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冷然面对
……
“我……”
刘策竭力的嘶吼声在关隘上空悠悠回荡,震的张定边哑口无言,也让守军将士重新认识了这位年轻的话前军都督的脾气。
“为将者,首要就是要顾好自己的职责,你的职责是什么?就是守好这座关隘,不让任何一个敌人在这片城墙之上立足!而不是因为意气用事不顾大局!本军督希望你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
刘策的话一字一句刺入张定边的心扉,让他的脸色变的更加难堪。潜意识里,张定边知道刘策是对的,可让他对关外那些百姓见死不救,依旧是于心不忍……
见张定边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刘策语气冰冷地说道:“这里交给本军督处理,你先退下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说完,刘策不再管张定边,只对之前对张定边苦劝的亲兵招招手唤到跟前说道:“你叫什么?”
那亲兵闻言立马拱手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在下张义潮,自小跟随张将军左右……”
“张义潮?”刘策闻言心头一怔,随后面不改色的对他说道,“张副将反省这段时间,暂时有你替代他的职位,能胜任么?”
张义潮闻言,望了垂头丧气的张定边一眼,然后用力点头说道:“请军督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幸不辱命!”
张定边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不再开口,叹了口气向城关之下走去,调换心情了。
临阵换将之后,刘策继续举起窥镜望向关外工事拆卸进度,眉头不由紧促起来。
张义潮问道:“军督大人,要不要让投石机抛射巨石?”
刘策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等等,放那些百姓到第二道铁丝阵前,顺便帮本军督找个扩音器来,毕竟他们都是中原子民,就算要死,也得死的有尊严!”
张义潮闻听刘策语气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机,努力滚动了下喉结,然后立刻领命前去找刘策所需的扩音器了。
……
拆除防御工事的奴仆,经过生死边缘挣扎的努力后,终于将铁丝网最后一片木桩用力掀翻后,第一道铁网防线终于被清理出一条宽五六十步当然通道,足够蒙洛人的攻城器械通过了。
“哈哈哈,好,做得好,继续!”
比罕思见此,兴奋的大喊一声,然后继续命令那些中原奴仆去拆除第二道铁网。
而那些奴仆中,不少人此刻手上都被鲜血染透,疼的是龇牙咧嘴,寒风中一道道瘦弱的身影迎风而立,不停的瑟瑟发抖。
“勇士,让我们歇一歇吧……”一名面容冻的青紫的中原奴仆哆哆嗦嗦的对比罕思祈求道,“天太冷了,冻的人都烫了,难受啊……”
“啪~”
不想回应他的是比罕思狠狠的一鞭甩在脸上,直抽的他是皮开肉绽。
只见比罕思蛮狠地指着他鼻子说道:“活还没干完就想休息?才一道铁丝网就把你们累成这样了?哼,中原狗真是狡猾如狐,不堪重用,立刻干活,今天干不完,就全把你们活埋在这座关城之下!”
那些中原苦力闻言再次低下头不敢反抗,在比罕思以及他身后奴隶军的压迫下,默默的继续开始向第二道铁丝网阵走去。
“砰……”
就在这时,一名苦力忽然眼前一黑,重重瘫倒在地,引起了周围所有苦力的注意。
“好烫,真的好烫啊……”
那苦力躺在地上不停喃喃自语,观他面色已经处在弥留之际,显然是被这刺骨的寒风给冻倒了……
不过,周围苦力没人去关心他,依旧麻木的按照比罕思的指示开始去拆卸第二道铁丝网,对于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也默认了自己猪狗不如的事实……
就在苦力们开始去拆第二道铁丝网的时候,一直在关隘上注视苦力动静的刘策终于有了动作。
“拿弓来……”
刘策伸手接过焦络递来的一把步弓,然后搭箭拉开满弦,对准第二道铁网前的苦力,猛地松开弓弦……
“咻~”
“突~”
羽箭疾如流星,直扑铁网前的人流而去,最后没入冰冷干硬的地面上,刚好插在一名苦力脚掌之前,直接吓的那苦力身子本能向后一扬,直接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尚在抖动的箭尾……
死亡阴影笼罩,彻底打乱了苦力拆卸工事的进度,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满脸震惊的望着那支羽箭和关隘上的人影……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来了?都想偷懒吃鞭子么?”
苦力的举动引来比罕思的暴声喝斥,带着几名奴隶挥动手中鞭子狠狠抽了过来。
可就在鞭子要抽到一名苦力身上的时候,玄武关上刘策那雄浑的声音骤然响起。
“城外的兄弟姐妹听着!我!远东边军主帅刘策,在这里向诸位行礼了!你们,都是我中原神州的子民!都是本军督的同袍手足!
我刘策无能,今日无法搭救你们脱离苦海!但也不能让你们继续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这座雄关被蒙洛人攻占!
我知道,诸位有说不出的苦衷,很多人都是迫不得已才走上这条道路!可是!既然我刘策已经决定镇守这座关隘,那就有责任和义务确保它不失!
因此,抱歉了!若诸位继续靠近关口,本军督只能事行极端!有什么怨恨尽管算到本军督头上!就算是本军督欠你们的!等到了下面,我全部再还给你们!弓箭手准备~~”
铿锵有力的话语透彻天际,传入所有苦力耳内,再看向关墙上探出的一支支冰冷的箭镞,瞬间让他们脸上浮现惊惧的神情。
“军爷,我们都是大周子民啊,既然你知道我们逼不得已,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啊~”
一名年长的老者望着此情此景,顿时泪流满面,哭喊着向关隘上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刘策闻听老者的话,继续手持扩音器大声说道:“因为本军督是军士!是一军主帅,有义务和责任确保玄武关安全,更有责任保护关隘后数以亿计中原子民的身家性命!
抱歉,本军督现在没有办法!如果你们继续前进,那只能……”
说到这里,刘策顿了顿,然后异常坚定地大声吼道:“只能到九泉之下,再向你们负荆请罪!”
激昂绝然的话语传遍整个玄武关内外,外面的苦力震惊了,城头上的守军也震惊了,听的懂中原话的比罕思以及他麾下的奴隶同样震惊了……
“为什么我们的命这么苦啊……”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
“蒙洛人要杀我们,大周的军官同样要杀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凄厉的哭喊声在整个玄武关外响起,只觉生路尽断的中原苦力们几乎失去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其中也有几个苦力不信邪,或者说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
“不,我不信,我是大周子民,你们不会这样对我的,这不是我的错,是胡人逼我的,你们只是在吓唬我,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不要射箭啊……”
一名苦力神色疯癫的从地上爬起,夺过一把斧头就向第二道铁网扑去,来到一座木桩前,抡起斧子就狠狠凿去,嘴里不时嘀咕着什么。
“放箭……”
“我来!”
张义潮刚准备要下令射杀,立马被刘策制止,只见他扬弓搭箭,双眼死死锁定了那砍桩子的奴隶。
既然是自己下的令,那第一个人就有自己亲手解决,这就是刘策的原则,也是身为一名将领该承担的重责。
“咯吱吱~”
一石五斗的步弓,在刘策奋力开弦之下,弓臂都逐渐开始扭曲,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抱歉,这辈子,算我刘策欠你的~”
轻轻一声歉意,刘策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绷~”
“咻~”
一声犀利的破空嘶啸,牛筋制成的步弓弓弦将白色羽箭疾弹而出,瞬间化作一道寒芒旋转着扑向那正在破坏铁网工事的苦力……
“噗~”
“呃~”
一声破躯轻响,正在忙碌的身影戛然而止,那名苦力带着生命中最后一声轻吟,摇摇晃晃的跌落到了干硬的地面上。
只见苦力口吐鲜血,眼中生机潮水般涌退,他的胸膛前插着一支没入箭尾的羽箭,在风逝吹动下尚在轻微晃动……
不多时,苦力停止了挣扎,就这样双目圆睁倒在了干冷的土地上,意识与寒冷的空气融为一体,拥入了黑暗的怀抱之中。
“嘶~”
见到这一幕的比罕思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玄武关上刘策的身影,万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对这些苦力下死手……
而那些苦力也同样呆住了,望着地上苦力的尸体,脸上神情各个变得不知所措,这第二道铁网工事到底该如何跨过去?
正在这时,刘策的声音再次在玄武关上沉稳的响起:
“兄弟姐妹们!本军督知道,你们今日横竖都是死!既然一样要死在自己人手中,为何不和你们身后那些奴役你们的畜生拼了呢!
我相信你们一定早已恨透了他们,何不趁此机会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本军督为你们做这个见证!回到远东,立刻为你们这些靖难的百姓新立一座祠堂!让你们永受香火供奉!
另外,本军督发誓,将来有一天,本军督一定会挥军大漠,亲自将拓跋宏业的人头砍下放在祠堂里祭奠你们!诸位同袍!刘策,在这里向你们拜别了!”
在这种绝望时候,刘策的话仿佛有无穷的魅力,立刻让这些昔日里逆来顺受的中原苦力眼神发生了变化。
下一刻,他们齐齐把目光锁定在了比罕思等胡人身上……
“你,你们想干什么……”
感受着四周射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比罕思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抽出腰间弧刀,和一起督工的几十名胡人围在一起,警惕的望着他们。
“狗日的,豁出去了……”
“死了能进祠堂,不用担心再做孤魂野鬼,还有香火供奉,那老子还怕什么!”
“畜生,死也要拉你垫背!”
一声厉喝,这些苦力体内最后的血性彻底被激发了出来,齐齐向比罕思等胡人扑了过去。
转瞬间,比罕思的身影就被淹没,只余凄厉的哀嚎随风回荡在半空之中……
二十七 刘策的传闻
……
比罕思被愤怒地苦力活活撕成碎片,他携带的几十名奴隶随从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动乱很快向本阵波及过去。
但是,这样等于直接激怒了绣红幡的死士和正营兵。
很快一队三百人的蒙洛人军队扑入这数千百姓之中,短暂的一阵厮杀过后,三千男女老少尽数成为蒙洛人屠刀下的亡魂,死在了绣红幡阵前,无一幸免……
“军督大人……百姓……百姓都……”
当最后一声哀嚎平息,望着玄武关外这一幕的张义潮,对背立垛口的刘策颤声说道。
“本军督知晓了……”
回应张义潮的,是刘策平静却又坚定的声音,硬是让人听不出语气中究竟有什么感情。
良久,刘策缓缓转身,长叹一口气,对周围所有守军将士大声说道:“你们都给本军督记住自己的职责!你们守的是这座玄武关!
只要在这里呆上一天,就有义务和责任保证它不丢!哪怕一只苍蝇,没有你们的同意也绝对不能从这里飞过!因为你们是保护中原百姓的兵!”
周围守军沉默了,都怔怔望着刘策,不少人努力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兵器,眼神也逐渐开始变的坚定起来。
这时,张定边一脸沉重的步上关隘,来到刘策身边拱手对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已经没事了,特来覆命……”
刘策闻言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却十分坚毅,知道他已经想清楚轻重,也就不必担心他会再意气用事。
“嗯……”刘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张定边的请求,尔后对他说道,“这里就麻烦你们了,本军督去他处看看……”
刘策刚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天空飘落一点雪花,打在了他沧桑的脸上……
“下雪了……”
……
绣红幡本阵,宇文纣的牛皮主帐之内……
“噼里啪啦……”
燃烧的篝火不时发出枯枝断裂的声响,将整座大帐烧的一片通红,驱散了这肃冷的寒意。
而呆在帐内的各部统领,此刻各个崔头丧气,战战兢兢的望着主案前手背扶额的宇文纣,边上的智囊布珍扎西也是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蓦然……
宇文纣抬起头,一脸疑惑的对帐内各人说道:“那些中原苦力不是一直都很温顺么?怎么就突然反了?谁能为本旗主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珍扎西弓着身子小声说道:“回旗主的话,那些苦力好像被城头上那说话的人给蛊惑了,不然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奴才,奴才也从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啊……”
宇文纣闻言沉思片刻,然后对疏勒问道:“疏勒,你说,玄武关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疏勒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万分恭敬的说道:“旗主,本来一切很顺利的,只是拆除第一道铁丝防线后,玄武关城头之上忽然有人大声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些苦力就全反了……”
“一番话,就让一群卑贱的绵羊胆敢反抗狼群了?”宇文纣如同听到了十分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瞪大双眼说道,“如果让他到我们蒙洛人领地去说一番,是不是会把所有奴隶都给策反?天哪,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那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又究竟说了什么?谁能仔细回答我?”
疏勒小声说道:“回禀旗主,那人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清,但隐约听那人好像叫刘策……”
“刘策?”宇文纣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玄武关有这么号人么?”
布珍扎西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忙对宇文纣说道:“旗主,奴才听说过这个名号,好像远东也有个将军叫刘策的,呼兰人在就他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宇文纣一听,当即点头说道:“想起来了,就是去年夏季把整个呼兰草原搅的天翻地覆的刘策?可是他不在远东好好呆着,为什么要跑这里来呢?”
布珍扎西摇摇头说道:“这个奴才真不知情,也许只是同名同姓之人吧……”
宇文纣冷笑一声:“听闻刘策手段狠辣、嗜杀成性,而且在军中极具威望,人名可以重姓,难道性格也有那么巧不成么?我看玄武关上八成就是传闻中那个刘策没错了!”
疏勒闻言,立马说道:“既然旗主如此笃定,那正好,我这就派人强攻,将他的脑袋取下来做成碗盖,以此祭奠董狸可汗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为我兄弟部落报仇……”
“那你打算如何报仇?”宇文纣问道,“三道铁丝网只摧毁一道,还有两道呢,而且剩下两道铁网都在玄武关守军弓箭射程范围,你打算再死多少人?”
疏勒不满地说道:“不是还有一两万中原苦力么?让他们在前继续拆除铁网,我们率旗下勇士跟在苦力身后缓缓逼近不就行了……”
“蠢货!”宇文纣闻言,冲疏勒大骂一声,“那些苦力暴乱刚平息你就给忘了?是不是打算再被刘策策反一次你才会长记性?告诉你,那些苦力现在没用了,另外再想法子吧!”
被宇文纣一通喝斥后,疏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但从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出,是十分的不服气。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颜扎站出来开口说道:“旗主,收兵吧,这些时日我们在关下折损了太多人丁,再这么下去可要伤筋动骨了,对我绣红幡大为不利啊……”
索朗达杰一听,不等宇文纣发话,立刻站出来大声反对道:“颜扎统领,难道你被那些周国绵羊吓破胆了?死了这么多部族勇士就打算这么放过他们么?我索朗达杰第一个不答应!”
索朗达杰的话获得帐内很多人的认同,毕竟这些部落统领将军损失的最多是奴隶军,自己的亲兵基本没什么损失,自然是极力反对退兵了。
更何况,大家大冷天好不容易随军出征,结果不但关隘没拿下,还损失这么多人,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族人交代,也怕拓跋宏业忽然发难,那可就麻烦大了。
事实上,宇文纣在得知那些苦力突然临阵反戈的时候,也已经心生退意,可却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主动提及。
而且现在退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失败,那自己在绣红幡的旗主地位就会变的异常不稳,极有可能发生特殊的“意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蒙洛人说到底还是以部落制度为主,各幡之间的争执可谓是异常激烈,丛林法则在蒙洛人的领域内发挥的是淋漓尽致。
唯今之计,宇文纣只有想办法将损失补回来才能继续稳固自己的地位,否则怕是一回到本部就会产生一次大的动荡。
在主帐之内各部统领为去留问题吵的不可开交之际,宇文纣终于拿定了主意,起身止住了帐内喧嚣的情形,开口说道:“诸位统领,事已至此,都不必多言,本旗主心意已决,继续全力攻克玄武关!”
……
“下去~”
“噗呲~”
崔谅防线处,韦巅一声大喝,挥动手中铁戟迎面将一名刚登上垛口的蒙洛死士脸颊劈开,那蒙洛死士就直直的坠下城关。
“呼~”
当这名蒙洛死士被掀落城头后,此处防线所有攻上城头的蒙洛人已经全部被歼灭,韦巅也忍不住找了个位置和随行近卫军士兵一道坐下,累的大口喘起气来。
一起随韦巅前来支援此处防线的上百近卫军,如今伤亡四十六人,其中三十七人阵亡,损失不可谓不重。
更主要的是,现在弩箭数量不足,二十把臂张弩,平均一把弩现在只剩不到五支弩箭,一旦用完,根本就没地方去补充。
风越来越大,夹带着点点雪子吹打在脸上让人十分难受。才过未时,天色就已经开始昏暗下来,一场大雪注定会在今夜降临。
另一处正在闭目休整的崔谅,忽然收到杜振晓传来的一个惊天消息:“崔参将,聂副将战死了……”
对于这个消息,崔谅只是微微一怔,叹了口气问道:“咋死的?”
