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备战
……
“嘿~嘿~嘿~”
“就这样,继续拉,把整个臂杆都拉起来,对,就这样,还有那个绞盘,没错就那个,来几个人将他抬过来……”
玄武关内,陆续折回的守军将士连同原本留守的人足有五万七千余人,算是暂时解决了玄武关人数不足的难题,如今一部分士兵正在鲁阙的指挥下,开始分配打造守城的器械。
“鲁工匠,这玩意儿真的能行么?”
何绩和边上同伙将巨大的硬木绞盘装到指定地点上后,狐疑的对鲁阙问道。
鲁阙闻言肯定的说道:“放心吧,到时只要能派上用场就知道它的厉害了,先别歇着,再去把臂杆固定一下……”
何绩点点头也不再多言,继续和同伴们一起按照鲁阙吩咐忙活去了。
另一边,玄武关左侧石场附近,近万士兵正不停挥动铁锹木耙之类的工具,将一块块巨石用力凿落下来,然后再齐心合力将他们装到指定的大车内,再由骡马牵引下,想关内行去。
“呼~”
杜振晓吐出一口浊气,摘下头上的铁盔扇了扇说道:“好久没这么舒坦的落身汗了,痛快啊……”
边上一名随军士兵见此,立马将一个水袋递到他手中说道:“杜百长,喝口水歇歇吧……”
杜振晓接过水袋扒开水塞仰脖灌了一大口后,大喊一声说道:“看样子这会儿要动真格了,到时都打起精神来,这么好的机会杀蛮夷挣赏银的机会,可别错过了……”
边上的随从士兵点点头,却又不无担忧地说道:“杜百长,你说关外面那些绣红幡的胡奴真的会进攻么?”
杜振晓说道:“不晓得,不过观这架势,十有**吧,怎么,你怕了?”
“有点儿……”随从士兵没有隐瞒内心的想法,对杜振晓说道,“毕竟我大周跟胡人交战历来都处于下风,这赏银固然想赚,但属下更怕没命去花啊……”
“所以说我怎么是百长呢?”杜振晓闻言,咧着嘴说道,“也不看看这次是谁在玄武关内镇守,是汉陵侯!你明白么?这汉陵侯可不是普通人,自出道以来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呼兰人厉害么?还不是被他赶回了塞外,
这一次他来了,我们只要听他的吩咐去做,也能立下大功赚取大把的赏银,没准一战下来,明日个你就连升三级了呢……”
“我可没那念头……”随从士兵笑着说道,“只求这次关外蒙洛人若真来了,我能随手杀两个奴隶拿个几十两银子就知足了,这当官儿,就怕再宰几十个敌军首级孝敬上头都不够哦……”
说完,他又抡起铁楸,用尽憋奶的力气开始挖掘边上一块巨大的石料。
“怂样,没点出息……”
杜振晓不屑地吐槽了一声,然后和随从一起开始挖了起来,很快这块石头开始有了松动,周围其余士兵见此一拥而上,一起将它撬了出来,很快就有另一伙士兵在工匠指挥下向玄武关内搬运而去。
在士兵和工匠为此忙的不可开交之际,玄武关内的军备库也未曾闲着。只见内中人影簇动,络绎不绝,将内中可用兵器弓甲重新完整的归类。
萧煜掂着一杆六七十公分长的十字锐斧,对肖良问道:“这玩意也是你们常备的东西么?”
肖良接过锐斧回道:“自然,去岁夏季,张定边将军出关刺探敌情,就靠这种锐斧连毙六个蒙洛人的探子呢,
据他回来和我们说,那几个蒙洛人虽然是步兵,但身上皮甲都镶了粗厚的铜铁叶,寻常刀剑想要破甲很难,不过锐斧却可以……”
萧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我在远东也跟胡奴动过手,呼兰人身上大多以锁子甲和扎甲为主,如果兵刃的制材不好,怕是真的难以破开他们身上的甲胄,相比之下这样的锐斧钝器到是没那么多要求了……”
肖良闻言说道:“对了,这位兄弟,听闻你们远东边军在军督大人麾下斩杀胡奴,建功立业,听着就让人好生羡慕,不知你们军督大人待麾下如何呢?”
“你这不是在说废话么?”萧煜闻言,嘀咕一声将自己手中一柄戚刀抽出,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阵,“军督大人赏罚分明,对有功之士从不吝赏赐,当然也对有过之人不会手软,总之是个让人敬畏的将军,
其他不好说,我只知道跟着精卫营的兄弟和家眷就再也没有为这鬼天气担惊受怕过……”
听着萧煜的说辞,肖良沉默不语,瞥了眼他手中寒气逼人的步刀,叹道:“真羡慕你们能跟随这么一个好的一名将军,我们就不同了,在这个时节这心呐总是牵挂着家人,怕家里母儿会不会冻着伤着,哎……”
萧煜安慰道:“都一样,去年我才跟随军督大人麾下一道南征北伐,这次入关剿贼以来也算颇有微末之功,待回远东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将我那老母亲接到冀州永安城去,
想想以前的自个儿也真不是个东西,成日就不务正业,让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未享过清福,这一回定要把这些年对我娘的亏欠全部补上来……”
肖良叹道:“不想兄弟你也是性情中人啊,咱们在这儿相聚是缘分,你姓萧,在下姓肖,大家谐音相通,百余年前没准还是一家人呢,待会儿吃饭时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萧煜笑道:“行啊,不过你们那酒铁定没我精卫营的带劲,正好我身上还留了些,先把这里的活干完,完了咱一起品酒分享,保你大冷天喝了分外舒服。”
肖良回道:“那感情好啊,咱先忙活吧,听你这么一说,这远东边军的酒水在下倒是真的想要尝尝了……”
二人相视一笑,和周围士兵再次忙活了起来,只见一群士兵将一捆捆的箭枝扛在肩上向武备库外运送,不一会儿,就有上百捆箭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送到了关墙之上……
而此刻关墙上,焦络和几名近卫军士兵在跟闻渊一堆守军士兵一起,布置着其中一道防线。
只见他将架烧金汁的铁锅以及丢甩可丢甩御敌的滚木安置在合适隐蔽的位置上,又吩咐人将八角弩摆放在视野开阔的地段便与射击,并让人将工匠打制好的硬木挡板安在八角弩两侧,以防操弩手被敌人箭矢所伤……
“焦护卫,你说咱能干的过塞外那些胡人么?”和焦络搭对的闻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十分不安的说道,“蒙洛人可是不好惹啊,一想到真要打起来,我这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焦络闻言对此嗤之以鼻,将挡板上的麻绳重重一拉,随后说道:“蒙洛人有三头六臂么?还是铁打铜铸的?只要是血肉之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那就有啥好怕的?
赢?呼兰人以前不也说打不赢么?现在还不是被我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他们的脑袋都成了咱炫耀功绩换去富贵的战利品,真不明白你们到底一个个怕的什么劲儿……”
听着焦络一顿奚落,闻渊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心中安心了许多,见焦络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只能暗叹一句不愧是前军都督麾下的兵,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难怪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让全天下都为之震撼。
“好了~”
焦络大喝一声,拍了拍刚打好死结的八角弩挡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来到垛墙之上向外望去,却见玄武关外也是人山人海,忙的不可开交……
“将这些铁丝按照图纸所设全部铺好,务必在两日之内完工,这样城头的防御负担就能减轻不少……”
玄武关外正门阻挡蒙洛人攻城的那道防线由刘策亲自监督,只见地上都是一根根木桩深陷入土壤内,密密麻麻铺开足有数百步之远。
而木桩上都铺满了“横x”式的防御网,皆是出自郓城兵工厂的铁丝网,是全大周独一份的防守工事。
张定边望着铺设好的铁丝网,对刘策叹道:“军督大人,你这真是让末将大开眼界啊,这熟铁所制的铁网韧性十足,足有三道之多,敌人想要攻进来怕是要费不少力气了,只是将熟铁制成网会不会太浪费了……”
刘策说道:“浪费?区区铁料和人命相比哪个更值钱?只要能克敌制胜,不要说这些铁网,就算是真金白银,本军督也会想办法将他们全用与杀敌利器。”
张定边点点头:“军督大人的魄力果真让人佩服万分,只是末将有一点不解,还往军督大人指教……”
刘策说道:“张副将不必自谦,但说无妨……”
张定边指着一处木桩说道:“军督大人,为何你这铁网铺设要留有一人余地呢?若敌人匍匐前进不是形容虚设了么?”
刘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这是有意为之,敢问张将军,你觉得趴在地上的人行动快呢,还是用两条腿走路的人行动快捷?
三道防线一过,敌人刚好进入关墙二十步距离,这时我守军居高临下用擂石滚木配以箭矢还击,你觉的那些蒙洛人能有几人活命?
另外这道铁丝防线一设,完全阻碍了蒙洛人攻城器械推进速度,也能为我军从容还击准备足够的时间,你觉的呢,张将军?”
张定边闻言,只觉的大冷天背后一阵湿意袭来,此刻他觉得其他不说,光刘策所言这番话中的杀机,就比在塞外徘徊的蒙洛人要可怕的太多,或许,这就是刘策与其大周各处将领最大的区别之处吧?
十二 蒙洛人来了
……
“吃饭啦~”
随着一声天鹅尖哨声响起,忙碌了一整天的玄武关将士,立马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弯着腰笑着找了个地方三五成群的坐下。
“回关,今日就先这样吧……”
望了眼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刘策手一挥,让在关外忙碌的守军士兵全部撤回关内,他可不敢保证黑夜之下,在这个夜盲症普及的时代,玄武守关守关将士有多少人会被趁乱摸了黑,这种没必要的伤亡他可不想去赌,哪怕是自己友军也这样。
“军督大人,给……”
刘策一进关门,崔谅就端着一碗用瓷锅炒好的小米饭递到他跟前。
“有劳了……”
刘策也不客套,对崔谅应了一声,接过米饭,然后随便找了地方背靠墙面做了下来。
吃了两口炒饭后,刘策仰面朝天叹了口气,崔谅和张定边也是有样学样,拿着筷子扒拉两口一起望向天空中最后一丝彩霞逐渐消失。
“所有弓箭手都必须分配到各指定位置,敌人一旦进入射程范围,就听令射击,莫要让他们的攻城器械进入城墙范围,
另外,晚上必须要有人守夜值守,备好姜汤还有被褥,天太冷,千万别冻伤了他们……”
哪怕休息时刻,刘策也没有闲着,依旧和张定边他们布置着玄武关防御事项,因为这次他要面对的敌人非同寻常,远比这次入关以来遇到的那群“乌合之众”要精锐十倍不止,他必须让自己的神经随时保持警惕状态,确定做到万无一失才能放心。
崔谅说道:“军督大人,你且放心,死守玄武关也是我等关内守军将士的使命和职责,我等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张定边也说道:“末将也同样,这次能和军督大人一起共同抵御塞外强敌,也是我等荣幸,末将一定会督促好麾下将士,配合军督大人的指挥……”
刘策点头说道:“玄武关你们比本军督熟,这两天来我也只是了解个大概,对了,不少地方还要劳烦几位多多担待些了……”
“军督大人这话说的见外了……”张定边叹道,“军督大人本可以不掺合这件事,可如今却因为韩指挥使一封书信不顾一切前来接替守卫关墙,光这分魄力就让末将佩服万分了……”
刘策摆摆手说道:“本军督只是不想看到塞外蛮夷祸害我神州大地,顺便也想看看蒙洛人到底有何不同,让整个大周上下闻风丧胆……”
崔谅黯然说道:“事实上还是二十多年前塞外那一场血战把大周将士的胆魂打没了,几十万条人命,被四万不到号称六万的蒙洛人像割草一样的灭掉了,那时开始,朝廷怕了,百姓怕了,大周各地的官兵,也自然没了胆气与他们再战~”
“崔参将参加过那场战役么?”刘策好奇地问道,“昔日在雷霆军时,我帐内甲长曾从严曾经说及过此事,据他描述,当时战况是十分凄惨,但我观崔参将的年纪似乎……”
崔谅摇摇头说道:“那年我才六岁,怎么可能参与到如此激烈的大战中去呢?不过那年我两位兄长却都义无反顾的随军出征,结果一死一伤,去年我那兄长也已离世了,
塞外那场大战我也是听他说起的,其实当初这三十万人都不必枉死的,只是先皇听信谗言,化被动为主动,竟然弃守关墙主动与数万蒙洛铁骑决一死战,
结果可想而知,对面蒙洛人可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天生骑兵,缺甲少马境况下与他们在旷野之上决一死战,又跟送死有何分别?
而且当年,蒙洛人中有一名天才少年将领,就是他用计将我大周三十万将士一举击溃,彻底将塞内外的局势扭转过来,从那一刻起,大周就开始畏胡如虎,丧失了胆气神,只能采取屈辱的和谈政策与之相处,
虽然自此以后,蒙洛人就没怎么再大举侵犯过大周边境,但他们的压迫却是与日俱增,并没有因为关系缓和而有所缓解。”
听完崔谅的描述,刘策心情十分沉重,仔细想了想问道:“你说蒙洛人中出现一名天才少年将领?那么他是谁?”
“拓跋玉海,大漠兵神!”崔谅淡淡地说道,“一个让所有边军将士都感到震惊可怕的名字,他出自正黄幡,当今蒙洛帝国酋奴拓跋宏业的弟弟,他自十五岁起跟随拓跋宏业南征北战,所经之处皆是尸横遍野,付之一炬的下场,
在塞外,听到大漠兵神的名号,就如同听到死神索取魂魄的声响,让人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感到发冷。”
“拓跋玉海?”
刘策闻言,眉头微微一蹙,这名号他还是第一次听闻,不过既然听到了,倒是也要了解下,自己已然将呼兰人打残,那将来和蒙洛人之间必定会正式对上,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听刘策问及关于拓跋玉海的情报,崔谅只是摇摇头说道:“拓跋玉海这人末将未曾与之见过,只是听闻这人和草原普通蛮夷不一样,除了作战勇猛,善于用兵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礼贤下士,无论是谁,只要肯为蒙洛人效力,他都以礼相待,
拓跋宏业固然是草原雄主,然很大一部分江山和政议都是采纳拓跋玉海的提议才迅速崛起的……”
“文武全才,看来蒙洛人中也绝非全是饮毛嗜血的野蛮之辈,不然蒙洛人也不会如此壮大。”刘策叹道。
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国度,哪怕他所处环境再恶劣,只要肯上进,终究会将体量大自己好几倍的腐朽王朝吞噬,刘策只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甚至有了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
不过,这也是一瞬间的事,让自己跪在异族人面前自称奴才这种事,那他宁可去死,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说明自己有出现在这个世界改变原本历史轨迹的能力,蒙洛人又如何?交过手才能知道雌雄!
想到这里,刘策指着城墙上各处通信用的信台,问道:“各处烽火台火油干草都准备齐了么?”
张定边闻言,顺着刘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点头说道:“各信台二百步设一座,一处点火燃起狼烟,不消一刻整个玄武关都能收到消息,至于火油和干草,一直都准备着。”
“那就好……”刘策叹了口气,“希望再给几天时间吧,等玄武关内防御工事完善,必让来犯的绣红幡付出惨重的代价。”
话毕,刘策又扒拉了两口小米炒饭,只是饭中盐太少,实在有点淡。
吃完饭,刘策起身向前走去继续去巡防其他各处防御布置,临走前又对二人说道:“对了,明日开始,一日改三顿饭,将士们必须要有充足的体力抵御蒙洛人,不要舍不得粮草,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的……”
张定边和崔谅二人闻言面面相觑,望着刘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
三日后,十一月二十,寒风……
“哈……”
韦巅依偎在一口垛墙边上,迎风哈了口白气,一双牛眼望着塞外戈壁滩上那荒凉的景像,百无聊赖的不时挥动手中双铁戟,似乎在迫切期盼着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厮杀。
周围的守军士兵缩在墙角边上,背靠关墙,不时裹紧身上的陈旧棉大衣用以驱寒。在中央军兵制败坏的的条件下,玄武关士兵的待遇已经算是顶尖了。
而且他们都是其他各地招来的精锐控弦之士,负责敌人攻城时第一波反击,无论体力还是臂力都要好过其他人太多,自然是被刘策放到对阵呼兰人最前线的战斗。
而刘策所带两千近卫军,主要远程兵器就是劲弩,或者说叫用齿轮改良后的臂张弩,直射威力远比步弓要准和猛。
但可惜臂张弩的弩矢有限,而且两千人平均四人才一副,弩矢一副配备一百二十支,必须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使用。尤其在这种几万人殊死搏杀的大场面,更是要慎重使用。
“桀~”
忽然,一声鹰啸长空,猛地将所有背靠墙面休整的士兵惊了起来……
韦巅向玄武关外望了一眼,顿时闪烁杀戮的光芒,只见他舔了下自己被风吹的青紫的嘴唇,兴奋地说道:“直娘贼,总算来了……”
是的,来了……
绣红幡酋奴,宇文纣的六万大军终于如皇甫翟所料那般,前来扣关了。
这一刻,玄武关上守卫的士兵不由发出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对于蒙洛人的恐惧,他们至今还是印在骨子里,不是靠嘴巴说说就能驱散。
“呜~~”
犀利的号角传遍整个玄武关内,那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近卫军将士,他们将敌人来袭的第一消息迅速传递至三军将士知晓。
“驾~”
正在马上巡防的刘策,听闻敌袭号角,连马都来不及下,立刻策马奔上关隘城墙,来到张定边守卫的岗位,掏出窥镜向外望去。
“张将军,玄武关边境距离蒙洛人几步之远?”待确定蒙洛人确实在向玄武关靠近后,刘策放下窥镜对张定边问道。
张定边说道:“回禀军督大人,一百八十步距离……”
刘策点点头,眼神变的阴冷无比:“那就好,让八角弩准备,若敌人进入一百八十步距离,立刻给我还射!”
