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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的风雨     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txt下载     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二 攻心

    ……

    “王晨!枉我如此信任你,对你属下杀死唐绝的事既往不咎,可你却是背叛我,你这个混蛋!”

    “背叛?呵呵,方达,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从我到云州城开始就是奉了军督府的命令,平息叛乱而来,我孟珙不过做了些我应做的事……”

    “孟珙?你是孟珙!”

    “不错,我就是孟珙,但你现在知道的太迟了,方达,你给城里的百姓带来多少磨难?

    不杀你不足以平息民愤,本将军就要用你的人头慰藉城中的百姓,来人,脱下去凌迟弃市~”

    “不,孟将军,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孟将军……孟将军……饶了我吧……”

    方达被士兵架着拖下了城墙,在不甘和绝望中不断开口声声求饶,直至声音越穿越远,消失不见。

    孟珙闭目沉吸一口气,回扫一圈站在城墙上的守军士兵,在接触到他们眼神一刹那,都缩着头不敢直视。

    “军士就要有一个身为军士的样子,过去的一切本将军也知道你们都有苦衷,会向军督大人向你们求情从轻发落,但从现在开始,

    希望你们能尽好一个身为军士的职责,你们吃的用的都是百姓缴纳的血汗钱,都听明白了么!”

    孟珙的话让城头守军都各自面面相觑,好一阵才稀稀落落的回道:“听从将军吩咐……”

    孟珙无奈的摇摇头,看样子想让这群人接受军督府的思想眼下还是不大实际,于是大声吼道:“把城门打开,迎远东军将士入城!”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了,程不识见到城头扯下的“方”字军旗,竖上来精卫烈鸟的旗帜后,知道城内已被孟珙控制于是大手一挥:

    “进城~~”

    “喝~~”

    “喝~~”

    “喝~~”

    五千军士喊着嘹亮的口号,再守军怯懦的眼神注视下,精神抖擞的步入了云州城门。

    十月初四,清晨,云州城收复,也宣告自九月二十五日至今,历时仅十日的地方军叛乱就此平息……

    十月初六,元阳城……

    郡守府内,许文静正奋笔疾书,专心致志的书写着一封信件,就在这时,左朔快步踏入府厅,一脸兴奋的来到他跟前。

    “军师大人,云州传来捷报,孟珙孟将军已经收复了云州城,隶元的局势已经彻底控制住了……”

    许文静闻言,只是抬头看了眼左朔,随后继续开始书写那封信件,脸上神情平静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喜色。

    左朔眉头一皱,对许文静小声说道:“军师,你听到这消息难道不该赶到高兴么?”

    “高兴个屁……”

    许文静轻骂一声,书写下最后一笔,将毛笔往桌上一丢,拿起纸张吹了吹,放在一旁等着晾干,尔后拿起边上的茶碗说道:

    “孟珙什么人?他要是传来败仗我才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有什么好高兴的?这烂摊子还不是我们自己拾掇出来的?现在不过是将功补过而已。”

    左朔咂了咂嘴,摇摇头说道:“但我们还是把隶元牢牢控制在手中了啊,军师所做这些还不是为了军督大人将来的大业么?”

    许文静舒服地点了点头,饮下一口茶说道:“这话说的在理,不过现在还不到太平的时候,隶元还有几只蟑螂需要料理……”

    “敢问军师大人,蟑螂是什么?”左朔问道。

    许文静没好气的说道:“就是一种虫子,南方夏天湿热天才有,你们北方天冷干燥,见不到的,反正挺恶心人的一种虫子,

    本军师的意思是说叛军是料理了,但缩在稽县的邢动这群残余势力也不能无视,命人通知孟珙,休整数日后,立刻打下稽县,

    直接将邢动等人就地正法,无需再来禀报……”

    左朔忙拱手应道:“遵命,属下这就找人去通知孟将军……”

    许文静又喝了口水,见纸上笔墨已干,取过来塞入信封,对左朔说道:“隶元的事基本已经结了,但我们也别闲着,是时候对付盘踞在黔州的世家势力了……”

    左朔闻言大吃一惊,慌忙劝道:“军师大人慎重,黔州乃是军镇重地,绝非如隶元这盘散沙可以肆意摆弄啊,这要搞不好,兵戎相见没准我们连隶元都要失去了……”

    许文静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道微弧:“你都能考虑到的事本军师又怎么会没想到呢?我这封信就是助军督大人掌控黔州的关键……”

    左朔望着许文静手中的信封,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就凭这么一封信就能助军督大人掌控黔州?”

    许文静放下信封,绕着桌案走到左朔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左朔啊,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处理一些事务的关键并非就一定要用刀用枪,最重要的是要靠自己的脑子去想,去发现,明白么?”

    左朔摇摇头一脸茫然的回道:“还请军师明示开解,属下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头绪……”

    许文静笑道:“我问你,黔州最大的势力是何人?”

    左朔立马回道:“这个知道,自然是总督章家寿了……”

    许文静摇摇头,又问道:“那除此之外呢?”

    左朔眉头一皱,仔细思索一阵后,双眼一亮:“莫非是玄武关镇军太守韩旷?”

    “然也……”许文静颌了下双眼,一脸阴笑着说道,“玄武关可是有足足二十万大军,这可是抵御塞外蒙洛人的精锐之师,

    军督大人对他们评价也是很不错,要是能让韩旷站在我们这一边,他章家寿算个屁!”

    左朔一脸黑线:“可是韩旷会好端端站到我们这边么?根本不可能的事啊……”

    许文静闻言,盯着左朔说道:“不可能?左朔,这话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在本军师的字典里还没有这三个字!”

    左朔低头说道:“军师大人息怒,都是属下一时失言……”

    许文静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这韩旷也算是沙场老将了,虽是文官出身,但也是一步一步从底层军士爬到今天的位置,

    平常手段自然是无法让他归心的,不过是人都有一身弱点,他也同样不例外……”

    左朔奇道:“那这韩旷又有什么弱点可寻呢?”

    许文静笑道:“这韩旷有一个文人最通用的毛病,那就是愚忠,对大周一直忠心耿耿,

    去年中原乱成一锅粥,各方势力或为权或为利,争的那叫尸横遍野好不热闹,可偏偏这韩旷却依旧稳守玄武关,

    继续替朝廷镇守着边关要塞,没有半点起兵作乱的迹象,像他这种人要对付起来实在是手到擒来……”

    讲到这里,许文静故作神秘的窃笑几声。

    左朔忙道:“军师大人,您就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我都这么明显的暗示了,你咋还不明白呢?”许文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左朔鼻子喝骂道,“是不是这几天和那花明月厮守不分,被美色迷失了心智,连脑子都没了?

    告诉你,女人这种东西你不能太放在心上,知道前朝殷辛是怎么亡国的么?其中一条就是过于沉迷女色,给了本朝卫煌可趁之机,懂么你?”

    左朔连忙解释道:“军师大人误会了,这些时日我根本就没碰过花明月……”

    “啥?没碰过?你还是男人么?”许文静睁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这么一个姿色诱人的尤物放在你面前,你居然无动于衷?简直是暴殄天物,你若不要送给我吧……”

    左朔顿时觉得脑子一片错乱,这情形是自己近女色也不是,不近也不是,反正许文静有的是理由数落自己一顿,索性就立在原地闭口不再说话了。

    许文静摇摇头,继续说道:“既然韩旷对大周这么忠心,那我们自然要在这方面下点功夫了,知道军督大人为何迟迟不肯脱离大周将官身份自立一方么?”

    左朔回道:“知道,军督大人好名声……”

    “放你x的屁!”

    许文静彻底暴走了,忍无可忍回身拿起茶碗向左朔重重甩去,吓得左朔抱头连忙退到一旁。

    “快两年时间了,你待在我身边到底有没有学到什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把你从马厩调到身边,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知上进的玩意儿,就该洗一辈子马!”

    等许文静气呼呼的发泄完,左朔低着头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抱歉军师大人,是属下太过愚钝了……”

    许文静深吸一口气,瞪了左朔一眼,开口说道:“那是因为军督大人还要借大周的余威获得更大的权势,顺道用这层身份与各方势力间相处能避免不少麻烦,

    试想一想,如果我们用军督府的名义让韩旷效忠的话,他是听章家寿的话,还是军督府的话?是认可军督府管理黔州,还是依然以章家寿马首是瞻?

    如果韩旷选择与章家寿为伍,那就是有负朝廷所托,不折不扣的一个奸臣,这种污点他承受的起么?”

    “高,高啊……”左朔伸出大拇指对许文静大家赞赏,“军师大人你这手真是高明的紧啊,这样能让韩旷左右为难,再施以压力转而投向军督大人一方,

    此事必然会引起章家寿反感,就此双方明争暗斗,最后我等渔翁得利,军师大人,属下真是对你佩服万分,区区一纸书信居然有这等奇效……”

    许文静点了点头:“你这说的还算准确,不过让两虎相争是第一步,最重要是稳住玄武关的军心为我所用,

    当年军督大人与玄武关将士共同抵御过蒙洛人,相信他们一定对军督大人的能力有所共知,

    只要我们再善加以利用这一点,一定能以最小的代价将黔州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六十三 狩猎

    ……

    等许文静把话讲完,左朔忙说道:“既然如此,军师不如让属下亲自将信件送到玄武关韩旷手中,也好早些有个试探的结果……”

    许文静摇摇头:“不,我们在隶元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暂时脱不开身,本军师已经安排好人手去执行这件事了……”

    “何人?”左朔问道。

    话音刚落,郡守府外就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进府厅就对许文静拱手施礼:“军师大人,您吩咐属下征集民夫,运送二十五万石粮草的事已经办妥,今日特来询问,该将这批粮草运往何处?”

    说话的人一身吏服,显得是彬彬有礼,正是去年吏员考核被选中的法务司司务,顾子严。

    许文静点点头,对顾子严说道:“子严,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件事要托你去办一下,不知你可否有这个胆量?”

    顾子严说道:“请军师将军示下,属下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

    许文静当即把那封写好的书信交到顾子严手中,并且嘱咐道:“我要你把这批粮草送至邻省黔州玄武关内,交给镇军太守韩旷韩大人手中,顺带将这份信交托给他,不知你有没有这份胆量?”

    顾子严接过信封,不假思索的说道:“属下能有幸为军督府效力,自然会全力以赴,请军师大人放心,只是不知何时出发?”

    “明日就出发吧……”许文静说道,“我给你一千士兵作为押运,务必尽快把粮草送抵玄武关内,做的到么?”

    顾子严说道:“请军师大人安心,属下一定会把粮草送抵玄武关内……”

    许文静拍拍顾子严肩膀:“那我也就放心了,切记这份信和粮草一定要亲手交到韩旷手中,莫让任何人着手,明白么?”

    顾子严作揖行了一礼:“如果军师大人没有其他事,那属下这就去安排起运粮草的事了……”

    许文静颌眼说道:“去吧,一路小心……”

    送走顾子严后,左朔忙凑到许文静身边说道:“军师大人,你为什么让这么个文弱书生去做这么重要的事啊?万一要是出了纰漏,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有,就算送粮草也没必要二十五石这么多吧……”

    “你懂个屁!”许文静喝止了喋喋不休的左朔,正色说道,“顾子严是谁?法务司的人,法忌那死人脸素来与我不合,总想着给我治点罪,你觉的他培养出来的下属会是省油的灯么?

    更何况就因为顾子严只是一名小小司务无足轻重,正因如此才最适合去办我交代的事,也不会让章家寿那老狐狸起疑心,退一万步说,

    就算顾子严把事办砸了,那也就损失一些粮草和一名司务,对我们而言并无过多损失,我们甚至可以以此为借口登报将事态扩大,

    还有二十五石粮食多么?算上半途人和牲口的消耗,到玄武关时也就二十万石上下,玄武关多少人?满打满算二十万人,这么一说粮食还多么?

    难道照你的意思是说送个百八十车?你当韩旷他们几个是没见过市面的土鳖么?真要照你说的这么做,怕是再有好感也要翻脸了,明白了么?”

    左朔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说道:“明白了,多谢军师大人指点迷津,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抄家……”许文静甩了甩袖子,一脸阴沉地说道,“是时候让那群士绅把贪我军督府的赈济粮连本带利的全给吐出来,

    明日开始,隶元所有士绅府院还有米店一律查封,我军督府的粮食也敢黑,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左朔吓的打了个激灵,悄声说道:“可是军师大人,你这样做怕是会再激起新一轮民变啊,

    何况除了固定几户士绅外,我们也没有证据说其他士绅米店贪墨了赈济粮啊……”

    许文静笑了:“要证据是吧?那咱就给他们写一份出来,而且这些时日了解下来,本军师敢说,就算整个隶元的士绅都宰了,

    也绝对没有一个是冤枉的,立刻着手准备,就先从周围几个郡县开始,一个都别想逃!”

    看着许文静满脸煞气的面容,左朔心中为隶元这群士绅感到悲哀,也活该你们倒霉遇到这么个心狠手辣毫不讲理的活阎王。

    ……

    十一月初二,玄武关……

    “呼~”

    凌冽的寒风卷起飘落的雪子将高耸的关墙凝结成一座冰雕,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千里白雪覆盖。

    “好冷啊,哈……”

    关隘之上,镇守此段关墙的闻渊不停搓动冻僵的双手,抱着长枪在原地来回跳动,口哈热气,想要驱散体内的寒意。

    原地踱步一阵,闻渊又向关外眺望,眼中满是关切之意,嘴里不住嘀咕着:

    “也不知道张副将军几人出关去寻粮食怎么样了,别不是遇到了蒙洛人,要不可就遭了……”

    黔州也是受灾地区,虽然影响不如河源、涿州这么大,但还是因为大量逃荒灾民的涌入而导致粮食收成减半,所以玄武关十五万守军(号二十万)基本是就着野菜粥和红薯土豆勉强果腹。

    但纵使如此,剩余的粮食也无法满足庞大军队的需求,韩旷几次找章家寿催粮,但多是无功而返。

    为了让守关将士尽量吃上口饭,韩旷也是变卖家资,托关系换来了几百车粮食才勉强不至于关内守军断粮。可这些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粮草紧张的本质问题。

    为此,张定边和几名亲信开始铤而走险,不顾韩旷阻拦私下里总是偷偷出关前去塞外寻找一切可吃的粮食,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足足一个月。

    韩旷也只能睁眼闭眼,一边嘱咐张定边等人务必不要惊动关外绣红幡的蒙洛人,一边继续向章家寿催讨粮饷……

    “呼哧、呼哧、呼哧……”

    关外一处密林附近,茫茫雪地里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却见五个身披破旧棉袄的“雪人”腾地而起,立马踩着没膝的雪地蹒跚前行,走的是分外吃力。

    为首的一人背绰羊皮包裹的步弓和插有十支羽箭的箭壶,正是玄武关副将张定边。

    等一行人来到密林入口处,吐出一口浊气后,张定边对和自己一起来狩猎的杜振晓说道:

    “趁现在蒙洛人没发现,尽量多打一些野味回去,争取今晚让大家都喝上一碗肉汤,大冷天也好舒服点,

    分成两队,一个时辰后再这里集合,记住不要一直盯着雪地看,得了雪盲就麻烦了……”

    杜振晓点点头,喘着粗气向张定边伸出大拇指,表示同意后,解下弓箭分成两队悄悄潜入了密林之中。

    两支小分队密林之内小心翼翼的穿梭着开始尽可能寻找猎物……

    杜振晓带着两名同伴,在经过一个山洞的时候停了下来,开始匍匐在雪地中。

    因为在他们正前方,出现一头站立的麋鹿。

    “太好了,有鹿肉可以吃了……”

    杜振晓从身后箭壶内抽出一直羽箭搭在弦上,喘着粗气拉开满圆,死死瞄准着那头麋鹿的身躯。

    “咯吱吱……”

    弓臂因为手指力道的加强,开始变的极其扭曲,发出一阵刺耳的脆响。

    “飕~”

    “噗~”

    空气撕裂的轻吟随着杜振晓松弦刹那应声而起,疾驰的羽箭立马将那头麋鹿掀翻在地。

    “射中了~太好了~”

    杜振晓身后的两名士兵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小点声,让蒙洛人听到我们可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杜振晓连忙止住二人欢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二名士兵静下来后,这才缓缓的向猎物匍匐爬去,尽量隐蔽自己被蒙洛人发觉。

    好不容易爬到距离麋鹿五六步远的距离后,杜振晓让另外两名士兵停下来原地待命,尔后亲自爬过去,拖动那头尚在喘气的麋鹿。

    “噌……”

    忽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弧刀抵在了杜振晓的脖子上,让他霎那间脑海一片空白,方才太过专注之下居然没发现有人逼近。

    同时被控制住的还有他那两个随行的同伴……

    就在杜振晓咬牙切齿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胡语:“这是我们蒙洛人的地盘,你们这群不守信用的周狗……”

    话音一落,杜振晓一把被人掀翻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矮壮,面色粗糙,头戴虎皮帽的胡人,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他身后还有三名胡人同样用刀抵着自己同伴的脖颈,局势变得岌岌可危。

    就在杜振晓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胡人怪叫一声,抬腿一脚狠狠的踩在自己脸上,顿时让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把他们带回部落交由统领发落……”

    胡人嘀咕一声,然后将这三人分别捆绑起来,扛起他们向着自己的宿营地走去。

    就在这四个蒙洛人步出密林,来到自己的坐骑旁,将猎物和杜振晓三人一起送上马背的时候。

    “飕~”

    “噗~”

    “呃~”

    密林内一支重箭飞驰而至,直接命中抓住杜振晓那蒙洛人的后背心,冰冷的箭镞直接将他的心脏刺破,在蒙洛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重重倒在了雪地上。

    “敌袭……”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剩下的三个蒙洛人立刻一个翻身隐蔽在马背另一侧,同时抽箭攒弓,冷眼死死盯着密林深处,寻找着目标。

    “飕~”

    “噗~”

    就在其中一名蒙洛人微微探头察探目标踪迹之际,一支羽箭破空侵袭,直接将他右眼洞穿,在眼球爆裂同时箭镞也将他的脑颅给刺透,转瞬间也倒在了雪地中,化为了一具尸体……

六十四 边军荣耀

    ……

    “里面的周狗都听着,你们违反约定,未经许可进入我蒙洛人属地,等同撕毁契约,现在还敢射杀我们的族人,就不怕我们旗主发兵报复么?”