杜振晓说道:“听目睹的兄弟说,蒙洛人攻上城头,眼看就要顶不住,于是聂副将抱着俩蒙洛人,一起跳下垛口同归于尽……”
崔谅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现在聂副将的防线怎么办?有谁守着?”
杜振晓说道:“军督大人已经让张副将赶过去了,观狼烟没起,局面应该算是稳住了……”
崔谅点点头说道:“看样子,这一次蒙洛人是铁了心要夺下玄武关了,没准再过几天,咱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杜振晓咂咂嘴靠在崔谅身边,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死就死吧,反正这些日子身下三五条蛮子垫背,不亏,只是没拿个杀敌该给的赏银回乡显摆显摆,总觉得有桩子心事没了似的……”
崔谅闻言一笑:“你孤身一人,也没个家,要那么多赏银跟谁分享去?除了赌就是逛那胭脂巷,给了也浪费……”
杜振晓嘴一撇:“崔参将,没想到你的嘴这么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成天板着张死人脸让人都觉得你这人没啥意思呢……”
崔谅说道:“你的意思是本参将应该成日跟你们嬉皮笑脸对么?”
杜振晓摇摇头,笑而不语,只是抬头仰面,闭上双眼感受着冷风吹拂脸颊带起的刺痛,自己还能活多久,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二十八 燃烧的雪
……
十二月初一,玄武关……
足足一日一夜,阻挡蒙洛人的三道铁丝网,终于被破坏殆尽,为此蒙洛人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为代价。
“杀啊~”
没有了前进的阻碍,攻关的蒙洛人大喝一声,如同一群数之不尽的蝗虫,密密麻麻的向雄关啃噬而来。
“弓箭手,射击……”
“飕飕飕……”
张义潮一声令下,漫天箭雨腾空而起,形成一片漆黑的乌云,落向关外激昂的人流。
“噗噗噗……”
箭镞破躯的嘶响,带起一朵朵喷溅的血花,不断在前进的蒙洛人群中绽放。
风雪之中,文明和野蛮的搏斗,在这一刻的玄武关上下,一览无余……
“看样子,这玄武关马上就要打下来了,我们即将立下不世的功勋……”
苏荣扎布望着攻城车渐渐推进玄武关大门时,紧皱的神情在终于舒展露开来,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十几天血战,折损了好多条人命,虽然这些奴隶不值钱,但也经不起这么消耗,好在现在付出的一切还是值得的。
“全力进攻,午时之前拿下玄武关!”
“嗷嗷嗷……”
最后的总攻开始了,已趋与疯癫状态的蒙洛人前赴后继,嚎叫着向关墙逼近,一座座庞大的攻城器械也已推近城门几十步的距离。
玄武关的形势,已经变得万分严峻……
“砸~”
当蒙洛人将一把把高耸的云梯贴到城墙开始攀爬的时候,张义潮立刻命令守在垛口的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石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砰~”
一名正在云梯上攀爬的死士单手持盾举过头顶之际,一枚巨大的石迎空贯落,直接将他的盾牌砸成粉碎,同时将他那粗壮的手腕彻底凿裂。
“啊~”
死士一声惨叫,咬紧牙关死死抓着云梯木阶,他知道一旦松手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不过,厄运没有因此远离。
“砰~”
又是一颗石从高处坠落,当即落到他的头顶。瞬间那死士七孔流淌出一抹黑血,双眼一翻,再也抓不住云梯,直直落了下去……
“砰……呲……”
还有一名死士,在顺着云梯迅速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木屑巨响,未等他反应过来,滚木上那生锈的铁刺一下凿入了他的后脑勺,随着一道鲜血喷溅洒落,那蒙洛死士就这么面目全非的被掀落城下……
“飕~”
“噗~”
城头之上,近卫军士兵在同伴掩护下依托垛口的视角,端着臂张弩,不断将已经为数不多弩箭尽数射向城外的蒙洛弓箭手。短短瞬间,已经有十几名蒙洛控弦之士被冰冷的弩箭夺去了生机。
“嘿~”
“嘿~”
“嘿~”
巨大的攻城车在奴隶们的齐声呐喊下,终于被推到了关门之前,负责破关的蒙洛射雕手塞尔图抹了把被风雪浸湿的面颊,手一挥……
“哐啷啷……”
攻城车上那巨大的撞木在周围奴隶用力拉动下,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铁链声响。
只见那根粗长、尖端包裹铁料的撞木缓缓向后挪移,再挪移……
蓦然……
撞木在后挪到极限之际,猛地重重凿下,直冲紧闭的雄关大门而去。
“砰~~”
一声巨响在玄武关前回荡,整个大地从这一刻起,似乎都在剧烈震晃……
越来越多的蒙洛人都已经汇聚到了城关之下,在各自上司的喝斥声中,沿着云梯不断开始攀爬或举着盾牌等在攻城车前……
“差不多了……”
塔楼之上,从窥镜中见到敌人已经在关前聚集了密密麻麻一片的刘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极其残忍的笑容。
“接下来,该把这群畜生送入地狱去忏悔了!”
只见刘策抽出腰间镔铁军刀,猛地向后一扬,守在他身边的萧煜见此立刻向塔楼外挥动了一下青色旗帜。
“丢~”
收到命令的张义潮大吼一声,下一刻,垛口上的守军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干草全数丢了下去,顿顿半刻钟功夫,玄武关城门之外就已经堆满了成千上万捆干草……
干草丢完后,近卫军士兵将之前准备好的装有脂油的罐子抬了过来,掏出火折将露在外面半截的布条点燃,重重朝关外掷了下去!
“轰~”
正在关下拥挤的人群淬不及防,被燃烧的油罐砸中瞬间轰然炸开。一时间浓烟翻腾,热浪席卷整个关门之外……
“啊~”
“不,救我啊……”
“好烫啊,烫死我了……”
只见关门口到处都是哀鸿遍野,一个又一个蒙洛人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
“怎么回事?”
正在全神贯注指挥攻城车砸关门的塞尔图猛地听到四周围异样动静,忍不住回头望去。
不想这一望之下,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到处都是浑身冒火的身影四下乱窜,定睛望去还能看到几个已经化作焦炭的人影,耳边只有不似人声的嘶吼回荡。
“阿鼻地狱,这是阿鼻地狱……”
这一刻,塞尔思宛若置身十八层地狱,眼中满是惊惧恐慌的神情。
“塞统领,我们该怎么办?”
眼见自己被火海包围,原本正在拉动撞木砸关门的蒙洛人也瞬间停止了手头动作,只是和塞尔图一样,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所措。
塞尔图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刚吸气,一股浓烈的气味就扑鼻而来,呛的他泪水直流,咳嗽不止。
“咳咳咳……”
塞尔图捂着脸退后了几步,努力稳定下情绪,望着眼前上百士气低迷的蒙洛人,决定必须要说些什么。
“勇士们,你们……”
“轰~”
不想,塞尔图话刚欲出口,忽然从半空中甩落一壶油罐刚好砸在他的身上,在油罐与他所批铁甲触碰瞬间碎裂,他整个人立马被烈火包裹……
“啊~~”
剧烈的疼痛和心灵上带来的恐惧,让塞尔图惊声尖叫起来,他疯狂的四处乱窜,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哪怕在干冷的雪地上打滚也依旧无济于事,火焰的热度正一寸一寸将他的肌肤吞噬干净,慢慢的将他化为一具漆黑的焦骨,最终幻化成灰烬随风吹散……
整个过程漫长而又短暂,攻城车前的蒙洛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塞尔图在自己眼前化作焦土却没有任何动作。
这一刻,这些骁勇善战的蒙洛士兵也早就失去了该有的血勇,充其量也就是一群无助的羔羊,等待着挨宰的命运。
塞尔图,成为第一名阵亡的蒙洛人高级将领……
漫天火海,在巨大的玄武关前燃烧,望着关下在火海中煎熬凄嚎的身影,刘策的面色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军督大人,您这招真是狠……”张义潮来到刘策身边由衷的叹道,“这一波火焰怕是至少有一两千蒙洛人要葬身火海,本来末将还以为放弃铁丝网会面临十分艰难的局面,不想会是这种结果,末将真的服了……”
对于张义潮的恭维,他真心也罢,假意也好,刘策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依旧沉着张脸默默计算着蒙洛人接下来会打算怎么办。
“这把火已经将蒙洛人的胆魄烧没了,除非那宇文纣是个莽夫,不然决不会再轻易来犯!
皇甫翟所言不错,打了这么多天,除了绣红幡外没有见到其他各幡身影,说明这其中必有蹊跷,如果本军督所料不差,这绣红幡是在赌,赌自己能攻下玄武关!”
思虑到这里,刘策淡然了,他抬头望了眼飘雪的天空,再回望眼浓烟滚滚的战场,明白最艰难的苦战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准备收兵回冀州的时候了。
轻抚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刘策紧绷的面容随之一松,心里格外的温暖。
……
绣红幡军营,宇文纣主帐内,显的死气沉沉,从玄武关前退下来的各部统领此刻正跪在地上,等待着宇文纣发话……
而宇文纣此时一张脸几乎已经黑的发紫,望着那些跪伏的人群几欲喷出火来。现在的他十分的愤怒,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屈辱。
十几天的仗打下来,旗下奴隶军损失足足六千多人,死士一千人,绣红幡正营一百四十六人,更重要的是,居然死了一个射雕手!
要知道绣红幡最多不过二十个射雕手,这射雕手不但弓马娴熟,武勇过人,而且各个都是经验丰富带兵将军,非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不能胜任。
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在玄武关下折损一名射雕手,还是死在卑贱的周人手里,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宇文纣猛地将主案前一壶葡萄酒狠狠摔碎在地。
“旗主,我等愿意接受惩罚……”
见宇文纣发火,跪伏的各部统领齐齐低头致歉。
“七八千人,加上那些苦力足足上万人!居然换来这么一个下场!到底是我绣红幡没落了,还是那些周人有神灵相助?这玄武关究竟施了什么妖法?为什么让一向懦弱的周国人变的如此可怕!你们谁能回答本旗主的问题!”
宇文纣的咆哮声在大帐之内彻耳回荡,惊的众人都是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呼哧……”
就在这时,紧闭的帐帘被人拉开了,一股刺骨的寒风瞬间吹入大帐,冻的人眼帘都忍不住眯了起来。
心情本就极度不佳的宇文纣,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头也不抬的对帐口大声嘶吼起来:“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没看到本旗主正在商议大事么!”
不想话音一落,一道让所有人从灵魂深处都能颤抖的声音在大帐之内雄浑响起。
“宇文纣!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这份胆识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闻听这阵声音的宇文纣,身子剧烈的颤抖一阵,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去。
却见帐口处,矗立着一道铁骨铮铮的中年身影,这道身影梳着中原发饰,身披灰色劲衣征袍,脸上的表情刚毅坚韧,一见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下一刻,包括所有人在内,齐齐向那道身影低头跪下行以最崇高的草原礼仪。
这名蒙洛人,有资格接受绣红幡所有人膜拜,因为他的名字就是象征着大漠王朝的不世传奇……
战神拓跋玉海!
二十九 拓跋玉海
……
拓跋玉海,蒙洛帝国帝王拓跋宏业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为蒙洛帝国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是拓跋宏业最为信任的得力干将,被封为辅政王!
只要在战场上看到拓跋玉海的身影出现,无论蒙洛人局势多么艰难,胜利就注定只属于拓跋玉海,更是塞外草原民族心中最为尊敬的战神!
今天,拓跋玉海居然不声不响的出现在玄武关绣红幡的主帐之内,让以宇文纣为首的一干统领心中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拓跋玉海扫视了跪伏人群一眼,尔后径直来到篝火旁,俯下身子往火堆里添了几块干柴,让篝火烧的更旺些后,起身一声不响的从宇文纣身边经过,到了主案前落座。
宇文纣感觉这一刻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好几次他的幻想将拓跋玉海踩脚下,但每一次,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股子勇气和信念瞬间就被碾成粉碎,拓跋玉海身上散发的气势压的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良久,拓跋玉海雄浑的话语在主帐之内回荡响起:“宇文纣,你瞒报王庭,擅自开启战端,打算选择怎么死?本王允许你自我了断!”
宇文纣一听,忙辩解道:“王,请您听奴才跟您好好解释,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玄武关……”
“本王不想听你解释,本王只想知道,你为何要不顾王庭命令,肆意起兵戈与大周开战?难道你不知道我蒙洛人现在正处于恢复元气中么?”拓跋玉海根本没有给宇文纣辩解和转移话题的机会。
智囊布珍扎西忙出声替宇文纣解围,对拓跋玉海说道:“王,您误会旗主了,其实旗主是真的为了我蒙洛人能……”
“你是何人?本王问你话了么?”拓跋玉海冷眼一扫,沉声喝止布珍扎西的话,“还是说在你心中,堂堂绣红幡旗主没能力承担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需要你来替他解围尽忠?”
说完,拓跋玉海再次把目光移到宇文纣身上,沉吟一声:“回答本王之前的话!”
汗水顺着宇文纣的额头淌落而下,拓跋玉海带来的气场,让他身心都倍感压力。
不单是宇文纣,整个牛皮主帐内所有部落统领此刻都被是如此。
良久,宇文纣转身对拓跋玉海重重磕头说道:“王,求您饶恕奴才一次,一切都是奴才的错,还望念在奴才这些年对蒙洛王朝做出贡献的份上,从轻责罚!”
拓跋玉海双眼微颌,尔后抬手示意他起身后说道:“罚自然是要罚的,圣皇早就得知你对玄武关有异心,一直都在暗中留意你一举一动,不想你居然真的胆敢违抗皇命去攻打雄关,你说他会怎么处罚你?”
宇文纣闻言,眼皮顿时一跳,连忙对拓跋玉海说道:“王,您请听奴才解释,这真的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奴才实在不愿意错过啊,只要成功的话,我蒙洛人南下就再也没有阻碍了……”
“那玄武关打下了么?我蒙洛人的旗帜已经在玄武关城墙之上扬起了?如果是的话,本王园舍命为你请功!”
拓跋玉海最为现实的话语,无情的击碎了宇文纣一切辩解。
任你巧言如簧,任你的布置如何完美,过程如何艰辛,终究是要看结果的。可惜,这个结果,根本就不具备任何一点说服力,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耻辱,一个笑话。
宇文纣瞬间语塞,低头不再说话。
“哼……”
拓跋玉海冷哼一声,扫视了整座大帐所有人一眼,然后说道:“我蒙洛人为何能在短短数十年间迅速崛起?除了作战骁勇之外,最为主要的就是团结守信,这是其他草原部落不具备的因素,
因为我们团结,才能曾经环伺的敌人不敢小觑,最后一起积蓄势力众志成城,一举成为大漠之主,俯射整个草原部落!
也因为我们守信,才让无数的部落甘心愿意依附我们,替我们蒙洛人卖命,
正是这两点要素,才让蒙洛帝国有了如此强盛的国力!可今天,绣红幡为何要背信弃义?”
宇文纣再次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王,绣红幡没有背信弃义,对圣皇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
拓跋玉海淡淡地说道:“瞒报王庭,私自用兵夺关,不顾与大周之间签订的和平契约主动开战,这些不是背信弃义又是什么!死到临头你还执迷不悟!真是妄为一旗之主,依本王看,这绣红幡是不是该换个主人来当了?”
“王,求你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宇文纣吓得体无完肤,把头死死埋在地上,大声祈求道。
“求王再给绣红幡一次恕罪的机会……”
周围其余统领也是跟着深深拜了下去,对拓跋玉海大声祈求宽恕。
拓跋玉海坐到主案前,望着眼前跪伏自己的画面,脸上神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稍作沉思后,他开口说道:“都起来吧,先跟本王汇报下玄武关战况情报,绣红幡到底损失了多少人马,必须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能有半点隐瞒!”
“是~”
听拓跋玉海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宇文纣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向拓跋玉海仔细汇报了这些时日来玄武关的战况……
听完宇文纣的话后,拓跋玉海久久没有说话,刚毅地脸庞甚至都没有一丝情感流动,主帐内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只余柴火摇曳发出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玉海再次出声对宇文纣说道:“那你打算如何恕罪呢?”
