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秦恒妥协
……
大周374年,一月初三,永安城……
“真的是雪花糖啊,汉陵侯,赶紧告诉老朽,你到底是怎么熬出如此细腻的白糖的?”
军督府大厅内,姜明抓起一把放在桌上盘子内如雪花般的细糖,激动的无以复加,不时不顾体面大喊大叫起来。
刘策看着姜明的神态,心中不住得意,其实这些白糖是他从制作精盐的步骤中加以启发,利用活性炭稍加改量之后就用在了制作白糖的步骤上。
自从和姜柏有贸易往来之后,甘蔗一船接着一船源源不断的从海上运来,自然而然的,榨汁坊也由此建立,将成捆成捆的甘蔗通过水利压榨设备,连续挤压的方式将蔗汁和蔗渣分离出来,再经过数道工序熬制成粗糖,最后利用活性炭吸收污渍的性能,取出内中洁净的颗粒熬制出了白糖,当然还有可供食用的红糖。
当然除了白糖和红糖外,适合解暑的蔗酒也问世了,率先加入到了海军的后勤物资必不可少的必需品中。
白糖一经问世,立刻让远东各世家争相抢购,去年十一月初第一批的四千五百包白糖和六千多包红糖在刘策所控股的商会一经销售,立马就售馨了……
刘策粗略估算了下,仅这一次白糖交易产生的利润估计可以把建造两艘风帆战列舰的成本给赚回个七八成来,这还只是内销,将来如果海道打通,开启远洋殖民时代,这收益至少还能翻个三四番。
现在,刘策治下,各行各业都已逐渐完善,已经初具了工业化门槛规模,虽然还不能跟前世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西方世界相提并论,不过按照眼下这种发展势头,刘策相信最多不出十年,就一定可以让远东百姓逐步摆脱小农经济的思想,步入以工业文明为主的潮流之中。
“既然姜老太爷喜欢,正好我库房内还有个十几包,不如就全送给你如何?”
刘策表现的十分大度,因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制作白糖的核心技术,底气自然十足。
姜明闻言,笑着说道:“什么送不送的?讲的老朽好像没钱似的,这样吧,老朽和你订一份契约,让姜家在南边的商行与你进行贸易,要什么价你说了算……”
刘策轻轻摇摇头:“相比金银,在下更希望能用粮食来交易……”
姜明奇道:“怎么,你治下还缺粮啊?老朽见你在远东各处几大粮仓都已经塞满粮食了,还不够么?”
“远远不够……”刘策说道,“马上就要带兵入关了,北地八省很多事难以预料,加之这几年北地旱情没有太大的缓解,我不得不多做一些准备,应付未料之变……”
姜明点点头:“你思虑如此缜密那真是极好的,既然你要粮食,那老朽会尽快替你凑足所需的数额,不如给老朽一个数,也好有所准备……”
刘策说道:“自然是多多益善,当然,要能保证江南百姓生活前提才行……”
“哈哈哈,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考虑南方百姓生计,你很好……”姜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刘策是越发的赞赏有加。
“启禀军督大人,秦恒秦刺史在门外求见……”这时候,府厅门外传来一阵侍卫的禀报声。
刘策闻言,对门外大声说道:“速速有请……”
等侍卫离去后,姜明起身和刘策说道:“既然你有公务要处理,那老朽就先下去了,告诉你家二房,老朽晚上要吃她做的松鼠桂鱼……”
刘策轻颌双眼,对姜明说道:“姜老太爷请自便……”
姜明满足的离去了,顺带将那盘雪花糖也顺手牵走,美滋滋的向后院走去。
刘策收起脸上笑容,坐回主案之上开始等候秦恒到来。
刚坐下没多久,秦恒就一脸憔悴的步入军督府厅,一见到刘策立马拱手作揖:“卑职见过军督大人……”
“秦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也没转暖,你不在燕州带着,来我冀州之地做甚啊?”刘策冷眼盯着秦恒,淡淡地问道。
秦恒哭丧着脸说道:“军督大人,卑职今日是想求您能给我秦家一条活路……”
“秦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刘策“好奇”地问道,“秦家家大业大,为何要本军督给你活路呢?”
秦恒不停朝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啊,您在燕州所办的那些厂子和商铺真是挤兑的我秦家毫无立足之地了啊……”
刘策冷笑一声,随手翻开桌上摆放的一本文册,慢悠悠地说道:“秦大人,你这话究竟是何意?你所占燕州七成地域,
本军督派去的人才占了燕州三成之地,你倒是说说,那些工厂又是如何挤兑的你秦家无立足之地了?”
秦恒说道:“军督大人,您在燕州地界开设的那些个工厂让卑职治下那些个佃户都跑您那儿谋生计去了,
现在卑职治下的田地商铺根本无人打理,去年收来的粮食又卖不出去,全都发霉没人要了,这样下去我秦家还不是没活路了么?”
刘策闻言,合上手中文册,一脸肃然地盯着秦恒:“秦大人,你这话可真是有意思,当初你我可是约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年多时间来本军督可曾派人去你治下收过一文钱的税?你自己不善经营也能怪到本军督头上?
还有,你的佃农跑本军督开的厂子商号里做工那是他们本愿,你有本事就该把他们请回去啊,这难道也要怪本军督?
另外,你自家粮食卖不出去这也能怪在本军督头上?你出去找个人问问,这也是本军督的责任?真是岂有此理!”
秦恒见刘策语气中满是不怀好意,登时心中一紧,脖子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
其实他也知道这事说出来也是个笑话,自己治下八十多万顷田地居然硬生生给十几座工厂给搞的焦头烂额,这说出去谁信,当然以秦恒的见识自然是不会理解工业化带来的可怕生产力。
刘策治下每建一场,必开一矿,矿工收入远远高于佃农,还不用担心负债问题,而且技术性普遍不高,很多佃农自然为了生计放弃了继续给秦家务农前去当矿工了。
至于工厂就更不必说了,不少工匠偷偷离开秦恒治下前去诸葛稚管辖的治下进厂务工。
本来不受重视的工匠在工厂里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不说,还能有可观的收入,自然是不愿回去继续受秦家盘剥了。
直到年末时,秦家想修缮下自己门前的道路却硬是翻遍整个兆州府内外找不到一个工匠,人都跑光了,这才让秦恒一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他们也试图要让那些佃农工匠回来务农,然而任凭怎么游说,那些昔日唯唯诺诺的百姓就是不愿再回去听从秦家驱策。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薪水问题,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但是不谈工资只谈理想显然对这群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百姓没有半点用处的。
至于粮食卖不出去,你一石掺杂了三成沙土的陈米卖三两,军督府干净的米只卖一两多一点,只要商人不是脑子被门夹过,都知道该怎么选。
还有一点,秦家放贷之所几乎无人问津了,只因为军督府也在燕州设立了官家借贷处,秦家放贷一两银子一个月要收三钱利息,官家借贷处只收三分银钱利息甚至更低,更甚者免去利息支持百姓创业,这种力度如何能竞争过人家?
总之,不到一年时间秦家,秦家内部产业几乎有七成以上处于瘫痪之中,完全在与刘策这场兵不血刃的经济战中输的是一塌糊涂,再也撑不下去了,这才主动找诸葛稚和解。
然而,诸葛稚却只让秦恒亲赴冀州找刘策商议,他做不了这么大的主,这才有了现今秦恒来军督府与刘策面见的一幕。
“军督大人,求你给卑职指条活路吧,就算是念在我家二郎的份上,不要再对我秦家赶尽杀绝了……”
秦恒急的是跪了下来不住磕头跪拜,这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远比想象的还要有城府,自己根本就斗不过人家,可笑当初还以为刘策年轻好糊弄,今日终于为自己当初的轻视所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正如一句名言所说,无知和懦弱不是原罪,傲慢和偏见才是,正是形容秦家现在的遭遇。
刘策手指轻点,任凭秦恒向自己磕头,良久才问道:“好了,别拜了,你说想怎么办吧?”
秦恒闻言,不加思索的说道:“请军督大人关闭在燕州的工厂,解雇那些工匠佃农回归故里!”
“做梦!”
听到秦恒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刘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
“秦恒,你给本军督听好了,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想法,那现在就给本军督滚回燕州去吧,
本军督把话撂在这里,等天暖了,还要再在燕州选择一个地段开办数座水泥工厂,让你秦家彻底被时代所抛弃!
你休想能从燕州向外省卖出一斤粮食,也休想从外省购入任何必需品物资,
本军督就要把你秦家全部困死在燕州内,你不是田地多么?自己和族人种去吧!”
秦恒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久,瘫坐在地上说道:“那……军督大人,你说该怎么办吧?求你千万不要这么做,我家二郎好歹也是你亲信幕僚啊……”
“少那秦先生来压本军督!”刘策怒喝一声,“实话告诉你,秦先生和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早就三番五次建议本军督对你秦家下手了,
只是本军督一直顾及颜面才没有为难你秦家,还给你秦家一个主动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
七十八 起征
……
“但凭军督大人示下,只要能保住我秦家,什么条件卑职都能应承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巨大的实力差距让秦家连真正反抗的实力都拿不出手,在乱世之中,谁拥有兵权就等于是拥有了一切,自己拿什么跟人家去叫板。
秦恒在想通这一点后,只好低下了头颅,选择了妥协和屈服。
刘策冷冷地扫了一眼秦恒,慢条斯理的说道:
“首先,把你秦家这十五年来积欠的税银全部给本军督补齐,再将霸占百姓田产的契约全部呈来,
其次,立刻停止高利放贷,将多收的钱粮全部统一上缴给军督府,一文钱都不准给本军督少,
最后,将你和燕州各地世家一道洗钱的银子上缴,顺道将参与洗黑钱的名单一个不漏的交出来……”
刘策每说一条,秦恒额头青筋就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这不等于是彻底断绝了秦家的家业么。
秦恒还在为所说一条条犯愁,思索该怎么回应的时候,讲完条件的刘策却说道:
“这些,秦大人能办到么?如果能办到,本军督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保证让你秦家比现在所拥有的要强上数倍!”
秦恒痛苦的闭上双眼:“还请军督大人示下……”
事到如今,秦恒也只能任由刘策“宰割”,至于他所说的明路比现在拥有的更好,他是不会相信的。
刘策起身来到秦恒跟前说道:“秦刺史啊,本军督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一下子要了你治下几乎所有现有的产业,换谁也不会好受,
但,所谓君子爱财,生之有道,你这样强抢民田、私放利贷,搞的一省百姓民不聊生与盗匪又有何异呢?
这些时日你也见到了,本军督在燕州所开区区几座工厂就能将你逼到这等田地,你的眼界和思路也该开拓一下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现在的远东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过去那套只靠田地获利的手段如今根本行不通了……”
秦恒叹了口气,拱手无力的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卑职回到燕州后就会将所积欠的税银、田产契约以及赃银全部交给您处置……”
刘策点点头:“秦刺史你能这么想,本军督很是感到欣慰,虽然你秦家过去做了很多错事,
但看在秦先生的份上,本军督也不会让你秦家就此无法生存,这样吧,燕州之地上半年会增开一座琉璃厂和纺织厂,
本军督就以冀州商会大股东的名义,允许你入股三成,算是弥补你的损失……”
“那就多谢军督大人了……”
秦恒对此没有任何起伏,区区两座厂,还是只有三成股份换走了自己治下这么大的产业,心情可想而知,到现在位置他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多年以后才了解到这三成股份的价值是何其金贵。
刘策挥了挥手说道:“回去吧,早些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也算是了了你和本军督的一桩心事,工厂的事我会让诸葛稚去配合你的……”
“那卑职就先告辞了……”秦恒拱手和刘策行完一礼,缓缓退出了军督府。
秦恒刚离开没多久,叶斌随之踏入府厅,冲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张昭通、封愁年、武镇英、韩锋、楚子俊、陆羽以及陈庆七部人马也已经赶到雁云关内集结,
如今各部合计二十七万兵马正在磨合训练,就等军督大人下令,便能直接入关了……”
刘策说道:“那后勤所需的粮草药材可有备齐?”
叶斌说道:“已然备齐,秦主事已备妥第一批入关所需的粮草,由徐辉徐将军亲自押送……”
刘策点点头:“很好,叶先生,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叶斌犹豫了一下,又朝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斗胆,想向你举荐一人此次随您同行入关……”
刘策颌眼道:“叶先生请讲,你要举荐何人……”
叶斌回道:“姜泽幕僚,邬思道!”
说完这句话,叶斌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瞥向刘策,担心他会大发雷霆。
但是,刘策却面色平静,只是淡淡地问道:“叶先生为何会突然举荐此人?说说你的理由吧……”
叶斌说道:“军督大人,邬思道虽是姜泽旧属,但属下与其交谈过,此人却是大有才华,只是早年投错明主这才一直未能施展抱负,
如今我军督府正是用人之际,属下只想让他能戴罪立功,为军督大人和天下百姓能尽他一丝应有的能力,属下愿意为他担保……”
刘策单手扶额,仔细想了想,良久过后,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本军督就先见见他吧,听闻他还在英烈祠吧?不妨将他唤来……”
叶斌忙道:“军督大人,人属下已经带来了,现今就在府厅之外恭候……”
刘策轻笑一声:“叶先生真是想的周到,既然如此,就让他进来吧……”
叶斌告退,不一会儿就和一名面目憔悴,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一起回到了府厅之内。
那中年男人一见刘策当即跪拜下去:“罪囚邬思道拜见军督大人……”
刘策瞥了他一眼说道:“起来吧,既然是叶太常举荐,本军督这面子也不能不给,随便坐吧……”
“多谢军督大人……”
邬思道起身谢过,和叶斌一起,坐到府厅内的椅子上。
“说说吧,你凭什么本事想随本军督入关?”刘策翻开一本文册,悠悠说道,“论行军布阵,本军督麾下人才济济,论出谋划策,许文静、叶胤以及参谋司各部同样都能胜任,你能有什么优势?”
邬思道拱手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军督大人治下人才辈出,罪囚自然无法和他们相提并论,
但罪囚却能替军督大人仔细分析所处区域的局势,还请军督大人给罪囚一次机会,
权当是替被姜泽害死的汉陵军民将功折罪,罪囚也不指望军督大人能原谅罪囚,只想能让罪囚良心能安一些……”
刘策合上文册,丢到一旁,仔细盯着邬思道,却见邬思道低着头,满头发丝凌乱不堪,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稍作沉思后,刘策忽然大声说道:“来人~”
“在!”
府厅外立刻响起了焦络雄浑的应声,不由让叶斌心头一紧。
只听刘策说道:“带邬思道下去仔细洗漱一下,换套干净的衣服,等处理完了带他去议事厅等候……”
“遵命!”
焦络大声领命,来到邬思道跟前,轻哼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邬思道起身冲刘策拱手致谢,随着焦络一起步出府厅,就在他前脚刚要踏出门槛之际,刘策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回响:
“邬思道,你要记住,本军督给你这次机会除了叶太常的颜面外,最主要原因是你并没有犯下太大过错,这次入关,你就随本军督身边做个幕僚吧……”
邬思道闻言回身向刘策恭敬地鞠躬行了一礼:“多谢军督大人仁厚,罪囚一定……一定会为尽心尽力弥补以前犯下的过错……”
刘策挥了挥手,邬思道就随着焦络一起离开了军督府收拾去了。
等邬思道离开,叶斌起身向刘策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给属下一丝薄面……”
刘策淡淡一笑,止住了叶斌的话:“叶先生,本军督并非单单给你一份薄面,只因邬思道所犯过错真的罪不至死,
而且根据打探下来得知,这邬思道也的确有着过人的能力,这种人本军督自然要善加留用,即使你今日不提,本军督也有意将他纳与麾下,
你就不用再言谢或不谢了,要说谢,也是本军督该谢谢你,你主动提出来倒是让本军督这块压力少了很多……”
叶斌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理解,有您这番话,属下这心也宽慰多了……”
刘策点点头:“对了,这次入关,本军督也会带叶胤同往,这远东的政务就有你和秦先生多多担待了……”
“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军督大人的嘱托信任……”叶斌拱手行礼,想了想又说道,“军督大人,有件事憋在属下心中已经很久了,关于小妹叶胤,她……”
“叶先生不必多言,本军督已经知晓了……”刘策叹了口气,“霍青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说实话,本军督也没料到会这样,心中也是对她很是愧疚……”
叶斌惊讶地说道:“原来军督大人已经知晓了?军督大人真的不怪小妹么?”
刘策摇摇头:“叶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话?要怪就怪本军督思虑不周,让她差点身陷险境,这次带她前往中原,本军督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她,叶先生就放心吧……”
叶斌心中一安,拱手告辞:“有军督大人这番话,属下就安心了,军督大人若无他事,那属下就先行告退……”
刘策应声点头,叶斌离开后,他下得主案,来到府厅门前,望着蔚蓝的天空,闭目双手负背,干瘦着春季之前难得的惬意。
“六年了,我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一次是为自己和精卫营,以及全天下中原百姓而战!”
