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妇人之心不可测
……
紧闭的关门洞开,数以万计的降卒借着夜色蜂拥向关外那裴庆军星星点点的火光跑去……
等好不容易人都跑完以后,林昭不解向陆羽问道:“将军,您为何要放那些降卒出关门啊?这不是放虎归山,增强了裴庆所部的实力么?方才那些降卒都收到了从关外射入的劝降信件……”
陆羽阻止林昭继续说下去:“关内已经严重缺水缺粮,如果再让这些降卒待在这里,必会起异心反叛,与其等这种局面发生,
不如索性把这些不安因素全部放逐,这样也好能安心死守此地,再伺机突围。”
林昭点了点头,同意了陆羽的话,现在这种时候也确实没必要留着这群降卒,给军心造成极大的损失。
陆羽起身拍拍林昭的肩膀,叹了口气:“你先回去早些休息吧,某去看看受伤的将士们……”
“属下陪将军一起去吧……”林昭忙劝道。
陆羽摇摇头拒绝道:“不了,发生这一切,都是某之过失,你好好回去歇息,明日养足精神才能继续想法子突围……”
林昭漠然无语,看着陆羽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关墙之下走去,也只能发出一阵无声的叹息。
……
“属下王充,见过上将军,能重新回到将军麾下效力,属下激动万分……”
裴庆营中,混在降卒中的王充也趁乱跑出了关隘,直奔裴庆主帐,一见到裴庆当即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
裴庆厌恶的瞪了一眼王充,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灼热的怒火,逼人的气势压的王充冷汗淋漓,不敢抬头。
“王充!周圭死时,你为何主动带军投降,把好好的隶阳之地拱手丢给了刘策,如今还敢有脸来见本将军?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斩首示众!”
闻听裴庆怒吼,王充身体不由哆嗦了一下,忙叩头辩解道:“小的该死,小的有罪,但是上将军,小的当时也是无奈之举,只想留下有用之身潜伏陆羽身边,再伺机刺之为周将军报仇啊……”
裴庆闻言,狠狠一拍桌案,沉声喝道:“还敢狡辩?本将军看你是分明贪生怕死,只为自己活命,如今巧言令色就想蒙混本将军?简直痴人说梦!”
“上将军饶命,上将军饶命啊……”王充吓的是瑟瑟发抖,只能不停磕头求饶。
边上的杨国泰见此,向裴庆拱手说道:“裴将军,就且先饶了这厮一命,毕竟朱宏、张浪旧部归降,军心不稳,此时若杀了这厮反倒对将军不利……”
裴庆点了点头,横眉冷眼,扫了裴庆一眼说道:“既然是杨先生替你求情,就姑且饶过你的小命,但是你给本将军听好了,如若再发现你有异心,本将军定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么?听明白的话,就滚出去吧……”
王充心下松口气的同时,忙五体投地,不住道谢:“多谢上将军不杀之恩……”
待他起身后,又弓着身子立在原地,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裴庆见此,眼神一寒:“还傻站着干什么?不想滚么?”
王充上前一步,小声说道:“王将军,小的有一份礼物献上,权当是小的给您赔罪,还望您能笑纳?”
裴庆轻哼一声:“什么礼物?”
王充忙道:“舍妹王娟,今年一十有七,久仰上将军大名,愿意侍奉你左右……”
裴庆一听,虎眸微颌,身体微微向靠椅一央:“哦?是么?那你舍妹现在在哪儿?”
“就在帐外恭候多时了……”王充连忙应道。
裴庆抬了抬手:“那就先带进来我看看……”
王充立刻走出帐外,不一会儿就将王娟带到了裴庆跟前。
裴庆抬眼望去,嘴角却挂着一丝玩味的弧线,仔细打量过后,沉声问道:“你就是王娟?”
王娟忙向裴庆行了个万福礼,细声说道:“奴家王娟,仰慕将军久矣,今后愿侍奉将军左右不离不弃……”
裴庆起身绕着王娟转了一圈,尔后走到王充跟前问道:“你真的愿意把你妹妹送给本将军?”
王充说道:“舍妹能侍奉上将军这样名震天下的豪杰,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望上将军能收下……”
“哈哈哈哈……”
忽然,裴庆仰面大笑起来,直笑的王充、王娟兄妹头皮一阵发麻。
等裴庆的笑声止住后,他面色阴沉的对王充说道:“好,既然是你一番美意,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就在王充正准备答谢之际,忽然听裴庆一声大喝:“来人!”
“在!”
帐外立刻进来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兵。
只见裴庆一脸肃然的坐回主案前,挥手说道:“将此女送入雏妓营,连战数日,想必兄弟们也都累了,正好让他们今夜都放松一下……”
王充、王娟闻言大惊失色,王娟更是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上将军息怒,奴家只是愿意侍奉你,求你收回成命啊……”
“闭嘴!你个荡妇!”裴庆厉声喝止住王娟的话,语气阴冷的说道,“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是谁么?你可曾是周圭最喜爱的小妾,
如今周圭才死几天,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那可是杀你丈夫的凶手啊!
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以为本将军也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废物么?本将军现在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也配跟我提长相厮守?
既然你那么喜欢男人,那本将军就成全你,我军中数万将士让你尝过瘾,给我将这贱妇拖出去,多看一眼都是污了我的眼睛!”
王娟浑身不停抖动,吓的冷汗直冒,边上的王充也是心跳加速,暗道这下要遭。
两名士兵闻令当即架起王娟拖向帐外,等王娟回应过来后,立马泣声求饶道:“不,兄长,救我,救我啊,兄长……”
而王充则早就呆若木鸡,整个人都完全傻掉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本来他想凭借王娟美色攀附上裴庆的关系,不想裴庆完全不吃这一套,这是让王充始料未及的。
“至于你……”处理完了王娟,裴庆又把目光锁定在了王充身上,“本来你是可以活命的,但现在你此举等于在侮辱本将军,所以对不住了,来人,将王充拖出去,抽上两百鞭,生死勿论!”
王充吓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上将军,小的知道错了,求你饶了小的一命吧……”
然而,任凭王充如何求饶呐喊,裴庆依然坚决的让帐外的侍卫将他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帐外就传来阵阵鞭笞的声响,和凄厉的哭喊声。
收拾完这对兄妹后,裴庆对杨国泰说道:“杨先生,现在降卒也已归附,是可以对陆羽展开总攻了么?”
杨国泰想了想说道:“差不多了,明日一早,上将军就与雷英、王超两路人马一起,直逼关隘,陆羽是必败无疑……”
裴庆捏了捏拳头,神色阴冷的说道:“我要生擒陆羽,将他肢解喂狗,方能解心头大恨……”
正在这时,帐帘忽然被人挑开,一名探马神色慌张的前来禀报:“将军不好了,雷将军所部遭遇远东军突袭,雷将军命属下请你速速发兵驰援……”
裴庆从座椅上一跃而起,瞪大牛眼大声说道:“嗯?你说什么?远东军?陆羽又发起攻势了?这怎么可能!”
探马说道:“回禀上将军,不是陆羽的人马,是另一股远东军,雷将军就快顶不住了……”
杨国泰闻言,仔细一想,立马说道:“不好,这定是远东军后部主力闻听陆羽有难前来解围,上将军当速速派兵驰援……”
裴庆点头刚要下令,帐外又冲进一名士兵,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启禀上将军,王将军所部遭遇数千铁骑冲锋,所部死伤惨重,王将军命人特来求援……”
“铁骑?骑兵!”
裴庆闻言大惊失色,一下两处要道遭遇远东军突袭,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尤其还是在深夜时分。
杨国泰说道:“想必他们是来救援陆羽的,既然远东军选择这个时候同时对两处要道发起攻势,
说明他们也早有准备,将军该做的是速速迎回二位将军免遭不测,至于陆羽,就先不要去顾及了……”
裴庆来回在帐内踱步一阵,仔细衡量得失之后,最后只能极不情愿的派兵去接应二部向主阵集结。
……
凌晨时分,在孟珙和辛弃玄的接应下,陆羽所部剩余四千残兵才从天荡峡内脱身而出,如今正在一条溪河边休整。
“唉……”
陆羽叹了口气,来到辛弃玄和孟珙跟前拱手说道:“多谢二位将军相救,要不是你们,某和羽字营将士怕是凶多吉少了……”
孟珙说道:“陆将军无事就好,多余的话就先省下吧……”
陆羽惭愧的说道:“某有负军督大人所托,不知该如何与他诉说……”
辛弃玄闻言,对陆羽说道:“陆将军,你知不知道你惹下了什么大祸?你把军督大人的部署全都打乱了知道么?
现在孟将军、陈指挥使还有楚指挥使,甚至是武指挥使都因为你的莽撞不得不重新去请示军督大人的意思,你知道这会贻误多少战机么?”
陆羽低着头无声的摇摇头:“军督大人那边,某自会去跟他请罪,某会想办法将功折罪……”
“陆将军!看来你还是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辛弃玄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眼说道,“算了,让军督大人亲自来对你进行处置吧……”
说完,辛弃玄撇下陆羽去照料伤患,徒留陆羽不停的犹自叹气。
九十三 革职换将
……
三月二十八日,隶阳,晋阳将军府……
刘策端坐在主案之上,翻看着陈庆、孟珙联名送来的前线战报,每翻一页,他的脸上就加深一分阴沉。
而在府厅两侧,分别坐着白麒、哥舒憾、牧风、张昭通、夏侯琼、叶胤以及皇甫翟和前来汇禀的辛弃玄。身后,站着韦巅和焦络两尊护卫,身为幕僚的邬思道则站立在刘策边上。
此刻,除了皇甫翟之外,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正在翻阅前线战报的刘策,心中不由紧张万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混账东西!”
看完手中驰报,刘策起身狠狠的将手中战报往厅前地上一掷,脸上阴云密布,瞳孔中散发着灼烈的杀机。
“看样子,是本军督瞎了眼,没想到居然会用了这么一个败坏军纪,无视部署的莽夫!”
刘策步下主案,走到府厅门口,冲跪在门外的陆羽厉声喝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少麻烦?原定计划部署全都因为你的鲁莽作废,我几十万大军,现在不得不停下脚程,等着本军督做出新的部署,
你知不知道参谋司为了这个策略计划了有多久?你把本军督的话当耳边风么?临行前跟你说了多少遍,兵贵神速,避免与敌军打硬仗,现在好了,你全忘啦!”
刘策咆哮完毕后,陆羽红着眼说道:“军督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末将的错,恳请您能给末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你是不是还嫌捅的乱子不够多?”刘策沉声嘶吼道,“我看你整个人都掉女人堆里了,远东军至今为止,你还是第一个公然违反军纪,
你是不是觉得本军督定下的军律在你眼里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是不是以为有功在身,本军督就不会用军法处置与你?!”
陆羽沮丧的说道:“军督大人,末将自知死罪难逃,但还请您务必给末将一个机会,继续领兵攻克涿州……”
“够了!”刘策大手一挥,咆哮一声制止了陆羽的话,“看看你带的五千人马,才几日功夫就伤亡了足足近一千二百人,再让你领兵就不怕把羽字营全打没了么?还嫌人死的不够多是吧?!”
陆羽霎时无语,惭愧的低下了头……
“当真是不可理喻!你不是喜欢玩女人么?好,本军督让你玩个够!”