宇文纣闻言回道:“王,事到如今,索性就继续打下去,我相信,只要再猛攻数日,一定能攻下玄武关……”
拓跋玉海说道:“你觉得你绣红幡死的人还不够多,还是根本没把圣皇的话放在心中?现在的你倒想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根本没有身为一旗之主应有的冷静和果断!”
“可是,我绣红幡的勇士不能就这么白死啊!”宇文纣据理力争,“如果无法拿下玄武关,奴才如何有面目回去面对幡下的族民?”
“那你卸任吧!”拓跋玉海当即打断宇文纣的话,“一旗之主如此意气用事,看样子你是一点都不适合统领绣红幡,这样只会将绣红幡拖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拓跋玉海的话顿时让情绪激动的宇文纣焉了下来,只能站在原地低着头,咬牙切齿小声说道:“一切听凭王的安排……”
“听说你这次出征玄武关,带来不少大周百姓?”拓跋玉海问道。
宇文纣点头说道:“是的,那些中原百姓是我带来拆除玄武关前防御工事用的……”
拓跋玉海又问道:“那你带来多少人?”
宇文纣说道:“两万人,死了三千多,还有……”
拓跋玉海抬手回道:“剩下的大周百姓全部放他们回归中原,就当是此次我蒙洛人失信的惩罚!”
此话一出,满帐震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拓跋玉海,不少人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把那些温顺的绵羊放回中原?这怎么可能?虽然这些中原人身体孱弱,但却都是不可多得的苦力,族内所有脏活累活都扔给他们去做,也不用担心会反抗,现在却要自己将他们放回中原,以后还上哪去找这么合适的奴仆呢?
“怎么?你们不愿意?”
见众人都一副不甘愿的神情,拓跋玉海冷冷的问了一声,他寒眸扫过的地方,所有统领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他瞳孔中射出的视线。
“既然不愿意,那本王换个建议……”拓跋玉海继续说道,“给玄武关送五千匹快马如何?”
“王!”宇文纣再也忍不住,鼓起勇气对拓跋玉海大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对那些绵羊这般退让?奴才实在不理解这种做法!”
“因为这是对你不尊圣皇号令以及失信的惩罚!”拓跋玉海沉声吼道,“这种处罚已经算轻了,难道你想全家被贬为肮脏的奴隶么?就问一句,答应还是拒绝!回答本王!”
宇文纣吞咽了下口水,左边面颊因为情绪激动开始微微抖动,显然还是对这种惩戒方式相当不满和不甘。
损失这些中原人没什么,自己部下还有两万多中原苦力可以驱使,以后不够还可以去抓。但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样做等于向自己最看不起的大周绵羊妥协,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一刻,宇文纣心中甚至浮上一丝冰冷的杀机,恨不得立马上前将拓跋玉海砍成数段。
然而,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若这么做的后果会非常凄惨。拓跋玉海在八幡之中的声望远不是自己能相提并论的,就怕自己刚动手,四周的统领就会抢先一步让自己血溅当场。
退一万步说就算拓跋玉海死了,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局面?等于是在和整个蒙洛帝国作对!自己有这能力抵御来自王庭的威胁?最好结局估计就是远遁大漠以北,投奔终年积雪的斯拉罕国了……
仔细权衡利弊后,宇文纣点头对拓跋玉海叹道:“奴才听从王的吩咐,这就命人去将那些百姓唤来。”
拓跋玉海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来到宇文纣跟前,默默打量了他一阵,随后径直来到帐帘边,在离开之前背对众人说道:
“来时圣皇建议本王带你的人头回去,但本王还是决定保下你,希望你能明白本王话中的意思!”
说完,拓跋玉海拉开帐帘步入了风雪之中,只留下宇文纣和一干人等在帐内仔细琢磨拓跋玉海的话。
而宇文纣很快就明白过来拓跋玉海话中意思,不由咬紧牙关捏紧了拳头。但很快,他又松开了手,重重吐了口气……
三十 回转冀州
……
十二月初四,蒙洛人终于退兵了,临行前在玄武关外留下一万六千多名中原百姓,在经过仔细甄别,确定内中没有蒙洛人细作后,分批次被放入了玄武关内。
这场与蒙洛人的攻防战,玄武关守军伤亡四千八百余人,而刘策的近卫军损失二百七十三人,加起来足有五千人伤亡,相比与蒙洛人七千阵亡的士兵来说,从战术而言是失败的,毕竟依托城关据守还会有如此大伤亡,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
但是,从战略性来说,这次胜利值得庆祝,因为它的意义非常不同。这一战证明了一点,中原的军队,并非没有血性和勇气!玄武关的守军将士用生命和热血证明了自己身为一名军士的价值和意义!
十二月初五,皇甫翟带着章家寿以及十余万守军火急火燎的回到了玄武关内,彻底稳住了关隘局势。
皇甫翟望着城关上,战争遗留的痕迹尚未抹去,历历在目,可以想象这场激战是如何的惨烈。
章家寿视察了圈玄武关内各处情况后,直接来到刘策跟前作揖致谢:“军督大人,本督在此多谢你为大周子民付出的一切,请受本督一拜!”
望着章家寿身体躬成九十度,毕恭毕敬朝自己行礼的模样,刘策却是一言不发,冷漠的盯着他……
少时,刘策开口说道:“章总督,你身为黔州总督,为何在这种时候会把半数玄武关守军撤去?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章家寿听出了刘策语气中极度压抑的怒火,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下喉结,努力保持一副平淡的神情开口辩解说道:“军督大人,本督也是一时糊涂,心想这天寒地冻的蒙洛人也没那胆识会来攻打关卡,这才想让将士们回城歇一歇,只是事情实在有些始料未及,唉……”
“是这样么?”对于章家寿的辩解,刘策显然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这么说来,章总督倒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官了?”
章家寿忙道:“不敢,不敢,犯下这么大的错,罪在本督,本督一定引以为戒……”
刘策望着章家寿那副做作的姿态,真的很想抽出腰间的军刀将他碎尸万段,但他忍住了,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己的属下着想,不足两千人对阵二十万,自己不是超人。
强压下怒气,刘策又问道:“那章总督打算如何犒劳守军将士?还有这一万六千获救的百姓该如何处理?”
章家寿闻言,起身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些守军将士皆是铁骨铮铮的好儿郎,他们抛洒热血舍命抵挡胡奴南下,本督身为一省总督又岂会薄待他们?
凡是战死的将士一律双,不,三倍抚恤补偿他们家人,受伤的将士皆接回威远城好生养伤,所有留下抵御胡奴的将士本督皆会重重予以嘉赏!
至于那些百姓,本督会在将他们安置在黔州各地好生照料,毕竟他们也是我大周子民,本督岂会置之不顾?
对了,军督大人身边的军队本督也会有一份心意送上,肯定不会让军督大人白忙一趟……”
章家寿一番安排说下来,刘策只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刘策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去,临走前那摄人的眼神让章家寿心头一阵悸动……
刘策没走几步,皇甫翟一脸叹息的来到他跟前欠身行了一礼:“军督大人,抱歉,在下迟来了数日,还望见谅……”
“理解……”刘策点头回了一句,“毕竟十万多人,想要十日内赶回来确实太为难你了……”
皇甫翟摇摇头说道:“不,之所以晚到,并非行军的问题,而是,大周现在出大事了……”
刘策闻言眉头一皱,轻声问道:“皇甫先生,大周出什么事了?”
皇甫翟说道:“高密与十一月下旬反了,他集结乾州、盛州两省三十二万大军直扑京畿各省,算算时间,现在怕是已经兵临神都城下了……”
“此话当真?”刘策一听忙道,“可是本军督观高密不似那种真心造反的人啊……”
皇甫翟说道:“高密不反,朝中也有人会想方设法把他逼反,而且高密也有不得不反的理由。”
“各地勤王驰报想必也已经发出去了吧?”刘策问道。
皇甫翟想了想,从怀中将一份驰报递到刘策跟前:“的确,这是卫稹向远东发送的驰报,在下正巧从威远城内驿馆内的驿卒手中得到……”
刘策刚伸手要去接,不想皇甫翟却忽然收了回来,说道:“军督大人,你就当没收到过这份驰报,更没见过驰报上的内容,
就当这一切都与你无关,现在您该做的是,立刻率军回转远东,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没功夫再浪费时间……”
刘策眉头一皱,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甫翟握紧了手中驰报,一脸淡定地说道:“中原各地乱局已现,军阀割据的局面已然无法替代,你这时候不该掺和进来,而且你现在的实力也不允许你牵扯进这么大的漩涡,听在下一句,立刻回转远东,只有回到远东,才有可能以最快速度结束这场动乱!否则,中原将会彻底沦陷,甚至消亡殆尽!”
听皇甫翟说的斩钉截铁,刘策不再言语,仔细思量了一阵后,还是伸手从皇甫翟手中接过驰报,看都不看一眼彻底将它揉作一团丢到边上燃烧的火堆之中,看着它逐渐化成一片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刘策呼出一口气,对皇甫翟说道:“本军督在这里已经耽搁太久了,是时候准备启程回转远东,命将士们收拾好东西,把死去兄弟们的骨灰都带上,即刻到这里集结!”
话毕,刘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塔楼走去。
皇甫翟静静地望着刘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后,才微微叹道:“能拯救这个乱世的也唯有你,在我生命中剩下的日子里,必须要守护住这颗带来希望的种子,直到他能发出新芽的那一天!”
……
庆州省……
坑洼的荒野之上……
连续数日连降鹅毛大雪将千里平原覆盖的如银霜素裹,在初阳照射下,异样的耀眼。
而在厚厚的雪堆之下,却掩藏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罪恶。
尸体!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尸体!
这些尸体面色青紫,皆是在寒冷的冬夜里活活被冻僵而死。
不少尸体瘦骨如柴,腹中也没有多余的一粒五谷,都是在逃荒之中饿的没有力气,倒下之后就再也没爬起来,就这样被送死在这荒郊野岭之外。
“呼哧~”
雪堆之中忽然发出一阵轻响,伴随着地上雪花飞溅,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厚厚的雪堆中站了起来。
“呼……”
或许憋了太久,那道身影起身一瞬间又无力的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待稍微适应了一些,他用力抖落覆在身上的残雪,露出了他那副消瘦的面容:一副四十岁国字脸,脸上满是浓密的胡茬,深邃的眼眸布满了血丝,警惕的看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声音:“还有喘气的没?”
回应他的,是呼啸的寒风……
他跌跌撞撞的踩着厚厚雪堆向四周寻去,努力摸索着生命的气息。当他来到一对倒在雪地里的妇孺身边,用力将她翻过身时,却见那妇孺睁大双眼面色青紫,早就没了活着的迹象。而在她怀中还躺着一名襁褓中的婴儿,同样也已经失去了呼吸……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伸出冻的通红的手掌,努力将那已经僵硬的女尸双眼颌上,随后继续起身寻找其他生还者。
一连翻了十几具尸体,发现周围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后,中年人无力的坐在雪堆中双手抱头,身体微微抖动,似乎对眼前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良久,他再次抬起头,抹去挂在自己鼻子边上的鼻涕,继续开始向四周的尸体摸索起来。
这一次,他已经不再寻找生还者,而是开始收集一切可用的物资……
他来到一具男尸前,将他身上残破的外衣扒下,用力拍了拍套在自己身上,又从另外一名尸体身上解下一条腰带绑在自己手上。
忽然,他在一名死去的妇孺身上找到半块没吃完的饼,顿时夺过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烧饼早就干硬无比,异常的难咽,但对中年来说这已经是极其奢侈的食物了,现在这种时候,任何吃的东西都能保住自己一条命,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很快,半块饼下腹,中年人体内也有了些许力气,望着死去的那名女人,轻声说道:“姑娘,我这条命你救的,放心,既然我吃了你的饼,将来一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说着中年人站了起来,望着遍地的尸体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官府无道,害的你们都死于非命!既然我黄覆活了下来!就一定会替你们讨回这个公道,终有一天,我会将这大周,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全部推翻来祭奠你们!你们如果在天有灵,就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黄覆冲那些死去的灾民重重的鞠躬行了一礼。
黄覆!一个远比段洪可怕十倍的枭雄,即将携裹滔天怒火登上历史舞台。
三十一 我回来了
……
大周371年,十一月十七,右都卫都统高密忽然尽起乾州、盛州两地三十万大军,以清君侧的名义,直扑神都而去。
京畿各地守军展开殊死抵抗,然而高密大军势如破竹,仅仅四日之内,就连下各郡要地,兵锋直逼神都。
十一月二十一日,京畿重地并州失陷,守军主将王大宝兵败自尽……
十一月二十三日,高密之子高祥攻克司州……
十一月二十四,高密攻克腾州,腾州守将冯庆绪被高密腰斩弃市,连同冯家全族被诛。
十一月二十七日,高密部将潘元化兵至距离神都最后屏障,伏龙关下。到这时,神都城内终于相信,高密真的反了,整个神都顿时乱做一团……
对于近在眼前的高密叛军,卫稹第一时间就向整个天下发派勤王令,同时将镇守神都重责丢给李宿温后,在百官簇拥下,带着宗室皇亲等几十万权贵和家眷,浩浩荡荡出西门向蜀地前去避难。
十二月初二,伏龙关破,前来增援的李宿温被高密击败,狼狈退往雍州,而高密正式兵临神都城下。
十二月初三,失去主心骨的神都守军大开城门献降,将高密大军迎了进来。
至此,京畿五省一都全数落入高密之手,占据了大周中心的高密与十二月初六,自立为帝,国号为齐!天下为之震动!
正月初,逃至蜀地武都的卫稹重建朝堂,对高密的篡逆措举进行严厉指责,并催促各地勤王大军加快剿杀高密进度,希望早日还都京师。
殊不知,高密称帝引起的连锁反应,将整个中原大地都拖入了一个新的漩涡之中。
早有野心的各大世家立刻开始散家财招兵买马,暗自壮大自己的实力,对勤王的命令置若罔闻,军阀割据的时代即将来临。
而大周皇室的权威,在经历这一切变故后,已经迅速失去了对各大世家的约束力,降到了立国以来的最低点。
不过,这一切,对于归心似箭的刘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现在的刘策只想快些赶回冀州稳定局面,为应付接下来的内忧外患做好充分准备。
……
大周371年,正月二十六(异界一年十三个月),冀州,永安城……
偌大的军督府内,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影簇动。经过秦墨的治理,现如今军督府相比刘策离开之时,已经多了不少可用才。
秦墨端坐在主案之前,默默批阅着从冀州各地送来的文件,没有被厅内喧哗吵闹的情形所影响半分。
只听厅内封愁年指着坐在不远处的许文静大声说道:“军师,你实话实说,军督大人到底有没有意外!你怎么能放他一人去跟胡奴死战,这不是失职么?”
话音一落,杨开山也嘀咕道:“是啊军师,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而且才带了这么点人去玄武关,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二人的话立马引起厅内所有人共鸣,纷纷开始数落起许文静的不是,惹的许文静是唉声叹气,心道是有口难辩。
而法忌看到许文静吃憋,在心里感到痛快的同时,更多的也是为刘策的安危感到担忧。如果刘策有个什么意外,那自己本该可以施展的抱负也极有可能就此落空了。
不过相对法忌、许文静而言,在厅内最担心刘策的非要叶胤莫属了,只是叶胤神色平静没有展露出来,依旧轻轻捻动着手中那串玉色佛珠,清澈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牵挂的色彩。
当然,也有人对此却没放在心上,比如坐在后排位置的霍青,此刻正趴在桌前拿着一支炭笔,对着桌案上的一张宣纸涂涂改改,好像在画着什么。
坐在霍青边上的杨又怀见此,好奇的凑过来问道:“霍将军,你画什么呢?怎么那么仔细?是不是又有什么战术设计?”
霍青闻言笑道:“没,我在发愁名下塞外那些土地该怎么处理,除开种植粮食在之外,其余该怎么办?”
杨又怀闻言,顿时嗤之以鼻:“还愁土地怎么用呐?除了种粮食外还能干啥?开个果园,要么就种一片牧草,收益也不错啊……”
霍青摇摇头对杨又怀说道:“太平常了,而且那些土地干硬不好种植,翻新的话又浪费人力,我打算搞些新鲜的玩意儿……”
“新鲜的玩意儿?”杨又怀眉头一皱,扫了眼前排吵闹争论的场景,然后又好奇地问道,“那你打算用这些土地做什么?”
霍青放下手中炭笔,拿起纸张甩了甩,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对杨又怀说道:“我打算在塞外那些闲置的土地上办个马球场……”
“马……马球场?”杨又怀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劝道,“霍将军,军督大人可说了,所获得的土地都要尽力用于农耕,你办个马场的话动静会不会太大?就不怕军督大人知道责骂么?”
