的造诣,很快就被学院入聘,十分认真的教授起学院内的孩童数学知识。
闲暇之余他也并不寂寞,跟商务司总司吴学礼一起探讨起关于数学的奥义,两人一拍即合,成为了知己好友,经常在酒肆茶楼研究数学,往往能从午时探讨到深夜时分,还不耽误第二天教授学生的科目。
两个月前,因为高岛由纪夫兢兢业业,通过了教化司考核,直接从初级教师升任到了高级数科授师,待遇也翻了好几番,并已经收到通知,来年要前往中学院教授高等数学,并担任副学院长一职。
高岛由纪夫是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相比自己故乡那混乱不堪的局势,他十分珍惜军督府给予他的一切,暗暗发誓要凭自己的学识教育出出类拔萃的学生来报答刘策的知遇之恩。
“现在,派发试卷,请诸位学生认真对待,除了必要的数学器具之外,禁止有其他物件出现在考场,请……”
高岛由纪夫又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将这次的考卷一一派发到各人桌案前。
每个考生依然得到一卷考卷,相比早上的策论似乎要稍微厚重一些,只因内中除了考卷外,还夹带了三张草稿卷。
考生们迫不及待的翻开考卷,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后,不由再次暗暗叫苦,因为内中许多题目他们基本都是第一次接触。
这其中涉及了各式方程,几何代数,那些对算术不精的学子注定下场凄惨。
“呵……”
顾子严和吴世昭看着考卷上的内容,同时轻笑一声,因为他们在数学方面也有不小的涉猎,不少题目难不倒他们,虽然有些题目十分难解,但这也是有迹可循的……
“叮铃铃……”
随着清脆的摇铃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考生们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算盘,直尺等工具,提笔开始答题。
……
申时四刻,摇铃再次响起,宣布今天的考试结束,考生们陆陆续续的步出考场,相比早上的策论考试,他们脸上是忧喜参半……
就连蓝胜也是十分的惬意,对下午的算术考试信心满满。
大约半个时辰后,各考场的考生基本都回到了各自的就宿之地,开始议论起这一天的经历,都是感慨万千。
虽然明天还有一场“专业”考,不过各人心中的紧迫感也少了很多,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顾子严坐在靠窗台的桌边,忽然瞥见了什么,忙起身向酒楼外跑去。
吴世昭定睛一看,原来对面有一个报摊,这才让顾子严这么激动,他和自己一样,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
不一会儿,顾子严就手持一份报纸回到了酒楼大厅,对吴世昭笑了笑,就打开报纸开始看去。
渐渐地,吴世昭发现顾子严的面色变了,甚至出现了罕见的怒容。
“啪~”
忽然,顾子严狠狠一巴掌连同报纸一起拍着了桌子上,连同桌上的茶水都被震翻,这剧烈的动静惊动了大厅内不少人,齐齐对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吴世昭连忙拿过抹布擦拭了起来,防止报纸被打湿,同时问道:“子严兄,你这是怎么了,很少见到你发这么大的火……”
顾子严拿起报纸递给吴世昭,愤怒地说道:“奇耻大辱,简直是我大周立国三百七十余载以来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啊!”
吴世昭闻言,忙向报纸望去,不想头版上赫然印着一行深黑楷体大字:镇国公李宿温引胡骑纵兵劫掠京师,百万京师百姓深陷囫囵。
震惊,前所未有的震惊,吴世昭只觉得自己的气血涌上脑海,有一阵眩晕的错觉。
他强自镇定后,继续看向标题后的内容,以及一副图文并茂的素描印刷图,马上跟顾子严一样,呼吸都变得粗重,双目急欲喷出火来。
“太过分了!”吴世昭大喝一声,不顾周围学子同袍的诧异目光,恶狠狠地说道,“夏国羌骑纵兵神都城内烧杀抢掠,无数百姓身陷胡乱之中,
妇孺被当街污辱,上万房舍被付之一炬,更有十几万良家女子被满意掠至蛮夷之地沦为奴婢!
真是岂有此理!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堂堂驸马爷居然会做出这等有辱国体的劣举,当真不配为人!”