刘策轻喝一声,大步回到主案前,扫视了一下府厅众人,继而正色宣布道:“即日起,解除陆羽一切职务,送交军法处定罪严办……”
陆羽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刘策这么处置的意思,等于是告诉众人此次北地中原之行,自己是无缘继续征战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叶胤闻言,忙出列说道:“军督大人,不才认为处置有些不妥,陆将军虽然违反多重军纪,理当处罚,
但临阵卸将对军心士气怕是有极大的影响,还请军督大人能酌情处理,暂缓对陆将军的处罚……”
叶胤话音一落,一直默不作声的皇甫翟却起身说道:“属下以为,军督大人处置十分合理,陆羽的确不适合继续担任一军主将,屡屡违反军规导致我大军行进计划全盘推翻,这样的人合该军法严办?”
叶胤蛾眉一凝,一脸寒霜的望向皇甫翟,却见皇甫翟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一点一滴的异样。
刘策手一挥,对叶胤说道:“叶总司不必多言,陆羽若不处置,如何能让三军将士服气?这种无视法纪,擅自更改行军计划,导致我部动机被敌人知悉的狂妄之徒,
必须要以军法严惩,羽字营现在开始,暂时有白麒接任,陆羽送交军法处看押,等量刑过后再行处罚!”
白麒闻言一惊,忙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说啥?让属下领羽字营?”
刘策说道:“白麒听令!”
“末将在!”白麒立马站正军姿。
刘策:“即日起,白麒新任羽字营主将,任营部指挥使职,羽字营余部与你所部三百人马合二为一,继续准备西进涿州之务……”
白麒愣了愣,好一阵回过神后,忙将拳头击打在自己右胸,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而门外的陆羽听到这一消息,如遭雷劈一般,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自己一手操练的羽字营怕是要就此易手给他人做了嫁衣,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宣布完人事变更命令后,刘策命人将陆羽拖了下去,尔后扫了一圈府厅众人,问道:“诸位,如今原定计划被打乱,该如何设法弥补,可还有挽救办法?”
邬思道立马说道:“军督大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想必上陵那边也已做好准备,属下以为裴济一定会派大军驰援涿州,
要再行之前速克上陵之策怕是行不通了,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将错就错,与裴济展开一次正面交锋,先败裴庆挫挫敌人的锐气……”
叶胤也说道:“军督大人,不才同意邬先生的建议,既然我军已经暴露动机让敌人知晓,那索性就把力量搬到明面上来,也好给上陵势力施展下压力,看看裴济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
刘策沉思片刻,当即应道:“那就依邬思道和叶总司的意思,通知陈庆和楚子俊两部骑兵不用潜藏了,直接对涿州各地城池展开攻势,
再命武镇英协助接应,务必把整个涿州上陵军的势力全部拔除,再毫无阻碍的向上陵施压,至于本部主力人马,依旧按照原定计划不变,缓步前行,寻求与上陵军主力决战的最佳时机……”
“遵命,属下待会儿就去命人通知陈、楚二位指挥使……”
邬思道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刻坐到边侧的桌案上书写信件,许文静不在,邬思道也就暂时代替了他的活,也参与了部分军事情报解析工作……
刘策换了个姿势,正色和府厅众人说道:“诸位将军,发生这样的重大失误,本军督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内中具体缘由,一切等北地局势稳定后再做定夺,还请诸位将军都能尽好自己职责,千万莫要再犯错了……”
府厅所有人闻言,齐齐起身,大声说道:“谨遵军督大人之令……”
等众人都陆续离开将军府后,白麒却一脸为难的留了下来,站在府厅里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刘策横眉一紧:“怎么了白麒?还不速速前去上任,就任文书会给你送去的……”
白麒拱手问道:“军督大人,您真的让属下接替陆将军掌管羽字营么?”
刘策说道:“怎么?你觉得本军督在和你开玩笑么?”
白麒忙摆手说道:“不,不是的,只是属下资历尚浅,担心无法胜任这个位置,有负军督大人您的信任……”
刘策起身来到白麒身前:“本军督问你,你多大了?”
白麒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现年十九……”
刘策微颌一下双眼,继续说道:“十九,本军督十八岁就创建了精卫营,你上司霍青,十七岁就已经名震塞外,
再看看军中各部将领,都不比你大多少,亲自领兵之前也没见有什么资历,你难道就自认不如他们么?
资历,那是靠主动去历练的,不会随自己年岁增长而增加,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做一员下属,不想自领一军南征北战?”
白麒低头说道:“多谢军督大人点拨,是属下愚钝了……”
刘策拍拍他的肩膀:“你跟了霍青也有快两年了吧?羽林卫出来的将士哪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想法?
本军督既然让你去接管羽字营,那自然是相信你能比陆羽做的更好,羽字营这次损失惨重,军中士气低迷,正是需要你去给他们打气的时候,
毕竟,战争才刚刚开始,不能因为有一些挫折就踱步不前,这不是我精卫营的风格,你明白了么?”
“嗯……”
白麒重重点头,大声应了一句,眼里满是炽热的光芒。
刘策又说道:“听闻羽字营军中那丁念和林昭都是和你同样,冀北第一批入伍新兵,也都是同个宿舍的袍泽,只要你处理好这层关系,相信很快就能顺利接管羽字营的……”
白麒立马站正军姿,行以军礼大声说道:“多谢军督大人信任,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所托……”
刘策挥了挥手:“那就赶紧去羽字营上任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遵命!”
白麒挺起胸膛,精神抖擞的步出了将军府大门。
等白麒也离开后,邬思道上前和刘策微微一拱手:“军督大人手段,属下是真心佩服……”
刘策侧身瞥了邬思道一眼,回到自己主案前奇道:“邬幕丞说说,本军督什么手段让你如此佩服了?”
邬思道说道:“陆羽犯下如此大过,按军法理应斩首示众,可军督大人却是交由军法处量刑定罪,
这一来,充分体现了军督大人对律法之重视,也给军中将士竖立一个榜样,
二来,临阵斩将难免会让军心浮动,其他各营将官就会心寒,放不开胆识,与此次北地征伐极为不利,
三来,革职醉将换用新将,借此机会让能者上位,这才是军督大人手段最高明的地方……”
听完邬思道的话,刘策轻笑着点点头,叹了口气:“邬幕丞啊,本军督就不明白了,你有此能力可洞察各种细微末节之事,可为何姜泽却还是败了呢?”
邬思道说道:“不瞒军督大人,姜泽为人刚愎自用,只要他认为的事,就算错的也必须是对的,
当初属下多次建议他莫要与军督大人为敌,可他就是听不进去,有此大败,也在意料之中……”
刘策沉思蹙眉,良久对邬思道说道:“邬幕丞,本军督不是姜泽,只要你能真心为本军督效力,本军督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邬思道忙拱手低头:“属下绝对不会辜负军督大人所托,定会竭尽所能为您效力……”
九十四 夜探
……
四月初二,天荡峡外围,远东军大营。
自陆羽所部被裴庆围困五日脱救之后,便暂时与孟珙所部联合驻扎一处,等候刘策新的指令下达。
经此挫折,羽字营将士士气低迷,同时为没法完成参谋司部署而纷纷懊恼不已……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麒带着自己副将王郃,以及三百羽林卫骑兵,赶到了羽字营上任。
甫入军营,程不识立马上前和和白麒拱手行礼,白麒回礼过后连忙问道:
“程将军,这些时日有劳友军安抚将士情绪,在下奉军督大人之命,暂时接任指挥使一职,许多地方没有经验,务必请程将军多多关照……”
“好说,白指挥使请先随我进去,查看下自己所部将士的状况,如今都急需白指挥使来提振他们的士气……”
对于白麒的态度,程不识心下很是满意,和陆羽那种傲慢无比的脾气完全不同。
之前,因为程不识是流贼降将,行军途中与陆羽磨合交涉时,时不时被他言语羞辱,就算是孟珙也同样被他那傲慢的态度惹得极其不悦。
为了大局着想,孟珙和程不识皆忍了下来,依然努力配合着羽字营行军,即使再得知陆羽被围,也毅然出兵搭救,这才助羽字营大部将士脱离了险境……
现在,陆羽革职严办,无论是孟珙、程不识还是辛弃玄都没有一人出来替他求情,显然是平日里陆羽和其他将领之间积怨已深,所以至今为止就连一个写信给刘策替陆羽求情的都没有。
辛弃玄带着白麒、王郃在羽字营所部绕了一圈,确定白麒已经了解大致所情况后,拱手说道:
“白指挥使,末将已经带你看过羽字营的情况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请你自己决断,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末将或孟指挥使……”
白麒点头回礼说道:“那就多谢程将军了,晚些时候,末将会亲自去与孟将军商讨接下来的部署策略……”
程不识说道:“那末将就先告辞了……”
目送程不识离开后,王郃主动跟白麒说道:“白……白将军,现在我们该如何着手?”
白麒闻言,顺着王郃所指的方向看去,见满营都是垂头丧气,士气低迷的士卒,想了想说道:
“先去见我的那俩袍泽吧,与他们具体了解营中情况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总之现在先要想办法把将士们的士气提起来……”
王郃点了点头,跟着白麒一道,向丁念、林昭所在营帐走去。
等三人碰面后,连同王郃一起,在营帐内开始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丁念、林昭见主案上昔日袍泽如今已成为自己上司,心中也是感慨万分,暗道这命运无常,不想现在整个宿舍中居然是白麒在军中地位最高。
白麒朝二人拱手说道:“两位,我们昔日都是一营同袍,今奉军督大人之命,暂代羽字营指挥使一职,今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两位袍泽一起精诚协作……”
丁念说道:“白将军无需多礼,既然是军督大人之令,我等自是一切听从你之吩咐……”
白麒笑道:“丁旗总无需多礼,在下不过是暂代指挥使一职,对军中所发生情况还有很多不熟悉之处,正需要两位袍泽帮衬,
羽字营发生的大致情况,在下也已经知晓了,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军中士气如此消沉可不是什么该为之事,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忙的么?”
林昭说道:“白将军,天荡峡一役惨败,我羽字营折损人马两成以上,现在军中兄弟不足四千,要知道我等可是军督大人亲任的先锋,那是怎样的荣耀?
结果,我等辜负了他的期望,兄弟们如何有脸去见他啊?也哪有脸去和其他友军接触……”
白麒闻言,沉思一阵,不一会儿抬头说道:“败了也就败了,没什么好纠结的,但这羽字营的底气可不能就这么泄了,既然在这天荡峡内跌倒,那就把这场子从天荡峡内找回来!”
丁念闻言,双眼一亮,忙问道:“白将军,你的意思是说,要对天荡峡继续采取攻势?”
白麒点点头:“要知道我远东军一向只有打别人的份上,什么时候咽的下这口恶气了?何况,天荡峡是我大军必经之路,自然是要将他给牢牢控制在手中的……”
林昭立马来了性质:“白将军,你说,该怎么打,我立马去召集军中士兵听你调遣……”
白麒笑了笑,对林昭说道:“不急,当前要务就是先让将士们振作士气,麻烦两位待会儿告诉军中兄弟,就说很快就要对天荡峡采取抱负行动了……”
林昭和丁念闻言,立马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态势,林昭又忍不住问道:“那我等何时发兵,兄弟们现在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啊……”
白麒说道:“稍安勿躁,等本将军仔细探察过地形后再做相应部署……”
丁念忙道:“白将军,天荡峡的地图已经绘制而成,需要做成沙盘送来观摩么?”