霍青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该交的税租我自然会按时交上,现在我只想办个大点的马球场,这样闲暇之时也能给自己找点乐子做。”
杨又怀一阵无语,感觉自己根本就跟不上霍青的思维,但还是尽最大努力劝说道:“霍将军啊,你最好考虑清楚了,这马场土地是有了,可建个马场那可不是笔小数目,我给你好好算算啊,
你看这马队训练要钱吧?喂马的饲料要钱吧?马队俸禄要给吧?相应的吃穿用度还有日常开销也要有吧?这七七八八加起来前期投入的银子没个几十万两根本就不够,
这还只是最初投入,后期马队扩大你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再仔细想想吧,不如办个养蜂场多好,隔三差五还能弄些蜂糖吃,简直就是造福万民的菩萨举动,办什么马球队啊真是……”
霍青闻言笑了笑回道:“杨将军说的倒也是很有道理,确实如你所说,办马球场需要很多银子,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实在不行我问我姐姐想想办法,我相信她肯定会支持我……”
杨又怀彻底无语了,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马球场这么执着?”
霍青回道:“夏季出塞,攻取呼兰王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论马术,我们冀州骑兵根本就无法和呼兰人相提并论,之所以能战胜敌人靠的完全是精良的装备和优秀的战术,
从那时起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们中原人的骑术不如塞外的胡人?仅仅因为出生环境不同么?我看未必,先天不足可以后天培养,那如何培养呢?
首先要让我中原百姓喜欢骑马,热爱骑马,唯有先让他们对马匹感兴趣,这兴趣何来?自然要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我听军督大人说过,只要是男儿都喜欢热血澎湃的运动,那么还有哪个运动比打马球更让人情绪沸腾呢?
现在我冀州治下从塞外获得了无数马匹,已经有了良好的基础,此时不成立几支马球队更待何时呢?
只要整个冀州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看马球,打马球,长此以往数年下来,何愁骑术不提升?以后再征召新兵时,也不用再为操练骑兵花费太多的心思了……”
杨又怀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马球场,从霍青嘴里说出来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学问在里面,仔细想想还真是特别有道理,不由暗叹霍青会受到军督大人如此器重,是有原因的。
“至于军督大人责怪……”临了,霍青又笑着加了一句,“只要我能为他继续打胜仗,他肯定不会责怪我的……”
杨又怀闻言,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臭屁……”但在心里又不得不承认霍青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这次塞外之战,霍青所立的战功可以说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咳咳……”
这时,秦墨轻轻咳嗽了两声,原本喧闹的军督府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秦墨拿起一封批阅好的文册对一侧的叶胤说道:“诸位,这是秋季征收的粮秣数额以及冀州治下各项支出,叶公子你请过目,看看是否有哪些地方需要补充?”
叶胤一甩挂在手腕上的玉色佛珠,起身对秦墨微微一欠身说道:“有秦先生代理军督大人处理冀州治下内务,不才自然是万分放心的……”
秦墨摇摇头:“叶公子过奖了,秦某只是尽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算不上什么大忙,还是先拿去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也好及早改进……”
叶胤闻言,再次微微一欠身,淡淡地对秦墨说道:“如此,不才就逾越了……”话毕接过了文册坐回原位仔细观阅了起来。
秦墨点了点头,然后又拿起一本文册递到另一侧的叶斌手中说道:“叶兄,这是军中近三月来的军饷以及各项抚恤,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纰漏,在下也好早些给补上。”
叶斌也不说话,只是拱手施了一礼就接过文册,和他弟弟(妹妹)叶胤一样,仔细翻阅起来。
秦墨将桌上批阅好的文件一一转交给在府厅内所有人,很快几乎所有文官武将手头皆有了事情可做,暂时让军督府大厅安静了下来,有的也只是处理公务之间相互彼此交流。
不得不说,秦墨这一手处理的还算不错,只要让府厅内所有人都有事干,那也就不用担心再乱成一锅粥。
就在大家埋头处理公务的时候,府厅之外响起一阵军靴踏地的轻响,一步一步,由远到近,慢慢传入军督府的大厅之内。
忙于处理公务的秦墨抬头随意望了门口一眼,不想这一望之下顿时怔住了。
只见府厅大门外,站着一道骄艳的身影……
“本军督,回来了……”
三十二 一年的变化
……
刘策的声音在军督府大厅内响起,厅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怔怔地望着府厅之外的身影,一时间,府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秦墨率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步下主案踱步走到刘策跟前,朝他深深作揖行了一礼。
“属下参见军督大人……”
秦墨的神色异常平静,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刘策会出现一般。
刘策也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秦墨。近一年不见,秦墨面色比之以前更显憔悴,不过精神却是神采奕奕,给人感觉似乎有着无限的热情。
良久,刘策拱手对秦墨叹道:“本军督不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秦墨笑道:“能为军督大人,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是属下的荣幸,军督大人太过谬赞了……”
刘策颌了下双眼,又扫向府厅内各人,发现内中多了不少生面孔,是不住的点头。
扫视了一圈众人,刘策目光自然而然停留在了叶胤身上。叶胤感受着刘策眼神中传递的隐隐炽热,顿时心跳加速,连忙别开眼去,装作查阅案前文册的样子。
叶胤不想刘策?那是不可能的,她对刘策思念不比任何人少,毕竟那一晚,她无法忘怀……
“参见军督大人……”
少时,整个军督府大厅所有官吏齐齐向刘策行礼致意,一时间让刘策有些不适应。
“免礼,都忙吧……”
良久,刘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来之前心里憋了千言万语,结果到临了才发现根本都用不上,对于这些忠诚的文官武将,只需要淡淡的一句话那就足够了,也足以说明相互之间的信任,说再多也是枉然。
等众人继续开始忙碌后,刘策就在秦墨的陪同下一起向主案走去,离开这么久,现在刘策迫切想知道自己治下这段时间发展的具体情况如何。
坐回自己熟悉的主案前,刘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秦墨说道:“秦先生,本军督不在这段时日,冀州没什么大事吧?”
秦墨闻言,明白刘策话中意思,于是忙命书吏将一堆批阅好的文册以及主簿取来放在他眼前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是三月份至今冀州治下开垦的土地以及各项支出,请您过目……”
刘策取过一本文册翻开,仔细望去,却听秦墨在边上继续说道:“三月至今,冀州各地新开垦田亩一千二百六十八万余亩,目前冀州治下可耕种各式田亩总计三千八百二十七万余亩,
经过农业司与技术司的钻研,新培育的谷种已经与夏季大规模投入种植,现在一亩地秋季的收成大概一石三斗,比之早田收成九斗多出足足四斗,治下缺粮的难题相比去年已经大大缓解了,
不过,眼下能从田亩之中收取的税收并不多,近四千万亩土地真正收税的只有一千两百万亩,按一亩地一成谷物计算,两季军督府粮饷不过二百七十万石上下,
其余皆要等来年农耕时节方可收税,而且冀州人口众多,只能继续向远东其他各省收粮,不过,由于军督大人早年与远州各处世家签订的契约即将到期,属下怕他们不会愿意再以优惠的价格出售粮食,请军督大人务必做好准备。”
听完秦墨对冀州农业一块的汇禀,刘策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塞外境况如何呢?”
秦墨说道:“按照军督府的政策,将盘踞在东部草原上各族部落全部迁徙至贝加尔湖附近群居驻扎,并派军队和农业司一起帮他们开垦土地,目前为止已有二百万亩地开垦完毕,
其中上百万亩土地赶在入冬之前收获了第一批牧草,一亩土地二十日一熟,收货三千斤以上草料,足以将军督大人所言畜牧业发展起来,也让那些异族部落族民大开眼界,不必再为水草问题不断四处迁徙,也放下了悬着的心,对军督大人更加忠心,
现在,他们也都热火朝天的参与到对塞外城池的建设中来,以目前进度预计不出两年时间,朔方城的城墙就能竣工了……”
“那另外一百万亩地呢?”刘策问道,“那一百万亩土地种了什么?”
秦墨回道:“剩余一百万亩土地暂时闲置,由于贝加尔湖的水渠还未凿通,加上当时寒季降临,即使播种谷物也难见有什么成效,属下索性就暂缓种植庄稼的打算,以免浪费劳力物力,
等来年将土地犁的更深一些后,再耕种也不迟,另外,经农业司勘察,贝加尔湖附近可开坑土地不会少于四千万亩,如果能全部开垦出来的话,冀州的粮食就不再需要从外省引进,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能有很大结余。”
刘策满意地点点头,粮食一直都是他心头最大的心病,只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粮食,他就有信心解决任何难题。如今从秦墨口中可以听出,事情正在朝自己预计的方向稳定的发展,让他安心了不少。
秦墨接着说道:“还有,冀州各地修葺道路的计划一直未曾停歇,这十个月来,各处官道皆用水泥铺路,时至本月月初,一共新修葺了一千一百六十里官道,大大方便了百姓出行,军督大人,你此举可真是造福万民,功德无量。”
刘策摆了摆手说道:“本军督没这么伟大,只是纯粹觉得各处道路实在太过难行,不修的话永远不可能让百姓生活富裕起来,只是青石修路一来太奢侈,二来太贵,只能选择水泥这种成本相对低廉的东西来代替了……”
秦墨忙道:“军督大人,您就别自谦了,青石板铺设一里宽三、四十步足要花费上千两白银,而水泥却只需要一百两,甚至更低,且水泥可靠结实,为何不用水泥呢?”
刘策笑了笑,面色平静如常,事实上心中也是有些自得的。除了秦墨所言路面变平摊方便了百姓出门外,一条平坦的道路带来的收益是无可估量的,他能让各地商人畅通无阻,络绎不绝,带动道路延伸各地的经济文化发展,彻底摆脱贫穷。
当然,还有一点没有点明,修路对扩张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兵力投放到战场之上,决定最终的胜负,不过这是对有进去野心的势力而言的,固我保守就算明白其中利害也只会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就比如我大清晚年,朝廷有人主张修建属于自己的铁路,就有大臣如丧考妣般和老佛爷哭诉铁路一开,悍匪横行的话来……
偏安一隅并不是刘策的风格,尤其在亲眼见证到蒙洛人的实力,了解到眼下大周四分五裂的局面后,刘策已经决定要把冀州打造成一个战争机器……
秦墨又向刘策禀明了关于冀州治下矿场、兵工厂以及炼铁厂和学堂的事务后,刘策也差不多看完了那厚厚一堆文册。
合上文册,刘策身体向后微微一仰,靠在椅背上,舒缓一下自己的心绪后又问道:“秦先生,说说这一年时间,我军督府支出了多少钱粮?”
秦墨说道:“回禀军督大人,由于治下各处都要用钱,军督府财政司的收支极不平衡,不过属下敢担保,军督府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决计没有浪费的现象。”
刘策说道:“我自然是相信秦先生的话,那么今年我军督府到底支出多少银钱呢?”
秦墨说道:“冀州、汉陵全年税收以及商会的收入为一千一百六十万两,但由于各地屯田开矿,加上冀北刚收复百废待兴,不少城池也要修复,这些收入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所以至今为止,这一千多万两白银全部投入还倒帖入了两千两百万两,这还不算出征战士的抚恤和犒赏……”
刘策点点头说道:“意料之中,如今冀州各行各业刚刚起来,到处都要用钱,好在去年冀北之战和此次入关平叛所缴获的金银物资颇为丰厚,暂时还能再撑个几年,只要各地实业起来了,我们今天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秦墨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您说的这些属下都理解,但属下认为现在是否能先缓一缓一些不必要的开支?比如科技司最近研究的百火箭,这几个月投入不下三十万两白银,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是不是暂时搁置一下?”
秦墨口中的“百火箭”,其实就是类似明代的火器一窝蜂,利用火药将集结固定在一起的箭矢推送出去,是刘策临入关剿贼前特意重点嘱咐的项目。
然而十个月过去了,百火箭的研究进度依然原地踏步,科技司和军工厂、铁料场合作,花费了无数经费铁料依旧无任何进展,就连科技司司长张拱都觉得颜面无光,好几次都和秦墨提出引咎辞职。
秦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没意见是不可能的。说实话,秦墨虽然出身儒学,但他和那些腐儒不一样,是个真正愿意干实事明事理的人。
他明白刘策所言科技的重要性,也亲自体会过科技带来的震撼力,但是,面对一个无底洞,却没见任何成效的项目,时间一久秦墨也是万分焦急。
三十万两能开垦多少土地?能养活多少人?或者把这笔钱拿去用在塞外朔方城的建设上加快进度,也比这样打了水漂好啊……
好几次,秦墨都打算叫停这个项目,不过一想到刘策对“百火箭”的重视,他都努力说服自己,继续给予科技司支持,一直到刘策回来,他才正式向他提出叫停这个项目的办法。
三十三 姜浔即将卸任
……
“不行,百火箭的研制进程绝对不能就此停止,不可因为遇到一些挫折就喊着放弃!”对于秦墨的提议,刘策断然拒绝了他,“受点挫折算什么?科技工艺就是在不断失败中成功的,本军督知道这项科技困难,但正因为困难就更应该努力克服它,正好这次本军督又带来一批能人巧匠,也许对百火箭研制进程有所帮助。”
见刘策依然如此决然,秦墨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军督大人执意如此,那属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顿了顿又从书吏手中接过一本册子交到刘策手中说道:“军督大人,这是从塞外呼兰人地方俘虏的名单,包括王罕在内,共计两千一百多名呼兰贵族,您请过目……”
刘策接过册子问道:“那这些呼兰人是如何安置的?”
秦墨拱手说道:“回禀军督大人,这些呼兰人如今都被关押在慎刑司的大牢内,因为这些人身份特殊,属下不好将他们与普通奴隶相提并论参与劳作,免的引起其他事端不受控制。”
刘策点点头,将文册丢在一边说道:“秦先生倒是谨慎,不过这些胡人没必要再浪费粮食,找个时间全秘密处理了……”
秦墨闻言眉头一皱,不过随即眉头舒展开了,轻轻拱手对刘策说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办……”
顿了顿,秦墨似乎想到什么又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代勒说的可汗位置?”
刘策笑着说道:“代勒帮了我们这么多忙,如此配合我本督府,本军督自然要好好招待他了,他不是想做东部草原的可汗么?行啊,成全他,过了这个冬天本军督就将可汗金杖交给他,毕竟本军督是很讲信用的……”
望着刘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秦墨当然不会相信实事真会如同他嘴里所说这么简单,肯定有其他算计在里面。
不过,他相信刘策所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稍作沉思后,秦墨接着对刘策说道:“还有,辽东的人质,李世芳的儿子以及儿媳妇等三十多人,都已经安置在了永安城内嗣业坊,另外川崎秀濑一行三百瀛人也随郭涛郭指挥使来到冀州,现在也都被安排在康宁坊内居住……”
刘策想了想,回道:“这些人需要密切留意,吩咐保安司,若他们有个风吹草动,立刻自处,尤其那些瀛洲来的浪人……”
秦墨说道:“军督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下去了,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
见秦墨把事务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刘策伸展了下双臂,笑着说道:“如此,本军督倒也安心了,这些时日辛苦您了秦先生……”
秦墨拱手回道:“军督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既然军督大人信任属下,将整个冀州托付属下,属下就有责任和义务将他们打理好,这样才能不辜负您对在下的信任,也不辜负百姓的期望……”
刘策呼了口气,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笑意,拿起之前那份军饷文册又开口说道:“秦先生,光靠收一成谷物可不行,我治下各处需要用粮的地方还有很多,本军督打算除了这一成谷物之外,再……”
“军督大人,难道您打算再加税么?”秦墨以为刘策要加租,忙劝阻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减税容易加税难,这时候田亩刚有起色,却加农税的话,百姓的心都会凉的啊,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刘策忙打断秦墨的话笑着说道:“秦先生误会了,眼下这时节,本军督怎么可能再去加税增重百姓负担呢?
本军督的意思是在一成税收基础上,再有军督府出资大肆收购粮食,价格就以市场评价上浮半成到一成之间,有多少我军督府收多少。”
秦墨闻言有些无法理解:“可是这样做的话,那来年财政预算可就要增大了,而且谷物储存最多三年,久了怕就变陈米了啊,另外如今眼下多事之秋,粮食怕是一直会上涨,到时军督府承受不起啊……”
刘策摇摇头:“不,粮食价格不会上涨,比如我从百姓手中一两银子收购一石谷物,需要的时候转手再以七钱甚至五钱银子卖出,这样谷价就会一直在一两银子一石左右浮动,不会超过这个数额。”
秦墨仔细想了想,顿时明白刘策话中意思,但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可是这样的话,我军督府岂不是在做亏本买卖么?”