大厅内闻听吴世昭的咆哮,顿时热闹起来,不少人赶紧凑到他身后查看报纸上的内容,更有考生跑出酒楼外购买报纸观看。
很快,酒楼内沸腾了,学子们对李宿温的此举是声泪俱下的控诉,还有些考生甚至直接批判起朝廷的不作为。
“原以为李驸马是文武无双的儒将,不想他竟然会做出这种遗臭万年的举措,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宿温这个伪君子,以前我真是错看他了,亏我还当他是我辈楷模榜样,现在想想真是令人作呕……”
“居然和那些野蛮的胡人做出这等交易,李宿温简直就是一个人渣,畜生都不如……”
“朝廷在干什么?报纸上所写这事是发生在京师收复之后,那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胡人迫害我中原子民而无动于衷么?”
“当真是让人失望透顶,李宿温何来这么大胆子敢跟夏人签订这么个耻辱的契约?定是有朝廷在背后授意才敢这么干的……”
酒楼内学子们各个悲愤交加,都对李宿温和大周朝廷万分失望,不少人眼里是包含着泪水,为那些在京师遭受胡人蹂躏的百姓和沦为奴婢的妇孺感到痛心。
顾子严和吴世昭互望一眼,齐齐摇了摇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大周朝廷的失望。
“子严兄,我一定要加入军督府,为军督大人效力,改变这种令人不耻的局势!”
“顾兄,在下也正有此意,这大周朝廷真的是越发令人失望,也唯有在军督大人才能改变中原这种被动受辱的局面。”
顾子严、吴世昭二人同时击掌发誓,要紧随军督府尽自己的所能扭转中原这种越发糜烂的局势。
从报纸得知此噩耗的各大酒楼人声鼎沸,纷纷斥责李宿温和朝廷的无耻,这一消息很快将传遍整个远东各地,李宿温和大周朝廷身败名裂的结局已然注定……
二零四 朝廷来使
……
连着两日的考试结束后,接下来两天,就是等待着招募通知的日子。
正月初九早晨,军督府终于公布了录取吏员的名额,这次录取名额共计是一千七百人,合格率不到一成,其中顾子严和吴世昭双双录取,就连蓝胜、杜诗文也同样被录取。
接下来他们将进行为期一月的实习试用,一经合格,将正式成为军督府各司一员,到时将会发放职田册和就任文书。
不过相比与吏考这样的事,报纸上刊登的关于京师的消息,让整个冀州军民都彻底愤怒了,一时盖过了吏员考核的热度。
半个月后,几乎整个远东都知道了这么一桩子令人深感耻辱的大事,纷纷指责李宿温和朝廷的不是,就连一向对朝廷礼数有加的各大世家,也开始打心眼里瞧不起朝廷了。
毕竟,京师被胡人劫掠,还是请着人家来劫掠的事,当真是让人都羞于启齿,说出去十分的丢人,深感失望。
而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前来远东的使者正行在半道之上,对远东现下发生的情况根本是一无所知……
……
大周373年,一月初三,朝廷派遣董文舒为正使,谢阳、姚仲为副天使前来远东宣旨新君登基大典,现在已经抵达远东境内,顺便打算任命新的总督。
其实,本来董文舒是不想来远东的,只是卫冉登基后,朝堂诸多卫稹时期的旧臣都开始逐个被罢黜,董文舒和谢阳为了自己的官位这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趟差事。
当然,如果单单只是前来宣旨也就罢了,问题是朝廷财政困难,想从远东各世家身上收税,尤其是刘策所管辖的冀州各地,是卫冉重点关照的对象。
远东什么情形,董文舒和谢阳也有所耳闻,姜泽才上任几个月总督的位置,就把整个姜家在边境的地盘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远东几乎就是刘策一手遮天啊。
况且,卫稹在位时已经答应刘策未来十年内,远东一切税务都不用向朝廷上缴,都由刘策自己定夺,如今才一年时间就要毁约,这不是有失朝廷的信誉么,这要传出去,天下百姓会做何感想。
“汉陵侯忠君体国,定会明白朝廷的难处慷慨解囊的……”董文舒紧了紧身上的锦色棉衣,对谢阳和姚仲宽慰道,“何况,如今整个远东都已在汉陵侯手中,我朝廷承认他在远东合理性就行了,这份诚意换个三五千万两银子回去,也不算过分吧……”
谢阳忙道:“董大人所言甚是,只要我们将朝廷的意思传递给汉陵侯知晓,他定会感恩戴德,将银子奉献而上,说不定还会有一份孝敬给董大人您呐……”
“一群蛇蝇之辈!”