另一边,参谋司大门外,皇甫翟一身墨绿青衫,手握铜镜,同样望着半空那轮骄阳,平静地如寂静的汪洋般。
“时间到了,这一次中原之行,就是我人生的终点,一生所欠的债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天,你我斗了二十年,每一次都是你主动出牌,但这一回,该轮到我向你发起挑战,你想赢我一次么?”
回应皇甫翟的是碧空万里处一片鬼魅异状的云层,随着微风悄然飘过……
……
374年,二月初二,刘策领远东二十七万大军正式踏上了进军北地八省的征程。
七十九 惶恐不安的裴济
……
二月初八,上陵首府,清河城……
“让开,都给我让开,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一队探马纵骑疾驰,从冲入城中开始,为首的探马头子不停挥动马鞭,驱散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扑总督府而去……
总督府门前,收到探马驰报的首席谋士狄安,正满面忧愁,火急火燎的向总督府大厅去面见裴济。
此刻的裴济正在总督府后院内,和一名新纳的宠妾一起,在侍女和侍卫的陪同下,往摆放在院落中央的一个箭壶内投射抛箭……
但见新纳的宠妾赵氏,朝壶内轻轻的投出一支抛箭,那抛箭在历经一条完美的弧线之后,准确无误的落入壶心之内,登时让她眉开眼笑。
“老爷,奴家投中了,该赏些奴家是你呀……”赵氏兴奋的挽着裴济的手不停摇着邀功请赏。
裴济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勾了下赵氏鼻沿,对她说道:“瞧把你乐的,这么些小事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其实你和老夫比起来可差远了,
老夫像你这种岁数的时候,在京畿投壶大赛中可是获取前三甲的位置呢,你呀,还差的远呢,呵呵呵……”
赵氏闻言,嗲声嗲气的说道:“老爷雄风不减当年,奴家又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只是奴家为取悦老爷平日可没少下苦功,你就赏一些给奴家提提气嘛,好不好嘛,老爷?”
裴济已经四十八岁了,受不了赵氏这种撒娇的脾性,被摇晃了一阵,不住点头轻拍她的手臂说道:
“好好好,该赏,该赏的,不过,在赏你之前,先让你个小狐狸媚子见识一下老夫的厉害,让你知道什么才叫投壶……”
说着,裴济从躺椅上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一支抛箭,站到十步之外,眯上左眼做出投射之撞。
可就在这时,一名家丁急忙跑到他身边,打断了投壶的动作,小声说道:“老爷,狄安,狄先生在府厅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需要商议……”
裴济被人打断投壶的兴致,心中十分不满,回头对家丁说道:
“什么十万火急?这个狄安就是喜欢没事找事,鸡毛蒜皮屁大一些小事也能说成天塌下来不可,有什么要紧事让他直接到这里来说话吧……”
家丁闻言,低头拱手,悻悻的退了下去,而裴济依然举着抛箭做出瞄准之态,调整身体姿势,准备蓄势待发。
“飕~~”
“笃……”
“好~~”
抛箭从裴济手中飞驰而出,准确无误的落入箭壶之中,周围的侍卫立马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让裴济红光满面,喜不自禁。
裴济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继而说道:“这只是小施手段而已,当年老夫在京城那可是九投八中,获得满城士绅一片叫好啊……”
说着,又让侍女送来另一支抛箭,继续对准前方箭壶方孔,再一次做出抛投之状。
但也就在这时,狄安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了裴济身边。
一见到狄安,裴济忙放下手中的抛箭,笑着说道:“狄先生来了啊,正好,随本督一起玩上一把如何啊?”说着,他又把抛箭瞄准了前方投壶。
狄安忙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出大事了,甘州密报,刘策与上月月底领二十七万大军正式进军北地了!”
“笃……”
裴济闻言一惊,刚抛出去的箭落在箭壶之外,发出一声木击的脆响,便落在了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
“你说什么?刘策真的入关了?怎么会这么快?”裴济一把夺过狄安手中的驰报打开望去,霎那间脸色变得惨白,“二十七万大军?足足二十七万大军!这刘策当真要想兵戎相见么?”
狄安焦急的说道:“总督大人,事不宜迟,还是快快做好准备吧,去年年末,隶元、黔州两省归附刘策后,
属下就已经要大人严加防范,许文静绝非善茬,他是在为刘策能顺利占据北地八省开路啊……”
“这,这该如何是好……”
裴济急的是团团转,不时看着手中驰报,脸上露出一副死了马一样的表情,再见那箭壶时,不由心生烦躁。
“都撤了,都撤了,烦!”
见裴济忽然发怒,周围的侍卫和侍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慌忙撤去一应的物具。
狄安上前宽慰道:“总督大人,你也不用太过担忧,算算时间刘策大军也不过是刚到隶元地界,
距离我上陵也还有不少的距离,只要在刘策大军赶到前做出相应的部署,我们也许能挽回现在不利的局面……”
裴济不住点头:“对对对,没错,还有时间,隶元距此还有五省之地,他刘策大军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只是……”
他拿起驰报哭丧着脸问道:“二十七万大军啊,哎呦,这个汉陵侯真是好大的手笔,该不会是虚张声势吧?”
狄安叹道:“总督大人,这位刘策一向都是实诚的很,说是二十七万就是二十七万,就算要瞒也是只多不少!”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裴济问道,“当年区区四万大军就从北杀到南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次二十七万大军,怕是要把整个大周给掘地三尺啊……”
狄安说道:“总督大人先别急,如此大事属下建议还是召开会议仔细商讨一下为好,莫忘了,我上陵现在也同样今非昔比,
足有七十三万大军整军待命,粮库军饷充足,且大人在此根基深厚,又有河源、靖泰、涿州、隶阳为依仗,完全不怂刘策的虎狼之师。”
听完狄安的话,裴济心下才宽慰了些,收起驰报说道:“狄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即刻召集城内各级官将,前来总督府内议事!”
……
总督府大厅内,坐满了当地的官将,收到总督府的召集消息后,他们就立刻放下手头公务赶了过来。
裴济坐到主位上,扫了一圈厅内众人,然后拿起那份刚送来的驰报开口说道:“诸位,这是甘州探马送来的最新驰报,刘策亲率二十七万大军出雁云关抵达了隶元,
如今局势紧张,本督想听听诸位的意见,我上陵各地该如何应对这岌岌可危的一幕?”
裴济刚说完,底下立刻窃窃私语,相互间不停小声交流着什么,各人脸上表情有紧张的,有群情激昂的,也有唯唯诺诺和坦然自若的,总之是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如同染缸一般。
良久,狄安身边一名身着蓝色儒袍,下巴留有乌黑山羊须的幕僚拱手对裴济说道:
“总督大人,远东军素来是以勇猛著称,还记得当年四万大军一举扫清北地叛乱,那是何等的气势,
属下建议此刻还是不宜与其纠缠,理当以礼相待,向其暂时服软为上,以免大军一到,生灵涂炭。”
说话的人叫凌远思,和狄安同样,皆是裴济的幕僚。
“凌先生这话,本将军不敢苟同,哪有如此涨他人威风的?”
凌远思话音一落,坐在他对面的一员三十左右浑身漆甲的虎将当即发出雄浑的声响。
这人就是裴庆,裴济军中第一猛将,曾单手托鼎高举头顶走了足足一条街都未见改色。
裴庆的话得到在座将领的认同,同时对凌远思未战先屈的态势表示极大的不满。
凌远思拱手对裴庆说道:“裴将军,远东军中良将济济,且兵锋磨砺,我等绝对不能与之硬拼,那是十分不明智的……”
裴庆眉目一蹙,瞪着凌远思厉声说道:“凌先生的意思是,我上陵军就是无人可用了?
要知道我上陵现在拥兵七十万,粮饷充足,虎将千员,何惧他远东军?刘策小儿要敢发兵来犯,本将军定会让他知道我手中金翅镗枪的厉害!”
“裴将军,卑职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凌远思焦急的说道,“卑职的意思是先稳住刘策,
伐兵之道乃是下策,纵使打赢也会给我上陵治下造成前所未有的损失,要知道如今这世道,保存实力才可以立足啊……”
“那是你们这群读书人该考虑的事,本将军只知道凡是敢与总督大人为敌的,一律让他成为我金翅镗枪下的亡魂,哼!”
裴庆大喝一声,扭头重重的冷哼一声,脸上挂着十分不满的气势。
裴济见二人吵的面红耳赤,忙挥手说道:“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如何应付刘策的大军吧……”
府厅内再次沉默下来,不一会儿,另一名文官开口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下官觉得裴将军和凌先生所言都有道理,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稳定刘策的心绪,但也不能示弱于人,下官倒是有个缓兵之计,基能试探出刘策的意图,又能避免与其起大的冲突……”
裴济闻言,忙望向那说话的灰衫书生,此人名唤陈昱,二十八岁,上陵睦洲人士,现任总督府内主簿之职。
“陈主簿有何见解速速道来……”裴济忙向他询问道。
陈昱说道:“刘策大军既然出了雁云关,二十七万人那自然是不可能虚张声势,显然是有心要控制北地各省,
现如今,北地八省其已得二,甘州各地官绅正在左右观望,兼之离黔州紧贴隶元实在太近,纵使我军现在出发,等赶到甘州之时,想必也会救援不急,
依下官之见,索性就卖个人情,主动命人休书一份送抵刘策手中,言承认其对甘州的掌控,这样可以暂时放松刘策的警惕,我们也正好趁这段时日做好充分的准备!”
话音一落,裴庆立马大声反驳:“就这样把甘州拱手让给刘策?陈主簿,你可真是大方啊……”
八十 狄安定计
……
对于裴庆的质问,陈昱却是面不改色反问道:“裴将军,莫要忘了,甘州与上陵没有什么关系,那里没有我们派去的一兵一卒镇守,就算丢了,与我上陵又有何损失?”
“但也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群远东军!”裴庆不满地说道,“甘州虽然不是总督大人的世家范围,但做为一道屏障给刘策添堵不是很好么?”
陈昱说道:“裴将军莫要忘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等于先被人落下口实了,刘策怎么说也是朝廷认可的北地八省总指挥,如此做派岂不是与造反无异?”
“朝廷?笑话!”裴庆大喝一声,“就那个残破不堪的朝廷,他们的话能有多少份量?现在谁还听朝廷的话,理他们这群子废物做什么?”
“给我住口,不得胡言乱语!”
裴济及时阻止了裴庆继续大放厥词,仔细思索一阵后,把目光投向狄安,想请他来给自己拿个主意。
狄安立即领会了裴济的意思,拱手对他说道:
“总督大人,属下同意陈主簿所言,甘州之地鞭长莫及,索性就送给刘策以示友好,如果实在不行,那隶阳之地也同样可以交出去,
但必须让他保证,涿州之地万不能再有一兵一卒入境,否则就等于是同我上陵总督府撕破脸皮,如此一来,北地八省有一半已经落入刘策之手,
只要他懂进退,就不该继续贪得无厌,同时我们承认受其管辖节制,这样大家的颜面也都能过的去。”
裴济眼珠子来回打转一阵,不由认可了狄安的话,说实话虽然裴济如今治下有七十多万大军,但对上刘策的远东军,他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底气,狄安和陈昱所言倒是真的很符合解决眼下的难题。
但他依然忧心忡忡,对狄安说道:“可是,如果刘策不满足,非得继续步步紧逼不可呢?”
狄安说道:“当然了,必要的防范还是要做的,在与刘策交涉的同时,我们必须加紧军队调拨操练,做好最坏的打算……”
裴庆闻言大声说道:“狄先生真是多此一举,让末将派兵直接杀过去不就结了么?何苦要等兵临城下才做防范?
区区二十七万人马而已,我裴庆亲率五万精兵就能大破之,让刘策知晓我上陵的厉害!”
凌远思摇头叹息了一声,对裴庆这个莽夫实在是无话可说。
狄安微微一笑,跟裴庆说道:“裴将军稍安勿躁,这一来此处距离甘州两千里之遥,战线拉的太长,后勤辎重也跟不上,加上刘策此人诡计多端,万一将军与远东军交手陷入危局,怕是救援不及,
再者,客地而战,刘策占据了主动权,一旦开战,将军要面对的不单单是二十七万远东军人马,怕是要面对当地守军和玄武关边军差不多合计是五六十万大军啊,
一样是打,又何必劳师远征,不如是以逸待劳来的舒坦呢?属下所言是否有理,相信裴将军心中已有计较……”
“哼……”
裴庆当下扭头不语,十分不满的冷哼一声。
见裴庆闭嘴,狄安继续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退一万步说,如果刘策率军来犯,以上陵军的兵势,未必就不能阻挡他们兵锋,
可在上陵周边地势险要之处筑造要塞城墙,远东军行军主要是以骑兵为主,只要截断骑兵的进军,远东军的优势就会大幅丧失,等紧守数月之后刘策大军粮饷告竭,自会知难而退……”
“狄先生所言很是有理啊……”裴济闻言,脸上的皱纹都笑的舒展开来。
狄安继续说道:“当然,除此之外,我等也需要外援相助,属下建议派人去往中原各大世家,
向其呈明北地局势之严峻,让他们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联合所有能联合的世家,共同对付刘策!”
裴济深觉有理,府厅众官也觉得狄安所谋之略毫无破绽,你刘策再强,也是独木难支,一旦对上陵裴家发起攻势,那将面对整个世家的反扑,相信各大世家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甘心看着刘策在中原一步步坐大,近而威胁他们的利益。
“那该先去和哪个世家联系呢?”裴济迫不及待的问道。
狄安说道:“首选自然是雍州李家,镇国公与刘策有着不可调和的夺妻之恨,听闻我上陵要与刘策开战,定会鼎力支持,
其次是泰州古家,吕州郑家,墨阳卢家,宁州江家,以及京畿各大世家,属下相信,他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刘策击败总督大人控制北地八省的,
更何况,有章家寿章总督的先例,各大世家也该明白刘策此人的心狠手辣……”
“好,我得狄先生,可以高整无忧矣,哈哈哈……”听完狄安的话,裴济彻底放心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大笑起来,“就按狄先生说的办!”
收拾了下心情,裴济又问道:“那么,谁愿意派人去往各大世家送信?”
“我去……”
“属下愿往……”
“定不负总督大人使命……”
话音刚落,府厅内群情激昂,纷纷请命愿往,对于这种结交各大豪门的机会,谁都不愿意放弃。
裴济看向凌远思,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凌先生跑一趟吧……”
府厅众人闻言,心中顿时失望不已,眼巴巴看着这样的美差落到凌远思头上,面上神情写满嫉妒羡慕之意。
凌远思忙出列,对裴济拜谢道:“属下定不辜负总督大人所托,竭尽所能,促成世家联盟!”
“嗯,先退下吧……”裴济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此行本督会命人备好送与各大世家的礼物,切记要谨守礼节,莫要冲动用事,本督让我儿裴楠与你同行……”
凌远思闻言一怔,不动声色的说道:“遵命……”
府厅众人听裴济这么说才明白过来,裴济这是想借此顺便让自己儿子与各大世家结交一番,一旦促成世家联盟,那大家也会认为是裴楠的功劳,而不是凌远思的,不由庆幸自己没有被选中……
世家这边的事安排妥善,裴济又问道:“那么,刘策那边有谁前去交涉,先稳住他?”
这一下,整个府厅寂静无声,这个刘策可不是同世家那么讲规矩,他可是连总督都敢杀,想想当年赵元极、林进荣两人怎么死的?姜家的远东又是怎么丢的?去和他交涉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裆里啊……
“怎么?难道就没人愿以前往么?方才不是一个个都挺有能耐的么?都哑巴了?”
见无人应声,裴济语气不由加重了些许。
狄安见此,无奈的叹了口气,刚要准备请命前去与刘策交涉,忽然府厅之外进来一名侍卫,恭敬地跟裴济说道:
“启禀总督大人,那郭孝儒再次求见,并送来定略文书,欲亲自面呈总督大人……”
裴济闻言,登时脸色一黑,极其不满地说道:“好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本督念其写得一手好字,家境又窘迫潦倒,这才给了他一份书吏的差事好养家糊口,
可他倒好,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这一个月来已经吵着要见本督不下十次了,真是刁民不可理喻,本督看他是想做官想发疯了?哼!”
说完,裴济起身来回在案前踱步,气的很是不轻,等停下脚步对侍卫大声说道:
“你去告诉这狂生,既然觉得小小书吏淹没了他的才华,那这书吏也不用做了,尽管另谋高就去吧,将他叉出去……”
侍卫闻言刚要离开,狄安忽然喝止侍卫:“且慢……”随后他又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既然这狂生如此恃才傲物,不如就让他前去与刘策交涉吧……”
“区区一介贱民寒生,他胜任的了么?”裴济怒道,“难道不怕他把事搞砸了?”