刘策说道:“亏本买卖?粮价过高就会造成局势动荡,过低就会谷贱伤农,唯有平衡米价才能让民心稳定下来安居乐业,相比这些而言,区区一些金银亏损又何足挂齿呢?
如果官府都想着不择手段与民争利,那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又有何分别呢?既然决定要造福百姓,该付出的是必须要付出的……”
听完刘策的话,秦墨颇有感触,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番话十分有道理,官府不能只想着利益,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既然百姓相信自己,那就必须要有付出才行。
更何况,赚钱的行业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盯在农业这块上呢?光海盐的出售就能把买粮的损失折回来。
秦墨愣神的那刹那,刘策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对秦墨说道:“另外,这是新加入我军督府的名单,有些需要入冀州军籍的人都标注出来了,劳烦秦先生早些办理一下……”
秦墨恭敬地接过册子说道:“属下闲时就去办理,对了军督大人,听闻大周现在的局势似乎很不太平……”
“唉……”刘策叹了口气,望着府厅内忙碌的身影,缓缓说道,“本军督已经尽力了,无奈势单力薄,眼下救不了大周啊……”
秦墨明白刘策的苦衷,也知道眼下大周局势已经乱成一锅粥,卫稹又逃到了蜀地,怕是整个天下马上要变天了。
对于皇室如何,秦墨并不是十分关心,他心系的是那些在乱世中苦苦挣扎的百姓,这次动乱将会有多少家园被毁,又会有多少人颠沛流离……
“对了,总督府那边境况如何?本军督不在这段时间他们没为难你们吧?”刘策忽然问道。
秦墨顿时露出一副震惊地神色:“怎么,军督大人您没有去见姜总督么?”
刘策摇摇头:“本军督急着赶回冀州,没有功夫前去远州城,甚至汉陵都没去,直接回了永安城,秦先生观您这面色似乎很是紧张?出什么事了?”
秦墨叹了口气说道:“姜总督前些时日刚来过永安,一方面是探望姜夫人,另一方面倒是给属下带来一个消息,他即将卸任总督一职,马上会有人来接替新的远东总督了。”
刘策闻言也是面露诧异之色:“我那老丈人要卸任了?这怎么可能?那新继任者是何人?”
秦墨刚要回答,刚好从边上经过的法忌立刻说道:“姜总督的弟弟,姜泽,原岭南一方刺史,却忽然被调到了远东,据情报司所了解的情报来说,这人很不好相处……”
听完法忌的述说,刘策闻言陷入沉思之中,为什么自己在京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姜泽上任的消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岭南距离远东隔着上万里路,完全两处极端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跑远东来当总督呢?这其中定有什么阴谋。
不过仔细想想,刘策立刻明白过来,这极有可能是卫稹的诡计,目的就是平衡权臣之间的势力,以免威胁到皇权的地位,而且刘策敢肯定,这必定是在高密作乱前的决定。
想到这里,刘策顿时觉得非常可笑,卫稹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千防万防自己还不是被人赶出京城,颠沛流离到了蜀地苟延残喘么?
一个王朝想要真正强盛,最重要的就是实力,实力是什么?是军事、科技、艺术、商业、农业、工业、百姓凝聚力等综合体现,这方才叫实力也称之为国力,而不是仅仅靠权谋之术就能让一个王朝强盛的。
卫稹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不会明白这一点呢,只能说他是在逃避,逃避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才导致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罢了,姜泽又如何,只要不要惹我,他想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打定主意后,刘策平复了下内心诧异的情绪,对秦墨说道:“那这位姜总督会在时候上任呢?”
秦墨说道:“据姜总督说,姜泽大概在二月初就会抵达远州,介时他也就回苏州待任了,军督大人,姜总督特意交代,他这弟弟脾气非常不好,让您务必小心应对……”
刘策点点头:“本军督知晓,只要这位新上任的总督大人不来惹我,本军督才懒的与他纠缠为敌……”
又了解了一些治下各行情况后,刘策起身对法忌和秦墨说道:“军督府的事就多麻烦二位了,本军督要先回去看看家人,明日再与你们细说……”
秦墨和法忌同时拱手表示理解,目送刘策离开。
而刘策则径直来到叶胤跟前,怔怔地望了她一阵,嘴角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让叶胤心跳也不由加速。
“小楼一夜听春雨……”
蓦然,刘策丢下一句,从叶胤身边错身而过,径直向军督府后院走去。
而叶胤闻听这句话,顿时身躯一颤,脸上浮现一丝淡淡殷红……
三十四 一哈顶三虎
……
步入后庭,穿过一条长长的石廊,望着着四周熟悉的景色,刘策终于感受到一丝家的暖意……
庭院之内白茫茫一片,在午后冬阳照射下,格外刺眼,又特别的有意境,令刘策都不由停下脚步欣赏起自己家中这特别的雪景。
良久,刘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向长廊尽头走去,其实现在的刘策心情十分复杂,既紧张又蹉跎。
马上就要见到宋嫣然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是否安好?
短短几十米长廊,在刘策脚下似乎显的格外漫长,长廊尽头,一扇半圆拱门越来越近……
“呼……”
来到拱门前,刘策长舒一口气,努力缓解下紧张的情绪,踏步走了进去。
“汪汪汪……”
刚踏进后庭别院,刘策耳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不由让他为之一怔,定睛望去。
只见雪地之上,一只黑白相间的“恶犬”正趴在自己数步之远,警惕的冲自己长嗥咆哮。
“狗?哈士奇?谁家有矿会去养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一见那狗的模样,刘策不由蹙眉,轻声嘀咕了一阵,也没反应过来,继续向前走去。
“汪汪汪……”
那哈士奇见刘策靠近,忽然退后几步在雪地里绕了两个大圈,再次停下警惕的盯着刘策……
“呵呵,萌货就是萌货……”
刘策顿时被它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是,很快刘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不远处一张石凳上和边上一座假山上还各趴着一只哈士奇,正一脸“深情”的望着自己。
“三只……”刘策嘀咕一声,顿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我家,我去!”
惊叫一声后,刘策顿时在大冷天惊出一身冷汗,尔后立刻向庭院内的阁楼跑去。
俗话说一哈顶三虎,三哈沉航母,五哈斗玉帝,十哈创世纪,哈士奇的拆家本领可不是盖的。刘策担心自己书房那些重要资料被摧毁,那可就连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当刘策进入屋子后,却听闻耳边传来一阵喜悦的呼唤声:“夫君,你回来了?”
刘策一愣,回头望去,却见姜若颜身披一袭雪色轻衫,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脸上挂满了相思之情。
“是的,回来了……”刘策冲姜若颜微微点点头,“若颜,这段时日可还好?路上没遇到什么难处吧?”
“嗯……”姜若颜轻轻应了一声,俏脸微微一红,“只是有些想你罢了,如今见你完好,我这悬着的心也就安了……”
刘策微颌了下双眼,又向四周扫了一圈,问道:“对了,嫣然呢?怎么没见她的身影?”
姜若颜闻言神色一黯,刚欲开口,门外就传来稀碎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宋嫣然一身端庄裾服,怀中抱着一个数个月大的婴儿。
此刻的宋嫣然和刘策四目相对,二人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无尽思念,却都心照不宣,都没有说出口。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饭吃了没?”
“刚回,还没吃……”
“过来,抱下孩子,我给你做碗面条……”
“这孩子谁的?”
“我的。”
“你……”
“抱不抱?”
刘策无奈,上前从宋嫣然手中接过孩子,却见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婴正在熟睡,不由让他心中为之一颤,似乎什么神经被触动了一下。
却听宋嫣然说道:“刘大将军,你先好好照顾下这孩子,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话毕,宋嫣然转身就向庭院外走去,刘策想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抱着女婴在屋内来回踱步。
望着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女婴,刘策只觉得分外亲切,直觉告诉自己这女婴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里,刘策对姜若颜问道:“若颜,这孩子你清楚从哪来的么?”
姜若颜笑着摇摇头,然后走到他身边望着怀中孩子说道:“这个若颜也不清楚,但若颜却知道宋姑娘特别照顾这个孩子呢……”
“是这样么?”刘策狐疑地点点头,然后轻轻拍着孩子在屋内来回踱步。
“哇……”
或许是不会照顾孩子,没多久,刘策怀中的女婴忽然动了一下,随后睁开双眼,看了一眼刘策,大声哭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刘策给难住了,手忙脚乱的开始哄她,不想脸刚凑近,孩子却哭的更凶了。
“哦~不哭不哭了,小祖宗你到底怎么了?是饿了么?”
刘策急的满头大汗,却怎么也哄不好怀中女婴,不由把目光向姜若颜求去。
然而,姜若颜自小娇生惯养,压根就帮不上忙。
不得已之下刘策将女婴放在边上卧榻之上,然后冲她不停扮鬼脸说好话。
不想,女婴见到刘策这样的动作,竟然慢慢止住了哭声,瞪着滚圆的小眼睛,一脸“认真”的望着刘策,到最后甚至“咯咯”笑了起来。
见自己哄孩子手段有效,刘策瞬间有了自信,不停冲女婴扮鬼脸讨她开心,直逗的女婴手舞足蹈,嘴里不住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在表达自己此刻愉悦的心情。
不过,好景不长,过了一会儿,女婴嘴巴一歪,再次大声哭了起来,这一次是手爪着刘策嘴巴来回摆动,将刘策内心击溃……
“刘大将军,真行啊,一碗面的功夫,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这时,宋嫣然端着一碗煮好的面条来到屋内,见孩子在哭闹,连忙放下碗筷,来到榻前将女婴抱了起来,轻拍几下。
很快,在宋嫣然的安抚下,女婴居然奇迹般的不再哭闹了,情绪很快就被稳定了下来。
看着宋嫣然熟练的哄着孩子在屋内来回踱步,刘策顿时觉得这一刻的宋嫣然真的有着一股无可言语的气质……
不一会儿,等女婴熟睡后,宋嫣然轻轻唤来门外的侍女,将孩子交到她手中嘱咐道:“先带大小姐去休息吧,记得别吵醒了她?等她再醒过来记得来叫我,早上在胡市买了两头产奶的羊羔,晚些时候就到,记得收一下……”
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婴应声而去,等她离开后,宋嫣然才转身对盯着自己寸步不离的刘策说道:“看什么啊?我脸上有花么?面快凉了,赶紧吃吧……”
“嗯……”
刘策应了一声,然后坐到圆桌前开始吃起面来,而宋嫣然则和姜若颜一起默默注视着他。
一碗面吃完,刘策连汤水都不剩,取过毛巾抹了抹嘴赞道:“出外这么多时日,还是不如在家一日好,我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嘴巴真贫……”
宋嫣然见刘策放下了筷子,不由鼓着腮帮嘀咕了一句,然后上前开始收拾碗筷。
整理好桌子后,宋嫣然对刘策和姜若颜说道:“你俩好好聚聚,我先去收拾一下……”
说完,宋嫣然就端着空食盘向外走去,给足了刘策和姜若颜单独相处的时间。
宋嫣然的背影在眼中恋恋不舍的消失后,刘策和姜若颜互望一眼,相视一笑。
良久,姜若颜说道:“夫君,你许久不见宋妹妹,想必也定是很思念她,去陪陪她吧……”
刘策默不作声,端着一碗下人新泡好的茶,掀开碗盖吹了吹,没有起身的意思。
姜若颜见此,又是淡然一笑:“夫君,去陪陪宋妹妹吧,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知道她也是很思念你的,放心,妾身理解的……”
刘策闻言,对姜若颜颌了下眼睛,微微一笑:“谢谢你,若颜……”
姜若颜笑道:“你我都已经是夫妻了,何必还要如此见外呢?”
“嗯……”
刘策又应了一声,也不再做作,起身就向屋外走去。
看着刘策离去的身影,姜若颜脸上笑容慢慢消失,而后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单手托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刘策一路来到宋嫣然居住的阁楼内,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外屋的侍女见刘策出现,敢要开口行礼,却被刘策一个噤声动作止住了,在从侍女眼神中确定宋嫣然的位置后,刘策立马将她们都遣退出去,然后悄悄把房门给锁上。
“丫头,这次看你哪里跑……”
刘策脸上闪过一丝邪恶的神色,然后再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太大动静,向宋嫣然所在房间走去。
来到宋嫣然房间门口,从虚掩的房门可以看到宋嫣然此时正在卧榻边,十分认真照顾熟睡的女婴。
轻声推开房门,刘策悄悄走到宋嫣然身后,望着她那娇小的倩影,心中那股久违的躁动忽然又鬼使神差的蹿了上来……
就在他伸出手掌想要触碰到宋嫣然的香肩时,忽然……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死我了……”
宋嫣然一转身看到刘策在自己身后,不由笑声埋怨了一句,同时不住安抚自己紧张受惊的情绪。
刘策顿感一阵错愕,稍后叹了口气对宋嫣然怔怔地说道:“嫣然,我想你了……”
“喂喂喂,你那什么眼神,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乱来啊……”宋嫣然见刘策双眼通红,语气急促,顿时紧张的向身后卧榻缩了缩身子。
三十五 刘瑜?女儿!
……
“你说呢?嫣然,这些时日你难道不想我么?”刘策毫不掩饰的对宋嫣然表达了自己的情意,“现在房间就你我二人,你说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呢?”宋嫣然忙打断刘策的话,然后指着熟睡中的女婴小声说道,“她难道不是人么?”
刘策闻言,抬眼向那女婴望去,一见到那可爱的小脸,心中躁动顿时平复了不少。
“对了,这孩子哪来的?”刘策小声的问道。
宋嫣然闻言,嘴角不由浮现一丝诧异的神色,就这么静静望着刘策,良久才说道:“怎么,刘大将军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来的?你自个儿想想你对小胤做了什么?”
刘策闻言一惊,然后仔细望向那女婴,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说,这是我和胤儿的孩子?”
宋嫣然嘟着嘴说道:“难不成除了小胤你还有其他女人不成么?已经有个姜大美人陪着你了,不想你连小胤都不放过,真是……”
说到这里,宋嫣然硬生生将喉咙里“人渣”二个字给憋了回去,叹了口气说道:“刘大哥,小胤的名分你不能不给,这要是被他人知晓,小胤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刘策点点头,望着那女婴说道:“我知道,只是胤儿不愿意现在就嫁给我,她也有自己的理想要实现……”
宋嫣然叹道:“小胤确实太要强了,为了理想连这么可爱的孩子也放弃,有时想想真是太狠心了,毕竟小胤才是瑜儿的亲娘……”
“瑜儿?刘瑜?我的孩子?”
刘策仔细望着熟睡中的女婴,心里暖洋洋的,自己居然有了一个如此可爱漂亮的女儿?女儿是什么?父亲的贴身小棉袄啊!
这一刻,刘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望着熟睡中的刘瑜,眼中浮现一丝身为人父才有的眼神。
“刘大哥……”宋嫣然见刘策一言不发的盯着刘瑜,紧张地说道,“你该不会因为瑜儿是女孩而嫌弃她吧?”
“嫣然你在瞎说什么?”刘策忙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嫌弃她?我打算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她,决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一下,因为这是我的孩子!”
宋嫣然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她相信刘策所言都是发自肺腑,不会因为男女世俗之见区别对待自己的孩子。
不过,几年后,宋嫣然才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刘策对儿子与女儿之间完全是不同的教育方式。
待安顿好女婴后,刘策郑重对宋嫣然说道:“嫣然,你我相识也有几年了,答应与你的婚事也拖了很久,我想选个日子,把咱俩的婚事给办了如何?”
宋嫣然闻言,俏脸浮上一抹淡淡的殷红,美目轻颌片刻,才娇羞万分,轻轻的点点头。
见宋嫣然点头同意,刘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那我去准备婚庆仪典,选个黄道吉日把咱俩的事给一次办了……”
宋嫣然莞尔一笑,拉着刘策的手说道:“刘大哥,在成亲前,嫣然想请你答应一件事……”
刘策温柔地说道:“莫说一件,就算十件我都依你,嫣然你说吧……”
宋嫣然沉默一阵,贝齿轻启,细声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拜祭下我娘,你能陪我一起去么……”
刘策闻言一怔,轻抚宋嫣然的秀发柔声说道:“当然,祭拜母亲本就人之常情,我当然愿意陪你一起去,打算何时出发……”
宋嫣然说道:“一月下旬,可以么?”