同乘一车的姚仲面色冷清,对董文舒和姚仲的对话是嗤之以鼻。
这次姚仲跟随这二人一起前来完全是受了卫冉的嘱托,让他恳请刘策解下朝廷燃眉之急。
卫冉上台以来雄心勃勃,想要改元新政再创大周盛世,但无奈财政拮据,国库空虚,新政可谓是步履维艰,加上各路勤王世家的咄咄相逼让朝廷下发抚恤金,更是让他疲于应对,无暇变革新政。
为了快速摆脱眼下的困境,卫冉力排众议任命李宿温父亲李继为丞相,甄似道为财政大臣,张辅国为监察院督察,又命许崇明为禁军统领,算是稳固了自己的皇权。
虽然京师收复高密已死,高祥独木难支,也不成气候,但卫冉很快发现各方世家的势力是越发强大,无论是李宿温、薛成综,又或是裴济兄弟,每人麾下的兵力和财力都能轻易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久而久之自己完全可能就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
由“平靖军”改编的禁军满打满算也才四万人,殿前司的人马基本不用指望,深思熟虑后,卫冉才决定铤而走险,和那些世家以权力换取时间,总算将他们暂时安抚了下去。
可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放出去的权力必须要收回,前提就必须将新政普及下去,这就需要有足够的钱财支撑才行。
京畿之地,经过一系列战乱以及疾病瘟疫蔓延,百姓死伤惨重,不少人纷纷逃离京畿重地,千里良田荒废无人开垦,根本就收不到税。
南边,黄覆的义军正在扰乱荆楚之地,以姜家为首的世阀更是以通往京师的道路被堵截为借口,停止向朝廷缴纳税收……
北边,各世家刚劳师动众发兵勤王,没向朝廷收钱已经不错了,逼急了怕是直接要撕破脸皮,更何况还有玄武关的士卒军费需要支付。
西边,李家的地盘,李宿温所部雍州军损失也很大,暂时同样收不到钱粮……
西南方向,蜀地边境要应付勃纥人的袭扰,同样不好收税,加上卫稹以及皇亲宗室避难期间的开销,已经耗尽了大部分蜀地的财力,百姓同样不堪其扰……
也就是说,朝廷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国库和内库里已经掏不出银子来维持朝堂正常运转,连官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更别说施行新政了。
思前想后,也只能求助远东这一块了,毕竟卫冉觉得刘策还是值得信任的栋梁之材,或许能体谅新朝的难处,帮自己一把。
于是,姚仲就这么授命前来远东向刘策筹措朝廷急需的钱粮物资,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刘策的怒火,只要大周的江山能好转,就算舍了自己这条命又如何。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驰道上,行至半途,马夫忽然喝住马匹,停了下来,但闻一声马鸣嘶啸,引起车厢内一阵剧烈的晃荡……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来?”董文舒正了正自己歪斜的官帽,对车厢外的马夫不满的说道。
马夫回道:“回禀董大人,前方有民夫在修路,我们是不是该改道而行?”
谢阳闻言,当即摆起了官架子,沉声对马夫说道:“岂有此理,我等乃京师天子亲封的宣旨天使,怎能因为一群低贱的民夫改道?
告诉他们,让他们赶紧闪到一边,莫要冒犯了天使之威!”
马夫闻言跳下马车,来到一个监工面前拱手说道:“这位师傅,可否让这些民夫停下手头的活,让我们的车队先过去?”