    对于密林中那射出的箭矢,剩下两名蒙洛人也不敢与之正面对决,只能躲在马身后用胡语大声和密林中的人质问起来。

    张定边闻言,松开拉紧的弓弦大声回复道:“少给我来这一套,按契约规定,玄武关外二十里地属于我大周地界,你们何曾遵守约定了?

    哪一次不是耀武扬威在我玄武关下经过?报复是么?我倒想看看你们怎么个报复法,识相的立马把我的人放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毕,张定边再次抬弓搭箭,紧绷弓弦瞄准了密林外那四匹快马身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两个蒙洛人闻言也不再说话了,相互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蒙洛人立刻起身去抓杜振晓,想以此为要挟迫使张定边投鼠忌器。

    但是,当他身子刚露出马背一瞬间……

    “飕……”

    “噗……”

    张定边毫不犹豫,松开绷紧满月的弓弦,箭镞直接钻入那蒙洛人的腰肋,痛的他惨叫一声,到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另一个蒙洛人立刻一个箭步抓住杜振晓,将刀抵在他脖子上,纵使只剩自己一人,依旧是面无惧色。

    “里面的人听着~我知道你箭术十分了得,但现在你的同伴就在我手中,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

    张定边眉头一蹙,和靠在旁边树杆上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悄悄换了个地方,找了个合适的视野,抽出一支箭矢,再次扬弓对准了蒙洛人。

    蒙洛人眼神在密林内四处打转,努力寻找着可能射出的箭矢,对地上同伴的哀嚎是充耳不闻。

    “咯吱吱……”

    “嘣~”

    “飕~”

    “噗~~”

    张定边找准位置,测定风速,立刻脱弦疾箭,飞驰的羽箭如流星赶月一样,向那蒙洛人扑去,最后直接洞穿他的太阳穴,在洒落几滴白色秽物后,他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上。

    “呼……”

    一连射出四支三石力的满圆之箭,张定边神色有些憔悴,挥了挥酸麻的手臂,呼出一口白气,和同伴一道上前,替杜振晓三人松绑,取下塞在嘴里的破布片。

    “你们都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收拾一下赶紧回关,此地不宜久留,在蒙洛人的巡逻队赶到前离开这里……”

    确定杜振晓三人无大碍后,张定边松了口气,同时忙将打来的几只狍子和兔子放到那几匹刚失去主人的马背上,将尸体拖入密林掩埋在雪地后,又处理了一下痕迹,待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就就和同伴一起,回身向玄武关方向退去……

    当夜,玄武关内气氛热烈,伙夫杀马煮肉汤,就着野菜粥一起,尽全力让十五万人都能分到一丝肉汤,就连骨头都不放过。

    “张副将军,给……”

    闻渊端着一碗野菜粥和一块烤熟的兔肉递到守在城墙上的张定边跟前。

    张定边也不客气,接过兔肉咬下一口咀嚼一阵,喝了一口野菜粥,半边身子坐在垛口上,背靠墙面,任凭飘落的雪子打在自己布满风霜的脸上。

    “唉,看样子塞外是不能再去了……”张定边瞳孔里露出极其惆怅的神色,“今日差点遇险,蒙洛人知道自己旗下少人,一定会彻查到底,希望不要怀疑到我玄武关来吧,否则,唉……”

    望着漆黑的夜空,张定边无力的叹了口气。

    闻渊说道:“张副将,你也不用担忧,其实这一个月来你每天都去涉险,也实在太过危险了,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如……”

    讲到这里,闻渊怔了怔,向关内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说道:“不如找附近城县的百姓想想法子吧?”

    张定边闻言,眼神顿时一冷,对闻渊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想要干什么?去祸害那些百姓么?”

    闻渊吞咽了下口水,避开张定边射来咄咄逼人的眼神,轻声嘀咕道:“张副将军,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今天听军需官老张说,

    要是再没有粮饷送来,关内的粮食也就只够吃三五天了,十多万人啊,难道要饿着肚子守在这里么?万一蒙洛人杀过来,肚子里没有五谷哪有力气守城啊?”

    张定边把后脑勺靠在垛墙上,对闻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给我记住了,我们就算是饿死也决不能抢百姓的口粮,他们也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要是把百姓都逼的没有活路了,那还有谁来支持我们呢?咱十几万兄弟顶着寒夜镇守在这里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么?真那么做又和强盗有什么两样,熬吧,我相信韩将军会把粮饷送来的……”

    闻渊也不再说话,啃了口红薯,喝着马肉汤,和张定边一道靠在城墙之上,望着塞外无边无际的旷野出神。

    “韩将军回来了~~”

    就在此时,玄武关内响起一阵雷声欢动,正是韩旷和崔谅二人从威远城回到了玄武关。

    张定边闻听动静立马将吃剩一半的兔肉和野菜粥塞到闻渊手中,跃下垛墙,急匆匆的向城墙下跑去。

    可等他见到韩旷那张充满沧桑的老脸时,心头登时闪过一丝失落,由此可以判断出他这次催要粮饷又失败了。

    看到张定边向自己走来,韩旷努力掩藏脸上的无奈,迎上去问道:“定边,我不在这些时日,关内没发生什么情况吧?”

    张定边摇摇头:“回太守的话,一切都很好,敢问太守,总督大人那边……”

    韩旷淡淡一笑:“总督大人说了,他会尽快替我们凑齐粮饷,毕竟眼下局势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也不容易啊……”

    “又是这套说辞!都多少次了!关内都快断粮了……”张定边捏着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说是缺粮,可他总督府也没见有一个人饿着,分明就是开脱之词……”

    “定边,注意你的言辞,怎能如此背后诋毁总督大人呢?”韩旷止住张定边的话,“我们要相信朝廷,相信总督大人,他们在尽力解决玄武关所面临的困境,就不要再发牢骚了,尽好自己的职责吧……”

    张定边长吐一口气,拱手对韩旷说道:“末将晓得了,大人想必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今日出塞抓了几匹野马让人宰了,喝完肉汤暖暖身子……”

    “你又私自跑塞外去了?”韩旷闻言,眉头一紧,“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关内的兄弟,身后的百姓想想啊,万一蒙洛人找到借口攻城……”

    “大人,我不是好好的么?”张定边立马打断韩旷继续说下去,“放心吧,末将自有分寸的……”

    “唉……”

    韩旷摇头重重的叹息一声,也不再言语,径直回自己的府厅去了。

    崔谅等韩旷走远后,小声对张定边说道:“张将军,这趟韩大人和总督大人是彻底闹翻了,

    几日前为了讨要粮饷差点跟总督大人大打出手,好在属下及时阻止才避免局势近一步恶化,否则韩大人怕是要回不来了……”

    张定边闻言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严重,老韩他人平日里很稳重的啊……”

    崔谅苦笑一声:“还不是关内要断粮把韩大人逼的没了办法,他是真心不想关内的兄弟挨饿啊……”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粮草就怕兄弟们会起异心的……”张定边面颊不住抽搐起来,“难道总督大人他不知道玄武关干系着整个中原百姓的生死存亡么?”

    崔谅没有直接回答张定边的话,而是走向那几座昔日刘策赶到玄武关时留下的投石机前,拍了拍抛杆,吹了口气若有所思一阵。

    “要是军督大人在这里,我们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崔谅说道,“听说军督大人已被朝廷授命为大周北地最高军政指挥使,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正式上任呢?”

    张定边点了点头:“这辈子我最佩服三个半人,一个是老韩,一个是欧阳武,半个是高密,

    最后一个就是军督大人了,上一回危急时刻就是他带着我们力挽狂澜,硬生生打退了蒙洛人的进攻,

    那英风朗气的模样给我留下极为深刻印象,年纪轻轻就如此果决,那雷厉风行不予强敌妥协的风格世间罕有,

    如果由他执政北地,相信就不会有眼下这种局面,唉,可惜,也不知他何时能执掌大周北地……”

    崔谅说道:“谈何容易,朝廷现在对地方早已失去了约束力,黔州先不说,上陵裴家眼下拥有四省之地,拥兵七十万,

    麾下又猛将如云,武有裴庆、胡奢和杨顺,文有狄安、凌思远,人力财力具备,俨然就是北地最强悍的势力,

    随着实力膨胀,裴家早就对朝廷阳奉阴违,他们会让军督大人安稳掌控北地,将手伸进自己的地域么?”

    “嘿……”张定边一拳击打在冻僵到底抛杆上叹了口气:“都是一群鼠辈,当真是无可救药……”

    崔谅无奈的说道:“这就是大周眼下最为现实的情况,家父在时就和我说过,大周自立国开始就已经给自己埋下了一个巨大隐患,

    那就是朝廷和世家共同治世的时候,没有制定合适的制衡策略,早晚会因为内部不稳而开始动荡不安,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愁下关内的粮饷问题该如何解决吧,大冷天的要是再断粮,这后果不堪设想。”

六十五 雪中送炭

    ……

    十一月初三,天刚微亮,韩旷裹着斗篷从房间步出,望着城头值夜守军裹着草席棉絮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脸上挂满了愁容。

    他足足一夜没有颌眼,为玄武关内十五万大军的粮饷,可算是操碎了心。

    韩旷十分清楚,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关内粮草问题,那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可偏偏他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只能独自唉声叹气。

    “章家寿这边是不能再抱太多希望了,只能……”

    韩旷走到城墙垛口,借着微亮的天空,把目光锁定在了茫茫雪地尽头,那里是绣红幡的营地,要是能和他们交涉的话……

    “不行,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韩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把派大军出关主动进攻绣红幡的想法从脑海里挥去。

    大周对私自与异族通商交涉的处罚是相当严酷的,韩旷身为玄武关守将,自是不敢违背朝廷的律法。

    “老韩,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这时,韩旷身后响起张定边那粗放的声音。

    “睡不着啊……”韩旷头也没回,沉重的叹道,“关内缺粮饷,将士们即将挨饿,我身为镇军太守却又对此无能为力,你说我有精力睡下么?”

    张定边回道:“老韩,这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错就错在章家寿他们,是他们……”

    “好了,别说了……”韩旷挥手止住张定边的话,“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千万不要声张,尤其现在这种时候,万一被大家听到,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我懂的……”

    张定边应了一声,和韩旷走在漫长的城墙上,一起巡视各处守军的近况。

    当两人行至正门前的阶口处,张义潮兴奋无比冲上城头,对韩旷和张定边二人喘着粗气拱手说道:

    “报~启禀……启禀二位将军……关外……关外有人送……送粮饷了……”

    “你说什么?有人送粮?”

    韩旷和张定边闻言,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的……好多粮食啊……一车一车的,望不到边啊……”张义潮脸上异常的兴奋,不住吞咽着干燥的嗓子。

    韩旷愣了愣神,一把抓住张义潮的肩膀,激动地说道:“是不是总督大人送粮食来了?”

    张义潮摇摇头:“不是总督大人,是军督大人麾下,军师将军许文静派人送来了粮饷,太守大人,赶紧开门放他们进来吧……”

    “太好了,原来是军督大人啊,哈哈……”张定边闻言,兴奋的击掌大喊一声,转而跟韩旷说道,“老韩,是军督大人派人送来了军饷,真是太好了……”

    韩旷闻言却是眉头紧锁,轻声嘀咕道:“本太守与军督府素无来往,他怎会莫名给我守关将士送粮?这不合常理啊……”

    张定边解释道:“老韩,这位军督大人我和他打过交道,当初和我们一起抵御过蒙洛人的进犯,要不是他,当年这玄武关可就悬了……”

    韩旷点点头:“这事儿本官知道,只是他好端端为何会给我大军运动粮饷呢?”

    张定边没在意他的话,只是不停催促道:“好了,我的太守大人,赶紧放人进来吧,人家不远千里顶着风雪天前来给我们送粮,这天寒地冻的你总不能不让人进关吧?”

    韩旷说道:“走,一起带我去看看……”

    话毕,韩旷带着张定边和张义潮,三人一起向内门方向直奔而去。

    ……

    内侧关门前,关墙之上人山人海,满是簇动的身影,他们望着关外那一车车慢慢的粮草,不时面带笑容,不停的指指点点……

    “守门官,还不下令把关门打开,大冷天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送粮的兄弟挨冻啊?”肖良迫不及待的和守门的官将说道。

    守门官为难的说道:“我也想立马下令把关门打开,放外面的兄弟进来,可太守大人没有下令谁敢啊……”

    肖良不满地说道:“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么?那是军督大人派来给我们送粮食的,军督大人是谁不知道么?当初就是他带着我们打退了塞外的胡人!”

    “我知道,不用你说,咱也是知道军督大人的事迹,不过还是再等等吧,待会儿太守大人就过来了……”守门官好生劝道,“不过我已经命人去烧热水了,先让关外那些兄弟喝口水暖暖身子……”

    “水来了,都让开……”

    守门官话音刚落,十几名士兵抬着几桶刚烧开的热水气喘吁吁的搬上了城墙。

    对于刘策和他的麾下,玄武关内大多数守军都极为尊敬,当初不但是他领着自己守住了玄武关抵御住蒙洛人破关,还让守财如命的章家寿将杀敌的奖赏如数发下。

    现在更是派人不惜千里运粮,让这群淳朴的底层将士心中感动不已。虽然自己没有开关门的权力,但为了不让他们觉得受到了怠慢,是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委屈。

    肖良忙让人将热水分好,然后冲关外的顾子严一行人大声喊道:“兄弟们,请再稍待片刻,待会儿关门就开了,我们准备了一些热水,你们先喝着驱驱寒啊……”

    说着,他命人从城头放下吊篮,将一壶壶热水顺着城沿缓缓送下。

    不多时,韩旷一行人也来到了内侧城头之上,看着拥挤在垛口的人流,提高声量问道:“怎么回事?都在这里干什么?”

    见韩旷发话,周围士兵立刻止住了喧哗,杵在原地给他让开一条路。

    韩旷扫视了一圈之后,来到垛口向外望去,却见寒风凛冽的旷野上,满是一车车装满麻袋的车子,从视觉判断,韩旷肯定如果内中真是粮食,绝对不会少与十万石。

    “好大的手笔啊……”韩旷感叹一声,随即取过铜皮扩音器对关外大声吼道:“在下玄武关主将韩旷,敢问关外运送粮草的主官是何人,能否现身一见解惑本官心中疑虑?”

    很快,寂静的关外立刻有了回音:“韩太守,在下顾子严,奉军师之命向玄武关运送军粮,请速开城门放我等入关,另外军师将军有书信一封,特嘱咐在下一定要送至韩太守手中。”

    韩旷闻言,犹豫一阵,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关门放他们进来,毕竟关外可是足足有三四千人啊……

    这时,崔谅在他小声说道:“韩太守,打开关门吧,我们就要断粮了,何况军督大人的的人品属下见过,绝对不会做出小人之举,

    再说观关外这架势一点也不似夺关的意图,那些人中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民夫而已,唯有两侧千余人才是真正的军士。”

    听一向冷面的崔谅都这么说,韩旷也不再犹豫,忙对守门官下令道:“立即打开关门,放人入关!”

