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零 现在,谁赢了
……
“来人,给朕将左恒年拿下!”
看完文册上内容的卫稹瞬间暴怒不已,立刻大吼一声,命侍卫将左恒年拿下。
待左恒年被制住之后,仍然连声问道:“皇上,您这是为何啊?卑职做错什么了?”
卫稹举着文册面目狰狞地对他说道:“做错什么?朕问你,这本文册真是你要向朕告太子谋逆的罪证?也真是你自己所写?”
左恒年点点头说道:“回禀皇上,此文册确实是卑职亲自所载啊……”
卫稹闻言冷笑一声,然后将手中文册丢到左恒年眼前:“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左恒年眉头一蹙,待左右侍卫将他放开后,连忙拿起地上的文册,翻开望去,结果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双眼,露出一副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这,这怎么可能……”左恒年额头冷汗直冒,“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皇上,这不是卑职的文册啊……”
“那你的文册呢?”一旁的卫稷笑着问道,“连是不是自己的文册都不知道,还有脸前来面圣告状?左卫率,这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吧?”
左恒年忙对卫稹说道:“皇上,卑职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皇兄,按大周律,欺君背主当定何罪?”卫稷大声阻断了左恒年的话,对卫稹拱手说道。
卫稹闻言,沉思片刻,眼角余光瞄了下席上不远处捂嘴轻咳的卫炽,断然说道:“左恒年欺君罔上,诬陷旧主,险些造成大祸,按我大周律当诛九族!”
左恒年一听,吓的不停磕头:“皇上恕罪,卑职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只是这文册真的不是卑职的,定是被人调包了啊……”
卫稹闻言,狠狠一拍椅把,对左恒年说道:“还敢狡辩!你方才言辞凿凿说这册子就是你的,现如今被揭穿了就不敢认了?朕险些误会了太子!”
说完卫稹起身来到左恒年跟前,一把抓过他手中的文册,指着上面所写几个字对左恒年说道:“冤枉了太子还不够,还打算将静王也一起拉下水陪你同死么?”
“嗯?”
闻听卫稹的话,卫炽眼眸瞬间一冷,用毛巾故意捂嘴咳嗽了几声,一脸狐疑的望向卫稹所在方向。
殿上众人闻言,也是一惊,齐齐抬头向卫稹所在方向仰脖探去,赫然见到那份文册上所书:幕后阴谋者,静王!
这一回,整个大殿众人心中都起了巨大波澜,时不时将目光射向卫炽,不过,很多人依然是不相信静王卫炽是什么阴谋者。
“静王卫炽!”
“儿臣……咳咳咳……在……”
卫稹激动之下,一声呼喝,将卫炽唤到太子边上,然后把那本文册丢到了他跟前问道:“左恒年说你是幕后主使者又是阴谋家,你来和朕说说,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卫炽望着地上文册中,映入眼帘的“幕后阴谋者,静王”几个字,眉头一蹙,稍作思索后,开口对卫稹说道:“回禀父皇,这很明显就是小人对儿臣的诬陷,儿臣,咳咳咳……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呢……咳咳咳……”
卫稹瞪了卫炽一眼,紧接着冷眼望向左恒年:“朕也险些差点被这个背主生事的家伙给迷惑,来人!革去左恒年一切职务,押入天牢好生看顾,等来日再由三审会司前来定罪!”
很快,就有四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扒下左恒年的身上的官服,下掉他的佩刀,随后押着他向楼梯阶层走去。
“你俩也先退下吧……”
望着左恒年被拿下,卫稹又对卫冉和卫炽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也退下。
待两个儿子回到自己席位后,卫稹对卫稷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御弟,今日之事朕还要多谢您……”
卫稷“嘿嘿”一笑,然后甩甩手对卫稹说道:“谁让咱是一家人呢?大是大非上本王还是分的很清楚的,行了您忙,本王回去接着喝酒了……”
话毕,卫稷笑着回到自己席案前,端起酒杯顺便朝向自己瞥来感激之意的卫冉晃了晃,随后一饮而尽。
这场看似紧张的闹剧就此收场,唯有卫炽落座在席间,眼中流露出一丝极其愤怒的目光。
“真没想到,小王对你信任有加,你却这样欺骗小王?皇甫翟,终有一日,小王会让你为今天所做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良久,卫炽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了,努力平复下压抑的心情,然后举起茶杯轻轻泯了一口,当他看向前席卫冉的背影后,嘴角不由一撇。
“你不会一直这样走运的,不管怎么说,你在陵武私纳田亩收容难民的事却是千真万确,很快就会有人继续弹劾你了……”
想到这里的卫炽,心情顿时又愉悦起来,不时吩咐自己的侍女小娥将桌案上的水果给自己取来……
果然不多时,董文舒就从席间起身踱步来到卫稹跟前,拱手行了一礼对卫稹说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勾结墨逆企图谋反的罪证微臣不知,然左恒年所言太子在陵武私纳数万田亩之事,微臣却是千真万确,望皇上秉公执法,治太子之罪……”
卫稹闻言,刚平复下去的怒火再次蹿升起来:“董爱卿,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了?莫要再胡言乱语……”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督察院早已察探清楚,太子的确触犯我大周法纪,恳请皇上明察!”董文舒大声对卫稹说道。
卫稹转头向卫冉望去:“太子,董爱卿所言是否属实?你作何解释?”
卫冉叹了口气,再次起身站到卫稹跟前说道:“回禀父皇,董大人所言的确属实,儿臣瞒着父皇命人在陵武将废弃的军田重新开垦后,用于安置河源靖泰一众流民……”
董文舒闻言,面带一丝得色对卫稹大声说道:“皇上,太子已然承认自己触犯国法,还望皇上秉公执法,严明我大周律法,以警后人!”
事实上,董文舒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让卫稹改变对卫冉的印象,为废黜太子做好准备,而且他素来与卫冉不和,尤其对儒学缺乏应有尊重,反而成天跟道家一脉的人混在一块,董文舒自然是要将这个以后影响儒学地位的继承人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太子,你为何要这么做?”卫稹大怒,指着卫冉的鼻子说道,“身为东宫之主,未来的储君,为何要私吞军田紊乱朝纲?”
面对卫稹的怒吼,卫冉一咬牙,拱手抬眼对卫稹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是在不忍见百姓颠沛流离,所以才将那些已经废弃的军田私改民田收容他们在陵武安身立命啊!”
董文舒立马回击道:“皇上,太子此举等同目无法纪,皇族私吞军田,岂不是寒了我大周将士的军心么?”
卫冉马上说道:“回禀父皇,那些军田早已荒废多年,儿臣只是将它们重新规划开垦,用以帮助躲避战乱的流民能安居乐业啊……”
“皇上~”董文舒喝声说道,“无论太子是出于何种目的,微臣只知道太子触犯了国法,必须加以严惩,否则此例一开,天下将永无宁日啊……”
卫冉闻言对董文舒怒道:“董大人,你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难道皇室就该对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么?这岂不是有违圣人教诲么!”
董文舒双目一闭,凄声叹道:“那是天道循环,岂能人力所能改变?百姓之苦微臣又岂会不知,但一切都需以国法礼数为重,任何人都不能肆意践踏大周律法!”
“嘿嘿嘿……”董文舒话音一落,正在喝酒的卫稷忽然干笑几声,然后语带讥讽地说道,“哎呀,董大学士真是我大周朝堂的好榜样,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是在让本王颇为钦佩啊,
不过,董大学士,本王想问一下,听闻您家中田亩足有十五万,但在进翰林院以前似乎不过良田千亩而已啊,那么你那些多出的田亩是从何而来啊?”
董文舒闻言一怔,忙对卫稷说道:“王爷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微臣身为儒家主事,两袖清风,何来十五万亩田地之说?”
卫稷笑着问道:“哦,那这么说来是本王的不是了?那十五万亩田地不属于您的?”
董文舒傲然说道:“自然,微臣洁身自好,当然不会做这等违反国法的事,王爷定是搞错了……”
卫稷点点头,然后转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王就说了吧?上陵那些田亩不可能是董大学士的,你还不信,现在人家董大学士亲自说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策闻言,暗自摇了摇头,尔后起身对卫稷行了一礼:“王爷所言甚是,是本军督太过年轻气盛了……”
话毕,又忽然转身对卫稷说道:“皇上,卑职此次带兵途经董大人的故乡,十数个庄园的田亩皆为董门家奴所霸占,
其中不乏是军田,卑职恳请皇上下旨将这些田亩归还给那些将士,待卑职回转远东之时,替皇上将这件事办妥即可……”
刘策这话一出,董文舒只觉的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万没想到这卫稷居然如此不顾及自己感受,当众让自己难堪,如果那些田亩真的被刘策分配,那损失可就大了,足以让自己破产,其他人敢惹,唯独这刘策还有高密这些手握重兵的权臣,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罢了,此事明日朝堂再议,今夜暂且搁置……”
卫稷和刘策一唱一和,倒是帮卫稹解了围,也不至于太过难堪,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此事,暂时落下了帷幕……
二七一 墨锋
……
“水又开了……”
茶楼之内,皇甫翟拎起一壶烧开的热水将它倒入上官雁和自己的茶碗之中。
待内中新放置的茶叶散开后,皇甫翟才继续说道:“如何,说完了宇龙轩内的格局,你又作何感想?是不是依旧将人性想的如你所坚持一般的黑暗?”
上官雁接过茶碗,闻着新叶的清香,思虑了良久,才开口说道:“那最后一步,陈菡天的局你又将如何反转?毕竟京城内,整个墨家都开始行动起来,想要阻止怕也来不及了?”
皇甫翟闻言,取过镜布擦拭了一下溅在铜镜上的水渍,缓缓开口说道:“三步杀招之中,你最大的失误就是这一步,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败笔,只因为,你忘记了一点,那就是我的身份是什么?”
“嗯?”上官雁轻吟一声,捋了一下自己的鬓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等待着皇甫翟的答案。
只听皇甫翟继续说道:“你觉的墨家钜子代表了什么?他在墨家的地位是常人可以随便撼动的么?历经千年变故,至今为止,就还从未有钜子掌控不了的局面,背叛钜子的墨者,他的下场注定凄惨万分!”
……
“亥时将至,如若朱增麟和宫洁心的计划失败,那这里就是卫稹这狗皇帝最后的葬身之所!”
朱雀大街一侧,陈菡天看着测算时辰的沙漏,不时发出感概之声,手中的拐杖时刻轻击地面,发出“笃笃”清脆的响声。
“奇怪,三长老为何还没有消息?罢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无论他来或不来,都改变不了今夜卫稹被轰杀的事实……”
对于公孙禹的失联,陈菡天稍作怀疑后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如今箭在弦上,已经容不得自己再退缩了,无论如何,今夜也要将卫稹炸死在这里。
让墨家重登庙堂,是陈菡天一生的心愿,为了这一刻到来,他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哪怕自己和门人的性命,他都不在乎。
“三辆马车上的炸药,分装在卫稹必经的三座街坊,只要炸药一响,整条街道就会夷为一片废墟,到时将会轰动整座神都城……呵呵呵……就让世人见识下我墨家的手段吧!”
抚摸着暗处一整车用布幔掩盖的火药,陈菡天的神情是变的愈发阴冷了。
就在这时,街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动甲叶的晃动,向陈菡天这边缓缓靠近。
“嗯?”
陈菡天冷眉紧蹙,沉声一阵轻吟,待抬眼望去,却见足有数百身披骁卫军甲胄的士兵手持火把,在向志飞的带领下朝自己逼近。
“休要轻举妄动……”陈菡天安抚住四周有异动的墨者,然后静静望着向志飞靠近。
向志飞一近身,陈菡天立刻拄着拐杖迎了上去,对他躬身行了一礼:“向将军,您这是有何贵干么?”
向志飞一脸刚毅地望着陈菡天,良久开口说道:“陈菡天,你意图刺杀当今皇上,欲造成整个京城动荡,这等大逆不道之举,本将军今日,定要将你等这些不法之图绳之以法!束手就擒吧……”
此话一出,陈菡天以及周围的墨者齐齐一怔,都露出十分震惊的神情。
“向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菡天怒道,“莫非你……”
“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向志飞一甩身后的披风,直接命骁卫军向陈菡天等人扑去。
“杀啊~~”
一声令下,数百骁卫军如猛虎出山,手持长枪刀剑,满脸肃然地向陈菡天袭杀而去。
“不好,我们被出卖了,墨者,反击!”
面对突如其来的局面,陈菡天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那些骁卫军士兵向自己扑杀而来,当即在另一名墨家执事的指挥下,立刻予以了还击……
“噗呲~”
“啊~~”
一支长枪狠狠贯穿一名墨者的腹腔,但见那墨者双眼通红,忍受不住痛苦的嘶嚎凄喊起来,最后在面目狰狞地骁卫军士兵冲击下,整个人都被捅倒在地。随着枪杆离开身体一瞬,带出一抹沸腾的鲜血,那名墨者的意识已经与黑夜彻底融为了一体……
“我跟你们拼了~~”
另一名墨者手持一柄带勾的长剑,对准一名骁卫军士兵的后脑勺狠狠劈去。然而,他的长剑还未触碰到那士兵头上的铁盔,一股夺命的杀机就从侧面席卷而来。
“噗~”
“额~”
一支粗长的羽箭直接将他左耳洞射穿,从另一边耳洞透出,却见他脸上神情一滞,顿时七孔飞溅一滩血痕,满脸不甘的倒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却见一名墨者手持一条铁棍一击放倒了一名骁卫军士兵,然后大吼着向另外一名刀盾手扑了过去。
“噗呲~”
可惜,当他的铁棍即将落在刀盾手的盾牌上时,黑暗中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滑过了他的咽喉。
“呃~”
墨者丢掉铁棍,捂着自己脖子缓缓跪倒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望着黑夜中满是厮杀惨嗥的情形,陈菡天退到装满火药的车边,眼中流露的是绝望无比的神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一把年纪的他还是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为何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破坏了。
这一刻,陈菡天感觉自己的性命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望着与骁卫军激战的墨者一个又一个倒下,他默默地掏出一支火折,准备点燃火药,欲要来个玉石俱焚。
“陈长老,放弃吧……”
就在此刻,陈菡天眼前浮现一条雄武健壮的身躯,抬眼望去却见是向志飞站立在自己跟前。
“铁!无!涯!你胆敢背叛墨家!”
陈菡天望着向志飞,咬牙切齿、嘶吼着喊出了他真实的身份。
向志飞真实身份正是墨家在京城三大长老之一的二长老,铁无涯!
却见铁无涯说道:“你错了,陈长老,在下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墨家!”
“还敢说没背叛墨家!”陈菡天嘴角渗出一丝血痕,喘着粗气对铁无涯说道,“那现在发生的情况你该作何解释?”
铁无涯说道:“陈长老,背离墨家宗旨的是你,那些墨者都是因你而死,墨家不伤害百姓,身为军士的我更是谨遵这条铁律,若今夜事成,将会有多少百姓为此无辜丧命!”
“但那是为了让天下百姓都能永远永远活在太平之中啊!”陈菡天愤恨无比,撕心裂肺地对铁无涯吼道,“哪次变革不是伴随着牺牲,哪次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而成功的?我墨家就为何不能这么做?”
铁无涯说道:“但是,造成这一切后果的话,墨家就一定能重新崛起么?抱歉,这些年来我已经见识到了朝堂的**,即使今夜成功,新的掌权者也同样不会放过我墨家,
就怕到时墨家的名声将会比现在更加的臭,我身为墨家长老之一,有义务和责任保住墨家最后一点清誉!
更何况,我一直陈述自己只是会收拾残局而已,所谓的残局就是保住墨家保住这座城池百姓的安危!”
“铁无涯,你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陈菡天狠狠敲击着手中拐杖,“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让钜子对你刮目相看么?就凭你私下组建墨刀铁卫的事,钜子同样不会放过你的!”
“你又错了!”铁无涯双手环胸,肃然说道,“我组建墨刀铁卫的事,就是钜子暗中授意的,知道当年为何我会忽然从都尉府被调到骁卫军么?
因为是我暗中将墨刀铁卫安置在骁卫军之中,如今这数百骁卫军将士就是暗中重组墨刀铁卫的一部分,陈长老,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事实上,钜子早就怀疑你心存不轨,授意我必要之时,将你和追随你的那匹墨者一网打尽!你们若不死,我墨家才会真的人才凋零,彻底被历史遗忘!”
“哈哈哈,没想到,老夫居然会死在赫赫有名的墨刀铁卫手中啊……”陈菡天闻言,气势变的更加颓废不堪,“没想到,钜子早就在为除掉老夫处心积虑的准备着,老夫真是太小瞧他了……”
铁无涯说道:“钜子计谋岂是我等可以揣测,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切!所以提早就做好了充足准备,就等你决定行动的这一刻,顺势将你们一网打尽!”