狄安笑道:“总督大人,这郭孝儒属下也见过数面,虽然出身低贱,但好歹字笔工整,心思缜密,不妨让他试一试,若真有才华,也未尝不可为我总督府再添一干吏……”
裴济闻言,双眼轻颌一下,缓缓坐回位置上,思虑片刻挥挥手说道:“那就依先生的意思,让这狂生去试试吧,最好死在刘策手里,我这耳根也能清静些……”
狄安微笑着鞠躬作揖:“那属下这就去拟书信,让郭孝儒送去和刘策交涉。”
……
总督府大门外,现年二十四岁的郭孝儒,正矗立在一座一人多高的石墩前,等候着裴济的召见。
他手握一本书写好的文册,身上所穿是一件打满补丁的棉儒衫,脚上一双布鞋都磨平了底面,完全是一副穷酸无比的模样。
但是,与他衣着寒酸相比,郭孝儒的面色仪容却是十分淡然,完全没有因为穷困而失去一股子读书人该有的傲气。
“呦,瞧那书生,那不是郭家的谁么?”
“是啊,听说他想当官都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呢……”
“可惜啊,这张脸倒是挺俊俏的,但偏生就是没钱,要是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家底子在,我倒不介意他给我赎身……”
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结伴经过,一见到郭孝儒不由暗自窃窃私语。
郭孝儒忍不住偷瞥了她们一眼,见她们向自己望来,忙别开眼去,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同时努力平息着自己丹田处窜起的生理反应,以免当众出丑。
这郭孝儒生平两大喜好,一是好色二是嗜酒,当然这也是每一个男人该有的通病,算不得什么羞于启齿的事。
他也曾幻想过纵声犬马的奢靡生活,可无奈家境实在贫寒,至今还未成家立业……
八十一 别后悔
……
郭孝儒在总督府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直到午时将至,饥肠辘辘,这才看到一众官吏有说有笑的从总督府大门内出来。
裴庆大步踏出总督府大门,一把推开上前伺候的家丁,怒气冲冲,大声地说道:“总督大人也实在是太过谨小慎微,区区刘策怕他个鸟啊,我真不信他有三头六臂,能把天给捅出个窟窿来!”
刚出门的一名官吏闻言,忙上前劝道:“裴将军,您小点声啊,万一让总督大人听到了,又要惹他不快了……”
“怕个卵啊!”裴庆大手一挥,“我可是总督大人的侄子,他能拿我怎么着,更何况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么?
真是的,小小一个刘策,整个总督府居然怕成这幅德性,真不知在迁就他什么,要我说直接领兵真刀真枪跟他干一场,打到他服为止!”
裴庆发泄完一脚踹了下适才那家丁,没好气的说道:“别傻站着了,还不给我备马,前往城外大营!”
家丁忙点头附和,走在裴庆之前,为他引路……
在路过郭孝儒所待的地方时,裴庆不由停下脚步,不屑地瞥了他两眼,直接跨上坐骑,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郭孝儒默默注视着裴庆离去后,又把目光转向总督府大门,奢望着能有人可以来请自己进府面见裴济。
“咦?这不是郭书吏么?怎么,又来求官?”
郭孝儒全身心都注视着总督府大门,这时耳边回荡起凌远思戏谑的声音。
“见过凌先生,敢问总督大人他可否愿意见见学生?”郭孝儒彬彬有礼的对凌远思说道。
凌远思瞥了眼郭孝儒身上那破旧的棉衫,又煞有介事的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脸上写满了傲慢的情绪,显然是瞧不上郭孝儒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
“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又哪有时间会见你这种小小文书?”凌远思抚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须嘴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再打扰总督大人办事了……”
郭孝儒急道:“凌先生,在下知道您在总督府内素有名望,恳请您务必通融一下,让在下能见一面总督大人,在下有让总督府转危为安的良策献上啊……”
“郭孝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凌远思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什么转危为安?你是想说现在总督府很危险么?”
郭孝儒拱手说道:“凌先生,汉陵侯被朝廷任命为北地八省最高军政长官,这件事已然天下尽知,
您觉得以汉陵侯的行事风格会不亲自将这万里山河尽控手掌心么?总督府与远东军之间必定会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在下已苦思出良策应付汉陵侯发难,甚至还能占据主动,将刘策逼回远东困死其中,让总督大人反客为主先行占据北地八省啊!”
“够了,别再说了!”凌远思大手一挥,制止郭孝儒继续说下去,“真是一派胡言,你个小小书生能懂什么?也配商议如此军国大事?
瞧瞧你自己这副德性,有那本事还不想想把自己拾掇干净再出来,也免得出来丢人现眼,哼……”
说完,凌远思一甩衣袖,大步向前离去,不再看郭孝儒一眼。
郭孝儒望着凌远思离去的背影,紧咬了下牙关,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在总督府外等待。
然而,等总督府内所有官吏都离开,也没见到有人来传唤自己,郭孝儒终于忍不住主动上前,但还未来得及踏上台阶半步,就被执戟的守卫给拦了下来。
不多时,一名侍卫步下台阶走向郭孝儒,郭孝儒见那个侍卫就是替自己传话的人,忙唤住他问道:“这位兄台,在下让您传话给总督大人,他可曾有过什么吩咐要交代与我?”
侍卫见郭孝儒还没离开,不由眉头一蹙,对他挥挥手:“走吧,总督大人是绝对不会见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郭孝儒顿时心下一阵失落,凝望了总督府大门一阵,极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落寞的转身向街道上走去。
午时的清河城街道各处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的声音,给人感觉是好不热闹。
郭孝儒捂着肚子随着人流,走在街道之上,双眼不时向四周望去,但见一个卖素馅馄饨的摊位前,伙计正将一碗碗香气扑鼻的馄饨面食放在等候的客人前。
看着桌上的客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馄饨,郭孝儒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挪动自己脚步,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之上。
待又经过一家风俗店时,看着门口站着两个衣着轻薄的靓丽女子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左拥右抱搂在怀中入内时,瞳孔里不由闪过一丝羡慕和嫉妒,同时暗叹那两个女子真是不要脸面,居然为了钱愿意服侍那么粗俗不堪的男人……
等他转到另一个买馄饨的摊位前时,见有个客人刚吃剩下半碗馄饨离开之时,就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
“如果就这么饿死了,我郭孝儒才是最大的笑话,此一时彼一时,谁没有落魄的时候,就当是为将来飞黄腾达做出一些个人牺牲吧……”
自我安慰一番后,郭孝儒立刻吃起剩下的半碗馄饨,吃的那叫一个狼狈不堪,他足足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饭,只因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等半碗馄饨连同面汤也喝的一干二净,还不时对着碗内一顿狂舔后,郭孝儒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来,用袖子小心翼翼擦了下自己的嘴巴。
就在他起身刚要离开之际,迎面的伙计正一脸嫌弃的看他,眼中满是不屑地嘲讽……
郭孝儒别开伙计鄙夷的眼神,起身恢复一派傲然的姿态,若无其事的向街上走去。
“呸,穷酸样,真是晦气……”
伙计朝郭孝儒离开的背影吐了口口水,暗自小声,不满的嘀咕了几句。
对于郭孝儒这人,这清河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当然这个名气是负面的,只因他很穷,真的是特别的穷。
半碗素馄饨根本就不够郭孝儒充饥之用,反而是越吃越饿,走在半道之上不时把眼光瞥向四周的摊铺,想在此再找些客人吃剩的食物继续果腹熬过今日。
转了一圈,他累的气喘吁吁,在一间酒肆门口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打算歇歇脚。
可就在这时,一阵扑鼻的香味传来,等他咽着口水望去之际,却见一盘烤鸡已经放在自己桌子前,紧接着一道道美食都被人送来,还有一坛桂花酒也一并摆在了他桌前。
就在郭孝儒感到诧异之际,狄安笑着来到他跟前,拱手问道:“郭小弟,这些酒菜可满意否?”
郭孝儒一怔,忙起身回礼问道:“原来是狄先生,学生这厢有礼了,您这是……”
狄安压了压手说道:“郭小弟,快快请坐……”随即又拿起酒壶给郭孝儒桌前的酒杯里倒满了一杯酒。
郭孝儒端起酒杯,并没有喝下,而是疑惑的问道:“狄先生,您今日为何会好端端请学生喝酒?实在让学生感到意外……”
狄安也替自己满上一杯酒,对郭孝儒笑着说道:“今日来找你,是总督大人的意思,眼下有件差事想让你去差办一下,不知郭兄弟愿不愿意替总督大人出一份力?”
郭孝儒眼前一亮:“能为总督大人效力,学生定当义不容辞,实不相瞒,学生有定略献与总督大人过目,
此策能逼退汉陵侯数十万大军,让北地八省尽数成为总督大人的属地,成就一番霸业啊……”
狄安笑着让他安静下来,尔后说道:“好了,此事日后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替总督大人送一份信,不知郭兄弟你愿不愿意代劳……”
郭孝儒闻言一惊,喃喃的问道:“你说什么?让我当信使?这就是狄先生要找我商议的要事?”
狄安纠正道:“错了,不是我找你,是总督大人要找你,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定能如愿进入总督府,施展你的满腔抱负……”
“要把信送往何方?”郭孝儒问道。
狄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挪到郭孝儒身边说道:“将信送至刘策手中,亲言将甘州和隶元送与他手,不知你可否有这胆识?”
郭孝儒闻言,双眼睁的滚圆,忍不住质问道:“你说什么?把甘、隶两省之地给刘策管控?狄先生,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狄安眉头一蹙:“怎么,这有什么问题么?甘州、隶元两省离上陵实在太远,总督府鞭长莫及,还不如献与刘策与其交好为上……”
郭孝儒刚准备开口反驳,但仔细想了想,硬生生将话憋在肚子里,跟狄安说道:“好,学生愿意当这信使,明日就动身前往甘、黔之地……”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对狄安问道:“请问狄先生,学生此行的盘缠总督大人拨下了没有……”
“啥?盘缠?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狄安闻言一愣,忙从袖子内摸索一阵,最后摸出一堆碎银子,合计七八两放到郭孝儒桌前,略显尴尬的说道:“抱歉,来时把整锭的银子遗忘在家中,晚些亲自给你送来……”
郭孝儒绝非愚钝之人,他望着桌上一堆碎银子,立马明白了总督府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此行的车马费,这些都是狄安个人所掏的钱财,心下越发的冰冷起来。
“不必了,这些足够了……”郭孝儒收起那些散碎的银两,起身对狄安说道,“既然如此,学生这就回去收拾行礼,就先告辞了……”
说完,郭孝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郭孝儒离去的背影,以及最后一眼那孤傲的神情,狄安不由微微的叹了口气。
而走在街角上的郭孝儒此刻心中已经暗暗发誓:“我郭孝儒,定会让你们为今日之轻视我而后悔万分!”
八十二 百万灾民
……
二月十三,黔州境内……
空旷的驰道上,远东大军徐徐前进,四周随处可见光秃秃的树杆,上面的树皮和树叶早就被饥饿的灾民用于充饥,入目所见,尽是一片抑郁的悲凉景象。
驰道两侧,躺满了数千行将就木,满脸麻木的百姓,这些都是从其他州省逃荒而来的流民,正一脸惊恐的望着远东大军在自己眼前行过。
整片大地仿佛失去生机,死气沉沉如同末日来临,让正在驰行的远东军士兵心情十分沉重。
心情同样沉重的还有刘策,自进入黔州一路行来至今,灾情的严重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这其中自然有天灾因素,但更多的却是**造就。
“真没想到,大灾之年竟然会是这么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实在让在下是……是……”
姜沛看着流民遍地,饿的骨瘦嶙峋的情景,情绪激动之下,平日能说会道的他,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随行的两兄弟与姜沛也是同样的感受颇深,一路行来亲眼见证了北地灾民的苦状后,心中也是一股莫名的压抑充斥着全身。
刘策闻听姜沛的话,也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边上随行的邬思道上前劝道:
“军督大人,你也无需唉声叹气,大荒之年,天灾**,当务之急就是想法子让这些百姓有活下去的希望,制止民乱的发生……”
刘策点头应道:“你说的这些本军督何尝不知?都说霸者出征一呼百应,殊不知与战场相比,最棘手的就是民情政务,
北地连年干旱,百姓民不聊生,皆是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作为导致,天灾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
“报~军督大人,前方已到抚河县,当地县令余知孝已在县城之外五里之地跪迎……”
刘策话未说完,就被一骑快马打断,听闻已经到县城后,他当即下令:“传令全军,加速前进,那些饥民也一并带上,既然来了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活活饿死……”
“遵命!”
快马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一队队士兵扑向那些流民,不顾他们哭喊,强行都给带到了队伍之中……
抚河县城外,县令余知孝带着衙门内死个书吏和三个衙役恭迎在县城之外,翘首眺望,等着刘策大军抵达。
这些官吏身上所穿的官服各个都打满了补丁,脸上污渍也来不及清洗,给人一副十分邋遢的印象。
“来了,快,赶紧跪迎……”
当远处刘策的大军密密麻麻浮现在眼帘的时候,余知孝忙命衙役和书吏一起,跪在地上等候这位铁血军阀的驾临。
等刘策和邬思道以及姜家三兄弟靠近后,余知孝带头大呼起来:“抚河县令余知孝拜见汉陵侯~”然后他整个人重重跪拜了下去。
刘策看着余知孝以及他身后那群衙役书吏的模样,不由眉头一蹙,稍作思索后,手一抬:“起来吧,本军督治下不兴跪礼。”
“多谢汉陵侯……”
余知孝闻言谢过,随即和身后书吏、衙役一道起身,唯唯诺诺的站到一旁待命。
刘策想了想,率先下马问道:“余县令,本军督问你,你身为抚河县地方父母官,连同周遭三十里内一切大小事务皆有你来打理,那你告诉本军督,本军督沿途所见几千饥民又作何解释?”
余知孝拱手回道:“回禀汉陵侯,这些饥民大部皆是外省逃荒而来,下官也曾开设粥棚赈灾,
但无奈如今县城粮仓实在无粮可赈,城中大户也都逃往他省避灾,这才让他们离去另谋生计,
不瞒汉陵侯,现在您就算让下官凑出一顿大军就食的米粥都供应不出,还请汉陵侯明鉴……”
刘策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回头对焦络说道:“让大家在县城之外原地休息,自行解决午食等本军督命令!”
“遵命!”
焦络闻令,立马前去军中下达刘策指令,而刘策和邬思道、姜家三兄弟以及叶胤还有皇甫翟一道,随余知孝一行人进入了抚河县大门。
一行人在县城内所见一切,相比郊外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当叶胤看到两户家人因为饥荒准备易子而食的情形时,这才感受到当初刘策在辽东和自己所言饥荒会把一个人逼成疯子的话是多么真实恐怖……
等众人来到县令衙门后,看着残破不堪的衙门大堂,刘策嘴里轻轻冷哼一声,打量着四周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器皿时,极其失望的摇了摇头。
余知孝没有领会刘策此举的含义,只是上前拱手说道:
“汉陵侯见谅,为了让灾民能多喝上一口稀粥,下官是竭尽所能,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这才让府衙内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找不到,还请多多恕罪……”
刘策颌着双眼点了点头,微笑着跟余知孝说道:“余县令可真是爱民如子啊,现今这世道像余县令这样的人可真是不多了……”
“汉陵侯谬赞,下官真是诚惶诚恐,下官身为此地父母官,理应爱民如子……”
余知孝完全没听出刘策语气中那股极其深重的怨念,还以为这是对他的褒奖,不单是他,就连姜家三兄弟也都是觉得这余知孝是不可多得的父母官。
惟有叶胤和皇甫翟明白,刘策此刻的心情是极其的糟糕透顶……
“本军督饿了,麻烦余县令去帮大家弄些吃食过来……”
“是,下官这就去备饭菜”
刘策坐到主案上,冲余知孝微微一笑,命他去备饭菜了。
等余知孝一离开,姜憧忍不住开口叹道:“看样子这余县令还真是一介清贫的好官,瞧瞧这府衙,穷的耗子都要搬家,
为了能让百姓多吃一口稀粥,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要是我大周能多些这样的官僚,也不会有此局面……”
姜憬点头应道:“兄长所言甚是,这余知孝为官着实清廉,听闻其在此为官二十五年未曾贪墨一分钱,这种气节着实让人敬佩……”
看着姜家三兄弟对余知孝的评价极高,刘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良久才对邬思道问道:“邬幕丞,你对此怎么看呢?”
邬思道摇摇头说道:“余知孝不过一介酸儒作风,他是一个好人,却绝对不是一个好官,大灾之年只懂开仓赈济却不懂如何利用这些灾民开凿引渠、灌溉田地来减缓灾情,
更何况黔州也并非重灾区,抚河县这些年更是风调雨顺,把好好一个县城糟蹋成这般模样,余知孝不但无功,反而有过,而且是大过!”
邬思道这番话立刻让姜沛有些不适应了,他立马反驳道:“那依照邬先生的意思是余知孝为官清廉还是错的了?”
邬思道说道:“三公子,为官清廉是身为官僚的本份,这又怎么能算是一件大加赞赏的事迹呢?如果天下靠的是大肆宣扬清官事迹,你觉得这个国家还正常么?
为官者治理一方政务,首要就是稳定民心,尤其是在大荒大灾之年,更是考验身为一方父母官为人处事的治理能为,敢问一句,您觉得这抚河县做到稳定民心的政绩了么?