白麒摇头说道:“不必了,本将军要亲自前去现场验证地形才放心……”
林昭为难地说道:“太危险了,现在天荡峡近十万大军群集,且占据了各处要道,如果亲自前去探察,万一有个闪失……”
白麒轻笑一声,对林昭说道:“林兄啊,咱好歹一起呆了近四个月,你何曾见我吃过亏?放心吧,今夜等我探察完地形再做最新部署,
我白麒在这里先跟你们保证,绝对会让裴庆付出十倍的代价,为死去的羽字营兄弟报仇!”
……
当夜,白麒、孟珙两人在一队亲兵护送下,趁着夜色摸入天荡峡,在一座陡峭的峡坡上,借着夜空半轮月色,仔细勘察着峡道内地形。
孟珙指着远处敌军大营星火点点的场景说道:“水源,驰道都已被裴庆大军所占据,如今整座天荡峡犹如一张血盆大口,
一旦进入其中,就要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敌人,纵使我远东军再如何骁勇,也架不住蚁多啃死象的结局……”
白麒想了想问道:“如今临近夏季,趁气候干燥,要不采取火攻之策破敌?”
孟珙摇摇头:“不行的,你看下方驰道,异常宽敞,最宽处可达近百步,以我们现有的火油数量,根本无法将整个驰道覆盖的……”
白麒仔细望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样子这裴庆也还有些手段,把整个峡谷防守的张驰有度,各处扎营皆呈犄角之势,
一旦其中一处遭遇袭击,其他各处也会立马做出反应围剿,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奇袭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孟珙说道:“其实也未必就不能以奇制胜……”
白麒闻言,登时双眼一亮,对孟珙说道:“孟将军说来听听……”
孟珙回道:“这些时日我已思索出破敌之策,但却需要友军配合才行,可羽字营如今士气低迷,怕无法紧密配合,这才耽搁下来,
现在,既然白将军也有心想要破敌,正好和你商量一下……”
于是,孟珙就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跟白麒托出……
其实孟珙的计划十分简单粗暴,先是派军直破天荡峡关隘,把所有敌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然后再由友军攻袭,迅速打下水道的驻军,等敌军缺水自乱后,再有第三股军队杀入天荡峡内,跟关隘守军一道,彻底击溃裴庆大军。
白麒听后,觉得此计划可行:“此计可行,但这其中有几个问题,第一个该如何攻入关隘,沿途敌军怕是不下五个营,合计约有上万之众,还有第三股友军从哪里去找寻?”
孟珙说道:“击溃阻挡在关口前的守军大营并不难,这些时日我已命人仔细探察过军情,正面那些军营多是老弱,
显然是有意放我等前去攻打关口好再以逸待劳,将大军包围,重蹈陆羽在时的覆辙,由我新卫军主动杀过去占据关口,镇守数日绝对没问题,
至于第三股军队配合,那就需要辛千总的白袍骑兵了,也只有他的骑兵能给敌人心理造成最后一丝的打击……”
白麒说道:“辛千总明日就能抵达,到时我们三股人马合为一起,打下这座关峡!”
……
四月初四,裴庆主营……
“在这鬼地方还要待到什么时候?都十几天了,远东军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庆在帐内来回踱步,心中是焦躁不安,边上的杨国泰却是不停的摇头,等裴庆坐回主案后,才开口说道:
“上将军何苦心烦,敌不动,我不动,既然那远东军想要耗,索性就跟他继续耗下去……”
裴庆怒道:“区区几千人马而已,我有必要怕他们么?大军出谷一战可歼,何苦在这破地方与他们干耗折损锐气?”
杨国泰说道:“敌人人数虽少,但都是百战精锐,论兵甲又远胜我上陵各军,这时主动出击即使能赢也会有不少损失,何况,万一天荡峡外另有伏兵呢?”
“那就一并灭之!”裴庆大声吼道,“先灭峡道外数千远东蛮子,再挥师直接东进攻取隶阳,让刘策的算盘彻底落空难道不好么?”
杨国泰一时无语,刚要再劝,忽然帐外探马来报:“上将军,不好了,敌军向天荡峡发起攻势了,雷英雷将军所部已被连下三营,直逼关口而来……”
裴庆忙起身,满脸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本将军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自己沉不住气倒先进攻了,正好把这一干鼠辈一次全部消灭!”
话毕,他大声吼道:“传令全军……”
“且慢,将军莫要轻举妄动,以免中了敌人奸计……”杨国泰连忙阻止道,“待探清敌人虚实再做计较也不迟……”
九十五 大破裴庆 上
……
“兄弟们,跟紧我,拿下那座关隘,杀啊~~”
“喝~~”
天荡峡内,杀声震天,耿恭挥刀砍翻一名裴军士兵,激昂的大吼一声,身后无数手持刀盾的将士嘶声历喝,结成完整的军阵,将入目所及的敌人尽数碾压在脚掌底下。
“快,顶住,不要让他们继续靠近,顶住啊~”
负责镇守关隘前最后一道防线的雷英,不停挥动手中佩剑,扯着已经干痛的嗓子指挥守军奋力抵挡。
“啪啪啪啪……”
一阵扁豆焖响声伴随呛鼻的浓烟在空谷上空回荡,一百支三眼铳同时向二十步之外疯扑而至的敌人窜出了呼啸的烟火。
霎那间,数十名裴军士兵的躯体绽开出一团娇艳的血雾,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仿佛在诉说着战场的无情。
一名裴军士卒的腹腔中了一铳,在旋转的弹丸撕开他身上皮甲,钻入体内之际,只感觉整个人都有着股说不出的绞痛充斥在身体每一处细胞。
火铳射出的圆形弹丸一经射入身体,就会以患处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面伤,这一铳已经将他的腹部的肠子彻底打烂了……
类似同样的情形,在整个裴军阵中发生,到处都是中弹到底,绝望的凄喊声,火铳弹丸所带来的痛苦远不是弓弩可以相提并论的……
硝烟吹散,耿恭所部刀盾手在经过短暂的停歇后,继续向前碾压过去,与眼前敌人再度厮杀在了一起。
眼看自己所立最后一道防线就要被远东军突破,雷英急的一把拉过亲兵,大声吼道:“可恶,赶紧向侧翼求援,快要顶不住了……”
亲兵闻言,立马前去求援了,可雷英看着自己所部士兵哭爹喊娘的情形,能不能撑到友军来援还是未知之数。
正在这时,探马送来了裴庆消息:“报,启禀将军,裴将军有令,让你撤出防线,回防主营……”
雷英面颊抽搐了一下,立马下令道:“全军听令,立即后撤,与裴将军主营汇合,撤,快撤……”
听闻军令之后,剩余的大军如潮水般立马褪去,各人面露惊恐的向后方撤退,再也不愿意去面对这支可怕的虎狼之师……
见敌人溃退,耿恭身边的亲兵忙对耿恭问道:“耿队官,敌人撤了,要不要继续趁胜追击?”
耿恭摇摇头:“不必了,先杀入关口再说,穷寇莫追,以免中了他们的埋伏,让兄弟们加把劲,到了关口内我们再好好庆祝!”
……
“砰~~”
裴庆主帐内,望着雷英面色憔悴的跪在自己跟前,裴庆气的是一掌就将木制主案拍的粉碎,吓的帐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远东军已经攻入天荡关隘了?”裴庆面红耳赤的问道?
雷英羞愧的点了点头:“一千远东军已尽数进入关卡……”
“废物!”裴庆忍不住大骂道,“你部可是有足足一万两千人啊,怎么区区一千人都拦不住,就算是一万两千头猪也不至于一个多时辰都守不住吧?”
雷英辩解道:“裴将军,这也不能全怪末将吧?远东军战力武备本就远在我等之上,人数虽少,但各个都是精锐,
而属下的部队多是老弱,能阻挡敌军一个时辰已经尽力了,更何况侧翼友军明知我部陷入苦战却没有发兵救援,这才……”
说到这里,雷英有意无意把矛头指向了吕子让和王超二人,显然是怪他们没有尽到自己本职才会有此大败……
不想,裴庆闻言,气的是上前一脚将雷英踹翻在地,大声吼道:“你还有脸怪别人?谁能想到你这废物连一千人都顶不住啊,他们来得及做出反应么?我看你是在找死!”
雷英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努力跪好姿势,苦苦求道:“末将知错,请上将军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定会夺回关隘,将这支远东军全部消灭干净!”
“够了!”裴庆大手一挥,制止雷英继续说下去,“你现在拿什么去夺回关隘?瞧瞧你麾下那群溃兵,还有战心继续作战么?立刻滚回去安顿他们,不要继续添乱了……”
“多谢将军宽恕,末将告退……”雷英拱手退出了帐外。
“哼……”裴庆冷哼一声,来到帐内杨国泰跟前说道,“怎么样,现在你满意了?如今又回到老样子了……”
杨国泰笑着说道:“那不是本来就计划好的么?这关隘就是个袋子口,一旦进去就能把它牢牢控制住,这支远东军依然要充蹈陆羽匹夫的覆辙……”
“只可恨没有手刃陆羽,无法为我麾下爱将复仇,真是可恨!”
一回想起周圭、朱宏、张浪三人死于陆羽之手,裴庆都是恨的咬牙切齿,面目扭曲。
杨国泰劝道:“上将军莫要焦躁,不妨就先拿这关内的守军开刀,算是以慰三位将军在天之灵吧……”
裴庆想了想,大声说道:“好,今夜就对关隘发起攻势,定要将这一千远东军全部留在这座天荡峡内!”
……
当夜,裴庆亲自指挥大军向天荡关口发起猛烈攻势,整个天荡峡内都笼罩着在烽火之中。
“啪~”
一声火铳响起,正中一名正在狂跑裴军士卒的印堂,登时裂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浓浓的血腥味立刻飘散在关墙四下……
裴军士卒一声不吭,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与周围的同伴一道,化为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放箭~”
“飕飕飕……”
眼看进攻受阻,负责此次进攻的王超,立马让弓箭手向关口攒射箭矢,漆黑的夜空中,一阵呼啸刺耳的声响铺天盖地的向耿恭袭来……
“隐蔽……”
耿恭一声大吼,城头所有守军士兵立刻猫在垛口之后,听着耳边箭矢落下的响动,所有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好在这是黑夜,弓箭的命中程度完全看脸随缘,加上耿恭所部守军护甲精良,即使有箭矢落到身上基本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云梯,冲上去,快……”
见关口的守军被箭矢压制住,王超立马命大军扛着云梯冲了过去。
当一架架长达两丈的云梯顺利的架在关墙后,无数进攻的士卒举着盾牌,开始了登上梯子,奋力向上爬去。
耿恭从垛口处看到敌人开始向关口攀爬,冷笑一声下令道:“兄弟们,这群家伙就要上来了,好好招呼招呼他们……”
“吼~~”
一阵齐吼嘶鸣,缩在垛口前的弓弩手和火铳手立马将身子探出城墙,尔后不断对云梯上的敌军予以激烈的还击。
“啪啪啪……”
“噗噗噗……”
“砰砰砰……”
一阵爆竹声响回荡,但见垛口处冒出一阵呼啸的火光,三眼铳管内疾驰的弹丸向底下举着圆盾的裴军士兵无情的飞去。
“笃~”
“啊~~”
一名正举盾向上攀爬的裴军士兵直感到左手盾牌上传来一阵刺耳的木裂声响,紧接着自己手腕一麻,下一刻硬生生的折断一半。
森冷的手骨,连着断掌的筋皮,流淌的鲜血,剧烈的疼痛,让这名士兵痛哭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呻吟,在盾牌落地一刹那,整个人也翻下了云梯。
“咻……”
“噗……”
一支呼啸的弩箭从垛口后飞驰而出,射入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发出清脆的破躯之声。
中箭士兵凄厉的哀嚎还未来得及发出,就被震天透宇的喊杀声给淹没无踪……
短短一瞬间,关口之下已经躺满了至少四五百具裴军的尸体,让在后阵中关注局势的裴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吕子让这个废物在干什么?都几次了,连个城头都没见人爬上去,两万人啊,打一个小小一千人关口有这么难么?”