“噗呲~”
随着最后一名墨者被长枪刺穿胸膛倒地,在场已经没有陈菡天的一名下属站立了,战斗短暂而激烈,瞬间就结束了……
铁无涯接着对陈菡天说道:“陈长老,你所埋伏的另外两处火药,在下来之前也已经将他们全部销毁了,现在你的梦该醒了,是打算自己了断,还是由我动手送你一程呢?”
陈菡天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中火折丢到地上,对铁无涯说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说呢?现在老夫只有一个问题,今夜过后,神都剩余的墨者该如何安排他们的退路?”
铁无涯说道:“在下依旧会呆在城中,而其余的墨者,钜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们都已经有新的庇护者,只要有那个人在,我相信没人敢动任何一名墨者。”
“那个人是谁?”陈菡天问道。
铁无涯回道:“威震天下的镇东将军,汉陵侯,前军都督刘策!”
“哈哈哈,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
陈菡天笑了,笑声中有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欣慰。
良久,笑声噶然而至,只见陈菡天的头颅一垂,手中的拐杖缓缓滑落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陈菡天,卒……
二七二 交易
……
“所以,你这次打算动乱天下的目的又失败了,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十分抱歉,因为这一次你所面对的对手不是你一人能应付的了,还是早些出城逃命去吧……”
茶楼内,皇甫翟将上官雁所布局面一一化解后,淡定地擦拭着手中铜镜,平静地问道。
上官雁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碗晃了晃,确定茶水已温后,随后一口喝下半碗……
皇甫翟继续说道:“我刚才故意露出紧张的破绽,让你以为自己能赢下一局,其实我就想看看,在你觉得仿佛最有希望的时候,忽然跌落谷底的那种挫败感,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良久,上官雁深吸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钜子,还是那句话,能不能将冷烟还给我?”
皇甫翟问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打算在一个无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至少,她现在对我而言,还有用……”上官雁轻捋垂发,淡淡地说道,“毕竟我已经习惯他呆在我身边保护我了,她在,我安心……”
“这个理由,并不完美……”皇甫翟说道,“而且,你也不向那种会为感情所蒙蔽的人,我实在太了解你了……”
“或许,人都会变的吧……”上官雁说道,“包括我也不例外,今夜你的确赢了,但是,终究你依然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皇甫翟说道:“你想跟我谈你的大道理对么?很好,我洗耳恭听……”
上官雁接着说道:“老师,想听我当年在瀛洲的另一场经历么?他比之前的七名武士的遭遇更加令人感到恶心……”
皇甫翟说道:“你又打算宣扬你的那套黑暗理论么?”
上官雁摇摇头:“请听我说完这个故事,那一年,我在瀛洲各地游走,在一户当地豪门士家寄居数宿,
那是一处武士气息特别浓郁的世家,府主见我来自中原,便热情的款待与我,结果就在那一天,我再次体会到了虚伪的人性,
就在用餐期间,那一家府主的家奴来报,说门外有一名落魄的武士想要前来自尽,顺带说一下,瀛洲武士在有名望的武士世家面前自尽,死后会为自己争取到前所未有的荣誉,足以载入武士的族谱之中被代代流传。
很快,府主热情的接待了他,而我则是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神色,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打算自尽,可惜他根本不懂伪装,至少在我眼里就是个想要混吃骗喝的浪人而已,
紧接着,他诉说了自己的经历,言家境贫寒,无颜面再在世间活下去,想要以武士最高荣誉,切腹,来表达自己身为一名武士该有的尊严,
说实话,那一刻,我甚至被他那流露真诚情感所打动,虽然我告诉自己他说的都是谎话,可还是愿意愚蠢的相信他一次,想看看那人是否真的愿意为尊严而死,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只能说当年我阅历还是太浅了,府主和家中投靠他的武士都被他真诚所打动,商议要不要让他切腹自尽,留住武士的尊严,
为此,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府主认为既然此人身为一名武士决议剖腹自尽,理当给予他最高的尊重,尔后便将府上最优秀的武士调出,做他的介错人,准许那名落魄武士在庭院内当着武士家族的面切腹自尽!”
“然后呢?”皇甫翟面无表情地问道。
上官雁继续说道:“结果,一切如我所料,那落魄武士根本就不是来自杀的,只是想要借用自己对武士精神的理解,成为府上一名侍从,有一份稳定的收入罢了,毕竟在瀛洲那片充满了杀戮的土地上想有一个稳定的饭碗,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在自己的谎言败露后,那武士想夺路而逃,最后被十几名家臣团团围住,注定无法逃跑的时候,他放下了所谓武士的尊严,开始如同一条狗一样跪在府主面前摇尾乞怜,苦苦恳求放他一条生路,
府主见他居然如此的懦弱,顿时觉得自己的颜面尽失,后来发现那武士身上所携带的武士刀和短刃居然也是竹子做的,更是让他感到羞愧万分,
自己竟让一个下作的浪人蒙骗了自己,与是强逼他以武士的名义当众自尽,以挽回自己折损的颜面,
那落魄浪人自知今日必死,与是也放弃了挣扎,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上了府主为他自尽准备的崭新衣袍,然后跪在庭院之前,在介错人的监督下,拿起竹刀短刃,狠狠扎向自己的腹腔,
哈,要知道,用软竹捅破自己的肌肤,这其中所要承受的痛苦是何其之大,浪人连捅自己数十刀都未能切腹成功,最后不得已之下,他竹刀抵地,硬生生的挤入了自己肚子,
然后又在介错人的喝声下,极其艰难的在腹部切成一个十字痕迹,当时那浪人身上的汗水比之所流的鲜血还要多出数倍,真是生平仅见啊,
最后,介错人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鲜红的血液飞溅三尺,那是何其的壮观,我有幸全程目睹了这令人激动万分的一幕,真是毕生难忘啊……”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听完上官雁的话,皇甫翟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是想指责武士世家的残暴,还是浪人的欺诈本性?我只想问一句,发生这一幕的时候,身为纵横一脉的传人的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完全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上官雁拎起茶壶往皇甫翟杯中倒了一杯茶,然后静静地说道:“这个故事还没讲完,那浪人死后,府主以最高规格厚葬了他,并将他记载到了武士族谱之内,称赞他为最为伟大的武士之一,
事后,我与府主告别后,顺道打听起那位浪人的事迹,事实证明,他没撒谎,的确是一名武士,只是家中贫困不堪,他的妻儿得了重病急需钱买药医治,才变卖了视为第二生命的兵器,接着想找份稳定收入替他妻儿看病而已,
可惜等我赶到他家中的时候,那对妻儿已经病死在床榻之上足足三日之久,这件事更让我看透了人性是多么的自私自利,
世家为了自己的名誉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逼入绝境,而那浪人却为自己拿愚蠢的做法也丧失了生命,更是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两者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简直是令人发指作呕,同样的虚伪,同样的愚蠢……”
“你看待事情的本质真的让我无法反驳……”皇甫翟说道,“面对这些令人发指的丑事,你觉得一句虚伪就能概括,却不想着去改变他们?”
“我真的在努力改变……”上官雁说道,“这几年我经历了太多人性黑暗的一面,也学到了很多的道理,我发现,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人**望的膨胀,如果将这一切全部摧毁或者收入牢笼之中,那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既然人性本恶,又何苦去伪装呢?何不将他一次尽情展露出来,然后再将他一举湮灭呢,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让人回到最基本的温饱之中,成日只为稀缺的食物奔波,人人都是如此,岂不是就没有战争跟分歧了?”
“那样的话,人跟野兽又有什么区别?”皇甫翟说道,“这就是你想毁灭这个世界的缘由?我想说这很可笑……”
“一点都不可笑!”上官雁说道,“新的秩序我来制定,待战争过后,世上所有存活下来的人都听从我的指挥,
我会给予他们最基本的食物,然后分配只够生计的农田,没日没夜的劳作无暇估计其他**,让他们只能抱团生存,这样这个世界丑陋的一面不就被扭转过来了么?师尊,你觉得我这想法如何?真要有这一天,各学派之间的大同理念就能彻底实现了,你支持我的理想么……”
“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皇甫翟闻言,忍不住厉喝一声,“说到底你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我真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没将你送入地狱!”
上官雁说道:“不,你不会舍得的,因为我是你最优秀的学生,你该为我骄傲才对,怎么会杀我呢,这么多年来相信你应该没有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学生吧……”
皇甫翟说道:“在我决定将你放弃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学生!”
“哈,至少我曾经是你最优秀的学生对么……”上官雁干笑一声,继续说道:“回到老问题,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冷烟送还我身边,因为用不了多久,高密马上就要起兵了,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皇甫翟闻言为之一怔。
上官雁轻捋一线垂发,平静地说道:“神都的局师尊你赢了,但是,神都之外的局面你却无法掌控了,因为我会将高密的女儿给害死并嫁祸给了冯庆绪,而且她会心甘情愿的为我而死,只要我实施了,最多十日时间,消息就会传入高密耳中,你猜,高密多久会兵临城下呢?”
皇甫翟擦镜子的手猛地一滞,望向上官雁的眼眸射出一道极其锐利的视线,万万没想到上官雁只不过把神都的一切作为一个游戏来和自己过招,无论输赢,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自己一切努力等于是徒劳无功……
上官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对皇甫翟说道:“师尊,这一局,我们就算平手吧,现在想跟您做一个交易,你将冷烟还给我,我给你一个新的学生名额如何?放心,那个学生保证不会有我这么黑暗,她天真的我都不忍欺负她……”
“何人?”
皇甫翟似乎妥协了,轻声点了点头。
上官雁来到皇甫翟身边,将脑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叶胤,我的学弟,或者说学妹……”
皇甫翟沉思一阵,缓缓起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你要的人天亮前会在外城门前等你……”
“多谢老师成全……”上官雁拱手行了一礼,然后缓缓的离开了茶楼。
“叶胤?”
望着上官雁离开的背影,皇甫翟轻轻呼唤了下这个人的名字……
二七三 归乡
……
九月二十四清晨,神都城郊……
旌旗蔽日,肃风烈烈,近四万远东边军列阵静立城前,在各旗团军官的带领下,等待着刘策的到来,即将踏上回转远东的行程。
从三月上旬至今经历了半年多时间,现在,出征的将士们归乡心切,急欲回家与亲人团聚。神都虽好,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啊,而且神都城内那条条框框的束缚远不如冀州城内令人惬意舒爽。
不久,在三军将士期盼的眼神中,刘策、姜若颜、许文静以及卫稷四人一起步出了城门,缓缓向三军阵前走去。
“唉……”
步出城门,刘策回望一眼那高耸的城墙忍不住叹息一声,短短数日时间,他看清楚了这座城市背后暗藏的危机和风险,繁华的外表之下,是**不堪的体系,大周这座大厦,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纵使神人下凡都无力回天了,也许只需一个小小的变故就会轰然倒塌……
“军督大人,该出发了……”许文静小声催促道,“将士们都等急了……”
说着,许文静也回头望了眼神都城门,同时心中暗道:“下一次再回到这座城池之时,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卫璎,你想必也很寂寞吧,等着我,我会填补你的空虚,我能给你李宿温不能给你的一切……”
刘策应了一声,理了理心绪,单手握住挂与腰间的镔铁军刀,闭目沉思片刻,然后携姜若颜一道,大步向等候自己军阵走去。
“军督大人~”
“汉陵侯~”
“镇东大将军~”
甫入三军阵前,震天欢呼乍然而起,声浪透穿天际层层叠叠,似乎永无止境。
刘策单手高扬,止住了三军喧哗,随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姜若颜,抱以微微一笑,而后回头大声说道:“将士们,随本军督一道,回转远东,半年了,我们是时候启程回家了!”
“回家~回家~回家~”
寂静下来的三军将士再次激动的呼啸起来,各人脸上挂满了对回家的期盼和渴求……
“擂鼓~”
“咚~咚~咚~”
“吹号~~”
“呜~~”
近千鼓号齐鸣,耀眼的阳光之下,精卫营大纛迎风招展,归心似箭的将士脸上挂满的激动的神色,随着各自阵前将官的一声令下,齐齐转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来时的征途缓缓驰行……
“若颜,回去又是数千里路途,又要让你受累了……”刘策带着姜若颜来到她的那辆四轮马车前,柔声说道。
姜若颜微笑着摇摇头对刘策说道:“夫君,只要有你在身边,妾身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呢?”
刘策搀着姜若颜的手将她扶上车说道:“上车吧,天气开始转凉,我在车内给你备了些绒毯,可千万别冻着了……”
姜若颜点点头,含情脉脉地望了刘策一眼,随后坐上了马车车厢。
待合上门后,刘策翻身上马对许文静和卫稷说道:“走吧,希望归途一切顺利……”
卫稷笑着说道:“军督大人,你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啊……”
刘策摇摇头:“算什么衣锦还乡,今后的路还长着呢,也不知道冀州现在怎么样了……”
卫稷说道:“军督大人,你可答应本王了,进雁云关之前,得先回一趟固城,将本王的家眷全部接到冀州永安才行……”
刘策点头应道:“放心吧,本军督既然答应你了,就自然不会反悔,不过在此之前本军督有件事很好奇,王爷您是怎么求皇上答应让你去往冀州的?”
“嘿嘿……”卫稷笑道,“军督大人,您想听实话么?说出来我怕你生气呢……”
刘策回道:“王爷的为人本军督还会不知道么?若王爷不方便说,本军督不问就是了……”
卫稷闻言,神秘地对刘策说道:“那日夜宴回宫之后,本王特意去见了皇兄,本王告诉他军督大人您现在手握重兵无人看顾十分危险,本王愿请命替他监督军督大人您,结果我那皇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嘿嘿,看样子还是这招好使啊……”
刘策恍然大悟:“王爷,你果然异与常人,本军督算是服了你了……”
“过奖,过奖了……”卫稷连忙笑着挥手止住刘策的恭维,然后一蹬马镫,缓缓向前走去。
这时许文静拿出一份册子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是朝中那些世家想要问您购买军械的名字和数量,您打算怎么办?”
刘策嘴角一瞥,开口说道:“卖,这么容易赚钱的事,我们为什么不做?只要钱粮到位,他们要多少我就卖他们多少!”
许文静眉头一皱,对刘策说道:“可是军督大人,如果出售武器数量过多的话,就不怕他们实力膨胀,对我们造成威胁么?”
刘策摇摇头说道:“许文静,亏你还是商人世家出身,这么点门道都看不透么?”
“属下愚钝,还请军督大人指点迷津……”许文静忙道。
刘策没有直接告诉许文静缘由,而是神秘兮兮地说道:“本军督问你?我军督府兵工厂生产的兵器质量比之那些世家或皇室生产的如何啊?”
许文静当即说道:“当然是我军督府精良了,那些个兵刃五花八门,中看不中用,就跟一堆破铜烂铁一样,价格还死贵……”
刘策点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我兵工厂的任何一件兵器铠甲,无论尺寸、厚度、用料皆有自己的标准,相互之间的误差可以说微不足道,最主要是价格公道,大批采购还能给予更多优惠,你说他们为什么不买本军督工厂生产的兵器甲胄呢?”
许文静思考了一阵,还是不明白刘策的用意,接着问道:“军督大人,属下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刘策闻言笑着说道:“本军督问你,如果你是这张名单里的商人,购买了本军督一批军械后,发现质量比自己的要好,价格甚至比自己产的还要便宜,换你,你会怎么选择?是打算自己造呢,还是继续买?”
许文静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自然是继续购买了,买的比自个儿产的便宜,质量还要好的多,为什么还自己花心思去做呢?”
刘策点点头:“对啊,既然造的还不如自己买的有价值,那么谁还会愿意去自己造呢?
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对本军督产生依赖,将自己治下那些工匠坊荒废,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本军督还会怕他们威胁我么?
试想他们军中的一切兵械皆是由本军督提供,一旦交恶,立马停了他们的军械供给,那他们能怎么办?拿什么跟本军督斗?更何况最好的装备本军督又怎么会卖给他们呢?”
许文静听完刘策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万没想到这军械交易内中还有那么多的门道在里面,而且照刘策这么一说,等于是将对方的军匠体系彻底瓦解了,到时又拿什么跟军督府斗呢?
不过,许文静想了想,还是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军督大人,万一敌人也开始仿造我军督府的军械,这又该如何是好?”
刘策闻言,笑道:“军师,本军督说了,仿造成本高于购买的价格他们还会去自己制造么?要知道本军督治下军工厂内,所有兵甲器械皆是有严格标准的,短时间内他们根本就休想仿造出来,
当然军师你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我军督府不断提升军工质量,力求保证质量,相信定能一直保持优势地位,更何况,打仗兵器永远都只是辅助作用,起到关键作用的都是人为才对!”