据在下所知,这余知孝为人古板,不知变通,做任何事务都是循规蹈矩,效率极其低下,他身上除了清廉这一条能说的出口之外,恐怕再无其他半点可以值得称颂的地方……”
姜沛一时语塞,但脸上依然挂着一丝不满,好久才开口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断定抚河县民心不稳的呢?”
刘策接口说道:“抚河县民心稳不稳,一探便知,叶总司,就麻烦你现在去县城内探访一下民情……”
叶胤一甩手中佛珠,欠身说道:“不才领命……”
话毕,叶胤大步踏出了府衙,前去探查民情了……
“汉陵侯,饭菜来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余知孝端着一盆野菜汤和几个红薯,外加几个缺角的破碗来到了堂前。
众人向这些吃食望去,不由眉头紧皱,没想到这府衙的饭菜竟是这般的让人不可思议……
余知孝不好意思地说道:“汉陵侯见谅,这是府衙最后一些口粮了,多余的粮食都拿去赈济灾民,还请多多海涵……”
邬思道问道:“余县令,你们平日也就吃这些么?”
余知孝叹道:“大灾之年,能有这些吃的就不错了,自从章家寿章总督离开后,黔州各地也没人料理,
现如今有这些已经十分不错了,更何况看着百姓受灾,我等身为一方父母官,又如何能食之下咽呢……”
“余县令,你很好……”刘策望着没有半点油的野菜汤,沉声说道,“堂堂县令落到如此窘迫的田地,本军督也算是涨了见识,说吧,想让本军督如何帮你?”
余知孝闻言,忙跪下对刘策说道:“汉陵侯啊,求您给抚河县留下一批粮食,救救县里的百姓吧,他们真的快没活路了……”
刘策脸色一沉,对余知孝说道:“本军督既然奉朝廷旨意,接管北地八省,自然有义务要解决治下所有百姓的生计问题,
粮食,本军督自然会拨下,但在此之前,本军督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本军督依稀记得韩旷韩太守从威远城中运过一批赈济粮食到你县中,足有两万石之多,
可现如今,时间过去才两个月不到,为何就哭喊着说没粮了?这是何故,请你给本军督解释一下……”
余知孝说道:“汉陵侯啊,区区两万石粮食能让百姓吃几天的?城里的百姓连同流民一道,不下十万之数,就算一天施一次粥又能吃多久呢,
下官能把两万石粮食支撑一个多月实属不易,请汉陵侯明鉴啊……”
八十三 庸政误民
……
“起来吧,本军督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刘策冷冷地应了一声,等余知孝起身后又问道,“余县令,敢问您今年贵庚?”
余知孝说道:“回禀军督大人,下官今年五十有八了……”
“花甲之年啊……”刘策点了点头,上前将余知孝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衣摆,继续说道,“那余县令家在何方,又有几口人啊?”
“回汉陵侯的话,下官祖籍在甘州清源县,家中犬子已然成家,现在是孑然一身啊……”余知孝如实回道。
刘策又点了点头,将余知孝搀扶到座位上:“余县令啊,你为这抚河县可是操劳了一辈子,也是难为你了,
你做官清廉,为人正直,本军督很是钦佩,不过眼下,你也是该到辞官归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汉陵侯,您,您这是何意啊……”余知孝闻言大惊失色,忙从椅子上直起身,“汉陵侯,下官究竟做错了何事要让你这般处置下官,还请给出缘由……”
“余县令多虑了……”刘策安慰道,“本军督完全是为余县令的身体概况考虑,以你这一把年纪真的不适合再继续操劳下去了……”
“军督大人,汉陵侯啊……”余知孝情绪激动,泪流满面,直接跪在刘策跟前红着眼求道,“下官虽然年岁已高,但一片为民之心却是赤诚可见呐,下官愿意把一生都付诸在这抚河县内,求军督大人收回成命!”
刘策闻言,背负而立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变得是格外的阴冷,一侧的皇甫翟依然淡定的擦着那面裂开的铜镜,对眼前一切置若罔闻……
邬思道叹了口气,来到余知孝身边说道:“余县令,你起来吧,军督大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如果主动请辞至少还能留个清正廉洁的美名传颂与世,要晚了怕是你这晚节都不保了……”
余知孝抬起头,义正言辞的说道:“下官一生,光明磊落,自问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城中百姓之事,然临到此刻却为何要落的这般田地,下官实在无法理解啊……”
邬思道叹了口气,对这种执迷不悟的官宦很是无语,如此大的一个台阶给他铺下,还不知道就坡而下,当真是不知识务了。
姜家三兄弟实在看不下去了,都觉得刘策这样莫名其妙就让一名为官清廉的县令辞官归田,实在有些过分。
于是,姜憧上前对刘策小声说道:“妹夫,你这事是不是处理的有些不妥?这余知孝也并未犯啥大过,就这么将他辞退未免也太不讲情面了……”
刘策冲姜憧微微有笑,凑到他跟前缓缓说道:“大哥,就是因为余知孝没犯啥过错才是大错,尤其眼下这种政局不安的世道,更是如此……”
姜憧眉头一皱:“妹夫,你这话是何意思?”
“是什么意思马上就能知晓了,等叶总司探访回来就明白了……”刘策轻轻拍了拍姜憧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说道。
就在姜憧还在思索刘策话中之意之际,叶胤甩着手中的佛珠回到了府衙之内,径直走到刘策跟前,欠身行了一礼:“军督大人,你让不才调查的事,不才已经调查清楚了……”
刘策沉声问道:“你说吧……”
叶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余知晓,面色平静地说道:“不才走访了几家民户,从探访的情形来看,都对余县令所作所为十分的不满……”
“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的~”跪在地上的余知孝闻言,立马神色激动的大吼起来,“下官任抚河县令二十多载,处理政务可谓是兢兢业业,不遗余力,更没做贪赃枉法之举,百姓怎么可能会对下官不满呢?这绝对不可能的……”
刘策没有理会余知孝,继续对叶胤问道:“你说说,那些民户为何会对余县令不满?”
叶胤回道:“据不才调查了解,自流民逃荒涌入抚河县以来,余知孝为了安置流民,强迫城中百姓腾出家中屋舍容纳难民居住,搞的民怨沸腾,治安败坏,
而与此同时,余知孝为赈济灾民,不惜强令城中大户多次捐粮纳谷,不少大户为此被难民洗劫一空,也沦为流民一员,
据悉,即使没有威远城发放赈济粮,抚河县也是足以应付内中民户安然渡过这灾荒之年,城外的村庄农田也并未荒废不可耕作,
只因余知孝政体失策,导致治安败坏,地痞流氓横行,百姓无法安心农作,导致田业杂草丛生,
结合情报司统计,抚河县内从去年九月至今,已至少发生一百四十起以上各类违法犯罪案件,
而余知孝身为抚河县令非但没有惩办凶手,反之任由事态继续扩大,并堵民口舌,对百姓举报之案置之不理,
如此才导致抚河县大户百姓人心惶惶,举家迁往他处,仓促之下,不才所调查的也只有这些……”
听完叶胤的话,姜家三兄弟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个余知孝居然会是这么一个货色,也难怪邬思道会说他除了徒留一个清正廉洁的名声外当真是一无是处。
刘策回头问道:“余县令,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好好的一个抚河县,居然被你折腾成这副样子,你现在还有脸说出方才那番话么?”
余知孝泪流满面,对刘策哭丧着说道:“下官不服啊,下官为了赈济灾民真的是绞尽脑汁,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无奈能力有限,
可就算这样下官还是谨遵圣人古训以民为贵,难道要下官眼睁睁看着那些饥民都饿死么?下官做不到啊……”
刘策冷笑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缓缓说道:“余知孝,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民请命,以民为贵,但在本军督看来你这么做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
纯粹就只是贪图自己的名声,而不顾实际民情,本军督问你,那些灾民是所谓的百姓,那你治下的抚河县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你让城内百姓强行挪腾房舍,与灾民同住,可考虑过这些灾民都是什么成分?会不会对民户产生不利影响?
你只顾搭建粥棚赈济灾民却荒废了治理农耕生产,直接把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县城拖垮成了一个贫困重灾县,可曾想过自己错在哪里?
强迫城内大户捐粮纳谷,直接导致经济崩溃,更是错上加错,现在大户举家迁徙,县城之内一片乌烟瘴气你又作何感想?
当然更可恨的是,你对治下所发生的刑事案件视若无睹,更甚者堵民与口,为求自己名声无视万民之请,任凭事态扩大,当真不可理喻,
最后,本军督问你,如果本军督再留下一批粮草给你,你打算如何处置?继续白白赈济灾民么?
你想过没有,本军督所携带的粮饷也是你口中的百姓辛苦劳作所得,是给你这种自诩正义的酸儒挥霍买名声之用的么?
余知孝,本军督已经给过你台阶下,可这是你自己却不识抬举,你方才若主动请辞,本军督还能敬佩你懂进退,然你实在让本军督失望透顶……”
刘策一番连珠炮的理论轰炸下来,余知孝早已是脑海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一身谨守的为官清廉之道在这位汉陵侯眼中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良久,他才颤声说道:“那敢问汉陵侯,这天下灾民如此繁多,又该如何处理呢?下官真的是尽力了啊……”
刘策冷哼一声:“所以本军督劝你还是回家务农,既然能力有限就不要再祸害一方百姓了,你知道比贪墨更可怕的是什么?庸政!”
余知孝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一脸呆滞,刘策这番话给他的打击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刘策不再理会余知孝,而是走到姜沛面前,拱手说道:“三哥,妹夫有件事想请你效劳……”
姜沛忙回过神,说道:“妹夫请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刘策说道:“我想让你暂且留在这抚河县,顶替余知孝处理这边的事务,不知三哥可否屈尊暂且担任这片的县令?”
姜沛笑道:“既然妹夫如此信任哥哥,那我有何好推辞的呢?不过你得给我留点粮食,不然我这心里没底啊……”
刘策说道:“我会给你一旗军士和三万石粮食,先决条件就是以工代赈,恢复农事生产,争取能赶上这一季粮食收成,好减少后勤负担……”
姜沛说道:“妹夫如此信任在下,在下定当将事情处理完,请妹夫放心,三哥我会尽快让抚河县恢复应有秩序!”
刘策拍拍姜沛的肩膀:“那就拜托你了,等黔州事态平息,我会送兄长一份大礼!”
姜沛笑着说道:“什么大礼不大礼的,区区方圆百里之地,妹夫放心吧,愚兄不会让你失望的……”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余知孝忽然疯癫的大笑起来,只见他缓缓起身,义愤填膺的说道:
“真是没想到,本官为官二十七载,居然会落得这般下场,这般下场啊,哈哈哈……”
刘策扫了余知孝一眼,见他此刻神情萎靡,举止疯狂,显然是受不了打击,彻底疯了。
“将他带下去吧……”
刘策挥挥手,让侍卫带走了余知孝,他那疯狂的笑声依旧在府衙内悠悠回荡。
“走吧,这地方太压抑,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命令大军继续开拔……”
刘策一声令下,率先步出了府衙大门向城外走去,邬思道和姜家三兄弟也赶紧跟上。
叶胤刚踏出府衙门槛时,皇甫翟的话却忽然传入耳畔:“你不用躲着我,这一次,我会给你肃慎之行所遭受的屈辱一个完美的交代……”
叶胤闭目凝眉,稍稍怔了一怔,没有搭理皇甫翟,径直走出了府衙,紧随刘策而去。
八十四 双赢
……
“军督大人,下官略备薄酒,望您能赏脸喝上几杯……”
二月十六,大军行至临阳县,当地县令祖寿昌挺着巨大的肚子前来迎接,看着他那臃肿的身躯,刘策十分担心他的骨架不知能否承受他这几百斤彪肉的重量。
一行人进入临水县内,望着街道两侧民户井井有条的各自忙碌,且衣着整洁脸上罕有菜色,刘策不由点了点头,小声在邬思道耳边嘀咕几句后,加速前往祖寿昌的府衙。
到了府衙内,祖寿昌备了一桌子的酒菜,热情的招待起刘策一行人,对于这个传闻中威震天下的军督大人,他还是心有余悸,极其小心的伺候着。
刘策望着桌上有鱼有肉,各色菜肴一应俱全,不由微微点头,忍不住叹道:“不错,祖县令,沿途行来,各地州县多有饥荒,唯独你治下却是秩序井然,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实属难得啊……”
“军督大人谬赞了……”祖寿昌忙起身,激动的说道,“下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这些本就是份内之事,如何当的起军督大人这般美誉啊……”
刘策闻言,好奇的说道:“祖县令,你跟本军督说说,你是如何在这大灾之年依然把这府县打理的井井有条?”
祖寿昌忙说道:“军督大人,如若下官说出实情,还请饶恕下官的罪……”
刘策点点头:“祖县令但说无妨……”
祖寿昌说道:“军督大人,实不相瞒,卑职原本是经商的,这县令是花了三万两银子捐出来的,要说下官在此为官八年一文不贪,莫说是您,就算下官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接着说……”见祖寿昌把目光瞥向自己,刘策只是抱以微微一笑,“放心,本军督不会开罪与你,当然,你得捡重点的说……”
祖寿昌心下稍安,继续说下去:“其实,下官这临水县内,也有不少流民四面八方的涌进来,起初下官也为此感到头痛,合计着每人给两升米将他们全撵出去,
可后来仔细一想,这光靠撵也不是办法,他们还会去糟蹋城外庄园的农田庄稼,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岂不是把事闹大了么?
正好,下官祖业里还有两处矿场,与是下官就学军督大人在隶元以工代赈的方式,全拉矿场开矿去了,
这么一来,先是稳定了县城内外的秩序,百姓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二来,开出的矿可以跟那些米商做交易,换取更多的粮食稳定局势,
这三来嘛,下官也能从中获利一部分,所以军督大人才能见到下官这临阳县依然如初,没有遭受流民来袭的烦恼……”
听完祖寿昌的话,刘策微不可查的轻笑一声,周围的叶胤和邬思道同样觉得这祖寿昌处理的方式得到,虽有污点,但也却是个理政能手。
刘策举起桌前的酒杯,向祖寿昌跟前晃了晃,祖寿昌忙也端起酒杯,回敬。
等二人一杯酒下肚后,刘策让祖寿昌先坐下,满意的说道:“祖县令,你做的非常好,眼下局势动荡,
你却能将自己治下打理的如世外桃源,已经让本军督刮目相看了,不过,有个问题本军督还是想要问问你……”
“军督大人请讲,下官一定知无不言……”祖寿昌躬身说道。
刘策亲自端起酒壶替祖寿昌满上一杯酒问道:“本军督听闻章家寿跑时,本省许多世家大户也跟着跑了,但祖县令您为何也不跟着跑啊?”
祖寿昌忙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接过酒杯,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那些跟着章家寿跑的人都是识不清时务的小人废材,就担心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生怕被您拿了去,
可下官不一样啊,军督大人本就是北地八省最高军政长官,那有什么好跑的?
安安心心守好本份不就结了么?何况下官相信军督大人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充没他人家产的……”
“好,就凭祖县令这份魄力,就凭你这份理政能力,本军督再敬你一杯!”
“军督大人敬酒,下官诚惶诚恐啊……”
两人酒杯轻轻一碰,随后齐齐仰脖一饮而尽,叶胤亲眼看到祖寿昌的肥脸因为激动而开始不停抖动……
当夜,刘策和邬思道坐在府衙的庭院内,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促膝长谈。
刘策轻泯一口热茶,对邬思道问道:“邬幕丞,对于抚河县和临阳县之间发生的对比,你有何话要说?”
邬思道回道:“回禀军督大人,两者之间本就没有可比性,历朝历代缺的不是贪官或清官,缺的是能办实事的能臣,
白日属下已经命人去城里打探过了,这临阳县里的百姓一提起祖寿昌,都是大竖拇指,当然了他也是贪,但在贪的同时还把实事给办了,
这才是难能可贵的地方,远比那些自诩清流之辈要可靠的多,朝廷要是多些这样的能人干吏就算稍微贪一些,大周局势也就不会变的如此不堪……”
刘策点点头:“邬幕丞所言有理,尤其眼下这种身处乱世的环境,更需要的是祖寿昌这样的能员干吏,而不是余知孝这种沽名钓誉的迂腐清流之辈!”
“军督大人一针见血,属下实在是佩服啊……”邬思道长叹一口气,“想我邬思道今年已经四十有三了,前半生完全是在虚度年华,就想凭借这有用之躯,能替百姓干些实事,算是为过去恕罪吧……”
刘策说道:“邬幕丞,既然本军督启用了你,那过去的事就无需再提了,以后尽好自己的职责,为天下多献一分自己的心力吧……”
“多谢军督大人体谅,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达成军督大人之宏远……”邬思道感激的说道。
“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和邬思道一起,抬头望向夜空那轮皎月。
……
二月一十九,威远城,总督府内……
“启禀军师,抓到一名疑似裴家的细作,情报司让属下来请您发落……”
“既然是细作,直接拉出去砍了,何必多此一举前来与我商议?”