    “嗷~~”

    城头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守城官连忙命人去转动紧闭关门的绞盘,沉重的关门在一阵金属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了。

    “有序进关,休要喧哗~”

    顾子严冲运送粮草的车队大喊一声后,带头向玄武关大门走去。

    守关的士兵看着一车车粮食运送进关内后,不少士兵甚至激动的跟着粮车一起跑动起来,欢呼之声一浪接过一浪,充斥在整座巨关之内。

    进入关内,顾子严径直来到韩旷跟前,彬彬有礼的朝他行了一礼:“韩太守,在下法务司司务顾子严,奉军师将军许文静之命,

    特向玄武关运送粮草二十五万石,去除途中消耗过后,目前运送至关内粮饷尚有二十二万八千石,这是账册,请韩太守过目……”

    韩旷忙接过账册,但并没有打开望去,而是激动地说道:“顾司务不辞辛劳为我守关将士运来急需的粮草,本太守感激不尽,请先随本太守入府厅说话……”

    “不急……”顾子严摇摇头说道,“还是等亲自查验粮食数目准确后再去也不迟……”

    韩旷赞赏的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司务如此严谨让人佩服,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官亲自陪你一起去吧,请……”

    “请……”

    与是韩旷和顾子严以及张定边、张义潮以及崔谅一行人,一起向车队推送的所在粮库走去。

    粮库门口,但见守军士兵主动上前,将一袋袋重达百斤的粮食从车上抬下,扛在肩上向粮库走去,边上的谢平安则是奋笔疾书,不停记录着粮食的数额……

    几个伙夫上前拉住几辆准备卸载的粮车,对谢平安说道:“这位军士,这几辆车能不能先拉伙房去啊?这眼瞅着就要开灶了……”

    “等一等,我先点一下……”

    谢平安嘀咕一声,然后带着几个下属往粮车上清点过后,在主簿上写下一串文字后,大手一挥,豪情万千地说道:“行了,拉走吧~”

    得令的伙夫们,这才兴奋的拉着你十几车粮食向厨房跑去……

    二十多万石粮食在守关士兵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卸之一空,看着原本空空如也的粮库又堆满了粮袋,将士们脸上都露出了欣慰满足的笑容,因为接下来一段时日里再也不用担心饿着肚子了。

    “吃饭啦……”

    当天完全亮起的时候,伙夫也已经做好了饭,敲着竹梆在关内各处大声吆喝着。

    “开饭喽~”

    “太好了,终于能吃顿干的了……”

    “总算不用再吃那野菜麸皮了……”

    闻听伙夫的吆喝,守军将士兴奋的向食棚跑去。

    “别挤,别挤,每个人都有,包你们吃饱……”

    伙夫不停制止在食棚内拥挤的人浪,大声维持着秩序,尔后打开了一桶桶半人高的木桶。

    但见一股白烟飘散而起,内中满是香喷喷的高粱米饭,看的这群饥兵双眼都发直了,嘴里不住吞咽着口水……

六十六 韩旷

    ……

    一大碗冒尖的高粱米饭,一碗白菜汤,这简单的饭菜就是玄武关士兵今日的早食。

    可对于这群镇守边关寒地的将士来说,已经足够了,分外的满足。连续吃了那么多时日的野菜糠米粥,有一顿没有掺杂任何杂物的干饭下腹,那是何等的舒坦。

    看着围坐在玄武关空场上,拿着碗筷狼吞虎咽的守关将士,韩旷重重的叹息一声:

    “惭愧啊,将士们跟着本官忠心死守在这玄武关内,本官却连他们的粮饷都快发不出来,两个月来,今日还是他们吃的最香的一顿。”

    尔后,他转身向顾子严行了一礼:“顾司务,您回去请一定替本官向军督大人和军师将军转达我的谢意,这批粮饷当真是雪中送炭,解了玄武关十五万将士的燃眉之急!”

    顾子严回了一礼:“韩太守无需如此客气,军督大人曾言,边关要地乃是拱卫中原社稷的门户,任何一名军士都理改获得应有的尊重……”

    韩旷点点头,闭目沉息:“军督大人当真如传闻中这般体恤军民,以前本官不过道听途说,认为不能尽信,但今日一见,本官算是体会到了……”

    顾子严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到韩旷跟前:“韩太守,这是军师将军拖我转交你的书信,还请您过目……”

    韩旷接过书信,打开扫了眼上面的内容,登时眉头一紧,诧异的望向顾子严:“顾司务,军师将军这是何意?”

    顾子严回道:“韩太守,在下并未偷看信上内容,不明白你所言为何……”

    韩旷道:“军师将军让本官在总督府和军督府之间做出抉择,这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

    本官的职位是有大周朝廷册封而镇守边疆,如何能为个人所效力?本官对军师将军向玄武关送来粮草,解开眼下困境之举感激不尽,

    但如果这样就想收买本官,也未免太过小看本官的人品,请您回去转告军师将军,恕本官难以从命……”

    顾子严闻言,心中一紧,他很快就从韩旷的话语中推断出了这封书信的内容,稍作沉思后,便拱手对韩旷说道:“敢问韩太守,您是否认朝廷的旨意?”

    韩旷语气略带不快:“顾司务此话何意?本太守身为朝廷的命官,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自然是听从朝廷的旨意。”

    顾子严说道:“既然韩太守还认朝廷所颁布的旨意,那在下想问一句,朝廷任命军督大人代掌北地八省军政事务,您是认还是不认?”

    “这……既然是朝廷颁布的旨意,本官自然是认了……”韩旷面部抽动了一下,轻声回复道。

    顾子严继续说道:“那既然韩太守承认朝廷颁布给军督大人的职务,军督大人自然就是北地八省最高指挥使,

    您又何苦纠结效忠军督府还是总督府呢?其实无论韩太守如何抉择,军督大人都是您名正言顺的上司,

    难不成您要忤逆朝廷的旨意,反对军督大人的安排么?”

    “本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韩旷态度异常坚决的说道,“本官只是不想看到章总督和军督大人之间因为争权夺势而搞的整个黔州动乱不安影响玄武关军心……”

    顾子严忙接上话:“你错了,韩太守,不是军督大人想把黔州搞的动乱不安,至于是谁想黔州乱起来,想必韩太守心中清楚的很,

    在下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看出玄武关内严重缺粮,据在下所知,玄武关将士的军饷皆是有总督府供给,可现在这情形,在下敢断言,

    总督府并没有给予足够的军饷,这难道还很难做出正确的选择么?军督大人曾言,天下大乱,九成责任皆是当权者所造成,

    所谓民乱四起,着实是被逼的没有活路不得已的选择而已,韩太守也应该深有体会,您所镇守的是中原的门户,关系到亿万子民的安危,

    如果真的出了差池,可担待得起么?还请韩太守慎重斟酌,切莫辜负了朝廷对您的信任……”

    韩旷沉默不语,仔细回味着顾子严所说的话,良久才将信件收入怀中,对他说道:

    “顾司务,请允许本官好好想想,我会命人给你们安排住宿,先在此歇息数日,等你回转隶元覆命之时,再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

    顾子严拱手回道:“多谢韩太守款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先行谢过……”

    鞠躬行完礼后,韩旷就让一名守军士兵送顾子严前去休息的地方,而自己则拍着胸口装信封的位置,眉目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

    太守府厅之内,韩旷一口气连吃四碗高粱米饭,喝了三壶热茶,等张定边和崔谅进屋后,这才放下了筷子命人将空碗撤走。

    用毛巾抹了抹嘴上的饭渍,韩旷让二人落座后,摆了个端正的姿势,开口说道:“让你们二人前来,是有件要事和你们商议,对了,将士们的情况如何了?”

    张定边面带喜色,对韩旷说道:“回禀韩太守,将士们现在情绪稳定,自军督大人的粮草送达关内后,那股焦躁和不安也被压了下去,军中的怨言也少了很多。”

    “很好……”韩旷点了点头:“军心才是战场御敌的关键,这次本太守可算是欠了汉陵侯一个人情啊,对了这封信是军师许文静送来的,你们先拿去看一看,本官究竟该怎么做……”

    张定边上前递过书信,看完信上内容,待专交给崔谅后,向韩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军督大人身为中原北地八省军政总指挥使,我等自然是对他马首是瞻了,何况军督大人为人极其血性,

    他在远东的事迹末将也是略有耳闻,韩太守,这还用选择么?当然是选择听从军督大人的调遣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韩旷眉头一蹙,“如果我玄武关真的倒向汉陵侯那边,就等于是同章总督撕破脸皮了,这个后果可曾想过?”

    张定边当即说道:“那又如何?韩太守,这些日子来这总督府是怎么待我们的都忘记了么?眼睁睁看着关内缺粮,将士们一日一顿稀粥而无动于衷,

    要不是今日军督大人仗义运粮,怕是用不了三日,关内就会断炊,若被蒙洛人知道消息趁虚而起,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至于撕破脸皮?哼,现在其实已经和撕破脸皮又有什么区别?他不断拖延粮饷的行径早已引起关内将士极大的不满和怨气了……”

    听完张定边的话,韩旷又把眼角瞥向崔谅:“崔参将,你觉得呢?”

    崔谅仔细看完信上内容,正做沉思之状,听韩旷问及,放下信件回道:“韩太守,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韩旷说道:“这还用问么?你和定边都是本官左膀右臂,难道还要说假话搪塞不成?”

    崔谅说道:“韩太守,属下是有一说一,这次总督府拖欠军饷的事,属下认为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不知为何,属下觉得章总督似乎是在有意为之,好像要逼的我们玄武关大乱才满意,

    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属下以为我等对他不得不防一手,以免影响整个玄武关部署,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韩旷闻言,眉头一皱:“崔谅,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知道这话要传出去,会对军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么?”

    崔谅淡淡地说道:“韩太守,您是知道属下的性格,向来公私分明有一说一,何况这只是属下的一丝直觉而已,

    试问韩太守,这次前去威远城讨要粮饷,就未曾发现他府厅内有几名异族人的身影浮现么?

    堂堂总督府,居然出现异族人身影,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

    韩旷闭口不语,其实这次去总督府催粮,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府厅内出现的异族人身影,以韩旷的判断基本可以断定这几个异族人就是蒙洛人,还是八幡之中身份地位显赫的贵族。

    不过,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他怕万一真如自己所想这般总督府与蒙洛人暗中勾结,那会引起怎样的动荡。

    “什么?章总督府上有蒙洛人的身影?崔谅你说的真的假的?”

    张定边一听总督府上有异族人出现的身影,激动的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满脸震惊的向崔谅问道。

    崔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跟韩旷说道:“韩太守,有些事虽然不愿去面对,但我们却又不得不面对,其实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明白,

    整个黔州远比我等想象的要复杂,当然,在下不过一介守卫疆土的士卒,无法猜测上官的心思,

    只知道要想御敌首要就是军心稳固,但很显然,有人人并不想让玄武关将士齐心对敌,总喜欢搬弄些自以为是的小手段来挫锐气……”

    韩旷轻笑一声:“听你的意思,是支持倒向军督府汉陵侯这边了?”

    崔谅说道:“其实,从韩太守你打开关门,接收军督府释放诚意那一刻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为难自己呢?

    大周371年冬季那一场血战,军督大人已在守军将士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如索性就借此向军督府靠拢,至少不必再为粮草的问题看总督府眼色。”

    张定边起身对韩旷劝道:“韩太守,崔参将所言甚是有理,万一章总督真的勾结异族,

    引蒙洛人破关而入,我等可是中原百姓的罪人,将会遗臭万年,请您三思,莫要寒了兄弟们的心呐……”

    听完崔谅的话,韩旷起身在府厅内来回一阵踱步,最后面色一敛,沉声做出了决定:

    “本官深受多年皇恩,自要替大周百姓守好这座关隘门户,既然朝廷旨意由汉陵侯执掌北地八省,那即日起,我玄武关十五万将士自是以军督府马首是瞻!”

六十七 谋算

    ……

    十一月初四,晚上……

    威远城,总督府府厅内,正厅之上钟乐齐鸣,舞姿妖娆,左右两侧席案上,分别落座着本地官绅和一群衣着奇特的异族人。

    身为主人的章家寿则斜靠在主座上,眼角余光不时瞥向那异族人的一桌,嘴角弧线不时微微上扬……

    但见左侧一排分别坐着三个异族男人,左右分别是拓跋律、速阔台,正中这位便是有大漠战神之称的拓跋玉海。

    此时这三个蒙洛上层男人都目不转睛盯着正厅内女子翩翩起舞的风姿,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淫邪之念,尤其是拓跋玉海,沉着那张写满风霜的刚毅面容,不时从桌案上取起酒杯放嘴边轻轻的泯下一口。

    酒过三巡,章家寿撤下厅中舞女,然后举杯对拓跋玉海一行人说道:“贵客,请满饮此杯,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拓跋律当即举杯回敬,用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多谢章总督款待,愿我等友谊能经久不衰……”

    除了拓跋律外,一旁的速阔台和拓跋玉海都只是微微举杯回敬,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一杯酒下腹后,章家寿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跟拓跋玉海一行人说道:“拓跋大王,贵国愿意开出了什么样条件让在下把黔州奉上呢?”

    拓跋律起身说道:“章总督,我蒙洛圣皇来时就说了,只要章总督肯献上黔州,

    愿意划分西域十七座城池由您打理,并加封你为归顺王,享受八幡上层待遇,

    还愿让拓跋皇室的王子与您女儿联姻,章总督,吾家圣皇可是对您相当重视,请你务必仔细考虑下他开出的优惠条件……”

    章家寿闻言,轻颌双眼,微微点头:“圣皇果然是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西域十七城,还愿意让蒙洛宗亲之子与我女儿联姻,

    那请贵客回去转告圣皇,黔州是进取中原的门户,这个价码实在太低了,在下并不感到满意,

    西域之地在下不熟悉,也没能力去管,至于联姻嘛,我家女儿还小,受不了塞外恶劣的环境,好意就心领了……”

    速阔台闻言,眉头一紧,沉声对章家寿说道:“章总督,你这话是何意?莫非要拒绝我蒙洛人释放的诚意么?”

    章家寿摇摇头回道:“千万别误会,在下怎么会拒绝蒙洛大帝的诚意呢?如果真的要拒绝,诸位还能坐在这里么?

    只是在下久居关内,一下子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西域,怕是无法适应啊……”

    拓跋律止住速阔台,对章家寿说道:“那请章总督提自己的条件,只要合理,我们蒙洛人会酌情考虑的……”

    章家寿闻言,立刻摆正坐姿,对拓跋律说道:“只要答应在下接下来的几个条件,蒙洛大军随时都可以兵不血刃长驱入关!

    第一,蒙洛帝国入关后,必须保证我章家利益不能有任何侵犯。

    第二,西域就不去了,只要能将隶元、甘州和黔州三省都由我治理,就知足了。

    最后一点,蒙洛八幡不得干涉章家在属地内任何事务,当然为了帮助蒙洛帝国获取中原腹地,我会提供一切能力范围的事,尽力相助。

    只要你们能全部答应下来,在下立刻着手去安排玄武关换防……”

    章家寿说完,静静地等待拓跋律的回复,他十分笃定的相信,拓跋律绝对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然而,不等拓跋律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拓跋玉海却重重放下酒杯,向章家寿沉声说道:

    “圣皇所释放的善意已经足够了,章总督,在下奉劝你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

    章家寿眉心紧蹙,向拓跋玉海说道:“拓跋王爷,你这话是何意思?”

    拓跋玉海道:“是什么意思章总督难道听不出来么?天底下还没有人敢跟圣皇讲条件,他所说的话就是圣旨,由你选择的余地么!”

    章家寿脸色一黑,拱手跟拓跋玉海说道:“拓跋王爷,条件本身就是相互商谈的,你这样说辞莫非是想破坏双方友谊么?”

    “友谊?你我应该明白,双方只不过各取所需,哪里来的友谊之说?”拓跋玉海凌厉的眼神望向章家寿,“更何况,我蒙洛人是不会与一个贪生怕死,出卖自己同族利益,不顾治下子民的狗官称兄道弟,你还不配跟我谈友谊!”

    章家寿气的立马从椅子上直起身,一脸怒容的盯着拓跋玉海,另一侧的本地官绅,立马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的看着府厅内变化。

    “你,你在胡说什么?拓跋王爷,我真心款待你,你却这般侮辱我,究竟安的何意?”章家寿指着拓跋玉海颤声说道。

    “胡说?”拓跋玉海轻颌一下双眼,起身踱步到府厅中,开口对众人说道,“自我到黔州以来,仅在你这威远城外就见到无数冻死的百姓,

    城内也到处是流离失所的饥民,而你这总督府内却是温暖如春,日夜笙歌,敢问章总督,你真的对此是没有半点感到心忧么?”

    章家寿回道:“这是本督的私事,拓跋王爷未免管的太宽了……”

    拓跋玉海摇摇头,叹道:“以前我不懂,为何我蒙洛人不过区区百万之众时,就能击败拥有十数亿人丁的中原王朝,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中原王朝的衰弱全是有你这样一个个只顾自身利益,不顾子民死活的当权者造成的,

    试问一个连自己百姓都不懂的珍惜爱护的王朝,他能爆发什么实力?充其量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胖子,

    看上去是一个庞然大物,实际上却是虚弱的不堪一击!”

    拓跋玉海这番话说的在座士绅,连同章家寿在内都汗颜无比,因为拓跋玉海无情的揭开了他们心中深藏的本质,压根不把百姓当人看,只是作为榨取价值中饱私囊的工具而已。

    拓跋玉海沉思片刻,随后回到自己座位前,继续说道:“更何况,章总督,你这么着急要与我蒙洛人合作,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章家寿眉头一皱:“拓跋王爷,你这话何意?本督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拓跋玉海坐回一起上,拿起一根筷子,轻敲酒杯,待传出一阵清脆的瓷响之后,缓缓说道:

    “章总督,在本王面前你还要试图掩饰么?刘策的势力即将席卷至你黔州境内,你现在是别无选择,只能与我蒙洛人合作!”

    章家寿摇头说道:“拓跋王爷,这和你我之间的合作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刘策来与不来又有何干?”

    拓跋玉海冷哼一声:“非要本王明说么?刘策此人生平本王早已有所耳闻,一旦他来到黔州,你觉得你还能跟现在这样安稳的坐在总督府内制造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你之所以选择在现在这种时候与我蒙洛人合作,纯粹就是因为你害怕面对刘策,害怕自己失去权力才不惜铤而走险,请恕本王直言,你现在除了接受圣皇施舍给你的恩惠外,已无退路!”