张定边心中一紧,大声吼道:“遵命!”
不过很快他又犹豫地说道:“回军督大人,八角弩射程虽然有二百四十步之远,但如今这风向对我们不利,怕是射不到他们啊……”
刘策说道:“射不射的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告诫那群蛮夷,这是我们中原人土地,胆敢犯者,必诛不赦!”
十三 拒绝谈判
……
“旗主,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啊,为什么我们刚出现,对面缩在关墙里的绵羊就开始吹号示警了?”
射雕手疏勒望着对面数里外玄武关的变化,不由神情一怔,一脸狐疑地对宇文纣说道。
然而,宇文纣闻言却是十分的淡定,甚至在马背上绕有兴致的玩弄起一条皮鞭,眼中满是趣味的目光8。
许久,宇文纣说道:“韩旷不在,听闻关内就那张定边和崔谅能打对么?那个张定边去岁主动出关探查我部踪迹,还连杀我六人,也算是一条有狼性的汉子。”
边上的智囊布珍扎西忙道:“旗主,韩旷如约已经调离玄武关,张定边虽勇却乏谋,且听闻他和崔谅素来不合,平日都靠韩旷磨合他俩关系,
如今韩旷不在关内,依奴才看,他们肯定会相互开始猜忌,因此建议旗主再等些时日必能轻松入关……”
“嗯……”
听完布珍扎西的话,宇文纣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接着又对跟在自己身边的疏勒和塞尔图两名射雕手问道:“你们都是我绣红幡旗下最优秀的射雕手,我且问你们,你们觉得本旗主该如何破关呢?”
塞尔图抢先一步说道:“回旗主的话,依奴才之见,不需跟那群卑贱的周狗绵羊讲什么阴谋诡计,我蒙洛勇士各个以一敌百,只要敢战,定能一鼓作气攻上玄武关隘城头,奴才愿领麾下八百勇士亲自扣关!”
宇文纣笑着摇摇头,对塞尔图说道:“你知道你麾下八百勇士都是绣红幡正统蒙洛血统的士兵和勇士么?岂能随意调动送死?
看到没,周国的士兵虽然都是懦夫只敢缩在那个龟壳里不敢出来,但那个龟壳却是实实在在阻碍我们南下的最大障碍,
还记得当年远东玉阳关之战么?折损了无数人都没正面拿下,最后还是靠绕道熊蜂岭策反部分冀州军队前后夹击下才取下的,
而眼前这座玄武关,比之玉阳关更加难啃,虽然韩旷走了,兵力也被调离过半,但要想轻松拿下,本旗主可不会觉得有这么容易……”
宇文纣的话让塞尔图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真是羞愧万分,只能单手贴住自己胸背对他说道:“抱歉旗主,都是奴才的不是……”
“也不怪你……”宇文纣扬鞭止住塞尔图的话,“毕竟这次本旗主也确实是冲这玄武关来的,我绣红幡想要让圣皇拓跋宏业提正就必须要让世人有目共睹我们的功绩,
权谋之术固然重要,但我大漠儿郎本色就是以武为尊,用手中的弧刀和胯下的铁骑征服整个天下,到时,本旗主需要你们的勇武将对面关内的绵羊全部震慑住!
你们有这信心么?”
“嗷嗷嗷~”
宇文纣话音一落,周围绣红幡内的胡人齐齐扬起弧刀虎枪狼嗥起来,脸上神情是万分嚣张狰狞,眼角余光瞥向玄武关是充满了不屑和炽热。
伸手将众人安抚下后,宇文纣对布珍扎西说道:“智囊,你先带人去劝降张定边吧,对这样的勇士,我们蒙洛人该给予足够的尊重,只要能放我们进关,无论有何要求,都先答应下来……”
布珍扎西俯身行了一礼:“奴才这就去办,请旗主在此稍待。”
话毕,布珍扎西带着几名蒙洛奴隶军士兵,一起向玄武关走去,他有信心,只要韩旷不在,一定能让关中的守将将城门大开迎接绣红幡进去。
望着布珍扎西前去劝降的身影,疏勒不屑地嘀咕一句:“阿巴比多伦的后人只靠一张嘴就能得到无比的器重,真是令人感到不爽……”
……
在布珍扎西带着奴隶前往玄武关劝降的同时,城头之上的刘策也是一直在用窥镜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边上的皇甫翟依旧面不改色的用镜布擦拭着手中铜镜。
良久,刘策放下窥镜,对身后的近卫军士兵说道:“命八角弩准备,敌人进入一百八十步范围,就给我狠狠的射击!”
“遵命!”
近卫军士兵傲然答了一声,然后转身向八角弩附近的控弩手走去。
聂元群不无担忧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他们似乎只是来劝降的,是否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不必了……”刘策断然拒绝了聂元群的提议,“本军督就是要断了守军将士那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让他们都知道,对待狼子野心之辈,没有后路,只有杀戮!”
“呃……”
刘策冰冷决然的态度让聂元群顿时面色一怔,暗自吞了口口水,便不再多言。
“咯吱吱~”
一座八角弩已经被控弩手拉开满圆,边上的士兵将一条粗一米八以上的弩矛塞入弩槽,随时准备听候命令松弦予以射击……
当布珍扎西来到玄武关外两百步距离的时候,见到关防门前铺设的防御工事时,不由双眼发直,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这,这些周国绵羊居然短短时间内就将关门前的防御工事修葺的如此严密?那一条条线缠在木桩上有什么用?奇怪,难道他们打算拒绝蒙洛帝国释放的善意么……”
猛然间,布珍扎西觉得此次谈判劝降似乎没有之前预期那么轻松,于是开始踱步不前,仔细开始思量起下一步该如何定夺。
高耸的云关,似乎隐藏着一股莫名的杀机,宛若一张虎口,随时会一口将自己吞噬。
这就是布珍扎西对眼前这道玄武关的看法,但是以前,这种感觉却是从来没有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韩旷已经不在,张定边等人又有什么能力抵挡我蒙洛人呢?更何况章家寿那老狐狸也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没理由会出意外啊……”
想到这里,布珍扎西强压心头恐惧,带着一众奴隶,踏步继续向前走去。
“咻~~”
“啊~”
“仆~”
就在布珍扎西等人跨入距离玄武关一百八十步距离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霹雳绷弦的呼啸,只见关墙之上,一支粗重漆黑的弩矛夹带着无穷怒火向自己这边飞速疾驰。
布珍扎西大喊一声,惊魂未定之际,承受不住内心恐惧大喊了一声,好在风向和准头缘故,那支弩矛直接从自己头顶飞过,钉在了自己身后十余步距离。
这一幕彻底让布珍扎西和他周围的奴隶军震惊了,玄武关上那群绵羊居敢反击了?这无异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太不可思议了。
“城(关)外的蛮夷听着,这里是中原地界,未经允许,全部给老子滚出去,不然,下一次,你们这群蛮夷就没这么好运了!再进一步,老子保证送你全家问候大地之母!”
韦巅抱着一口铜皮喇叭,一脸狰狞地冲关外靠近的胡人大声吼道,虽然相隔甚远,但那洪亮的嗓门还是将要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入布珍扎西等人的耳畔……
“反了,反了,绵羊居然开始威胁起狼群了!”
听到韦巅吼声的布珍扎西顿时感觉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他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
“拿我弓来~”
见布珍扎西还不退,一直隐忍不发的张定边有了动作。只见他接过一名军士递来的一张三石弓,取过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开弓满圆,瞄准了布珍扎西。同时他眼睛微眯,感受着四周风速流动。
“飕~”
绷弦一瞬,箭出如星,三石弓的巨力掀起一阵空气扭动声响,直扑布珍扎西而去。
“不好~”
“噗~”
“呃~”
感受夺命危机的布珍扎西本能的将一名奴隶拉倒自己身前,就在这一霎,羽箭直接命中了那奴隶兵的肩膀,痛的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只见皮甲制成的肩甲上插着一支晃动的白色羽箭,不过好在距离过远,加上风向等因素,箭镞入躯并不是很深,侥幸让他逃过一命。
“撤,向旗主回报~”
已经确定情况不对的布珍扎西当即不再坚持去劝降张定边的想法,十分明智的选择了后退。
“喝~”
“喝~”
“喝~”
当城关上的守军将士见到布珍扎西等前来劝降的胡人退却,齐齐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他们已经有多少年了没有这种振奋人心了?面对胡人的压迫挑衅,何曾有过今天这种酣畅淋漓的场面?这一刻他们觉得内心是无比的激动,再次找到了一丝身为军士的荣耀。
皇甫翟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思索良久后,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是在激怒蒙洛人么?”
刘策闻言冷然回道:“莫非皇甫先生觉得我做的不对么?”
皇甫翟摇摇头:“不,恰恰相反,军督大人做法十分明智,接下来守军将士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断了,整座关隘都将笼罩在激战的阴影之中,而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危机!”
刘策冷笑一声:“对待敌人,本军督从来都没想过跟他们有握手言和的那一天,尤其眼下这个乱世时节,更是绝对不可能,
既然胡奴胆敢犯境,那就要做好血染沙场的觉悟,本军督倒想见识见识那传说中的蒙洛铁骑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可战胜!”
皇甫翟点点头,又开口说道:“见识了军督大人御下手段,在下也就放心了,这里有军督大人在完全就能掌控玄武关局面。”
刘策一怔:“皇甫先生是要离开了么?”
皇甫翟回道:“在下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去威远城的总督府走走,十日之内,我必带来让军督大人满意地消息……”
刘策眉头一蹙,望着皇甫翟坚定无比的神情,良久点头说道:“皇甫先生,你去吧,我相信你……”
说着刘策将自己的汗血马匹交到他手中:“此马产自西域,有助先生脚程,请先生速去速回……”
“嗯……”
皇甫翟也不客套,应了一声后,牵着汗血马就向关墙之下走去,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
十四 异族步兵
……
回到军中的布珍扎西,带着那名肩胛中了一箭的奴隶兵跪伏在宇文纣面前,声泪俱下的向他诉说了事情经过,让周围绣红幡的士兵齐齐到抽一口凉气,都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大事。
听完布珍扎西的话,疏勒当即指着他的脑袋大声吼道:“布珍扎西,你个狗奴才,你确定你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么?真的没有跟旗主撒谎?”
布珍扎西点头说道:“奴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属实,两百步内对面玄武关就开始射出八角弩和弓箭,奴才根本就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啊……”
“呵呵……”
听完布珍扎西的话,宇文纣忽然轻笑起来,只见他踱步来到布珍扎西和那名肩胛依旧插着箭矢的奴隶士卒跟前绕了两圈,随后一把握住箭杆,狠狠地抽了出来,疼的那奴隶是呲牙咧嘴,唯独不敢发出声音。
望着箭镞上殷红流淌的学水,宇文纣眯着眼玩味地说道:“一百五十步以上距离,在风势对我军不利的情况下,还能一箭命中,啧啧啧,整个玄武关能做到这点的怕也是只有张定边一人了吧?”
布珍扎西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对宇文纣说道:“旗主,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宇文纣说道:“尽管讲,你有何发现?”
布珍扎西回道:“启禀旗主,奴才感觉玄武关上情况似乎与之前大不相同,要知道韩旷为人谨慎,但之前我军数次在关门之下挑衅都未曾有过过激的举动,然这次奴才刚带人至玄武关范围,就遭到了反击,您觉得这……”
说到这里,布珍扎西小心翼翼地望了宇文纣一眼,但见他神色平静,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奴才觉得玄武关内必有其他蹊跷!”
“咔嚓~”
宇文纣闻言,握箭的手狠狠一折,顿时一阵木裂声响传来,那支羽箭应声而断,然后对跪在地上那受伤的奴隶说道:“你先下去养伤吧,赏你精米一斗……”
“多谢旗主……”
奴隶闻言兴奋无比,不顾自己肩上的伤势沉痛,执意朝宇文纣俯身一拜,然后欢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等那奴隶一走,宇文纣面色瞬间一冷,对周围所有麾下的将领说道:“我不管玄武关内有什么变化,总之这一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破关机会,断不能就此放弃,
传令先锋奴隶军萨摩罗陀和比罕思乞,各领本部总计七千人立即开始攻关,疏勒,塞尔图后阵督军,若有退者,立斩不赦!”
“是~”
疏勒和塞尔图大声领命后,立刻转身前去调动麾下士兵前去准备功城事宜了……
等疏勒二人离开,宇文纣又说道:“命宇文挺和颜扎顺便巡探玄武关关墙,看看附近会不会有什么异动,中原人诡计多端,纵使我蒙洛人天下无双,也要时刻提防他们的暗箭……”
玄武关上……
“军督大人,观蒙洛人这架势可能要攻关了,您是否先回将军府……”
“不必了聂副将,你只管守好自己的位置,本军督自有分寸!”
从窥镜中望着远处汹涌而来的蒙洛攻城部队,刘策神色凝重,拒绝了聂元群的提议后,开始准备反击事宜。
他放下窥镜对聂元群说道:“聂副将军,待敌人靠近一百八十步开始列阵,就让后方投石机发动攻势,这一次,本军督要让玄武关下溅满胡奴的鲜血!”
聂元群也不多言,立刻领命而去,从这些日子和刘策相处下来他知道,眼前这个前军都督完全和韩旷就是两种人,异常的冷酷无情。
“来吧,蒙洛人,本军督倒想看看,你们有多少血能流……”
刘策平静的面色中带着一丝深隐的暴戾,随着敌人逐渐逼近,他从窥镜中也看清了攻城敌军的真实面目……
“嚯嚯嗬~”
七千奴隶军,各个身披五花八门的甲胄,外套一件御寒的兽皮大衣,高举手中的刀枪和圆盾,发出狼嗥般的撒叫,不停逼近玄武关大门。
在他们身后,跟着十几辆攻城车还有一架架高耸的云梯,甚至还有五六辆重弩车在不停推进。
仅从眼前这些来看,这支蒙洛奴隶军的装备就远远超过了呼兰人在冀州招募的奴隶营,而且观那些奴隶的士气和体质,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形势似乎比想象的更严重,但刘策并没有因此起任何情绪的波动,如果有,那也只是大战来临前的那一丝悸动。
“列阵~”
两百五十步开外,七千异族士兵在各自头领的呼喊下,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各自肃立关前开始列阵。
“那些是什么鬼东西?”
很快,异族奴隶军列阵完毕,萨摩陀罗瞥了眼前方布置的三道铁线阵,不由露出一丝狐疑的神情。
“萨摩陀罗,你在想什么?看你神情似乎很害怕啊……”一起进军的比罕思发现萨摩陀罗脸上的表情变化后,对他嘲讽地说道,“该不会被对面的绵羊吓破胆子了吧?”
萨摩陀罗指着前方那些铁线连接的木桩,凝重的说道:“比罕思,你见过有这种防御工事么?为何我从未见过……”
比罕思闻言,立刻顺着萨摩陀罗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看之下也是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就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道:“这定是关内那些周国绵羊在故弄玄虚,定是在做工事之时,发现我大军将至,就胡乱拆了些衣服上的线连一块了,哈哈哈……”
比罕思说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对于他这种乐观的态度,萨摩陀罗却并不感冒,他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个铁线阵可能会对此次夺关产生巨大的变数。
就在萨摩陀罗和比罕思在原地踱步,仔细研究那奇怪的防御工事之际,身后突然传来赛尔图暴躁的呼喊声: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赶紧攻城,莫要贻误军机!”