“呃……军师,此人言是裴济的使臣,要面对军师您或军督大人,还言,若不见他一面,定会后悔万分!”
“真是狂妄!”
许文静将手中炭笔重重的往桌上一张行军地图一掷,怒气冲冲的轻喝一声,指着通传说道:“那细作人呢?”
通传拱手说道:“已带到府厅之外,等候军师大人发落……”
许文静想了想说道:“将他带进来吧……”
“遵命!”
通传作揖离去,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书生就被带到了许文静跟前。
许文静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顿时眉头一蹙,眼前这书生虽然衣衫破旧,但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傲气。
这书生自然就是前来送信的郭孝儒,他连日赶路终于在短短十几天时间里,就来到了黔州。
但到黔州之时,身上的盘缠也就用尽了,与是灵机一动对人自称是上陵细作,这才引起情报司爪牙的注意,将他带到了威远城中。
“你就是裴济派来的细作?”许文静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郭孝儒回道:“正是,敢问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军督府军师将军许文静?”
许文静轻笑一声:“你四处张扬,找本军师所谓何事?”
郭孝儒从怀中取出信件,对许文静说道:“这是裴济裴总督托在下送来的信件,信上所言愿将甘州之地献与军督大人,以此求和,希望远东大军就此止步!”
“哈哈哈……”许文静笑着摇摇头,“裴济打的倒是好算盘,这甘州什么时候是他家的了?还轮的到他来送?”
郭孝儒闻言也不怒,将手中信封一挥,丢在地上:“军师大人果真名不虚传,常人若见到信上内容怕早就欣喜若狂,而唯独军师大人是一针见血,直击裴济耍诈手段,在下佩服!”
许文静仔细打量着郭孝儒,良久,阴沉的双眼微微一颌:“看样子,你也不像是个送信的,倒像是有满腹怨言不吐不快啊……”
郭孝儒傲然说道:“军师大人慧眼如炬,那在下也不再隐瞒了,没错,在下的确是个送信的,不过心却不在裴济那一方,
裴济此人胸无大志,麾下纵有良将千员,文人过百,依然是一介妇人之态,不足以成大事,所以,在下郭孝儒斗胆毛遂自荐,愿为军督大人效犬马之劳!”
许文静闻言,笑着摇摇头:“郭小弟,大话谁都会说,想为军督大人效力,是要靠真本事的啊……”
郭孝儒微微一笑:“军师大人,只恨裴济对士庶成见颇深,如若他肯听信我之策略,在下不敢保证能尽歼远东来军,
但能让军督大人止步甘州,甚至就此无功折返关外,二十年内休得再近北地一步!”
许文静眉头一蹙,再次打量起郭孝儒,好一会儿才说道:“好狂妄的书生,好,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让我大军无功而返……”
郭孝儒说道:“坚壁清野,尽驱涿州、隶阳两省精壮与靖泰、河源安置,毁去沿途所有良田,尔后在涿州与上陵交界要道处筑造高墙壁垒,阻止远东铁骑进犯,
继而待远东军精疲力竭之际,伙同中原世家,水陆并进,一路直扑远东军,另一路兵临远东截取粮道,敢问如此一来,军督府可还有胜算?是不是只有退兵一条路?
不退,局势进入胶着之态,远东军因为坚壁清野缺少补给,且后路粮道被封,又能支撑多久?而裴济几十万大军却可以就地取粮,就算是耗,也能将远东大军尽数耗死在上陵边境!”
八十五 臭味相投
……
许文静心中大惊,如果裴济真按郭孝儒所言,那此次进军北地八省还真的是极有可能以失败而告终,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眼前这个郭孝儒不是裴济一方,也得幸裴济没有重用此人,若不然,后果就真的很难预料了……
想到这里,许文静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么郭小弟,你想在军督府内任何职务呢?”
郭孝儒说道:“军师,这话晚些再说,在下现在饥肠辘辘,可否先填饱肚子再说话……”
许文静轻哼一声:“第一次见到主动要饭吃的,已过饭点了,本军师就带你去城里随便吃些吧……”
说着,许文静大步踏出总督府府厅大门,郭孝儒也紧随其后……
在威远城一座最有名的青楼,紫香阁内,许文静特意要了个雅间,点了许多菜肴放到郭奉孝席前。
郭孝儒也不顾仪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多时,整整一席的菜肴已被消灭了大半。
许文静就在他对面的席案上默默的注视着郭孝儒,不多时,一个老鸨就喊来四个花枝招展,姿色尤人的佳丽来服侍许文静喝酒。
郭孝儒看着许文静在美人队中推杯问盏,一副悻然享受的模样,不由看的双眼都直了,一时间也没了吃饭的兴致,仔细打量着许文静身边一个个以前不曾见过的风尘女子。
许文静在胭脂堆里纵声犬马,等他喝下一名嗲声嗲气的女子递来的酒水后,忽而瞥见郭孝儒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身边的女人,稍作沉思,当即会过意来,不由脸上挂满了笑意。
与是他忙和身边两个青楼女子说道:“你们两个,不要怠慢了我的客人,快去……”
那俩女子闻言,朝郭孝儒望去,却见其身上衣衫褴褛,不由眉头一皱,露出一副很不情愿的神情。
见两女不动,许文静登时急了眼,一把将其中一个女人向郭孝儒地方推了推:“赶紧去,钱少不了你们的,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别让我发火啊……”
听说有钱拿,这才让二女喜上眉梢,立刻换上一副职业的笑容,来到郭奉孝身边服侍起来。
说实话,这还是郭孝儒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享受胭脂围绕的趣味,在经过最初的腼腆过后,立刻放开了本性,悠然自得的应付起来。
许文静见此开怀大笑:“郭小弟,此间乐,如何啊?”
郭孝儒一口喝下女子递到嘴边的酒水,摇着头说道:“军师大人见笑,在下也是第一次来这种风月之所,这种滋味……说不上来,就当是心猿意马吧……”
“哈哈哈……”许文静大笑三声,拍手说道,“好,郭小弟和许某同样,都是性情中人,所谓知己难寻,郭小弟,我们就此干上一杯如何……”
郭孝儒接过递来的酒杯,大声说道:“好,那在下就借花献佛,敬上你一杯……”
“干……”
“请……”
许文静和郭孝儒二人举杯对饮,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不一会儿,雅间内又进来一群乐师舞姬,许文静笑着说道:“今日能结识郭小弟,也是许某三生有幸,此情此景,又怎能没有歌舞助兴呢?”
说着,许文静立马让那些女子钟乐齐鸣,一时间,偌大的雅间之内,一群衣着艳丽的少女随着悠扬的曲调翩翩起舞,让郭孝儒不由感慨万千,喉结不时上下滚动。
许文静全程一直注视着郭孝儒,很快他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书生,和自己一样,对美色有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喜好,比之自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良久,许文静好奇的问道:“孝儒贤弟,请允许我这么喊你,以你的才华就算不被裴济这一介庸人所用,也不至于如此潦倒吧?随便找一生计岂不是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的多?”
郭孝儒回道:“军师大人见笑了,在下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最怕安稳下来,尤其在年富力强之年,
这时候若找到一份稳定的差事,就会丧失了进取之心,再也没有出人头地之日……”
许文静点点头:“孝儒贤弟所言甚是有理,好,许某佩服你的为人,说吧,你想在军督大人麾下任何差务,我尽力去给你争取,只要你能尽心为军督府效力……”
郭孝儒说道:“在下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只求在军中先做一名随军参谋足矣,等将来立功之后,再迁升也不迟!”
说完,他的注意力又被舞姬中那个主舞给深深吸引过去,不时食指抽搐,似乎是情不自禁……
听完郭孝儒的诉求,许文静暗自对他做出了全新的评价:这是一个十分傲气的人,也是一个聪明人,与他相处,必定十分愉悦。
当然,最主要是以后能有一个臭味相投的聪明人为伴,这才是让他感到最开心的地方……
忽然,郭孝儒忽地从坐席起身,满脸通红的扑向舞女丛中,一把抓住正在主跳的舞姬当场欲行不轨,一下子雅间里惊叫连连……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许文静也惊呆了,他见过许多好色之徒,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急不可耐的,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门外的老鸨听到雅间内莺莺燕燕的动静,立马冲进房间,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大呼小叫起来:“哎呦,这位公子爷啊,使不得的,人家小涟是卖艺不卖身的,求你饶过她吧……”
经老鸨这么一喊,许文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上前,一把将郭孝儒从小涟身上拉开,怒气冲冲地说道:“孝儒贤弟,你在做什么?”
郭孝儒眼睁睁看着那舞姬捂着泪面从自己眼前离去,本能的欲要上前将她拉扯回来,但很快就发现自己被许文静牢牢控制住了手臂而动弹不得,这才慢慢平复下了躁动的心绪。
“抱歉,方才在下有些克制不住,这才做出有失体统之举,唉,罪过,罪过啊……”郭孝儒低头叹气,不住的自责道。
“呵呵呵,哈哈哈哈……”
许文静闻言,拍拍他的肩膀,尔后手指不停点着他上下起伏,摇着头好一阵才说道:
“你就那么猴急么?本军师自认色中饿鬼,没成想你孝贤儒弟比本军师还要更添三分气魄,你呀,哈哈哈……”
被许文静一通奚落,郭孝儒羞愧万分,向他拱手作揖说道:“军师大人莫要见笑了,今日此举当真是在下一生之污点,当真是洗不清了……”
许文静挥挥手说道:“不,此举反而证实孝儒贤弟是性情中人,比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强上千倍不止,来,快请入座……”
二人回到座位后,许文静让老鸨收拾完雅间,丢给他一颗金豆子,命她遣退了所有人,尔后一脸正色,对郭孝儒说道:“孝儒贤弟,言归正传,军督大人若要取下北地八省,如何以最快手段速下?”
郭孝儒说道:“军师大人,以军督大人麾下远东军军容鼎盛之姿来看,要击败裴济并不难,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逼迫裴济大军主动迎战,
另外,如若在下所料不差,裴济现在定是派人去联络其余世家共同抵御军督大人,到那时怕是远东军要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世家联盟,
即使裴济没有采纳在下方才所提对付军督大人的方略,军督大人与裴济之间也定会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而且,这是必然不可避免的,军督府未曾控制北地八省,严格意义来说皆算是客兵,所以军械辎重运输速度是绝对无法跟以逸待劳的上陵军相提并论……”
许文静听完郭孝儒的分析,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真按他所说,那么远东军怕是真的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了……
郭孝儒拿起一根筷子,蘸了下酒水,在桌案上点出一幅地图:“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以最快速度速下甘、隶、涿三州,
同时保证后方粮道通畅,这是考验行军后勤的能力,若远东军这点都做不到,那这场战争怕是只能止步在涿州,不能尽善尽美,
其次,必须要破坏世家联盟,找准时机从中分化,这个重任必须要有绝对合适的人才能胜任……”
许文静听着郭孝儒的方略,大致已经明白该行动的方向,只是……
“当然,还有些意外因素必须考虑进去……”郭孝儒又点着一盘吃剩一半的菜说道,“比如塞外的蒙洛人会不会趁势而攻,这是一个最为紧要的问题,一旦蒙洛人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玄武关,甚至是破关而入,那局势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许文静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裴济麾下文武将官如何?你久在上陵,应该对他们知晓一些吧?”
郭孝儒说道:“裴济麾下谋士如云但唯有狄安和陈昱二人需要留意,其余之人都是阿谀奉承,碌碌无为之辈,
将官之中,唯有杨顺、胡奢二人堪称将佐之才,好在此二人由于出身庶族,一直都对他们加以防范不被重用,至于裴庆之流,徒有匹夫之勇,不堪一击……”
许文静将郭孝儒所言全都默记心中,等消化的差不多后,立刻起身说道:“孝儒贤弟,请随我回总督府仔细详谈,等军督大人赶到之时,本军师亲自替你向他引荐……”
郭孝儒忙起身问道:“不知军督大人何时能抵达威远城?”
许文静说道:“明日……”
“既然明日才抵达,那不如……”郭孝儒扫视了一眼雅间,露出一脸不舍的神情。
许文静见此是哭笑不得,忙上前拉起他说道:“放心吧孝儒贤弟,等处理完手头正事,本军师一定让你尽兴……”
话毕,强拉着郭孝儒离开了紫香阁……
八十六 多路并进
……
“陆羽~”
“末将在~”
“即刻命你本部五千人马,火速从南方向赶往隶阳地界,若沿途遇到小股敌军阻扰,务必将其击溃,千万不要因此耽误行军!”
“遵命~”
“封愁年~”
“末将在!”
“你率本部两万人马,沿着甘州河道,肃清可疑之敌,若遇大股敌军袭扰,可结阵迎之!”
“遵命!”
“孟珙、程不识~”
“末将在~”
“你部五千新军紧随陆羽所部,保证后方驰道畅通……”
“遵命!”
“陈庆、楚子俊~”
“末将在!”
“你二部骑兵以最快速度迅速突入涿州地界,务必要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占据涿州有利地势!”
“末将领命!”
“武镇英!”
“末将在!”
“你领本部三万人马,徐徐前进,待陈、楚二位将军控制涿州后,火速在上陵边界安营扎寨,绝对不能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末将领命!”
“其余诸将,随本军督一道,按原计划徐徐图进!”
“遵命!”
二月二十一,清晨,从许文静地方得知上陵的情报后,刘策立即做出相应部署,分兵多路向上陵进发。
郭孝儒送来的消息让刘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跟裴济之间必定有一场激烈的兵锋角逐,唯有以最快的速度占据足够优势,方能将可能发生的意外降至最低。
等刘策发号施令过后,侧立身旁的邬思道说道:“军督大人,玄武关方向必须要时刻留意,以免蒙洛人有所异动……”
刘策点头说道:“不错,玄武关是中原抵御蒙洛人的门户,不得不防……”
他仔细想了想,把目光投向韩锋:“韩锋,你领本部所有兵马即刻前往玄武关,务必配合韩旷、张定边密切留意蒙洛人的动静,如有必要,可自行行事……”
韩锋拱手大声领命:“遵命!”
等韩锋离开后,邬思道又道:“军督大人,如若按郭孝儒所言,世家联盟一旦形成,那局势就岌岌可危,现在应当派一人前去交涉,防止他们连成一线……”
刘策摇摇头:“暂时不用轻举妄动,他们想联盟就让他们联盟吧……”
邬思道一怔,好奇的问道:“军督大人,属下不知你此话何意?”
刘策轻笑一声:“等以后你就知道,如果现在就去破坏他们联盟,这效果怕是无法达到本军督预期,
当务之急先直奔上陵,等对裴济的实力有了一个深刻了解后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邬思道想了想:“既然军督大人心中已有计较,那属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协助各营团准备整军出发……”
话毕,邬思道躬身行礼,悠悠转身向威远城外走去。
邬思道前脚刚离开,许文静就手捧一堆账册来到刘策身边说道:
“军督大人,属下算是见识了,这些是章家寿府上的收支账簿,属下粗略一算,平均每年总督府额外收支有五百七十万两银子来历不明,还请您亲自过目……”
刘策闻言,接过账册,随意翻看几页,冷笑着说道:“军师,你现在跟本军督说这些有什么用?章家寿人都逃到上陵避难去了,难不成还要亲自跑裴济所在兴师问罪么?”
许文静神秘一笑:“军督大人,这账簿可是一个能利用的好东西啊,咱也算是师出有名……”
“嗯?”
刘策闻言,眉头一皱,又翻开账簿仔细看了几页,许久总算是明白了许文静话中的意思,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先留着吧,等必要时候,一并行事……”
将账簿丢回许文静手中后,刘策大步离开了总督府。
……
三月初二,隶阳首府,晋阳城。
“报,启禀周将军,隶阳边境发现大股远东军逼近,已不足三十里……”
“什么?远东军?真是岂有此理!”
将军府大厅主案之上,一名满脸虬髯的大汉闻听闻声一拍桌面,应声而起。
这名大汉叫周圭,是裴庆底下一员参将,奉命留守隶阳。
自花家在隶阳的势力被刘策连根拔起后,裴家就趁隶阳群龙无首之际,以最快速度接管控制了隶阳,在刘策要执掌北地八省的消息传出后,更是派遣了一营人马在此驻守,以备不测。
周圭大喝一声:“即刻点拨人马,火速赶往边城,本将军就不信了,有我周圭在此,刘策他还敢主动犯境?立刻给我披甲!”
“将军且慢……”府厅内的一名文士连忙劝阻道:“来者何人,是何目的,多少兵马,我等都未及探查清楚就仓促应战,实非明智之举啊……”
周圭闻言脸色一沉,对那文士说道:“普世诏,你个臭儒书生天天和我作对,本将军念在同是士家为裴总督效力份上,是百般忍让,但行军打仗之事,你个文生懂个屁!
按你说的等什么都打探清楚再做部署,怕是整个隶阳都要拱手让人了!”
说毕,周圭大手一挥,同门外的侍卫大声下令:“传我军令,立刻点拨人马前往边城御敌!”