    章家寿喉结不由滚动了一下,强压被拓跋玉海揭穿事实的恐惧,依旧表现出一副淡定的面容:“拓跋王爷多虑了,就算是刘策来之,本督亦是不惧,这黔州可是我章家地界……”

    “你如此自信的底牌,不就是玄武关那二十万守军么?”拓跋玉海一语道破章家寿的心思,“想凭借玄武关守军的力量试图与刘策和他的远东军周旋,以此提升自己身价对么?

    可惜的是,你自己把自己的底牌给打烂了,前些时日韩旷催粮,你为了与本王合作,无情的拒绝了他的请求,换而言之你和玄武关守军之间的关系也已然出现裂痕,

    他们会愿意饿着肚子替你卖命和刘策为敌么?章总督,你未免把人心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有人就该匍匐在你脚底下对你仰望,

    可惜的是,往往这种做法换来的只是对你加倍的仇视和敌对,你实在太过自负了……”

    “拓跋王爷,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本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章家寿被拓跋玉海一顿奚落后,底气也有些不足,“但本督还是希望贵国能仔细考虑下本督的建议……”

    “哼……”

    拓跋玉海轻哼一声,将筷子丢到桌上,起身说道:“拓跋律,速阔台,我们走吧,这种沾满肮脏气息的场合本王实在感到厌烦……”

    话毕,拓跋玉海一甩身上披风,大步踏出府厅之外,拓跋律忙和章家寿行了一个胡礼,跟着速阔台一起,紧追拓跋玉海而去……

    来到府厅外,拓跋律忍不住对拓跋玉海问道:“王,你方才为何要如此对待章家寿?本来都能谈妥条件,来年就能入关进取中原了啊……”

    拓跋玉海望着街道夜空下,扑朔的雪花,淡淡说道:“拓跋律,你真的以为圣皇来年有精力入关进占中原么?”

    拓跋律奇道:“怎么?我蒙洛人已经恢复了元气,是时候可以再次起征了啊……”

    拓跋玉海摇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元气是恢复了,但内部压力却越来越大,圣皇已年过五旬,没那么大精力应付各幡间的矛盾了,

    当务之急就是整顿我八幡内部的军容,这才是我等眼下主要面对的难题……”

    拓跋律闻言稍作沉思,立即露出惊讶的神情:“王,你该不会是说慕容驸马吧?”

    拓跋玉海没有直接回复拓跋律的疑问:“慕容世家与夏国君主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今正蓝幡旗内三十万主力大军已全数开赴西北大漠,

    与夏国呈现对立之态,我等不可不注意他们的动态,另外,威远城不能再呆了,本王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马上就有大事要发生,我们不该被卷入其中,就趁今夜火速离开吧……”

六十八 先发制人

    ……

    十一月初九,玄武关前……

    “报~~”

    一名通传气喘吁吁,跑到太守府厅,对韩旷拱手说道:“启禀韩大人,蔡全求见……”

    “蔡全?”韩旷闻言,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紧蹙眉头:“他来干什么?”

    通传摇摇头:“属下不知……”

    “你先下去吧,记得把崔、张两位将军唤来,先不要放蔡全进来……”

    遣退通传后,韩旷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等张定边和崔谅赶到后,这才和他们诉说蔡全来关内的情况。

    二人听完,陷入沉思之中,昨日顾子严一行送粮的队伍刚启程折返隶元,不想今日总督府这么快就派人来玄武关,这其中定是有所关系。

    张定边抢先说道:“韩太守,这蔡全想必定是替总督府来向我等问责,顾司务这么大的运粮队伍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崔谅点点头:“韩太守,蔡全这时候来玄武关,想必定是有备而来,请您务必要小心谨慎啊……”

    韩旷叹息一声:“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蔡全来了也好,正好借他的名头给章总督敲敲警钟……”

    说完,他朝门外大喊一声:“放蔡全入关……”

    不多时,太守府厅就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响,却见蔡全在几名守军士兵的指引下,满脸不爽的踏入了太守府厅。

    一进太守府,不等韩旷开口,蔡全就趾高气昂的责问道:“韩旷,本官乃是总督大人亲派的慰问使官,你为何如此无礼,不亲自前来迎接?”

    “慰问事官?”韩旷眼神一沉,“那敢问蔡大人,这次你来我关内慰问带来了多少粮食?”

    蔡全一时有些错愕,因为平日里见到韩旷他都是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可现在这架势让他有些无从适应。

    顿了顿,蔡全认为韩旷定是为未发粮草的事而有些许不满,于是挥挥手,撇开话题说道:

    “粮草的事,总督大人他自有计较,这次总督大人派我前来玄武关是让我问一下,前些时日是不是有一支运粮队伍前来玄武关内?”

    “没错!”韩旷当即承认,“既然总督府无意解决关内守军将士的粮草问题,那本官就只能另想办法了,好在军督大人善解人意送来十五万将士两个月的食用粮草,不然本官真不知道如何安抚关内军心!”

    “韩旷,你好大的胆子!”蔡全见韩旷承认,厉声喝道,“你堂堂边关重将,胆敢私自勾结外官,这么大的事为何不跟总督大人禀报?”

    “放肆!”韩旷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指着蔡全说道,“蔡全,你不过一个小小七品官,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官大呼小叫?要不是看在章总督几分薄面上,这里由得你胡来么?

    军督大人乃是北地八省最高指挥使,本官直接听从他的指令,何须跟总督府禀报?”

    “你……你……胆敢这般无礼……”蔡全被韩旷等等气势震慑的有些不知所以,指着韩旷的面容,气的是瑟瑟发抖。

    韩旷打断蔡全的话,正色说道:“说明你的来意吧!总督大人派你前来究竟是为何事?”

    蔡全吞咽了一下口水,对韩旷说道:“总督大人调令,让关内十万守军前往威远城……”

    不等蔡全把话说完,韩旷无情的止住他讲下去:“回去告诉章总督,想都不要想,本官现在只听命与军督府的调令,除非有军督府的手令,否则任何人休想调动玄武关内一兵一卒!”

    蔡全额头冷汗直冒,看着韩旷坚毅的面容,眼珠子一阵转动,尔后拱手换上一副面容,好生说道:

    “韩太守,你这又何苦呢?属下知道,您对总督大人未发粮饷的事心有怨言,

    但也请你体谅下总督大人的难处啊,黔州到处都是受灾的饥民,粮食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也是没有办法嘛,他可是尽最大努力在筹集军饷了……”

    “不用多言,请蔡大人回转总督大人,即日开始,玄武关只受军督大人节制,总督府还是管好自己的事,

    莫要再操心玄武关的军务了,时候不早了,本官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蔡大人还是早些回去覆命,别耽搁了时辰……”

    韩旷下完逐客令后,便坐回自己位置上,提笔继续处理桌上的文册。

    蔡全还待再说,张定边立刻上前,沉着脸说道:“蔡大人,请吧,莫要再打扰韩太守办理公务……”

    蔡全闻言,咬了咬牙,愤恨的瞥了韩旷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待蔡全离开后,张定边拱手对韩旷说道:“老韩,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霸气,

    这蔡全人模狗样,仗着总督府的权威四处招摇,你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下马威,当真是痛快啊。”

    韩旷抬眼叹道:“是痛快了,不过这样也等于是和总督府彻底决裂,究竟是福是祸,现在谁也说不准啊……”

    张定边摇摇头说道:“老韩啊,这还用说么?跟着军督大人绝对比总督府靠谱,而且顾司务不是已经开出条件了么?来年军督府执掌黔州后,我等边军俸禄加倍,足足有三块银元……”

    说话间,张定边从怀里摸出顾子严送给自己的两枚银元,随手在掌心抛了抛,接着说道:

    “这银元方便实用,成色份量又足,可比我们现有的银子好用多了,将士们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韩旷轻笑一声,放下笔说道:“你说的也没错,边军将士实在是太苦了,希望军督大人能信守承诺,让玄武关的将士日子能好过一些……”

    这时,崔谅起身和韩旷说道:“韩太守,现在我们已经跟总督府撕破了脸面,必须得时刻防范他的报复,以免他忽然发难,导致我等全然不知所措……”

    韩旷点了点头:“不错,章家寿此人心胸狭隘,不得不防范一手,等蔡全回到威远城后,一定会加油添醋跟他数落本官不是,

    所以,本官决定在章家寿发难前,主动跟他划清界限,让他明白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也省得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张定边问道:“老韩,你打算怎么办?”

    韩旷说道:“立刻集结关内两万人马,直扑威远城下,这一次就要让章家寿明白,

    以前本官任他差遣全是念在同僚之谊才不予计较,但这次是他把事给做的太绝,就休怪本官无礼了!”

    张定边闻言,兴奋的击了一下手掌:“太好了,早该如此了,这姓章的也忒不是东西,杀杀他的威风也好!”

    韩旷点了点头,随即跟崔谅说道:“本官不在关内这些时日,就有劳你多操一份心了……”

    崔谅拱手回道:“请韩大人放心,属下定会守好这块关隘,不让他有半点闪失。”

    “嗯……”

    韩旷应了一声,随即舒展了一下眉目,轻声说道:“这也算是向军督府投效的诚意吧……”

    ……

    十一月十五,威远城总督府内……

    “总督大人,这韩旷早就跟刘策勾结一起了,他骂的是在下,但背后骂的可是您,现在他仗着有刘策在背后撑腰,根本不把总督府放在眼中啊……”

    回到威远城的蔡全,跪在章家寿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自己前往玄武关的遭遇,不时把眼角余光瞥向主案上的章家寿,却见他正拨着蒜瓣摆出一脸镇定的模样。

    等蔡全哭诉完,章家寿才轻笑一声,开口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说,这韩旷和玄武关十几万人想要脱离总督府掌控,转而投入刘策麾下当狗?

    韩旷不顾自己世家的身份,居然甘心愿意听从刘策这个庶民的指示?呵呵,蔡全,你确定你没有添油加醋么?”

    蔡全急道:“总督大人,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之意,何况韩旷不愿将十万大军调集威远城就是铁证啊!”

    章家寿这才丢下手中的蒜瓣,抬眼死死望着蔡全,直看的蔡全脖子忍不住缩了缩,不敢与他正视。

    良久,章家寿才悠悠开口说道:“看样子,都是本督把他逼的太紧了,没事儿,过几天本督亲自去劝慰劝慰他……”

    可就在此时,门外一名家丁慌慌张张的来到章家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章家寿闻言,双眼登时睁的滚圆,抓过家丁的衣领,以询问的口吻说道:“你所言可都是真的?”

    家丁不住点头:“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韩旷真的带兵杀过来了,距离威远城不过三十里地,最迟明日就能兵临城下……”

    此话一出,整个府厅一片哗然,之前哭诉的蔡全更是瘫坐在府厅前,一脸的呆滞之状。

    章家寿忍不住大吼一声:“韩旷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纵兵威胁本督,真是岂有此理!”

    蔡全回过神后,忙爬到章家寿脚下,战战兢兢的问道:“总督大人,赶紧拿个主意啊,看样子这韩旷是真的想要造反了!”

    “滚~”章家寿一脚踹翻蔡全,怒气冲冲的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么简单的差事也办不好,哼……”

    不过,骂归骂,问题终归还是要解决的,他在府厅来回踱步,好一阵后才对蔡全几人说道:

    “你们速去收拾值钱的东西,能收拾多少是多少,本督会先去安抚住韩旷,等他退兵后,立刻动身离开黔州……”

    蔡全和府厅各士绅闻言一惊,齐齐问道:“总督大人,离开黔州,那我们要去哪里啊?”

    总督府厅内都是亲信,章家寿索性也就不再隐瞒:

    “黔州这块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只有暂时前往裴家控制的隶阳、涿州一代暂避锋芒,本督会亲自去见裴济,眼下整个北地也只有裴家有这个实力对付刘策……”

六十九 两省归附

    ……

    十一月二十九,隶元,云州府……

    “这位将士,请随我前来,军师就在府厅等您呢……”

    左朔兴奋的领着从玄武关送来消息的张义潮,大步向刺史府厅走去。

    自当日韩旷领兵直下威远城,采取围而不攻的架势后,章家寿好言“劝退”大军,隔了两日就带着亲信和大量财帛粮饷火速向甘州地界撤去,一路投奔裴济去了。

    与章家寿一同出逃的还有大量当地士绅官吏,只因他们都知道刘策一旦控制黔州的话,他在远东所颁布的一系列政策无疑是严重触及到了自身利益,自然是不可能留下来等着挨刀。

    偌大的黔州省,各大世家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无影无踪,因为缺少官府司衙的有效管理,黔州各地治安一片混乱。

    无奈之下,韩旷这才命张义潮来向许文静呈送驰报的同时,还希望他能尽快派遣管理能稳住黔州的局势,以免混乱近一步的扩大,酿成民变的危险。

    一进府厅,不等左朔开口,许文静就热情的迎了上来,拱手对张义潮说道:“想必这位便是张义潮张将军吧?来来来,快请上座,天冷,本军师略备了些薄酒,先吃了暖暖身子……”

    说着,许文静拉着张义潮来到了摆有火锅的桌前,周围全是切好的牛羊肉以及去骨的鱼肉和清胃的蔬菜土豆。

    看着正中一口冒火的铜锅内满是沸腾的汤汁,张义潮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对于这种吃法他还从未体验过,但锅汤里散发的香味却是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

    “张将军不必拘谨,请入座……”许文静客气的将张义潮按在凳子上,然后拿来一坛温好的高度酒,倒满在他的碗中。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多谢军师款待……”

    张义潮本就是豪放之人,见许文静如此客气,也不再做作,端起酒碗先是喝了一小口,待浓酒入喉,一阵从未体验过的辛辣入肺之际,忍不住大声叫好。

    “好酒,两年前也只有与军督大人死守玄武关抵御蒙洛人进攻时才侥幸喝过几口,不想今日能再品尝到这等烈酒,当真是痛快无比!”

    许文静笑着说道:“张将军慢慢喝,今日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还有别光顾着喝酒啊,多吃一些菜,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只见许文静亲自提筷夹起一片牛肉放到锅里沸腾了一阵,随即捞出放到张义潮的碗中。

    对于许文静的重视,张义潮这个不过平民出身的小卒心中暖洋洋的,他许文静是什么人?军督大人麾下名扬天下的首席军师,自己与他的身份是何其之大,但人家却放下身份亲自招待自己这个小卒,他只觉的鼻子一酸。

    等一口牛肉下腹,又喝过半碗酒后,张义潮只感到浑身暖意席卷,这才忙从身上取出韩旷让自己送呈的信件,递到许文静手中:

    “军师大人,这是韩太守命属下送来的信件,如今整个黔州已在控制之中,还希望军师您能早日派遣吏员前去稳定骚乱的局势……”

    许文静接过信件,打开看去,虽然黔州的事情他早已通过情报司知道个七七八八,但亲眼看到韩旷送来的信件,却又是另一种心态。

    “好,好啊,韩大人不愧是栋梁之材,本军师会尽快派遣官吏前去协助韩大人稳定黔州政局……”

    收起信件,许文静又给张义潮桌前已经见底的酒碗里倒满一碗热酒,热情的让他继续吃喝。

    张义潮很快就学会了火锅的吃法,他发现在寒冬季节里吃着火锅喝着热酒简直就是一种神仙般的享受。

    不一会儿,桌上的盘子都发出贼亮的光芒,张义潮的面颊也逐渐变的通红,等有五六分的醉意时,他忍不住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见许文静和左朔都笑着望着自己,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头拱手说道:“军师大人,惭愧,末将一介粗人让您见笑了……”

    “哈哈哈哈……”许文静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指着张义潮不停摇头说道,“张将军不愧是人中豪杰,果然痛快啊……”

    笑声落下,许文静拍了拍手,但见门外进来几名抬着箱子的士兵来到张义潮的身边,待打开箱子,却见内中满是银光扑鼻,好不耀眼。

    “军师大人,您这是……”张义潮回过神来不解的对许文静说道,“属下不能收这银子的……”

    “张将军想哪里去了?”左朔微笑着替许文静和张义潮解释道,“这些银子是玄武关将士的军饷,既然玄武关守军兄弟由军督大人调遣,

    这军费自然是由军督府出了,这些只是一部分,你先点点,看成色有什么问题?”

    “多谢军师大人……”张义潮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忙起身和许文静行了一礼,“真没想到军师大人如此体贴玄武关将士……”

    许文静挥挥手说道:“张将军,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军督大人,在下不过是个代为执行的人罢了……”

    许文静这话自然是发自肺腑的,他明白刘策对自己做什么都能容忍,唯独染指军权这块若是被他抓住把柄,怕是以后的前途就都毁了……

    张义潮大声谢道:“多谢军督大人,但是,在下虽然一介武夫,却也知道军师您眼下为了安置流民百姓是需要钱粮之际,不如就先将这笔军饷用做赈济灾民之用吧?”