二人回头望了眼,足足超过一千五百骑兵的蒙洛本部,那精良的装备远比奴隶军先进,尤其配备了双边马镫之后,他们的骑兵战斗力变得比以前更加可怕,能稳稳的坐立在马背之上用角弓射击任何射程之内的敌人,与以前相比,可以说是简直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面对疏勒和塞尔图带来的巨大压力,萨摩陀罗也只好叹息了一声,随后手臂高高扬起,准备命令本部奴隶军士兵对玄武关展开进攻。
不过,这时候的玄武关内……
“差不多了……”
一直用窥镜注视着关外敌军情形的刘策,见蒙洛人已经列阵准备就绪,眼神瞬间一冷,随后冲一边的聂元群点了点头。
聂元群授命,回头和关墙之后十余步外一座巨大的投石机挥了下手中旗帜。
下一刻……
“咯吱吱~”
粗长的臂杆在绞盘的转动下缓缓拉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木响,最后待位置被固定之后,一块巨大的石头被塞入了弹匣之内……
“呼~”
再下一刻,随着近卫军一名士兵挥动手中铁锤砸在绞盘之上,被拉至极限的抛绳随之一松,长长的臂杆高高扬起,将弹匣内的巨石无情的推送了出去,直接飞向关外正准备蠢蠢欲动的异族奴隶军。
“那是……”
当巨石出现在半空之中化作一道巨大的阴影坠落之时,萨摩陀罗和比罕思顿时眉头一蹙,眼中浮现一丝从未见过的恐惧……
“不好~快散开~~”
待确定那道巨大阴影就是冲自己列阵的奴隶军而来的时候,二人忍不住惊叫连连,迅速退到一边,并大吼着让严密的阵型散开,然而……
“轰~”
巨石无情的坠落,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震响,在其中一支数百人的军阵中翻起一片尘沙裂石,无数条身影惨叫着腾空而起,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重跌落在地面之上……
尘埃散去,萨摩陀罗和比罕思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向巨石坠落的地方望去,却见入眼处尽是趴在地上抱着自己伤患处凄厉惨嚎的奴隶军士兵,淡淡的血腥气味随着寒风吹散,在关外战场之上蔓延。
萨摩陀罗久久无语,对这种可怕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面玄武关内难道有人会妖法不成?居然会将这么巨大的石头用来作为杀人的武器,这在让他俩感到震惊的同时,心里也对此次破关之战浮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同样震惊的还有疏勒和塞尔图,不过他们与两个奴隶军首领所震惊不同的是,玄武关内的守军居然真的敢对蒙洛人展开还击?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要知道一直以来蒙洛人之所以能让大周一直屈服在自己威压之下,最主要的是心理攻势,如今他们都迈过了这道坎么?这怎么可能?
“阿妈,我的腿没了~”
“我的胸口好痛,救救我,我不想这么死去……”
“好多血,我的血怎么都止不住啊,大地之母,救救你的仆人吧……”
被巨石“眷顾”的奴隶军阵中,数十人躺在血泊中发出阵阵痛苦的惨嚎,从他们扭曲的面容和身上的疮伤可以看出,这几十人不少人是被巨石落地后滚动的痕迹所碾伤,以他们那奴隶军的身份和地位,留给他们的下场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而那块巨石之下,仍有鲜血在溢出,随着冷风一吹,渐渐开始凝固,诉说着无尽的凄凉,而在巨石之下的生灵,早已被磨成一片血色的齑粉,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之中。
“卑鄙无耻的周狗!全军听令!一鼓作气,拿下玄武关!为死去的勇士报仇~”
“嗷嗷嗷~”
血腥的屠戮彻底刺激了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他们齐声呐喊之下,很快将尚处于诧异恐惧之中的奴隶军士气调动起来,嚎叫着向前方玄武关大门扑杀而去……
十五 初捷
……
“弓箭手,准备~”
“咯吱吱~”
“放~”
“飕飕飕~”
玄武关外,敌人嚎叫着向前逼近,关墙之上,崔谅冷静的指挥身后弓箭手攒弓还击。
但闻一阵弦开满圆、弓臂扭曲的刺耳声响,在弓箭手松开弓弦一霎那,羽箭密如黑蝗,呼啸着向关外蒙洛奴隶军扑去。
“笃笃笃……”
然而,一波箭雨抛射下来,传入弓箭手耳帘的仅是一片金属钉入木料的破响,奔跑中的奴隶军各个手持圆盾护住要害,加上距离太远,又有逆风阻碍,所造成的伤亡可谓是寥寥无几,纵使几人身上中箭,也没能破开他们身上皮制的甲胄。
对于这一轮弓箭手抛射的表现,崔谅只是淡淡地继续下令道:“继续射击,不要让胡人靠近……”
“咯吱吱~”
“飕飕飕~”
闻听军令的一千弓箭手再次挽起八斗力的步弓,在各自军官的指挥声下,再次呼啸着松开弓弦,将羽箭尽数向蠕动的奴隶军倾泻而去。
“笃笃笃……”
一名冲在最前方的奴隶,在半空箭矢即将落到头顶之际,猛地举盾迎上,瞬间盾牌之上就响起三声震耳欲聋的晃荡,足有三支羽箭的铁镞钉入了圆盾之上。
“切~”
另一名奴隶手持虎枪,将迎面落下的箭矢尽数挥落后,不屑的冷哼一声,然后继续向前冲去。而他那套在牛粪里浸泡烘烤过的皮甲上,仅挂着三三两两的箭枝,他看都没看一眼,就伸手将它们全数取下丢在一边。
“可恶!”
两波箭雨下来收效甚微,基本见不到有几个奴隶被掀倒,崔谅恼怒的拍了一下垛口,面色变的更加冰冷了。
“崔参将,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蒙洛人杀过来么?”杜振晓忧心忡忡地对崔谅说道。
崔谅闻言,瞪了杜振晓一眼,继续下令道:“准备好金汁擂石,等敌人靠近,就往死里招呼,另外,八角弩启用,注意胡人后面的攻城器械!”
“遵命!”
杜振晓大声领命离去后,而崔谅此刻的神情却变得更加凝重了,尤其刘策设立的三道铁丝网究竟有没有效果,能不能阻挡蒙洛人的步伐?说实话,他心里压根没底气。
“前进,继续前进!”
眼看玄武关守军的弓箭对自己造不成有效威胁后,萨摩陀罗和比罕思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不停催促自己麾下加速向前推进。
随着队伍的推进,七千奴隶已经移动到了铁丝网前……
“这什么鬼玩意儿?铁做的?”
一名奴隶在同伴的掩护下,摸了摸木桩之上被缠绕了数圈的铁丝,眉头不由皱了一下,对这种新鲜的玩意儿,他们永远都充满了好奇。
“细丝烂铁,没啥用,看我一刀将他削断!”
在确认缠绕在木桩上的就是铁制作的丝网后,那奴隶当即抽出尖刀狠狠的挥砍下去。
不想这一砍之下,那铁丝网极具韧性,除了铁丝开始凹陷下去外,竟是无论如何都劈砍不断,登时让这些奴隶军都感到万分的诧异。
“邪门了,怎么这么难砍?”
在连续挥出几刀,确定无法顺利将眼前铁丝网劈开后,那奴隶顿时有些气馁了,只好向其他同伴都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都磨蹭什么呢?为何又停下了?难道又要贻误战机不成么?”
见距离玄武关门八十步,队伍又停下来之际,比罕思在十几名奴隶士兵的掩护下,来到那队奴隶面前,愤怒地问道。
“统领,奴才们被这些铁线缠住,过不去啊……”奴隶万分委屈的对比罕思说道。
比罕思闻言,瞥了眼那些铁丝网,却也没过多在意,只是毫不留情等我一巴掌甩在那说话的奴隶脸上,然后拎起他的衣领,恶声恶气的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一炷香时间内,我要看到你们的身影都出现在玄武关大门之下,如果我看不到,你,还有我,都将被予以严惩,甚至全家都会被处死,听清楚了没!”
“是,统领~”
奴隶捂着被扇通红的脸,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防线,仔细观察了一阵后,发现铁丝木桩之间的下半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匍匐前进后,当即带头钻了进去。
在这奴隶的带动下,不少人有样学样,一起从铁丝网下方匍匐着向前爬去。
而在关墙上目睹这一切的刘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寒眸杀机尽露,对身边的焦络说道:“让弩手就位,放蒙洛人进入第二道防线再开始射击,记住,尽量瞄准了打,务必要将三成进攻的蛮夷留下!”
“遵命!”
焦络大声一吼,迅速去执行刘策的命令了。
……
“挺顺利的,呼……”
当奴隶军从第一道防线钻出起身后,齐齐欢呼了一声。
可就在他们刚喘了口粗气,还未来得及站稳的时候,一阵金属扳机扣动的轻响在他们耳边回荡……
紧接着,一股风裂般的刺痛迎面而来,待这些奴隶回过神的时候,死神已经如期而至……
“飕飕飕~”
“噗噗噗~”
呼啸的弩箭席卷而至,之前那名之前拿刀砍铁丝网的奴隶首当其冲,左面脸颊瞬间被锋利无的弩箭破开,贯入了口腔之中。
“呃~”
“砰~”
那奴隶顿时瞳孔一缩,紧接着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轻哼,全身就被彻骨的寒冷包围,最后跌跌撞撞的倒落在地。
“砰砰砰~”
“啊~~”
那奴隶是第一个倒下,但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后一个。臂张弩精准的命中将刚从第一道防线爬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蛮夷尽速射翻在地。
很快,第一道和第二道铁网防线中间,到处都是凄惨的嘶吼声,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继续,交叉射击,弩手停下,弓箭手接上,绝对不能给蒙洛人半点喘息之机,给本军督狠狠的射,射死这群狗娘养的!”
刘策依旧在城头上用窥镜注视着玄武关外敌人举动,并不时指挥守军予以战术还击。
“飕飕飕~”
“咻咻咻~”
玄武关上,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形成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黑云,箭刃破空扭曲的嘶啸,时刻绞动着关外铁丝网前的奴隶军。
“噗噗噗……”
“啊……”
刚从铁丝网下钻出身躯的人影,还未来得及做出防备,就被成片成片的箭雨射成了筛子,不少人甚至还未从地上爬起,背部就中了数箭,只能在地上苦苦挣扎惨叫……
而那些好不容易爬出铁丝网的奴隶,刚起身瞬间同样未及做出反应就被犀利的箭镞破开了身上各处要害。
短短一瞬间,激荡的血雨就在玄武关外洒落,碰撞之间迅速形成一滩滩血雾爆开,在空气四周蔓延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玄武关外的旷野之上。
“噗~”
一名奴隶刚从铁网之下爬起身瞬间,就被一支疾驰而至的箭镞洞穿了咽喉,霎时让他那具沉重的身躯仰面倒落到了铁丝网之上,就这么挂在了木桩之上气绝身亡……
“啊~~”
纵使这些奴隶再如何晓勇悍不畏死,在看到同伴被箭矢纷纷射翻在地那一刻起,自己又处于孤立无助的情况下,终究恢复了与生俱来的劣根性,丧失了血勇之气,纷纷惨叫着想要向来时的跑去。
可惜,来时不易,想退又岂能尽人意呢?尤其一堆同伴的尸体阻挡了退路,地面上流淌的血水又被寒风吹拂凝固成冰,再想转身穿回去又谈何容易?这样不是成为玄武关守军的活靶子了么?
“将盾牌安置到背上~”
“噗~”
一名奴隶脑子忽然一亮,大声向四周同伴喊出了撤退的办法,然而兴奋之余,他疏忽了防范,一支飞旋的弩箭直接从他后脑勺透穿,掀翻在了地上,最后也成为地上同伴中的一员,死时脸上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过这位奴隶的死也没白费,周围的同伴立刻将圆盾附在背上,弯下身子迅速钻入铁丝网向来时的路途撤去……
“停止射击!节省箭矢!”
见蒙洛人第一波攻势被打退,刘策果断下令停止弓弩手继续攒射,在盾牌的防护下,射出的箭矢纯属浪费。
“胡奴退了~~”
玄武关上,望着胡奴像条狗一样的向来时撤去,不知谁大声吼叫了一声,接下来……
“嗷嗷嗷~~”
整个玄武关上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我们居然打退了蒙洛人?”
“真的假的啊?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事实上,不少人至今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是真的,虽然只是一股不足千人的奴隶军,伤亡预算也不过百十人上下,但这对他们内心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同凡响的。
“唉……”
望着玄武关内人声鼎沸的情形,刘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尔后恢复到一脸风淡云轻的模样,回头望向关外绣红幡的大纛,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起来。
“现在,你们还有多少血打算要流呢?”
刘策面目逐渐开始狰狞起来……
十六 复战
……
绣红幡大纛之下,兵败归来的萨摩陀罗和比罕思战战兢兢地跪在宇文纣面前,低着头不敢言语,深怕惹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蒙洛旗主,唯有疏勒和塞尔图将在玄武关前发生的一幕幕详细说给宇文纣听。
待听完疏勒二人的描述后,宇文纣扬起手中马鞭顶了顶戴在自己头上的铁盔,遥望了远处的雄关一眼,忽然开口对布珍扎西问道:“智囊,你说,本旗主现在是不是该退兵呢?”
布珍扎西一听,仔细斟酌了一下回道:“启禀旗主,这次虽然损失不过区区百十奴隶而已,但从玄武关守军的表现来看,似乎打算死守到底,奴才建议不如暂且退兵,以免我旗下勇士无辜折损过多……”
宇文纣闻言,脸色逐渐变黑,随后绕着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二人走了一圈,忽然开口问道:“也就是说,本旗主这一个多月来对你的信任和期望都落了空?我集结六万人,就是为了在这座关隘之外挨冻了挨这么久么?”
布珍扎西闻言,吓的连忙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作揖求饶:“旗主,奴才真的已经和章家寿商议好,让蔡全临时替任了韩旷的位置啊,可为什么关内会变成这样,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还望旗主明鉴呐……”
“哼……”
宇文纣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布珍扎西,而是绕着萨摩陀罗走了一圈,然后抓住他的脑袋将脸贴到他跟前说道:“你说,为什么这么快就退了下来?身为奴隶统领都不晓得管管你的那些狗奴?
还是说你根本不配当这个统领,是本旗主眼瞎挑了你这么个货色?嗯?”
宇文纣这番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指桑骂槐,既在说萨摩陀罗,又似乎在警告布珍扎西,大冷天,二人同时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湿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啊~”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
却见萨摩陀罗捂着耳角痛苦的哀嚎着,仔细望去,五指缝隙中似乎还淌着殷红的血迹……
宇文纣一刀割下萨摩陀罗的耳朵后,直接将耳朵丢在他边上,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次是给你一个小小惩戒,若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速去重整军队,继续进攻,就算是用人命填,也要把玄武关外那些工事给填平,明白么?”
萨摩陀罗哪敢有其他意见,只顾大声说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尔后捡起自己的耳朵灰溜溜的离开了。
而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比罕思以及布珍扎西压根屁都不敢放一个,事实上他们虽然是绣红幡的军队,但毕竟本质还是蒙洛人的奴隶,是从战场上被俘虏或被征服的部落征召而来的,对这些人,蒙洛人根本就在将他们当炮灰使,杀起来也毫不手软,别指望会当一家人对待。
这也是草原异族部落的通病,或者说是全天下掌权者的心理:对异己者永远都不会完全信任。
萨摩陀罗和比罕思离开后,宇文纣又问道:“颜扎他们回来了没?让他去探查玄武关其他城段也该有些时候了?”
布珍扎西回道:“回禀旗主,玄武关城防线实在太长,颜扎统领想必也是要探察仔细才会向旗主回报啊……”
宇文纣轻轻应了一声,点头说道:“本旗主麾下也就颜扎和桑木尔让人省心,办事缜密无需本旗主多言,就能将所有问题解决掉,你们呀,真该多学学他们两人……”
“旗主说的是,奴才记下了,回头一定找颜统领和桑统领二人好好请教一番。”布珍扎西躬着身子唯唯诺诺地说道。
宇文纣伸了个懒腰,又望向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雄关,眼中不无羡慕地说道:“中原人这底蕴还是很深厚的,不然也造不出如此宏伟的关卡,本旗主随着圣皇南征北战,攻下过无数关墙,但就是没见过比这更雄伟坚固的堡垒了,
真希望有一天,我蒙洛人能入主中原,获取关内中无数人口和富贵,近而为席卷大食,进占西夷各州做好充足准备,成为整片大陆的共主……”
身为蒙洛人中的一员,宇文纣同样有着强烈的种族自豪感,认为自己草原大漠的铁骑是天下无敌的,理所应当成为全天下最高贵的族群……
布珍扎西闻言谄笑着说道:“旗主所言甚是,终有一天眼前这座雄关会被我蒙洛铁蹄踏成齑粉,而旗主您定会成为我蒙洛王朝入主中原的大功臣。”
“哈哈哈……”宇文纣闻言大笑起来,不停指着布珍扎西,满意地说道,“布珍扎西,你知道本旗主最喜欢的是你哪一点么?是你的嘴巴,虽然所说的话听着不靠谱,但不知为什么,本旗主听着就是舒心,哈哈哈……”
布珍扎西嘴角微微抽动,小心翼翼地说道:“能让旗主开心,是奴才的本分……”
宇文纣也不再多言,回头继续望着玄武关,眼中充满了贪婪的神色……
……
“轰~”
“咯勒勒~”
玄武关前,缺了一只耳朵的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二人,在宇文纣威逼胁迫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带着自己麾下奴隶军向城墙发起进攻。
半空之中,一块块近百斤重的巨石如同大鹏展翅一般,形成一整片阴云不断向前进的人群坠落。
随着巨石落地刹那,掀起的土石飞沙席卷,带起了无数条身影失去重力,飞腾到了半空,再落地时竟是一片筋骨寸断的裂响,以及惨绝人寰的凄喊之声。
投石机带来的伤亡并不大,在有了防备之下,三块巨石也就造成十几人的伤亡,但那种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和心里的恐惧却是一直挥之不去的。
更何况,即使避开了投石机的攻势,眼前宽余数百步的三道铁丝网防线,又不知会让多少人死在这上面?