“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宋嫣然轻轻挽入怀中,相互依偎温存,享受这难得的幸福团聚时光。
……
永安城大街……
皇甫翟站在街角一处,望着整洁宽敞的街道,以及熙熙攘攘的过往行人,心中是赞叹不已。
他踩着自己脚下的道路,轻声嘀咕道:“这路想必就是用水泥铺就而成,不想这种材料竟会如此的神奇,将道路延伸至尽头,令人心旷神怡……”
赞叹完水泥道路,皇甫翟的眼睛又扫向街道两侧,只见街道两侧每隔三十步距离,都摆放着一只竹编的箩筐,来往行人不时将手中的垃圾丢到箩筐之内。
这一幕也让皇甫翟感受到了永安城与他处不同,是一个秩序井然的城市,虽然城内百姓还不富裕,更无法与神都相提并论,可那份特有的氛围是在神都感受不到的。
再看来往行人脸上都洋溢热情的神色,更让皇甫翟感受到一个朝气蓬勃的城市正在慢慢茁壮成长。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一支全副武装的保安司巡逻队从街道正中一路小跑向皇甫翟方向靠近,路上行人见此立刻自觉的站到两侧,面带敬意目送他们从自己眼前经过。
皇甫翟也随大流闪到一侧,在那队士兵从自己身边经过时,深切感受到这支巡逻队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绝对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老兵。
“窥一斑可见全豹,仅一支保安司巡逻队就有如此气魄,前线正兵营更不必多说……”
由衷赞叹了那支巡逻队后,皇甫翟继续向大街西市走去。
“站住!说你呢!”
皇甫翟刚走过一条街,自己左侧忽然传来一阵沉喝声,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侧身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八品仕服的青年肩挎一个皮包,带着两名手持捎棍、腰挎短刀的衙役,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来。
就在皇甫翟心中在考虑自己犯什么错的时候,那青年却从自己身边经过,径直来到一队塞外胡商跟前。
胡商见到青年,忙对他们恭敬的行了一礼,脸上满是讨好的谄笑:“官爷,您是找我么?”
仕官指着那胡商肩上扛着的兽皮说道:“罗布,我问你,这些兽皮数量可有在商务司登记清楚?”
胡商罗布闻言,支支吾吾地说道:“当然登记了,司长汤业亲自敲的章……”
仕官闻言伸出手说道:“把文碟拿来,我要仔细检查一下……”
罗布一惊,忙道:“文碟,放在客栈里,没带在身上,晚点我亲自给你送去可以么?”
仕官摇摇头说道:“不行,罗布,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永安城做生意了,所有商人,通商文碟必须要时刻藏在身上随时接受检查,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是你们在这里做生意受到保护的凭证,也是缴税的证明,怎么能不带在身上呢?没带是吧?那行,你带我去你下榻的客栈,取来接受检查……”
罗布闻言,满头大汗,连忙将那仕官拉倒一边,小声说道:“官爷,您行行好吧,咱们做些小生意不容易,放过我一次行么?”
说着,罗布将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悄悄递到仕官手中,脸上挤满了哀求的神色。
仕官接过银子,掂了掂份量,随后不屑地冷笑一声,然后大声对身后两名衙役说道:“胡商罗布,当街行贿永安商务司书吏,按律……”
罗布吓的魂不附体,连忙捂住仕官的嘴阻止他说下去,苦苦哀求道:“官爷,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放过我这回吧,是我一时糊涂,不该这么做的,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仕官掰开罗布的手,叹了口气,举着那五两银子,对他说道:“罗布,你说你来永安卖皮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来不是让你赚的盆满钵满?怎么就会做出偷税漏税的事?
现在居然还学行贿了?我还以为你们草原部落的人淳朴实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若把你交给慎刑司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罗布低着头连连点头,小声回复道:“官爷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太贪心,求您念在我触犯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仕官摇摇头说道:“放过你?今天要放过你就是我的失职,不过念你初犯,重罪可免,但这要罚的钱免不了了……”
“要罚多……多少银子?”
一听说重罪可免,罗布总算放下心来,可一听要罚钱,顿时又有些慌……
仕官把五两银子丢回他手中,说道:“把你的通商文谍拿出来,到底要罚多少,还得看过才好下定论……”
罗布闻言,只好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文谍递到仕官手中。仕官接过文谍,打开查验了下上面的皮料数额,然后又从自己皮包内掏出一本厚厚的文册翻开查找比对。
等看完后,仕官露出一脸无奈地神情,不停指着罗布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什么好,给你次机会,你到底私藏了多少货进城?”
罗布退后两步,伸出一个手掌翻了两下,露出一脸羞愧的神情。
仕官会意,把文谍丢回罗布手中说道:“把剩下的货物去商务司补上吧,趁现在还来的及,你运气好,要再过几天可能就不是罚钱这么简单了,
法务司司长法忌最近在起草新的律典,凡是违法乱纪者都要用以酷刑,什么面刺,挖眼凿鼻,削指断骨都是轻的!明白么?”
三十六 及时雨谢平安
……
“大周不是礼仪之邦么,怎么比我们草原部落还要野蛮?什么挖鼻凿眼,错筋断骨也只有十恶不赦才予以极刑,一般犯错也就一顿毒打啊,官爷,你莫要吓唬我啊,我就犯了这一次错,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吧……”
仕官的话让罗布吓的语无伦次,再三向仕官确认他口中所言可信度。
仕官闻言,对他说道:“这位法司长本就是情报司酷吏出身,极其推崇严刑峻法,不瞒你说,慎刑司审讯犯人的那些手段全是出自他手,只要进了慎刑司,甭管有罪没罪,反正不少一身皮你都不好意思说你去过慎刑司,
如今法大人被军督大人器重,新任了法务司的主官,你说他能不干些业绩出来让军督大人另眼相待么?这法不单单针对你们这些胡人,连自个儿人都一视同仁,
以后你要再敢偷税漏税,就不是现在罚些银子这么简单了,少说也要断手断脚,能捡回条命就烧高香吧……”
“连自个儿人都不放过啊,这简直就是六亲不认啊……”罗布哭丧着脸说道,“咱就是个商人,军督大人垂怜,允许咱来他老人家治下做些买卖,这次也就贪点小便宜少报了两车皮子钱,就想多换点铁锅、盐还有钉子回草原倒腾一番发点小财,也不至于断手断脚那么可怕吧?”
仕官说道:“你也别苦着这张脸了,其实这新律典本来十月就该出炉了,要不是秦先生压着,你现在这罪怕是早在慎刑司里吃尽苦头了……”
“做点小生意而已,不想还会把命给搭进去,这也太刺激了吧……”罗布绝望地说道,“还是秦先生明事理,不然这满大家缺胳膊少腿的,实在有伤大雅啊……”
仕官叹了口气:“不过,最终敲定新律典该不该执行的还是军督大人,说实话莫说你们,就连我们这些书吏也成天担惊受怕,
每次去法务司处理交接事情,我们商务司各个都是胆颤心惊的,现在军督回来,只希望秦先生能说服他,再好好改改这律典吧……”
罗布忙道:“是啊,希望秦先生能劝劝军督大人,好日子才过几天呐,千万别太出格了,这新律典一旦颁布,那得有多少人枉死啊……”
“好了,别说了,赶紧去商务司把漏下的税补交,再把该罚的钱交了,至少眼下还没那么严……”仕官说道。
“唉……”
罗布叹了口气,乖乖的向商务司方向走去,边走边哭丧着脸说道:“太残暴了,真是太残暴了……”想到可怕处,甚至夸张的落下泪来。
等仕官和罗布离开,皇甫翟立在原地仔细想了想,尔后踱步向街市一间茶楼走去。
“过于严酷的律法并不适合所有人,最终只会起到反作用,这位法忌法司长确实有些过了,希望军督大人能明白这个道理……”
思虑期间,皇甫翟已经步入了茶楼之内。
茶楼内墙壁夹层内的炭火将茶楼烘烤的如同春季,驱散了冬季那浓浓地寒意。皇甫翟来到一张刚收拾好的桌子前,点了一壶茶和一盘茴香豆。
茶楼前台上一对爷孙正在说唱,女子一身棉衣细裹,抱着琵琶轻拨琴弦,如同珠玉落盘,声声切切,时刻挑弄着在座宾客的心弦。
而那年长的老人则是用嘶哑的声音向茶楼内所有人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引的众人听的格外认真仔细。
“好~”
良久,一曲奏毕,茶楼内爆发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谢谢,谢谢大家捧场……”
爷孙二人连忙起身对茶楼宾客不停作揖致谢,然后少女拿起边上一个木盘,开始在茶楼内转悠起来。
宾客们也是纷纷慷慨解囊,一文两文的散碎铜钱很快就摆满了半个盘子,当中有甚至有几个充当十文的大钱,估算一下这半盘子至少不会少于一百文钱,算是收入可观了。
就在这时,茶楼门帘被人拉开,进来三个身披皮甲的军士,为首一个身高一米六的胖子,挺着个滚圆的肚子,一脸神气的走到靠前的一张桌子前。
此人,便是后勤司通判谢平安……
只见谢平安带着身后二人坐下后,搓了搓手,万分嚣张的吆喝道:“茶博士,一壶上好的茶,两盘花生,两盘酥糕,一盘茴香,再来一碟瓜籽儿,快点啊……”
他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茶楼其他人的注意,感受四周投来羡慕的眼神,谢平安感觉自己腰板挺的更直了,为自己能多点几份茶点感到骄傲。
顿了顿,谢平安拍着胸脯对桌前另外两人说道:“看到没,这就是咱浔山儿郎的气度,出来吃茶点的功夫就把面子挣足了,在这一片谁不知道我谢平安的名号,徐指挥使把你俩调我身边磨练,真是便宜你们了!
以后跟着我,保尔等飞黄腾达,只要我谢平安有口吃的,是不会忘记自己兄弟的,今天公务繁忙,好不容易歇歇,这顿茶点我请,咱浔山男儿最讲义气!”
“谢通判威武!”
两名刚调到谢平安麾下的下属立刻恭维地拍了一句马屁,让谢平安心下更是受用,感觉自己都要飘了一般。
很快,谢平安点的茶点和茶水都茶博士被送到了桌前,在寒冷的冬季躲在茶楼里喝着热茶听着小曲儿,这日子对前半生饱经磨难的谢平安来说,是分外的满意。
六月份边军对塞外呼兰人的那场决战中,谢平安所属的后勤司大军在徐辉的指挥下,负责运送前线将士所需的粮草物资。谢平安所部兢兢业业,多次超前完成徐辉所交代的任务,将粮草军械准时送到陈庆军中,得到的徐辉甚至陈庆的赞赏。
东部草原的霸主之争结束后,谢平安也获得了不少犒赏,虽然无法和前线作战的正兵营将士相提并论,但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满足。
有了钱后,谢平安花钱也开始大手大脚,时不时请自己属下一起吃饭喝酒,日子过的也是非常惬意舒坦。
等谢平安三人有说有笑将一壶茶喝空后,台前爷孙俩又是一曲奏毕,茶楼内再次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不错,不错……”
谢平安望着那少女不住点头,两名下属见到自己上司这模样,顿时小声窃笑起来。
这段时日,谢平安总是找各种理由来这座茶楼喝茶,其实是对那弹琵琶的少女动了心思,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那少女端着盘子向宾客绕了一圈,然后怯生生来到谢平安跟前,小声说道:“谢大哥……”
“甭说了!”不等少女把话说出口,谢平安大手一挥,尽显王霸之气,豪气万千的说道,“我浔山男儿各个都是侠心铁胆,我谢平安又岂能丢了我浔山的脸面?”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大钱郑重的放到木盘之中,脸上满是雄迈的神色。
少女欠身对谢平安行了一礼,小声说道:“有劳通判大人时常照顾,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
谢平安回道:“陈姑娘不必多礼,只要有我谢平安在,是不会委屈你们爷孙俩的,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谢平安,只要我谢平安能办到的,绝对义不容辞……”
“谢通判此言可当真?”陈姓少女闻言眼前一亮,激动地说道。
谢平安拍着胸脯说道:“那是当然,我浔山男儿一言九鼎,陈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少女忙把木盘放到一边,然后双掌平端额前,当着全茶楼的面对谢平安行了一个万福礼。
谢平安忙伸手想去扶,但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好神手虚空向上抬了抬说道:“陈姑娘,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干嘛行此大礼啊?”
少女起身对谢平安说道:“谢通判,小女子正好有一事相求,请谢通判成全……”
谢平安说道:“陈姑娘请讲,只要我谢平安能办到的,一定鼎力而为!”
少女说道:“小女子想进颐轩雅苑,可否请谢通判成全小女子?”
谢平安闻言一愣,奇道:“陈姑娘,你说什么?想进颐轩雅苑?这是为何啊?”
少女回道:“回禀谢通判,小女子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要钱也不能去那种地方啊……”谢平安说道,“更何况颐轩雅苑哪有这么容易进去啊?对了,你要多少钱?我谢平安给你想办法凑好么?”
少女摇摇头说道:“不,谢通判,小女子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已经帮了我和爷爷很多了,如何能再要您的钱,
小女子曾听军督大人所言,女子当自立,所以想凭自己本事赚钱,我哥哥去年被胡人打瘸了一条腿,我必须要给他准备好娶亲的彩礼钱!否则我陈家就要绝后,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亲。”
谢平安闻言沉默了,望着少女那倔强的眼神,又看了眼一脸憔悴的老人,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答应你,我浔山男儿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有收回的道理?你且在这里稍待,最多半个月,我就把消息给你传来!”
少女闻言连忙拱手拜谢道:“小女子多谢谢通判,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谢平安挺直腰板傲然说道:“时候不早了,本通判还要回司里覆命,陈姑娘,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对自己两名下属使了个眼色,结了茶水钱后,一起步出了茶楼。
不过一出茶楼,谢平安心下就慌了。
“我该找谁托关系去啊,这颐轩雅苑哪有这么好进啊,唉……”
原来之前在茶楼内,谢平安所言一切都是吹牛的,他根本就没有认识颐轩雅苑的人。
“看来,还是得找少云想想办法了……”
无奈之下,谢平安还是决定找自己弟弟卓少云想想办法,毕竟他位高权重,比自己有路子的多。
三十七 法儒之争
……
“墨者见过钜子……”
在皇甫翟饮茶休息的功夫,墨者朱增麟来到他桌前小声打了个招呼。
皇甫翟冲他平静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到边上。
待朱增麟落座后,皇甫翟才开口问道:“这些时日你们待在远东还习惯么?”
朱增麟点点头:“冀州确实与大周其他各处不同,军督府治下各府都很照顾我们,而且这里的风气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到处都充满了希望……”
皇甫翟说道:“这里就是墨家的庇护所,军督大人已经答应我,会对墨家予以足够的保护,只要你们能遵守这里的律法……”
“嗯……”
朱增麟应了一声,尔后陷入沉默之中。
见他这副模样,皇甫翟疑惑地问道:“怎么,你有心事?”
朱增麟想了想,还是对皇甫翟说道:“钜子,永安新开的学堂正在招收授师,墨者想前去应聘!”
皇甫翟说道:“这是好事,你想教书育人,我又怎么会阻拦你?更何况在这里生活也需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并不能总是接受别人的施舍和接济,你虽然身有残疾,但我相信你的学识足以教授入学的孩童成才……”
朱增麟闻言,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甫翟见此又加了一句:“放心,从今以后,你所获所有收入都由自己分配,不必再上交给我了,这条铁律就从我皇甫翟开始,彻底废除吧……”
朱增麟摇摇头,忙道:“不是的,钜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教授学生的时候向他们传输墨学之道?
这几日墨者都在城内各处学堂看了,那些授师都在主业之余,向学生传授儒学、法学、道学等各学派的知识,而军督府也未曾阻拦,可见军督大人治下并不拘束学派成见,
钜子,这是个机会,将墨学理念发扬光大的大好机会,墨者请求钜子允许墨者向那些学生传授墨学理念,将墨家大同显学散播天下!”
皇甫翟似乎早料到朱增麟会这么说,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对他说道:“你还是不愿放弃么?你觉得墨学适合眼下传播么?”
“为什么就不合适传播?”朱增麟反问道,“钜子,法家、道家、甚至杂家都能登堂入室,为何我墨家就不行?要知道我墨家显学比那些大家都要进步的多,求钜子允许墨者能将墨学在永安城下发扬光大!”