    他这番话倒也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首先,许文静已经送来了二十多万石粮草,再收人家的银子未免会让人以为贪得无厌;其次,灾荒之年,粮价飞涨,这些军饷即使到手也换不回多少粮食,还不如不收。

    许文静点点头:“没想到,张将军还懂得体恤百姓,这可真是难能可贵,不过,

    张将军这笔军饷在你回玄武关之际请务必要带回去,因为这是军督大人的命令,你若不收,让本军师无法跟他交代啊,

    至于那些饥民,张将军想必一路行来也都看到了,我军督府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救的中原子民,就请放心吧……”

    听许文静这么说,张义潮也不再推辞,起身说道:“那末将就替十五万守关将士先行谢过军督大人,谢过军师了……”

    “嗯……”许文静轻轻应了一声,“张将军一路辛劳,本军师已经给你们几位玄武关来的兄弟备好了房间,先去早些歇息,明日咱们再详谈……”

    “末将告退……”

    张义潮拱手行了一礼,尔后在左朔陪同之下,向府厅之外走去。

    左朔和张义潮前脚刚离开,孟珙就拎着双手反缚的邢动来到了厅内:“启禀军师,邢动带到……”

    话毕,孟珙从后一脚踹在邢动的膝弯处,邢动忍不住呼喊一声,随即重重跪在地上。

    “哼……”

    许文静冷哼一声,厌恶的瞥了一眼邢动,坐回桌案前,端起酒杯说道:“邢动,你说你一个屠夫出身,乖乖卖你的肉不就好了么?干嘛学人领兵上阵,你以为杀猪跟杀人是一个样么?”

    邢动扭动肥硕的身躯,蹭到许文静跟前嚎啕大哭:“军师啊,我错了,都是侯龛那王八蛋逼着让我当什么领军将军,

    其实我懂个屁的兵法啊,求您念在我没有与您为敌的份上,放小的回去杀猪好么?”

    许文静见邢动一脸“汝母丧”的神态,强忍住笑意:“放了你?做梦!你和侯龛密谋贪污赈济粮饷还奢望能活命?谁给你的胆子说出这番不着调的话?”

    邢动闻言,吓得不住磕头:“军师大人啊,您就放了小的一马吧,小的是我给您当儿子成么?爹,我的爹耶……”

    “拖出去,本军师没你这么个废物的儿子……”许文静闭目摇头,冲边上的侍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留他一命送入矿场充作苦力……”

    “军师啊~不,爹,你就饶了你的不孝子这一回吧,爹,爹啊,请给孩儿一次尽孝的机会啊,

    将来您百年之后,也好让孩儿给你送终啊,爹啊,我的亲爹啊,实在不行让孩儿在矿场当个厨子行不行啊,爹,爹啊……”

    邢动被人倒拖着掀出了府厅,那声声撕裂的哭腔令人是听者心痛,闻者落泪,好不“悲伤”,让许文静真的是苦笑不得。

    邢动刚被拖走,耿恭扯着吴佣又来到了许文静跟前:“军师大人,这狗头军师带到,听凭发落……”

    “咳咳咳……”许文静闻言,尴尬的咳嗽几声,随后来到吴佣跟前问道:“你就是吴佣对吧?”

    吴佣轻哼一声,只瞥了许文静一眼,就别开了眼神,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态。

    许文静说道:“吴佣,本军师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主动说出剩下的二十万石赈济粮下落,本军师就放你一条生路,你觉得如何?”

    吴佣轻笑一声:“军师,在下劝你别白费心机了,如今整个隶元省,只有我知道这批赈济粮的下落,你觉得我会把这保命的消息告诉你听么?”

    许文静也不生气,转身背对吴佣继续说道:“其实你不说也没事,反正这隶元各地的士绅十之**都被本军师抄之一空,

    无论有没有这批赈济粮,影响都不大,只是本军师惜才,想要给你一个为军督大人效力的机会,你别不识抬举明白么?”

    吴佣说道:“军师大人,我还是这句话,纵使现在刀斧临身,在下也不会告之你剩下的赈济粮下落……”

    “噌~”

    他话音一落,耿恭就抽出环首刀抵在他脖颈上,一脸煞气的盯着他。

    不想,吴佣感受着脖颈传来的森森寒意,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藏粮的地点十分繁杂,不单一处,这只言片语也说不清楚,还是取来笔墨,在下亲自写下来呈交军师……”

    “真是笑话,本以为是个硬茬子,不想这么不惊吓……”

    许文静对这个活宝彻底无语,摇着头嘀咕了一阵,便命人取来纸笔等着他写下来。

    至此,隶元、黔州两省,在许文静一番阴谋阳谋的算计之下,顺利的纳入刘策的治下,为来年军督府进驻八省,设立了一个十分便利的驰道……

七十 跳不出的怪圈1

    ……

    十二月初五,塞外,朔方城……

    自姜家一行人来到远东后,老家伙们似乎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对此刘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要不给自己惹事,也就任凭他们在治下胡闹了。

    自己则是带着自己这几个便宜兄长和姜浔夫妇,以及姜若颜跟卫瑛一道来到了塞外之地巡视。

    此来一是算了却昔日兑现自己当年对卫瑛这位小公主许下的承诺,带她前来塞外体验下异族风情;

    二是让霍青和陈庆交接一下驻防事宜,以便为来年进驻北地做好充足准备;

    三是带姜若颜来属于他的封地看看,体察下牧民的民情,也好让这个拥有广袤牧场收益人的妻子,能明白自己的丈夫从不玩虚的;

    四是让姜憧一行人提早了解下军督府治下的行政管理风格,好早些适应不同与大周旧式官僚机构的高效模式。

    好在姜憧三兄弟并非酸儒愚钝之人,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很快就习惯了军督府的行事准则,同时感慨这套独有完善的司务体制大大提升了各行各业的行政效率,理应在整个中原大地推广。

    “哈~~”

    姜沛搓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在朔方城投上眺望着白茫茫一片的牧场,不由感叹道:“书中常道塞外广阔一望无垠,这些时日行下来,当真是深有体会啊……”

    边上的姜憧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姜沛的话深以为然:“三弟所言不差,不过与这等奇异景色相比,为兄更是对中原子民跟异族胡人能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感到不可思议,

    家父曾言塞外胡人野蛮无比,不断劫掠屠戮我中原子民,可这些时日所见所闻,让我真是大开眼界,这朔方城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一点不比江南水米之乡差多少……”

    姜憬笑道:“这还不是咱妹夫的功劳,怎么做到的,不如去问问他,是吧,四……妹夫?”

    顺着姜憬注视的方向,却见站在城头迎风而立的刘策,正双手环胸,一双虎眸死死盯着塞外白雪覆地的景色,任凭寒风吹乱他那黑白交错的发丝和身后那见血红色的披风。

    闻听姜憬的话,刘策只是淡淡地说道:“为什么胡人愿意听从我的命令不敢在城里胡作非为,那是因为这一片不服从本军督管教的,都已经杀的差不多了……”

    “嘶……”

    姜家兄弟三人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一个有着赫赫凶名的绝世名将。

    感受到姜家三兄弟的情绪变化,刘策缓了缓神情,转身对他们说道:“几位兄长无需感到惊讶,和平的代价本身就是靠无数的鲜血堆积出来的,

    在下不过是遵循了这一准则,尽自己所能,替天下希望和平的百姓,杀出一片安身的天地而已……”

    姜憧说道:“妹夫啊,不是我说,虽然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你杀性实在是太重了,就怕……”

    讲到这里,姜憧没有再把话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刘策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自己在讲什么。

    刘策笑了笑道:“大哥多虑了,小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何况,身为军士,本身就是要在沙场上与外敌死战,不杀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名合格的将军,还不如另谋出路……”

    姜憧说道:“妹夫,你说的话,兄长都懂,只是一味的杀戮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却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刘策夺过姜憧的话说道,“尤其在这乱世之中,想要靠文治服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就如同这片塞外,

    看似和谐的背后,是无数个部落烟消云散,就算我们现在所立的这座城池,曾经也是有一个十余万人的大部落,

    兄长以为对他们用中原的诗文圣人古训可以教化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能让他们臣服的只有金戈铁马,只有流干他们身上的血,才能唯唯诺诺臣服脚下,被迫接受军督府的统治,听从驱策……”

    姜憧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是无法反驳刘策所说的话。

    姜憬忙上前说道:“好了,别站着了,这塞外好是好,就是太冷了,爹娘还在府厅内等着我们吃饭呢,赶紧回去吧……”

    “嗯……”

    刘策应了一声,和姜家兄弟三人一起,步下城楼台阶,向自家行院走去。

    ……

    四人一回到带有异族建筑风格的行院府厅内,却见正厅上位坐着姜浔夫妇,边上一侧分别是姜若颜和卫瑛,而在府厅中间,是一个异族侍女正在仔细切着刚烤好的羊肉放在盘中送到各人身前。

    “回来了啊?”

    姜浔见到兄弟四人正抖落身上的雪子,满意的应了一声,端起茶碗舒服地轻泯一口茶水。

    四人见过姜浔夫妇后,刘策就来到姜若颜身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自从知道自己身世真相后,姜若颜这段时日以来总是暗自一个人发呆,刘策怕她有个好歹,所以这次前来塞外之际也将她一道带在身边,带她看了下送给她的那片牧场同时,也好让她散散心。

    一番寒暄之后,各人吃完切成片状的烤羊肉后,姜浔望着刘策点点头:“不错,老夫真是没看错人,你能将塞外和远东同时打理的井井有条,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刘策谦卑地回道:“岳父大人过奖了,这不过是小婿该为之事,岳父久居远东之地,想必对各行的时局弊端早有所洞察,若小婿有做的不足之处,还望岳父大人指出……”

    姜浔笑着摇摇头:“老夫一把老骨头还能说什么?看着你能把这远东里里外外打理的这般出色,老夫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不过既然听你说起军政时局,老夫倒是有几个疑问想和你仔细探讨一下,想听听你的见解……”

    史夫人一听,忙起身对姜浔说道:“你们父子既然有时政要商讨,那老身就且退下回避吧……”

    说着,史夫人想要去唤姜若颜和卫瑛一起离开。

    不想刘策却笑着说道:“岳母大人无需如此,这里都没外人,公主虽是当朝皇亲,但久居远东也算是朋友,权当是家常闲聊罢……”

    姜若颜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反倒是卫瑛对刘策的话感到刮目相看,军政时局,哪怕闲谈也一向避讳女人旁听,宫廷之内更是明令禁止后宫干政,可这位军督大人行事似乎一直都异于常人……

    史夫人听刘策这么说,心里一阵暖意浓浓,但还是把眼光瞥向姜浔,希望得到他的同意。

    姜浔点了点头,说道:“外面天冷,晚点再离开也不迟,就当是闲聊罢……”

    史夫人这才安心的坐回椅子上,只听姜浔说道:“刘策啊,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乱世呢?从禹朝到央朝,再到本朝,

    似乎历朝历代都会由盛至衰,这是什么缘由呢?老夫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卫瑛闻言心中一紧,同时暗道:是啊,为什么每一个王朝都逃脱不开这么个怪圈?前朝如此,本朝亦是如此,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她将目光锁在刘策身上,希望他能替自己解开这个疑惑……

    刘策闻言,仔细思索一阵后,微微一笑:“岳父大人,关于这个问题,小婿就分几个阶段来和您细说,

    第一阶段,就从王朝初立来说,这个阶段因为天下刚经历过浩大的动乱,土地资源丰富,人力稀缺,市场偏向劳动力一方,

    土地自然能以便宜的价格出租甚至贱卖给百姓,无法作为压榨的工具,百姓也自然能获得相对公平的收入,

    这一时期称之为王朝上升期,掌权者为了快速恢复生产力获取民心,甚至会斥资大肆鼓励农耕劳作稳定时局……”

    姜浔和三兄弟点了点头,卫瑛更是默默记在心上,继续侧耳倾听刘策的论述。

    “到了王朝后期,随着一定时间发展,人力资源丰富,而土地资源稀缺,市场自然会偏向土地所有者一方,此时土地作为稀缺资源,自然就成为压榨百姓的工具,

    这一阶段称之为王朝滑落期,阶级固化已成常态,土地拥有者自然会拼命提高土地所拥有价值,直面感受就是两个时期的地租和售卖价格对比……”

    刘策这段话不光让卫瑛感到诧异,就连身边的姜若颜也被吸引了过来,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丈夫。

    “在这种环境下,人地压力越大,百姓越是需求土地,无地和少地的底层百姓,所受到的剥削也就越大,变的越来越赤贫,

    而相对的,土地的价值和收益也就越来越高,土地拥有者尝到土地带来的甜头之后,自然会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办法加入到吞并土地的行列之中,

    这一阶段,称之为王朝衰退期,固化利益阶层已经初具一定规模,土地兼并已成为不可阻挡的趋势……”

    卫瑛只觉的自己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她明白百姓是因为土地流失导致居无定所,但始终不明白为何会造成这一趋势,方才听刘策所言她才逐渐明白了其中端倪。

    而姜若颜则是眉头紧蹙,似乎有些明白了刘策平日所言“以工业化代替小农经济”的理论究竟是何用意……

    “当然,更可怕的是,这些固化利益集团的贪婪似乎是永无止境的,哪怕那些压榨到赤贫的百姓,也依然会被他们给盯上决不放过,

    当百姓身上赖以生存土地资本被掠夺殆尽,贫困已经危及到了自身生命、繁衍时,就会想方设法尽最大努力过上正常生活,

    于是庞大的利益集团就开始出借资本给那些赤贫的百姓,百姓身上就出现了庞大的债务,成为名副其实的负债阶层,

    而当这些借贷的百姓倾尽所有都无法偿还债务之时,百姓的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最终只能沦为卖锅、卖地、卖儿、卖妻、卖女的破产者,

    彻底沦为跟农奴一般直不起腰的底层贱民,这一阶段,便称之为王朝衰弱期……”

    说到这里,刘策扫了一圈府厅,却见整个府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众人听着刘策诉说分析王朝种种经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尤其是姜浔,尴尬无比的拿过茶碗,努力装出一副淡然的神态。

    “军督大人,你接着说啊……”

    见刘策不说话,卫瑛忍不住主动催促看一声,她本就对政务很感兴趣,见刘策一针见血说出王朝衰亡原因所在,忍不住催促起来。

七十一 跳不出的怪圈2

    ……

    “其实造成这一切的根本,还是因为没有合理的制度约束,正是因为缺少法制约束,

    利益集团对百姓的压榨只会越来越狠,最终百姓身上的债务也只会越来越多,

    加上主动权在利益集团一边,高额的利息,再利滚利,只会让百姓陷入无休止的绝望之中……”

    说完这句话,刘策接过姜若颜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接着说下去……

    “到了王朝末期,因贫富差距过大,百姓负债累累严重影响消费水平,导致王朝经济开始衰退,

    满眼一片萧条的乡野城市景象,满目是一片畸形的市场现象,而混乱的王朝制度已经无法安排百姓回到正轨的生活中去,

    这也就是失去土地,失去财富的,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危害王朝秩序的流民,逐渐纷纷出现的根本原因,这一阶段可以称之为进入王朝衰亡期……”

    卫瑛浑身不停的开始颤抖起来,她很想要反驳刘策的话,可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切入无辩驳刘策的言论。

    其实不单是卫瑛这一介女流,就算是主位上的姜浔还有姜家三兄弟都不知道怎么去回刘策的话。

    “所谓穷**计,富长良心,在合理的王朝制度下,能者上,劣者下,努力奋斗从而发家致富的人,各个赚的盆满钵满,富的是心安理得,十分满足,又加之家大业大,自然是与人为善,关心尊严和道德形象问题,

    而好吃懒做,导致贫困的人,家徒四壁,穷的生理心理都得不到满足,又无所顾忌,自然是不惜暴力倾向,走向违法犯罪的道路。”

    姜浔微微点头,觉得刘策所言甚是有理,同时瞥了眼自己三个儿子,见他们一脸思索的模样,心道:难不成平日里锦衣玉食把他们惯太久,见地还没四郎这个民间长大的儿子深么?

    却听刘策继续说道:“相反的,畸形制度下,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富人只会残酷剥削穷人,先富起来的人无法作为一个榜样,那么底层的百姓穷的命都保不住了,那要有良心又有何用?

    为了生活,为了活命,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敢做任何事情,相对应的靠剥削压榨百姓得来财富的富人已经富的流油了,偶尔施舍那么一点点不足一提的财富并非是因为体恤百姓,只是寻求神明的庇护,寻求良心的安稳而已,

    纵然,王朝大多数时间都是处于合理制度和畸形制度之间,也不能一概而论百姓和利益集团之间的善恶问题,不过由此可视作是一个王朝覆灭的现象也并不为过……”

    卫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军督大人,本宫想问一下,你口中的利益集团和百姓之间的矛盾真的就无法调和么?”

    刘策轻颌下双眸说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请继续听在下说下去,造成这一切矛盾还得从两方面开说

    一方面,在小农经济环境下,百姓为了保证生存,必须生育新的劳动力来从事重体力劳动,用以应付沉重的剥削,从而形成了强大的人口自然惯性和资源需求,

    另一方面,利益集团垄断王朝过半资源财富,却总是在对制度进行不断破坏,对百姓进行无休止的压榨,追求无限的特权和利益,在人口增长过剩且稳定的情况下,他们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庞大,

    当资源财富增长到了极限,无法再生产更多的财富,两方必然形成无比强大的利益冲突,这就是利益集团和普通百姓之间矛盾产生的主要因素……”

    这时,姜浔咳嗽一声,打断刘策的话问道:“刘策,你口中的什么利益集团,究竟是哪些人呢?”