普世诏还待再劝,却迎上了周圭那凶狠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也就不再相劝。
……
隶阳边城之外,陆羽所部五千人马日夜兼程,在短短十余日时间,就横穿甘州驰道,兵临与隶阳边城城关之下。
“这就是隶阳省边城要塞?”
陆羽抚摸着胸前五黑的长须,望着眼前百步之外那做残破不堪的丈高土城,丹凤眼不停微颌起伏,瞳孔之中充满了不屑之意。
一旁已升任旗总的丁念听陆羽小声念叨,忙对他说道:“陆将军,这不是意料之中么?各地世家皆是附骨之蛆,只知道捞取民脂民膏,又怎会花费心思加紧驻防工事呢?”
陆羽点了点头,一甩胸前长须:“哼,中原各大世家皆是一群无能鼠辈,此次随军督大人入关,才明白他们与军督大人的差距宛若皓月萤火,
毫无可比性,唯有让军督大人接管北地八省,这里的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对了,现在守此残城的将领是何人……”
丁念说道:“据情报司消息提供,现在镇守此边城的将领叫林业安,掌管隶阳一切军务的主将叫周圭,是上陵第一猛将,裴庆麾下八虎之一……”
“八虎?第一猛将?哼!”
陆羽闻言,不等丁念说完,脸上露出极其不满的神情。
“一群恬不知耻的鼠辈居然敢如此狂妄,什么八虎,第一猛将,先问问某手中偃月宝刀答不答应!”
丁念闻言,当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自己这个上司什么都好,体贴下士,也肯同甘共苦,唯有个性十分高傲,轻易不把对手放在眼中。
如今一听说有人敢自称什么八虎,第一猛将的,他脸上是写满了不服……
“吱呀呀~~”
也就在这时,紧闭的边城大门打开了,陆羽和丁念一同望去,却见一名身披铠甲的将领慌不择路的向陆羽跑来。
当那将领跑到距离陆羽所在十步距离之际,一个止步单膝下跪,拱手大声说道:“末将林业安,特来恭迎将军入城!”
“你就是林业安?”陆羽抚了一下长须,微颌眼帘,沉声质问道,“本将军问你,为何不做抵抗就大开城门放我等入关?”
林业安低头说道:“远东精锐至此,末将城中数千老弱,不敢做以卵击石之举……”
“哈……”陆羽闻言,轻蔑的干笑一声,“未战先降,某该说你识时务还是说你贪生怕死呢?
为将者,当横刀立马,哪怕己方势弱,也该拿去应有的魄力带领士兵与强敌血战到底,
而不是做出主动请降,令人不耻之举!”
林业安听着陆羽的话,羞愧万分,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声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胸无大志,当真不配为将……”
陆羽边上的丁念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忙对林业安劝慰道:“林将军识大体,懂得进退,实在让人感到敬佩,等军督大人抵达,定会好好嘉奖林将军的,时辰不早了,还是带我等速速进城整顿吧……”
林业安闻言,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忙拱手起身说道:“请将军即刻随末将进城,内中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丁念点点头,看向边上的陆羽,却见陆羽闭着眼睛,轻抚长须,一言不发,根本就没有去应林业安的意思。
无奈之下,丁念只好鼓足勇气对陆羽说道:“陆将军,进城吧,别耽误了军督大人的命令……”
陆羽睁开眼帘,瞥了丁念一眼,轻声说道:“那就依你吧,进城先歇息半日,命人通知孟珙所部,就言隶阳边城已然取下,让他们不要多虑……”
“半天?”丁念闻言一怔,“我大军连日来日行一百二十里,如今也都是人困马乏,不妨歇息一整日再行也不迟啊……”
“兵贵神速,等取下晋阳之后,再做歇息也不迟,这是军令,不得违反,进城!”
陆羽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指令后,一拉马缰,率先向边城行驰而去。
可还未等大军入城,城门内又有一名通传火急火燎的跑到阵前,对林业安说道:“林将军,不好了,周圭带着上万大军向边城赶来了,距此已不到五十里路程了……”
“啥,怎么这么快,这该如何是好啊……”林业安闻言,吓的不知所措。
“何事惊慌?”
陆羽见林业安一副焦急万分的表情,于是出声问道。
林业安忙向陆羽禀明了实情,不想陆羽听后双眼发光,立刻说道:“来的正好,就让某去会会这个所谓的八虎周圭,看他能接某几刀!”
八十七 英雄本色
……
黄昏时分,晋阳与边城驰道之上,陆羽与周圭大军如期相遇,双方展开阵列,对峙遥望……
周圭见陆羽所部军阵严谨,不由眉目一蹙,和身旁家将王充使了一个眼色,王充立刻来到阵前,大声质问道:“何等是谁所部,安敢犯我上陵疆土,主将速速报上名来~”
陆羽嘴角一瞥,冷笑一声:“鼠辈焉配知晓某之名号,让你们那犬将周圭速速上前领死,也好留他一具全尸……”
王充大怒:“真是狂妄至极,我家将军名号岂能是你等无名小辈能侮辱的?”
陆羽大笑三声:“周圭小儿不敢出阵说话,要你一个奴仆走出来张牙舞爪,就这种鼠辈也敢自称八虎?我看裴庆小儿也不过如此,皆是浪得虚名之辈!”
“大胆!”陆羽话音刚落,周圭军中立马响起一阵炸雷暴喝:“庶民胆敢侮辱我家龙虎上将军,有胆报上名号,我周圭刀下不斩无名小辈……”
陆羽脸色一沉,丹凤虎眼扫视一圈敌阵,大声吼道:“既是军中主将,为何不敢出阵一现,畏畏缩缩躲在阵中,只敢大放厥词,真是令人耻笑!”
狮吼一般的咆哮声让周圭前阵士卒耳膜一阵刺痛,不少人迫于陆羽那可怕的气势,不由吞咽了几下口水,喉结也不听上下滚动。
周圭见对面主将如此言语侮辱自己和裴庆,也是恼羞成怒,当即提马来到阵前,抬起手中偃月刀指向陆羽方向大声喝道:
“报上你的名号,让周某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大放厥词。”
陆羽双眼微颌,眼角余光瞥着周圭,少时过后,轻抚胸前长须,极为不屑地说道:
“你就是周圭?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见你这架势也是使刀之人,可惜,好好的一把偃月刀落在你何等鼠辈手中,当真是糟蹋了……”
言毕,陆羽右掌一展,边上一名士兵立马将一柄崭新的锰钢偃月刀递到了陆羽手中。
而周圭听到陆羽自报名号,立刻收起了手中长刀,拉着马缰无比的神气:
“陆羽?听都没听过的无名小辈,看样子你们远东军真是无人可用,让你这么个白脸长须,
人模狗样的东西领军来犯,本将军奉劝你一句,立马领军离开隶阳境内,免得成为我刀下枉死冤魂……”
陆羽接过偃月刀,同样将刀尖指向周圭:“周圭,光说大话是成不了气候的,你可有胆识接某一刀,一刀不死,某立刻挥兵撤出隶阳……”
“哈哈哈哈……”周圭大笑出声,“这话也只有我龙虎上将军敢说,既然你想找死,那本将军就成全你,到了地府可不要怪本将军没给你活命的机会,驾~”
周圭一夹马腹,拍马上前,提起偃月刀直扑陆羽二去。
“擂鼓助威~”
“咚咚咚……”
“好~好~好~”
周圭军中的亲兵一见,立马下令擂动战鼓,给周圭助威以涨声势,阵中的士兵也在鼓号声的节奏下,大声嘶吼起来,一时声浪震天,给寂静的驰道增添了一丝喧嚣的气氛。
陆羽见周圭杀来,缓缓抬起偃月刀,但见冰冷沉重的刀锋对准周圭快骑,在落日余晖之下散发出逼人的寒光。
“驾~”
蓦然,陆羽用力一踩马镫,疾驰胯下良马直接向周圭迎了上去。
轰鸣的铁蹄声敲击在干硬的地面上,带起一圈又一圈的尘土弥漫。
“陆羽,受死~~”
两骑即将错身刹那,周圭面目狰狞的挥动偃月刀,斜举肩后,对准陆羽的身躯,以泰山压顶之势劈了过去。
“噌~”
“噗呲~~”
电光火石之间,两骑激错而过,周圭一刀落向陆羽身躯之际,只觉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迷住了自己的眼眸,挥刀的动作不由慢了半拍。
紧接着他耳边回荡金属撕裂的轻响,似乎还有一阵肌肤触碰冰凉的错觉袭遍全身……
“吁……”
一阵极其悲鸣的战马嘶啸声过后,错身的两骑,在经过短暂的基础后,齐齐向前奔驰开去。
周圭策与马背向前驰行了一阵,脸上神情变得是极其惨白,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之一空。
“哐啷……”
“呲……”
不一会儿,周圭手中的偃月刀落在了地上,胸膛裂开的战甲处喷溅出一道殷红的血箭。
在方才一瞬间,他的身躯就被陆羽的刀锋给凿裂了,只是由于陆羽的刀势实在太快,快到让他来不及感受到疼痛……
“砰……”
周圭在马背上摇晃了一阵,终于在胸膛前鲜血喷尽之际,无力的倒落尘埃……
周圭军中原本喧嚣的呐喊欢呼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战鼓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周圭可是北地出名的武将,不想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对面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将领一刀给砍了?一瞬间,剧烈的恐惧就笼罩在所有士兵脑海之中……
王充也是震惊不已,他千算万算,玩玩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主将阵亡,那谁来指挥大军继续作战呢?
更何况,看看四周的士兵,此刻因为周圭的战死,士气大跌,一脸惊恐的看着立与阵前的陆羽,本就没有威望的自己如何指挥他们呢?
“尔等还有谁不怕死的,尽管来战!某奉陪到底!”
陆羽立于马背之上,眼神睥睨的扫视了一圈周圭军众人,阵前众人纷纷退后一步,别开眼去不敢正视。
王充见此,立马上前跪在陆羽马前大声说道:“陆将军神勇无敌,我等心悦诚服~”
“我等心悦诚服~”
“我等心悦诚服~”
“我等心悦诚服~”
有了王充作“表率”,上万周圭军所部立刻放下手中兵刃,跪在陆羽跟前大声喊道。
“哈哈哈~~”
陆羽见此,满意的捋着长须大笑起来。
他对跟上前的丁念说道:“某常言一力降十会,今日一战,单骑降万军之举,你可曾敬服啊?”
丁念拱手说道:“陆将军神勇,属下佩服……”
陆羽点点头,对王充说道:“你,让受降的兄弟们打扫下战场,然后火速带本将军前往晋阳,放心,你要你能安心替某和军督大人效力,某不会亏待你的……”
王充闻言激动万分:“多谢陆将军器重,末将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起来吧,趁现在天还未全黑,先带某去往晋阳稳定局势……”
“末将遵命……”
……
深夜时分,陆羽所部五千人马,马不停蹄抵达晋阳后,立刻在降军的安置下歇息了。连日的行军,对这支军队的体力和精神也是一个极其巨大的考验。毕竟远东的士兵再如何骁勇善战,也是血肉之躯……
陆羽在将军府内一间别院的桌案前,手握书本,借着油灯散发的光芒轻捋长须秉烛夜读,身后的丁念,则是和两名亲兵一道,替他铺设床被。
等做完一切后,丁念来到陆羽身边小声说道:“将军,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嗯……”陆羽合上书籍,应了一声,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对丁念说道,“你也别忙活了,早些休息去吧,明日还得继续赶路,莫要耽搁了时辰……”
丁念点了点头,吩咐两名亲兵先撤了下去,面色为难的对陆羽说道:“陆将军,有些话,属下不知该不该提……”
陆羽道:“何事,但说无妨……”
丁念说道:“陆将军,属下见王充此人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是个十足的小人,将军千万不可对他委以重用啊……”
陆羽闻言,微微一笑:“丁念,瞧你这话说的,你与他今日才初相识,怎么就说他是小人呢?未免也太多心了……”
丁念说道:“将军,军督大人命我羽字营为先锋,率先为大军开路,那是十足的信任,如若被小人纠缠延误了军机,那可是有负军督大人所托了……”
陆羽摇摇头:“这某当然知晓,何须你来提醒?某深受军督大人信任,自然不会辜负他之所托,
定能如期拿下涿州,扫清大军前进阻碍,你就不要多心了,区区王充,某根本不会将直放在眼中。”
丁念闻言,心才稍宽了些,拱手说说道:“听将军这么说,属下也就放心了,天色不早,请将军早些安歇,属下告退……”
行完军礼,丁念转身向房门走去,可刚到门口,一名侍卫却来禀报:“启禀陆将军,王充求见……”
“王充,这么晚了他来找某是谓何事?让他进来……”
陆羽大手一挥,让侍卫放人进来,而丁念闻言也暂时打消了先去休息的想法,站在房间一角,想看看这王充要耍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王充带着一名姿色娇艳的女子,蹑手蹑脚的步入房间,一见到陆羽,立马拱手说道:“末将见过陆将军……”
陆羽刚要抬手让王充起身,却一下子被他身边的女子给怔的神情恍惚,一时间也忘记该说什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王充见陆羽没有反应,忙低头再呼唤一声:“末将见过陆将军……”
陆羽这才回过神来,抬手对王充说道:“免礼,这么晚你来找某是有何要事相商么?”
王充起身将女子拉倒一旁,笑着说道:“陆将军,这是舍妹王娟,年芳十七,如若陆将军不弃,今夜就让舍妹服侍将军就寝如何,娟儿,还不快来拜见陆将军……”
王娟闻言,怯生生的走到陆羽跟前,行了一个万福礼,颤声说道:“民女,见过陆将军……”
看着王娟那一脸娇羞的模样,陆羽手心不由捏了把汗,嘴角不时轻微抽动几下,正准备开口,却听丁念大吼一声。
“万万不可!王充,我远东军军纪严明,行军途中无故禁止携带女眷,更禁止沾染女色,你此举安的是何居心?”
八十八 裴庆震怒
……
丁念激动的吼声在房间内悠然回荡,怔的王充、王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陆羽望向丁念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不快之意。
丁念之所以激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羽也是极其贪图女色,昔日攻取句勿人老营时,就暗中收纳了不少异族妇孺以供自己闲时发泄取乐。
而且陆羽对女色的索求不同与普通男人,非得是妙龄芳华,只要被他看上眼的,哪怕大个十岁二十岁,他也照样照单全收是,这个癖好十分让人抠病。
当然,这也并非是丁念情绪激动的本因,毕竟男人嘛,有此本性可以体谅。但他十分害怕陆羽违反军纪,在行军之中亲近女色,那才是令人头痛犯难的。
好几次行军途中,陆羽屡次想要违反军律,好在众将士监督的紧,加之有陈庆这个顶头上司压着,这才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
可现在,陆羽独自领军,缺乏了有效约束,丁念真怕他一时忍不住犯下大错,那可就一切都完了……
“丁念,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去休息吧……”
陆羽不满的对丁念说了一声,然后以柔和的眼神对王充兄妹二人予以宽慰。
丁念说道:“陆将军啊,我远东军中再三严明军纪军律,你平日里也教导我等必须遵纪守法,身为一军主将,当为全军将士的表率,可千万不要做出让大家唾弃的事来啊……”
“某知晓该如何做,何须你再三提醒,先退下吧……”陆羽轻捋长须,对丁念挥了挥手。
丁念刚要再说,却被陆羽一个狠厉的眼神给瞪了回来,只好哀叹一声,悻悻然的步出了房门。
等丁念离开后,陆羽露出一脸笑容,对王充兄妹说道:“抱歉了,某管教下属不严,惊到你等二人了,速速坐下说话……”
王充这才松了一口气,和王娟一道,战战兢兢的坐到圆桌之上。
等陆羽也落座后,王充忙拱手说道:“陆将军,属下不知你军中律法甚严,还请多多担待,
其实,本来今日属下也不该这么晚带舍妹来见您,只是舍妹听闻陆将军神勇过人,一刀阵斩周圭这狗贼,特求属下带她来一睹将军英雄气概,
不想扰了将军与下属的情谊,王充是罪该万死啊……”
陆羽正待开口劝慰,却听王娟开口细声说道:“陆将军,小女子自小就崇拜英雄豪杰,听兄长说及闻陆将军在阵前斩杀周圭这等匹夫,
特才哭求兄长带小女子前来求见,如有冒昧之处,还请将军多多海涵,且莫迁怒与兄长……”
听王娟这么一说,陆羽骨子都酥了,他笑着罢罢手说道:“王姑娘抬爱了,区区周圭匹夫,狂妄自大,某杀他如砍瓜切菜,不足挂齿矣……”
“将军……”
王娟眼角落下一行清泪,忽然跪在陆羽跟前。
就在陆羽感到诧异之际,却听王娟泣声说道:“陆将军,周圭在您眼中或许是不足一提的小辈,可她对奴家造成了不小伤害,
不瞒将军,奴家之前是周圭小妾,自十五岁被他强要了身子到现在,每日遭受着非人的折磨,生不如死,如今将军能一刀劈了此贼,奴家心中只感堪畅淋漓,
为报将军搭救苦海大恩,愿侍奉将军休寝,不求名分,只求将军能不嫌弃奴家这残花败柳之躯……”
陆羽忙上前去搀扶:“王姑娘快快请起,你一介女流又怎能拗过周圭莽夫呢?这不是你的错,某又岂会怪你呢,赶紧起来……”
“多谢将军体谅……”
王娟感激的答应一声,从地上起身,在抬头一刹那,迎上了陆羽炽热的眼神,不由双颊通红……
四目相对,在柔光烛火的摇曳下,陆羽只觉得瞳孔中的王娟是那么迷人耀眼,让自己有些心猿意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充见此情形,心下一喜,忙凑到陆羽身边说道:“将军,天色已晚,您一路舟马劳顿,就让舍妹侍奉您好好休息,属下就先告退了……”
“啊……呃……哈哈……”
陆羽回过神来,尴尬的一笑,尔后等王充离屋合上房门后,立刻对王娟说道:“王姑娘,其实你大不必如此,某……”
王娟连忙伸出一根细指抵住陆羽的嘴唇:“将军,您还在是嫌弃奴家么?”