“属下受教了……”
听完刘策的话,许文静受益良多,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不少知识,如果自己这些谋略只是起到战术作用的话,那刘策就远比自己想的远,可用战略眼光来形容了。
“军督大人,请稍后……”
就在许文静和刘策相互之间继续琢磨关于军械出售事宜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二人回头望去,却见一辆马车飞速疾驰而来,定睛望去,那不是卫瑛的皇家车鸾么?
待马车靠近后,车夫喝住马匹,卫瑛就从车帘中探出小脑袋望着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宫被父皇责罚,特被发配远东边境充军两年,今日开始,本宫要随你一起去冀州了……”
刘策闻言,和许文静齐齐一怔,然后忙对卫瑛说道:“公主殿下莫要与本军督开玩笑,历来发配边疆皆是男子,何来女子充军之说?”
卫瑛闻言,将一份圣旨递到刘策跟前:“军督大人若不信,可亲自察看……”
刘策望着卫瑛手中的圣旨,和许文静一起翻身下马,接过后打开望去,果然上面写明让卫瑛前往冀州军督府充军两年的内容,底下那鲜红的大印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合上圣旨,刘策对卫瑛拱手说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公主殿下究竟犯了何过错,要被发配边境充军?”
卫瑛说道:“本宫触犯了国法,后宫不得干政,本宫这是替太子受罪,因为陵武私纳军田皆是出自本宫的主意……”
“嘶……”
刘策和许文静听到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不约而同齐齐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卫瑛远一些。
这丫头片子十六岁都不到,居然能有这么敏锐的政务能力,简直让刘策和一向看不起女流之辈的许文静有了些畏惧之意。
卫瑛见刘策久久不语,忽然对他莞尔一笑:“军督大人,还记得前日夜宴,宇龙轩楼台之上你我之间的约定么?”
“约定?什么约定?”
刘策猛然想起那晚和卫瑛在看夜市风景时似乎真的答应了她什么,但谁会知道这么快就应验了……
“正好这次本宫领略下塞外风情,另外多打搅军督大人了……”
说完,卫瑛拉下车帘,命车夫行驶从刘策身边错身而过。
“军督大人,那晚,你和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许文静神色猥琐地对刘策问道。
“本军督和公主殿下商议怎么把你的嘴缝上!滚蛋!”
刘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然后翻身上马,撇下许文静,一脸沉色的策马向前行去。
二七四 皇城后续
……
“放我出去,我是郭太尉的女婿,你们不能这么一直关押着我,快放我出去啊,有没有人啊……”
虎贲军牢房之内,一身囚衣,手脚戴铐的凌长歌抓着牢门不停地嘶吼着,响声震得整个牢房似乎都在晃动。
又过了一阵,幽暗的牢房内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凌长歌连忙探头望去,却见黄铮端着一壶酒出现在他眼前,身后还跟着向志飞缓缓前来。
一见到黄铮,凌长歌忙对他说道:“黄将军,在下真的冤枉啊,那十三名都尉府的兄弟,真不是我勾结贼人杀害的……”
“嚷什么?安静些……”
黄铮一声怒喝止住凌长歌的叫唤,然后命人打开牢房,和向志飞一道步入了牢房之中。
只见黄铮将手中的酒放在地上,开口对他说道:“把这酒喝了吧,皇上御赐的酒,内中参杂了鸩毒跟鹤顶红,保证你走的没有半分痛苦……”
凌长歌闻言,吓的魂飞魄散,忙吼道:“什么?不,不要,我是冤枉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把它拿走,我要见我岳父郭太尉!”
黄铮厉声喝道:“别喊了!没人会来救你了,凌都尉,你还是乖乖把毒酒喝了,好早些上路,别让我们再为难了!”
凌长歌吓得连忙退缩到墙角边,颤声说道:“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我不信这是皇上的旨意!”
“看来,只好本将军送你一程了?”黄铮面目狰狞地说了一句,然后举起酒壶就要向凌长歌逼近。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向志飞(铁无涯)拍拍黄铮的肩膀说道:“黄将军,你先出去,让我来劝劝他吧……”
黄铮闻言,瞪了凌长歌一眼,然后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向志飞,对他说道:“向将军,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黄铮就步出了关押凌长歌的牢房。
“向将军,你一直都是铁面无私的人,求你替在下传个信给郭太尉,让他救我出去,等我出去一定会好生答谢您的……”
面对凌长歌的哀求,向志飞却不为所动,只是缓缓踱步来到他跟前,将酒壶放到地上后说道:“凌长歌,你这一生可曾为自己所做所为后悔过?”
凌长歌闻言一愣,然后不停摇头道:“我凌长歌行的正做的正,有什么好后悔的?向将军,求你放我出去,只要能让我出去,我一定会重谢与您的……”
向志飞冷笑一声,眼中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对凌长歌继续说道:“看来这么多年来,你依旧不知悔改,当真是死有余辜!”
“向将军,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凌长歌几乎哭着对向志飞说道。
“恶人做的事总会选择性去遗忘,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与你,只希望你能为曾经做过的事能有一丝悔恨,不想你还是太让我失望了!”向志飞捏紧拳头,面色变得万分阴冷。
然而,凌长歌依旧以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望着向志飞,浑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向志飞见此,凝声说道:“你离开陇州那么久,可否还记得一名向羽琪的姑娘?”
凌长歌一听“向羽琪”三个字,顿时面露极度惊惧之色,指着向志飞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向志飞面色一沉,冰冷地说道:“因为向羽琪是我的妹妹,你这个混蛋,当年她才十七岁啊,你就这样毁了她的一生,更为了自己能调到京畿入赘郭家,不惜将他杀害!你这种人简直畜生不如!”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我吧,向将军,我求你了!小琪的死是意外啊,我真的不想杀他的……”
闻听向志飞话语的凌长歌不住磕头认错,脸上挂满了惊惧之色。
向志飞走到凌长歌跟前,蹲下身子,眼眸之中满是熊熊怒焰:“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小琪死时,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呐……”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小琪,是我对不起她,求你饶我一命吧,求你了……”
凌长歌吓的是魂不附体,不停的只会磕头求饶。
向志飞叹口气,猛地抓起地上的酒壶,忽然一把掐住凌长歌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也能随时要了你的狗命,但我只希望你能有一丝悔过之心,哪怕有一丝也好,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毕,向志飞掐凌长歌的脖子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凌长歌顿觉呼吸极其困难,就在他忍不住张口一霎那,向志飞一下就将壶中毒酒灌入了他的口中……
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轻响,下一刻凌长歌捂着脖子,七孔流出黑血,来回挣扎一阵后,重重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死时脸上满是恐惧扭曲的神情……
向志飞厌恶的瞥了一眼尸体,然后大步走出了牢房对守候在门外的黄铮说道:“凌长歌畏罪自杀,已与狱中暴毙身亡……”
黄铮点头对向志飞拱手说道:“向将军,小琪泉下有知,应该可以瞑目了!”
向志飞沉默不语,脸上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拍了拍黄铮的肩膀说道:“这里就交由黄将军打理了,在下还要入宫前去覆命,先告辞了!”
说着,向志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了大牢。
……
御书房之内……
“太子,这里没有他人,朕想听你说一句实话,左恒年那日在宇龙轩内对朕所言是否都是真的!”
却见卫稹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卫冉厉声问道。
卫冉苦笑一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没错,我是暗中与墨逆勾结欲止父皇与死地,骁卫军在朱雀街道上所杀的叛逆也是我和墨逆之间的约定,静王不过是我和墨家联系的媒介而已……”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卫稹闻言大怒,“朕是你的父皇,你为何要加害朕?你身为一国储君,这大周江山早晚属于你的,你为何还要置朕与死地?”
“因为父皇不死,我大周江山社稷就真的完了!”卫冉大声吼道,“父皇,您看看您这些年来,把皇祖父留下的江山折腾成什么样了?满朝文武皆是阿谀奉承之辈,京畿四处权臣世家又心怀不轨,边境各处烽火不绝,入眼尽是百姓疾苦的场景,父皇难道不该退位让贤么!”
“混账!”卫稹闻言怒喝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卫冉撕心裂肺的咆哮道,“只要我卫冉继承大统,就能拯救大周江山与水火,只要父皇不在了,我就有足够的信心保住社稷不失,定能中兴大周,重现先祖辉煌!”
“逆子,朕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逆子!”卫稹气的胸膛不停起伏,“你难道没看到朕也在极力挽回困局么?”
卫冉说道:“但恰恰因为父皇您的这番努力,让我大周局势每况愈下,现在大周已经病入骨髓,必须到了要下一剂猛药的时候了!只要儿臣坐上龙椅,就定能再造盛世中原!
但父皇正值盛年,儿臣就怕等不到那时候,这大周的江山就要坍塌了!为了大周江山社稷,为了万千受苦的黎民百姓,儿臣只能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闭嘴,你以为你上位就一定会比朕做的更好么?”卫稹大怒,“你是在太天真了!朝堂之上那么多大臣,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你又了解多少!”
“至少儿臣上位,不会出现国库被人贪墨一空而毫不知情!会下出纵兵劫掠京师的旨意,全天下都在看我卫氏皇族一脉的笑话啊!”卫冉也豁出去了,直接开始顶撞起卫稹。
卫稹一时语塞,指着卫冉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却见卫冉继续说道:“父皇,儿臣知道这次事后,儿臣这东宫之主的位置也是保不住了,但儿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天意弄人,罢了,任凭父皇您处罚吧,儿臣无话可说……”
御书房很快沉寂下来,大约过了一刻钟,卫稹才平复了压抑的心情对卫冉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东宫之位你继续坐下去,该料理的人朕也替你料理了,
另外陵武那片土地,赶紧收拾干净吧,还有你皇妹替你把罪责担下来了,若继续让她留在宫中难免会对你们兄妹不利,所以暂时让他离宫随刘策去远东边郡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召她回京……”
卫冉一怔,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卫稹:“父皇您这是?”
卫稹苦笑道:“皇儿,你知道么,朕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废黜你,因为朕知道你能挽救大周的江山,朕现在要做的就是替你将来上位继承大统铺好道路,
为什么朕要让你皇妹瑛儿去远东,而不是雍凉边境?因为朕信不过李家父子,还有就是借瑛儿拉住刘策这股新生势力为你效命,也算是为你和刘策之间取得联系搭了桥梁,
也算是免去了朝堂有异心的世家觊觎,然后对你口诛笔伐,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卫冉重重点了点头,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惭愧,不该对你起如此不孝的心思……”
卫稹说道:“好了,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对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天色不早了,你也先早些回东宫歇息吧……”
卫冉应了一声,起身对卫稹说道:“父皇,儿臣告退,您也莫要太操劳了……”
说完,卫冉缓缓倒退出了御书房。
望着卫冉离去的身影,卫稹重重叹了口气,单手枕额伏在桌上,闭目沉思起来。
“朕一定要给你留下一个完好的江山,朕会倾尽全力为你的皇位铺路,朕发誓!”
……
一 新的危机
……
十月的北方,已经步入了初冬的时节,风吹打在脸庞,竟有了一丝瑟瑟的寒意……
距离玄武关二十里外武隆县凄冷的街道上,渺无人烟,遍地的枯叶,仿佛在诉说着往事的苍凉。
“呼~~”
一阵寒风吹拂,带起成片风卷残叶的奇景。待叶落之际,朦胧中出现数条身披甲胄的大周军士……
只见为首的一名甲长不断催促着身后的士兵:“快点,若不按时回到玄武关内,我们今日就怕是要被韩总指挥使责罚了,快一些,等入了关再点了卯,再好好歇息一下……”
另一名是士兵闻言不满地嘀咕道:“甲长,这也太损了吧?刚说休假八日,不想这还没一天就通知我们回关待命,韩将军到底在搞什么?”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少年军士闻言,也是十分窝火的附和道:“就是,甲长,那韩将军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至于这么折腾我们几个么?”
“好了,都别吵了!”见自己麾下不停埋汰,甲长忍不住轻喝一声。
待众人不再说话后,这位甲长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甭说你们不懂,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又让我们重返玄武关内待命,要知道我已经快两年没回家了,好不容易能回家见我那女儿,
我比你们都想回家,但没办法,谁让咱只是大头兵呢?一切都只能听从上官的吩咐罢了……”
“要不,我们都不干了?逃吧?”这时八字须小声对大家说道,“反正咱服役五年也早满了,就算走了我就不信韩将军能拿我们怎么样!”
甲长一听,狠狠一巴掌扇在八字须的后脑勺上,恶声恶气地说道:“闭嘴!你不要命啦?这话入关后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其他人听听也就罢了,要是被崔谅那死人脸听到,就算不死,也非得被他扯下一层皮来不可!”
八字须捂着后脑勺,知道甲长这是在为自己好,也只能笑着扮个鬼脸说道:“好了甲长,我不就发发牢骚么?至于下这么重的手么?放心,回到玄武关我不会给大家添乱的……”
甲长点点头,然后继续挥手说道:“走吧,时辰不早了,晚了免的又要一顿骂,加紧脚程吧……”
“好嘞……”
五名下属稀稀落落的回应着,一行人在甲长的带领下,尽最快速度向玄武关隘走去。
殊不知,此时的玄武关内……
“韩指挥使,属下已经探得一清二楚,蒙洛绣红幡最近动向不明,时不时有骑哨在我关隘之下晃悠……”
玄武关将军府内,一名密探拱手单膝跪地,对坐在厅内主案上的韩旷恭敬地说道。
韩旷闻言,起身在案前来回踱步,思虑良久,又自言自语道:“宇文纣想干什么?莫非他们想要进攻玄武关?不可能,蒙洛人刚征战西域归来,短时间怎么可能恢复元气会对我关隘展开攻势呢?”
想到这里,韩旷又对密探问道:“除开绣红幡之外,可还又其他数旗兵马出现?”
密探摇摇头说道:“回禀韩将军,除开绣红幡的蒙洛人外,关前方圆五十里范围不曾再见过有其他旗的人马出现……”
“继续前去打探……”
韩旷支走密探,又在屋内来回踱步一阵,尔后对守在门外的侍卫说道:“来人,速将张定边唤来!”
“遵命!”
门外侍卫领命之后,立刻传来一阵运去的脚步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功夫,张定边就一脸凝重的走进了将军府,不等韩旷开口,他就率先拱手说道:“韩将军,在下正好有事要向您禀报,关外那绣红幡最近活动似乎十分频繁,请韩将军做好准备,末将怀疑他们似乎会对我玄武关发动攻势!”
韩旷一愣,忙对张定边说道:“定边,你也发现关外那些胡人的异动了?来,坐下细说,你是怎么看的?”
张定边和韩旷一起落座后,开口说道:“韩将军,敌人既然在这个时候有异动,那就说明他们此次定有所图,无论他们目的为何,我玄武关密切关注,做好防御工事是必须的。
除此之外,迅速将放假归乡的将士召集回关,随时御敌关墙之外,另外,再多派密探,察探清楚绣红幡这次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攻城器械,若能打探清楚他们究竟有何目的,那自然是最好的……”
听完张定边的话,韩旷点了点头,对他回道:“定边所言与我不谋而合,我已经命人去打探敌军动静,同时又派人去唤回休假的军士,最多在天黑之前,他们都能陆续回到玄武关内……”
“如此甚好!”张定边叹了口气说道,“只是那些将士好不容易休假一次,这回忽然将他们唤回来,就怕难免会心生不满啊……”
韩旷说道:“定边这你就不要管了,本指挥使会替妥善处理他们的情绪,你只管注意关外蒙洛人动静就可以了,一旦蒙洛人有异动,到时就全靠你来扭转乾坤啊!”
张定边起身说道:“韩指挥使放心,只要末将在这玄武关上一天,就定能不教胡奴越境半步!”
韩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肯定地说道:“定边,有你在这儿,本指挥使就觉得分外安心!不愧是血海之中一起爬出来的好兄弟!”
张定边躬身回道:“韩指挥使,若无他事,末将这就去准备防御工事了,对了,若有敌人情报,还请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与我!”