监工闻言,回头望了眼那天使的车驾以及身后近百仪仗护卫,不由撇了撇嘴说道:“没看到我们正在修路么?那么大的路障没瞧见啊?从边上的小道过去,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的。”
马夫说道:“不瞒师傅,这车队是从京师来的,还请行个方便……”
“唉,我说你听不懂话还是怎么滴?”监工眉头一凝,没好气的说道:“没看到这里正在修路么?你瞧瞧这都好几百号人,为啥要给你们让路,走边上的小路去……”
马夫眉头一皱,小声说道:“这位师傅,我再说一遍,我们是从京师来的,还请行个方便……”
他故意把“京师”二字咬的格外重,以此想显示自己身后的车队来历不凡,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报官号,纯粹就是为了防止被劫匪获悉,免得遭遇不测。
不想这监工却没有领会马夫的意思,听他这么说,顿时一脸不屑地看着马夫:“京师来的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啊?人家军督大人到来都没你们这么大架子的,摆什么谱啊?最后说一遍,小路就在边上,不愿走就在这儿呆着吧……”
马夫见这工匠依旧这幅蛮横的模样,心下很是气恼,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转身向马车走去。
董文舒听完马夫的话后,顿时也是火冒三丈:“这群刁民胆敢如此无礼,居然不给我天子使臣让道?岂有此理!”
谢阳见此忙对董文舒说道:“董大人您消消气,让本官前去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说完,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朝那群民夫走去。
一来到那群干的热火朝天的民夫边,谢阳就整了整自己衣冠,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们这群刁民,知不知道我等是朝廷派来的宣旨天使?还不速度让开,放我们过去……”
正在干活民夫闻言顿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本来打算去前段路面查看的监工也不由停下了脚步,转身一脸震惊的望着他们。
许久,监工出声问道:“你说什么?你们是朝廷派来的?”
谢阳以为这些民夫都怕了,更是满脸嚣张的双手背负,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说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本官今日也不跟你们这群凡夫俗子一般见识,赶紧把路给本官让开!”
“我呸~”
“呸……”
“呸……”
不想结果却大出谢阳所料,这些民夫不但没有露出半点惧色,反而齐齐不屑地吐了口口水,满眼怨恨的瞪着他们。
谢阳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刚准备拿出官架子吓唬他们,不想那监工以极其鄙夷的语气说道:“你们居然还有脸来远东?真是一群不知羞耻的东西,看到你们这些人真是晦气的很……”
边上的一些民夫也是目露鄙夷之色,纷纷小声嘀咕着什么,谢阳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那是万分厌恶的神情。
谢阳努力晃了晃头,觉得眼前这些情况不可思议,定是旅途劳顿产生的错觉,等回过神后继续说道:“你们居然敢对朝廷天使不敬?都不怕灭九族么?”
“你倒是来灭个试试!”监工双手插腰,恶狠狠地对谢阳说道,“你们这群不把百姓当人看的东西,居然也有脸说这话?信不信我今天让你们这百十号人全部横尸旷野!”
话音一落,周围的民夫齐齐围了上来,看着他们眼中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谢阳震惊之余,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向后挪动了几步。
二零五 过街老鼠
……
“你,你们居然目无朝廷,当街欲对朝廷命官行凶,当真,当真是胆大妄为……”
看着一个个逼上来的民夫,谢阳双脚不住向后挪动,喉结因为紧张的缘故不住上下翻滚。
“呸……”监工又吐了口口水,眼神阴冷地说道:“立马滚蛋,狗屁的朝廷命官,再敢饶舌打的你们找不到北!”
谢阳也不敢久留,怕再待下去这群彪悍的民夫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于是灰溜溜的回到了马车上。
一进车厢,谢阳就气呼呼地说道:“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群刁民目无王法,明知我等是天子使臣,居然还敢以恶语相向,当真可恶,本官非要启奏皇上,灭他们九族不可……”
董文舒闻言,先是一阵诧异,随后面色一沉:“这群刁民如此无礼,当真可恨,让本官这当朝大学士前去会会他们,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对本官也这般无礼……”
眼看董文舒就要离开车厢,一直默不作声的姚仲出声阻止了他:“好了,两位大人,你们还要为这些鸡皮蒜末的小事纠结到何时?
既然前方民夫在修路,我们绕道就行了,堂堂天子使臣难道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要跟百姓一般见识不成么?