    刘策说道:“自然是在王朝统治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三教九流之中,他们拥有稳定的特殊利益群体,是自王朝建立开始就一直存在的群体,

    在权力的核心他们是门阀世家,次一级在地方上是豪门望族,军队中他们是军阀派系,商界中他们是商贾巨阀,书生中为学派圣首,百姓中有地主士绅,

    这些人组合一起就被称之为利益集团,这个群体在王朝初期出现,伴随王朝成长而成长,最终垄断整个王朝的经济资源,直至王朝覆灭,

    在这中间,这些利益集团往往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和扩大自己的利益,甚至会为了自身利益,严重阻碍经济发展,直至王朝走向灭亡的那一步,

    所以,利益集团是王朝走向衰亡的主要因素,哪怕中间有明君贤臣进行小规模的变革也是依旧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触动不了他们根本利益……”

    卫瑛闻言,颤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的意思是说,皇兄他所励精图治对朝政进行变革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对么?”

    刘策叹了口气,对卫瑛说道:“公主殿下,虽然本军督不想告诉你残酷的真相,但是,当今皇上的新政,注定是无疾而终……”

    “那你为何不去帮帮皇兄……”卫瑛无法接受这种现实,眼角滴下一行清泪,看着刘策哽咽地说道,“本宫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改变大周现况的对么?你告诉本宫,该如何做?又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刘策别开卫瑛投来的眼神,摇摇头说道:“公主殿下,这个代价你皇兄根本承受不起,也没能力去承受,只有经过一次巨大震荡,

    借此机会对现有利益集团进行一次大清洗,才能建立新的秩序,请问您皇兄有这个魄力么?这极有可能会断送他自己的皇位,甚至是性命……”

    卫瑛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刘策所言虽然残酷,但确实都是真的所需面对的难题,现在的大周早已千疮百孔,还能承受如此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么?

    姜若颜瞄了眼卫瑛,对刘策说道:“夫君,难道你口中的这利益集团当真就无法与百姓相处么?就如同你所说的,非要经历过大的震荡过后,才能建立新的秩序?”

    刘策叹了口气,对姜若颜说道:“事实上,更可怕的是,新的秩序极有可能会进入上一个王朝的轮回,利益集团依旧还会伴随新生王朝的崛起而诞生,

    一步步成长,坐大,最后灭亡,然后新的轮回继续开启,似乎是永无止境……”

    “看样子真的没有办法跳出这个怪圈?”姜若颜疑惑极了,她此刻迫切的想要从自己丈夫身上得到答案。

    刘策说道:“其实答案我已经说了,既然利益集团无论如何都会产生,那就需要有一个合理的制度去约束他,监督他,

    王朝灭亡主要因素皆是因为利益集团垄断了几乎所有财富,如果合理的分配各阶层的财富资源,

    整个市场下就能有长久的安稳,这其中当权者必须要有魄力做出该有的牺牲才行……”

    姜若颜双眼一亮,对刘策说道:“夫君,现在若颜总算体会到你为何哪怕赔本也要保证那些百姓的利益了,

    免费开设学堂,高价收进百姓的粮食,平价或低价卖出,让农户和百姓的财富有了保证,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确保了普通百姓能买的起粮食,

    而开设钱庄低息甚至无息放贷创业金,是为了让那些破产的百姓能再就业,稳定了各地治安,

    工厂就更不必提了,本意就是扭转了靠土地为生的农户收入方式,夫君,以前妾身怎么就没体会到你这么有远见呢?”

    刘策笑着罢罢手:“若颜,瞧你夸的,为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段时日,刘策发现姜若颜真的已经变了很多,很多事都会独自开始思考,从中找出问题所在,这让他很是欣慰。

    “咳咳咳……”

    姜浔见刘策和姜若颜当众撒狗粮,不由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继续问道:

    “刘策,你接着说,老夫觉得百姓与什么利益集团……算了,就说是世家吧,百姓与世家之间的矛盾,为何皇权却无法想方设法去制止呢?”

    刘策回道:“这就涉及另外一个问题了,王朝执政者当然想要改变这种局面,谁都不愿看着自己的江山社稷日薄西山走向灭亡,

    但同样的,王朝制度的缺陷让利益集团有机可趁,就已本朝为例,尤其在大周初立之时,利益集团就以祖宗制法慢慢阻碍改革,

    之前说了,由于大周初立,处在一个上升期,一切百废待兴,各方的矛盾自然没有那么大,前几代当权者也并不觉得问题有多少严重,

    但等到利益集团和普通百姓之间的矛盾浮出水面被当权者洞悉后,这时利益集团往往已经坐大,轻易动弹不得了,

    在这个时期,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的的君主往往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就是联合权利中心对自己威胁较小的一方利益集团抗衡另一方利益集团,

    第二种选择,就是再提拔可信之人成为服务自己的获利者,用以对抗威胁自己的利益集团,以此达到巩固自己权利缓解社会积攒的矛盾,

    但无论选择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有着极大的风险存在,第一种一旦失败,就算当权者自身都利益难保,甚至身家性命都会遭到利益集团的威胁,

    第二种失败的可能性更大,孤臣力挽狂澜最大的后盾就是当朝掌权者,如果掌权者抵挡不住利益集团的压力,改革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当然,即使成功了,谁又能保证屠龙者身上不会长出逆鳞成为新的恶龙?无论新生的利益者或者是合作者,

    不久之后也许会变得跟之前的利益集团相同,甚至在失去抗衡对手后,做出架空皇权的行径,将王朝推向近一步深渊的新生利益集团呢……”

七十二 跳不出的怪圈3

    ……

    刘策的话让在座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尤其是姜浔和卫瑛,这两人都是处在利益集团中心,就如同刘策方才所言一般,王朝的覆灭主要因素就在他们所处的利益集团中那样。

    姜浔还好,毕竟一把老骨头,经历过大风大浪,对自己儿子所说的残酷真相还能淡然自若。

    卫瑛就不同了,毕竟年岁尚浅,本以为中原各地纷乱不休,只要新君能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必能扭转这种局面,可等他听完刘策的话,才发现自己实在太过天真,把政局想的太过简单。

    对与这样的局面,她心中焦急万分,不停思索着解决这种矛盾的办法,但无论她怎么苦思冥想,似乎都无法找到一条适合拯救朝廷的方案。

    最后,她又不得不把目光再次投向刘策,轻声问道:“那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渡过王朝末期的定律么?”

    “有!”

    出乎卫瑛意料,刘策居然坚定的说出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字眼,让她眼中顿时燃起希望。

    而姜浔和他三个儿子也是震惊的望着刘策,想听听他的说法。

    刘策扫视一圈府厅众人,淡淡地说了一句:“祸水东引,转移内部矛盾……”

    “啥意思?”姜浔和卫瑛听的是一头雾水。

    刘策闭目沉思,吐出一句十分惊悚的话语:“对外发动战争!让各利益集团和百姓都将积怨尽数发泄到王朝之外的异国土地上,从战争中获取利益缓解利益集团与百姓之间矛盾,

    不过,这必须得让王朝掌权者有十足的魄力,但这也是一柄双刃剑,赌的就是国运,而且只能赢不能输,因为一旦失败,秩序必定重启,陈旧的王朝依然摆脱不了被覆灭压榨的命运,

    而且,既然是发动战争一方,对手必须是一个资源较为丰富,实力却又孱弱的对象,否则即使战争获取胜利,所带来的利益远小于战争的消耗同样会让王朝陷入崩溃之中。”

    刘策这番话是经过前世所认知的世界各国局势而得出的结论,远的不说就从近代史来看,通过战争手段给自己续命的国家比比皆是,种花家的死对头脚盆就是最为典型的代表。

    明治维新后,脚盆的实力开始逐步膨胀,为了获取西方支持,全民饿着肚子支持甲午海战爆发。

    要知道,当时的脚盆国内民众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对拥有亚洲第一水师的蜻蜓开战,那是承受了何等压力,如果失败,后面就没脚盆什么事了。

    很幸运,也怪当时我大蜻就是一群废物,脚盆奇迹般的赌赢了,从蜻蜓获得了战争带来的第一桶金,彻底完成了从半工业向工业强国转变的过程,成为了列强之一。

    尔后,脚盆又是赌上国运击败了沙俄,获得了在东北的权益,脚盆又赢了。

    最后,因为国内金融危机,脚盆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占据了整个东北,建立了伪满政权,又一次赌赢了。

    但最后一次,幸运女神没有再光顾脚盆,世界反***联盟的建立,让脚盆从此被鹰酱套上了一层枷锁,至今没有被放出来……

    不过,仅从脚盆的一系列行动可以看出,战争确实是转移国内各阶层激化矛盾的最有效办法,而且脚盆运气爆棚,当时整个亚洲二十世纪只有脚盆一个工业化国家,工业国对付一堆农业国,根本就是成人欺负稚童的节奏,别说单挑,站在台上大喊一声“我要打十个”都不是问题。

    不过刘策这番话,卫瑛却有些无法接受了:“军督大人,你言下之意就是把战火带给另一个国度,主动去进攻周边国家,掠夺他们的财富对么?”

    刘策点点头:“没错,是这样,想要缓解矛盾,只有这个办法……”

    卫瑛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可非正义的战争终究会给交战双方带来无尽的伤害,百姓是最无辜的……”

    刘策回道:“那请问公主殿下,除此之外你还有何解决办法么?”

    “本宫……我……”

    卫瑛吞吞吐吐,没能给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虽然他不想承认,也只能接受刘策所提,大周如今就是处在王朝末期,如果不采取些极端的手法,那就只能接受被清洗覆灭的下场。

    但卫瑛也知道,现在的大周朝廷,自己的皇兄有能力发动一次对外的战争么?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一直都挨打的一方,周边异邦几乎是一个都打不过。

    刘策接着说道:“不过,战争换来的只是延缓王朝覆灭的时间,最终还是逃不出这个固有的规律,除非能利用在战争带来的红利中,

    借机在合适的时间内建立一套合理的制度约束利益集团,这样王朝就有机会转危为安,不过,这个变革所要面对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姜浔取过烟斗一边吸烟,一边陷入沉默中,忽然他正色对刘策说道:“老夫问你,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是推翻旧的王朝建立新的秩序,还是成为一名力挽狂澜的革新派……”

    刘策下意识想要回答前者,废话,王朝末期后者付出的代价和要面对的情况远比前者复杂的多,当然是推倒重建来的更为简单粗暴,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阻力……

    可刚要张口,看到卫瑛正紧张无比的望着自己,不由轻笑一声,对姜浔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不过一介武夫,怎么能知道该怎么做呢?”

    姜浔说道:“你方才所言难道是仅凭一介武夫就能说出来的?如果你这样都算是武夫,那老夫真觉得全天下读书人书都白念了……”

    刘策撕下一块羊肉,蘸了些酱料,尔后细嚼慢咽的吃了几口,对姜浔回道:“岳父大人,这些不过是小婿一些浅见而已,说的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姜浔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后,沉思片刻说道:“听了你这番话,才体会到大周有眼下这等局面,

    我们这些世家真的要负主要责任啊,可是变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我姜家愿意看到的……”

    刘策说道:“岳父大人,这是整个利益集团的责任,不单单只是姜家一家可以承担的,

    事实上,上至皇权世阀,下至地方豪绅,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常言道所谓气数纯粹只是片面说辞,

    真正造成王朝不停更迭的本质尽是人为所导致的,就拿河源伪昌来说,要不是利益集团逼的百姓没有活路,会有如此大规模的起义么?”

    卫瑛说道:“对不起,这都是我卫氏皇家的错,父皇太过专注权谋之术,但他本意也是想要阻止世家近一步坐大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让百姓更加的艰难……”

    姜若颜拿出洁白的绣帕递到卫瑛跟前:“公主殿下,这和你没关系,你无需如此自责……”

    卫瑛接过绣帕,擦拭了下眼角,摇摇头说道:“不,本宫在宫中一切吃穿用度皆是来自百姓的民脂民膏,现如今国事糜烂,又岂能心安理得的推卸责任?”

    姜浔说道:“公主殿下,你也不必伤心,其实这不单是皇室的责任,我等世阀豪门同样有责任,现在该想想如何解决眼下困境才是最重要的……”

    听姜浔这么说,卫瑛心里又稍稍宽慰了一些,向姜浔微微欠身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瞥向刘策,她不是不知道刘策有野心,仅从去年将神都遭劫登报闹的整个远东沸沸扬扬就已隐隐猜测到他要干什么。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刘策能做一个中兴之臣,毕竟刘策对自己这个公主还是很尊重的,自己在怀王府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刘策按照皇室公主排面吩咐安排的,甚至比以前更好……

    刘策见屋内气氛变得十分严肃,不由洒然一笑:“大家何必这么悲观?不过是一些家常闲谈罢了,来,大家继续吃饭……”

    见刘策这么说,一直不开口的史夫人忙笑道:“是啊,大家干嘛这么沉重,不过是一家人闲谈罢了……”

    “只恨本宫不是男儿身,不然,就算舍命也要还一片太平给这世间!”卫瑛捏着粉拳紧咬下唇,愤恨的说道。

    刘策安慰道:“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女人未必就不能改变困局,或许过个几代人,这天下间女人也能做男人的事也说不准……”

    卫瑛闻言眼前一亮,十分感激的望着刘策,虽然她明白这只是一句宽慰的话,但她还是默默记在了心中。

    可谁都不知道,几百年后,刘策这句戏言真的会在这片土地上应验,当然那是发生在另一个穿越者身上的故事了……

    姜浔抽完一斗烟,对刘策说道:“年后你就要赴北地八省了,有什么困难需要老夫帮忙么?”

    刘策说道:“回岳父大人,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足够的粮食从江南运至北地,八省各地灾情严重,手头没有余粮,终归心里没底……”

    姜浔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你就不要再提了,老夫以命人知会族人,年后会从南方收购粮食,全力支持你掌控北地八省,但你也要小心,

    北方各大世家盘根错节,深不见底,尤其上陵裴济,这是注定绕不开的坎,你与他始终都要面对的……”

    “多谢岳父大人提醒,小婿明白该怎么做……”刘策点头致谢。

    姜浔收起烟斗说道:“你办事一向让人放心,但性子太过尖锐,有时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多的也就不说了,你就自己多注意一些吧……”

    刘策轻颌一下双眼:“小婿明白,这塞外也越发寒冷,不如明日就转道回冀州如何……”

    姜浔应了一声:“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这次来塞外近一个月,可算是体会到了不同的风景,入关在即,想必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确实不宜在打扰,

    不过,这次你前方北地就任,老夫希望你还是能顺道把你这三个兄长一起带去历练历练,他们久居富庶的南地为官,也是该体会一下北地的民情了,好让他们明白自己身为世家一份子的使命……”

七十三 夫君,称帝吧

    ……

    十二月初七,辰时……

    “咯哒哒……”

    “唏律律……”

    庆字营一万五千骑和两万步兵浩浩荡荡的行驶在前往冀南的驰道上,大军中铮铮铁蹄声和马鼻响息此起彼伏,十分的肃穆。

    已升任总军指挥使的陈庆一身白袍铁甲,策与一匹俊白的战马之上,行与中军位置,缓缓跟着大军南行。

    紧跟在陈庆右侧的是副将灯灵,他眺望一眼川流不息的人流,心中万分感慨:“这些年一直镇守北关,威慑塞外之地,不想今日我白袍军也终于要开始入关助军督大人开启霸业征途了……”

    身后的辛弃玄闻言说道:“邓副将军所言很是有理,如今塞外边患已然平息,剩下的宵小之辈都不足为惧,

    若大军继续在北部待下去无仗可打,怕是难免会心生焦躁之态,军督大人这番安排倒是合情合理……”

    邓灵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就是便宜了霍青这个虎犊子,鬼知道他会不会把塞外搅的是天翻地覆……”

    陈庆闻言手一挥:“邓副将军,话不能这么说,羽林卫战功全军有目共睹,如何能背后这么说同僚坏话?”

    邓灵咂了咂嘴,跟陈庆说道:“陈指挥使,你就不要替那小子说话了,瞧他来接手冀北军务时那股趾高气昂的态度,看了就叫人来气,军中哪个有他这样的?”

    辛弃玄笑道:“属下倒是觉的霍将军年少有为,越是这么做就越是能体现一名大军主帅的自信,

    何况,这次若我白袍军再不经历大的战事,这功绩就要被羽林卫给远远压过一头,想必这也不是我等喜闻乐见的吧?”

    邓灵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其实他心中虽然万般不服,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霍青和他的羽林卫表现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成军短短数年已然成为精卫营中不可或缺的王牌。

    陈庆说道:“好了,你们二人都少说几句吧,背后议论友军长短非君子所为,本将军不愿再听到你们说这些废话,

    以免传出去还以为我庆字营的将官都小心眼,见不得他人立功,影响也十分不好,也会给军督大人徒添烦恼……”

    邓灵和辛弃玄忙称是,之后不再说话,静静跟着大军向前驰行……

    前军之中一辆四轮马车内,刘策和姜若颜对座互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姜若颜才对刘策说道:“夫君,你真的不怪妾身?”

    “怪你什么?”刘策淡淡回道。

    姜若颜说道:“妾身霸占了你的身份,你才是姜家的子孙,而妾身却一直享受着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刘策回道:“若颜,你听好了,你夫君姓刘,不姓姜,远东各地只以刘策马首是瞻,不知姜睿是何人,你不用为此再纠结自己的身份……”

    姜若颜摇摇头:“可是妾身这些时日来,依然无法接受这一切,有时真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无耻……”

    刘策回过眼神,抓起姜若颜细手,对她说道:“若颜啊,为夫知道,你这些时日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

    但你仔细想想,你当时才多大,几个月大的婴儿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那就顺其自然,姜若颜依然是姜若颜,不是任何身份任何人可以去替代的,换一个思路想想,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你我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结发成为夫妻么?”