皇甫翟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军督收留你们已是仁至义尽,现在你们应该开始崭新的生活,为何还要再节外生枝多生事端呢?更何况,儒、道、法各家授课都经过军督府批准的,墨家被军督府允许授学了么?”
朱增麟忙道:“钜子,墨者知道您跟军督大人关系非同小可,只要您开口,墨者相信军督大人是不会反对的,何况我墨学真的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啊,求钜子为了墨家将来,求军督大人允许墨家授课吧……”
皇甫翟说道:“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至少眼下,墨学绝对不能在民间传播,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本本分分做你该做的事,莫要再把心思浪费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钜子……”
朱增麟不甘心还欲再说,皇甫翟却起身向茶楼外走去,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为什么,好不容易迎来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钜子,你到底在想什么?”望着皇甫翟离去的背影,朱增麟脸上是万分的不甘心,“不,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放弃建立一个墨之国度的理想!”
……
当夜,军督府后院之内……
为了给刘策接风,许文静、秦墨、叶斌、法忌、霍青、卫稷以及一些女眷一道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围在客厅之内吃饭。
霍青拉过拓跋月,嬉皮笑脸的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来,我给你介绍下,拓跋月,我的未婚妻,打算下月就成亲,到时希望军督大人和姐姐能做我们证婚人,月儿,还不见过军督大人……”
拓跋月闻言,立马冲刘策拱手施礼,豪爽的说道:“不想军督大人比传闻中更加俊朗,拓跋月这厢有礼了!”
刘策打量着这名英姿飒爽的异族少女,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对霍青说道:“你眼光真不错,这女孩很适合你,一点都不做作,很好!”
“让军督大人笑话了……”霍青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月儿刁蛮的很,成日舞刀弄枪的,好是令人烦恼。”
“哼……”拓跋月闻言,轻哼了一声,然后指着霍青说道,“谁让你武功这么差?告诉你,洞房花烛那天你若还是输给我,就自己去书房睡吧……”
霍青闻言,苦笑着摇摇头,对刘策表示无奈。
刘策望着这对欢喜冤家,心里也是舒了口气,霍青就要成家了,他当然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也算是对当年在幽州死去的黄敢一个交代吧……
想了想,刘策对霍青和拓跋月二人说道:“二位,本军督就先提前在这里祝贺你们,介时本军督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大典,对了,拓跋姑娘,听闻您的父亲是蒙洛帝国的……”
拓跋月闻言立马说道:“没错,我父亲就是蒙洛帝国的帝王,拓跋宏业,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与我没关系,我只知道我要追随的人是我未来的丈夫霍青!”
拓跋月这番肉麻的话说的是异常自然,毫无半点做作之态,不由让刘策对她也是刮目相看。
“军督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就在这时,卫稷凑了过来笑着对刘策说道,“今晚,咱一定要喝个三百杯才行,冀州的酒水就是够劲儿,很合本王的胃口……”
刘策笑道:“既然王爷喜欢,那就请王爷多饮几杯,对了,为何不见公主殿下?”
卫稷说道:“这丫头还在修改她那什么职田法呢,自从天下大乱的消息传来后,这丫头真的变了一个人似的,认为天下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均田败坏所致,她势要完善职田法,让百姓世家人人有地种,唉,这丫头……”
刘策点点头,也不再过问,事实上有些时期这职田法也未必不能执行,关键问题就是需要设立一个监督执行司部,以避免职田吞并民田的现象发生。
过了一会儿,刘策又问道:“对了王爷,你和您的夫人他们都已经搬到永安了么?”
卫稷点点头:“多谢军督大人挂念,我夫人以及儿子还有仆人都已经安置妥善,以后啊就不走了。”
说到这里,卫稷又摆出一副料事如神的态度对周围所有人说道:“看到没有?本王说的没错吧?大周早晚得乱,还好本王跑的快,不然鬼知道会不会被战乱波及呢……”
“王爷英明……”
周围所有人都适时的恭维了几句,让卫稷顿时感到自己又飘了起来。
这时,法忌捧着厚厚一本起草的《冀州律典》来到刘策面前说道:“军督大人,为时一年多的新律典已经完本,请军督大人过目,如若满意,属下就立刻登报昭告天下,明年二月前,整个军督府治下皆实施此律法。”
刘策接过《冀州律典》,刚要翻开看去,秦墨却率先站了出来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请听属下一言,这新律典过于苛刻,暂缓发布,还是请法务司仔细修订后再做决定!”
法忌反驳道:“秦先生,新法虽严,然如今正是天下大乱之际,若不以重典施压,如何维持冀州以及塞外各处治安?”
秦墨说道:“在下明白法司长意思,但是,凡盗窃五文钱以上者,皆要脸上刺青,这是否过分了?还有,对任何犯罪嫌疑者可不加审讯,率先实施重刑,又会否有失偏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孔圣孟公在世都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又如何能要求普通百姓呢?在下也并非反对新法颁布,只是能不能再合理一些?
过于严酷的律法会让百姓感到害怕,整日活在高压之下,又如何能安居乐业呢?”
法忌回道:“所谓民不畏法,国之必亡,如今大周眼下的局势就是罔顾律法造成的,不施以雷霆手段,怕是很难再能回天,
新律典就是要让百姓和官宦畏惧律法,只要他们兢兢业业不违反法纪,这新律典又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呢?”
秦墨叹道:“法司长,在下认为,你还是再仔细斟酌一下吧,如今冀州各处都在发展,你这律法要是一颁布,怕是很多人都会想着法子逃到外省去了,
而且外省的人才也不会再来冀州替军督府效命了,这会给军督大人即将正式开堂设府带来不少阻力啊……”
法忌正待再说,刘策却合上了律典递到了他手中说道:“法司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但是,这本律典许多地方实在不符合眼下实际,还请您回去仔仔细细的修改一下,等修改完毕后再亲自送我手中吧……”
“属下遵命……”
听刘策这么说,法忌也只好无奈地应了一声接回律典,看样子刘策这态度已经表明自己是站在秦墨这一边的,那句修改就已经告诉自己他对律典上的内容很不满意。
而秦墨见刘策也反对新律典颁布,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如果刘策答应法忌新律法执行,其他先不说,光在冀州所有的儒生怕是都得遭殃,甚至会血流成河。
当然,秦墨并不是为那群儒生考虑,他也恨那群成日只会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的酸儒,但从没想过要他们的性命,只想慢慢改变他们,让他们做个有用的人而已……
三十八 开源之法
……
“上菜啦……”
府内侍女一声轻吟,热气腾腾的酒菜立刻送到每人的席案前,随后宋嫣然轻踩碎步缓缓来到刘策身侧的席前,与夏妙音邻桌而坐。
在军督府内,没有那么多世俗礼仪,男女皆可以同时出现在席案上,不必顾忌一堆世俗礼仪的羁绊。
刘策和姜若颜一起举杯,对在座诸位点头致意,众人也连忙予以回酒,很快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欢声笑语不断在客厅之内回荡。
酒过三旬,刘策忽然对叶斌问道:“叶先生,胤……叶公子这些时日可曾安好?”
叶斌闻言,放下酒杯拱手对刘策说道:“多谢军督大人关心,小弟他很好……”
刘策点了点头,又望着叶斌这个“妻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为好,仔细想想还是该咋样就咋样吧。
边上的姜若颜发现刘策面色变化,便默默夹起一片已经驱除腥味的薄薄羊肉,缓缓放到刘策碗中。
这时,霍青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能否求您一件事儿?”
刘策点头问道:“但说无妨……”
霍青举起酒杯说道:“军督大人,我想在塞外建个马球场,还望军督大人批准……”
刘策一听,双眼一颌奇道:“马球场?霍青,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建个马球场?你打的什么主意?”
霍青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所有土地都拿来种地是不是太单调了,就权当是找个乐子吧……”
刘策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乐子可真够奢侈的,知道建个马球场要多少钱么?不是围个场地搬几把凳子就成了!还要有人和马严格训练,你养的起么你?”
霍青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末将其实已经打听过了,这马球场除开土地外,七七八八还需要二十万两银子的前期投入,所以我想请军督大人也一起入股,顺带指点指点马球队怎么训练……”
“你这是想拉本军督下水?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本军督是绝对不可能,也没有时间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土地是你的,想建什么你自个儿决定就是了!”
刘策虽然嘴上不断吐槽着霍青败家,但心里其实是相当支持霍青这样有理想的少年郎……
虽然刘策才回到永安一天时间,但并不代表他对自己治下的情况一无所知,尤其是自己军中将士。
在这个主要是以农业为本的王朝来说,穷人获得土地后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种植庄稼养家糊口;富人选择多了些,可以雇佣佃农种植坐收地租,也可以改种其他经济作物,比如花椒、桑叶、烟草、茶树等,唯一共同点都是指望土地里生出东西获取财富,却从未想过土地本身就能创造财富,哪怕这块土地再贫瘠都可以。
而霍青的想法确实走在了大多数人的前面,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马球场所能产生的利润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眼红,那可比种地赚的多了。
见刘策不反对自己建马球场,霍青当即激动的答谢道:“那就多谢军督大人成全……”
“先别急着谢……”刘策挥手止住他,“咱话先说前面,本军督曾言,军功获得的土地优先种植五谷之物免税一年,接下来三年只需交完税一半,但用于商业用途的话,税率会在一至五成浮动,除了第一年税率减半外,没有其他任何优惠,你可想好了?马球场的税少说也在三成以上的……”
霍青闻言笑道:“军督大人放心,这些末将自然都懂的,一定会按时纳税,不会拖欠军督府一文银子……”
刘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尔后又问道:“那么还有个问题,你有这么多银子办马球场么?听闻你义父的家人都在永安城内需要照料,这开支也不小吧?总不能把这次出塞的收入都投进马球场吧?”
姜若颜听闻刘策的话,忽然开口说道:“夫君,若颜手中还有些积蓄,不如一次交给霍将军去办马场可好?”
刘策闻言眉头一蹙,侧头望着姜若颜,却见姜若颜此刻正对自己微笑,不由松弛了下紧绷的情绪。
不想,霍青却笑着拒绝了姜若颜的好意,对她拱手说道:“多谢夫人一番心意,然银子的事,姐姐已经答应会资助,也算是入股马球场的股东……”
此话一出,刘策和姜若颜各露诧异之色,齐齐望向侧座下席间正在喝茶的宋嫣然。
宋嫣然发现刘策等人向自己看来,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和夏妙音跟拓跋月说着什么笑话,顿时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
霍青继续对刘策和姜若颜二人说道:“姐姐真是聪慧无比,而且眼光长远,城内各行各业她都有涉猎投资,西市四家新开的胭脂水粉店都有姐姐的股份,
还有那些酒楼、摊位、布料坊,另外城郊的畜牧场也是,都有姐姐助资入股的身影,霍青真是对姐姐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番话一下来,先不说刘策怎么想,反正姜若颜却是异常的紧张,手心甚至捏出了一把汗来。
威胁,宋嫣然的处事阅历比自己太有经验了,以前姜若颜没发现,但经过这次长达近一年的旅途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嫩了,除了空有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根本没帮到刘策任何事……
而刘策,则是直接起身来到宋嫣然面前坐下,一脸笑意看着她。
宋嫣然被刘策盯的有些不自然,连忙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
刘策摇摇头说道:“嫣然,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理财天赋,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宋嫣然闻言,嘟嘟嘴说道:“你都知道了?”
刘策点点头:“自然,听说嫣然你在城里各行各业都有股份投入,怎么,府里得钱不够开销么?”
宋嫣然叹了口气,小声对刘策说道:“刘大将军,你是真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府里虽然富裕,但也不能总这么坐吃山空吧?不想法子开源下,如何长久维持眼下的生活呢?”
渐渐的,刘策从宋嫣然口中了解到宋嫣然为何会在各行各业入股的来由了。
宋嫣然,名门弃女,自小就在市井中长大,可谓是在饱受人世冷暖,在遇到刘策后,才改变了人生际遇,对此她是格外珍惜眼下所拥有的这一切……
对于定居在军督府内每一个人,哪怕是个下人,宋嫣然都会尽全力不亏待他们,无论是姜若颜还是夏妙音、薛如鸢,都会极尽所能和她们好好相处,她们想要什么,提什么要求,宋嫣然都会尽力满足她们。
不过,这是建立在经济的基础上,虽然刘策将家里所有财产都交给宋嫣然支配,足以说明刘策对她的信任。但是自小吃尽苦头的她明白刘策所拥有这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不能再给他增添负担,与是就想到拿府里的钱再去投资获取新的财富,这样也不至于府内账面上的数字一日日减少。
好在现在冀州各处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紧缺,加上军督府行政透明有效率,不用担心自己投的钱会被骗走。这才给了宋嫣然赚取财富的机会,便将家里闲置的钱财拿到市场上投入到新开的各行业之中。
现在包括永安城那新开的“颐轩雅苑”都有宋嫣然不少股份,而且夜市试运行以来至今几个月,宋嫣然已经从“颐轩雅苑”中收获了十几万两白银的利润。
说实话,原本宋嫣然是想以刘策的名义投资入股各业,可她怕这么做对刘策的影响不好,才不得已用自己名义。
“毕竟姜姐姐名门之后,如今又是诰命夫人,她的生活质量不能有半点下降,能满足她的是一定要全力满足的,还有夏姐姐,在塞外受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也不能太过薄待,薛姐姐也是如此,
还有一堆下人也要支付他们薪水,过节什么也总该表示一下吧?对了,还有那三条蠢狗也是这样,刘大将军,你说我说的有道理么?”
听完宋嫣然的话,刘策默默点了点头,深情地说道:“嫣然,辛苦你了,有你操持这个家,真的很让我安心……”
宋嫣然看着刘策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抿嘴“噗嗤”一笑:“刘大哥,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用你的钱再生钱,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啊,不过我现在可是很富哦,咯咯咯……”
“呵呵……”
刘策无奈地笑了两声,他当然不会在乎宋嫣然这种做法,反而还十分支持,对这种懂得开源、节流,替自己分忧的女子,哪怕在前世现代化时代,刘策也没遇到过几个。
良久,刘策抓起宋嫣然的手,望着她小手上依旧留有淡淡的残茧,心中下定了决心。
“嫣然,你放心,我刘策将来是不会辜负你的……”
听刘策忽然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语,宋嫣然俏脸一红,心中一暖的同时,连忙将手从他手中挣脱说道:“刘大哥,你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的……”
刘策淡淡一笑,仔细望着宋嫣然那张精致细腻的脸庞,轻点额头,然后起身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全程目睹刘策和宋嫣然亲昵之态的姜若颜,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自正式成为刘策妻子后,似乎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了,心中对宋嫣然莫名起了没来由的敌意,总觉得她会在将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而坐在席间的许文静也是暗中注视着刘策和宋嫣然的举动,见刘策回到姜若颜身边,他那深邃的眼眸转动了几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十九 惧内
……
深夜,喝的醉眼惺忪的卫稷在军督府侍卫护送之下,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向自己府邸走去。
卫稷的府邸离军督府并不远,只要两条街就到了,所以他这次赴宴也没坐马车,只是步行,权当是欣赏永安的民风奇景了。
“本王没醉,你们不用扶本王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到了府邸大门前,卫稷忙让搀扶自己的侍卫回去早些休息,言自己没事。
可侍卫还是不放心,生怕卫稷有个意外,连声说道:“王爷,还是让卑职送你进府见过王妃吧,至少也该有个人来接你不是么?”
卫稷闻言,摇摇手说道:“你们放心吧,本王真的没事,这不都到家门口了么?还不放心呐?”说话间,卫稷那肥胖的身体摇摇晃晃,侍卫赶忙上前扶住他。
侍卫见卫稷这副模样,又劝道:“王爷,卑职还是不放心,就让卑职送您入府也能安心回去跟军督大人交差……”
卫稷正待再说,忽然紧闭的府邸大门被打开了。只见大门跑出两个王府家丁,出得大门后,恭敬的站在两侧……
不一会儿,一名二十多岁,气质非凡、衣着华丽的女人缓缓迈过门槛,来到了卫稷等人跟前。
前一息还喧闹不止的卫稷在看到这女人后,立马站的笔直,观他那神色,似乎酒也醒了不少似的,让送他回家的两名侍卫也是啧啧称奇。
“卑职见过王妃……”
两名侍卫恭敬地对那女人行了一礼,这位便是卫稷的结发妻子,王妃沈碧。
沈碧悠悠欠身回了一礼,对两侍卫说道:“有劳二位护送王爷回府,如不嫌弃就请入府,让妾身为你们泡杯茶歇息一下再回军督府覆命吧?”