陆羽抓住王娟的手,激动的说道:“某怎么会嫌弃你呢?既然如此,某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话毕,陆羽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王娟揽入了怀中。
……
三月初九,涿州,岭南将军府……
“混蛋,周圭这个蠢货是怎么办事的!两万大军没起到半点作用就都投降了?
就算本将军派两万头猪都不至于兵不血刃被一个什么陆羽给占了,当真是饭桶一个,他人呢?本将军要把他碎尸万段!”
得知隶阳被远东军控制后,刚升任为督军总指挥使的裴庆顿时气的火冒三丈,猛地掀翻身前的桌子,不停喘着粗气。
站在府厅边上的一名将领忙收拾着落在地上的文册书籍,待收拾妥当后,才小声跟他说道:“将军,你先消消气,何况周圭也已经死了……”
“便宜这蠢货了……”裴庆轻喝一声,说道,“立刻命朱宏、张浪领军严守涿州边境,若发现远东军行踪即刻来报,胆敢杀本将军的人,这个陆羽好大的胆子,我倒想亲自会他一会!”
那将领说道:“将军,朱宏、张浪已经做好准备,四万人马陈兵在隶阳涿州交界处,朱宏更是想要主动出击,替周圭报仇……”
“那他有胆倒是去啊,让你传什么话!”裴庆闻言大声喝斥道,“让他把陆羽脑袋带来见我不就结了么?”
将领一时语塞,怯生生的站到一旁。
裴庆可能也觉自己语气重了些,挥挥手对他说到:“我心情不好,语气重了些,子让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是一下子折损一员麾下虎将,让本将军一口气憋着难受。”
这将领名唤吕子让,也是身为裴庆麾下八虎将之一。
吕子让说道:“上将军的心情末将可以理解,周圭也是我等手足同袍,如今他不幸遇难,末将心情同样复杂难耐,唉……”
“砰~~”
裴庆忽然一掌拍在桌案上,结实的桌面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一道齑粉飘扬在府厅之内……
“立刻传令,点拨兵马,本将军还是不放心朱宏、张浪,一个能斩杀的周圭的人值得死在本将军的亮翅金镗之下!”
裴庆说完,立刻大步走出了将军府,向城外驻扎的营地进发了……
而与此同时,在隶阳与涿州的交界处,张浪、朱宏各领两万大军在关隘口安营扎寨,等候陆羽的到来。
在等候陆羽到来之际,朱宏一挥手中半月戟,愤恨的对张浪说道:“我等上陵八虎,如今已缺其一,周圭就这么死在一个无名小卒刀下,当真是可恨之急,
等见到陆羽,定要他亲手死在我铁戟之下,方能宽慰周圭在天之灵,唉……”
张浪拍了拍朱宏的肩膀说道:“还是要小心为上,能斩杀周圭者也绝非泛泛之辈,这陆羽定是来头不小,轻视不得……”
朱宏不屑地说道:“定是这陆羽使诈才害死了周圭,否则以周圭的身手,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被一刀斩落马下……”
“你是如何知道周圭被一刀斩落马下的?”张浪闻言,眉头一蹙。
朱宏说道:“我这不是听探马来时所说的么?他是亲眼见到周圭被陆羽一合之内斩落马背的……”
张浪摇摇头:“或许这是探马夸大其词,不过不管怎么样,小心点总是没错的,要知道远东军本身就是武备精良,战力彪悍……”
朱宏吐了口口水:“那又怎么样?远东军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可怕,只有等交过手才能知道,不过反正我是不信他们真有那个能力……”
说到这里,朱宏脸色一抽,望着张浪说道:“喂,我说,你是不是怕了?不想为周圭报仇?”
张浪忙辩解道:“你在胡说什么?周圭平日素与我等交好,如今他遇难,当兄弟的又岂能置身事外?
只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多了解些敌人的情况总归像没头苍蝇在这里瞎琢磨要好的多……”
朱宏点了点头望向关隘之外,缓缓说道:“这是陆羽必经的要道,至于他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很快就能知晓了……”
“报,将军,十里之外发现数千大军逼近……”正在此刻,探马忽然前来禀报。
朱宏眼神一冷,立马扛起半月戟,大声对亲兵下令道:“速速点拨人马随我出阵迎敌,一起去会会那陆羽,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有本事杀死周圭!”
张浪闻言刚想阻拦,却见朱宏已经一个箭步消失在了自己眼帘,只能叹口气让自己亲兵下令本部兵卒死守关隘……
十里之外,陆羽大军以正常行军速度向涿州方向缓缓逼近。
策与马背上的陆羽眼神不时打量这两侧山岭,不时轻抚自己的长须。
随军同行的王充笑着和陆羽介绍道:“陆将军,我们现在脚下所行这一片地叫天荡峡,是大军通往涿州的必经之路,此处山势险要,易与大军埋伏……”
陆羽轻点着头,听完王充描述后,笑着说道:“就算遭遇大军埋伏又如何?由某之武勇开路,任他有多少伏兵,某皆视之为蝼蚁……”
王充立马点头应道:“陆将军说的是,以陆将军的武勇,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奈何不得你的……”
陆羽闻言骄傲的笑了起来,直看的另一侧的丁念心下不住摇头。
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行军队伍中一辆随行的马车车厢,内中所载的就是王充的妹妹,王娟……
八十九 威震天荡峡
……
“呜~~”
犀利的角号声骤然而起,回荡在空旷宽敞的峡谷上空,忽然出现大军横阻在羽字营必经的道路之上,万余士卒的喝喊声铺天盖地,摇曳的旌旗遮天蔽日。
正军阵中一面“朱”字大纛,格外显眼,那便是朱宏的大军,主动前来迎击陆羽。
“嗯?哼……”
陆羽见此,先是感到疑惑,但等看清敌人的军容之后,嘴里却是发出一阵极其不屑地冷哼。
他神色镇定,对丁念说道:“传我军令,结阵御敌……”
“喝……”
“呜~~”
很快,羽字营军中也响起一阵嘹亮的角号嘶鸣,五千士卒齐声一喝,迅速结成了一支支毫无死角的方阵。
“咯哒哒……”
朱宏军中想起一阵马蹄声浪,却见主将朱宏,带着三百骑兵冲出阵外,在距离羽字营阵前百步距离停了下来。
“谁是陆羽!”
朱宏转动手中半月戟,奋力一挥指向对面军阵,大吼一声,语气中饱含了暴躁无比的戾气……
王充忙和陆羽说道:“陆将军,此人和周圭同样,都是裴庆麾下八虎之一的朱宏,善使一条半月精铁戟……”
陆羽虎眼微颌,轻蔑的一笑:“这种鼠辈也敢称之为八虎?着实让某感到可笑……”
与是,他策马上前,冲对面朱宏大吼一声:“某,便是刀劈周圭犬儿与阵前的陆羽,尔等既知某名号,还敢试图螳臂挡车?
某奉劝尔等一句,速速下马投降,让开峡道,放我大军过去,否则,周圭便是尔等下场!”
朱宏闻言,横眉努目,长戟直指陆羽,厉声喝道:“贼子,伤我兄弟性命,还敢如此嚣张,今日既然被我遇到,定要你为我兄弟偿命!”
“呵呵呵呵……”陆羽发出一阵不屑地冷笑,抬起手中偃月刀,指着朱宏方向,“某刀下不介意多添一条鼠辈亡魂……”
“杀~~”
“杀啊~~”
朱宏暴喝一声,拍马上前,身后的肃立的大军立刻紧随朱宏一道,向陆羽所部,以排山倒海之势扑了过来。
“匹夫无谋……”
陆羽冷笑一声,拨马回转阵中……
“御敌~~”
“喝~~”
一声急促的铜哨声响起,五千羽字营士卒立马结阵而立,一支支锋利的长矛对准了前方滚滚二至的敌人。
朱宏策与马背之上,双眼死死盯着对面那一整排严密的盾阵,不停挥动手中半月戟,愤怒的瞳孔中,似要喷出一股火来。
陆羽按住一旁早已吓的瑟瑟发抖的王充,轻声问道:“不要紧张,让你见识下某羽字营是如何的骁勇善战……”
王充木然的点点头,但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好转,喉结随着敌人的逼近,不停有节奏的上下滚动。
“放箭……”
“飕飕飕……”
七十步距离,朱宏长喝一声,身后在跑动中的弓箭手立刻向半空攒射出搭弦的利箭,顷刻间,两千羽矢腾空而起,形成一片乌云遮天蔽日,朝着羽字营军阵呼啸扑去……
“叮叮叮叮……”
箭矢落入羽字营阵中之际,立刻响起成片金属碰撞的刺响,精良的铁甲完好的护住了士兵身上各处要害……
王充所在一面大盾之下,待箭雨的攻势停止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去,等发现周围没有多少人因为弓箭手攒射而倒地之时,立马对这支军队的防护能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哼……”
陆羽挥掌扫落挂在身上的箭矢,冷哼一声后,双目一沉,振臂高呼:“弓弩手,射击~”
“飕飕飕~~”
“咻咻咻~~”
盾阵之后,羽字营阵中弓弩齐放,带着撕裂空气的扭响,向着六十步开外的敌军,旋驰而去……
“噗噗噗噗噗……”
“啊……”
“不,我要死了……”
成串冰冷的箭镞洞穿一居居朱宏所部士卒的躯体之际,撕心裂肺的哀嚎立刻在天荡峡谷上空响起,空荡的回音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什么……”
挑开两支飞驰近身的羽箭,朱宏看着四周同伴在箭雨弩矢的攻势下痛苦嘶鸣的情形,不由失了神……
而正在这时,朱宏耳边响起一阵飞蝗振翅的噪响,他连忙回过神,本能的举起半月戟想要挥挡,却见前方数支疾驰的弩箭,在自己瞳孔中愈变愈大……
“噗噗噗噗……”
四支弩箭狠狠的刺穿了朱宏身上的甲叶,弩箭奔驰所形成的巨大阻力,直接将他掀落了马背。
“呃……”
朱宏仰面朝天,口吐鲜血,望着碧空万里,意识也开始渐渐消散,终于,四周喧嚣的一幕幕他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只有代表自己身份的那面纛旗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
“报~启禀张将军,朱将军战死了……”
“你说什么,朱宏死了?”
关隘内,闻听朱宏战死的张浪,一把拎起前来禀报的探子,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也就在这时,关隘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喧嚣,张浪一把甩开探子,趴在垛墙之上望去。
只见关隘之外,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形态狼狈,哭喊着向关内扑来,显然这些都是被陆羽击败的溃兵……
“可恶!”
张浪一拳重重击打在垛墙土堆上,面颊因为激动而变动扭曲,不停微微抽搐着。
好一阵,等关外乱军逼近之际,才回过神来,大声对边上的亲兵吼道:“火速关闭关门,不能放他们进来……”
亲兵一愣,忙道:“将军,这些可都是友军啊……”
张浪闻言,伸手一把抓过亲兵,面目狰狞的说道:“叫你关门就赶紧去,你就不怕这些乱兵中有敌人混在其中么?快点,晚了就迟了……”
亲兵闻言,立马连滚带爬的向关隘跑去。
但还是迟了,等亲兵下令关闭大门的时候,已经有几百人蜂拥而入,冲入了关隘之内。
“吱呀呀……”
“砰~~”
沉重的关门被合上了,将数千溃兵都阻挡在了关门之外。
这一下,让正在逃命的乱军彻底傻了眼,他们趴在关门之前,不断敲击着大门,纷纷喧嚣着喝骂起来。
“把门打开啊,放我们进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敌人就要杀过来了,快啊……”
“操!姓张的,你想干什么?难道不顾我们死活了?”
“我明白了,这姓张的一定是见我们朱将军死了,想公报私仇,折磨我们呢……”
听着关口下朱宏所部溃军不停的叫骂,张浪只是沉着脸,一双冷眸死死扫视着他们,并让自己所部守军将弓箭对准了这些友军。
亲兵实在看不下去,对张浪说道“:张将军,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不妥什么?”张浪沉声问道,“万一敌人混迹在这些溃兵之中,我们可就都完了,明白么?”
亲兵面色为难地指着关下喧嚣的人群,继续劝道:“张将军,这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怎么可能会有敌人混入其中?”
张浪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能保证敌人不会趁乱夺关?你能么?出了事谁负责?”
亲兵登时无语,只好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开门~”
“开门~”
“开门~”
听着关口外的乱军在几名军官的指挥下,有节奏的喊着口号,张浪眉头皱的更深,心中更加笃定这其中一定有诈……
“吱呀呀……”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关门忽然缓缓的打开了,木轴发出的刺耳声响在整个关隘口回荡而起。
张浪大惊失色,厉声吼道:“怎么回事?谁准许你们开的门?”
“吼~~”
然而,接下来,门外的溃兵齐齐呐喊咆哮着冲入了关内,淹没了张浪震惊的嘶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溃兵如潮水般涌入。
“将军,不好了……”这时,一名满脸鲜血的士兵一瘸一拐的来到张浪身边,哭丧着脸说道:“敌军士卒混进了关内,趁守门将士不备之际,打开了城门啊……”
“什么?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张浪只觉的自己眼前一阵眩晕,胸中憋着一口恶气,强忍着要吐血的冲动。
禀报的士兵说道:“之下关毕关门前,已有数百人冲入了关口,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有敌人混迹内中啊……”
“你们这群废物!”张浪怒吼着咆哮一声,一脚踹翻士兵,“猪都比你们要聪明,溃兵入关就不会派人好生看顾么?”
发泄完后,张浪不再理会他,直接对亲兵说道:“立刻召集人马,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冲进来!”
话毕,张浪立刻跑下关口城墙,前去指挥大军准备御敌……
但是,张浪还是迟了一步,他刚走下关墙时,混迹在溃军中的羽字营士兵不停煽风点火,眼前所见到处是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一瞬间,张浪脑海变得一片空白,知道这座关口是绝对守不住了。
“张浪何在~”
当张浪还沉寂在绝望的气息中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炸雷般的怒吼声。
闻声望去,却见陆羽浑身披甲,手持偃月刀,宛若战神下凡,一步步向自己逼来。
张浪叹了口气,抽出腰间佩剑,指着陆羽吼道:“张浪在此,贼子安敢犯境!”
“放肆!”
本打算劝降的陆羽听张浪如此出言不逊,顿时怒不可遏的咆哮一声,提刀箭步,踩在一名敌军士卒的身上,借力纵身一跃,刀势狠狠扑向了张浪。
张浪本能的横剑举过头顶,咬紧牙关想要挡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哐~”
“噗呲~~”
血光飞溅,金属震晃,双方接触只在短短的一瞬间,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张浪手中的佩剑已经断成两截,他摇晃了一阵,头顶的血水如瀑布一般滑落,最后双膝一曲,重重到在了陆羽跟前……
九十 气势凌人的陆羽
……
当夜,陆羽在天荡峡关口内整顿兵马,收拢降卒,等处理完一切事务后,看向王娟所休息的屋舍时,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那一晚,在王娟那姿态妖娆的攻势下,陆羽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也决定纳她为妾,所以这一路行军就这样一直带着她。
刚准备去王娟屋中享受温柔乡之际,丁念却上前劝道:“将军,属下有话要说……”
陆羽闻言,正了正神色,轻捋一下长须说道:“有何话但说无妨……”
丁念说道:“将军,你可还曾记得军督大人的嘱托?”
陆羽闻言,登时面带不快:“你此话何意?某自然是记得军督大人的嘱托,以最快速度攻取涿州和上陵各处要道……”
丁念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些时日将军又是怎么做的?军督大人再三叮嘱,遇小股敌军击溃即可,绕开关隘道口,避免与上陵大军正面交锋,一切以兵贵神速为准则,
自晋阳取下后,将军刻意放慢了行军步伐,原本一日一百三十里的路程,硬生生变成如今一日行军不足八十里,
除此之外,今日一战本可绕道避免与敌接触,可将军却硬要改走天荡峡,与朱宏、张浪两部数万大军正面交锋,导致军中将士白白伤亡四百多人,
此实为不明智之举,况且今日更是方入涿州不过行军四十里,如此行军,一旦延误军机,该如何跟军督大人交代啊……”
“够了!”陆羽闻言,暴喝一声,怒气冲冲的对丁念说道,“某领军之道,何须有你细说?