但是,他们不能退缩,一旦退缩,惩罚是相当严重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钻入铁桩之下向前匍匐。
好在有了先前第一次的教训,这一回,这些攻关的奴隶军都学乖了,纷纷将盾牌束缚在后背之上,这样最大范围保护了自身要害,免于被普通箭矢伤到……
玄武关前最高的塔楼内,刘策俯在窗台前手持窥镜继续关注战场局势的变化。
这时萧煜火急火燎地前来禀报道:“军督大人,敌人即将踏过第一道铁网防线……”
刘策淡淡回道:“知道了,命崔谅派人去左右两侧城头巡逻,注意其他地方蒙洛人的动向,铁网前的计划不变……”
“遵命!”
萧煜大声领命后,立马跑下塔楼前去执行刘策的命令了。
……
“咯吱吱~”
“呼~~”
“噗~~”
“砰~~”
张定边亲自操控八角弩,脚蹬弩臂,拉开至最大力,对准一个刚从铁网内起身的奴隶松开了紧绷的弩弦……
但闻一阵霹雳破响,似乎带起寒流涌动,凌厉的扑向目标。那起身的奴隶措不及防之下,宽阔的胸膛瞬间被粗长的弩矛贯穿,直透后背,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被八角弩那巨大的惯性仰面掀飞了出去,重重落在身后一片铁丝网之上,嘴里猛吐一口鲜血,眼孔中的生机在随着呼啸嘶吼的寒风飞速退却,不一会儿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呼呼呼~”
“突突突~”
又有数十条弩矛从玄武关上攒射而出,钉入第一道铁网防线的出口处,将地面上的碎尸飞屑带起,眯住了匍匐中奴隶的双眼,严重阻碍了他们的前行。
“放箭~~”
“噗噗噗~”
八角弩停止射击后,又有密如雨蝗般的箭雨倾泻而下,将刚起身的奴隶纷纷射翻,瞬间,凄厉的惨嗥再次在关前战场之上响起,给后面依旧前行的奴隶军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和恐惧。
“大地之母,保佑你最忠实的仆人吧……”
一名蒙洛奴隶士兵将头埋的极低,几乎是贴着地面前行在铁丝网下慢慢蠕动着自己身躯,望着身边同伴的尸体和血流成溪的情形,心中是不停的祈祷着自己能躲过一劫。
无论任何人,哪怕平时再如何骁勇,在紧急时刻依然对死亡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尤其现在,望着入眼满是死状凄惨的同伴,体内仅有的血勇也开始被惊惧所占据包围。
“噗~”
“呃~”
可惜,大地之母似乎听不到他的祈祷,又或者这片土地不属于大地之母管辖,就在他还在喃喃自语的祈祷时,一支飞落的弩箭一下将他左肩贯穿,登时疼的他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声。
“噗噗噗~”
“啊~~”
相比周围其他中箭的同伴,这位奴隶的意志已经是十分坚韧了,再又一阵箭雨袭来抛落之后,不少中箭的奴隶纷纷不停的惨叫起来。
不是每一个奴隶都有圆盾,也不是每一个奴隶都有坚韧的护甲,不少人身上依旧只是简单处理过后的兽皮护身,在数十步距离内,面对箭雨抛射洗礼,只能靠命运之神的眷顾。
“跑啊,我不想死~~”
终于,前进的奴隶军中不知道谁先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将心里对死亡的恐惧尽数传递给了出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奴隶军立刻倒退着向来时的路倒退爬去。
“可恶!”
比罕思望着自己部队又一次止步第二道铁丝网入口,潮水般的向后退来后,气急败坏的拍了下自己手掌,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
“到底是哪个魔鬼想出这么个缺德的防御工事?好端端的熟铁不造武器铠甲,尽干这种勾当,别让我知道谁干的,不然我非把他的皮剥下来不可!”
另一边的萨摩陀罗,捂着已经血迹凝固的耳朵,望着在箭雨洗礼中,面带惊恐退下来的奴隶,恨恨地诅咒问候了一顿发明“铁丝网”的人。
“阿嚏……”
而在塔楼之上的刘策,却无缘故的打了个喷嚏……
十七 玄武关何人镇守
……
“鸣号,撤退~”
“呜呜呜~”
在绣红幡第四次进攻受挫,被玄武关上的守军打退下来后,宇文纣当即下令停止了攻击。
四次攻击,仅肉眼可见就折损了三四百号人,虽然这些奴隶军都是炮灰,死了也不值钱,但他们也都是绣红幡旗下的财产,是实力的象征,不能一点都不顾及他们死活,死过多的话对士气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眼见玄武关前的防御工事确实比想象的要难以应付,宇文纣自然决定要停止进攻,停止无意义的死亡,开始布置新的战术。
回到主旗大帐的萨摩陀罗和比罕思依旧小心翼翼的跪在宇文纣前,如实向他禀明那些铁丝网的可怕之处,只听的周围一些绣红幡主将面色一阵发黑。
“哼~我就不信了,那区区几张铁网能有这么大作为?”绣红幡麾下,一名死士首领十分不满地说道,“依我之见,派一队骑兵凿开不就行了么?
不然再这么下去,怕是还没到关门之外,这冬天也就要过去了,万一圣皇知晓我们未经允许擅自攻打玄武关,还为此损兵折将的话,定会大发雷霆加以严惩的!”
帐内其余蒙洛将领闻言也不停的点头,现在阻挡自己前进的就是那一道道可笑的铁丝网,既然如此,为何不派骑兵将他们一一拔去,让步军的攻城器械进入关门之外呢?
比罕思闻言,忙对那死士首领劝道:“苏荣扎布首领,那铁网极其坚韧,而且每条铁线上都有锋利的刺头,前进的时候必须时刻保持匍匐的姿势,若抬头起身的话,难免会被扎伤肌肤,
如果要派马队去冲击的话,就怕会面临玄武关上下两面夹击,只会给我绣红幡造成更大的伤亡啊……”
苏荣扎布闻言,异常不屑的对比罕思说道:“我跟你们这些卑贱的奴隶不一样,不会被区区几道铁网就将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既然苏荣扎布首领这么信誓旦旦,那就请您带支马队将那些铁网全部毁去,也好让奴才开开眼……”一旁的萨摩陀罗没好气的对苏荣扎布说道。
苏荣扎布一听,顿时大怒,指着萨摩陀罗说道:“你个狗奴才,还有脸开口?你到底什么身份,敢这么和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将你剁了喂狗?”
“看来你们是没将本旗主放在眼里啊……”
眼看帐内就要大吵起来,一直坐在主案前默不作声的宇文纣开口了,只见他眯着眼扫视了圈苏荣扎布和萨摩陀罗,然后煞有介事的挥了挥手中折叠的皮鞭。
“奴才不敢,一切听凭旗主做主……”
宇文纣身上所散发的压力让苏荣扎布和萨摩陀罗只能低头跪地,不敢再争,毕竟能成为蒙洛八幡之一旗主地位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宇文纣自然也不例外。
等主帐安静下来后,宇文纣想了想这才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对玄武关的攻势暂且停止,你们各位回去好好想想破开防御工事的办法,待明日四更天后,再次起攻,都散了吧……”
话音一落,帐内各部蒙洛将领纷纷对宇文纣行礼退了下去,很快就只剩下宇文纣和布珍扎西二人了。
待人都离开后,宇文纣才坐回主案前对布珍扎西说道:“智囊,你究竟和那位章总督怎么商议的?该不会是窜通了关内守军要害我旗下勇士吧?”
布珍扎西忙道:“旗主,奴才真的按您吩咐和章家寿接触,让韩旷和玄武关内半数人马退了出去,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奴才也实在是无从得知啊……”
听完布珍扎西的解释,宇文纣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然后自嘲地说道:“今日一战,损失四百零三名我旗下是士兵,虽然这些死的不过是奴隶,但他们却死的毫无价值,因为我根本没见到玄武关上有周国绵羊的尸体掉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布珍扎西刚要回答,牛皮帐帘却忽然被人“呼哧”一声拉开了。
却见帐外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彪悍蒙洛人大步踏入帐内,一言不发的来到宇文纣跟前,手掌贴在胸前,对他行了一礼,大声说道:“旗主,颜扎回来了……”
“颜扎,我的好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宇文纣一见颜扎,顿时露出一脸亲热无比的神情,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两人相拥过后,宇文纣热情地将颜扎带到自己主案边上的椅子上,问道:“让你去刺探玄武关的防御工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颜扎回道:“回禀旗主,末将带着麾下数百勇士绕着玄武关西面城关仔细勘察了一下,发现关墙之上都有守军严密镇守,不过,依末将估算,他们的兵力比预计的要少很多,看样子关内有不少守军的确是被调离了。”
颜扎的话,让布珍扎西彻底放下心来,这无疑就是一张保命符,在告诉宇文纣自己没有欺骗他,自己这颗脑袋暂时不用担心会被摘去了。
宇文纣想了想,对颜扎说道:“那依你之见,本旗主要想攻破玄武关的话,是继续主攻城门还是攀墙而上呢?”
颜扎闻言眉头一蹙,奇声问道:“旗主,末将不懂你话中的意思……”
宇文纣叹了口气对颜扎说道:“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很快,宇文纣就将今日奴隶军攻城的失利和颜扎交代了一下。
颜扎听完后,眉头锁的更深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旗主,依末将之见,这次玄武关内定有高人镇守,不然无法解释韩旷不在,玄武关守军却胆敢主动阻截我大军进攻的奇异举动,而且这人深通兵法,定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必须慎之又慎才行……”
宇文纣点点头:“事实上,本旗主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听你颜扎口中说出来,这玄武关看样子还真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颜扎说道:“那旗主你打算退兵还是继续进攻?”
宇文纣说道:“事到如今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打下去,毕竟一次性出动六万绣红幡的兵力,其他周围的旗部也定在观望,若就这么退却,怕对我绣红幡的前景有莫大影响……”
颜扎回道:“既然如此,那旗主不如分派部分军队前往城关守卫薄弱处,利用弩车攒射的弩矛攀爬,只要我军中有二十名绣红幡死士攀上城头,就能拿下其中一段城防,毕竟玄武关守军最大依仗就是城墙,至于他们那可怜的战力……”
说到这里,颜扎冷冷地笑了一声,大周士卒软弱无血性的印象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宇文纣说道:“那好,颜扎,明日一早,你就领本部三千死士和一千绣红幡骑兵,前往你所探察到的城关漏洞,本旗主会再拨十辆弩车和五千奴隶给你,务必以最快速度攻上玄武关城墙!”
颜扎闻言,起身大声领命:“定不负旗主之命!”
……
夜幕降临,玄武关。
“开饭了,开饭了……”
一队队伙头兵肩扛手提着一桶桶炒熟的粟米和碗筷向城墙阶梯上走去,嘴里不住的吆喝着,立马引来关墙之上的一阵躁动。
经历一天血战,将士们各自也都饥肠辘辘,现在战事稍息,也终于可以吃一顿补充体力,顺便缓解下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何绩接过一碗伙头兵递来满满一碗粟米,二话不说抄起筷子就往嘴里塞,咀嚼良久之后,才舒服的将头靠在城墙之后抹了抹嘴,望着四周同样饕餮不止的人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够尽管添,管饱啊,都慢着点儿,别噎着喽……”伙头兵见大家吃的狼吞虎咽,立马好心提醒了一句。
不想,众人闻言吃的更急了,要知道平日里一天两顿饭也不是顿顿都能吃上这粟米五谷,大多都是红薯土豆果腹而已。
没办法,虽然大周地产物博,但大部分资源土地都被世家皇室给霸占了七七八八,哪怕边军的伙食,都时不时被拿来克扣贩卖。
不过相比其他地方,玄武关的士兵伙食在大周已经算排的上号了,而且在韩旷的镇守下,贪污军饷这种恶习已经被控制在最低的限制范围内。
“军督大人,这是你的饭……”
塔楼之上,萧煜端着一碗盛好的炒粟米来到刘策跟前,并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煮熟的鸡蛋放在桌子边上。
刘策接过粟米闻了闻,眉头不由一皱,下意识的想问有没有白米饭,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说实话,这粟米他还真吃不惯。
尝试着吃了几口后,刘策放下碗对萧煜说道:“告诉伙房,今夜给关墙上守夜的所有将士加顿夜宵,直至敌人退却前,每天伙食最低标准就是要吃饱,
另外最好能想办法搞些肉来,无论城头搏斗或开弩拉弓都是体力活,肚子里不能没有油水撑着,去吧……”
“遵命!”
萧煜大声领命后,就急匆匆的步下塔楼而去,刘策漫不经心的敲碎一个鸡蛋壳,开始拨壳吃了起来。
“看来回到冀州后,我得给自己麾下各营士兵定个新的伙食标准了,照治下牛羊数目和畜牧业发展,不出两三年,就能有足够的肉食,
到时,行军伙食和驻军伙食之间的标准必须重新定制,必须要让所有士兵两日吃上一次肉,行军士兵至少一日一次,还要配备足够的水果,补充他们的营养,尽量先把全军夜盲症比例给降下去。”
刘策一边啃着鸡蛋,一边开始在心中规划治下的伙食新标准。
古代,尤其冷兵器时代的士兵,想要训练成一支精兵,就必须要有充分的体能,而保持体能最基本的物资,就是粮食……
十八 死守
……
“呜~~”
“嗷嗷嗷~”
天刚蒙蒙亮,经历一夜的沉寂后,玄武关外的蒙洛人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远在数百步外,就能听到蒙洛士兵狼嗥之声延绵不绝的回荡在天际。
“醒醒,老闻,蒙洛人来了……”
肖良推醒了尚在倚墙而眠的闻渊,冲他在垛口处指了指关外的战场。
一夜的守备,原本睡眼惺忪的闻渊顿时一个激灵顺着肖良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后立马掏出自己身上的犀角号,鼓起腮帮冲关内大声吹了起来。
“呜~~”
随着沉闷的号角吹响,缩在关墙下的守军士兵立刻开始起身抄起兵刃,紧张的望着关外蒙洛人的逼近。
塔楼上正在合衣小寐的刘策,也立马被这阵犀利的角号声惊醒过来,迅速起身手持窥镜向塔楼窗台之外望去,身边的焦络紧紧守护。
“又开始了……”
刘策嘀咕了一声,已经确定了关外蒙洛人这次的攻势不同昨日,看来今日又是会是一场苦战。
放下窥镜后,刘策立刻步出塔楼,刚好与前来禀报敌情的聂元群遇上,不等他开口立刻说道:“正门这边本军督自会看顾,立刻派兵去其他烽火台附近,今日蒙洛人定会从侧面城墙进攻,记得看好烽火台,必要时点燃狼烟,不要犹豫……”话毕,刘策跨下阶梯直接向关墙走去。
聂元群也不多说什么,立刻转身去执行刘策交代的任务了,从昨日正面防御工事的效果来看,对于这个年轻的军督,他已经有了一股说不出的信任。
……
玄武关正门前的战事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此刻的侧面城关,一支近万人的绣红幡部队在颜扎的带领下席卷而来。
“嗯?弓箭手准备!八角弩准备!”
镇守此段防线的崔谅看到关外蒙洛人逼近,立刻大吼一声,命令城墙上的一千弓箭手准备就绪,就等他们靠近就予以还击。
这段地形虽然没有铁丝网阵,但有厚重高大的关墙守护,且无需留心攻城车的威胁,所以,相比正面关门位置,压力也没显的那么大,只要防止他们攀登上关墙就是了。
颜扎望了眼对面关墙上的布防情形,思索片刻后,立马对身后的士兵大声吼道:“准备放弩~”
“放弩~”
“放弩~”
“放弩~”
三声巨响传递,十辆从西域缴获改装的弩车被推到了距离关墙城前二百五十步的距离,刚好在城头八角弩射程范围之外。
“咯吱吱~”
但闻一阵绞盘刺耳震动,紧接着一支支生锈的扁头倒刺破甲锥矛被操纵的奴隶塞入了弩槽之上。
“呼呼呼~”
随着扳机被人重重拉下,十支弩矛开弦疾驰,直扑玄武关城墙而去。
“突突突~”
随着一阵碎石飞裂的震响,射到城墙上的弩矛被牢牢的固定在厚壁之内,转瞬间已有七八支搭在了玄武关厚墙之上。
“呼呼呼~”
弩车调整方位后,继续不停地向玄武关厚壁发射,慢慢的,厚壁之上的弩矛逐渐增多,最后形成了密密麻麻的一整片……
见到这一幕的崔谅,面色是十分的凝重,知道这是蒙洛人要发起攻势前的准备,于是大声和麾下士兵吼道:“全军注意,敌人靠近弓弩射程,立刻反击,不要理会那些弩车!”