走吧,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就算他们把道路让开,那条路也正在修葺,马车能过么?真是的……”
说完,姚仲又对车厢外的马夫说道:“绕道小路,别再耽误时辰了……”
马夫依言,立马驾车向驰道边上的小路赶去,停止许久的车队再次动了起来。
见车队开始行驶,董文舒和谢阳也只好闭嘴不再纠结,但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对方才那些民夫顶撞自己的事依旧是耿耿于怀。
小道非常宽敞,同样是用水泥铺成,相比之前行驶的驰道还要平坦,少了颠簸的旅途让董文舒和谢阳顿感舒服了不少。
等一行人出了小道,便来到了义州地界,马夫在正前方道路旁,发现座专门负责安置官差的驿馆,不由和车厢内的三人打了声招呼,获得许可后,决定暂时到驿馆落脚,也要吃点午饭再赶路。
驿馆的驿丞眼尖,一见百十号人驾着马车向自己行来,再看那派场十有**是官家的人,与是忙招呼驿卒开始收拾屋厅,准备迎接他们落脚。
等车队靠近驿馆,驿丞忙迎了上去,对着车厢说道:“几位大人,你们可否是官府的官吏?要在这里歇脚?”
姚仲怕谢阳和董文舒再生不必要的事端,与是拉开帘子笑着拱手致意:“劳烦驿丞了,我们的确是官府的人……”
驿丞笑着说道:“既然是官府的人,那驿馆内食宿洁可免费,不过,还请出示一下您的文书,卑职也好确认一下。”
姚仲点点头:“应该的……”
于是他将随身携带的告身递到了驿丞手中。
驿丞恭敬地接过文册,打开看去,不想一看之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变的铁青。
“从京城来的?”
将告身还给姚仲后,驿丞的语气明显就变的毫无半点恭敬之意,不由让姚仲有些错愕。
但出于礼节,姚仲还是客气地回道:“我等正是天子使臣,前去冀州军督府拜见汉陵侯……”
驿丞闻言,回头对屋内正在准备碗筷的驿卒说道:“行了,都别忙活了,停下吧……”
驿卒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驿丞所言,停下了手头的活。
却见驿丞双臂环胸,冷哼一声对姚仲说道:“抱歉,本驿站只对远东的官吏免费开放,你们要想在这里吃饭歇脚,就得自个儿掏钱……”
姚仲眉头一蹙,暗道这驿丞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对他说道:“无妨,我们付钱就是了……”
“切……”驿丞没好气的轻哼一声,随口说道,“本驿站人手不够,不负责照顾马匹,想要喂马的话去后院自个儿收拾,草料钱另算……”
丢下一句话后,驿丞慢悠悠的步入了驿馆之内,很明显是不想再理他们。
姚仲是一头雾水,心道自己礼数到位,没哪里得罪驿丞啊,怎么会是前后两种态度?
不过他也没细想,兴许此地民风就是如此,于是和董文舒跟谢阳二人打了声招呼后,率先跳下了马车。
行了一路,不单董文舒几人又累又乏,就连那些仪仗护卫也是腿酸腰痛,面色冻的青紫,能在这驿馆吃顿饭歇歇脚驱除下身上的寒气也是不错的。
进入驿馆,董文舒、谢阳、姚仲三人单独一桌,其他仪仗队十人一桌,很快就坐满了十张桌子。
等他们入座后,一直靠在墙边的驿丞,依旧双手环胸,没好气的走到董文舒这桌,问道:“你们要吃点啥?”
姚仲搓了搓手,哈了口气说道:“天太冷了,麻烦您给我们先来壶酒吧,早听闻远东的烧酒劲大,正好喝两口驱驱寒意。”
“没有……”驿丞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这是驿馆不是酒楼,哪备有那烧酒?”
姚仲一阵错愕,不等回话,边上的谢阳催促道:“行了,没酒就没酒,本官饿了,鸡鸭鱼肉都端上来吧……”
“没有,咱驿馆地方小,没几位大人要的锦衣玉食……”驿丞撇着嘴说道。
董文舒眉头一皱,强忍怒意对驿丞说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你们这都有啥?”
驿丞当即说道:“面条红薯,要不要?”
“难道就没有一点肉么?”谢阳敲着桌子问道,“我们可是天子使臣,你就这么招待我等的?”