裴庆一阵咆哮过后,来回踱步一阵,随后唤来亲兵对他说道:“即刻下令,全军三面一起对关口发动总攻,若区区千人镇守的关口都打不下,本将军真是没脸见人了!”
亲兵闻声立马前去传达裴庆之命,裴庆则是来到杨国泰跟前,恶狠狠的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瓮中之鳖?哼,真是可笑!”
杨国泰羞愧万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如今这支占据关口的一千人队伍居然会如此强悍,单单凭借这道关口优势就击退住了几万大军数次进攻,难道远东军的人都是铁打的,一点都不累么?
他刚想劝裴庆要注意天荡峡外可能有敌军大股部队伺机待动,可一看到裴庆此刻那凶狠都是眼神,只能选择作罢。
……
天荡峡谷之外,孟珙、白麒、辛弃玄三股军队合计九千二百人,三位主将站在营外,齐齐等候进入内中的探马将最新消息传来。
此刻的辛弃玄十分紧张的对孟珙问道:“孟将军,耿恭就一千人去做诱饵,他能顶住敌军连续不断的攻势么?”
孟珙十分自信的说道:“耿恭绝对顶的住,我相信他!”
听孟珙说的这么自信,辛弃玄悬着的心也就安了下来,白麒则是一脸凝重,脸上早就没有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而是紧紧盯着天荡峡内中的情形,等着战报传来。
“咯哒哒……”
左顾右盼,终于,幽黑的峡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轻灵悦耳的风铃响动,那是前去探查战情的探马回来了。
“报,回禀孟将军,耿将军已将峡道内所有敌军都吸引过去了……”
听闻探马来报,孟珙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问道:“你探察清楚了?是所有人马都动起来了么?”
探马用力的点了点头:“是的,卑职已经打探仔细,全部都动起来了,敌军主力正在全力攻打天荡关隘,各处营寨守卫极其薄弱……”
孟珙一笑:“很好!全军听令,依计划行事!”
九十六 大破裴庆 下
……
“哎~”
凌晨时分,血战一整夜的数万裴军士兵依然没能攻下耿恭的一千士兵,最后只好狼狈的退回主营,等待恢复体力,接着展开攻势。
裴庆异常无奈的叹了口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愤恨,天荡关内那一千守军的顽强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付出三千多人的伤亡依然没能登上关口城墙一步。
“吼~~”
而对应的,天荡关口的耿恭所部再一次发出胜利的欢呼声,更是深深刺激着裴庆的神经,额头暴跳的青筋如蚯蚓一般开始蠕动……
杨国泰来到裴庆身边劝道:“上将军,收兵吧,血战一宿人困马乏,万一天荡峡外又有敌军突袭,那就真的危险了……”
裴庆望着远处关口上方欢呼雀跃的声响,咬牙切齿的说道:“命令全军,再攻一次,我们累,那些远东军一个比我们更累,
我不信他们各个都是铁打的能撑那么久,一宿血战下来,他们也定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攻打一次,定能将他们尽数歼灭!”
杨国泰苦苦劝道:“上将军,你仔细想想,那些远东军好端端为何要跳入天荡关这个死地?分明就是有意为之,牵制我数万大军围攻,彻底打乱了我军在天荡峡内部署……”
“够了!”裴庆厉喝一声,止住杨国泰继续说下去,“杨国泰,这里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轮的到你来指挥我怎么打仗么?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劝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留下一句话,裴庆对亲兵下令道:“传令吕子让,命他与王超、雷英一道,继续对天荡峡展开攻势,务必要在天完全亮起之前,歼灭关内守军!”
……
而与此同时,距离天荡关以东十里处,孟珙、程不识领着四千大军径直向战场扑去。在新卫军身后,是由白麒、王郃指挥的数千羽字营紧紧相随,再往后便是辛弃玄的八百白袍骑兵。
在即将抵达关隘的三岔口,孟珙立时止住大军前行,朝着左侧峡道跟程不识说道:
“我带三千将士直取水道,你在此和白将军一道埋伏,堵截右侧来援敌军,等敌军大乱之后,务必要给骑兵开出一条血路,剩下的就交给辛千总,他知道该怎么做!”
程不识拱手应声:“孟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孟珙也不再多说什么,抽出腰间钢刀,大声吼道:“将士们,随本将军一道,取下水道,杀~~”
“喝~~”
三千士卒齐喝一声,跟着孟珙一道,向左侧岔道杀了过去……
同时,辛弃玄与白麒说道:“白将军,末将有事想求你帮忙……”
白麒回道:“辛兄无需客气,你我皆是同宿袍泽,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辛弃玄说道:“既然白兄弟这么说,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白兄弟可否将你麾下三百羽林卫铁骑暂归我调遣?也好增加此战胜算?”
“没问题……”白麒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立马对王郃说道:“你速传我军令,将三百铁骑调拨到辛兄麾下听候调遣……”
王郃拱手应道:“遵命!”
辛弃玄说道:“白兄弟豪爽,那在下就先谢过了……”
白麒笑着挥挥手,然后把目光死死盯到岔道的黑暗处,等候战机的来临。
……
裴庆军阵处,望着数万人再次前赴后继向关口扑去的情形,裴庆双眼一片冰冷。
动用那么多人力攻打这么一个千人镇守的关隘,却又始终攻不下来,裴庆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报~”正在这时,探马传来噩耗,“启禀上将军,左侧水道遭到大股敌军突袭,雷英所部人马尽数溃败,请上将军火速支援……”
裴庆闻言暴怒:“雷英这蠢货在干什么?水道处足足有五千人啊,怎么可能会被敌人突袭?还有王超呢?他在干什么?眼睁睁看着水道被截?”
“报~~”
话音刚落,又有探马万分狼狈的跑到裴庆跟前:“裴将军,王将军所部在前去驰援雷将军所部途中遭遇远东军埋伏损失惨重,请裴将军速速前去救援,否则王将军性命危矣……”
裴庆拳头捏的是“啪啦”直响,气的浑身发抖,万万没想到事态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实在是大出自己所料。
良久,他才吩咐道:“可恶!让吕子让火速领本部两万兵马前去分兵救援,务必要先夺回水道!”
“杀啊~~”
“吁~~”
然而,就在裴庆刚下达命令之后,自己所处营地竟是传来一阵极其犀利的喊杀声,伴随着阵阵马鸣嘶啸,直扑中军而来。
“营内发生何事?”
裴庆心下一惊,疑惑的问道。
“上将军,不好了,敌人杀进来了……”一名惨叫哭丧着脸,连滚带爬的来到裴庆身边,跪在地上,面容惊恐万分地吼道,“好多……好多骑兵,我们根本……根本拦不住他们啊……”
“骑兵?远东的骑兵?”裴庆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我在沿途设下多道防线,远东的骑兵是怎么冲过来的?莫非都会飞么?”
参将说道:“上将军,多言无意,现在我们整个营地都乱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裴庆深吸一口气,眼中狠戾蓬勃而出,他大手一扬,高声说道:“取我金翅镗枪,本将军要亲自会会那群骑兵!”
“将军不可!”杨国泰闻言连忙大声阻止道,“上将军,如今营内大乱,多方受敌,我大军历经一整夜的血战,是人困马乏之际,
根本无法抵挡骑兵的攻势,现在再战也无意义,索性收容惨军撤回岭南再做打算吧……”
裴庆喝道:“他们还没见识过本将军以一当千的武勇,岂可就此言败?传我军令,本部人马随我一道,阻击来犯之敌!”
“哇~~”
“吁~~”
裴庆话音刚落,自己前阵处就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惊啸声,他和杨国泰定睛望去,却见前方一片人海翻滚,如狂风吹拂的浪潮一般,不停的起伏波动。
八百白袍军和三百羽林卫铁骑在辛弃玄的指挥下,带着气吞山河的威势,直捣中军位置而来。
“呀~~”
“砰~~”
辛弃玄坐与马背,挥动一杆硬木丈八长槊,对准一名裴军士卒的头顶,狠狠的挥落。那名裴军士卒的天灵盖立刻发出一阵轰响,被辛弃玄这一重击碾成粉碎。
一击得手,辛弃玄高扬长槊,大声怒吼道:“全军将士,生擒裴庆!”
“喝~~”
千余骑兵齐声大喝,紧跟着辛弃玄一道,向滚滚人流凿去。
天际微弱的亮光之下,无数裴军步兵在铮铮铁蹄践踏中,如秋收的麦子一般纷纷被掀翻在地,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耳边回荡着战马嘶啸、铁蹄轰鸣、惨叫透宇以及骨肉碎裂的声响。
就在此刻,东边的初阳渐渐升起,日光照耀之下,裴庆只看到百步之外,排成一列的汹涌骑浪如天神下凡不可侵犯,而在他们面前的裴军步卒,却如同不知死活的蝼蚁一样……
这种剧烈的视觉感官,让裴庆心头的血勇如潮水般退却,这一刻他没有了想要去扭转局势的恒心,有的只是想立马避开“神”的怒火,以免被他波及……
“退,退,退回岭南城……”
关键时刻,裴庆还是做出了最为正确的抉择,一声令下,拨马转身便走,带着身边残余部众,以最快速度向岭南城撤去。
主将一走,裴军士卒是更如一盘散沙,不少人忙丢下武器跪地求饶,但更多的士兵却在受惊之下,为求生机如无头苍蝇四下溃逃,相互践踏。
等辛弃玄杀入主帐之际,整个大营已被一千铁骑搅的是天翻地覆,狼藉一片,四万裴军士卒尽数被击破。
同一时刻,左侧水道附近……
“饶命,我等投降了……”
三千残余镇守水道的裴军士兵自知不是孟珙的对手,齐齐下跪求饶乞降。
而身为主将的雷英却早已身中八铳,死的不能再死了……
孟珙深吸一口气,下令道:“立刻收缴他们的兵械,全部看押起来……”
顺利取下水道之后,孟珙明白,这一战基本已经赢了,接下来该是收尾的时候了。
“报~启禀孟将军,程副将军命人传来消息,王超已经被白麒所部斩首,其所部三万裴军士卒也都已命人看押,此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孟珙闻言,击掌说道:“太好了,如此一来,整个天荡峡主动权我们已经全部掌控,速速传令下去,立刻前往天荡关,与耿恭所部汇合,就等辛千总那边的消息了……”
“遵命~”
等天完全大亮之后,三营将士押解着六万裴军降卒在天荡峡关隘汇合,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情报后,绷紧了一夜的神经这才舒展开来,放松的笑了起来。
孟珙对辛弃玄拱手说道:“陈指挥使麾下庆字营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八百白袍铁骑对阵数十倍敌军,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末将佩服!”
辛弃玄连忙回道:“孟将军谬赞了,若非有白将军的三百羽林卫,和他的羽字营为我铁骑开路,想要如此顺利突入中军主阵,根本是不可能的,还得多谢友军配合啊……”
白麒摇摇头,对辛弃玄和孟珙笑了笑,尔后望向那群俘兵,眼神里浮现一股极其复杂的神色。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如何处理这些降卒……”白麒面色凝重的说道。
孟珙闻言说道:“还能怎么处理?只有移交军督大人,有他定夺,期间只能先好生看守……”
“六万人啊……”白麒嘀咕一声,想了想问道:“我们现在所携带的粮食分给他们的话,还能吃几天?”