韩旷笑着说道:“这还用说么?本指挥使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蒙洛人的情报告之与你了……”
张定边呼了口气,对韩旷说道:“那末将先告退了,韩指挥使请留步……”话毕退出了将军府大厅。
等张定边一离开,韩旷也随着他的身影来到门外,望着关外一片萧条的景象,重重叹了一口气。
……
“唏律律~~”
“噢噢噢~”
距离玄武关百余里之外的塞外丘野,一支数十人的异族骑兵正在牧场上驱赶一头疾驰的麋鹿,嘴里不住发出狼嗥般的声响。
但见这些骑兵各个身披铁甲,身躯矮壮如牛,胯下坐骑又是健硕无比,从他们那狰狞地脸上可以看出,这些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骄纵而又不可一世。
而在他们的队列之中,一杆绣色
红色幡旗历历在目,这正是蒙洛八幡中的绣红幡的标志。
“咯吱吱~”
绣红幡旗之下,一名身着精良铁衣的中年异族将领策与一匹良马之上,他手持一张犀角铁弓,开弓满弦对准了那头正在四下逃跑的麋鹿,只闻弓弦发出一阵刺耳的扭响……
“嘣~”
“咻~”
“噗~”
开弓,松弦,崩弦,一气呵成,粗重的箭杆旋转着透入麋鹿躯体,但闻一声悲鹿嘶鸣,麋鹿就此跌翻在地,仅剩轻微的喘气声了……
“好~好~好~”
下一刻,整个牧场上爆发出一阵嘶厉的欢呼声,几乎透穿了整个天穹。
中年将领满意地笑了,傲慢地接受着来自周围奴隶和下属的欢声雀跃。
这个人就是绣红幡的旗主,宇文纣!
却见宇文纣跳下马对周围的人说道:“将本旗主的猎物收集起来,今天,一起吃烤麋鹿!”
“噢噢噢~”
周围的人群闻言,瞬间兴奋的嘶吼起来,眼里流露的满是对宇文纣的崇拜和敬畏之情。
“咯哒哒~咯哒哒~”
此刻,一队异族骑兵疾驰快马来到宇文纣跟前,只见为首一名全身覆甲的骑兵一跃下马跪在宇文纣跟前说道:“旗主,您的仆人给您带来了玄武关那群绵羊的最新消息……”
“桑吉尔,我最忠诚的仆人,快告诉我,躲在玄武关后面的那群绵羊可否有异动呢?”宇文纣双手负背,傲立在那优秀的骑兵跟前问道。
桑吉尔回道:“玄武关内那些周国的绵羊根本就不敢大规模出关探索确切的消息,所以,他们已经被我们蒙洛人的铁骑吓破了胆子……”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啊~”不等桑吉尔把话说完,宇文纣就无情地打断道,“如果绵羊们一直都缩在高墙之内,狼群空有锋利的獠牙和爪子也是无法将它们成为自己口中猎物,该如何改变这种局面呢?”
“旗主,你真的打算去攻打玄武关么?”身为绣红幡智囊的布珍扎西不无担忧地对宇文纣说道,“如果被圣皇知晓您私下与大周国开战,将会对您十分不利,毕竟我蒙洛与西域大战方歇,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烽火一旦再起,圣皇那里怕是很不好交代啊……”
宇文纣闻言却不以为意:“布珍扎西,你所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一次,本旗主只是试探下玄武关后的绵羊,当然如果能顺利攻下玄武关,那就算有再多牺牲也是值得的。”
布珍扎西忙劝道:“旗主三思啊,玄武关城建壁厚,足有二十万大周边军镇守,韩旷更是出了名的难缠,我绣红幡内外满编也不过九万,如何能与他们死磕呢?”
宇文纣闻言,拍着布珍扎西的肩膀说道:“所以,这就是身为智囊的你需要发挥真正作用的时候了,想办法将韩旷换掉不就行了么?”
布珍扎西闻言一怔,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不错,旗主所言甚是,只要将韩旷调离玄武关,那二十万边军就如同一盘散沙,完全就能由自个儿拿捏,不堪一击啊……”
“想明白了就赶紧去做,给你一个月时间,想办法将韩旷调走,做不到不单你要死,你的妻儿也跟着一块儿遭殃!当然,做好了,本旗主也不会亏待你的……”
宇文纣留下一句后,洒然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布珍扎西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二 换将
……
十一月初一,黔州省,威远城……
“章总督,这些是我们旗主大人献给您的一些心意,还请您笑纳……”
黔州总督府内,布珍扎西端坐在总督章家寿跟前,将一堆草原特产的奇珍异兽的皮毛,以及各式黄金珠宝呈现在他跟前,姿态到是放的非常低。
章家寿眯着眼睛望着眼前一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体内早已是心花怒放……
只见他拿起一颗从西域诸国得来的猫眼宝珠,放在眼前不停打量着,待确定这颗猫眼毫无瑕疵之后,露出一副贪婪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摆放珠子的椟盒之中。
良久,章家寿收回打量珠宝的目光,对布珍扎西说道:“说吧,宇文旗主平白无故送本督这么大一份礼物,他意欲何为?想要本督帮他做些什么?”
布珍扎西单手贴到自己胸膛前,对章家寿行了一礼说道:“宇文旗主希望总督大人帮一个小忙,将镇守在玄武关的韩旷撤去,只要章总督能答应帮这个小忙,事成之后还会另外有厚礼相赠!”
章家寿闻言,笑着摇摇头,指着跟前的宝物对布珍扎西说道:“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还给宇文旗主吧,本总督就当没有见过你……”
布珍扎西眉头一皱,对章家寿说道:“总督大人,您这是打算拒绝宇文旗主释放出来的诚意么?如果你觉得这些东西不够,那你开个价吧,我相信我们旗主一定会答应你的……”
章家寿摇摇头,对布珍扎西说道:“韩指挥使镇守玄武关,可谓是兢兢业业,并无半分疏漏,本督又岂能随意将人调离城防呢?
更何况,好端端的你们为何要让玄武关换将?宇文旗主到底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本督爱钱,但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啊,万一玄武关有个差池闪失的话,本督这颗脑袋怕早就要搬家了……”
“总督大人误会了……”布珍扎西忙说道,“只是韩旷屡次冲撞宇文旗主,让宇文旗主在众位旗内勇士面前十分难堪,这才想让总督大人帮忙,将他调离,也好眼不见为净,图个清静而已……”
章家寿嘴角一瞥:“据本督所知,韩旷成日都缩在玄武关内,不曾有半步越境之举,敢问何来与宇文旗主起冲突一说?
而且,本督倒是听闻你们宇文旗主屡次三番纵兵在玄武关下寻衅滋事,敢问究竟是谁在挑衅谁呢?”
布珍扎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稍作沉思,摆出一副略带威胁的语气对章家寿说道:“章总督,宇文旗主的脸面可不能不给啊,您看他这次可是让奴才亲自将这么多稀珍送至您面前,可算是给足了诚意想与总督大人继续昔日的友谊,
可如果你驳了他颜面惹他动怒的话,奴才也不知道玄武关内外,会发生何种可怕的事来,总督大人您还请仔细考虑清楚啊……”
章家寿闻言想了想,对布珍扎西说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宇文旗主到底是不是想要进军玄武关?如果友谊还要继续下去,本督就想要听实话!”
布珍扎西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对章家寿说道:“不瞒章总督,宇文旗主的确想要进攻玄武关,而且是势在必得,只有拿下了玄武关,蒙洛八幡铁骑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中原,成为新的主人!”
章家寿横眉一冷:“既然这样,你觉得本督会答应撤换韩旷么?”
布珍扎西劝道:“总督大人,你把眼光放长远些,现在的大周王朝早就已经千疮百孔,还值得你为之效命么?你该为你的家族和自己想想,
中原有句俗语,叫良禽择木而栖,章总督何必再在大周这棵早就已经腐朽不堪的大树上吊死呢?
只要你能与我蒙洛王朝合作,待问鼎中原之日,必会给予你无尽的好处,仔细想一想吧,这次机会难得啊……”
章家寿仔细思虑一阵,然后问道:“如果本督答应帮助你们入关,事成之后你们打算给本督什么好处?”
布珍扎西回道:“什么好处我这当奴才的也不好明言,只能说我蒙洛大帝是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士的,远比你们大周要公平的多……”
章家寿笑道:“看来本督是没得选择了,但这样一来,本督必会被史书记载,遗臭万年啊,容本督再仔细想一想……”
布珍扎西说道:“章总督是在担忧夷狄成见对么?其实仔细想想你们大周太祖卫煌祖上也是西陲边戎出身,身上流的到底是什么血脉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入主中原后就以神裔自诩,我蒙洛又为何不可?甚至可以比他做的更好!
想我蒙洛各部兵强马壮,横扫大漠,征服西域,影射塔斯拉夫,边疆辽阔直指大食境内,国力是空前的强大,
对外拓跋玉海将军铁骨铮铮,十四岁开始纵横沙场,三十年来经历大小战役数百场,百战百胜未逢一败,兵锋所指万邦臣服,
对内,拓跋皇室政治清明,圣皇任用贤能为左膀右臂,致力变革将塞外不毛之地变为水草茂密,牛羊成群的天府之国,
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上天指定要让拓跋皇室问鼎天下么?更何况,我蒙洛人比卫氏皇族更有资格继承中原大统,因为我们蒙洛人都是禹朝遗孤的后裔!才是真正的贵族神赐血脉!
敢问章总督,奴才都这么说了,现在你会为自己的抉择感到后悔和犹豫么?”
章家寿听完布珍扎西的话,沉思一阵说道:“看样子,本督这是在矫正复辟中原正统了?这可真的有些意思了!
嗯,那你先回去吧,等本督得到宇文旗主的承诺后,自会与宇文旗主合作,助他取下玄武关,不过本督希望宇文旗主拿出一些诚意出来,
那种承诺必须让本督一听就会眼睛发光,接着脑袋一片轰鸣,紧随而来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最后能让我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后,转身倒头睡在金山银堆之中,很快陷入梦乡!”
布珍扎西闻言,嘴角不停抽搐几下,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请总督大人放心,奴才会努力说服宇文旗主的,时候不早了,奴才还得赶回去跟宇文旗主覆命,请总督大人静候佳音……”
章家寿微笑着点点头:“那本督就不送了,布先生一路走好哦……”
布珍扎西再次左手手心贴在自己胸前,向章家寿行了一礼,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总督府,隐入了寒风之中。
等布珍扎西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帘后,章家寿冲门外大喊一声说道:“来人,唤蔡全过来,本督有要事找他商议!”
“遵命!”门外的侍卫闻言,躬身领命而去。
……
“咯哒~咯哒~”
“唏律律~”
茫茫大道之上,一支以骑兵为首的庞大部队顶着寒风向远东方向缓缓行驶而去。战马的铁蹄踩踏在干硬的地面之上,带我一片碎屑飞扬,马匹粗重的响鼻气息不断在荒道之上回荡,触目所见,皆是灼热的白气从马嘴里吐出……
“呼~”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看这架势没准还会下雪呢……”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旌旗飞扬,大纛之下,焦络紧了紧裹在铁甲之外的棉衣,望着天空轻声谩骂了一句。
“少说几句,赶紧走吧,等找个地方架上一锅肉汤,美滋滋的喝上几口就不冷了!”
闻听焦络抱怨天气的韦巅,恶声恶气地吐出一句,扛着手中两根铁戟一脸不屑地看着他,却见他神色如常,显然没有被这逐渐恶劣的天气影响身心。
焦络闻言暗自摇摇头,露出一副羡慕的神情叹道:“这蛮货好歹在山林中长大,体质就是不一样,算了,懒的去跟他计较了……”
而在不远处卫稷的四轮马车车厢之内……
“皇侄女,本王说你跟着去远东受什么罪?”
只见卫稹全身都裹在去年刘策送的那件绒毛制作的皮裘之内,对坐在自己对面,一身淡蓝色羽绒的卫瑛玩味地说道。
卫瑛闻言淡淡一笑:“皇叔,本宫犯了如此大错,难道就不该有此重罚么?有今日这些,纯属本宫咎由自取……”
卫稷闻言满脸不信:“拉倒吧皇侄女,后宫公主发配边境充军,这是历朝历代以来闻所未闻之举,若本王所料不差你这是替太子在受罪吧?”
“一切终究还是瞒不过皇叔……”卫瑛没有否认,直接承认了,“顺便也好看看外面地世界究竟什么样子……”
卫稷叹了一口气,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小侄女,你跟皇叔说实话,就算发配到边境,你又为何会选择去远东,而不是你姐夫那儿呢?”
卫瑛笑着回道:“皇叔,你想听瑛儿跟你讲真心话么?”
“好啊……”卫稷眯着双眼说道,“本王就喜欢听真话,放心,如果小侄女你对刘策有意思的话,本王会想法子将你俩生米煮成熟饭,一锅炖喽……”
“皇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呀?”闻听卫稷口无遮拦的卫瑛,脸色瞬间如花靥绽放,红了一片,“瑛儿只想在军督大人麾下多历练历练,多学一些宫中不曾知晓的知识,哪有你想的那么……那么不堪啊……”
卫稷望着自己侄女的模样,罢罢手说道:“瞧你这模样,本王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认真的,唉……”
卫瑛收拾了下心情对卫稷说道:“皇叔,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汉陵侯和一品诰命夫人之间刚结连理,这种时候被他们听到这番话,又会作何感想呢?”
卫稷立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了然于胸的神情笑道:“本王明白了,小侄女意思是等一段时间后,再跟刘策表白,那样就能明正言顺的和他在一起了,到时再生个孩子出来,皇兄知道也只能无可奈何答应你们的婚事了,真是打的好算盘,本王佩服……”
三 抉择
……
“皇叔,你怎么还是这么没正经?”
听着卫稷那入骨的话语,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先把孩子生下来”之类过分的话语,卫瑛顿时俏脸羞的通红,望着自己皇叔的眼神中略带一丝怒意。
卫稷却不以为意,似乎没发现卫瑛脸色变化,继续笑态可掬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姐夫李宿温雍凉那边不去,非要去远东冀州仅是一面之缘的刘策治下?
再说了,你当你皇叔我傻啊?真会相信皇兄让你一介女流代太子充军?你说你到了远东能干什么?难道成天跟军营一群大老爷们儿厮混一起?
拉倒吧,跟你皇叔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对刘策这小子有了念想,有就说出来,没啥好害羞的,回头我跟他是说说,争取给你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以本王跟刘策之间的关系,只能用铁来形容,毕竟你俩一个豆蔻芳华,一个年轻气盛,撮合一块儿就是干柴遇烈火呐,甭说了,等回到远东安顿好后,本王去给你提亲……”
卫瑛只觉的非常无语,自己这个皇叔人是非常不错的,就是太口无遮拦了,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会顾及他人感受。
收拾了心情,卫瑛才缓缓道来:“不瞒皇叔,是本宫主动顶替太子皇兄前来充军的,本来父皇指的充军的确是西陲边境之地,
不过,那日殿上的夏国使臣想要对诰命夫人不轨被军督大人折了气焰后,他们仍不死心,便指名想要本宫远嫁与元穆灏,
本宫怕这是个阴谋,毕竟姐夫和那些异国使臣之间的关系十分不寻常,仔细斟酌了下还是决定选择远东之地,毕竟和姐夫比起来,还是皇叔这边最为安全,
更何况,本宫也看出来军督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真豪杰,相信他会照顾本宫的安全……”
卫稷点了点头,忽然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小侄女,这你就错了,刘策会照顾人不假,但那只是针对自己人的,既然你跟刘策没什么直接关系,人家为什么要保护你呢?
你说你要跟诰命夫人之间同时发生意外,他会选择去救谁?本王可以明确告你,哪怕你就他面前遇难,刘策也会毫不犹豫直接抛弃你去救姜若颜,
所以啊,想要让刘策对你上点心就必须让刘策心中有你,至少这样他在你俩同时遇难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心中还会有所顾虑,
不过现在,本王可以告诉你,你的选择是对的,与李宿温相比,任何时候都还是待在刘策身边比较靠谱……”
听完卫稷的话,卫瑛先是恼怒自己皇叔依旧没个正经,但听到后半句,却见卫稷脸上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不由美目一蹙,止住了要责怪卫稷的话。
望着卫瑛投来的询问眼神,卫稷笑着说道:“本王实话实说,你要真的跟李宿温去了西陲,我敢说薛家小姐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李宿温可不是一个善男信女,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卫瑛蹙眉回道:“皇叔,你怎能这样说姐夫呢?毕竟他跟我卫家都是一家人啊……”
卫稷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摇头对卫瑛说道:“小侄女,有时候觉得你特聪明,但有时为何又会这么犯傻呢?历代皇室结亲为的是什么?
无非是利益关系罢了,真以为会有什么亲人间的情谊?你问问你姐姐嫁给李宿温后有幸福过么?反正本王那日见她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其实你姐姐就是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而已,仔细想想还是个可怜人呢,李宿温根本就不喜欢你姐姐,只是为了自己利益才结合而已,
如果你真跟着他去了西陲边境,就怕还没到雍州,就被元穆灏那帮子胡人蛮夷给带到凉州糟蹋了,
再说小侄女你不也是怀疑你姐夫人品才选择军督大人么?既然你心有芥蒂说明内心深处是非对错,也早有了一个判断,你说是么?”