    姜若颜心中一阵暖流缓淌而过,每次听刘策的话都让她分外舒服,能将自己心中的烦恼和不安尽数驱除……

    见姜若颜情绪被自己安抚下来,刘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若颜,来年为夫就要入关了,这一次不同以往,也许,要过好长时间才能回到远东,这个家就要托付给你和嫣然还有如鸢三人了……”

    姜若目光坚定的应了一声:“夫君,妾身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你放心,妾身会和宋妹妹一起打理好这个家,和澈儿在家安心等你凯旋而归……”

    刘策轻吸一口气,嘀咕一声:“或许,这一次真的不同以往了,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姜若颜螓首微点,稍作沉思,忽然抓紧了刘策的手掌,轻声说道:“夫君,称帝吧……”

    刘策闻言心中一紧,凝望着姜若颜那坚定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出神,好一阵才回道:“若颜,你为何会有此想法?”

    姜若颜说道:“夫君,妾身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有一点深有体会,两年前随夫君一路前往神都册封,见到了中原百姓疾苦景象,

    若颜真的是心都快碎了,真没想到百姓在乱世之下居然会活的这么苦,仅凭妾身一己之力根本无力回天,再反观夫君治下的远东百姓,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称帝吧夫君,结束这个乱世,还百姓一片安宁盛世,大周已经人心尽失,只余一具空壳,没必要继续给他效命了……”

    刘策怔怔的望着姜若颜,良久才问道:“若颜,你所言是真心的?”

    姜若颜说道:“不瞒夫君,妾身也有私心在里面,我、宋妹妹、叶胤、如鸢,还有瑜儿跟澈儿,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点的归宿,

    虽然夫君现在贵为远东最高军政指挥使,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大周的臣子,想要改变眼下的局势依然需要应付来自大周旧势力的掣肘,

    如若夫君现在称帝,相信在夫君治下的百姓会十分的拥护你,愿与你一道扫平乱世,不再受大周朝廷的盘剥,夫君,可以的话,索性就走出最后一步,称帝吧……”

    听完姜若颜的大胆肺腑之言,刘策长叹一口气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为夫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等这次为夫掌控北地之后再做打算……”

    姜若颜依偎在刘策怀中轻声应道:“嗯,妾身理解夫君你的用意,无论你做何决定,妾身都会支持你……”

    她之所以忽然说出这番话,是除了知道刘策有这份野心,身为妻子的自己该无条件协助他之外,另外就是自己真实身份转变的巨大落差,根本不是轻易能够接受的。

    只有刘策称帝,她的地位才能安稳,介时,不出意外,刘策是一国之君,自己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儿子刘澈为太子……

    到了那时,姜若颜心中那份不安才会真正平复下来,也没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马车随着大军依旧在这寒冷的驰道上和大军一道缓缓向永安方向行驶……

    ……

    而此时此刻,远在万里之遥的神都城,卫冉正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望着书桌上一堆奏折,脸上布满了愁容。

    “没想到,新政刚要起步,就有一堆人联名反对,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朕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了么?”

    卫冉取起一本奏折,瞳孔中满是愤恨的怒焰。

    自卫冉收复神都,取得登基正统的合法性后,就开始大刀阔斧着手改变大周眼下糜烂的局势……

    可是,真正实施起来,才真的体会到了举步维艰的滋味,所要面对的难题如决堤江海蜂拥而至,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应对。

    首先,是士绅一体纳税这一块,率先遭到了来自朝堂老臣,甚至是皇室宗亲的压力,其他人还能理解,可连自己兄弟宁王卫炯都极力反对,还是带头第一个和自己叫板,令他万分震惊。

    反对士绅一体纳税的理由居然是可笑的与民争利,一回想起那群朝堂众臣在太极殿上款款而谈,陈述士绅一体纳税的弊端,卫冉直觉得脑袋都快炸裂了……

    他也曾试图强行派亲信前去丈量京畿各处世家治下所拥有的土地,可结果那些派去的亲信都被世家的家丁揍的非死即伤,自此再也不敢随意前去招惹那群盘根错节的世家……

    其次,为了对付势力日益庞大的黄覆,卫冉决心收回兵权回归中央掌控加强王朝武备,但这一点同样触犯了各地拥有兵权的军阀。

    在军中主将有意无意唆使下,大周各地发生了大小不一规模的军士哗变,不得不让卫冉暂时放缓了兵政变革的脚步。

    现在的问题是,卫冉有心扭转与大周不利的局面,但却阻力重重,还要不时应对死亡的威胁,朝中可用之人虽有,但背景淡薄,无力与庞大的世家集团相抗衡,可谓是孤掌难鸣……

    就在卫冉为政事糜烂焦头烂额之际,御书房门外,甄似道小心翼翼的步入内中,呈上驰报向卫冉说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许崇明将军从前线传来捷报,平靖军和驸马爷的雍州军一道,在残齐内应秦宗权接应下攻破了盛州,如今京畿各地已全境收复,大周复兴有望了……”

    卫冉闻言,忙夺过驰报打开看去,等确定驰报上的内容后,连日来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了一些。

    “好,太好了!”卫冉合上驰报,回到主案上,兴奋地说道,“京畿全境收复,总算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立刻拟旨嘉奖驸马爷和许崇明两位将军,犒赏苦战多时的三军将士,另封秦宗权为四品正军指挥使,中郎卫将军,赐忠义伯,赏金鱼袋入京觐见……”

    甄似道闻言,轻轻应了一声,笑着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只要京畿稳固,这天下乱局马上就能平复,大周必会中兴再起……”

    卫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这份驰报又陷入了沉思:“可惜高密之子高祥以及他的旧将潘元化被走脱,实在是可惜了……”

    甄似道躬身笑道:“皇上,高祥、潘元化已如丧家之犬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办法将犒赏三军有功将士的军饷给凑足……”

    卫冉闻言,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叹了口气说道:“朕也为此感到头痛,八万将士的军饷和抚恤金,让朕一时半会儿如何凑齐呢?

    汉陵侯虽然送来了第一批军饷物资,但还是杯水车薪,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这该如何是好?”

    甄似道闻言,躬身低头,对卫冉说道:“皇上,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微臣倒是有个主意,也许能解燃眉之急……”

    卫冉忙说道:“甄爱卿,您快速速说来,如何解朕和朝廷的燃眉之急?”

    甄似道从怀中取出一枚“汉陵通宝”,吐出两个字:“铸币!”

七十四 逃!

    ……

    “铸币?可现在还哪有多余的钱去铸币啊?甄似道,国库早已经赤字累累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拿什么去铸这等精良的钱币?”

    甄似道的提议引起卫冉十分的不满,他现在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用,又怎么可能花更多精力和物力去铸钱币呢?何况这火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上哪筹这钱去?

    不想甄似道面对卫冉的怒火并没有退缩,而是低着头胸有成竹的说道:“皇上,您听微臣把话说完再发怒不迟,

    这汉陵通宝一文可折两三文用,汉陵侯倒是给了微臣一个解决眼下困局的办法,不如……”

    说到这里甄似道怔了怔,小心翼翼凑上前一步,对卫冉讲道:“不如朝廷也以此为例,铸造新币,解决财政难题,

    只要朝廷首肯,铸造一币当旧钱百文使唤,勒令京畿管辖的百姓以后市面只能流通一种货币,岂不是就有钱发放大军军饷和抚恤了么?”

    卫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转念又询问道:“可是,府库也没有这么多铜铸造新币啊……”

    甄似道说道:“皇上,并非一定要用铜铸钱,府库铜料是缺,但锡铅等物资却是极其富余,这些无用之物堆着也是堆着,还不如换来一笔财富为上以解燃眉啊……”

    卫冉又点了点头,又不安的问道:“那不是欺骗百姓,让朝廷有失信誉么?”

    甄似道笑着说道:“皇上,您多虑了,这新币可是朝廷发行的,百姓岂有不收之理?如果不收就是目无朝纲!”

    卫冉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稍作沉思,最终下定了决心,对甄似道说道:

    “好,这铸币之事就由你和张辅国一起去办,第一批新币先在神都城内发放,待可行之后再向京畿各省乃至整个大周推广开去……”

    甄似道忙叩谢道:“请皇上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差事办好……”

    与是,在这对君臣的商议下,早已凉透的铸币局再次热闹起来,一枚枚拇指粗细重达十五克的“大周新币”横空出世。

    但卫冉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铸币之举彻底耗尽了大周王朝在民间的最后一丝信誉。

    ……

    十二月十八,清晨,神都城……

    经历战乱后的帝国中心城池,相比与两年前,着实恢复了不少生气,但与卫稹在位时相比,却如同这冬日的酷寒,显的萧条了许多。

    原本在册三百八十万二京城百姓,因为夏人的劫掠破坏,如今减口了足足一百四十万人,其中有失望离开京师的,也有举家北上、寻找被胡人掳掠女儿的踪迹的,更有南渡而下,另谋出路的。

    总之现在的神都已经完全没有了王朝鼎盛时期那种蒸蒸日上的氛围,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的残破景象。

    “哐哐哐~~”

    神都大街上,一阵响亮的铜锣声起,吵醒尚在休息的城中百姓,张辅国亲自带着官差,策马行在萧索的街道上。

    “各位街坊百姓听着,皇上懿旨,即日起,京师新币发行,原先钱币需一律去皇家钱庄更换新币,五日为期,逾期旧币作废,不可再用,违令者,严惩不贷!”

    官差举着铜皮喇叭连着喊了三遍,接着向下一条街坊走去,并不时在显眼处贴上了告示。

    当日上三竿之际,神都外城铜钱兑换的钱庄前,已经排满了准备更换新币的百姓,等点卯时辰一到,大门洞开之时,黑压压的人群都挤了进去。

    “我先来,换钱……”

    兑换钱币的柜台前,排在第一位的一名三十多岁书生当即叫唤着从袖子中取出一袋子铜钱,对内中的置办官差说道。

    官差接过钱袋,点了点数额,之后从一边的盘子内取过两枚新币到书生跟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书生接过那两枚粗制的大钱,满脸狐疑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那可是足足两百文钱啊!”

    那换钱的小吏闻言,瞥了眼书生说道:“错不了的,新币一枚可当旧币一百钱使呢……”

    书生眉头一皱,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手中两枚成色极差的方孔钱币,忍不住退了回去说道:“我不换了,把钱还给我,这等烂钱怎么能用?”

    小吏嫌弃的说道:“抱歉,新币只换不退,你还换不换?不换靠边,后面还有人等着换呢!”

    书生气的是面红耳赤,对小吏大声说道:“岂有此理,这种烂钱让人如何能用?这怕是没有半点铜,都是灌的铅吧?”

    说完,还举着手中两枚新币对身后排队的人大喊道:“大家仔细瞅瞅,这朝廷新发的钱币,能一枚当一百文用么?快看看啊……”

    书生这一喊,立马引起了百姓的注意,大家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所谓的新币整个就是大号的灌铅摔瓣子,又是如何能用。

    “这么一个破钱就要换一百文钱?”

    “整个就是铅块啊……”

    “能用么这种钱?”

    “这和讹人有什么区别?”

    “不换了,走走走……”

    大失所望的排队换钱百姓见到这一幕,立刻喧哗起来,纷纷掉头向钱庄之外走去。

    “慢着!”

    就在这时,张辅国暴喝一声带着大队士兵将钱庄里外包围起来,挡住了要离去的人群。

    只见他冷眼扫视了一圈钱庄内排队的长龙,尔后从书生手中夺过一枚新币,举着他说道:

    “告诉你们,这是朝廷发行的新币,你们必须得用它,如果胆敢不用那就是欺君罔上,对朝廷,对皇上是大不敬!

    先把丑话放在这里,即日起,整个京师的交易都要用这种钱币代替,原来的铜钱即将作废,凡是胆敢违抗者,一律严惩不贷!”

    望着张辅国和他麾下士兵一起,散发着肃杀的气氛,这些百姓忍着怒意和不满,继续排队开始换取那些新币了……

    连着五日时间,在张辅国的强压监督之下,第一批新铸造的钱币已全部兑换完毕,让卫冉本已空虚的国库终于开始充实了起来,总算缓解了军饷不足的难题。

    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却是极其负面的,卫冉的财政虽然暂时宽裕了,可这种做法简直是比强盗还狠,不知不觉就掠夺了百姓辛苦积攒的财富。

    新币流通效果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一枚枚无论成色还是做工都是粗制滥造的钱币压根无法拿来交易,整个市面上一下银价飞涨,商贩拒绝用新币交易,只接受银子或以物换物的交易模式,粮食价格已涨到了一两银子一斗的地步,搞的整个京城是民怨沸腾。

    然而,卫冉显然是对新币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收益感到万分满意,在没有体察民情的情况下,与十二月末再次发行了第二批新币。

    这次较之前更加过分,直接是以一千铜钱或一两银子换一枚新币,也得亏印刷技术只在刘策治下掌握,否则宝钞上写个数额怕是更加简单粗暴……

    在一片嘶声哀鸣之中,虽然卫冉从民间揽获了大量的财富,但只有单方面兑换的货币的方式却也彻底失去了百姓对朝廷最后一丝的信用。

    商家不收新币,只愿用银钱交易,百姓所兑换的新币无法使用,直接导致了神都城的物价一日数涨,经济瞬间陷入半瘫痪状态。

    感觉生活不下去的百姓,无法获利的商人都开始逐一纷纷逃离神都城,就连一些世家也纷纷举族迁移,逃也似的离开京畿之地。

    至正月初七,神都城内足足又少了四十万多人,发现事态不对的姚仲连忙进宫去向卫冉禀明实情,并命禁军参将向志飞立马控制神都城门,杜绝百姓流失的现象。

    ……

    “……皇上,微臣乞求您速速停止新币发行,自新币发行至今,城内百姓民怨沸腾,都纷纷离开京城另奔他处去了,现在整个神都城内一片萧条景象,微臣恳请皇上废除新币钱政吧……”

    在皇宫御书房内,姚仲痛心疾首的向卫冉陈述了新钱带来的不利影响,希望卫冉能停止这种自断根基的做法。

    不想,卫冉却对姚仲说道:“姚御史,你此话何意?新币发行充盈了国库,正好用于支付三军军饷,还能有部分节余,为何要停止发行呢?

    何况,发行新币时朕就已经规定,每一枚新币可当旧币所换数额使用,又怎么会民怨沸腾,出逃神都呢?”

    姚仲说道:“皇上,请恕微臣直言,新币灌铅太多,且其份量也远不足以一当百之值,

    城内百姓都不愿使用,商贩也拒收新币导致物价飞涨,由于旧币不能使用又被强制换成新币,

    商贩无利可图之下,自然是为谋生计另寻他路逃离了神都城,至于剩下百姓,能跑的也早就跑了,就算留下来的也多是被新币政策折磨的一贫如洗,

    恳请皇上废止新币吧,再这么下去,整个京师的百姓怕是连炭火都快买不到,要活活冻死了……”

    卫冉这才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控制,起身来回在御书房内踱步,良久才问道:“姚御史,你说的可是实情?”

    姚仲拱手说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如若皇上不信,可亲自去宫外一观,整个神都城十七个县都深受新币之害啊皇上!”

    卫冉仔细想了想,忙对姚仲说道:“姚御史,你所言百姓都纷纷出逃神都而去是么?那你可知自新币发行至今,有多少百姓离城而去?”

    姚仲从袖子中拿出一本文册,呈递到卫冉跟前:

    “回禀皇上,微臣粗略估计了一下,离开神都的百姓怕是不会少于四十万,这还是微臣最为保守的数字,具体还要等统察院回禀才能知晓……”

    “什么?四十万!”卫冉大吃一惊,瞪大眼睛问道,“还只是保守的数字?你速带朕出宫去巡视一圈……”

七十五 逼宫

    ……

    “岂有此理!朕真的没想到,新币发行会给城内百姓带来如此大的困扰和伤害,都是朕的疏忽啊……”

    从宫外回来后,卫冉亲眼目睹了神都城内一片萧条荒凉的景象,顿时对自己发行新币的行径感到一阵深深的懊恼。

    姚仲恭候在一侧不言半语,等卫冉发泄完后,才悠悠说道:“皇上,当务之急应当立即稳定民心,阻止百姓外流,停止新币发行啊!”

    卫冉闻言点头,刚要同意姚仲的话事,却忽然犹豫了,他仔细想了想,对姚仲说道:“姚御史,朕问你,如果停发新币,那原本兑换的铜钱岂不是要退还给百姓?”

    姚仲轻颌双眼,拱手说道:“然也……”

    卫冉神情一黑,叹了口气,跟姚仲挥挥手:“让朕再仔细想想,姚御史你先退下吧……”

    姚仲拱手恭敬地退了下去,留下卫冉一人在御书房内扶额沉思起来……

    卫冉之所以明知新币发行极其扰民,却又下不了决心取缔,究其原因还是一个字:穷。

    虽然姚仲从刘策地方“借”来了第一批两千万银元的物资,其中就有六百万银元,但那是压库的银子,只有在迫不已的情况下才敢动用,也是卫冉维持朝堂运转的底气。

    苦思一阵后,卫冉还是无法下定决心,索性让门外侍卫去将甄似道和张辅国唤来商议。

    不多时,甄似道和张辅国来到御书房,见到卫冉当即跪下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哼……”

    卫冉瞥了眼下跪的二人,冷哼一声,指着甄似道说道:

    “瞧你干的好事,颁发新币闹的整个神都沸沸扬扬,若不是今日朕出宫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神都城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对此你们二人又该作何解释!”