白麒的话,登时让孟珙和辛弃玄给愣住了。
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九十七 人屠
……
“回禀孟将军,从裴庆军中缴获的粮草总计是一千七百石,全部配给俘虏所食,按一天一人两斤计算,怕也只能支撑两天时间,更别提我军此战也有不少损耗啊……”
白麒的提示让众人立刻从胜利的喜悦中冷静下来,程不识当即去裴庆所在主营搜寻剩余一切的粮草。
结果,却是很不乐观……
孟珙闻听程不识所报,眉头皱的很紧,他十分明白一旦断粮,那些降卒定会产生哗变,会对局势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
辛弃玄提议道:“要不末将去找陈指挥使商议一下,先暂时拨一批粮草来稳住这里的降卒?”
孟珙摇摇头,拒绝了辛弃玄的提议:“白袍军人马合计三万多,所需消耗的粮草更巨,怎能再好意思去借调粮草给这些降卒?”
辛弃玄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白麒一直沉默不语,玩弄着手中的马鞭,望着关隘底下蹲地的数万降卒,瞳孔中寒芒不停闪烁。
忽然他开口对辛弃玄说道:“辛千总,今日一战辛苦你了,若不是你胆识过人直捣中军,击溃裴庆所部,天荡关战役也不会如此顺利,
现今局势已定,辛将军还是早些回庆字营找陈指挥使覆命,也免的他挂念,这里剩下的事就交由我与孟将军处理吧……”
辛弃玄一怔,不清楚白麒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自己离去,以他对白麒和羽林卫的了解,也绝对不是什么冒功之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孟珙闻言,也对辛弃玄说道:“是啊,辛千总,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如今天荡峡大局已定,接下来的善后就交由我与白将军处理就行了,
你还是赶紧回去和陈指挥使汇合,向他禀明天荡峡现在局势,让他不必挂心了……”
“那……好吧……末将就先告辞了……”
听孟珙也这么说,辛弃玄心中纵使有千般疑虑,也只能动身了,毕竟他本就是陈庆派来解围的,如今天荡峡战役大获全胜,自己也的确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于是起身告辞前去整顿自己麾下的士兵。
不过在临走前,辛弃玄还是狐疑的扫了白麒一眼,总觉得他似乎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目送辛弃玄带着八百白袍铁骑扬长离开天荡峡后,孟珙叹了口气对白麒问道:“白将军,你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面跟辛千总说,现在他已离开,不妨与我直言吧……”
白麒笑了笑,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孟将军,正好和你说说我的想法,这六万降卒数量实在太大,我们一时间也不好做出抉择,
我的建议是想劳烦孟将军能亲自去和军督大人禀明眼下的难处,由他亲自来定夺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孟珙双眼一颌:“白将军,这就是你的建议方案?既然只是向军督大人禀明天荡峡现在的拘束,那只需随便派一探马去一趟不就行了?何必要我亲自跑一趟……”
白麒说道:“孟将军,你也看到了,足足六万降卒,如此重大的事怎能马虎处置呢?由孟将军亲跑一趟才能引起军督大人额外重视,会以最快速度送下处理指示……”
孟珙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我这就前往隶阳向军督大人禀明天荡峡情况,这里就拜托你和程不识多费心了……”
白麒笑了笑,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放心,我会和程将军安抚好这些降卒,等着你将军督大人的指令送来……”
孟珙应声拱手说道:“那我就先出发了……”
孟珙也带着亲卫向隶阳出发了,等他离开后,白麒立刻与程不识说道:
“程将军,我们大军在这天荡峡谷已经耽搁太久,严重阻碍了原先部署,如今天荡峡驰道已打通,
烦请程将军跑一趟告之楚将军和武将军两部,让他们早日启程向天荡峡进发,好早日控制住涿州地界……”
程不识眉头一皱,反问道:“白将军,这种事楚、武两军应该都会知晓吧,何苦又要末将亲跑一趟呢?”
白麒说道:“程将军,天荡峡已经耽搁太久了,探马怕是无法详细和两位指挥使将军细说内中局势,由您亲跑一趟,这才能让人放心,也好消减他们心中的怨气,你说呢……”
程不识点了点头,但还是犹豫的问道:“可是,末将若离开了,这里的降卒……”
“放心吧,程将军,不会有事的……”白麒笑着说道,“我跟随霍将军的时候,就对这种事处理的是得心应手,区区一群降卒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就安心去吧,行军部署半刻不得耽搁……”
程不识拱手说道:“既然白将军这么说,那末将这就动身前去通知武、楚两营向天荡峡靠拢,新卫军就暂时拜托白将军多多照料!”
白麒颌了下眼帘:“放心吧,保证不会让友军兄弟有意外,我白麒拿自己项上人头和你保证!”
听了白麒的话,程不识也不多想,直接步下关口而去。
等人都离开后,白麒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望向关隘内降卒的瞳孔里,散发着浓烈的杀机。
骤然,他大声下令道:“来人,立刻将这些降卒集结,本地涿州的全部剔除出列另外安排栖息地,剩下的……”
灼热的杀意席卷白麒全身,现在的他脸上哪还有一丝一毫玩世不恭的气息,整个就是一杀神附体。
当夜……
“来来来,搭把手……”
一群肩扛肉片的羽字营士兵来到正蜷缩在天荡关内的降卒之中,紧接着又有不少人抬着一口口装满水的瓦缸,开始架柴烧火。
“噗通、噗通……”
待水烧开一些后,扛肉片的士兵将肩上切好的肉片丢入了沸腾的水中,边上另一些士卒则拎着一筐筐摘好的白菜倒入其中,尔后撒了两勺盐,等着肉煮熟。
周围的降卒围着瓦缸,馋的是是直流口水,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双眼一直盯着瓦缸内的肉片寸步都不离。
等一名士兵将长长的勺柄放入缸中搅动的时候,几名降卒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兄弟,这些肉汤是给谁吃的?”
士兵回道:“当然是给你们吃的,不然干嘛放这里来煮啊?”
“真的有肉吃啊?太好了……”
降卒们闻言,立刻欢声雀跃起来。要知道这群士兵平日里也就吃个半饱,快有一年多不知道肉是啥滋味了,平日里伙食都是粥和白薯,连细粮都没机会吃到,如今能美滋滋喝上一碗肉汤,那是何等的享受。
于是,大家都主动上前帮忙,帮着一起熬汤,气氛十分的热烈。
而白麒则是站在关隘城头之上,神情阴冷的望着底下的场景,却是一言不发,边上的丁念和林昭,此刻努力抑制正在颤抖的身躯,看着白麒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良久,丁念还是忍不住劝道:“白兄弟,听哥哥一句劝,现在停手还来得及,那可是五万四千条人命啊(总计五万八千俘虏,四千涿州本地人被隔离了),
还有你不是已经让孟将军去找军督大人来定夺了么?何苦要冒这种天怒人怨的风险,就不怕被军法从事么?”
林昭也劝道:“是啊,白将军,你这样做前途可就都毁了,趁大错酿成之前,停手还来得及……”
面对二位昔日同袍苦苦相劝,白麒却一点不为所动,冷眸中的凶光在燃烧的脂火映照之下,格外的寒冷。
没错,白麒是想杀俘了,他的凶性已在同霍青征讨辽东的路途中被彻底的激发出来,谁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
之所以支开辛弃玄、孟珙、程不识几人,是因为他明白这些人只要在军中,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恐怖的想法得以落实,同时也不想让他们被自己给牵扯进来。
“二位不必相劝了……”白麒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粮草短缺,等军督大人的命令传下来怕是最快也要五六日以后了,
而粮食只够食用两三天,你让我如何处置他们,如何保证他们不会产生哗变?难道把他们全都放了,然后再回到裴庆麾下把矛头对准我们远东军么?
一旦发生这种结果,多日的苦战等于全部白费了,为了大局着想,这五万多降卒,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一切后果由我白麒一力承担,与你们无干,只要两位不要阻止我就行!”
说完这些,白麒又望向底下排队等候分食肉汤的降卒,微微叹了口气:“谁让他们非要跟军督大人为敌呢?就让他们吃顿好的,早些上路吧……”
话毕,不等丁念、林昭二人再劝,白麒毅然离开了关墙,向底下走去。
……
深夜时分,降卒们饱餐一顿,舒服的打着饱嗝,慢慢陷入了梦乡之中,呼噜声如阵雷一般响彻整个关隘上空。
殊不知,一场血腥的杀戮即将瞧瞧展开。
“都准备好了么?”
早已撤出天荡峡关口数里之地的白麒,看着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关隘,对身边的副将王郃说道。
王郃拱手说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关口两道大门已经封死,四周弓弩手也准备完毕,就等您一声令下,天荡关就能化为一滩焦土,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白麒面色冷酷,在沉寂片刻之后,抬手一挥:“那就开始吧……”
一阵犀利的角号响起,紧接着夜空之中窜起一堆冒火的飞箭,直扑天荡关而去。
“轰~~”
冲天的火光骤然而起,惨绝人寰的哀嚎在空谷之内不停回荡……
白麒神情冰冷,漠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映照在瞳孔之中的,是一团炽热无比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从这天开始,人屠的称号,注定将伴随白麒的一生……
九十八 自领二十军杖
……
“什么,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岭南城,将军府内,听闻探子传来天荡峡最新消息的裴庆,立马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厉声大吼道。
探子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的说道:“回……回禀上将军……天荡峡五万多被俘虏的上陵军兄弟,全……全都被……被白麒给活活烧死了,天荡关隘已沦为一片焦土……”
“呀喝~~”
裴庆暴喝一声,一掌拍碎眼前的桌案,额头的青筋不停跳动,血红的眼球里满是愤怒的情绪。
“好一个白麒,好一个远东军!竟敢逆天屠俘,本将军与他们誓不两立!誓不两立!”
裴庆嘶声怒吼回荡在整个将军府内,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此刻这位猛将是有多么的愤怒,无处发泄的他,挥动疯拳,将府厅内一切物件尽数摧毁,看的杨国泰和吕子让以及那探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他的怒火给波及。
过了好一阵,杨国泰见裴庆似乎气消了一些,忙挥挥手让探子先下去,对裴庆说道:
“裴将军,眼下这涿州的局势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还是速速离开岭南,向上陵撤退吧,
相信白麒屠杀俘虏的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涿州,麾下那不足万余残军怕早已吓破胆,不敢再战了……”
裴庆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重重叹息了一声:“悔不听狄安、陈昱之坚壁清野之计,先将涿州精壮转移,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尴尬下场……”
吕子让闻言上前劝道:“上将军现在多言无益,还是速速撤回上陵再做计较,如果这时远东军杀来,那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裴庆捏紧了拳头,重重虚空挥舞了一下,叹道:“传令全军,撤出岭南,火速向上陵退却,不过,本将军发誓,一定会把陆羽、白麒这二人付出惨重代价!”