然而纵使如此,紧张恐惧的情绪依旧在守军将士心头挥之不去,崔谅尽力安抚也不能完全将他们那股对蒙洛人的惧意快速从驱除。
弩矛钉入厚壁关墙产生的轻微震晃,时时刻刻挑战着守军将士的心理素质,不少人缩在垛口之下,瞪大眼睛努力吞咽着口水,试图借此消弭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保佑老子能干掉一个红甲兵(死士),一个就是一百二十两,呃……”
就连一向乐观的杜振晓此刻握着手中的步弓也是不停的大口喘息呼气,现在他内心十分矛盾,既想要立功拿赏银,又十分顾惜自己的性命,那该如何抉择呢……
“既来之,则安之,怕他个锤子……”
而何绩这时反而却表现的十分淡定,在他心目中女儿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自己女儿,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当玄武关外最后一根弩矛狠狠凿入厚壁之后,那微晃的震荡感终于停了下来,这一瞬间,空气都开始凝固,四周寂静的只能听到寒风的呼啸。
“嘶~”
崔谅深吸一口冷气,明白最为残酷的厮杀即将来临,头一回正面对付凶名赫赫的蒙洛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受的起这次考验……
短暂的沉寂后……
蓦然……
“嗷嗷嗷~”
天地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带着无尽的兽性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玄武关狠狠拍来……
崔谅见此,立刻拔出腰间长剑,遥指半空大吼一声。
“弓箭手~放箭~”
下一刻……
“咯吱吱~”
“嘣~”
“飕飕飕~”
扭曲的弓臂,在弓箭手松开弓弦的那一瞬,发出一阵绷弦裂响,随着步弓弹回复形,一支支羽箭如同流星赶月般扑向关外嚎啸的野兽。
“笃笃笃~”
箭如雨下,玄武关外干硬的地面上,立刻浮现现一片羽翎颤动。钉入木料的箭枝,带起一片碎屑飘散,唯独没有见到有多少蒙洛人的身影倒下,也没听到惨叫的嘶吼。
崔谅定睛望去,顿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只见关外那些蒙洛人都依附在盾车之后缓缓前行,并没有印象中那种拿血肉之躯来阻挡箭矢攒射的情况发生。
“可恶,这群蒙洛人,怎么变得这么难对付!弓箭手,准备!”
崔谅愤恨的挥了下手中长剑,再次指挥弓箭手将箭矢尽情向关外倾泻而去。
又是一片箭雨洗礼,钉满了一辆辆逼近的盾车之上。可惜,哪怕箭矢插满了那些盾车,却依旧无法对缩在他们身后的蒙洛人造成实质的伤害。
常年的南征北战,尤其西域各处苦战多年的经验,让蒙洛人的战术不再拘泥与在空旷的场地上用骑兵与敌野战碾压,转而也开始注重步兵的战术,久而久之,自然有了一套攻城防守的阵术。
相反,大周各处世家的保守政策,直接让各地官兵的战术呈直线下降,现在,无论是个人武勇还是对战术的理解,大周都不是处于冉冉上升期的蒙洛人对手。
不过,犀利的八角弩还是能在百步之内对那些盾车造成可观的伤害。
“八角弩~放~”
“嘣嘣嘣~”
随着崔谅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八座八角踏弩齐齐松开弩弦,粗重的弩矛发出一阵凄厉的怒吼,直扑进入百步以内的盾车。
“砰~”
一支弩矛狠狠的凿入一辆盾车,直接将后面正在推车的一名奴隶胸膛贯穿,就这么活活被钉死在盾车之上。
“继续前进……”
一名粗犷的胡人一把将同伴的尸体从弩矛上拉开甩在地上,然后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命令全军向前驰行。
对于在极度恶劣环境下成长的种族来说,根本就没有生离死别的感慨,适应的只是丛林法则,优胜劣汰。
死亡,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根本就不值一提。
敌人一步一步逼近,八角踏弩虽然威力可观,但操控步骤却极为复杂,在经过短短的三轮射击之后,顿时就“哑火”了。
“石准备~”
“滚木准备~”
当蒙洛人的盾车推至城关之下后,崔谅明白,敌人的攻势马上就要正式展开了,立刻命令守军将士将准备好石,等他们开始攀爬的时候,迎头砸下去。
“嗷嗷嗷~”
果然,当第一辆盾车贴到城墙的时候,盾车后立马爆发一阵极具野性的呼喊,只见几十名奴隶军嚎叫着冲出盾车,一把抓住之前射在厚壁上的弩矛,面目狰狞的向上开始攀爬起来。
“砸~”
“噗~”
一名守军甲长举起一块石刚来到垛口处,才发出一声命令,忽然一支呼啸而至的狼牙箭立刻将他的额头射穿。
甲长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仰面倒在了关墙之上,手中那块还未抛射出去的石也随之滑落,滚到了一边。
“飕飕飕~”
“噗噗噗~”
“呃呃呃~”
只见玄武关城墙之下,一队队蒙洛弓箭手借助数十步外盾车和身边刀盾手掩护,不停向城头之上攒射粗重的狼牙箭镞。
自小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的游牧民族,射出去的箭矢是既狠又准,凡是在垛口上探出的守军身影,无一不是被他们手中的角弓掀翻,短短一瞬间,垛口之上就已经倒下成片的守军身影,给正在攀爬的夺关奴隶争取了宝贵的机会。
很快越来越多的盾车也铁到了玄武关厚壁之上,无数奴隶军从盾车后出现,在身后蒙洛弓箭手的掩护下,开始向城头攀爬而去。
“呼~”
杜振晓刚抓起一块石要砸下去,但下一刻,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本能的跳下垛口,刚一离开,一支狼牙箭就从自己方才所立的位置攒射而来,惊的他头皮一阵发麻,算是勉强捡回了一命。
“不能让他们上来,刀盾手掩护,弓箭手反击!”
眼看那些奴隶已经攀爬过三分之一的厚壁,身为参将的崔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必须要尽快反击,将城下那些蒙洛人打回去,不然这段守御区域就岌岌可危了。
情急之下,崔谅亲自上阵,从缩在垛口下一名吓的瑟瑟发抖的守军士兵手中夺过一块石,狠狠的朝垛口下砸了下去,不及看是否命中目标,立刻翻身避开垛口,以免被冷箭射中。
“砰~”
“啊~”
这块石砸下瞬间,立马有一名奴隶的脑袋被击中,惨叫着跌了下去,摔的七零八落……
十九 苦战
……
“滚木~”
“放~”
“轰~”
崔谅防线这一块,激烈的战斗依然在继续,随着一辆又一辆的盾车贴到城角,越来越多的蒙洛奴隶军开始前赴后继的沿着厚壁上的弩矛用力向关上攀爬。
就在奴隶攀爬过半之际,早就悬挂在垛墙一处的滚木两段的粗绳随着垛沿一阵摩擦,将带有尖刺的木料狠狠的砸落下去。
“咔嚓~”
“砰砰砰~”
滚木急速坠落势大力沉,直接将两根弩矛折断,顺势将三个正在攀爬的奴隶给活活掀落到了地上,摔成一片肉泥。
“拉回来~”
何绩呲牙咧嘴,死死拉着滚木一端的粗绳,指挥后面的同伴赶紧转动绞盘把滚木拉回来。
等好不容易收回滚木,何绩还未来的及喘口气,忽然一声破空呼啸在耳边传来……
“飕~”
“噗~”
就在何绩边上,一名刀盾手只是探了下脖子向垛口外望了一眼,一支疾驰的狼牙箭洞穿了面颊,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掀翻到了地上,瞬间没了呼吸。
“下辈子别受这罪了……”
何绩和其余人赶忙缩在关墙一角,望着那中箭气绝的同伴,小声嘀咕了一句,尔后紧张的从垛口一侧向外瞄去……
“石,砸~”
另一处,杜振晓大吼一声,捧起一块石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冲到垛墙边上,对准一名爬过一半的蒙洛奴隶脑门狠狠砸去。
“砰~”
一声巨响,那攀爬的奴隶脑袋顿时腾起一片血雾,随后双手一松,就这么直直坠落了下去,最后摔在了一辆厚重的盾车之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震晃……
“笃~”
不过,在杜振晓抛出石的同时,一支粗重的狼牙箭飞扑他脸面而至,好在边上的刀盾手反应迅速,早就预感到有危险,一只手本能的将他往身后一拉,另一只手举盾一挡,帮杜振晓逃过了一劫。
“呼~~”
杜振晓惊魂未定的瘫坐在垛墙后,长长呼了口气,等喘过气后,和那舍命保护自己的刀盾手笑了笑算是致意。
那刀盾手拿盾遮在头顶,俯着身子慢慢挪动杜振晓边上,小声说道:“百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蒙洛人射的箭也忒准了,刚一会儿功夫,我们这又有好几十个兄弟见了血,压的我们根本就抬不起头,不如我们……”
“闭嘴~”杜振晓疲惫的打断刀盾手的话,“这才刚开始,蒙洛人的死士和亲军还没出动呢,这就想着要打退堂鼓了?我还想杀几个死士领赏银回家快活呢……”
刀盾手忙道:“百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烽火给点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遭,不如和崔参将说说吧?”
杜振晓闻言,仔细想想,顿觉那刀盾手说的有理,于是嘱咐他说道:“守在这里别乱动,我这就去找崔参将商量一下……”
话毕,低下头匍匐着向崔谅所在的地方挪去……
“嘿~~”
何绩这边,高悬的滚木再次落下,带起厚壁之上一片惨嗥,然后又齐心协力的将它拉回原位。只见坚硬的滚木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还散发着沸腾腥臭的气息,令人闻之作呕。
好不容易将滚木拉回,跟何绩一起配合拉绳的同伴笑着打趣道:“老何,这次打完这一仗,带我一起参加你女儿及笄礼吧?也好见识见识那是啥样……”
“飕~噗~”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入城头,何绩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同伴脑门瞬间被一支重箭掀穿,沸腾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趴下~”
“飕飕飕……”
来不及反应,何绩立马指挥周围同伴一起匍匐在地。头刚低下的瞬间,脑袋上立马响起一片犀利的箭雨呼啸而过。
“对不住了兄弟,我女儿的及笄之礼只能来生再请你了……”
望着不远处布盔被射穿,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同伴,何绩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生死就是这么一瞬,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也许就在一两句话之间就阴阳相隔,战争就是这么的冷酷无情,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然而,战争依然需要继续,关外的蒙洛人不退,这仗就继续得打下去,何绩就算为了自己亲人也得咬紧牙关战胜内心恐惧。
而另一边,杜振晓冒着箭雨来到了崔谅所在地,大声吼道:“崔参将~”
可是,刚喊出一句,崔谅就无情的打断他的话,反声咆哮道:“你来干什么!滚回去死守!”
杜振晓回道:“崔参将,敌人的蒙洛人的箭太狠太准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啊,不如点燃烽火,让军督大人派弩手来支援一下吧~”
崔谅闻言一愣,回头望了眼烽火台,然后一把拉过杜振晓的衣襟大声说道:“速去,燃黄焰,需要军督大人的弓弩手支援……”
“遵命!”
杜振晓大吼一声,立刻向烽火台跑去执行命令了,而崔谅则继续奋力指挥守军抵御玄武关外蒙洛人的进犯。
不久,烽火台上窜起一阵黄烟,随着寒风一吹,瞬间开始四散弥漫开来,很快在玄武关上空飞腾而起。
……
而与此同时的,玄武关正门之前,战斗同样惨烈……
“勇士们,冲过去~”
萨摩陀罗亲自带人避开关墙之上箭雨洗礼,好不容易爬过第一道铁丝网,回头望了眼鲜血淋漓的铁网阵,嘴角抽动了一下,再次扬起手中窄长的弧刀,带着幸存的奴隶军扑向第二道铁网防线。
关墙上,刘策手持窥镜,望着萨摩陀罗疯狂的情形,冷声大吼道:“谁给我把那疯子钉在地上!”
一名近卫军闻言,立刻接过同伴递来的臂张弩,刚准备拉开扳机,一双大手却止住了他。
却见张定边手持铁胎弓,一脸坚定的对那近卫军士兵说道:“弩箭数量有限,这种小角色,还是让在下来吧!”
近卫军士兵闻言望了刘策一眼,见刘策依旧手持窥镜注视着玄武关外的情形没有理会自己,便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张定边立马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弦之上拉开满圆,一双冷眼死死锁定在了萨摩陀罗身上。
瞬时……
“嘣~”
铁胎扬弓,似乎带起无边气浪,疾驰旋转的箭羽宛若青龙嘶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扑萨摩陀罗。
“噗~”
萨摩陀罗刚蹲下身子打算穿越第二道铁丝网布置的防御工事,忽然只觉得自己胸膛传来一股令人窒息的阻力,让他分外的难受。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金属绞裂的破响,一股冰冷的寒意灌入自己体内,仿佛要将自己的血液给冻结凝固一般。
冷,刺骨的冷……
萨摩陀罗只感觉这一刻是自打自己来到这世上以来最为寒冷的一瞬,冷的全身如同冰雕动弹不得,冷的呼吸都开始极其困难……
除了冷之外,就只剩下痛,锥心的痛,萨摩陀罗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都炸裂开了。
灌入体内的寒风和冰冷的箭镞将他体内的热量迅速剥去,最后,他摇晃了几下,重重的倒在了铁网之前……
“好箭法~”
目睹这一切的刘策,放下手中窥镜,由衷的赞叹了张定边一句,到是让张定边的腰杆都挺的更直了。
“统领死了~”
萨摩陀罗的死,立马引起了玄武关外攻城奴隶军的混乱,对他们这些奴隶而言,主心骨就是自己的首领,如今首领一死,立马变得惊慌失措,如同一只只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同时将内心不安和恐惧传染到了其他人身上。
“放箭~”
趁乱还击,刘策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虽然听不清那些蒙洛奴隶军用胡语到底在喊什么,但从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张定边射杀的那名铁甲胡人在他们这些人之中的份量绝对不轻。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腾起的箭雨,再次铺天盖地的落向玄武关外那些不知所措的奴隶身上,一滩滩血花瞬间在他们身上绽放,娇艳而又残忍。
那些奴隶凄厉的惨嗥声贯彻在整个九霄上空,久久不曾停歇……
这时,焦络指了指侧面扬起的黄色狼烟,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狼烟,看样子是崔谅他们方向需要求援……”
刘策闻言望去,眼神瞬间变的炽热无比,稍作沉思后,立刻下令道:“命韦巅立刻带一百近卫军士兵前去支援崔谅,另外通知聂元群,把他的人手全部调过去,正门这边本军督会死守,不用管了!”
“遵命!”
焦络大吼一声领命直接向韦巅所在位置跑去。
此时的韦巅背靠垛墙坐在地上,绷着张脸百无聊赖的挥动着手中两根铁戟,仿佛城外发生的血战都跟他没关系一般。
酷爱厮杀的他,眼看关外敌人被铁丝网挡住杀不进来,只觉的万分无趣,正觉得今天估计又要这么过去的时候,焦络出现在了他跟前。
“军督大人有令!命你速速带一百近卫,五十臂张弩火速前去支援崔谅所部,若有意外,拿你是问!”
焦络粗声粗气的留下一句话后,又立刻向聂元群所在部署跑去传递刘策的命令了。
“娘的,终于轮到老子上场了!”
韦巅在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呼的从地上一窜而起,狰狞地脸颊上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只见他大手一扬,和周围一百近卫军士兵吼道:“起来了,准备干活了!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军功老子一点不要,谁要谁拿去,老子不稀罕,但蒙洛人必须要让老子尽兴,谁都不准抢,知道没?出发!”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韦巅不顾近卫军士兵听没听懂,就率先拖着沉重的铠甲向崔谅所在防线跑去了……
二十 还击
……
“蒙洛人上来啦~”
“给我把他们全顶回去~”
崔谅这一边防线,局势变的岌岌可危,无数的奴隶悍不畏死,争先恐后的顺着插在厚壁上的弩矛攀爬,任凭石滚木坍砸,依然磨灭不了他们那狂躁的野性,当嚎叫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守军将士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那股恐惧,再次袭上了心头。
“砰~”
“啊~”
一名刚登上垛墙口的奴隶,刚欲一跃而下,就被杜振晓抄起一块石砸了下去,随着那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名奴隶顷刻间就被摔成了一堆烂泥,又很快被涌动的人流淹没……
然而,杜振晓的反击并没有让局势有所好转,依旧有无数的奴隶攀上垛口,前赴后继嚎叫着向城墙持刀杀来。
“噗呲~”
一处垛口边,一名刀盾手刚一探头欲观望蒙洛人的动向好做出防备姿势,不想一道锋利的寒芒滑过他的咽喉。
下一刻,刀盾手双眼放大,双手捂着淌血的脖子,望着下风口单手抓着弩矛滑过自己咽喉的胡人,努力想跟他说些什么。
然什么都还未来得及说,那面容丑陋的奴隶就嘴咬带血的刀锋,然后伸手一下抓住他的衣襟,重重掀落了城壁。
不过,这位奴隶的好运也到此了,就在他双手用力扶住,用力一蹬跃上城墙的一瞬,一杆粗长的铁枪直接扫过他的门面。
但闻“咯叻~”一声骨裂碎响,那奴隶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打落了高墙之下,断无生路可言。
动手的人是崔谅,他一击掀翻那奴隶后,冷眼向玄武关外四周望了一圈,随后一把拉起缩在墙角不敢发声的刀盾手说道:“立刻守好自己的岗位,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话毕,松开那刀盾手,挥枪扫向另一个垛口处出现的奴隶军身影,城头激战逐渐开始白热化……
“叮~”
一声金属交错的碰撞在城头一角响起,只见何绩手持佩刀与一名跳上城头蒙洛奴隶死死纠缠在了一起。
“嗷~”
但闻那奴隶一声嘶吼,忽然扑到何绩身上,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撕扯扭打起来。
很快又有数十名奴隶爬上了墙面,跃入垛口处,与守军士兵疯狂厮杀在了一起。
“兄弟们,杀~”
“杀啊~”
杜振晓手持一条长枪大吼一声,迎着一名奴隶军士兵挺杀过去,他身边仅存的数十名守军也齐齐呐喊着扑向登入城头的奴隶,甫一接触激荡的血液伴随凄厉的嘶喊声迅速开始在城头之上蔓延开来,之透九霄之外。
“噗呲~”
“呃~”
一名奴隶军一刀切过一名守军长枪手的胸膛,但见那长枪手胸前的皮甲瞬间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滚烫的血液立刻从皮甲裂缝内飞溅三尺,空气中到处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给我去死吧~”
杜振晓身边一名同伴,眼见自己的同僚被杀死,一时间血气翻涌,抬手一刀狠狠劈在那蒙洛奴隶腰间,带出一道完美的血弧……
“噗~”
不过,紧接着而来就是一支冷箭从垛口射入,直接将那士兵的脑门射出几滴点点斑斑的血迹……
“砰~”
杜振晓对准一名奴隶的脑袋重重挥下手中的长枪,但闻一声轰响,那奴隶的顿时七窍流血,活活被杜振晓这一枪给砸的面目全非。
“呼~”
连续击杀数名奴隶,杜振晓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俯身所在一道垛墙之后气喘吁吁,借助一切有利形势恢复自己的体力。
厮杀和惨叫依旧在继续,头顶不时有箭矢穿梭而过,钉在厚壁上的漆黑弩矛不时发出阵阵拨人心弦的震晃,那是蒙洛人的部队在攀爬登墙。
“金汁……”
崔谅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用铁枪奋力捅倒一名奴隶后,朝附近一口正在沸腾中的铁锅跑去。
“嘿~”
来到铁锅前,崔谅丢到手中铁枪,用力大吼一声,将锅中滚烫恶臭的金汁冲一处垛口倾斜倒下半锅。
“~”
“啊~”
一名倒霉的奴隶首当其冲,双手刚抓住垛口,还没来得及用力跃上,一道金黄色的沸液直接浇在了他的脸上,顿时发出一阵肌肤被撕裂的轻响,紧接着滚烫的毒汁从他的耳鼻中尽数灌入,伴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喊,直直跌落下了雄关,摔成粉碎。
“顶住,都给我死命顶住~”
崔谅松开金汁铁锅的扶把,脚前掌对准自己的铁枪猛地一蹬,那条两米长杆兵刃再次落入自己手中,继续边指挥边开始与跳上城头的敌人厮杀。
“噗呲~”
正在和奴隶军扭打一起的何绩,眼看处与下风被胡人死死压在身下掐住脖子的时候,闻讯赶来的肖良挥动手中佩刀一下将那奴隶的脑袋削飞,救了何绩一命。
“老何,起来……”
一把将浑身浴血的何绩拉起后,二人背对背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狼烟燃起了,你说那位什么军督大人会来支援我们么?”