听完卫稷一大堆的分析,卫瑛只是贝齿轻咬下唇,小手紧紧抓着自己裙摆,心中已然认可了卫稷的判断。
对于卫稷,卫瑛对他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信任,虽然这位皇叔行为放荡不羁,但他其实对时局有着相当独到的眼光,很多世间冷暖也唯有卫稷能准确的跟自己表达出来。
而且,这位皇叔和所有人几乎都合不来,只有对自己还有太子皇兄,却显示出一名长辈毫无虚伪的关怀。
在卫瑛心中,卫稷是一个大智若愚,隐匿与朝堂和乡野的智者……
只听卫稷继续好奇地问道:“对了,本王很好奇,那个军田换民田的法子真的是你想的?你胆子真是肥了啊你……”
卫瑛闻言回道:“那还不是受皇叔您的唆使么?”
卫稷双目一睁,急道:“小侄女,你把话说明白了,本王什么时候唆使你军田改民田了?”
卫瑛咂咂嘴说道:“好几次都听皇叔您跟本宫和太子皇兄说起外面百姓疾苦,又说什么大肆军田荒废,要是能利用起来就能造福一方百姓云云,
耳熏目染之下,本宫就和太子一起将那些废弃军田改为民田安置流民的设想,并且这方法一旦成功,以后能在整个大周实施,受益的将是万千百姓!
可惜,终究还是公亏一篑,太子皇兄和本宫的想法被父皇否决了,那些新开的田亩又便宜了那些世阀之家……”
卫稷摇摇头说道:“你俩啊,还是太天真,军田改民田,说的容易,也是逢现在北地屯田制败坏,不然的话,怕那些士兵早就反了,私纳田亩改民田,流民固然得救了,那靠屯田糊口的三军将士呢?是不是把他们都得罪了呢?
还有这条变革真的一出,就等于把整个世家利益都给触碰了,你觉得你和太子俩毛头小子有能力顶住他们的反扑么?真是天真……”
不想卫稷话音刚落,卫瑛就说的:“皇叔所言甚是,然这些情况本宫身为皇家之女又岂会不知呢?成日看父皇为平衡各世家之间的关系可谓是焦头烂额,本宫自然也知道其中那些门道了,
所以,如果太子皇兄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或者父皇决议变改税法,本宫这里还另外准备了一套方案,最大努力平衡各方世家与百姓之间因为土地争执产生的矛盾……”
卫稷闻言一怔:“小侄女,你说什么?你有新的田亩税制变法方案?”
卫瑛点点头,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本墨色文册递到卫稷跟前说道:“皇叔,您也别见笑,这只是瑛儿的一些愚见,你看看此法可行么?”
卫稷狐疑地接过文册翻开看去,这一看顿时双目圆睁,又翻了几页后,满脸不可置信地对卫瑛说道:“这是你一手策写的?”
卫瑛点点头:“是的,这份文册瑛儿还从未对人示出,连太子皇兄和父皇都没有,皇叔是第一个看到的人,不知皇叔可否给这份‘职田法’提出些意见,还有哪些需要改进之处?”
卫稷震惊万分,仔细打量了一阵卫瑛,不到十六岁的妖孽,简直就是妖孽,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小侄女简直就是一个内政天才,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怕早就能被列为储君人选了。
良久,卫稷收起这份册子,然后对卫瑛说道:“本王也不好细说其中对错,这样吧小侄女,你把这份文册先交给皇叔保管,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让军督大人过目看看他有什么意见,如何……”
卫瑛闻言眉头紧蹙片刻,随后说道:“皇叔,军督大人真的可信么?这些时日来,瑛儿似乎见你与他十分亲近,这可是让人十分不敢相信……”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卫稷笑着说道,“别看军督大人为人霸道,但跟她仔细相处下来,你会发现他说的话其实非常有道理,
他对自己的女人十分疼惜,只要自己碗里有口肉,就会毫不犹豫夹到对方碗中,自己宁可喝汤也在所不惜,哪怕他的女人不理解他闹了情绪,他也照样在暗中妥善安置保护她,
他对百姓同样没得说,在他治下开办学堂,建立什么工厂开垦荒田,重用我们士族皇家看不起的庶民,努力改变他们的生活,是个真正为天下苍生的主儿,
当然他也贪恋权势,对铲除异己的手段可谓是残忍至极,从来不会半点手软,可他这些手段偏生让本王恨不起来,甚至还暗中大呼痛快,就因为他所杀的那些人都的的确确是该死之人!
所以,小侄女,你现在明白你皇叔为什么会放下身段,喜欢在他身边亲近结交了吧?”
卫瑛点了点头:“不想皇叔对汉陵侯如此的推崇,罢了,既然皇叔都这么说了,那这份职田法文册就由他过目,希望能让军督大人指出不足之处,将其改的更加完善一些。”
“嘿嘿,那好……”卫稷干笑一声,将文册收入怀中说道,“放心吧,本王不会贪了你的功劳,等军督大人过目后,这本文册就会再还给您!”
卫瑛笑道:“皇叔,本宫像是那种喜好争名逐利的人么?只要这份职田税改能惠及天下百姓,安抚朝堂世家的危机,那就足够了,卫瑛不敢居功……”
卫稷点点头,叹道:“不想我这小侄女年纪轻轻,比满堂的文武都要有胆识啊,敢当街跪在百姓跟前祈求大军莫要扰民,
又亲自书写这份职田税制,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无数男儿尽折颜面,行了,本王现在就去找军督大人,放心不会贪墨你的功劳……”
说完,不等卫瑛回话,拉开车厢侧门就跳下马车。
不想那道胖影刚下车,卫瑛耳边就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真特娘的冷,冻死本王了……”
四 备受打击
……
“~~”
一声油爆响,只见韦巅身边围着一堆人,看着韦巅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浇了些油,开始煎起了蜡肉,但见切好的蜡肉放入铁板一瞬间,立刻腾起一丝白烟,肉香味道瞬间四溢……
只听韦巅自吹自擂地说道:“来来来,尝尝老子手艺,煎肉排,当年我把从山林里打来的狼啊,虎啊的不是放火上烤,就是放在烧烫的石头上煎烧,可香了……”
很快几片薄肉煎好了,韦巅听下手中动作,然后从自己盐袋里掏出一把精盐洒在上面,想了想,又取下另一个袋子,从内中抓起一把胡椒粉狠狠一撒……
“咳咳咳……”
“啊嚏……”
不想胡椒粉还未落到铁板上,一阵风吹过,瞬间呛的众人开始咳嗽喷嚏不止,连韦巅自己也是忍不住捂着脸,流了一眼的泪水。
这胡椒面是韦巅在内城一家卖香料的铺子内买来的,由于他好吃,自然需要有佐料增添美味,稍微尝试了一些后当即将这家店仅存的六斤胡椒全买了,为此足足花了三两金子,真可谓是货比黄金啊……
然而,显然韦巅就没对手中这些奢侈品有多在意,别人世家子弟就算是一丁点都舍不得用,但他倒好,直接当盐撒,一点都不珍惜,反正只要吃的爽就行了,其他一概不管,典型的没心没肺……
煎好蜡肉后,韦巅大手一挥:“来,兄弟们,尝尝老子的手艺,今天老子不跟你们抢,尽情享用吧……”
说完将装有胡椒的袋子死死一拉,然后起身挤开人群向刘策所在的地方走去。
周围的近卫军士兵一脸懵逼,心道这个饭桶今日居然会那么好心?自己亲自煎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不过,大家也没多想,很快拿筷子夹起铁板上的肉嚼动起来,在胡椒的刺激下不由吃的是咬牙切齿。
其中一名士兵忍不住吐掉嘴里的肉,骂骂咧咧地说道:“着道了,蜡肉本来就在盐里浸腌过,还往里面撒盐,我说呢,这憨货今日怎么会如此好心给我们煎肉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肉确实比平时咸了不少,大家都让韦巅给耍了,于是纷纷开始四下找韦巅身影。但哪还能见到他呢……
而此刻的韦巅,走在半道之上,猛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轻抚着自己光头嘀咕道:“等等,蜡肉好像本来就咸的,再等等,我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我那盆肉在哪里呢……”
说着,韦巅四下张望了一下,终于望到不远处包着毛巾的木盆时,“凶残”的笑了起来……
当韦巅扛着装满蜡肉的木盆来到刘策主帐后,望着帐中木架上铁锅内翻滚的羊汤,不由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动静小点儿,军督大人正在思考事情……”焦络见韦巅进帐,连忙上前小声对他说道。
韦巅闻言望去,只见主帐正案之前,刘策端坐与一张皮毯之上,手持一份情报司送来密报,眉头紧紧相蹙,的确如焦络所言一般,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边上的许文静紧了紧一身黑色裘皮,凑到刘策身边好奇地问道:“怎么样,军督大人,苏总司的情报怎么说?”
刘策闻言轻轻一笑,然后将手中密报递到许文静手中说道:“密报来言,六月初,陈庆率远东大军出塞,一举扫平呼兰各部,更是俘虏呼兰贵族三千多人,异族人丁十五万,大部为妇孺和儿童,另生擒呼兰可汗王罕与冀州大牢之内等候发落,东部草原形式已经在我冀州军督府的掌控之中了……”
“恭喜军督大人啊……”许文静翻开文册看到上面内容后激动地说道,“这样一来,塞外的开拓可以正式展开了……”
刘策点点头,指了指密报对许文静说道:“你再往后看去,还有其他情报……”
许文静闻言,取出后面一张纸望去,看后顿时一拍大腿说道:“好啊,骊国平定,李世芳世子李素连同他的正室和侧室一起前往永安为质,真是太好了,军督大人,这下冀州局势就彻底稳妥了,不出几年时间,军督大人治下实力会比现在翻数番啊……”
“也不可太过掉以轻心……”刘策平静地说道,“冀州局势刚刚稳定,但还远远不到得意忘形的时候,打江山固然不易,守好江山也更加不易,
东部草原情况十分复杂,各部落种族混杂交错,相互之间恩怨不是光靠杀戮就能平定的,何况全杀光了如何为我军督府培养十万铁骑呢?”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深谋远虑,属下是在佩服啊……”
刘策继续说道:“还有你发现没,徐辽和郭涛怎么办事的?本军督跟他们说了多少次,雇佣军招募数量要适可而止,瞧瞧都什么玩意儿,
骊人、勿句人、瀛州人,加起来前前后后足足四万多人?万一他们反了该如何应对,更何况就算不反,这几万人几万张口,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完全不把本军督的话当一回事……”
许文静闻言劝道:“军督大人,您就消消气别埋汰了,郭涛、徐辽两位将军能稳住辽东局势已经很是不易了,属下相信他们是经过仔细斟酌后才做出的决定的,毕竟异地条件客观啊……”
刘策想了想说道:“回到冀州后,立刻想办法把东部草原和辽东的陆地接通,这样一旦辽东有变,就可以挥军水陆并进,迅速平定乱局……”
许文静说道:“放心,军督大人,等回到军督府,属下就列出一个合适的方案来……”
“不……”刘策摇摇头说道,“这次就不劳军师费心了,本军督另有打算……”
许文静闻言心下一惊,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这是何意?”
刘策笑道:“军师大人别误会,本军督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本军督想要让新人有崭露头角的机会,这次回去就要正式开府设衙,本军督也想看看治下究竟有多少可用人才……”
许文静闻言呼了口气:“原来如此,您真是吓死属下了,属下还以为军督大人您对属下有成见呢?”
“多虑了……”刘策指了指前方铁锅内沸腾的汤汁说道,“汤熟了,赶紧开吃吧……”
许文静点头称是,然后对焦络和韦巅等人说道:“你们两人还不赶紧将汤给军督大人舀来?”
“遵命!”
焦络和韦巅二人闻言,立刻各自拿起一个海碗,开始拥抢着盛汤。
“呼哧~”
就在这时,紧闭的帐帘忽然被人拉开了,只见卫稷肥硕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眼帘之中。
一进主帐,韦巅就眯着眼望着香气四溢的养汤,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看来本王来的真是时候啊,正好还没吃饭,我就不客气了……”
刘策颌眼说道:“王爷无需多礼,尽请自便……”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卫稷自然不会过多客气,当即大大咧咧的向刘策走去,顺手从焦络手中将本该递给刘策或许文静的汤碗夺了过来,来到刘策案边坐了下来,让焦络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再取过一只海碗盛了一大碗。
卫稷落坐后,刘策就问道:“王爷,你今日不会只是为了来蹭顿饭吧?”
卫稷喝下一口羊汤,点点头说道:“的确,本王正好还有些事请教下军督大人。”说着,卫稷从怀中取出卫瑛给自己的文册放到刘策跟前。
刘策很是好奇,放下手中汤碗,取过边上毛巾,擦了擦手翻开文册望去,这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因为册子中的“职田法”跟前世南北朝时期开始盛行的官田制极其的相似,只是内中品级之间的差异,从五十亩变为了三十亩。
职田属于官田,属于朝廷所有,禁止私下买卖,东汉末年出现雏形以职田所收粮食用以充作官员俸禄,但仅限于京畿之地(没办法,四处都是军阀,中央管控范围被无限缩减),到两晋南北朝时期成为固有制度,直至唐朝玄宗时期开始衰落,明朝洪武年间彻底废除。
职田法可谓是利弊各异,他最大的受益者是官僚阶级,而百姓在其中依然只是扮演着佃农的角色。
不过它的存在是有时代背景意义的,管理得当的职田制度会让百姓和官僚同时受益。
况且,这职田法在这个异界,眼下可以说是比较有积极意义了,远比现有的屯田制靠谱,至少不会被世家轻易纳为私田,导致税收锐减等一系列的风险,还能让流离失所的百姓稳定下来……
良久,刘策对卫稷问道:“王爷,你是如何草写出这份建议的?”
卫稷闻言,端着汤碗笑道:“军督大人,您别逗了,本王哪有这本事,这是我小侄女草书的……”
说完,卫稷四下望了眼,看到韦巅端着木盆在吃肉,立刻起身凑到他身边,夹起一堆肉放入自己汤碗之中。
殊不知,卫稷这话彻底让刘策震惊了,确切说是备受打击。
“这职田法居然是那不到十六岁的丫头片子草书的?我前世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在学校跟篮球玩,她却已经能编写出如此先进(相对的)的田亩变革法,我真的感觉自己白活了……”
刘策顿时觉得自己对卫瑛了解还时太肤浅了,以为她顶多是个跟姜若颜一样的“圣母”,不想自己简直错的离谱,这丫头远比姜若颜有见地的多,绝对不能用花瓶来衡量……
“这,居然是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写的?”
同样震惊的还有许文静,只见他望着文册上职田法的内容,也是同样震惊不已,所受打击决不比刘策少。
五 分兵转道
……
“回禀钜子,这些时日我们在军督大人的辎重队中一起行军,这里的将士确实没将我们当外人看待……”
“的确,女营这边也有将士对我们照顾有加,而且本分有加,从未对我们有过逾越的行为,果然如您所言一般,军纪严明……”
辎重营内,受到刘策庇护的数百墨者聚集在一起向皇甫翟诉说这些时日来的所见所闻,从朱增麟和宫洁心的话来看,他们对跟钜子做出的决策非常满意。
皇甫翟依然面色平淡,拿着镜布轻轻擦拭着手中铜镜,对他们说道:“我只是想让你们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们才能去实现心目中的梦想,跟着刘策吧,我相信他会让你们有机会施展自己所长……”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这时鲁阙走出来对皇甫翟说道:“钜子,军督大人也会对我们这些工匠以礼相待对么?毕竟工匠在大周是贱业……”
皇甫翟打断鲁阙的话说道:“鲁阙,你又自卑了,这些时日来,你难道没发现军中将士所携带的兵器甲胄皆是做工精良的上品么?
试问如果没有汉陵侯鼎力支持工匠发展,如何能做出如此优良的兵甲来?鲁阙,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所谓的贱业,每一行每一业都有他生存的价值……”
鲁阙闻言,木然的点点头说道:“谨遵钜子教诲,是鲁阙见识浅薄,让您见笑了?”
朱增麟也说道:“那么钜子,墨家真的能在远东重新崛起么?”
皇甫翟说道:“你给我听仔细了,墨家崛起不崛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需表达的精神能否继续延续下去,
凡事若过于执着表面,就会犯下与陈菡天一样的错误,开始对权势的追求,让他迷失了本性,酿下了大错,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切莫再犯相同的错误,明白了么?”
朱增麟点点头对皇甫翟说道:“多谢钜子解惑,墨者受用无穷……”
这时,宫洁心为难地说道:“钜子,那我们将被如何安排,身为女子虽然柔弱,但同样有一颗心怀天下的止戈之心,
这位军督大人又会如何安置我们这些女流之辈呢?莫非又要被送往青楼等烟花场所么?这样的话,墨者的身份又与在神都之时有何分别呢?”