    甄似道和张辅国互望一眼,忙一脸委屈的对卫冉大声说道:“皇上,微臣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只想铸新币以解皇上燃眉之急,至于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微臣也是始料未及啊……”

    张辅国也说道:“皇上,甄大人所言甚是有礼,为何事态会演变成这样,这是谁都无法事先预料的,但甄大人和微臣对皇上,那都是一片赤胆忠心呐……”

    说完,二人俯身重重拜了下去。

    卫冉见两人这么说,之前心中的不快也就消减了不少,重重叹了口气:

    “好了,你们两个先起来吧,朕也不是诚心要开罪你们两个,把你们找来就是想一起商议个解决的办法,如何平息民怨……”

    甄似道和张辅国闻言,心中这才松了口气,谢过之后起身站在御书房中。

    卫冉起身说道:“以现在的情形看,这新币实在是不能再继续发行了,说实话,新币刚发行的时候,朕就预感会有不少的麻烦,

    但为了筹措凯旋之师的军饷,朕还是应了下来,可就是万万没想到会把事情闹这么大,百姓甚至不惜逃离京师来拒绝使用新币……”

    甄似道嘴角不停抽搐,这个铸币敛财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卫冉话中意思十分明白,必须要由自己拿出个办法来平息沸腾的民怨。

    “所以,朕想问问你们,眼下这情形该如何平息才是?停止继续发行新币的话,那就等于是允许恢复旧币使用,该不该把旧钱还给百姓?”

    听完卫冉的话,甄似道拱手说道:“皇上,这也是微臣的疏忽,既然新币闹的民怨沸腾,那肯定是要停止新币继续发行的,

    可如果把旧钱还给百姓的话,皇上又该拿什么犒赏八万凯旋之师呢?”

    卫冉眉头一蹙:“所以朕要你们赶紧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啊!再有三天,朕的凯旋之师就要回京了,让他们见到城内这幅样子,又会作何感想?”

    甄似道想了想,拱手说道:“皇上,微臣有主意了,既能平息百姓的怨恨,又不用把钱还给他们……”

    卫冉眼前一亮,忙说道:“爱卿快讲,你到底有何办法……”

    甄似道说道:“皇上,您看不如这样行不行?凡是兑换新币一定数额以上的百姓,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世家子弟,皆授以爵位以示尊崇,

    例如,凡是换有二十枚以上新币者,皆授以男爵之位,两百枚以上授以子爵之位,两千枚者为伯爵,万枚以上者则封为侯爵,

    以此类推相信城内民怨很快就会平息下去,当然这些爵位皆是散爵,除了有个头衔之外与常人无异,不会给朝廷造成任何负担,

    皇上若觉得可行,微臣这就前去操办,争取在大军回京前让神都城能恢复如初……”

    卫冉闻言,起身来回在书房内踱步,好一阵才不无担忧的问道:“可这样跟卖官鬻爵又有何分别呢?”

    甄似道说道:“当然有分别,皇上这么做是为了朝政大局,地方卖官鬻爵是为了中饱私囊,岂能一概而论?”

    卫冉点了点头:“那就依甄爱卿之意,你俩速速前去办理,务必越快越好……”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一名侍卫的传唤:“启禀皇上,太上皇请您去玄极殿一趟……”

    卫冉对侍卫回道:“请你回去转告父皇,朕一会儿就过去……”

    对侍卫打完招呼后,卫冉对甄似道和张辅国两人说道:“方才所商议的事,你们速速去办,一点都不容疏忽……”

    “请皇上放心,微臣这就去办……”

    两人齐齐鞠躬拱手,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卫冉深吸一口气,对门外内侍大喊一声:“来人,摆驾玄极殿!”

    ……

    玄极殿,是卫冉专门修建给太上皇卫稹颐养天年所用,可今天,玄极殿内却满是当朝大臣齐聚,连宁王卫炯和静王卫炽也同在殿内……

    现年四十五岁的卫稹正值壮硕之年,可却因为高密的叛乱由一国之君成为了太上皇,要说心里没有落差那是断不可能的。

    但就算对现状不满又能如何呢?皇权已经交给了卫冉,自己终究只能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慢慢等死而已。

    然而今天,当朝大臣却是在卫炽的组织下,聚集在玄极殿内不停诉苦。

    “太上皇啊,皇上登基以来,把朝堂上下搞的是乌烟瘴气,老臣真的是看不下去,只能求您来出面了……”

    “太上皇,新君毕竟年轻,很多事情思虑不周,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事实在太过莽撞,要再这么下去,大周的社稷就真的完了……”

    “太上皇,您久居深宫,可能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整个神都城都乱成了一锅粥,用劣币换取良币搞的整个京师怨声载道啊……”

    众大臣声泪俱下的跪在卫稹跟前,大声控诉着卫冉的不是,让端坐在主位上的卫稹面色格外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

    见气氛差不多了,卫炽向卫炯使了一个眼色,卫炯当下会意,对卫稹拱手说道:

    “父皇,儿臣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您的清静,但看着大周江山每况愈下,皇兄又不愿听儿臣的话,万般无奈之下才带百官来请您出面制止皇兄继续胡来,

    父皇怕是不知道,皇兄为了筹集钱粮不惜将北地八省送给刘策代理军政,如此行径等于是要将我大周江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所以,儿臣斗胆,请父皇务必出面劝皇兄能走回正道,莫要继续执迷不悟……”

    听完殿内众人诉说后,卫稹扫视了一圈百官,身子微微向后一仰,气势威严的说道:

    “朕既然已经退位,本是不愿意再管这档子烂事,可听尔等这么一说,那今日朕就破例一次,好好开解一下当今皇上……”

    卫炽闻声,立马对卫稹说道:“父皇圣明……”

    “皇上驾到……”

    门外响起一阵内侍尖细的声音,卫冉在护卫陪同下,大步进入玄极殿,扫视了一圈殿内文武百官,不由眉头一皱。

    “微臣拜见皇上……”

    见卫冉进入殿内,百官忙低头跪在地上向他行了君臣之礼。

    “免礼……”

    卫冉随手一抬,让百官起身,随后来到卫稹跟前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卫稹手轻轻一抬:“起来吧……”

    “多谢父皇……”卫冉起身后问道:“不知父皇找儿臣前来有何要事,还有众多臣工又为何会在这里?”

    卫稹静静望着卫冉,足足好一阵才说道:“皇帝啊,朕问你,自你登基以来都干出些什么名堂了?别的先不说,最近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兑换钱币之事你作何解释?”

    卫冉说道:“父皇,这件事儿臣已经想出办法,会尽快妥善处理好的,请父皇放心……”

    “你打算怎么处理?正好列位臣工都在,不妨说来听听……”卫稹取出一枚新币,指着卫冉不客气地问道:“这种钱币你都敢拿到市面上去流通?皇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以为百姓都是傻子任我们朝廷随意摆布的么?”

    “儿臣知错了,国库空虚,各地方都收不上税,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现在儿臣已经想出弥补的办法了,那就是……”

    卫冉将甄似道跟自己所说的办法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卫稹。

    不想卫冉话音刚落,卫炯登时冷笑着说道:“哈,皇兄真是好手笔啊,居然拿爵位去弥补自己的过失,真是谬天下之大稽!

    是不是只要有何贩夫走卒兑换足了王爵的钱币,以后各位大臣见到他们都要毕恭毕敬的行见过礼了?

    我大周的爵位就真的这么不值钱了?只值几枚粗制滥造的钱币么?”

    卫炯的话得到了殿内百官认同,纷纷点头附和,让卫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七十六 举步维艰

    ……

    面对四周群臣的指责,卫冉只能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心平气和的说道:

    “父皇,各位臣公,眼下征讨叛逆的大军即将凯旋而归,如若国库空虚无钱犒赏三军将士,就不怕他们产生哗变么?

    京师已经经历过一次胡人洗劫,难道还要让城中百姓再经历这样可怕的事么?权当是儿臣弥补当年对神都百姓的亏欠好了,

    何况一个虚爵能换来社稷安稳,又有何不可?现在的大周已经不比从前了,要再不懂得些许变通之法的话,可就真的要亡了啊……”

    “放肆!”

    卫稹闻言大怒,狠狠的将手中那枚灌铅的钱币砸碎在地上,起身冲卫冉大声咆哮起来。

    “公侯伯子男,皆是本朝立国初期,太祖赏赐有功之臣的爵位,如你这般廉价鬻售,就不怕天下大乱么?

    虚爵也好,实缺也罢,那都是实实在在的爵位,你当我大周的爵位如此不值钱,随便一个出了二两银子的民户都能享受子爵待遇么?

    这要传开了去,你让那些靠实打实获得爵位的功臣做何想法?其他人不说,单说那刘策,那可是拥兵整个远东的地方军阀啊,

    他的侯爵之位是一刀一枪拿命拼来的,你要这么干的话,不是等于告诉他我卫氏宗亲给他的爵位只是一个笑话,他会甘心忍受这等屈辱么?

    就算他甘心忍下这等屈辱,那他麾下的虎狼之师又会甘心么?皇帝啊,你以为金銮殿上那个位置有这么好座,可以任自己肆意妄为的么!”

    卫冉闻言,忙跪下拜去,四周的百官以及宁王和静王也同时跪了下去,齐齐哭诉起来……

    卫炯泪流满面,对卫稹说道:“父皇一番话,儿臣谨记与心呐……”

    同时,他又回头望向卫冉,摇着头说道:“皇兄,您贵为一国之君,真的得面面俱到才行啊,不懂的地方应当多向父皇请教……”

    卫冉捏着拳头紧咬牙关,身体因为激动而不停微微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卫稹瞥了众官一眼,尔后继续问道:“对了皇帝,你让刘策主理北地八省的军政大事为何又不听百官劝阻,非要一意孤行?

    难道你不知道刘策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若让他真的控制了我大周北地,你该如何应对呢?”

    卫冉说道:“启禀父皇,儿臣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说实话,国库没有钱,各地又收不到税,还有大量的灾民需要安置,

    京畿各省因战乱毁去的家园天地需要重建,更需要支付庞大的军饷用以为祸荆楚之地黄覆的叛乱,

    迫不得已儿臣只能以北地八省为抵押,向刘策借贷了六千万银元的物资,儿臣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区区六千万银元就把大周北地八省这么大一片土地都送给了刘策?你真是糊涂啊!”卫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势对卫冉说道,“你觉得刘策要是占据了那么大一片土地,还会安分的当我大周的臣子么?”

    卫冉解释道:“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大周北地八省早已脱离我大周中央治理长达七十年之久,

    敢问这七十年来我大周朝廷一共向北地八省征集了多少税银,儿臣亲自翻看过税册,粗略估计一共是五千二百四十万两,

    也就是说每年从大周北地八省征集的税银才区区七十五万两都不到,近几年更是一分银子的税都收不到?

    上陵裴家是北地第一大世家,可就算是他,自朕登基以来不单没有向朝廷缴纳一文钱的税,反而倒贴进去了三百八十万两所谓的起脚银(收复神都时,裴济索要的饷银),

    儿臣不过是变通一下,以北地八省抵押向刘策借贷了一笔银钱应付眼下糜烂的局势又有何过错?何况北地八省只要有裴家在,我们能有机会插手么?

    以这么一片无用之地换来六千万银元,又有什么不对了么?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朝廷因为财政问题举步维艰,原地踏步,甚至一步步倒退么?”

    卫稹见卫冉气势咄咄逼人,气的是双眼通红,卫炯见此忙说道:

    “皇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北地八省乃我大周固有疆土,你一下子将此万里之地拱手让人,如何面对天下臣民的责问?岂不是丢尽了我大周皇室和朝廷的脸面么?”

    “脸面?呵呵……”卫冉冷笑一声,望着卫炯说道:“我大周这些年来丢的脸面还不够少么?

    西面,夏人占据我凉州之地已有三十五载,东面,呼兰人霸我远东冀州一十三载,西南,勃纥人逐年劫掠我蜀地百姓财产如入无人之境,东南,瀛奴苍狂异常,极南,缅邦和寮国屡屡进犯岭州门户,

    敢问王弟,你觉得这些够不够丢脸?更何况,还有蒙洛人将立国之初我大周在塞外的三千里草场尽数吞并,每年都要向这群番邦献上岁币女人和粮食求和方可免启兵戈,这些够丢人了么?”

    “你……”

    卫炯闻言,登时气的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卫冉继续说道:“如果这些都是外敌导致,那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北地叛乱,荆楚叛乱,伪昌伪齐,黄覆之祸,搞的民不聊生,救灾不力导致百姓颠沛流离,走投无路之下屈伸投贼,

    敢问这些到底丢不丢大周皇室和朝廷的脸面?脸面?其实我大周的脸面早就丢尽了!早就没脸可丢了!”

    卫冉最后一声几乎是咆哮这呼喊出来,震的所有人都心中一紧,战战兢兢的不敢直视他。

    “同样是丢脸,朕为何不跟刘策合作?至少人家还顾及着皇家颜面,给了朕一笔银钱维系朝堂运转,以他的实力要是不给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既然各位臣公言辞凿凿,那你们有人替朕想过办法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么?只要有人能替朕充盈国库,朕立马解除与刘策的合作!这样的人有么?”

    整个玄极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怔的望着卫冉,此刻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让他们都不敢直视。

    “好好好,好啊……”卫稹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瞪大双眼指着卫冉,“不愧是当朝天子,当真是气势非凡啊,看样子你是铁了心不愿意听朕的话了?”

    卫冉轻轻的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抱歉,父皇,为了这大周江山,儿臣已经没有退路了,请原谅儿臣的不孝,因为我卫冉才是大周帝国的国君!

    今日众位臣工出现在玄极殿内,朕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朕不希望看到局势朝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肃杀的语气充斥着整个玄极殿,让所有人都只觉的脖颈阴风阵阵,这时他们才明白现在这个残破帝国的最高掌权者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卫冉,他决定的事是不会随意更改的。

    “若无他事,儿臣就先告辞了……”

    卫冉向卫稹叩首一拜,起身大步走出了玄极殿,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面面相觑……

    “都散了吧,唉……”

    卫稹浑身虚脱一般,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挥手遣散玄极殿内的百官,垂坐在自己位置上,扶额沉思。

    出得玄极殿,卫炯一把拽住卫炽,问道:“王弟,方才在殿内你怎么一言不发?”

    “咳咳……”卫炽轻轻咳嗽两声,面露微笑对卫炯说道:“小王不善言辞,有王兄说话那就足够了,何必再众多臣工面前丢脸呢?咳咳……”

    卫炯十分不满:“王弟,今日这一切都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可临阵退缩让王兄十分失望,不是说好了今日借题发挥,要让皇兄尝一点教训的么?”

    卫炽握拳,手背捂着嘴巴又咳嗽两声,摇摇头说道:“是小王错估了皇兄的能力,万没想到他居然有这种魄力,竟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超出估算之外……”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卫炯不甘地问道,“就由着他继续在皇位上闹腾么?”

    卫炽淡淡地说道:“王兄,这事急不得,小王知道,以王兄的能力才是最为适合大周主宰的人选,只是让皇兄占了先机而已,

    不过,你若想将皇兄拉下皇位,自己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却还需要有所作为才行,这其中有些小手段是难免要用到的……”

    卫炯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卫炽的肩膀,激动地说道:“王弟,你快告诉本王该怎么做?”

    “王兄,注意你的仪态,咳咳咳……”卫炽轻轻推开卫炯抓自己肩膀的手掌,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其实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先挫挫皇兄的锐气,

    征讨叛逆的大军正在回师的途中,如果王兄能从中施展一点小手段,让这支凯旋之师产生些许变故的话,那对你以后获得世家支持登上九五之位会异常有利……”

    卫炯闻言,仔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有道理啊,给这次凯旋之师造成些许麻烦,埋下隐患的话,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的契机,不过……”

    卫炯顿了顿,一脸狐疑地望着卫炽:“王弟有如此妙计,难道你就不想登上皇位么?”

    “王兄真爱说笑……”卫炽轻声一笑,“小王久病缠身,又只是一介逍遥王,对政事不敢半点兴趣,只想在余生之际能以琴棋书画为伴,也算是不枉此生,皇位?你觉得小王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么……”

    卫炯望着卫炽一脸人畜无害的面容,良久才洒然一笑:“王弟放心,等到那一天,本王一定会为你搜罗天下最精致的琴棋书画,让你能十足尽兴!”

    “那就多谢王兄成全了,咳咳……”

    卫炽捂着嘴,目送卫炯得意的离开后,瞳孔中的恭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阴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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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介绍:
历经数百年的大周王朝已有亡国景象,在歌舞升平的背后,是一道升腾的巨浪,随时会将已经千疮百孔的大厦掀成碎片。一路从弃卒爬到远东边军主帅位置的刘策,在经历抵御胡奴、平定内患、收复冀州、威慑塞外之后,再次开始了他新的征程……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