驿丞冷笑一声说道:“那你们可以不吃啊,想吃大鱼大肉,从这里往南走上二十里,有个纯州县,你们上那吃去啊……”
谢阳顿时语塞,让他们再走二十里,怕是能吃晚饭了。
“行了行了,就来点面条吧……”董文舒也不像过多纠缠,冲驿丞挥了挥手说道。
“切,晦气……”
驿丞轻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和一名驿卒吩咐了一句,那驿卒立马去伙房通知厨子生火做饭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上百碗面条依次送到了董文舒和仪仗队的桌前。
一名驿卒端着两个面碗来到董文舒一桌,毫不客气的将面碗甩到桌上,但见面碗里的汤汁剧烈摇晃几下,溅了整整的一桌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董文舒忍无可忍,对那驿卒和驿丞大发雷霆,“我们乃堂堂天子使臣,谁给你们的胆子如此怠慢的?”
驿丞闻言冷笑一声:“抱歉大人,我这驿馆的兄弟都是粗人,就这态度,还请您几位多多海涵……”
然而,驿丞这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半点恭敬之意,甚至略带一丝嘲弄的气息。
“你……”
“董大人,稍安勿躁……”
眼看董文舒气的是脸都绿了,姚仲忙拉住了他,避免事态失去控制。
止住了董文舒后,姚仲看了眼碗里的面条,拱手对驿丞说道:“麻烦小哥可否取几双筷子来呢?”
驿丞闻言,瞥了眼姚仲,又扫了圈董文舒和谢阳二人,随后和边上的驿卒努了努嘴。
驿卒点头,从一个竹筒里取出一把筷子,顺手直接甩到董文舒饭桌上。
这种无礼至极的态度,就连一向修养极佳的姚仲也有些微微动容,眼看谢阳和董文舒即将暴走,仅存的理智让他死死拉住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然后犹自吃起面来……
就在这时,驿馆之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驿丞闻声忙迎了出去,不一会儿客气的请入两个军督府派往义州本地办事的农务科吏员。
那俩吏员看了眼厅内众多的人影,其中一个长有胡须的吏员嘀咕了句:“好多人啊,今天什么日子……”
说完也没在意,犹自在一张空桌上坐下。
驿丞笑着替他们倒满一碗茶,问道:“两位司务吃点啥呢?”
脸上带有胡须的吏员说道:“还有肉么?切个半斤,再来碗热汤暖暖身子,再两升米饭,两个素菜,超出预支部分我们会自己掏钱的……”
驿丞点头说道:“两位司务稍待,马上就去准备。”
驿丞离开不一会儿功夫,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托盘来到两人桌前。
谢阳瞥了一眼,却发现那托盘里摆放着满满一盘子新鲜的羊肉,顿时气的浑身发抖。
“驿丞!你给本官过来!”
忍无可忍的谢阳,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大吼一声,引来周围众人的注意。
驿丞一见,顿时脸变的漆黑一片,将手中盘子丢给驿卒,一脸无所谓的来到谢阳跟前,歪着脑袋望着他说道:“嚷什么嚷?喊我何事?”
谢阳指着那两名吏员桌上的饭菜,红着双眼说道:“你不是说你这驿馆没有肉么?那他们吃的是什么?为何还要骗我?”
驿丞冷哼一声说道:“我这驿馆的肉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畜生糟蹋的……”
“大胆,你敢辱骂朝廷命官,是不要命了么?”董文舒也起身对驿丞怒斥道,“本官今天要你把话说明白,为何不把肉卖给我们吃!还要如此怠慢辱骂我等?”
驿丞回头和周围的驿卒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良久才指着董文舒说道:“你刚才没听明白么?我这驿馆是招待人的,好东西自然是给人备着了,畜生有什么资格跟人争抢食物?
其实我后悔给你们吃面了,就你们这幅样子,也就只配吃屎!”
“你……你……”
董文舒被气的胸口不停起伏,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学士居然被一个在自己眼中跟蝼蚁一样的驿丞给当众羞辱,只差没给气晕过去。
驿丞接着说道:“爱吃吃,不吃滚,你们在这儿多呆一息都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