皇甫翟说道:“听闻军督大人治下多建有学堂,你们可以进入学堂教授孩童学子知识和理念,但切记,未得军督府同意,千万不要随意传授墨家理念,以免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宫洁心点点头说道:“钜子放心,我等省得的,定会牢记钜子的话……”
皇甫翟点点头,又望了他们一眼,说道:“其实,你们各个都很优秀,只是生错了时代,好在现在你们即将有了新的归宿和开始,身为墨家钜子的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饭菜来了,都来搭把手……”
就在这时,聚集在一起的墨者听闻身后辎重营伙房的将士抬着一桶桶粮食向自己这边靠近,十几名机灵的墨者立刻上前帮他们一起抬今日的晚食……
待这些桶盖被打开后,入眼满是飘香四溢的羊肉汤,以及一副副蒸的滚熟的杂粮饼……
只听伙头士兵对他们说道:“大家一个个来,人人有份啊……”
在众人排队等候饭食的时候,皇甫翟上前对那送伙食的士兵低头欠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这位将士……”
那士兵笑着摆摆手:“皇甫先生,您每次都这么客气,也太见外了,您的本事咱谁不清楚啊,军督大人说起您,都对您是常竖拇指呢!”
皇甫翟点点头,说道:“那是军督大人谬赞而已,翟实在愧不敢当……”
那伙夫闻言,不再多说什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皇甫翟的印象十分良好,于是拿过一只海碗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汤递到皇甫翟跟前。
皇甫翟摇摇头笑道:“军有军规,在下岂能随意破坏规矩呢?还是排队去等吧……”
说完,皇甫翟转身步入长长的队伍之中排队等候领取食物,让那伙夫更是对他的人品加以十分的肯定。
当众人排队领取到了属于自己那份晚食,喝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就饼,只感觉分外的舒坦。
这些墨者大部分都属于底层,不少人甚至连一日温饱都是问题,鲁阙这样的工匠自不必多说,就算像朱增麟这样的靠手艺吃饭的家伙都也不怎么好过,而且所有的收入都要上交给墨家主事打理,也是只能勉强混个温饱。
唯有宫洁心这样靠艺色的靓丽女子倒是有不少收入,可惜她把所得绝大部分收入都暗中给了陈菡天,还要救助神都城内外穷困潦倒的百姓,自己日子也同样不好过,但纵使这样,他还是坚守住属于女子最后一丝底线和贞操,没有被陈菡天蛊惑,以身体去取悦朝堂高官,套取情报……
“抱歉,都是我这个当钜子的没用,连你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真的抱歉,现在我唯一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们能找到个合适的归宿,至少不用再在担惊受怕中渡过余生……”
皇甫翟望着不少墨者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充满了愧疚,但同时又燃起一丝希望。
伙夫见大家吃的很急,忙劝道:“大家慢慢吃,吃完了找些回帐歇息,对了天冷了,军督大人吩咐辎重营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一身棉衣,外再加一条褥被,晚饭后自会有人给你们送去的,
要有个头痛发热什么的你们也千万别熬着,赶紧去让医护营的医士瞧瞧,免的害了自个儿的性命。”
“多谢军督大人……”众人闻言,忙开口谢道,然后继续吃起自己碗中的饭食来。
就在这时,萧煜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望了吃饭的众人一眼,径直走到皇甫翟身边小声说道:“皇甫先生,军督大人请您火速前往主帐一叙。”
皇甫翟闻言眉头一紧,对萧煜说道:“萧队官,观你神色似乎很是焦急,发生什么大事了……”
萧煜说道:“军督大人没说,只让所有旗团指挥使将军前去主帐议事,特命属下也通知您前去商议……”
皇甫翟沉思片刻,对萧煜说道:“萧队官,你先回去,就对军督大人说在下稍后就到。”
“嗯……”萧煜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皇甫翟闭目凝思一阵,抬头望了望阴沉地天气,叹道:“看来,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
等皇甫翟赶到主帐,受到通知的各旗团指挥使将领包括夏侯琼在内,早就坐立在案前,等候着主案上刘策的指示。
却见刘策握着一份驰报,脸色万分的凝重,皇甫翟还是第一次见到刘策的神色居然会这么难看,想必定是遇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大事。
良久,刘策抬头望了眼皇甫翟,冲他努了努嘴,示意随便坐下后,开口对大家说道。
刘策举着手中驰报对在座众人说道:“本军督收到玄武关总指挥使韩旷送来的驰报,信上言塞外蒙洛绣红幡酋奴宇文纣领五万大军兵临关下百里之外,
可能随时会对玄武关发动攻势,如果玄武关破,中原大地将会遭到前所未有的劫难,本军督想问众位将军的意见,我精卫营该不该转道前去驰援玄武关?”
此言一出,整个帐内都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会遇到这样的大事。
蒙洛人冬季也敢攻城?这颠覆了众人对塞外异族的认知,按理说他们不是该趁冬季时候休养生息么?而且七年多的西域之战,蒙洛人一年时间就恢复元气了?如果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按理说我精卫营是有抵御蒙洛人入侵的重任,但现在将士们归心似箭,都急着与家人团聚,又如何能在这时候浇灭他们火热的心呢?
更何况,我边军对大周已经仁至义尽了,北方叛乱、段逆贼子都是我们一手平定的,难道大周真的要全靠我精卫营支撑不可么?”
“是啊~”张烈也起身说道,“军督大人,末将也赞同军师意见,玄武关上二十万人,加上城高壁厚,难道还抵御不住区区五万蒙洛人不成么?凭啥什么都要我精卫营出面呢?”
众人纷纷赞同张烈的话,基本都反对这次转道出兵黔州玄武关,唯有皇甫翟和楚子俊却是闭口不言,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子俊,你说说看,本军督该不该出兵玄武关?”刘策对楚子俊问道。
楚子俊闻言起身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各位将军,末将知晓这次入关驰援河源,我大军疲惫不堪,现在都急欲回到远东和家人团聚,
但是,请诸位想想,如果蒙洛人万一真的攻破玄武关侵入关内,到时候我们还有几天好日子可过?我们同样要面对来自蒙洛人的威胁!
所以末将的意思是,转道驰援玄武关,抵御蒙洛人南下的进程!不是为了什么大周朝廷,只是为了百姓,这也是我精卫营的理念!”
说完,楚子俊向帐内众将鞠躬行了一礼。
刘策暗暗点了点头,越发觉得楚子俊成熟了,这让他十分欣慰,而且他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说的话。
“军督大人,在下能否观一眼驰报上的内容?”
而皇甫翟则没有什么措辞激昂的话语,直接向刘策要起那份驰报,这一举动让刘策换上的许文静很是不满,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刘策点点头,将驰报递给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尽管拿去看,看看上面有什么端倪……”
六 依依惜别
……
皇甫翟最快速度看完驰报上的内容,沉思片刻,忽然反问刘策:“军督大人,这位韩大人为何会给我精卫营送求援书信?”
刘策摇摇头回道:“本军督对这位韩旷韩指挥使素未谋面,又怎会知他在想什么?”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此处距离玄武关大约一千一百里路程,如果军督大人打算前去驰援的话,必须轻装简从,放弃步兵累赘,但没有步兵的话,又如何协助关隘守军抵御蒙洛人呢?
何况玄武关二十万人,蒙洛人若真的那么容易攻下,会等到现在么?退一万步说就算蒙洛人有实力打下玄武关,韩旷再发这份驰报又有何意义呢?
等军督大人的军队赶到时,将要正面面对蒙洛铁骑的兵锋,军督大人觉得现在有能力与敌人决战么?”
刘策闻言闭目想了想,嘴角一撇说道:“本军督明白皇甫先生的意思了,韩旷命人送本军督这份信的意思就是希望本军督能前往玄武关震慑局势,
想必玄武关内部出了些矛盾,根本就无法齐心对敌,本军督只需数千人马前行即可,根本没必要派遣大军转道而行。”
皇甫翟赞许的点点头:“军督大人英明,这正是在下的意思。”
刘策深吸一口气,起身对帐内众人说道:“全军听令,大军原定返回冀州的计划不变,近卫军留下备足干粮,明日一早随本军督驰援玄武关!”
刘策此话一出,帐内众人立刻说道:“军督大人,让末将的军队随行吧……”
“我意已决,皇甫先生、军师留下,其余人各自回营安顿将士,散会!”刘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全军下了死命令。
众将见此也只能叹了口气,告辞退出了主帐,很快帐内仅余下皇甫翟、许文静、焦络、韦巅以及刘策几人了……
刘策仔细想了想,先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本军督不在这段时间,军中细事就要有劳你多操些心了……”
许文静闻言忙道:“军督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您不打算带属下前往玄武关么?”
刘策说道:“军师,你我都不在,军中事务又该如何处理,万一半道遇上未知之事,三军将士又该找谁商议对策?现在军中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其他能决断紧急事态的人么?”
许文静想了想叹道:“既然军督大人如此信任属下,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将三军将士和随行六千百姓全部完好无损的带回冀州,属下在永安城内恭候军督大人归来!”
刘策笑着点点头,然后回头望向皇甫翟,刚要准备开口,却见皇甫翟当即说道:“军督大人,请务必答应在下随军同行!”
“你并非我军中之人,瞎凑什么热闹?”许文静借此立马对皇甫翟没好气地讥讽道,“你一介布衣,岂能随军参与军务,还是老老实实去辎重营呆着,跟大军一起前往远东,要不然就给我滚蛋!”
皇甫翟没有理会许文静的嘲讽,而是静静地望着刘策,良久又开口说道:“军督大人,如果你不方便带在下前去玄武关的话,那在下就只能先行一步只身前往了,毕竟在下如同军师所言,并未在军中任职,可以随时离开军营,还请军督大人允许在下独身前往……”
刘策想了想,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您先下去准备吧,本军督还有些事想跟皇甫先生确认下……”
许文静刚要再说话,却见刘策凌厉的眼神扫来,当即也不敢开口,只能躬身拱手退出了帐外,临行前不忘狠狠瞪了皇甫翟一眼。
等许文静离开后,刘策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能告诉我一个带你一起前去玄武关的理由么?”
皇甫翟没有一丝犹豫,不假思索地说道:“抵御异族侵略中原,保护百姓免于战乱危险,这时墨家历代钜子肩负的重任,无论发生什么事,墨家钜子都该以百姓社稷为先!”
刘策点点头:“墨家不愧是有崇高理念的学派,墨家钜子的人格更是让人心生敬仰,等明日一早,本军督就带你一起,向玄武关出发!”
许文静闻言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的支持和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
夜幕将领,刘策寝帐之内……
“夫君,你当真要亲往玄武关抵御蒙洛人么?要知道蒙洛人可不比呼兰人,妾身听闻他们百战百胜未曾遇到过敌手啊……”
刘策向姜若颜提及自己要带近卫军转道出征玄武关的消息时,心中是万分的紧张和害怕,忍不住想要劝刘策收回自己的成命。
刘策轻轻按住姜若颜双肩,柔声说道:“若颜,你该知晓为夫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明日清晨为夫就要先走一步,
不为其他,我只想以后我们的孩子能活在太平盛世之中,这需要有人能去努力,今日我若不去做,又能指望谁去做呢?”
姜若颜目露苦色,伸手轻抚着刘策的脸庞:“可是,妾身真的不愿意你离开我身边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又该何去何从?”
“傻瓜……”刘策回抚着姜若颜的秀发,笑着说道,“你夫君我怎么会出事呢?这次只不过带着近卫军轻轻松松赶到玄武关,再指挥玄武关上的守军轻轻松松的击退蒙洛人的进犯而已,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与你在远东再相聚的,不要担心了……”
姜若颜闻言,忍不住一把扑到刘策怀中,抽噎着说道:“可是,若颜真的怕啊……”
刘策越是这样说,姜若颜越是担心的要命,就如同初与刘策重逢的那一年那一夜的鹤阳楼上,这个男人明明身受重伤差点把命都丢了,却依旧面色平静告诉自己,让自己不要为他担心。
人不可能一直都会幸运下去,如果刘策有什么闪失,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今天也有可能是自己与刘策的最后一面,她不喜欢这种分离死别的感觉,真的真的不喜欢。
“好了,别哭了……”刘策将姜若颜从自己怀里拉出,抚去她眼角泪滴温柔地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姜若颜死死抓住刘策的手,对他说道:“夫君,刘策~你答应若颜,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完好无损的与我团聚,不然,不然……”
“答应你了……”
刘策轻声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冲她点了点头,姜若颜再次依偎到他的怀中,脸上神色依旧挂满了浓浓的忧虑和不舍。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两千近卫铁骑就在大营之外迎着凛冽寒风肃立,等候刘策的检阅。
当刘策一身骄艳戎装出现在众人眼帘时,焦络、韦巅为首的近卫军各个都露出了崇敬的眼神,只要刘策所在的地方,近卫军就能挑战任何的凶险,并且有足够的信心将它弥平。
“呼~”
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一阵冷风吹过,带起个人身上避寒的棉衣一角飞摆,精卫营的大旗也是被吹的“噼啪”直响。
“唏律律~”
战马的嘶啸声此起彼伏,浑浊的白气不时从马嘴中吐出,来回踱步的铁蹄散发着极其浓烈的战意。
“哈~”
马背上的战士哈出一口白雾随风飘散,脸上年轻又坚毅的脸庞宣告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为强悍的战士,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他们也同样不会有半点退缩之意!
近卫军,步骑合一的铁军,精卫营中的精锐之师,如今各个一人三马,足有六千马匹候命,就等着刘策一声令下,便开始赴汤蹈火。
刘策望着自己的直属近卫军士兵,默默注视了一阵,点了点头下令道:“全军听令,目标北方一千里外玄武关!出发!”
“呜~~”
“吁~~”
“喝~~”
“喝~~”
“喝~~”
“咯哒哒~”
“咯哒哒~”
一声犀利的号角响彻天际,两千精锐骑兵,六千战马在骑兵们激昂的齐喝声下,踏动铁蹄向着指定的目的地开始出发……
“走吧~”
“嗯~”
刘策策马经过皇甫翟身边时,与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二人一起骑马进入了近卫军之中,而此次随行的还有墨家地弟子鲁阙。
“刘策,等一等~”
就在这时,姜若颜从帐中跑了出来,手持充作刘策护身符的吊坠玉佩,向疾驰的近卫铁骑跑去。
最终,刘策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六千人马奔腾而过,无情地淹没了她的呼喊。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刘策,我的夫君,千万不要有事啊……”
姜若颜望着逐渐消失在眼帘的人马,手中更是紧握住那块纯色玉佩,眼中满是不舍和不安……
“鬼天气,真的是愈发的冷了……”
队伍中的刘策被一阵寒风吹过,只感到浑身发冷,难受之际不由吐槽了一声,随后从马身一侧的袋子里取出一条厚重的黑色围脖,套在自己脖子上,瞬间一股暖意袭来,驱散了他身上不少的寒意。
刘策轻抚着这条围巾,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条靓丽可人的身影,那动人悦耳的笑声,如同一片天籁之音让自己分外惬意舒畅。
“我有些想你了……”回想起佳人的那道身影,刘策心中就感觉暖和了许多。
“军督大人,你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皇甫翟的话将刘策拉回了现实之中。
刘策尴尬的笑了笑回道:“没什么,皇甫先生,你和蒙洛人有过接触么?他们作战特点是什么?”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蒙洛人除了骑兵天下无双之外,他的步兵同样所向披靡,这一次玄武关之行,你要做好充分准备……”
七 都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
“步兵?”
刘策闻言一怔,但随后就释然了,回想起昔日与姜浔商讨蒙洛大军的兵制,要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步兵,仅靠骑兵又如何攻城拔寨呢?而且他敢肯定,蒙洛人的步兵实力同样不可小觑,至少比冀州东部草原那些半吊子步兵要强悍的多。
想到这里,刘策顿觉此次玄武关之行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然而,现在是冬季,蒙洛人真的会选在这个季节攻打城关么?
见刘策愁眉不展,皇甫翟问道:“军督大人,你在担心什么?说出来,或许在下能替你分忧一二……”
刘策闻言,便把内心的担忧向皇甫翟说了一遍,不想皇甫翟听后却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反问道:“那么敢问军督大人,您和呼兰人多次交过手,对他们战力评价如何?”
刘策回道:“若单兵与之作战,本军督麾下除开少数精锐部队,与之常年在马背上的游牧种族相比,确实远远不如,然这和本军督的疑虑有何联系么?”
皇甫翟说道:“其实,蒙洛人的个人蛮力和呼兰人相比,并不占绝对优势,可为何呼兰人会视蒙洛人为草原共主?自己只是充当在爪牙的角色?