行军途中本就凶险难测,改走天荡峡是以最快速度进入涿州的捷径,顺道拔除阻碍军督大人所部的钉子,今日之战你也见到了,
某以五千之众,歼敌数倍,一日之内克下此座关隘,敢问远东军中,有某之能为的又有几人?
上陵八虎,某亲诛其三,也替大军前行扫清了阻碍,这份武功难道不值得我羽字营将士感到骄傲么?”
丁念苦苦劝道:“将军,军督大人给我等下令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上陵边境,不是让我等在此与敌空耗的,
这种事就交给孟将军的新卫营即可,我们的目标应当趁敌未反应过来之际,直取敌军要道,
更何况,将军你无故带着女眷行军已经严重违反军纪了,这要传出去,将军可曾想过有何后果么?”
陆羽闻言,长须一甩,轻笑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对某带着娟儿行军大感不满啊,这个不劳你操心,军督大人若问及,某自会与他辩解,
何况,当年军督大人不也带过女眷行军么?再者,孟珙是什么东西?大周世家后裔,走投无路之下才投奔的军督大人,
纨绔子弟加上程不识这种流贼降将,有可能如此迅捷的取下天荡峡关隘么?某这是在帮他们减轻压力……”
丁念摇了摇头说道:“将军,你所言属下不敢苟同,孟将军在隶元以最快速度平定了兵乱,这绝不是一个不知兵的纨绔子弟能做到的,
另外,属下得知您与孟将军同出武将军镇字营麾下,理属同僚,岂能在背后说友军同僚恶话?孟将军是由武将军举荐自立一军的,
那岂不是在说武将军识人不明么?还有,军督大人的确带过姜夫人行军,但那是因为大周朝廷要册封姜夫人为诰命夫人才一同行军的,
怎能与您眼下情形相提并论?将军啊,我们已经耽搁不起了,今日一战我军虽是大捷,但却严重耽误了行军脚程,那些降卒该如何处置?
此处不同晋阳,荒山野岭没有世家能接手约束他们的,这等于是一个烫手山芋啊,将军……”
“不必多言,如何抉择,某自有计较,你只管做好自己本职就行!”陆羽挥手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早些用罢晚饭安歇吧,等明日再听某安排下一步行动……”
说完,陆羽大步踏向王娟所在的房间,全然不顾丁念的苦苦相劝。
“唉……”
看着陆羽离去的背影,丁念极其失望的摇了摇头。
……
三月十二日,裴庆亲率六万主力向天荡关隘急扑而来。
中途在听闻朱宏、张浪战死的消息后,额前赤眉凝的更紧,加快行军脚程,发誓一定要手刃陆羽给麾下将领复仇。
“可恶,好一个陆羽,连折我三员爱将,我裴庆一定要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行军途中,裴庆厉声咆哮,催促大军火速前进。
“裴将军稍安勿躁,听闻陆羽攻克天荡关后,连着三日未曾继续进军,等探马情报送来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说话的是一个白面黑须的儒生,名叫杨国泰,算是裴庆麾下的幕卿,关键时刻总能给裴庆出谋划策之用。
裴庆闻言,回头对杨国泰说道:“我麾下八虎被取其三,你如何让我不激动?死的又不是你的手足,你自然不会明白本将军现在的心情……”
杨国泰说道:“将军,在下知道你此刻心情不好,但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一个稳字,既然陆羽连着三日待在天荡关不动,就应当小心为上,打探清楚他此举用意方能做出相应安排。”
裴庆想了想,大声对吕子让吼道:“传我军令,放慢脚程,正常行军……”
吕子让领命而去后,裴庆跟杨国泰说道:“杨先生,陆羽现今占据着险要关口,若派兵强攻,怕是会对我大军造成极其巨大的伤亡,你可有何妙计速下天荡关口,好让我亲手斩杀此獠!”
裴庆虽然是一介猛将莽夫,但也绝非不是没有大脑,这点最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也不愿意让麾下大军白白折损在那座险要关卡之下。
杨国泰轻抚了一下下须,想了想说道:“那就得先确定陆羽所部会否继续行军,如若其继续在关口按兵不动,将军不妨就先试探一下,堵住他所有前进的道路,
看看陆羽会否急于突围,如果不急突围那只能说明陆羽此次目的就是涿州边境,无心继续向上陵进军,若是急于突围,正好可以引出他所部人马,再集结优势兵力一举歼之!”
裴庆听完,深觉有理,立马唤来亲兵下令道:“传令雷英、王超,让他两部人马立刻迂回包抄天荡山左右峡道安营扎寨,任何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过,没我命令不准向关口发起总攻……”
“遵命!”
亲兵闻令,立刻前去传达裴庆的指令了。
杨国泰想了想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是要派人前往上陵告知总督大人涿州实情,不管远东军有何目的,务必请他做好防范以备不时之需……”
裴庆重重点了点头,又让探马火速向上陵折返而去。
……
天荡峡关口内,陆羽所部连着三日在此驻扎休整,依旧没有继续进军的迹象,急的丁念、林昭等一干将领是心急如焚,生怕耽搁了刘策的命令。
关口城墙之上,林昭找来丁念,愤恨地问道:“丁念,你和陆将军走的近,你告诉我咱们大军到底什么时候继续启程?这都几天了,浪费了三百多里脚程啊……”
丁念苦笑着摇摇头:“怕是再几天都别想着继续行军了,陆将军说是为了照顾军中伤卒,事实上还不是那王娟受不了长途跋涉,身体不适,特意停下行军脚程么?”
林昭闻言,双眼瞪的是滚圆:“岂有此理,陆将军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贻误了军督大人的命令,这罪责他担当的起么?我说你怎么就不去劝劝他呢?兄弟们都急坏了啊……”
丁念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没用的,陆将军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完全掉到女人堆里了……”
林昭一击掌说道:“不行,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孟将军的新卫军也都快赶到,到时如何跟他解释眼下的情况?我去和陆将军说……”
“我劝你还是别去……”丁念一把拉住林昭,“现在陆将军只听的进王充的甜言蜜语,我等兄弟在他面前所说的话,已无份量可言……”
“多年的袍泽之情,还不如王充这个尖嘴猴腮的鼠辈?”林昭气的浑身发抖,“陆将军他到底是怎么了?”
丁念说道:“陆将军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性子高傲的很,是看谁都不顺眼,
且平日只喜欢听恭维之言,加之现在又打了一场大胜仗,自然是更加气盛,总觉的自己是对的……”
“报~~紧急军情~~”
正在这时,关外一声急促的禀报打断了丁念的话,却见一骑探马身披数箭,数十步之外就开始朝关内嘶声大喊。
“速速打开关门……”
丁念眉头一蹙,一股强烈的不安气息席卷脑海,和林昭一道跑下关墙……
探马纵骑冲入城门后,就一头从马背上栽倒,好在被林昭扶住,安放在一旁,又取出水壶给他灌了两口水。
等探马气顺了些,一把抓住林昭,断断续续的说道:“快,快去……通知陆将军……天峡关外,发现……发现大量……大量敌军,左右……左右二道……已被……被封堵住……当速速……突围……”
说完情报,探马头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丁念起身对林昭说道:“你火速前去调拨人马,我这就去向陆将军禀明军情,此处山势险要,若被敌人围堵,我五千羽字营就等于是瓮中之鳖了……”
林昭也不再言语,放下探马后就立刻前去召集人马了。
此刻的天荡峡上空,阴云密布,仿佛是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九十一 困愁城
……
三月十七日,天荡峡关口以东隶阳边境,孟珙所部五千新卫营正在缓缓前行。
程不识手握六日前陆羽所部送来的军情,不由眉头紧皱,对一旁的孟珙说道:
“这个陆羽陆将军到底在做什么?军督大人给他的命令不是要羽字营避开要塞关口,直入涿州境内么?为何好端端去攻打天荡峡谷,难道不怕贻误军机?唉……”
孟珙接过那封情报,也是摇头,露出无奈的神情:“这位陆将军我虽然不熟悉,也未曾与之接触过,但此人性格也在军中听闻过,高傲的很,照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吃大亏的……”
程不识指着远处浮现的天荡峡轮廓,对孟珙说道:“这天荡峡谷内中要道纵横三条,关口设在正中交叉处,
按理说完全可以从容避开与敌人的交锋,这个陆羽,怕是功利心切,急需证明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啊……”
孟珙晃了晃手说道:“算了,不说这么多了,继续行军吧,军督大人既然让我等新卫营替羽字营善后,那就尽好本职就行,其他的也不要再多想了……”
程不识点了点头:“也罢,反正我等就按军督大人的部署行军就是,其余的空想也没用。”
咯哒哒——
正在这时,前方出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孟珙定睛望去,似乎是羽字营的探马正在向自己方向寻来。
“嗯,速速前去接应……”
孟珙当即命人上前将那探马迎到身边。
等探马靠近后,孟珙和程不识见马背上的士兵面色焦黑,浑身上下留有浴血奋战后的痕迹时,不由大吃一惊,忙下马上前探问详情……
“孟将军啊,求你快去救救陆将军,救救羽字营的兄弟吧……”一见到孟珙,那探马立马哭着向他恳求道。
孟珙眉宇一蹙,忙抓住探马的胳膊,询问道:“陆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急,慢慢说与我听……”
探马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嘶哑的说道:“陆将军在天荡山关口中了裴庆六万大军的围堵,已经连着五日了,陆将军组织了好几次突围都没成功,如今被困在关口内动弹不得,
我是奉丁念丁旗总之命才趁夜色杀出敌军包围,与我随行的四个兄弟,全都战死了,孟将军,求你救救陆将军吧,关口水道被截断,内中粮草也即将耗尽,羽字营的兄弟就要撑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程不识闻言,目瞪口呆,一把拉过探马厉声问道,“陆羽被困在了关口内,也就是说这么些时日他都没有继续进军么?”
探马摇摇头:“没有,陆将军说是为了照顾兄弟们的身体状况,这才没有继续进军……”
程不识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颤抖不止:“什么身体状况要耽搁这么多时日?陆羽他到底在干什么,本以为他最慢也该到达岭南城地界了,可是……”
“够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孟珙止住了程不识不满的情绪,沉声说道,“立刻传令全军,急步行军,火速救援友军,务必要在关口沦陷之前救出羽字营的兄弟……”
程不识刚要离去下令,孟珙又唤住他说道:“程将军,顺道命人去通知左翼陈庆陈指挥使所部,命他调拨一部骑兵前来增援,也只有陈指挥使的白袍军能快速解决困局了……”
程不识当即领命离去,很快,随着阵阵尖啸的铜哨声响起,原本缓步行进的新卫军,立刻加快了脚下行程,火速向天荡峡驰援。
……
此刻的天荡峡内,杀声震天,血光飞溅,陆羽开始组织第八次突围,率领羽字营将士向左侧雷英所部杀去。
“嘿~”
“噗呲……”
陆羽纵马驰骋,在冲入敌军战阵之际,对准一名持枪小校头顶,重重劈下了沉重的偃月刀。
随着一阵躯体撕裂的嘶响回荡,那名小校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刀锋劈成了两半……
“喝~”
一刀得手,陆羽刀势一转,大吼一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斜砍在另一侧敌军士兵的肩胛上。
“咯勒……”
刀锋入躯,清脆的骨裂声起,那名中刀的士兵即可被力大势沉的刀锋碾压成一片血雨碎肉飘散在空气之中……
“众将士,随某一道杀出去,杀啊……”
连砍数人,陆羽趁眼前士兵被自己武勇震慑后退之际,大声鼓舞士气,策马横刀继续向前冲杀。
“杀啊~~”
陆羽身后的士兵也是前赴后继,挺动手中兵刃,将袭来的敌人逼退,紧跟着陆羽的快马继续前进。
激烈残酷的厮杀在天荡峡谷下不停回荡,陆羽率军左突右杀,铁骑所过之处,皆是残肢断臂,飞溅的热血早已染透了身上的甲胄,就连胯下的战马鬃毛上也有斑斑血水流淌……
“放箭~~”
就在陆羽杀透前方战阵之际,后军所部早已恭候多时的雷英一声令下,两千弓箭手齐齐松开了早已拉开的弓弦,漆黑色的羽箭形成一道肃冷的乌云,向着陆羽所部侵袭而至。
“防御~~”
陆羽一声大喝,不停转动手中偃月刀,将落向自己的箭矢尽数扫落……
“噗噗噗噗……”
“笃笃笃笃……”
箭镞破开身躯的轻响和钉入木盾的声音同时交织回荡,羽字营所部士卒紧咬牙关,冒着箭雨继续前进,誓要在今日突出重围……
“哼,仗着铠甲结实就想突围?做梦……”
见箭雨无法阻挡陆羽所部继续前进,雷英嘴角扬起一道阴冷的弧线……
下一刻他手臂高高举起,边上的亲兵见此,立刻让人将一支支燃烧火箭搭上弓弦,对准的方向是前方五十步内铺满干草的土地……
“放~~”
“飕飕飕……”
一阵犀利的怒吼声起,一支支箭镞冒火的箭矢立马脱弦而出,在落到涂满油脂的干草堆一刹那……
“轰~~”
羽字营阵前立马腾起一团长长的火龙,彻底阻绝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吁~~”
火势四散蔓延,浓浓的烟火惊扰了羽字营军中的马匹,连同陆羽的坐骑一道,都变的狂躁不已,不受控制……
“将军,撤吧,冲不过去了……”丁念拉住还想继续冲的陆羽,苦苦劝道,“火势太大,兄弟们损失惨重,还是先回关内休整,万一内中那群降卒叛变,我们就真的完了……”
“唉~”陆羽愤恨的叹息一声,望着眼前无法逾越的火势,只能痛苦的下令道:“撤军,回防~”
在天荡峡山坡顶端,裴庆在杨国泰陪同下,望着陆羽大军被迫撤回关口的情形,不由大笑出声。
“这陆羽倒是坚挺,四五天了,还能组织兵马发动攻势……”裴庆捏着手腕说道,“不过,没有水没有粮食,我看他还能支撑多久……”
他又回头跟杨国泰说道:“杨先生,差不多了吧,我看这群远东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该对关隘发起进攻了吧?”
杨国泰摇摇头:“将军无需焦急,这陆羽已是瓮中之鳖逃不脱的,只是关口险要,若强攻的话,内中守军绝望之下难免会做困兽之斗,与我军极为不利……”
“那该如何是好?”裴庆问道,“本将军现在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手刃陆羽祭奠我那三位死去的兄弟……”
杨国泰说道:“自古至今,攻城需先攻心,关隘之内多为朱宏、张浪旧部士卒,将军可从命人向关内投射书信,就言愿意投降者可以既往不咎,这样就能彻底将陆羽本部孤立起来……”
裴庆想了想说道:“好,就依先生所言,我这就命人去备好书信,今夜就命人射入关中,看他陆羽如何应付!”
杨国泰拱手说道:“将军英明……”
……
夜幕降临,经历一整天血战的羽字营所部,早已精疲力尽,各自背靠一起坐在校场之上。
“水,还有水么?”
一名士兵拿起早已空干的水囊,对着水囊口不停的往嘴里浇灌,等确定内中不会再流出一滴水珠后,这才丢掉水壶,扯着干痛的嗓子不停向同伴乞求水源。
“兄弟,你怎么了?醒醒啊……”
另一边,一名原本站立的士兵忽然因为身体脱水倒在了地上,边上的同伴见此,立马上前搀扶,一脸关心的询问他的状况。
整个关隘内笼罩着一股十分悲凉的气氛,因为水源被裴庆所部截断,关隘内连同降卒足足近两万人早已断水两日了,尤其是羽字营将士,方才经历一场大战,脱水更是严重。
独自坐在关墙上的陆羽,面色憔悴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士那股狼狈的模样,再回想起数日前自己那股不可一世的神情,宛若隔世一般。
他默默的擦拭着手中那柄偃月寒刀,心中是后悔不已,他悔不听丁念之言,才导致了今日困坐愁城的局面。
正当他在苦苦思索突围良策之计,林昭带着一群巡夜的士兵押着几名降卒来到陆羽跟前。
“启禀将军,这几个降卒想要逃跑,被属下当场抓获,还请将军发落……”
陆羽闻言,怒目微张,瞳孔中射出两道冰冷的视线,在火光耀射下,直投那几个降卒的内心,吓得他们连忙跪下不停求饶。
良久,陆羽收回目光,挥了挥手说道:“想离开就走吧,还有谁想离开就都走吧……”
林昭闻言一愣,刚要劝说,却听陆羽继续说道:“这些时日某待尔等如何就无需某多说了,望你们出去后,能不要昧着良心与某继续作对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这些降卒闻听陆羽肯放自己,心中一阵狂喜,不停的磕头拜谢。
这一幕刚好被经过的王充看在眼中,他眼珠子转了两圈,不动声色的潜入黑暗之中,前往王娟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