……
四月十三日,上陵,清河府……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裴济坐在总督府大厅主案上,捧着刚送来的涿州情报,满脸焦虑的对厅内众人说道。
“本督的八万上陵精锐啊,如今十不存一,那屠夫白麒罔顾天道仁厚,更是屠尽我六万上陵将士,此等暴虐之徒,虎狼之辈,我们该如何能抵挡,
还请诸位赶紧替本督想想办法,否则,远东铁骑一到,我等还能安然坐在这里高谈阔论么……”
裴济现在是又惊又怕,白麒那骇人听闻的手段彻底把他给吓的是魂不附体,连同在座诸多士绅也是同样惊惧万分,可谓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正面打不过远东军其实这都在众人意料之中,就算在战场上全军覆没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只是白麒屠杀降卒的手段实在太过凶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估算。
面对如此局面,狄安只能硬着头皮提议道:“总督大人不必担忧,刘策此举定然招致天怒人怨,民心尽失,
何况我上陵仍然有六十万大军和两千多万百姓支持,刘策想要带兵进入上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能力……”
“你就不要再安慰本督了……”裴济挥手止住狄安的话,“现在远东军都已经杀到了涿州,离我上陵就只有一地之隔了,还说什么风凉话?
连裴庆都大败而归,如何能抵御如此凶残精锐的虎狼之师?告诉本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狄安说道:“总督大人请暂息雷霆之怒,既然局势已经如此复杂,索性就死守上陵,与远东军进行一场消耗战,等远东军粮草耗尽之时,再与其好好谈判,为我上陵争取最大的利益……”
裴济闻言,不住点头:“好好好,你们想怎么样都行,只要能把刘策挡在上陵边境之外,你说什么,本督都会应承与你……”
“总督大人英明……”狄安说了一句,尔后抬眼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属下建议,暂时撤掉裴庆上将军一切职务,以安浮动的军心……”
裴济闻言一惊:“你说什么?撤掉裴庆的职务,那有谁来指挥大军抵御刘策进犯?”
狄安说道:“属下斗胆举荐,以杨顺为帅,统领上陵三军,抵御远东军兵锋!”
“杨顺?你说的是裴庆麾下那庶民出身的杨顺?”裴济闻言,眉头紧蹙,很快连连摇手说道,“不成不成,数十万大军岂可交由一介外人?更何况还是一介庶民……”
狄安拱手说道:“总督大人,情况紧急,属下愿意担保,杨顺定不会辜负总督大人所托,将远东军抵御在上陵省之外……”
“这……”
裴济犹豫不绝,思量着要不要把军权交给杨顺。
陈昱见此,也立马出列说道:“总督大人,属下也愿意与狄先生一道担保杨顺……”
裴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让那裴济来总督府,听听他的退敌之策吧……”
狄安、陈昱忙俯身叩谢:“多谢总督大人……”
裴济想了想,又说道:“另外,本督派人准备了一些礼物,命人给刘策送去,既然打不过人家,只能用其他法子跟他们缓和下紧张气氛了……”
……
同一时间,得知天荡峡发生的一切后,刘策立刻带着近卫军,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火急火燎的奔赴涿州。
在经过天荡峡,见到已经成为一堆焦土的天荡关,以及满地未及清理干净的尸体,刘策脸沉的都快滴出水来。
等来到已经被占据的岭南城后,一手促成天荡峡悲剧的白麒,早已跪在将军府前,等候刘策发落。
“哼……”
经过白麒身边时,刘策冷哼一声,直接步入府厅,坐到了主案之上。
府厅内两侧站满了各级将领,连陈庆都来了,想也知道他们是来为白麒求情的。
等落座后,刘策对白麒屠俘的事只字不提,冷眼扫了一圈众人,缓缓问道:“上陵方面有最新消息没?各路大军可否已经在边境候命扎营?”
武镇英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镇字营、破军营、先锋营以及庆字营,已经全部在边境集结,就等军督大人一声令下,对上陵发去最后总攻……”
陈庆也上前说道:“军督大人,据情报司传来的消息,上陵各地现在人人自危,生怕我远东军继续进军,裴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听闻整日以泪洗面,惶恐不安……”
刘策点点头:“很好,让情报司继续加把劲,继续给上陵施加压力,本军督就是要让裴济知道,敢忤逆本军督将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对了,听闻裴济已经派人去和各大世家结盟,也过去有些日子了,有具体消息传来没?”
楚子俊说道:“目前只探知雍州李宿温和泰州古肇良十分支持上陵裴家与我远东军作对,其余世家还未有具体消息传来……”
刘策眉头一皱:“古肇良在泰州,李宿温的势力在雍州,两者省份差了上万里,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两者的动向?”
楚子俊回道:“军督大人,因为古肇良和李宿温现在就在京畿,估计凌思远是直接在京师与他们碰头,这才如此快把消息传来了……”
刘策沉思不语,良久继续说道:“先不去管他们了,让情报司密切留意上陵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前来回报。”
楚子俊应声退下,然后大家把目光齐刷刷的瞄向刘策和跪在门外的白麒身上,似乎在考虑是不是现在就给他求情。
不想,未等他们开口,刘策率先朝门外大声问道:“你跪在外面干什么?莫非有什么委屈么?给本军督进来说话!”
白麒闻言,立马起身进入府厅,低着头又跪在府厅正中,刚准备说话,却听刘策一声厉喝:“本军督说了多少次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莫名其妙跪什么?想违反军纪么?”
白麒闻言,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有罪,还请军督大人责罚……”
“罪在何处?”刘策沉声问道。
白麒说道:“虐杀降卒,罪无可赦……”
刘策冷哼一声:“虐杀降卒?你的意思是说,本军督也该死了?”
白麒一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就在他和周围将领不知所措之际,刘策却和身边的邬思道问道:“邬幕丞,我远东军军法律令你可曾熟记与心?”
邬思道忙说道:“回禀军督大人,这些时日,属下一直都在熟记军规律法,不敢说了然于胸,但也记得了个大概……”
刘策嘴角一扬:“哦?是么?那邬幕丞给本军督说说,军规军律中,有没有规定对已受降却又哗变之徒采取的方案?”
“尽诛!”邬思道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刘策点了点头,在府厅所有人一片懵逼的眼神中,起身说道:“本军督已经了解过了,天荡峡五万四千降卒产生哗变,白麒果断控制局势,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判断,
但是,他却没在本军督把命令送达前展开行动,也是严重违反了军纪,念其事出有因,所以功过相抵,不予嘉奖,
另,因为手段过激,对涿州百姓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所以杖责二十,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自己去军法处领受军杖吧……”
刘策这顿操作彻底让包括白麒在内所有人都傻眼了,封愁年和武镇英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阵,显然他们之前准备好的求情词汇一句都来不及用上,害自己白担心一场。
“这,这就完了?”
白麒忍不住问道,这个处罚未免也轻的有些太过了,感觉实在是不好意思。
刘策怒道:“那你还想怎么样?让本军督跟着你一起挨军杖么?还不快滚,领完军棍继续回府厅议事!”
“遵命!”
白麒叹了口气,起身前往军法处领罚,而府厅众人则继续开始商议接下来对上陵的计划……
九十九 杨顺善守
……
四月十四日,上陵省,清河城……
“快,总督大人已在偏厅等候两位将军多时,事态紧迫,你们见到总督大人后,务必要向他诉说清楚御敌之策……”
总督府后庭内,狄安领着两名年近四十,身披甲胄的将领,快步向裴济休息的府厅走去。
这两名武将,一个叫杨顺,一个叫胡奢,也都是裴庆麾下八虎一员。
只因二人出身庶族,一直以来都不受裴济和裴庆的重用,只是见二人带兵有方,这才本着胸怀坦荡的态度接纳了他们,以示众人自己的气度。
杨顺今年三十九,正值壮年巅峰,一张国字脸大气磅礴,双眼炯炯有神。
胡奢今年三十七,同样生的是面相刚毅,只是双眼瞳孔射出的光芒,与杨顺相比,多了一丝谋略的气息。
这是二人第一次进入总督府后庭,裴济的休息之处,非亲信之人皆不得进。今日破例让杨顺、胡奢在总督府后庭相见,让二人心中是诚惶诚恐。
在即将步入偏厅小院之际,狄安对二人提醒道:“二位将军,待会儿见到总督大人,切记要恪守礼仪,千万不可逾越,以免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在下和陈昱大人可是舍名举荐二位将军力挽狂澜,你们可千万不要让在下失望啊……”
杨顺说道:“为主公效力,镇守一方疆土,驱逐外敌袭扰本就是末将份内之事,请狄先生放心,顺虽一介武夫,但该行的礼数还是懂得的……”
胡奢则一言不发,只是朝狄安点了点头,颌以眼帘以示知情。
狄安这才放心的将二人带入小院偏厅之内……
偏厅之内,裴济正一袭常服,端坐在主案之上捧着书籍翻阅,边上两名姿色姣好的侍女正在泡着热茶。
狄安见此,忙上前俯身作揖:“总督大人,杨顺、胡奢二位将军带到……”
裴济闻言,忙放下书籍,起身笑道:“二位将军快入座,狄先生你也坐,赶紧奉茶……”
“多谢总督大人……”
三人拜谢过后,各自坐到偏厅内的座椅上,很快侍女就将泡好的茶水送到三人跟前后,缓步退出了偏厅。
裴济举起茶杯,叹了口气说道:“唉~想我裴济,身为上陵总督,虽未曾有功与社稷,但自问也无甚过错,上陵各郡百姓在本督治理下也勉强算是丰衣足食,
本来也就想图个安静,不予与人争名逐利,只愿安祥晚年,享受乱世之下难得的太平而已,
可不想,有些人就是非要把这片难得的安宁给搞的战火四起,民不聊生,本督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说话间,裴济眼角落下两滴泪水,让杨顺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刚要说话劝慰,却被狄安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裴济擦拭掉眼角泪水,继续说道:“如今,刘策三十万大军屯兵涿上边境,恰逢裴庆又遭逢大败,八万上陵精锐付之一炬,总督府内外一片哗然,
本督为安抚军民也是心力憔悴,今听狄安举荐,你们二人有退敌良策,可否道来与本督说说?”
杨顺闻言,起身拱手说道:“启禀总督大人,卑职以为,远东大军长途跋涉,如今又方获大胜,兵锋士气都已达巅峰之态,
此刻若继续领兵出征,怕是依然改变不了天荡峡之败的结果,所以卑职建议当务之急就是立刻在上陵、涿州边境要道广筑要塞壁垒,以搓远东军之锐气,
待远东军兵困马乏,粮草不济之际,便能知难而退,介时我大军才可发起致胜一击,扭转局势!”
裴济闻言不住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听闻刘策所部军中攻城器械极为犀利,这城寨壁垒怕是阻挡不了他们的攻势啊……”
杨顺说道:“回禀总督大人,卑职会在各处要道高地建立要寨,边境高地地势坑洼难行,必能让远东军所部攻城器械无用武之地,
何况,要塞不过是疲军之备,更主要的是靠守军将士一腔热血,只要上陵各军众志成城,远东军定无法进犯上陵一步。”
裴济点了点头,嘀咕道:“有道理……”
不过很快他又问道:“那依将军之见,需要建造多少要塞壁垒为好呢?”
杨顺说道:“既然总督大人问及,那属下就斗胆在上陵、涿州边境百里大军必经之地,设下七十座军寨,
其中七座要塞,六十三座小寨,要塞一座可驻兵三万,用以吸引敌军主攻,小寨则一座一营两千人,进可御敌袭扰敌军部署,退能与其他各寨合军御守粮道,
如此一来,远东大军只能在边境百里之地徘徊,直到疲惫不堪,纵使几十万远东军如何骁勇善战,也只能无功而返。”
“好~杨将军所言甚是有理!”裴济闻言大喜,举着茶杯对他说道,“本督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杨顺忙拿起案前茶杯回敬道:“多谢总督大人……”
饮下杯中茶水后,裴济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督就封你为大将军,我上陵前线四十万大军尽数交由你统辖,另外,明日我就召集上陵百万民夫助你修缮要塞工事……”
杨顺闻言,肃然起身,来到厅中拱手拜倒,对裴济大声说道:“多谢总督大人信任,卑职一定死守边关,绝对不会让远东军踏入上陵腹地一步!”