就因为蒙洛人的军制不同,八幡的建立让每一旗麾下都有一支彪悍无比的精锐部队,他们有骑兵,也有步兵,有来自蒙洛本国的族人,也有来自征服地区的各部奴役,
虽为塞外异族政权,但蒙洛人并非未开化的野人,他们至今都处在一个上升期,不断吸收和学习新鲜的知识和文化,并将他们运用到实践之中,
这就是为何蒙洛人有雄霸天下的野心和计划,而其他部族大都仍然停留在强盗逻辑之中,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说到这里,军督大人应该明白了,蒙洛人为何就不能在冬季发动攻势呢?永远都不要小看一个冉冉而起的新生势力,哪怕他它曾经或现在再弱小,也比腐朽的大号王朝要强悍十倍百倍!”
皇甫翟最后一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似乎是另有所指……
刘策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那什么绣红幡酋奴极有可能会对玄武关发动猛烈的攻势?”
皇甫翟点点头说道:“不然军督大人以为他们六万人在玄武关塞外为的是什么呢?如果军督大人心有顾虑,那现在就可以转道回远东,在下独身前往便是了……”
刘策笑着说道:“本军督也想回去,但军令如山,既然决定了,那就义无反顾去做,更何况,避不了的,本军督和蒙洛人终归会有面对的一天,这次就当提前了解下他们的实力,也好为将来与之战场对决获胜打下基础……”
皇甫翟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而后说道:“军督大人,你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中原百姓之幸,令大周王朝上下都闻之色变的蒙洛人,您居然会在谋划将其击败,实在令在下忍不住想要夸赞你几句……”
刘策罢罢手止住皇甫翟的恭维说道:“好了,皇甫先生,这次前往玄武关,你有什么良策么?”
皇甫翟说道:“其实局势也没到毫无转圜的余地,玄武关内出现乱局是肯定的,然而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八幡内部也起了不小争执,
毕竟攻打玄武关这样的关隘,蒙洛皇室怎会可能只让绣红幡一旗来攻打呢?这其中定有蹊跷,只要了解蒙洛人的意图和原因,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刘策想了想,觉得皇甫翟所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毕竟南侵如此重大的事,怎么可能只让绣红幡的部落前来攻打呢?看来内中的门道还不小,具体还是得等抵达玄武关再做了解定夺。
……
十一月十四日,玄武关内……
“韩将军,您考虑的怎么样了,都这么多天了,也该给个答复了吧?”
将军府内,蔡全将一份总督府签发的委任文册递到韩旷跟前,“诚恳”地说道。
韩旷眉头紧皱,轻点桌面久久没有说话,一双瞳孔只是盯着那份摊开的委任文册内容,但见上面所写是让自己调往黔州朔颜郡太守兼任兵备的内容。
良久,韩旷才开口对蔡全问道:“蔡将军,本官想问一句,总督大人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韩某上朔颜赴任,关外那些动向不明的蒙洛人又该怎么办?”
“这不是有在下暂代玄武关的主将位置么?”蔡全说道,“何况韩将军,你将本该休假的边军将士半途调回,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了,为了防止兵变之危,总督大人才出此下策呢……”
韩旷解释道:“可玄武关外六万蒙洛人集结,本官不得不防啊,万一他们要是趁我关内守备空虚发起攻势,又该如何抵挡呢?”
蔡全说道:“韩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关外百步之外,本来就是蒙洛人的领域,他们搞什么动作,又与我等何关呢?再说了,玄武关又岂是想打就能打下的?”
韩旷摇摇头说道:“蔡将军,这次我觉得宇文纣可能真的会对我玄武关发起动作,万一关隘有个三长两短,本官何以对的起关内的中原百姓啊?”
“够了,韩将军,你就不要再嗦了……”蔡全不耐烦地说道,“总之韩将军赶紧前去朔颜赴任,莫要辜负了总督大人的一片心意,另外,玄武关内的守军要调一半至威远城内听候总督大人调遣,这两件事就一起办吧,天色:不早了,韩将军就即日启程吧。”
韩旷闻言大吃一惊:“蔡将军,玄武关本就是御敌前线,二十万大军调走一半,一旦塞外蒙洛人进攻的话,又该如何迎敌?”
“玄武关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由本将军说了算,韩将军就赶紧前往朔颜赴任吧!”蔡全以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对韩旷说道。
韩旷嘴角抽搐了几下,刚要再说,却见蔡全冷眼一扫,对他阴冷地说道:“韩将军,莫非你想违抗总督府的旨意不成么?这些日子本将军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说你要准备些时日等处理完玄武关的事再动身,本将军也是应承了,可算算时日已经有十几天了吧?
再不动身,那本将军就只能回总督府与总督大人禀报,说韩将军拥兵自重,不尊总督大人号令,有引军作乱的嫌疑……”
韩旷闻言忙道:“蔡将军,本官的为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那是对大周对总督府忠心耿耿,岂会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来?请蔡将军不要侮辱本官的人格!”
见韩旷发火,蔡全连忙陪上笑脸对他说道:“韩将军不要生气,本将军也就随口这么一说,韩将军人品在下自然是晓得的,但现在总督府命令难违,你也不好让本将军在总督大人跟前不好交代不是么?还请韩将军早些动身吧……”
韩旷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总督府的调令,本官也的确该遵从,罢了,今日就启程吧……”
蔡全闻言,脸上堆满了笑容,起身对韩旷说道:“那正好,请韩将军回去收拾一下,在下这就替您去准备好马车,送你出关前往朔颜郡……”
韩旷点点头:“那这玄武关就有劳蔡将军多多看护了……”
说完,韩旷取过赴任文册,神情落寞的步出了将军府,前去准备收拾东西了……
而蔡全在韩旷出门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被阴冷替代,然后对大门之外的随从大吼一声:“来人,速速集合关内所有军士至校场,本将军有要事宣布!”
……
校场之上,寒风凛冽,冻的面青唇紫的二十万将士分为数百个方队,齐齐等候着新任的玄武关守关指挥使发话。
这些时日以来,对于韩旷要前去他处赴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耳朵,尤其和韩旷搭伙的副将张定边为此是忧心忡忡……
不多时,随着总督府亲兵一声吆喝,蔡全就在一堆士卒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校场检阅台前冲着下人望了一眼,然后沉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将士们,本官受总督大人之命,暂代韩将军就任此处守军指挥使,本将军今日将你们都召集到这里除了相互认识一下之外,所下第一道命令就是,调任两个师旗十万将士前往威远加固城防听候总督大人调遣!”
此话一出,迅速传遍各队,瞬间让沉寂的队伍发出一阵不小的喧哗,不少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调遣军队入首府呢?关外蒙洛人动作频频,身为小卒的自己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难道蔡全一点都不知么?
但还是有很多人对蔡全这条命令感到满意和兴奋,毕竟这天寒地冻的,关外又有蒙洛人虎视眈眈,这时候撤往威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只见蔡全拿着铜皮制造等我扩音器,继续对三军将士大声说道,“本将军听闻之前本该休假回乡探亲的将士,又被韩将军半道召了回来,本将军知道你们心中有怨言,所以,这次本将军特允许你们加假双倍,好好回家与家人团聚吧……”
此话一出,所有将士都震惊了,不少人怀疑自己耳朵几乎听错了,尤其是张定边,要是人都走光了,这等于不是将玄武关拱手送给蒙洛人么?蔡全为何会下这种奇怪的命令?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张定边出列对蔡全拱手说道:“蔡指挥使,请您收回成命,若玄武关内的将士都离开了,一旦敌人进犯,我们又该如何御敌?”
蔡全闻言笑着说道:“张副将多虑了,蒙洛人是不会在眼下这个时节进攻关隘的,难道他们就不怕冷么?”
八 不退
……
对蔡全的解释,张定边立刻反驳道:“回禀蔡将军,现在绣红幡六万蒙洛人就在关外集结,都已经快十一月下旬了,至今都没有退却的迹象,万一借这这寒季攻城,玄武关又无兵可用,又该如何护得关隘周全?”
“张副将军,你实在多虑了……”蔡全努力压抑住被顶嘴时的心头不快,笑着对他说道,“咱也是人,蒙洛人也是人,他们断无可能在这个时节扣关的,他们也有家人等着他们团聚,其实大伙儿都一样的,犯不着如此紧张,免的扰了双方的和气呢……”
张定边闻言,冷哼一声:“蔡将军,末将听你这话意思,怎么还向着关外的蒙洛人?
要知道当年冀州沦陷,远东无数百姓沦为奴隶,可都是那群蒙洛人主导的,蔡将军不会连这都不清楚吧?”
蔡全眼角微微抽动几下,继续对张定边说道:“但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见过蒙洛人对玄武关有过大举侵犯的攻势?张副将军未免太过小心了!”
张定边愤然回道:“那是因为前些年蒙洛人重心都放在西域战事之上,加之如今冀州被前军都督收复,今昔不同往日了,谁能料定蒙洛人会不会直接向玄武关发起总攻!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可掉以轻心,失去跳板的蒙洛人定是在急于寻求新的入主中原的关隘,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蔡全大声喝止张定边说下去:“够了!张副将!你说这番话究竟意欲何为?本将军只想让未曾回家休假的将士回家与家人团聚几天,怎么,难道这也是错的么?
哼,本将军算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既然那张副将军如此关心玄武关安危,那就别回家了,继续守在这儿吧,对了,其他没回家休假的将士完全随意,本将军不管了,
现在,本将军就要调遣半数人马随本将军回防威远城内听候总督大人待命,这是调遣的名额,两个师旗共计十一万四千二百八十人,准备下即日就出发,他们分别是……”
张定边拳头捏的“咯叻”直响,望着蔡全一副神气万分的模样,真是恨不得一拳砸在他脸上。
“崔谅,崔参将,你也随本将军一起回防威远城吧……”当蔡全念到崔谅的名字时,不由神色和蔼了几分,对他说话语气也好了许多。
崔谅闻言拱手傲然说道:“末将自当谨遵军命!”
蔡全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张定边说道:“还是崔参将明事理啊,不愧是名门之后,可不像某些庶民寒门出身的人不知礼数,无可救药!”
这话怕是聋子都听出来,很明显是捧崔贬张了,蔡全知道张定边和崔谅之间矛盾很深,故意给张定边施加压力,当然更重要一点,那就是蔡全根本看不起庶族。
张定边强压着心头怒火,只能尽力做到让自己保持一份平常的心态,他不能因为蔡全一句挑衅之语而坏了大局,也坏了韩旷所托。
这时,崔谅却开口问道:“蔡将军,末将想问您一句,这次末将前往威远城听候总督大人的调遣令是总督府发的,还是蔡将军自己的决断?”
“这……”蔡全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良久才开口对崔谅说道:“实不相瞒,这次调崔参将去威远城是本将军个人的意思,本将军不想崔将军的才华就此被埋没啊……”
崔谅闻言,面无表情地回道:“那抱歉,请恕末将难以从命,蔡将军的好意崔谅只能表示心领了,末将身受皇命镇守玄武关,只要皇上没一天正式下令让末将撤换,末将就有义务守一天的玄武关!坚决不退!”
崔谅这话回答的铿锵有力,让一向与他有偏见的张定边都为此刮目相看。
蔡全面色一沉,万没想到这个崔谅居然同样不给自己面子,本想借着这次调防与他亲近一下彼此关系,现在看来这人的确如传闻中那般脾气是又臭又硬。
但一想到崔家在大周的关系,蔡全不敢得罪,也只能笑脸相迎,对他拱手说道:“崔参将的风骨令本将军万分佩服,既然崔参将执意要留在玄武关不走,本将军又怎能相逼呢?”
崔谅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望了张定边一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校场向玄武关上走去,似乎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张定边也受不了校场的气氛,紧随崔谅向关隘高墙而去。
高耸的关墙之上,崔谅扶墙而行,顶着凛冽的寒风,望着萧索的塞外戈壁滩,最后在一座八角弩之前停下脚步,不时抚摸着结实牢固的弩臂,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凝重。
“崔参将……”
张定边来到崔谅身后呼唤了一声,他回过头望了崔谅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继续向玄武关外望去,脸上神情依然冷肃,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见崔谅不搭理自己,张定边也没说什么,只是踱步来到一堵垛墙之后,跟他一起望向塞外那片荒凉却又杀机四伏的戈壁滩……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好一阵,良久,崔谅才开口说道:“张副将,说实话,其实我崔谅挺佩服你的,你说你一介寒门出生的庶人,只靠着自己本事从一介小卒爬到今天的位置,这份能力实在让我感到由衷的敬佩。”
“呵呵……”
对于崔谅的话,张定边只是抱以洒然的一笑,而后开口说道:“没办法,在下什么都没有,只能舍命征战沙场努力向上爬才有出路,自是比不得崔参将出身名门了……”
“你是不是对我特有成见?”崔谅闻言打断张定边的话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你经历过雍凉血战,而我曾经在陇州兵备府高密麾下效过命,一样在生死边缘无数次徘徊,崔某虽是世家的命,出身比你高了一截,但我所立的功不比你差多少……”
张定边闻言摇摇头:“崔参将误会了,本将军从来没有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崔参将有时这脾气让人难以忍受……”
崔谅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脾气,难道张将军你就没自己的一点脾气么?同样,崔某也是看不惯张将军你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完这句话,张定边和崔谅同时互望一眼,又同时轻声一笑。
其实二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大过节,完全是各自的脾性在作祟罢了,事实上两人都是玄武关内不可或缺的重将,同样深受韩旷的器重……
心结有些解开后,张定边这话也多了起来,只见他背靠关墙坐了下来,对崔谅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仔细想想,这玄武关内最难做的人就是韩旷韩将军了,他既要严密巡防漫长的关隘,又要时刻与总督府打好交道,更要为大周以后的前程着想,哎……”
崔谅点头说道:“韩指挥使为人谨慎,自是要从全局考虑,不像我等只需守好一片城头就可以了,自然是比我们要难做的多,章家寿那老东西什么德性崔某再清楚不过了,这次撤军动作我怀疑就是他有心搞的鬼也说不准……”
“休要胡言……”张定边阻止崔谅说下去,“不要随意揣测总督府的意图,没准这次总督大人真的有要事急需调兵也说不定……”
崔谅闻言,不屑地说道:“威远城能有什么破事需要调遣十多万人去听候命令?而且那蔡全是个什么东西?章家寿身边的一条狗而已,这次带兵回去后肯定不会再回玄武关了……”
张定边大惊:“那玄武关岂不是无主将了?万一关外宇文纣发兵来袭,又该如何抵挡?”
“所以,现在玄武关内只能靠咱几个了……”崔谅说道,“如果张将军也想退的话,那这玄武关就由我崔谅来镇守吧……”
“哼……”张定边冷哼一声,“拉倒吧,大不了到时一起死,只要我张定边立在这座关墙上一天,哪怕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会让一个蒙洛人占据这座雄关,除非他们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崔谅点了点头,然后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一直默默注视着关外的戈壁滩场……
“唉,那个女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啊……”
良久,张定边又忍不住忆起半年多以前在关下苦苦哀求,想要“回家”的那个女孩,以及遍地的中原百姓尸体,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十分凄苦。
崔谅闻言说道:“张将军,抱歉,当时关门真的不能开,如若救那些百姓进来,也许玄武关即将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战,崔某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只是必须随时要为大局着想……”
“我懂……”张定边叹了口气,“只是我实在不忍看到中原的百姓在自己眼前却无法出手相救,他们好不容易逃离虎口,却又被抓了回去,我中原百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种窘迫的局面啊?”
崔谅闻言也是沉默不语,大周的**已经深入骨髓,百姓?世家和皇族眼中可曾还有他们的身影么?怕是不如蝼蚁吧!
许久,他起身说道:“张将军,别想那么多了,振作些,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守好大周中面的门户,无论如何不能让塞外蛮夷进入中原!”
张定边重重点了点头,也扶墙起身对崔谅说道:“崔参将所言甚是,只要身为玄武关主将,我们的职责就是阻止敌人扣关,其他的就不去多想了,现在一起去清点下愿意留下来的将士,为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好充分准备吧!”
“嗯……”
崔谅应了一声,随后和张定边一前一后,步下了关墙的台阶……
九 威胁
……
十一月十五日,清晨……
玄武关内,人山人海,拥挤的三军将士各自身上怀揣着一个包裹,都是准备回转家中与亲人团聚。
足足一年了,他们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回家与亲人团聚……
“你看,这是我闺女拖我家兄长给我写的信,再半个月她就到及笄芳华了,这次回去希望我这当爹的能亲自给他把簪子插在头上,这样也算了了大半桩心事了……”
“我说老何,你能识字么?这上面写的都能看明白?”