侍卫忙拒绝道:“多谢王妃款待,这份心意我等心领了,如今王爷安然回府,我等也该回军督府覆命了,请王爷和王妃早些安歇,卑职告退……”
说完,两名侍卫转身就要离去,沈碧见此连忙唤住他们:“二位请留步……”
侍卫闻言,回身拱手说道:“敢问王妃还有何吩咐?”
沈碧挥挥手,让一名家丁将手捧着的一个木盒,递到二人跟前说道:“二位小哥护送王爷回府辛苦,妾身这也没什么准备,特做了些糯米豆沙馅的团子,权当是答谢二位的一番心意,请二位小哥务必收下……”
“这……”
两名侍卫闻言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阵,一时不知该不该收下。
“二位小哥,是嫌弃妾身的礼物太轻么?”沈碧见他俩言语,立马又问道。
“收下吧……”卫稷见此,小声对二人催促道,“真的只是一些吃食,不算受贿!算是给本王一点颜面,收了赶紧走吧……”
两名侍卫听卫稷这么说,这才恭敬地从家丁手中接过木盒,答谢道:“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沈碧轻轻点点头,然后走到卫稷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柔声说道:“王爷,臣妾为您准备了醒酒茶和热汤,等喝完洗个澡就早些安歇吧……”
听着沈碧的话,卫稷大冷天额头居然淌下一滴汗水来,连忙颤声对她说道:“有劳夫人挂念了……”
两名侍卫见人家夫妻在那里秀恩爱撒狗粮,十分明智的决定不做这个电灯泡,齐齐拱手说道:“王爷,王妃,你们早些安歇,卑职就先回去覆命了……”
说完,两人捧着食盒当即转身离开了卫稷府邸。
等两名侍卫一离开,沈碧就挽着卫稷和家丁一起,步入了府门,那扇王府大门也被家丁重重合上了。
“王爷,臣妾想问一句,这军督府的酒好喝么?嗯?”
“啊……痛痛痛,轻点儿,轻点儿啊……”
一进府邸,沈碧挽卫稷的手掌忽然掐抓住他的手臂肌肤,用力一扭,痛的卫稷惊呼呻吟不止。
周围两个家丁见此,立马别开眼,默默地离开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沈碧神色一敛,一把拧住卫稷的耳朵,单手插腰说道:“跟你说多少遍了,出门在外少喝酒早点回府,结果你看看你自个儿,每次把本宫的话当耳边风,这都什么时辰了?满身酒气,还要本宫伺候你么?嗯,给我进来……”
说着,沈碧拧着卫稷的耳朵一路向客厅走去,可怜卫稷痛的面色扭曲,只是能任其摆布,嘴里是不停讨饶。
一路来到客厅后,沈碧这才松手,径直坐到主椅上,单手重重拍在茶几上,冲捂着耳朵吹凉气的卫稷大喝一声:“给本宫跪下!”
话音一落,卫稷本能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的委屈,身体因为恐惧开始不停微微颤抖。
只见沈碧端起茶几上一碗茶,轻泯一口后对卫稷问道:“说,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卫稷怯生生地说道:“这不,汉陵侯回来,本王好歹跟他也一起共事快一年了,开心之余多喝了几杯,也不过分吧?”
沈碧冷哼一声,放下手中茶碗,又狐疑地问道:“你真的只是在军督府里喝酒,没有动其他花花肠子?”
卫稷闻言,忙道:“夫人哟,你都不是看到了么?那俩军督府的侍卫送本王回府的,这还能有假?”
说到这里,又小声嘀咕道:“再说了,身上银子都被你收了,就算有那心思也没那底气啊……”
“你说什么?大声点,没听清!”
沈碧听到卫稷所言前半句,倒也放下心来,可一听他后半句嘀咕,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卫稷沉声喝斥起来。
卫稷闻言忙解释道:“夫人息怒,本王是说只是喝喝酒聊聊天,大伙一块儿热闹热闹为汉陵侯接风,除此之外,没其他心思……”
“哼,谅你也没那个胆……”沈碧轻声念叨一句,又问道:“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该不会只是喝酒聊天吧?对了,你不是说军督大人答应给你一万五千亩地么?你有没有问他要?”
卫稷闻言,忙向沈碧地方挪了几步说道:“夫人这你就放心吧,军督大人我还不了解么?一言九鼎,承诺给本王的东西就一定会给的,你担心什么啊,再说咱这住的宅子不都是军督府安排的么?可不比在固城舒服……”
沈碧说道:“亏你还是个王爷呐,难道不知道只有拽在手里的东西才是靠谱的么?这承诺能值几个钱?你应该拿出王爷的架势问他理直气壮的要,越早拿到越让人放心……”
卫稷唯唯诺诺的嘀咕道:“就算这样,也不能今日提啊,汉陵侯刚回来,就当着那么多人面问人家东西,会被人看轻的,本王也是好面子的人不是……”
“你还好意思提面子?”沈碧见卫稷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算这样,你不会等人少的时候,悄悄跟他提啊?我说你这脑子成天都在想些啥东西?”
卫稷咂咂嘴,扭了扭身躯说道:“好了,知道了,夫人,下次我一定跟他提,不过我现在能先起来不,这地上凉,本王怕病了……”说着,卫稷作势就要起身。
“你敢起身试试!”
沈碧冷眼一瞪,吓得卫稷再次乖乖跪在地上不敢吱声,只能心下不停叫苦。
见卫稷老实地跪在地上不动,沈碧想了想,又问道:“我且问你,今日在宴会上,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赚钱的行业,这些时日本宫在永安城内逛了逛,这里氛围不错,家里那么多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去一部分生钱,也不能总指望田亩这块租税……”
卫稷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连忙爬到沈碧膝盖前,一脸堆笑地说道:“夫人你这么想就对了,如今这冀州各处都在搞什么发展,各行各业都还有不少的空缺,
这时有钱的话,赶紧投进去,保准赚的放屁油裤裆,知道汉陵侯那未婚妻,宋嫣然宋姑娘不?人家可是有眼光,早早把钱投到各行各业中去,以后只要盈利怕是光吃股份红利,一年就有好几百万两银子收入呢,
其他不说,那颐轩雅苑知道不,短短四个月时间不到,就有十几万银子进账,这可比种地收租靠谱多了,哎呦,本王听了真是眼红呐……”
沈碧闻言也心动了,盯着卫稷的胖脸问道:“那还有其他什么可以赚钱的,来钱快的那种……”
卫稷说道:“当然有了,今日在赴宴的时候,本王还真探听到一桩好买卖,军督大人身边有个叫霍青的鬼才妖孽,他想建个马球场,如今缺钱需要有人投资,本王决定和他一起干,来年开春去塞外选址。”
“马球场?”沈碧闻言眉头一蹙,“那东西也能赚钱?”
“当然能了……”卫稷立马开始解释起来,“这次马球场不比以往,非常的大,怎么也得容纳万把人,你想一场马球塞下来,就算只坐满一半人观赏,这卖票的钱都能数到手软,就算一张票只赚十文钱,五千人就有五十两,
一天两三场下来,一百两银子就到手了,听清楚了,这还只是票钱,蝇头小利而已,如果再在马球场附近支起几个摊子卖点吃食啥的,是不是也是一笔收入?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两个地方,那才是大头获利,一个是赌球,一个是广告赞助,有了这俩,用不了多久,光这马球场收益,一年到头您就只干一件事,除了数钱还是数钱!”
听了卫稷的话,沈碧早就按捺不住了,赌球她还是能明白,但这“广告赞助”是啥意思她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
“那需要多少银子?还有广告赞助又是什么?你给本宫说清楚!”沈碧急切地问道。
四十 卫稷一家
……
“这广告赞助啊,这么跟你说吧,你看街市上那些商铺了没?大大小小各有各的店号,你说做生意的都图个什么?还不是图财呗?
要想图财,就得把自个儿店铺的名号打出去,让更多人都知道,你想他们要是把自己的店号什么的塞到中意的马球队身上,然后再登报宣告天下,不是都知道有这么个店号了么?
到了那时,马球队就可以问他们收钱,球队也就都有了大量稳定收入,而马球场也能从中收获巨大利润,总之到时就等着数钱吧……”
卫稷将自己从刘策地方听来的那些意思,尽量简单的向沈碧解释起来,希望她能听懂,说实话,卫稷也不明白这广告赞助到底有什么效果,反正一定有钱赚就对了。
而沈碧听完卫稷的解释后,仔细想了想,虽然也不明白“广告赞助”什么意思,但潜意识里已经感受到这是个相当高端的东西,只要能赚钱发财,她也无所谓了,就当已经听明白了。
想到这里,沈碧一把甩开卫稷搭在自己膝盖上的肥手,沉声问道:“那这马球场需要你出多少钱?”
卫稷忙道:“前期投入不多,只要十万两就能有两成股份……”
事实上,马球场前期投入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两撑死了,而且有宋嫣然和霍青以及叶斌的入股,卫稷最多只出两三万银子就行了。
之所以报多些,就是想趁机多藏些银子好偷偷去挥霍玩乐。自他半道回固城接上沈碧和他儿子卫烨一起远赴冀州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搞来的二百多万两银子就全部被沈碧充了“内库”,自己又变成身无分文的穷酸王爷了。
没钱的日子是难受的,尤其是曾经有钱现在又没钱的日子,更是让卫稷难以适应,所以他现在想方设法要从沈碧地方骗些钱来花花……
沈碧闻听所要入股费用那么贵,顿时惊呼道:“十万两?才两成股份,要这么贵么?”
卫稷忙道:“当然了,这么赚钱的行当然得要大把银子投入了,你想想看,买马匹要钱么?草料要钱么?马球队组建训练也同样要钱,场地维护也要钱,宣传登报同样要钱,
这些都是必须要投入的,要想一分不花等着银子从天上掉下来?你觉得这可能么?总之这入股钱必须要出!”
沈碧还是犹豫地说道:“十万两银子都能开两座三层酒楼都戳戳有余了,是不是太贵了……”
“不同意啊?那算了吧……”卫稷一见沈碧心疼出钱,顿时摆出一副无所谓地神情,“实话说吧,这还是人家汉陵侯给本王面子让入股的,吵着要入股马球队的人都能从军督府排到永安城门口,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后悔了可别怪本王没提醒您……”
沈碧见卫稷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又信了几分,然后对他说道:“那好,明日我就把银子给你,早点入股马球队……”
卫稷心中一阵狂喜,但脸上依旧平淡如常:“嗯,这事确实得快,明日若不办完,鬼晓得是不是这入股名额会被其他人占了……”
沈碧望着卫稷的神色,心下沉思片刻,忽然开口说道:“那好,明日本宫和你一起前去军督府拜见军督大人,正好瑛儿也有事,索性一块前去吧……”
卫稷一听,忙道:“夫人,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算什么,你把银子交给本王,本王带着瑛儿去不就行了么?”
沈碧摇摇头说道:“这么大的事儿,本宫不放心,还是亲自到军督府了解下比较好,放心,银子还是会带上的……”
卫稷顿时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夫人,你还信不过本王不成么?”
沈碧冷哼一声,瞥了卫稷一眼说道:“你还真说着了,本宫还真信不过你,万一你在骗本宫,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我怎么会骗夫人呢……”卫稷闻言,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声,这精神也萎靡了下来。
沈碧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对卫稷说道:“好了,你也别跪着了,赶紧起身收拾下,天色不早了,我在书房给你备好了被褥,你就在那将就一夜吧……”
“啥?凭啥又睡书房?”卫稷闻言顿时又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
沈碧冷冷地说道:“你这浑身酒味,本宫可受不了,就当是你喝醉的惩罚,下次要再敢这么晚回来,你连书房都甭想睡,让你在府外待一夜信不信……”
卫稷闻言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吱声,望着沈碧进入内屋后,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按了按自己已经发麻的双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婆娘,真是难缠,不行,明日个我必须想办法让汉陵侯替我掩护下,哎呦,我这腿……”
长时间跪在地上,卫稷这乍一起身刚走一步,顿觉脚底一阵发麻,只能扶着茶几坐到椅子上,不断搓着自己的肥腿。
“父王,你又挨娘骂啦?”
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少年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卫稷跟前,这人就是卫稷和沈碧的儿子,也是卫稷的唯一的骨血,卫烨。
“兔崽子,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卫稷沉声喝道。
卫烨笑着说道:“父王,儿臣不是关心你嘛,早说了让你不要喝酒,你就是不听,这下呢,又挨罚了吧……”
被儿子一顿奚落后,卫稷岔开话题说道:“少说风凉话,本王问你,今日学堂都教了什么,授师布置的功课完成了么?”
卫烨说道:“当然完成了,对了父王,咱学堂新来了一个女师,就是那和我们一起来远东的宫姐姐……”
“是么?宫洁心?她居然还有这等学识,本王倒是小瞧了她……”卫稷闻言,眼里顿时露出一丝色眯眯的神情。
卫烨看到卫稷露出这种表情,神秘地问道:“父王,那宫老师可漂亮了呢,而且教的音律可动听了……”
“那是当然了……”卫稷咧着嘴笑道,“毕竟人家可是乐师坊出身的,那音律能差么?不单音律好,这舞跳的也好啊,尤其那身段……”
说到这里,卫稷不知在幻想着什么,甚至连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卫烨见此,眯着眼对卫稷说道:“父王,您说如果娘同意让宫师做小,你会不会将她娶进门呢?”
卫稷在体内酒精作用下,一时没回应过来,眯着眼睛开口说道:“那当然愿意了……”
不想,卫烨听闻后,顿时冲内屋方向大喊起来:“娘~父王想要纳妾啦……”
卫稷闻言,吓的魂飞魄散,一把拉过卫烨捂住他的嘴巴说道:“兔崽子,你想害死你父王啊?我卫稷英明神武,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小兔崽子……”
卫烨掰开卫稷的手说道:“不想让我娘知道也行,你得给儿臣些钱,儿臣答应学堂的学君,明日请他们去西市街玩耍,好增进些情谊……”
“本王哪来的钱啊……”卫稷闻言焦急地说道,“钱都被你娘收走了,想要你问她要去啊……”
卫烨失望地说道:“父王,你也太失败了,身为一个男人,这兜里没个叮当响,好意思出去见人么?”
卫稷一听,抬起手掌作势就要向卫烨扇去:“兔崽子,敢教训起你老子来了?你那么有本事,倒是从你娘地方搞点钱出来啊……”
卫烨连忙躲开,又对卫稷说道:“话说父王,你难道就真的没藏私房钱么?要真没钱,我就和娘说你前些日子在澡堂偷看女人洗澡了……”
“你在瞎说什么?本王什么时候偷看女人洗澡了?”卫稷连忙阻止卫烨说下去,“能不能不要乱说,让你娘听到会出人命的……”
讲到这里,卫稷还探长脖子朝内室张望了一阵,确定沈碧不在后,这才呼了口气指着卫烨说道:“不就钱么?记得别跟你娘说,不然你父王我明天就得曝尸街头了……”
卫烨拍着胸脯说道:“父王放心,儿臣最讲义气了……”
“义气个屁,就你这小兔崽子心眼最坏……”
卫稷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脱下自己靴子,拉起裤管,但见厚长的棉袜上缠着一圈长长的布袋。
将绑腿上的布袋接下后,卫稷从中摸出一些散碎的银子交到卫烨手中说道:“这可是你父王我吃饭的家伙,要让你娘知道的话,以后你就得对着你父王的灵位诉苦了,明白么?”
卫烨点了点手中散碎的银子,差不多有一两五钱左右,不由啧啧称奇,对卫稷竖起大拇指说道:“父王,你真行,这个法子都想的出来……”
“我容易么我……”卫稷默默将钱袋往脚上一绑,哭丧着脸对卫烨说道,“为了藏这些碎银子可算是绞尽脑汁啊,等你长大就知道你父王的难处了……”
卫烨闻言,嘴角一嘟:“父王你多虑了,儿臣才不会跟你这么窝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天色不早了,儿臣先安歇了……”
“唉,兔崽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给我回来……”
听完卫烨戏谑的话语,卫稷当即作势要揍他一顿,可惜卫烨目的达成,早就转身回自己屋子了,卫稷也只能干着急。
不过经过沈碧和自己儿子这么一闹,卫稷酒也醒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叹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先去书房将就一夜,顺道想想明天该怎么暗示刘策,另外许文静和焦络地方藏的钱也不能让她知晓喽,那可是本王赖以为生的最后乐土……”
伸了个懒腰后,卫稷哈欠连天的朝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