裴济这一番话,让杨顺心中热血沸腾,他发誓一定要击退刘策大军,来报答裴济的恩情。
惟有胡奢却一言不发,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本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与色之人,只会对自己的知己袒露心扉。
裴济抬手让杨顺起身后,拿起早已备好的帅印对杨顺说道:“起身吧,事不宜迟,你就速去将军府上任,赶紧调派大军,前往边郡抵御刘策大军进犯。”
“末将领命!”
杨顺应声上前,在从裴济手中接过帅印的瞬间,裴济又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杨将军啊,本督的身家性命,还有整个上陵的百姓安危,就全系你一人身上了……”
“请总督大人放心,顺,定不负重托!”
杨顺领命后,捧着帅印缓缓退出了偏厅,胡奢见此,也是起身告退,追着杨顺一路离去了。
等杨顺、胡奢二人离开后,裴济重重叹了口气,对狄安说道:“狄先生啊,本督这辈子可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杨顺这一介庶民身上了,你觉得本督这么做如何啊?”
狄安笑着说道:“这正说明总督大人唯才是举,用人不拘一格也……”
“唉……”裴济又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裴庆和那些世家子弟又少不得要本督去安抚一番喽……”
狄安拱手低头:“属下愿与总督大人共同进退……”
“你呀,也算是了了本督一桩心事了……”
裴济指着狄安,笑着摇了摇头,望着门外的庭院景色,连日来烦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报~”
正当裴济心情大好之际,一名家丁忽然前来禀报:“启禀总督大人,章阳刺史石诚来信,说他在章阳城外发现了大股流民……”
不等家丁把话说完,裴济厌恶的挥挥手说道:“这种小事还需要本督来处理么?直接驱赶就行了……”
家丁忙道:“不是,石刺史来信说这股流民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自称什么,乞……乞活军?说只要谁能带他们去救自己家人就给谁卖命,而且只求一日两顿,没有其他要求……”
裴济眼睛都不眨一下,说道:“什么乞活,乞讨的?告诉石诚,眼下最大威胁是东面的刘策,这种小事就让他自行决断,
实在不行分他们每人几升米,赶紧驱逐出境,还嫌我上陵不够乱么?真是的……”
家丁闻令怯生生的退去,而狄安却是轻声嘀咕着:“乞活军?这支流民是什么来历?”
……
章阳府,一支千余人的官兵手持利刃护卫在城头,紧紧盯着城外大股黑压压的流民,预防他们忽然对章阳发起攻势。
这群流民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手持一支支农具柴棒,神形可谓是憔悴不堪。
但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这座巨大的章阳城,瞳眸中满怀一丝殷切的期盼。
这支就是自称为“乞活军”的队伍,都是清一色流民所组成,内中从十五六岁弱冠之年至头发花甲之年的老人,可谓是成分极其复杂。
为首的一名流民拄着拐杖来到城前大声喊道:“官军兄弟们,我们不是流民,我们只是来求你们救救我们的家人,
只要谁能答应帮我们救回亲人,我们乞活军从今以后就对他唯命是从,可否请石刺史再出来一见啊……”
城头一名守城将官闻言,心中产生一丝恻隐之心。确实,这支流民并没有如同那些逃荒的灾民一般,四处破坏当地治安,他们到了章阳府外已经七天时间,只是在郊外栖息,根本没有阻碍城内外车马出入。
这个喊话的人叫陈午,是这支乞活军的首领,他们辗转颠沛流离了足足一年多时间,也不知怎的就来到了上陵地界……
守城的将官叹息一声,对陈午大声喊道:“陈兄弟,刺史大人已经把你们的情况送往清河城去告之总督大人了,还请你们再等些时日,到时定有回复传达你们……”
陈午扯了下干痛的嗓子,将拐杖往地上轻轻一敲,朝城头微微欠身鞠躬说道:“那一切就有劳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刺史大人的回复,放心,无论答应与不答应,我们都不会祸害城里的百姓的……”
说完这些,陈午疲惫的步回流民队伍中,极其疲惫的坐了下来。
一百 乞活,乞活!
……
陈午刚一坐下,一名看上去精神好一些的年轻人立马坐到他身边问道:“陈统领,上面的军爷怎么说啊?答应我们的请求了么?”
陈午说道:“上面的军爷说了,石刺史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写成文书派人送给总督大人了,再等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年轻的汉子叹了口气,对陈午说道:“说实话,我对这些官军已经不保什么指望了,都快两年了,我们求了多少人?有人肯帮我们么?说到底还不是要靠自己……”
陈午说道:“没有官军的帮助,那你知道凉州怎么走么?找不到方向,如何靠自己救出我们的妻女?”
年轻的汉子闻言沉默了,陈午的话仿佛触动了他的心弦,眼角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陈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会有希望的,我们这两年来什么苦没吃过?为了我们的妻女亲人,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凉州,问那群胡人把我们的亲人讨要回来!”
“嗯……”汉子擦干了眼泪,重重的已经那个了一声。
“吱呀呀~”
正在这时,紧闭的城门大开,陈午等人立马从地上爬起,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城门走去。
但闻一阵骡马的呼叫声传入耳畔,却见刺史石诚正指挥着一辆辆装满粮食的平车推到了乞活军跟前。
陈午忙上前对石诚说道:“刺史大人,总督大人可有回复,愿意帮我们救回亲人么?”
石诚闻言沉默片刻,尔后对一些民夫吩咐道:“快点,把车上的粮食都卸下,发给这些百姓……”
然后又跟陈午说道:“总督大人来信说了,每人发放一斗米,让大伙都吃顿饱饭……”
陈午闻言,激动的拉住石诚:“刺史大人,我们乞活军不会白拿你们粮食的,你告诉我,他答应帮我们去救失散的亲人了么?”
石诚叹了口气,缓缓拉开陈午的手,摇了摇头说道:“陈兄弟,实话跟您说了吧,眼下总督大人要对付远东军进犯,怕是无暇帮到你们了,
何况,你们也走错地方了,凉州在西边,这里是东边,两省差了近万里之遥,如何能带你们去寻找自己亲人呢?
所以总督大人念及你们生活不易,特准许我给你们开仓为你们准备了这些粮食,唉……”
事实上,裴济只说给这些流民每人两升米,但石诚被这支流民的行径给深深打动了,特意拿出自家余粮,给他们增加到一人一斗米,好让他们多吃几顿饱饭填腹。
石诚的话,让本燃起希望之火的乞活军再次如泼一盆凉水,满是失望的神情。
“大家不要气馁,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找回自己亲人的,等总督大人解除眼下困境后,再做定夺好么?”石诚见气氛悲凉,不忍心再在他们心口撒盐,只能宽声劝慰着他们。
陈午思索片刻,忽然说道:“石刺史,你是说远东军来进犯对么?这样吧,你收下我们,让我们乞活军去帮总督大人抵御远东军,好么?”
石诚摇摇头:“如果你们真的想帮总督大人的话,就不要给他添乱了,拿了粮食早些离去吧,唉……”
说完,石诚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转身就向城里走去。
在石诚刚转身刹那,身后立马响起一片低声的抽噎,不由让他停下了脚步,闭目深吸一口气后,咬咬牙回身来到陈午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们不要伤心,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好好调养一阵,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帮助你们找回亲人也说不定!”
陈午闻言,擦干眼泪问道:“刺史大人,你说的是真的么?谁能帮我们呢?”
石城说道:“天无绝人之路,你们这样在乎自己的家人,老天一定不会这样绝情的,现在,你们应该好好的活着……”
陈午叹了口气,向陈午鞠了一躬,尔后转身缓缓离去。
……
五月二十二日,上陵边郡……
刘策大军集结之后,立刻对上陵境内各处关隘发起了总攻,直至今日,连续一个月的血战对峙,远东军遭遇了自西进以来,最为顽强的抵抗……
“礌石~放~”
“砰砰砰……”
一处要塞之外,封愁年所部再一次发起了攻势,在大军攻至要塞墙面之际,城头的守军立刻将一块块落石狠狠的砸下,一时间进攻的队伍损失惨重,攻势再一次受挫。
“唉~~”
封愁年望着潮水般退下来的队伍,愤恨的怒喝一声,望着那一座座密密麻麻的关隘险阻,却是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
同样遭受挫折的还有武镇英所部,他们在攻打一处险要木寨之际,被两翼其他山寨夹击杜绝了退路,完全凭借着兵甲之利和远东军强悍的战斗力杀出了重围,避免了更大伤亡。
但面对这些烦不胜烦的壁垒要塞,武镇英也同样是一筹莫展。
夜幕降临,负责进攻的各营将士都回到了营地,无不垂头丧气,对上陵边郡那严密防御工事是恨之入骨。
武镇英说道:“地面被挖了好几道壕沟,攻城器械寸步难行,敌军士气又如此高昂,
真是没想到这个杨顺竟然会这般厉害,我镇字营自问是远东军的盾牌,但这个杨顺似乎更胜我半筹,
他所布置的要塞首尾相顾,错落有致,一方遭袭,其他各塞立马会前来驰援,简直是算无遗策,杨顺,是个将才……”
“老武你就少说几句吧!”封愁年将头盔丢在地上,摸了把光秃秃的头顶,愤恨地说道,“老子现在只想把那杨顺大卸八块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这些时日以来,我补已经折损一千多兄弟了,结果一座坚塞都没打下来……”
张昭通也说道:“我这几日进攻倒是拔掉了几座高处的营寨,但这似乎也没什么用处,掐断不了他们的水源和粮道,
那营寨打下也没任何意义,唉,狗日的杨顺,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陈庆和楚子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几人诉说情形,他们所部皆是起兵为主,根本无法在要塞关卡林立的地段展开攻势。
不过,对于如此严密的防御措施,他们二人也没有信心继续将他们逐一击破。
就在大家为此感到十分气馁的时候,刘策和邬思道来到了他们中间,见大家都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笑着说道:“诸位,你们都是怎么了?”
众人齐齐起身对刘策行以军礼:“见过军督大人……”
刘策按了按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然后坐到他们中间说道:“本军督知道,你们现在受到了些许挫折,但不管这么说,本军督依然希望你们不要放弃!”
封愁年闻言,立马起身说道:“军督大人放心,明日我一定将那些要塞壁垒全部给推倒!”
刘策摇摇头说道:“这一个月打下来,想必诸位也该明白了,硬攻不是办法,只会徒添伤亡,给后勤造成极大负担,
所以本军督打算改变战略,与上陵的敌军打一场消耗战,跟他们比拼一下后勤能力,看看到底谁能耗的过谁!”
“耗?”
众将闻言,齐齐疑惑的问道。
刘策颌眼确认道:“没错,就是耗,杨顺是出了名的善守之将,胡奢又是诡计多谋,二人相辅相成,借助熟悉的地形阻挡我大军步伐,
若无法将敌军引出来进行决斗,怕是还要再折损数万将士的性命也未必能打下这些烦人的要塞和关隘,
所以,本军督的意思,就是跟敌军比拼后勤能力,看看到底是谁先撑不住……”
陈庆闻言说道:“军督大人,此法风险极大,我军目前虽占据五省之地,可这些年却多地干旱,农田颗粒无收,想要后勤辎重补给,主要还是靠远东运输,
上陵虽只有一省之地,但裴家在此经营多年,且这两年未有大的灾情变故,又是守成之战,比拼后勤如何能胜过他们呢?