“甭管那么多了,总之蒙洛人上来就跟他们死磕到底。”
“那好,等我回家看我闺女那天,希望我这当爹的能用杀敌的赏银给她买份好的礼物。”
“杀~”
“杀~”
何绩跟肖良相互之间安慰打气了几句,随后齐齐大喊一声,再次向跳上关墙的蒙洛人扑了过去。
“崔参将,小心~”
“噗~”
“呃~”
崔谅正和一名奴隶缠斗不休的时候,他边上那名亲兵立刻暴喝一声,猛地将他推倒在地。结果下一刻,一支锋利无比的狼牙箭镞直接洞彻了他的咽喉,亲兵一声闷喝后无力的倒落尘埃。
“兄弟……”
崔谅望着身体逐渐冰冷的亲兵,心中默默呐喊了一声,愤怒地从地上爬起身望向垛口之外的旷野上。
只见距离城墙数十步元的盾车之后,蒙洛弓箭手在同伴的掩护下从容的将一支又一支粗重的狼牙箭镞攒向城头,压的守军士兵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些蒙洛射手各个都是旗内射术精湛的控弦之士,不敢说各个百发百中,但十中六七却是家常便饭,倒在城墙口的守军士兵大部分都是他们造成的,给奴隶军同伴提供的辅助效果是十分惊人的,如果不将这股远程援助压制下去的话,这段防线怕是马上要崩溃了。
“那边又有一个蒙洛人上来了……”何绩指了指一处无人看顾的垛口,虚弱的和肖良说道,“我们一起把他丢下城去……”
“好……”
肖良答应了一声后,二人手持兵刃一起朝他逼了过去。
“飕~”
“噗~”
就在这时,一支疾驰的弩箭直接将那奴隶掀落垛口。
肖良跟何绩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听闻一阵臂张弩开弦破空的裂响在耳边回荡。
“飕飕飕~”
“噗噗噗~”
“呃~”
弩矢如梭,径直将垛口处的奴隶尽数掀落城墙,随着一声声箭镞破躯裂骨的声响回荡,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终于开始稳定下来了。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错回荡在玄武关上空,众人齐齐望去,却见韦巅带着一百近卫军士兵赶到了崔谅的防线。
“老子来了,蒙洛狗呢?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韦巅张狂无比,单肩扛着两支粗重漆黑的铁戟,甩着臂膀大摇大摆的走在城头之上,身上那几十斤重的甲叶随着他身体的晃动不时发出刺耳的晃荡声响。
就在韦巅经过一道缺了一个口的垛墙之际,一名奴隶纵身一跃而上,刚好与韦巅撞上……
“砰~”
结果韦巅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用肩膀上那面精铁小盾将他顶落关下,化为一滩烂泥。
“嘿~”
“啊~”
另一个垛口处,一名奴隶用力一蹬脚下所踩的弩矛,纵身向上一跃。
然而很快,那奴隶双膝还未固定在垛口处,他的脑袋就被韦巅的巨手死死抓住,然后用力向下一压,整个身体立刻飞速下坠,立刻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最后整个人挂在一条弩矛之上,活活折断了腰杆。
“反击~”
持有臂张弩的近卫军在同伴和友军的配合下,迅速找到狙击的位置,开始对关外盾车后的蒙洛射手予以还击。
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训练时长需要多久才能上阵杀敌?最基本三年,甚至更长,但一名合格的弩手训练时间却只需要短短一个月的周期就能上战场。
只见一名近卫军士兵在同伴掩护下,端平手中劲弩,用前段准心死死锁定一名盾车后的蒙洛射手,就在那蒙洛人再次扬弓一瞬。
“飕~”
持弩的近卫军士兵狠狠的扣动了俺在手指上的扳机,弩槽中的弩箭立刻飞驰疾行,直扑那蒙洛弓箭手而去。
“噗~”
“砰~”
飞速旋转的弩箭在机械力推动下,透过那蒙洛人张开的牛筋弓弦,直接洞开了他沸腾的胸膛,顺带将他和周围掩护的物什一起掀翻。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周围其余蒙洛人惊呆了,当他们望向那射手的时候,发现他胸前的锁子甲上插着一直食指粗细的弩箭,箭羽甚至没入尾部。
再看那蒙洛射手脸上,双目瞪的滚圆,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完全失去了生机,但脸上那副表情却是震惊无比,却又带着一丝强烈的不甘。
殊不知,这可是目前为止绣红幡阵亡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蒙洛士兵,正宗的蒙洛人。
“射死这群狗娘养的!”
当然,城头上的韦巅可不会对死了一个蒙洛人会有什么半点感慨,依旧“没心没肺”的指挥着近卫军用弩箭压制城外的“火力”,同时又不断在垛口各处探察蒙洛人的踪迹……
二十一 暂退
……
“飕~”
“咻~”
两声破空扭响,一支疾驰的弩箭从城关之上攒落,与关外一支飞驰的狼牙箭错身而过,带起两声尖锐的嘶啸,仿佛要将空气给撕裂一般。
“噗~”
“笃~”
一声破躯,一声入木,只见城关下一名异族弓箭手,整个人倒翻着被掀下盾车,待他身形稳住之时,却见他咽喉出插着一支漆黑色的弩箭没至羽尾,而射向城头之上的狼牙箭,却被一面长盾给阻挡了下来。
“趴下~”
盾车后的蒙洛人开始有些慌了,连忙呼喊着缩到盾车之后,从刚才到现在,已有九名弓箭手被城头上的弩箭给射死了,还有六人身上不同部位中箭,正在同伴的帮助下向后挪动,其中三人估计是救活也废了。
“可恶,这群周狗的箭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准了?是施展了什么妖法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以苏荣扎布为首的死士顿感不解,他望着一具蒙洛人尸体上的弩箭,眼中充满了疑问。
在近卫军弩箭的反击之下,城外蒙洛人的冷箭立马开始偃旗息鼓,给守军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哇~”
“啊~”
城关之上,一名奴隶刚跃上垛口,却刚好与守在此处的韦巅四目相对,那狰狞地面孔让那奴隶心神瞬间一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却闻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直接将他震落了关头,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不过这时,韦巅边上另一处垛口跃上一名身披铁甲的死士,只见他冷目如凝,确定眼前无阻之后,猛的纵身一跃而下……
“咯叻~”
然而,死士的腿还未着地,就忽然被一双铁手锁住了头箍,甚至还来不及看清眼前之人是谁,就被狠狠的扭断了脖子。
“滚~”
“砰~”
韦巅一声暴喝,将死士高举头顶抛出垛口,直接将两名正在攀爬的奴隶一起给掀落了城头,而后抄起双铁戟向另一处垛墙跃上来的蒙洛人扑杀过去。
“噗~”
“呀~”
“呲~”
韦巅的呐喊一声惊过一声,手中两支黑戟如同铁血风暴,带起一愁云惨淡,将夺关的蒙洛人尽数分筋断骨,金属破开躯体的声响和蒙洛人凄厉的咆哮交错回荡,编织成一片血网荡漾……
短短一瞬间,四名攀登上城头的蒙洛人就在韦巅那暴戾的攻势下尽数变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现在城头之上已经没有了蒙洛人的身影……
而受到韦巅鼓舞的崔谅守军,士气大振,加上城外弓箭手被死死压制住,终于开始展开凶猛的反击。不少士兵举起石直接来到垛口处向正在攀爬的蒙洛人抛下,直砸的那些蒙洛人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让他们退下来吧,别再攻了……”
处在城关外后阵位置的颜扎,目睹战场局势被扭转,知道再攻下去只会造成更大损失,当机立断对身边的亲兵下达了退兵的命令。
“呜~~”
随着撤退的号角吹响,正在关前忍受死亡煎熬的蒙洛奴隶军如蒙大赦,立刻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唉~撤退!”
听闻撤退号角的苏荣扎布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人收拾好那九名蒙洛弓箭手的尸体,便带着麾下死士也一起向颜扎本部退去了。
“嗷嗷嗷~”
而在城关之上,见蒙洛人退却,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呼~”
崔谅丢掉手中铁枪疲惫的靠墙瘫坐而下,感受着四周守军将士欢声雀跃的声音,忍不住闭目仰面,长吐一口浊气。
连续的舍命厮杀总算守住了这段防线,现在,崔谅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恢复自己的体力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
颜扎本部,望着躺在地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十一具绣红幡射手尸体,颜扎瞳孔中散发着彻骨的寒冷。
只见他来到一具面颊被弩箭透穿的尸体前蹲下,仔细打量了一阵后,用力将弩箭拔出,开口说道:“这十一名人,皆是我绣红幡旗下弓马娴熟一等一的控弦之士,如今,却毫无意义的折损足足十一人,你们说,这让我如何跟宇文旗主交代?”
苏荣扎布等人闻言,低头不敢开口,要知道八幡之内四等阶级严明,而这死去的十一名蒙洛人都是处于最高一等阶级的八幡亲卫,其一人的性命甚至能顶过上百奴隶,如今一下折损十一人,可想而知颜扎此刻心中,压抑着怎样的怒火。
见无人答话,颜扎起身将弩箭举在半空中,绕着众人走了一圈,又说道:“你们看,就这么一支不起眼的箭矢,就夺走了一名自小在马背上磨练长大的勇士,谁能告诉我,这支箭这么短,为何却能将勇士们身上的铁甲轻易撕碎?
要知道这些死去的绣红幡勇士身上所披可都是精铁打制的铁甲,这区区一支箭是如何办到的?有人能回答我么?”
静,死一样的寂静,苏荣扎布瞥了眼似乎还在淌血的弩箭箭镞,瞧瞧吞咽了下口水,见颜扎将目光扫向自己,立刻别开眼不敢去看,同时心里打鼓,接下来会不会让自己的死士营去夺关。
“咔嚓……”
颜扎用力折断手中弩箭,然后继续来到那些尸体前,在一具胸膛中箭的年轻蒙洛人前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抚摸着他的脸。
“我们蒙洛人,为了生存,与天斗,与地斗,哪怕是草原上最凶蛮的狼群,我们也有勇气与之正面应对,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与死亡为伴,
死,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必须要死的有价值,勇士该有勇士的死法,决不能轻易枉死,
看看这孩子,他还不到二十岁,多年轻的生命,要知道在蒙洛草原之上,养活一个孩子是多么的不易,几乎需要整个部落的丁口合力才能培育出如此茁壮的勇士,
可是如今,他却停止了呼吸,永远的沉眠在了这片土地之上,他的荣誉虽然依旧会被家人接纳,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生他的母亲,以及那拉着马头琴的慈祥老父亲,却再也看不到他露出笑容的模样了……”
说到这里,颜扎语气似乎有些哽咽,仔细的替那死去的蒙洛人梳理了下容貌,最后将他双手交叠放在冰冷的胸膛前,紧紧握成拳头。
待做完这一切后,颜扎闭目沉息,缓缓起身,对着死去的十一具蒙洛弓箭手尸体低头郑重行了一礼。苏荣扎布等人见此,也齐齐向那些尸体施礼致敬。
收礼完毕,苏荣扎布凑到颜扎跟前小声问道:“颜统领,接下来是不是该继续夺关,为死去的蒙洛勇士报仇?”
“当然要报仇!”颜扎闻言,斩钉截铁的说道,“而且这是一种耻辱,我们必须要一雪前耻,让城头那群刽子手付出惨重的代价!”
苏荣扎布舔了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双目一颌:“那颜统领,我这就去安排夺关事宜,待会儿让我的死士营去攻吧,定能一战而下!”
颜扎摇摇头:“既然已经退了,就暂且休整下,夺关之事午后再说,现在立刻清点出我们到目前为止一共损失了多少勇士,我必须要知道确切的数字才行!”
苏荣扎布立马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苏荣扎布走后,颜扎回望那道高耸的厚壁,眼中的怒火中烧,似乎就要克制不住燃烧起来……
“我颜扎发誓,你们每一人都不会白死,待入关后,我会让一百个,不,一千个中原人为你们每人陪葬!你们的家人此生将会永在荣华富贵,中原人将世代为蒙洛人的奴隶!”
颜扎再次对那十一具尸体低头致敬,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开始扭曲。
……
“退,退兵~”
“呜~~”
玄武关正门之前,第一道和第二道铁丝网之间组成的防御工事,已经成了一条名副其实死亡禁区,凡是步入此处区域的蒙洛人几乎无一幸免,都被关墙上的守军射成了刺猬。
整个铁网防线内尸横遍野,血腥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关外戈壁滩,沸腾的热血已化为凝固的血溪,入目所见,一片殷红。
随着撤退的号角吹响,进攻的蒙洛人立刻如潮水般向来时之路退去,脸上的神情再也没有昨日那种嚣狂的气息,有的只是对死亡最为深厚的恐惧。
刘策依旧举着窥镜,矗立在寒风中,任凭寒风吹起身上的披风飞扬,依旧一副冷然的神情。
“军督大人,蒙洛人又退了……”
萧煜来到刘策身边指着那些退却的蒙洛人,兴奋地说道。
刘策闻言,放下窥镜头也不回地说道:“立刻清点伤亡情况,另外检查下还剩多少弩箭,统计出来后立刻回报!”
“遵命!”
萧煜领命后,立刻去执行刘策的命令了。现在刘策最担心的就是弩箭不足,从目前战场伤亡来看,铁丝网前的蒙洛人半数是被臂张弩射杀的,一旦弩箭用尽,敌人再不退兵的话,必须要做好下一个准备。
这其实也是刘策所部装备的一个弊端,由于一切都太过标准化,导致战时武器损坏或箭矢射空之际,很难得到及时补充,对后勤能力那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毕竟这个时代,各匠坊根本就没有系统化、标准化的概念,整个大周也只有自己独一份。
不过,这套标准他还会继续坚持下去,毕竟这是未来的趋势,不能因为客观因素存在而放弃,也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想到这里,刘策立马将焦络唤来对他说道:“去将张定边唤来,本军督要问问他玄武关内还有多少脂油可用!”
“遵命!”
焦络大吼一声,扛着长槊大步离去前去寻找张定边的身影了。
二十二 损失
……
夜幕降临,激战一整天的玄武关再次沉寂下来,四周空空荡荡,只余寒风不停呼啸。
绣红幡大营内,经历一整日血战的蒙洛人,此刻无精打采的围在篝火堆前取暖,烤火架子上尚在烘烤着干硬的肉干或奶酪,从火光中映出的面容可以判断,他们十分的疲惫,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目光呆滞的望着篝火堆。
宇文纣的主帐之内,羊脂火把挂在帐篷一角不停摇曳,将内中坐立的身影尽数显现了出来。
“回禀宇文旗主,今日连同昨日两天,我绣红幡共计损失六百三十七人,其中正幡营十一人,萨摩陀罗也阵亡了……”
一名蒙洛亲兵跪在宇文纣面前,将统计上来的伤亡数字完完整整的呈报出来。
一时间,整个牛皮大帐之内都充满了沉痛的气氛,才两天时间就折损了六七百人,这玄武关上的守军何时变的这么可怕了?