“滚一边去,我老何从军前好歹也跟着我兄长识了几个字,再加上肖老弟的帮助,这封信啊,还能看个七七八八,明白着呢……”
人群之中,一位三十四五岁的老兵名唤何绩,现在手持一封家书信载,被众人围在中间打趣,他脸上洋溢着幸福无比的笑容,毕竟这次马上就能回家见到妻女让他万分的激动。
而与他说话的那个不到三十的男人名唤闻渊,何绩口中的肖老弟,名唤肖良,读过两年的私塾……
昨日蔡全带着大军离开前说让有休假的士兵自行决定去留,今早这些人就都聚集在了玄武关隘之内,等候着一起回去,由于关内目前没有守关主将镇守,其中不少已经休过假的人也在其中滥竽充数,算算认数足有五六万人之多。
面对这样严峻的局势,身为副将的张定边、聂元群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向他们倾诉情怀,加以挽留,但收效却是极其的甚微。
而崔谅却依旧坐在关墙一侧的石阶之上,手中握着一根稻草来回扯动把玩,似乎早已料到会有眼前这一幕,脸上竟是没有感到一丝的意外之情。
“哼,没用的,蔡全临走前并没有授权给任何一名关内的副将指挥军队,他们是不会留下来的,就算肯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很多……”
崔谅冷笑一声,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阵,然后继续无聊的望着眼前的情形。
最终,如崔谅所料一般,无数士兵转身向外走去,包括何绩、闻渊、肖良等人,留下的只有寥寥无几。
“唉,老聂,点点关内还有多少兄弟愿意留下,顺道给他们每人置办身好完好的甲胄~”
看大家去意已决,张定边也不能强行挽留,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聂元群说道。
聂元群点点头,然后按张定边的指示前去清点人数和物资了。
玄武关的边军大部分都是朝廷在黔州各地招募的本地士兵,当然也有像张定边、崔谅这些其他边郡战线上调过来的精锐将领和士兵,所配备的武器甲胄在整个大周都数一数二的精良了。
只因为他们要防备的是塞外最为强大的蒙洛王朝进犯,这道防线若失,蒙洛人百万铁骑南下,就能如入无人之境直取中原腹地。介时整个中原将会烽火不绝,永无宁日,百姓将在异族的屠刀之下战战兢兢。
更有可能会改朝换代,让蒙洛人占据这片属于中原子民劳作的土地,永远成为异族的奴隶被驱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今,直逼后方敞开的关门而来,为首一名浑身铁甲,面如恶来的铁塔汉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冲关内爆吼一声:
“闪开,前军都督刘策驾到,立刻让道!”
韦巅话音一落,六千人马疾驰而至,惊得守军将士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对骑兵和官爵的畏惧让他们本能的闪到两侧,给近卫军人马让开了一条道路。
“驾~”
刘策策骑进入关内,直扑关墙厚壁而去,让张定边、聂元群、崔谅等人都为之一怔,齐齐戒备地望着他。
“吁~”
等所有近卫军人马进入关内之后,只见刘策喝住马身,回头望了眼人山人海的画面,尔后眼神扫向张定边等人问道:“韩旷在哪里?”
张定边闻言怔了怔,随后上前对刘策拱手说道:“敢问这位……”
“我问你韩旷在哪里?”刘策毫不留情打断张定边的话,“本军督收到韩旷的求援信,让本军督火速驰援玄武关,现在本军督人到了,他人呢?让他出来和本军督解释下到底出了何事,塞外的蒙洛人到底有什么动作?”
刘策这番话说下来,立刻让张定边等几位副将震惊不已,原来韩旷早已暗中布置了后手,找人来稳定玄武关大局,那马背上的少年将领自称本军督?莫非就是传闻中收复冀州的刘策么?
想到这里,张定边拱手大声说道:“韩将军昨日已被调任朔颜城任兵备一职,眼下城防皆有我等这些副将接管,敢问这位将军,可是朝廷御封的前军都督兼任汉陵侯,镇东将军刘策?”
“正是本军督,你是何人?”刘策点头承认自己身份。
张定边闻言立刻和崔谅、聂元群一起下跪行礼齐声说道:“末将参见军督大人,我等皆是玄武关守军官将!”
说完,他们和刘策一一禀报了各自的姓名和身份,顺便将关内外的局势跟刘策简略说了遍,很快让刘策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似乎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听完张定边等人诉说的情形,刘策扬起马鞭策转马身指着那些准备离关的守军士兵问道:“也就是说这些将士都打算弃守玄武关,各自开溜想当弃卒?”
聂元群闻言,忙上前对刘策解释道:“军督大人,这怪不得他们,如今休假完毕的两个师旗十一万人都被蔡将军调离了玄武关,
剩下的这些人也是奉了军命才敢出关回家的,并非是弃卒,他们都是忠心的战士啊……”
刘策想了想说道:“那现在关内还有多少守军?”
张定边和崔谅互望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对刘策说道:“惭愧,现在关内肯留下的守军不足一万人啊……”
“不足一万人,六万绣红幡宇文纣大军,嗯……”刘策闭目沉思一阵,忽然睁开虎眸对身边的焦络说道,“将本军督的帅印拿出来!”
“遵命!”
焦络闻言大吼一声,然后取出一个锦盒将摆放在内中的前军都督帅印拿起高举在三军将士面前。
只听刘策大声对即将离关的将士说道:“跟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刘策,大周皇室亲封的前军都督,现在,本军督打算暂时接管玄武关,
直至塞外蒙洛人退去为止,本军督希望你们能留下来与我一道,共同抵御蒙洛人南侵,有愿意留下来的么!”
刘策的话刚说完,那些归心似箭的守军士兵顿时喧闹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听他的话,但从各人脸上神情来看,似乎都十分的抗拒,一时间久久没有回应刘策的话。
见到此情此景,刘策也不恼,只是继续说道:“按理说本军督可以不淌这趟浑水,但本军督却依旧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不愿看到这座抵御外敌的雄关高墙被蛮族铁蹄踏破,让数以亿计的百姓沦为异族刀下亡魂!
你们身为守卫这座雄关的将士,身系千千万万家园的安危,难道在这危急时刻,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么?谁不想回家,本军督也想!
自三月入关至今,足足八个多月了,本军督也想回远东和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但本军督还是来了,
只因为不愿见到这中原大好山河被胡奴无情践踏!只想尽到身为一名军士的责任,保护这里每一寸土地上繁衍生息的百姓!
你们难道真的想看到百姓在兵锋中苦苦挣扎的身影?想看到百姓因为你们的不作为,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一幕么?”
刘策的话很快就有人传遍所有人的耳中,不少人听闻后都惭愧的低下了头,但依旧更多的人却对此不屑一顾,依旧动摇不了他们回家探亲的念头。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刘策初来乍到根本不可能做到传闻中王霸之气一震,万军跪伏的情形,军威建立是需要时间和战功的,显然刘策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远不如韩旷。毕竟张定边这些相处日久的老将他们都不听,又有谁会在乎刘策这个只是没有授权的暂代指挥使呢?
刘策似乎也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也不强迫他们留下,只是继续说道:“当然,你们若执意要走,本军督也不会懒着你们,镇守在这枯燥的玄武关内足足一年时间,如今想回家与亲人团聚也是人之常情,
本军督初来乍到,又怎会刁难你们呢?对了,张副将军,这些兄弟们的盘缠发足了没?天冷了,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
再去库房拿些银子来让他们带上,回家后给妻儿老小置办身过冬的衣物棉褥,再买上几斤猪肉回家包点馄饨(大周还没水饺),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好好过个冬啊……”
刘策这番话让张定边、崔谅有些无法理解,不是劝他们留下来御敌么?怎么又要放他们离去呢?这位年轻的军督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何绩出列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仁义,属下很想留下来,但我女儿十五了,马上要行及笄礼仪,这当爹的总得回去一趟不是么?放心吧等……”
话未说完,刘策立刻挥手止住他道:“不用多说,本军督明白,想走尽管走吧,本军督一言即出,决不反悔,
但是本军督提醒你们一句,我精卫营只是客兵协助管理玄武关防,若无兵可用,本军督也不会在此久留,两日之内,你们若不回来,本军督就会立马转道回远东,临行前还会把这关墙的大门凿开,让塞外蛮夷直接入关南侵,
不要怀疑本军督的话,本军督既然说到那就一定做到,就两日,两日后没见你们回来覆命,这个冬天,就是你们陪伴家人的最后一个季节,
都自己考虑下吧,不让你们体会下兵锋之苦,就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十 决然
……
“老何,你家闺女都快到及笄之龄了,可有许嫁的好人家啊?”
“闻渊你就别埋汰我了,她爹我穷,一个月才几个俸禄钱?等给丫头找个好人家啊,还得攒钱给她置办嫁妆呢……”
“要不老何,我家那毛头小子今岁也已经十二了,你看能不能跟你家闺女先把婚事定下,过个几年再帮他们把这事办了如何?”
“拉倒吧,你那孩子还那么小,我家闺女可等不了那么久呢……”
“女大三,财运来嘛……”
回乡的路上,何绩、闻渊等众人并肩而行,时不时聊起家常解闷,可不少人心中似乎都沉甸甸的,给人感觉是异常诧异。
事实上,主要是临行前刘策那番话已经不知不觉的根植在他们心中。
“本军督临行前会将阻挡蒙洛铁骑的关门凿开,任他们入关自侵,试问你们都不愿意镇守这座关隘,本军督为什么要替你们去和数万蒙洛人决斗,保护你们和家人团聚?
抱歉,本军督不是圣人,没你们想的那么高尚!想要你们的家人不被蛮夷奴役,那就尽好一名军士该尽的责任来!两天,本军督就在这位等你们两天,两天一过,本军督管他洪水滔天!”
一想到刘策说的那番话,这些归乡的将士瞬间没了完好的心情,各个都沉默的走在寒冷的管道之上,眼中神色也忽然变的迷茫起来,不少人甚至不时回头望向来时的雄关,心中已经开始动摇了。
何绩想了想,对另一边的肖良说道:“肖老弟,你说你几时能到家和你爹娘团聚啊?”
肖良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着也得七八天吧……”说着将冻的通红的手掌搓了搓,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望了眼黑压压的天空补充了一句:“希望这天别下雪,否则路一滑更难走……”
这话一说完,何绩忽然面色凝重的停下脚步,将手伸入怀中取出那份女儿寄来的信件仔细看去。
闻渊一见,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走了老何?还没看够啊?”
何绩摇摇头说道:“肖老弟要走七天才能到家,我家更远,怎么也得十天时间,可如果军督大人两天后真的打开关门不管玄武关了,以蒙洛铁骑的速度多久能杀到我家?我们能在赶到蒙洛人之前回到家中么?”
周围一起搭伙同行的士兵闻言,瞬间也齐齐停下了脚步,一脸震惊地望着何绩。
肖良算了算时间,说了个大概的数字:“以蒙洛骑兵的速度,怕是最慢三五天就能抵达我家啊,我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回去啊……”
周围的士兵闻言,也是沉默了,现在他们都想到刘策那句“让你和你们家人也经历一下绝望痛苦”这句话中所包涵的深意。
何绩点点头,又望了眼手中的家书,深吸一口凉气,猛地将它揣回怀中,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
如果玄武关破了,蒙洛人铁骑就能畅通无阻的入关劫掠,我们的家园都会遭到破坏,到那时我们是不是会酿下惊天大错?
你们想走就走吧,我闺女刚十五,我这当爹的绝不能让他被那群肮脏的蛮夷糟蹋清白,我这就回玄武关,军督大人说的对,身为军士就该有个军士的样子出来。”
说完,何绩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玄武关方向走去。
而肖良、闻渊等人望着何绩的背影,稍作沉思之后,忙冲他喊道:“老何,等等我们几个,咱一起回去啊……”
于是,一队人转身向玄武关方向走去,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
另一处,一名反手提包裹至肩膀的士兵望着这一幕,似乎思索了一阵,然后对边上一名同伴说道:“你说,杀一个蒙洛人给多少钱?怎么也得二三百两吧?”
那同伴闻言点头说道:“没错,杜头儿,一个蒙洛蛮夷等我头颅三百六十两,就算是奴隶兵的头颅也有三四十两银子一颗呢……”
这杜头名唤杜振晓,是玄武关内的一名百长,此刻他一直默默注视着何绩等人离去的身影,深思熟虑后对身边的同伴说道:“就这么空手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好杀敌赚钱的机会错过了,以后还上哪找去?
是个爷们的跟我回去,听闻军督大人杀蛮夷眼睛都不眨下,不如跟着他求一份富贵,这样下次回乡也算衣锦还乡!走不走随你们,反正我这百长还想多挣些钱回去显摆……”
说完,杜振晓也向玄武关方向回转,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决然。
周围的同伴见此,相互之间望了一眼,然后齐齐一咬牙,也跟着回转玄武关而去。
就这样,离关的大军在各种情绪或利益驱使下,陆陆续续向玄武关回防,粗略估计,离关的七万多人至少有六成开始折回,这对刘策来说,已经足够了。
……
玄武关内,刘策手持窥镜站在高耸的关墙之上望向关外戈壁滩,身后两千近卫军士兵肃然迎风而立,身边站立着一脸平静地皇甫翟以及焦络和韦巅这两名忠心耿耿的护卫。不远处,张定边、聂元群、崔谅等人也是负手而立,等候着刘策的指示。
良久,刘策放下手中窥镜,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看来一切如你所料,这玄武关内外似乎都有问题,关内将帅不合,似乎有意为之,
关外的话,如果本军督所料不差,那绣红幡酋奴定是瞒着蒙洛王庭私自出兵,若果真如此的话,情形倒也不是所想的那么严重。”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也不可过于乐观,在下敢断言,敌人一定会对玄武关发动攻势,六万人不可能凭白无故在外游荡,最多再六七日时间,必会开始发起试探性的攻势,如果顺利的话,试探就会变成强攻,要做好死守的准备。”
刘策点点头,回头望向守军士兵,摇摇头说道:“但现在,人数还是太少了,虽然有地利优势,但数玄武关关墙主要守备点延绵十数里,仅现在一万多人实在是捉襟见肘,我至少再需要三万士兵才能将布防完整施展开来,
另外,我还需要足够的人手制造所需的防御器械,光凭这些八角弩和擂石滚木,能不能抵挡蒙洛人还是未知之数,不想关隘被破,就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防御器械的事,鲁阙几个会处理好的,关于人手方面的问题……”
他又顿了顿,尔后接着说道:“相信一定会解决的……”
“嗯……”
刘策闻言应了一声,取起窥镜继续向塞外望去,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凝固起来。
“报~~”
就在这时,一名冻的通传面红耳赤的通传火急火燎的赶到张定边跟前,哈着白气,指着玄武关后门的方向激动地说道。
“回,回张副将,外面,外面的兄弟都,都回来了……”
此话一出,除了刘策和他的近卫军外,关内决定留下的所有守军情绪一下子变的万分激动。
“快打开关门,放兄弟们都进来!”
张定边兴奋的大喊一声,待通传离开后,和崔谅、聂元群互视一眼,连忙跑到刘策跟前将这一消息告之与他。
“嗯……”
不想,刘策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依旧神色十分平静的持窥镜向外观望,让张定边都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等关墙下响起喧哗的人群声时,刘策才放下窥镜,转身向关内望去,但见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簇动的身影,不少同伴之间甚至开始相互打起了招呼打趣。
刘策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们一阵,然后和张定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让人都安静下来。
“安静~”
“安静~”
“安静~”
随着张定边麾下几百号人的呼喊,喧嚣的声音才渐渐平复下去。
刘策扫视了一圈关墙之下所立的玄武将士,在确定目测不会少于两万人后,才走到最前列深吸一口气对他们大声喊道:“你们,都想清楚了么?”
话音一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望着刘策,等待着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刘策冷眼扫视了他们一圈,紧接着继续说道:“留下来,你们极有可能会面对死亡,你们或许将再也见不到你们的亲人,你们也许都会死在这座守护多年的城关之上,都想清楚了么?
如果你们只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那本军督就劝你们一句,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本军督要的是有赴死之志的血性将士!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刘策的话悠悠回荡在整个玄武关内传入所有将士的耳中,让他们的神色为之一变,一时间气氛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所有人都静静矗立在关墙之下望着上面那道骄艳的军戎,一动都不动。
蓦然……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轻吟回荡,却见刘策拔出腰间那柄镔铁军刀,直竖与身前猛地向右侧一挥,尔后握刀的手轻击自己的胸膛。
身后两千近卫军士卒也是齐齐捏拳击打在自己左侧胸膛衣甲之上,对玄武关内所有决定留守下来的将士齐齐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只听刘策欠身大声说道:“既然你们不怕牺牲,决定留下来一起御敌,那我刘策就带着你们,刺破蒙洛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今天回来留守玄武关的所有人,请受本军督一礼!”
这一幕,肃然起敬,张定边、聂元群、崔谅以及杜振晓、何绩、肖良、闻渊等士卒百长都感到心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那是一种被认可的荣誉感,其他时候都体会不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