宇文纣挥着手中的鞭子,坐在主案前眯着双眼,做出一副淡然的神情,然而站在边上的布珍扎西,还是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此刻自己这位主子内心的情绪十分的激动,仅从他那不停抽搐的脸颊就可以准确判断出来。
“哈哈哈……”
蓦然,宇文纣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是异常人,让牛皮主帐内各部统领直感头皮一阵发麻。
却见宇文纣睁开双眼,正了正自己的身躯,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两天时间,六百多人没了,结果我绣红幡连对面雄关一道防线都没能占据。”
说到这里,宇文纣顿了顿,手中马鞭遥指了一下颜扎:“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结果又被打了下来……”
颜扎咂了咂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沉着脸一言不发,毕竟今日自己确实没能取下指定的区域。
“我们绣红幡才多少人?还经的起多少这样的损失?来,大家说说,明天还打算死多少人?本旗主也好有个数,说,尽管说,畅所欲言嘛……”
宇文纣的语气让整个主帐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唯有中间的篝火依旧在“噼里啪啦”的发出声响。
“旗主,您也不用气馁……”为了缓和帐内尴尬的氛围,布珍扎西鼓起勇气小声对宇文纣劝道,“虽然这两天我旗下勇士损失甚重,但死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奴隶而已,正营勇士损失微乎其微,对旗内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不想布珍扎西话音刚落,宇文纣凌厉的目光直刺他心扉,惊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也就是说,本旗主旗下的奴隶就该白白送死了?”宇文纣面色阴沉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明日还是让那些奴隶主动去夺关对么?那本旗主问你,如果那些奴隶死光了,该谁上?死士,依附营?他们也死光了怎么办?岂不是轮到我绣红幡正兵营了?
智囊?呵呵,你能说出这话也不想想,那些奴隶如果不顾及他们死活屡屡强逼,以后传出去谁还会肯为我蒙洛人卖命?”
布珍扎西连忙跪下,边磕头边颤声说道:“对不起,旗主,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这么说,惹您生气……”
望着在地上不停跪拜的布珍扎西,宇文纣脸上闪过不屑之色,鄙夷地说道:“你和慕容驸马之间的差距,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啊……”
布珍扎西忙道:“慕容驸马乃草原之狐,奴才岂能跟驸马爷相提并论?旗主你太抬举奴才了……”
“起来吧,别跪了……”宇文纣甩甩手,厌恶的让布珍扎西起身,然后又对帐内其余人说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该怎么把这座雄关攻下,仔细替本旗主想想。”
一直沉默的疏勒闻言,立刻对宇文纣说道:“旗主,正门之前阻挡旗下勇士最大的难处就是那些人的铁网木桩,奴才建议还是想办法先将那三道铁网拔去,这样攻城器械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关下,何愁玄武关不下?”
宇文纣点点头:“疏勒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你打算如何将那些阻碍我蒙洛勇士前进的铁网拔去呢?”
疏勒说道:“既然那些木桩铁网是人挖的,那自然也就是用人将它们挖走,奴才建议明日派人带上斧子去将那些木桩全部砍断!”
“笑话!”疏勒话音一落,一名脸上有烫疤的蒙洛人忍不住大喝一声,反对道,“疏勒射雕手说的倒是轻巧,拿斧子去砍?难道你忘记那半空中掉落的巨石么?更何况,三道铁网,越近一寸就越多一分危险,
等你处理完三道铁网怕是又要折损好几千人都是轻的,到了那时再攻关墙,又要折损数千人,怕是要死上一两万旗下勇士的性命才能攻下玄武关,
试问,到了那时,我绣红幡都已经废了,还不是被其他各幡随意拿捏?怕是这次夺关的功劳都要被人抢走了!”
说话的人叫索朗达杰,和疏勒一样,同是绣红幡优秀的射雕手,麾下同样有一支五百人的正兵营,实力不比疏勒差多少。
疏勒闻言,瞥了索朗达杰一眼,随后冷哼一声,对宇文纣说道:“旗主,奴才既然说让人去处理那些铁丝网自然不会让我旗下的勇士去了,如今天气寒冷,幡内吃白饭的家伙太多了,也该拉他们出来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了……”
宇文纣闻言,眼前一亮,立刻明白了疏勒口中“吃白饭的家伙”是谁,自然就是处在幡旗内最为低贱的奴仆,中原奴隶。
八幡之内,论身份最低贱的自然就是从中原捕获的百姓,他们在各幡之内往往干着最低贱的活,经常被其他奴隶欺负,由于人数远远多与其他各部奴隶,所以被称之为“吃白饭的家伙”。
对于这些中原奴仆的死活,主帐内所有人都不会费心去关注,死多少个都无所谓,反正不够再去抓(远东剧变的消息还未传达到他们耳中)就是了,而且他们性格温顺,天生就是被欺负的对象,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拿来去处理铁网防线倒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宇文纣立马招来两名蒙洛亲兵说道:“传本旗主之命,火速回转绣红幡部落,命宇文魃召集五千,不,一万周国奴仆到玄武关前听候调遣!”
“旗主三思!”
就在那两名蒙洛骑兵要领命离去之际,布珍扎西忽然拦住了他们,对宇文纣好言劝道:“旗主,请您收回成命,圣皇去岁已经下令,八幡之内奴隶人丁不得擅自妄用,包括那些中原人也同样……”
“布珍扎西你多虑了……”疏勒闻言撇了撇嘴说道,“圣皇的旨意并不包括那些中原奴仆,他们只能世代受我蒙洛人驱策的牲口!不算我八幡的丁口。”
“对,就是!”苏荣扎布也符合着说道,“那些中原奴仆也算是人么?怎么能算作蒙洛丁口?”
疏勒和苏荣扎布的话很快得到帐内所有人的认同,布珍扎西叹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去吧……”
宇文纣对那俩蒙洛骑兵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按自己的命令去通知宇文魃了。
一切安排好后,宇文纣坐回主案之前,身子微微向后一仰,扫视了帐内一圈,开口说道:“诸位,我蒙洛王朝能否问鼎天下,就在此一举,望你们务必谨遵号令,待攻下玄武关后,本旗主一定会禀明圣皇,为你们请功封赏!”
帐内众人闻言,立刻起身匍匐在宇文纣之前,面色坚定地说道:“多谢旗主栽培,我等愿为蒙洛帝业,奉献自己一切!”
……
玄武关内……
空旷的宿房内,刘策亲自动手,将从关内找出来的脂油透过干净的布料过滤到一个磁瓦罐中,神情是万分的凝重。
张定边望着刘策一脸认真的模样,好几次欲言又止,只能默默等待着他将手头的事做完。
好不容易刘策过滤好一瓶脂油,张定边忍不住对他问道:“军督大人,末将不明白,这脂油为何还要这样处理?直接放锅里煮沸,倾泻而下不就行了么?”
刘策闻言,头也没抬,继续抓过一个脂油罐,继续顺着布条往另一口罐子里浇灌,对于张定边的疑问,只是嘀咕了一声:“杂质太多,烧不旺……”
张定边自然无法理解这“杂质”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从布条上流下来的脂油比之前过滤前要干净清澈的多,不由拿起油灯,好奇的凑了过去。
“小心,把灯移开,本军督不想无缘无故被烧死……”刘策连忙拦住张定边靠近,并让他将手中油灯移开一些,以免发生意外。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刘策跟前地上所有的瓦罐都已经装满了过滤好的脂油,然后又将近卫军早就备好的棉塞搓成一条条,死死堵住脂油罐后,总算松了口气。
“好了,我倒想看看蒙洛人的意志有没有这脂油猛烈。”
望着眼前近百油脂瓦罐,刘策脸上丝狰狞的笑容一闪而过,而后对张定边说道:“张副将,刚才本军督处理脂油的步骤你都看清楚了么?看清楚的话,将剩余的脂油全部按照这些步骤处理好,剩下的残渣也别浪费,到时难免会有用处,记住,远离火种,免的意外……”
“末将看清楚了,这就前去处理……”
张定边虽然还是无法理解刘策这么处理脂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恭敬的领命,前去按照刘策的方式去处理脂油了。
长舒一口气,刘策起身来到宿房之外,感受着寒风吹刮脸颊带起的微微刺痛,心中突然闪现一丝淡淡的惆怅。
“乱世,何时结束啊……”
二十三 求援
……
威远城,总督府内……
总督章家寿舒服的躺在房间摇椅之上,手捧一杯香茗,一脸惬意的听着乐坊司新来的乐师吹奏新谱写的曲子,周围桌子上满是自己临摹名人书法的帖子。
正在章家寿顺着曲调演奏有节奏的轻点自己指尖之时,他的管家白福一路小跑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总督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言是汉陵侯麾下首席军师,许文静……”
“许文静?”章家寿闻言,微颌的双眼忽然一睁,最后又恢复到一脸淡定的表情,问道,“那军师长什么模样啊?”
白福回道:“回禀总督大人,那许文静长的斯斯文文,一身淡绿色的儒衣,三十出头的年纪,手上拿着一面铜镜,看上去异常飘逸洒脱……”
章家寿轻哼一声,然后挥挥手对白福懒洋洋地说道:“让他进来吧,毕竟汉陵侯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先听听他说什么……”
“是,大人……”白福恭敬的拱手应了声,刚要离开,却又迅速折回,指了指那些演奏乐曲的乐师,对章家寿问道:“那大人,这些人是不是?”
章家寿闻言,眼角余光瞥了眼那些乐师,点点头说道:“都先撤了,回头再重新让他们谱一曲新词儿……”
“是,大人……”
白福应了一声,迅速遣散了那些乐师,然后又跑府外去请许文静。
“许文静”进入总督府内室,一见到章家寿,立刻随手施礼说道:“章总督,在下有礼了……”
章家寿起身望向“许文静”,顿时眉头一皱,狐疑地问道:“阁下就是边军首席军师,许文静?”
“许文静”低头说道:“章总督认为我是谁那就是谁,今天我来这里找你,是想问一声,玄武关的闹剧是不是该结束了?”
章家寿奇道:“军师,你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为何本督一句都没听懂?”
“许文静”闻言,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径直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来,此人自然就是前来威远城的皇甫翟。
良久,皇甫翟开口对章家寿说道:“章总督,我有个问题很好奇,还请章总督不吝赐教……”
章家寿说道:“军师有话,但说无妨……”
皇甫翟说道:“您为何要冒充韩旷的笔迹通知军督大人玄武关有难,又为何会让蔡全收走了一半守军?这种矛盾的作法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章总督替在下解惑……”
章家寿闻言面色一怔,忙说道:“军师,你到底在说什么?本督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皇甫翟来到桌前收起手中铜镜,然后拿起一张临摹好的帖子,缓缓开口说道:“大概二十天前,军督大人收到玄武关有蒙洛人攻城的消息,署名便是韩旷,信上言玄武关局势岌岌可危,希望他能挥军驰援,
从收到这封求援信开始,在下就一直有个疑问,军督大人和韩旷素未谋面,韩旷为何会将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一个不熟悉的外人?
而且,韩旷为人古板谨慎,他是绝对做不出这种大胆的事情,更何况也没权利去临阵换将,
那么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写那封求援信呢?又如何肯定军督大人会来玄武关镇守呢?还有,这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多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思绪。”
章家寿沉思一阵,悄声问道:“军师,就凭这样,这封求援信是在下所书了?如果是这样,那本督又有什么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么?”
“投机……”皇甫翟淡淡吐出两个字,面向章家寿说道,“首先,章总督喜欢临摹各书法家笔迹,用这种手段临摹一封韩旷的手笔简直轻而易举,
为什么会这么做,那就是一开始你就知道玄武关可能会受到蒙洛人威胁,于是算好了军督大人返程的时间,再让人将求援信件送了出去,
你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军督大人肯不肯前来玄武关驰援,如果他来了,那你抵御蒙洛人就多了一份强大助力,
如果军督大人不来,我想总督大人也已经做好另一条退路了吧。”
章家寿笑着问道:“军师大人,你不觉得你这话有问题么?你说本督知道蒙洛人要来进犯玄武关,可为什么还要将半数守关将士退下来呢?”
“这就是让我怀疑你是投机者的最大动机……”皇甫翟淡然说道,“巧合,实在太过巧合,书信所言玄武关岌岌可危,然而等军督大人赶到之时,却并没有看到有蒙洛人攻城的迹象,甚至连续修筑了数日工事都未曾见到,
还有,守关大军撤退也太会选时机,仅与军督大人的部队错开了两天时间,试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种巧合同时在一个地方发生?只有人为推动才能解释这一切!
还要我把你通敌叛国的理由说出来么?章总督?”
皇甫翟的话如五雷轰顶,震的章家寿不知所措,万没想到刘策麾下的这位首席军师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内看出了自己的谋划,让他心头不由产生一股莫名的压力。
在内室尴尬的气氛持续了约半刻钟后,对峙的二人才慢慢放下了戒备的神情。
章家寿叹了口气承认道:“佩服,不愧是汉陵侯麾下第一军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的确,那封求援信是本督冒用韩旷名义发出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军督大人对玄武关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皇甫翟闻言没有开口,默默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只听章家寿继续说道:“早在一个多月前,绣红幡的蒙洛人就威逼利诱设法让我将韩旷调走,并暗示最好能主动开关投诚,
我章家寿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让本督这么不明不白的投降蒙洛人,可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与是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先命人将信件送到汉陵侯手中,其次再故意调开韩旷,并收回半数守军士卒,想等玄武关局势明朗之后再做最后定夺……”
“看样子,你还真是有放蒙洛人入关的打算!”皇甫翟绝然打断章家寿的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一举措,将会害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中原各地将再也不复昔日繁华么?”
章家寿苦笑一声说道:“当然不愿意了,然而身在总督的位置上,又兼任家族重托,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如果我真的打算投靠蒙洛人,你觉得本督还会派人给汉陵侯送信么?”
皇甫翟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将十万大军闲置在威远城郊,还是立刻回师回援玄武关?”
章家寿犹豫片刻问道:“敢问军师一句,您来时玄武关的境况如何?”
皇甫翟说道:“至今没见烽火台有黑烟燃起,在下敢断言,有汉陵侯镇守,蒙洛人依旧无法寸进玄武关半步!现在,请章总督做下决定,挥军玄武关,还是愿意当蒙洛人的一条狗?
当然,只要你回答的是后面那一句,在下是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请考虑清楚!”
章家寿闻言,仔细权衡了下利弊,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罢了,就当本督这次算是结交一方豪杰吧,我这就命人将韩旷调回玄武关!”
听闻章家寿的话,皇甫翟对他欠身微微行了一礼:“章总督还是明白事理的人,让在下心中甚感欣慰,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回师边关,等这次玄武关外的蒙洛人退却,这件大功依旧会算在章总督你的身上。”
……
十一月二十七,玄武关,崔谅防线……
密密麻麻的蒙洛死士如同蚂蝗般,从钉在厚壁上的弩矛用力向上攀爬,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有无数人头蹬上了垛口,最为惨烈的肉搏厮杀又要展开了。
“噗呲~”
一名蒙洛死士一脚刚踩上城头,韦巅手中的铁戟就狠狠凿入了他的肺腑,但闻一阵裂甲声震荡,凌厉的侧锋处飞出一滩滚烫的血液。
“嘿~”
那死士还未来的及发挥自己的武勇,就在韦巅的暴喝声中被甩下了城头。
“飕~”
“叮~”
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忽然从垛口外直扑韦巅而来,感受死亡逼近的韦巅本能的用肩上的圆盾一挡,只见一阵火星飞溅,带起金属摩擦的声响,那支狼牙箭活活被弹了回去。
“嘶~”
虽然这一箭没让自己受伤,但肩上因为金属撞击传来的酸麻感,还是让韦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并赶忙跳下这处垛口,免的成为蒙洛人的活靶子。
“呀~”
“砰~”
一处垛口前,忽然蹿上一名手持铁骨朵的异族死士,只见他望了眼面前的守军,嘴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咆哮,纵身一跃,一下击碎了一名守军士兵的脑袋。
那死士的武勇十分惊人,不停挥动手中铁骨朵将一名又一名守军将士掀翻在地,转瞬间,地上已经躺满了四五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妈的……”
崔谅一枪将一名蒙洛人扫落垛口,眼见那死士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妄为,给守关造成无尽的阻碍,顿时暗骂一声,拖动沉重的步伐挺枪向他迎了过去。
“嗷~”
“死~”
死士和崔谅各自长嗥一声,挥动手中兵器立刻缠斗在了一起,只闻一阵金属交错的震响,二人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死士不同奴隶,他们的士气和武勇都经过专门的训练,除非战死,否则都会保持高昂的战意,直到战争结束为止。
而与崔谅缠斗的这位死士是精锐中的精锐,在短短几十合过后,或许体力流逝的原因,崔谅竟然开始处于下风了……
二十四 小人物
……
“啊~”
“砰~”
异族死士一声嘶吼重重挥出手中铁骨朵,照着崔谅迎面砸下。崔谅本能横枪一挺,粗重的枪杆立刻和铁骨朵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剧烈的震晃。
随着异族死士手中铁骨朵用力一压,崔谅再也承受不住枪杆上传来的重力,整个身体都被仰面掀翻。
“嗷~”
异族死士暴喝一声,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蛮力无可匹敌,再次抡起铁骨朵朝崔谅狠狠砸下。
“砰~”
危急时刻,崔谅侧身一翻,刚好与落下的铁骨朵错身而过,适才所倒下的地面扬起一片飞沙碎屑,迷住了人双眼。
“嗷~”
一击落空,异族死士气的顿时咆哮起来,索性丢掉铁骨朵,猛地抽出腰间弧刀继续向崔谅砍去,逼的崔谅只能在地上匍匐,不停左闪右避,万分的狼狈。
就在崔谅和异族死士彼此之间展开激烈搏杀之际,刚掀翻一名奴隶的何绩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铁骨朵对准那异族死士的后脑勺狠狠地挥落。
“砰~”
一声裂骨轰响,伴随飞溅的血炙撒落城头,那异族死士双眼通红,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双眼一番,重重的倒了下去。
“崔参将,起来……”
收拾掉异族死士,何绩丢掉手中铁骨朵,伸出手掌去拉崔谅。
“噗呲~”
可偏就在崔谅要伸手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只听一声甲胄撕裂的破响,何绩的胸膛前露着半截滴血的刀尖。
“啊……”
见到这一幕的崔谅登时咆哮起来,猛的从地上起身抓过之前死士掉落的弧刀,对准何绩身后的蒙洛人头颅就是一个直劈,直接将他掀翻在血泊之中。
收拾完那蒙洛人后,崔谅一把扶住何绩,靠在墙角一处,此刻何绩的嘴里鲜血如泉涌一样向外翻冒。
“挺住,你会没事的……”崔谅不停安慰着着何绩,将他的手按在流血的伤口后,回头大声吼道,“来人啊……”
不远处刚丢下一块石的肖良闻听崔谅呼喊,立刻弓着身子来到了他身边,当他看到何绩的模样后,顿时也惊呆了,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就交给你照顾了,拜托……”
崔谅对肖良留下一句,拍拍他的左肩,又望了何绩一眼,旋即面色沉重,猛然起身继续去指挥守军抵御蒙洛人进犯了。
“老何,你怎么样了……”肖良按着肖良胸膛的鲜血,神色紧张的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不过流了点血而已,回去买上几斤肉补补就是了……”
然而何绩此刻早就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张口,嘴里的鲜血就如同潮水般涌现出来。
只见他努力的将手伸入衣甲中,然后将一封血迹斑斑的信封递到肖良跟前,生机渐逝的眼眸中,流露的满是不舍和牵挂。
肖良接过信封一刹那,手却被何绩死死抓住不放。望着何绩脸上那回光返照的异样色彩,肖良早就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对何绩大声吼道:“老何,你放心吧,你一定能参加你女儿及笄礼的,关外那群蛮子绝对不会破关而入的!你女儿不会有事的……”
“呃……”
听着肖良的话,何绩轻吟一声,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随之手一松,放开了肖良的手臂,无力的垂落下来,就这样气绝身亡。
死的时候,何绩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对亲人的思念……
肖良趴在何绩的尸体上一动不动,尔后神色狰狞,望着手中的信封,将它死死捏作一团,愤怒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彻底撕碎。
“狗娘养的!你们都给我去死!”
忽然,肖良怒吼一声,一把抓起佩刀迎着攀爬上垛口的蒙洛人扑杀了过去。
“给老子死~”
“噗……呲……”
韦巅这边,面对一名刚落入垛口的蒙洛死士,手中铁戟就势捅穿他的胸膛,随着他双臂向两侧一展,那死士瞬间被铁戟撕成了两半,变成一片血雨瓢泼。
韦巅的杀戮仍然在继续,在他将蒙洛人撕成两半一瞬,手中铁戟顺手一翻,直接砸在身后一名意欲偷袭的蒙洛人脖颈。
那蒙洛人刚扬起手中弯刀,就感觉眼前景象如同转灯一样旋之不停,待停下之后,他的脑袋已经在脖子上转了两三圈……
一脚将那蒙洛人踹翻后,韦巅脚下已经躺满了六七具异族人的尸体,只见他们死状万分凄惨,仔细分辨之下,竟是没有一具完整的躯体。
“喝~”
一声齐喝在韦巅身后响彻而起,只见一支五人组成的近卫军小队守在自己的垛口处,奋力阻挡冲上城头的蒙洛人。
“噗~”
一名蒙洛死士刚从垛墙口跃下,但是他的腿还未着地,却被一条粗长的破甲锥给洞穿了腹部,直透后背。
“砰~”
蒙洛死士脸上露出极度扭曲的面容,张大嘴巴想大喊起来,然而很快,边上一名近卫军手中的长盾就劈头盖脸的砸在了他的脸上,活活掀飞关下,摔成一片血水……
另一道垛口处,同样五名近卫军组成的小队,在面对三名蒙洛死士的攻势下,结阵坦然自若,硬是没有让他们冲破自己的小阵,一直将他们逼在垛口附近,压缩着可活动空间。
“噗呲~”
十几回合下来,一名死士已显的万分不耐,立刻挥动手中狼牙棒狠狠砸向眼前一名刀盾手的长盾。
然而,就在这时,刀盾手边上的长矛手抓住死士进攻产生的一个破绽,迅速将手中长矛刺出,直接钻入那蒙洛人的腋下,将他体内的器官尽数绞碎。
“啊~”
“砰~”
那蒙洛死士痛苦的惨叫起来,可是还未等他的呐喊平息,长矛手就极其冷静的将长矛狠狠往回一拉,蒙洛死士身体就不可控制的被拉了过去,最后被另一名近卫军士兵一脚踹翻在地,染血的矛头也随之一抽而出,喷溅出一道血痕洒落在成面之上。
剩余的两名蒙洛死士,只是瞥了眼地上死去的同伴,便依旧以一副厮杀的姿态与近卫军小队对峙。
“飕~”
“噗~”
一支锋利的弩箭忽然从近卫军小队后阵射出,直接将其中一名蒙洛死士的咽喉洞穿。而那蒙洛死士在中箭瞬间,整个人都急速后退,最后重重撞在了背后的墙壁之上,瞬间没了任何气息。
却见这支近卫军小队中那名劲弩手,正在从容的装填箭矢,对于射杀一名蒙洛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在他眼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们这些卑贱的周狗,都给我去死吧~”
眼见同伴一个个倒下,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那死士用胡语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弯刀向那支近卫军小队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
“噗噗噗噗……”
瞬间,一片金属摧入身躯的轰鸣响起,那蒙洛死士的躯体被两条长矛和两把戚刀贯穿透体,沸腾的血水顺着他的身体缓缓流淌到脚下,渐渐形成一片血色小溪……
各处近卫军士兵有组织的阵型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所需死守的防线,硬是堵的蒙洛人无法前进到垛口两步以内,一时间倒也让正在攀爬的蒙洛人不自觉的避开了近卫军防线范围,转而向其他地方攻去。
当然,玄武关守军也不可谓不悍勇……
“呀哈~”
杜振晓纵身一跃大喝一声,高扬手中一把钉头锤朝密集的人群里狠狠凿落。
一名正在与守军士兵全神贯注厮杀的蒙洛人猝不及防之下,脑袋就被杜振晓手中的钝器活活劈中,瞬间就如同一只西瓜般裂开,死的是万分凄惨。
“杀啊~”
“杀!杀!杀!”
长久的对峙厮杀,无论是蒙洛人还是守军将士,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之中,只见他们红着双眼咬着牙,露出一副不死不休的神情,寒风中那一道道耀眼的寒芒不断来回闪烁,带起一抹抹殷红的色彩,染透了这座宏伟的雄关高壁。
“呜~~”
日落西斜,蒙洛人撤退的号角再次在玄武关外戈壁滩前响起。
听到号角的蒙洛人,立刻放弃攻关,连同伴尸体都不顾,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今日的攻势终于告一段落了。
……
“杜振晓,现在还有多少人?”
“回禀崔参将,我部两千人,如今,已损失七百余人,还有不少身带伤势,能站直的怕是不到一千人……”
连日不停的苦战,让崔谅本部这边损失极为惨重,两千人的守军如今不足一千可战,局势变的十分不明朗起来。
听完杜振晓的话,崔谅取下头上的铁盔长呼一口气,撇头望了眼边上垛口外的情形,随后冷笑一声说道:“够本了,这些日子怕是那些蛮夷损失的比我们还多!”
杜振晓努力吞咽了下干燥的喉咙,俯下身子对崔谅问道:“崔参将,是不是该找聂副将求援了?”
崔谅摇摇头说道:“怕是聂副将那边也是自身难保啊,昨日一战损失比我们还打,再问他们要援军?再等等吧,希望那位军督大人能想出退兵的法子来……”
二十五 驱使百姓
……
十一月二十九,清晨,玄武关……
“张将军,快醒醒,醒醒啊……”
正靠在半道关墙后裹着皮毯而眠的张定边,在一名守军士兵剧烈的摇晃和呼喊下,悠悠醒转了过来。
“何事?蒙洛人又攻城了?”
张定边揉了揉布有血丝的双眼,对映入眼帘那名年轻的士兵疑惑的问道。
那士兵闻言,却异常焦急的对张定边说道:“张将军,你还是亲自去城头看看吧……”
“嗯?”
见士兵面色紧张,张定边顿觉事情有些不对,立刻掀开身上的裹毯,立刻向关墙阶梯之上跑去。
一到关墙之上,张定边就见到守军士兵都趴在垛口前一脸慌张的望着玄武关外,从他们脸上的神色可以判断,他们都似乎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让开……”
来不及多想什么,张定一把拉开一处垛口的守军士兵向外望去。
不想这一望之下,他的神色也瞬间凝固了……
只见绣红幡方向,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影簇动靠近,期间伴随着犀利的鞭啸以及隐隐可闻的哭喊声。
那是蒙洛人开始驱使中原百姓来拆关墙前的防御工事了……
这些百姓衣衫单薄、面色憔悴,在寒风吹拂下冻的瑟瑟发抖,而身后矮壮蒙洛人则依旧挥着马鞭驱使着他们,畏畏缩缩的向玄武关前逼近。
“怎么办啊,张将军?”亲兵指着靠近的百姓一脸茫然的对张定边问道,“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张定边闻言紧咬牙关,拳头捏的死紧,良久,重重一拳敲在干硬的垛墙之上,对那亲兵问道:“军督大人呢?他去哪里了?”
亲兵说道:“军督大人天不亮就去巡视其他城段的防线了,估摸着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张定边沉默了,对这种事情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望着关外缓缓逼近的数千百姓,他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都停下,听我命令~”
比罕思无比嚣张的驱使着数千百姓来到第一道铁丝网入口前,立刻扬起鞭子开始指挥起来。
只见他指着玄武关前数道铁丝网大声说道:“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将这三道铁网翻开就行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在午时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那些让人感到恶心的丝线依然矗立在这座关隘之前,明白了么?”
说完,比罕思也不顾那些中原奴仆脸上的神情,直接将一把把铁楸还有生锈斧子丢到了这些中原奴仆面前,然后让自己麾下的奴隶军大声去驱赶他们开始拆除工事。
三道铁丝网阵线经过血水和寒风的洗礼,地面早已变的干硬无比,加上这些奴仆身体本就虚弱,想要凿开又谈何容易。
“这群天杀的,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啊……”
一名双手满是冻疮的奴仆,用力挥动钝斧,劈在缠绕铁丝网的木桩之上,趁人不备暗自嘀咕了一句,脸上满是不甘的神情。
在他周围的百姓有青壮,也有妇孺,此刻都顶着寒冷的天气,麻木的干着异族人下达的指令。
“勇士……”一名奴仆怯生生的来到比罕思跟前,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们在这里拆木桩,万一……万一关上的士兵对我们发起进攻可怎么办?”
比罕思闻言,抬眼望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奴仆,冷哼一声对他说道:“怎么办?好办啊!你们不都是大周子民么?城关上的绵羊应该会顾及你们性命吧?
也许还会出关来救你们,你们不就都不用受这罪了么?当然啦,要是不来救你们,你们也可以死心了,说明那些周国绵羊根本不顾你们死活,你说是不是啊?”
奴仆闻言顿时缩了缩头,避开比罕思那骇人的眼神,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开始拆木桩上的铁丝。
“切,不愧是绵羊,一点血性都没有……”比罕思鄙夷的望了眼那发话的奴仆,脸上充满了不屑的神色。
这就是中原人在蒙洛治下的地位,任何时候个性都温顺如羊,可以任人拿捏,还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
拆除工事进展十分缓慢,但由于人数众多,在奴仆们卖力的挖掘下,渐渐第一道防线已经出现了松懈坍塌的迹象。
而玄武关上,对此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张将军,想想办法啊,难道看着他们把好不容易布置起来的防线一道道拆了么?”
眼看第一道铁丝网工事就要被拆除,亲兵焦急万分的对站在垛口前凝望的张定边说道。
但是,张定边却依旧一言不发,就这么眼睁睁望着第一道铁丝网防线慢慢被毁去。
“张将军,你倒是说话啊,快啊!”亲兵再次催促道,“一旦三道铁丝防线崩溃,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是让投石机打他一轮,杀杀他们的锐气吧……”
“闭嘴!”张定边咆哮一声,止住亲兵的话,大声说道,“外面那些是我大周的子民,我们身为军士有责任保护他们,你让本将军如何能伤害这些受尽磨难的大周百姓!”
“那现在怎么办啊!”亲兵也不甘示弱,“不阻止他们,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铁丝网全部拆除,让蒙洛人畅通无阻的进入关门前么?”
“我说了,你给我闭嘴!”张定边再次咆哮一声,双眼瞪的滚圆,“让我好好想想,绝对不能伤害那些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亲兵忽然拉住张定边说道:“张将军,现在你口中那些无辜的百姓正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你清醒一点吧!”
张定边闻言又是一怔,又凝望了一阵关外的情形,然后喃喃说道:“会有办法的,让我仔细想一想,仔细想一想啊……”
“唉……”
亲兵重重叹了口气,对张定边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妇人之仁感到万分的无奈。
论冲锋陷阵,张定边当仁不让在玄武关内数一数二,但是唯独在这些民事上却失去了一名为将者该有的冷静和判断,反而变的婆婆妈妈、异常焦虑。
当然,这也不能怪张定边,他对中原普通百姓确实有着守卫的职责,因为他自小就是孤儿,是被镇里的百姓养活的。
从军那日,张定边就暗自发誓要不计一切代价保护中原的百姓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几十年来如一日不曾改变,所以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形,张定边自然就处在左右为难的抉择之中。
“来人!”忽然,张定边下定了决心,大吼一声,“可有敢死志士愿随本将军出关,将那些百姓一起救回?”
此话一出,整座关隘寂静无声,周围守军将士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不少人甚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有没有人!”张定边再次怒吼一声,“是个爷们就跟本将军一起杀出去,将那些百姓都救回来,到时随本将军出去救人的,每救一个回来,封赏一律翻一番,有没有愿意一起去的!”
周围依旧死寂一,没人回应张定边的话,不过那句“封赏一律翻一番”,倒是让很多人心中蠢蠢欲动……
“没有么?我玄武关连一个爷们儿都没有么!”张定边指着四周守军大声吼道,“难道你们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关外那些百姓被蒙洛人奴役驱使,慢慢拆除我们布置的防线么?”
边上的亲兵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开口劝道:“张将军,冷静些,现在我们的人冲出去就会与蒙洛人正面接战,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有军督大人问罪起来该如何跟他交代?”
“蒙洛人是人,难道我大周将士就不是了么!”张定边怒道,“如果连自己百姓都救不了,那我们穿这身铠甲究竟是为了什么!”
话毕,张定边单手一挥,止住亲兵继续说下去,然后又对四周士兵大吼一声:“你们不去,那就好好守在这里看着,我张定边做不到视百姓水火与不顾!”
留下一句话,张定边转身就向城墙阶梯走去。
望着张定边离去的背影,数十名士兵齐齐咬牙,紧跟他身后而去。
“都给本军督站住!”
就在这时,刘策的声音出现在关隘之上,众人齐齐一怔,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却见刘策在焦络守护下,一脸凝重的出现在阶梯口拦住了张定边的去路。
“军督大人,我……”张定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刘策,只能拱手说道,“请军督大人成全末将带兵出关杀敌,救回那些被蒙洛人驱使的百姓……”
刘策闻言,瞪了张定边一眼,径直来到垛口前,掏出窥镜向外望去。
良久,刘策放下窥镜对张定边问道:“张副将,为何还不用投石机还击,难道要看着三道铁丝防线全部被蒙洛人拆除才甘心么?”
张定边忙解释道:“军督大人,外面那数千人可都是我大周的子民啊,末将怎能不顾他们生死呢……”
不想话音一落,刘策忽然大声对他嘶吼起来:“你身后也是大周子民,亿万的大周子民!你考虑过他们的生死么!玄武关没了,你想守护的大周子民就全都沦为异族人的奴隶了!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