更别说裴家身后还有世家的鼎力支持啊……”
刘策说道:“陈指挥使说的很对,但是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呢?如今上陵边郡陈兵足足四十万,一旦战事紧急,还会召集更多兵马驻守,
敢问在这种人心惶惶之下,百姓又有多少心情耕耘田地呢?四十万大军的粮饷开销如此之大,我们不好受,那上陵军也必定不比我们好多少,
至于世家支持,也许初时世家会团结一致,对付我远东大军,但时日一久,你们觉得那群唯利是图的世家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实力投入到裴济这个无底洞身上么?
所以,熬吧,只要熬到一方沉不住气,那局势就必然会发生变化,即日起,全军罢战死守,直到敌军主动发起攻势之前,谁都不准主动出击!”
说完这番话,刘策起身离开向自己主帐走去。
一回到帐中,刘策的神情立马阴沉了下来,邬思道立马上前对他说道:“军督大人,按您的吩咐,已经派人去往远东催粮,顺便通知了卫稷卫王爷一起前来了……”
刘策坐回主案前,扶额对着桌上一张描绘精细的上陵边境地图,仔细凝望一阵,尔后闭目说道:“我军中粮草还能撑多久?”
邬思道说道:“预计两月左右,算算时间,应该可以撑到远东各地把粮食送抵……”
“嗯……”
刘策捏了捏自己的鼻沿,睁开眼眸,淡淡地说道:“许文静和韩旷传来消息,黔州各地的官兵有哗变的迹象,塞外的蒙洛人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过几天本军督打算亲自去一趟黔州平定下日益不安的局势,以免影响了与上陵军的战役……”
一零一 皇甫翟请命
……
“军督大人要前往黔州?这恐怕不合适吧?”
听刘策有要离开的意思,邬思道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就怕军督大人离开的话,主营无人镇守恐生变故,尤其刚定下策略与上陵军对峙干耗,
若军督大人不在此镇守弹压的话,就怕时日一久,军中难免会有焦躁情绪蔓延影响先前部署,恕属下直言,此刻离开真的不是最好时机……”
刘策凝眉说道:“本军督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呢?只是黔州若生变故,让胡人趁虚而入,本军督现在就算拿下了上陵又有何意义?
何况,后方不稳,同样会影响前线将士的士气,我们刚到北地不久,还未来的及收获民心,时刻都得堤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相比与前线将士九死一生的血肉之搏,后方的稳定却是更加的重要,所以本军督只能动身去往一趟黔州,把当地军民可能哗变的苗头压下去,
然后稳住玄武关边军,震慑住蠢蠢欲动的蒙洛人,让这里的将士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继续跟敌人对阵,说到底,这是一场博弈之争,
比拼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力量,更是对整体实力的一次重大考验,而且我们绝对不能输!”
“报~启禀军督大人,参谋司皇甫翟求见……”
“让他进来吧……”
对于皇甫翟的忽然求见,刘策和邬思道都感到有些意外。
不一会儿,皇甫翟进入主帐,对着刘策欠身鞠躬:“属下见过军督大人……”
“你来见本军督是谓何事?”刘策问道。
皇甫翟回道:“听闻黔州境内异动连连,属下想请命,替军督大人平息这股潜藏的动乱……”
刘策闻言眉头一皱:“你去?”
皇甫翟点头说道:“请军督大人让属下前去一试,顺便,会将玄武关外开始盘踞的蒙洛危机,也一并解决,能让大军心无旁骛的应付眼前的局势……”
刘策起身来回在帐内踱步,脸上神情很明显是陷在沉思之中。
良久,刘策看向皇甫翟那淡定平静的脸庞:“皇甫先生,你此去需要本军督为你准备些什么?”
皇甫翟说道:“如果军督大人相信属下,就请将锋矢营的军队指挥权暂给叶总司负责,另外,属下无论做什么,在事态结束之前,请都不要过问……”
“你要把叶胤也带上?”刘策闻言眉头一蹙。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属下在军中名望不显,如有叶总司随行,也能省下不少麻烦,请军督大人允诺……”
刘策点点头,对皇甫翟拱手说道:“本军督答应你了,皇甫先生,希望你能尽快平息后方乱局,拜托了……”
皇甫翟欠身回礼:“该说谢的是在下,军督大人,中原子民未来的兴衰全系在你一人身上,
三年时间,在下在您治下未立寸功却领高俸,是时候该尽自己的一份职责,您放心,辽东一行,叶总司所遭受的屈辱,属下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事不宜迟,属下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就先告退了……”
话毕,皇甫翟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帐外,消失在了刘策的眼帘之中。
……
参谋司营帐内,摆放着一座上陵边郡地形沙盘,将敌我双方的位置尽展眼底,那一座座密密麻麻的关隘要塞让远东军的进攻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身为参谋司总司的叶胤,现在正独自一人端坐在主案前,眉弯紧蹙,翻看着临出雁云关前,诸葛稚交给自己的那本《西域彤云志》。
今日他也还是第一次翻阅此书,内中所描述的情形让她压抑的有些难以接受。
“叶总司……”
正在此刻,皇甫翟步入帐中,叶胤默不作声的把书本合上,抬眼冷冷地望着他。
皇甫翟没有理会叶胤脸上的神情变化,直接和她说道:“叶总司,收拾一下行礼,你我即刻动身去往黔州……”
“去黔州干什么?”叶胤不怀好意的问道,“黔州之乱,有军师和韩指挥使负责,参谋司如何能轻易插手,难道不算是逾越么?”
皇甫翟回道:“我已与军督大人商议,替你取得调动锋矢营的权力,形势紧急,等到路上我再和你详细解释,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皇甫翟,谁给你的权力替不才索要军权了?”叶胤横眉冷凝,沉声对皇甫翟说道,“实话告诉不才,你心中又在盘算什么?”
皇甫翟闻言,淡淡地说道:“难道你不愿去么?那我也不逼你,事实上,你去与不去都影响不了局势,毕竟你是一个软弱到让人心痛的人,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留在刘策身边继续接受他的呵护,你和刘策的三年之约也快到期了,敢问这三年你成长到让人满意的地步了么?”
叶胤脸色一凝:“皇甫翟,请你注意说话的分寸!”
皇甫翟面无表情的回道:“怎么?恼羞成怒了对么?所以说你根本就配不上你现在所坐的位置,参谋司总司的位置应该让我来坐才更合适,
因为我比你有用,能替军督府解决眼下所隐藏的危机,只有我能让刘策心无旁骛的继续在这里与上陵裴家死耗,而你呢?在这营帐之中又有何作为?”
“收起你这一套激将之法!”叶胤一甩手中佛珠,指着皇甫翟说道,“皇甫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妨就明说,不用阴阳怪气说一堆令人耳朵起茧的废话……”
皇甫翟说道:“我想干什么,你跟着我去一趟黔州就明白了,总之,我在帐外等你,半个时辰后,不管你来或不来,我都会动身前往黔州……”
说完,皇甫翟转身走出帐外。
“慢着!”
皇甫翟前脚刚踏出帐口,叶胤立时叫住了他,拿起那本翻阅的《西域彤云志》,问道:“皇甫翟,我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殷末微?”
皇甫翟回头,凝望着叶胤那冷若冰霜的脸孔,扫了眼她手中的那本书,神情淡定的吐出两个字:
“不是……”
不等叶胤开口,皇甫翟已经飘然步出了帐外。
叶胤坐回主案前,放下书籍,陷入凝思之中,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眼眸一丝坚定闪过,尔后起身一甩手腕佛珠,大步向帐外走去。
……
上陵边郡,正中一座最为庞大的要塞内,杨顺肃立在城头,凝望着要塞内士兵萎靡的气势,心情同样十分沉重。
连续一个多月的死守,上陵军同样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虽然他们守住各处要塞驰道,没让远东军逾越雷池半步,可那一次次排山倒海的攻势每一次都是守的小心翼翼,神经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加上仓促领兵,许多要寨还未加固,只能是边御敌边让民夫加紧修筑工事。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守军士卒也是精疲力尽,虽然将敌军抵挡在边郡之外,可对军民的心理素质也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不能让远东军有半点可趁之机……”
杨顺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辜负裴济对自己的信任,就算是舍下这条命也要把刘策和他麾下虎狼之师阻挡在上陵边郡之外。
这时,身为副将的胡奢来到杨顺身边说道:“将军,要塞各处守将命人催要粮饷和伤药,该如何回复他们?”
杨顺说道:“让他们回去通告各营主将,就说本将军已经命人前去向总督大人禀明实情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药材和粮食定会送达各部,让他们再坚持几天……”
胡奢点了点头,随杨顺一道望着底下的士兵,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杨将军,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远东军一直不退,难道我们就要一直在此死守么?
四十万士兵,外加百万民夫,每日所需消耗的粮草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我们真的能撑下去么?”
杨顺说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呢?但远东军现在气盛,从他们这些时日的攻势来看,根本就没有气竭的迹象,现在展开决战,我敢说上陵军毫无半点胜算……”
胡奢说道:“就怕是总督大人不理解杨将军的苦心,临了怕是又要变卦,末将前去召集民夫时曾听闻,总督大人有与刘策趁胜求和的意思……”
“休要在背后说总督大人的坏话……”杨顺阻止胡奢继续说下去,“我等受总督大人重托,以庶民之身统领上陵三军抵御外敌,
当以满腔热血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如何能怀疑总督大人一片用心呢?这番话若传到军中你就不怕影响士气么?”
胡奢拱手认错,小声说道:“杨将军,不是末将想说这话,只是清河城内现在流传着不少关于将军您的话题,
各大世家早就对将军统领三军为帅之举极为不满,好几次都联名要罢黜你的帅位,只不过都被狄先生给挡了下来,若再无新的建述,怕是对你极为不利……”
“既然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杨顺满不在乎,“我杨顺对总督大人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相信总督大人也必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唉,你就是太过耿直,就怕那些早已对你不满的人会从中作梗,让你今日的付出,全部毁于一旦……”胡奢极其无奈的说道。
杨顺手一扬:“只要能顶住远东大军进犯,不辜负总督大人所托,就算身死又有何妨?待让刘策退兵之时,定教那些鼠辈全部闭嘴!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多想,时刻注意远东军动向就可以了……”
说完,杨顺大步走下城墙,向要塞大门走去,留下胡奢一人在原地不停摇头。
一零二 铁索横江
……
五月二十六日,上陵总督府内……
“总督大人,杨将军命人送来催要军饷的驰报……”
“知道了,本督已经命人给他送去了,四十万石粮草也该再撑上一两月了吧……”
裴济挥手止住通传的话,坐在主案前,舒展了一下双臂,将他遣退了下去,随后把目光瞥向坐在一旁的狄安。
“狄先生,虽然杨顺挡住了远东军的步伐,但再这么长此以往下去,终归也不是办法,囤仓的粮食日益减少,药材也开始紧张,若刘策还不肯退,当如何是好?”
狄安回道:“总督大人,请相信杨顺将军,他心中定有退敌之策,这些时日,属下已经得知,远东军已停止进攻,
在边郡处与杨将军展开对峙之态,相信用不了多久,刘策定会知难而退,引军退出涿州,
介时我们就有筹码与军督府方面好好谈妥条件,逼他从此以后不得再犯我上陵疆界……”
“嗯……”听了狄安的话,裴济不停点头,“那就再与刘策周旋数日,等他人困马乏之际再进行和谈,大不了,涿州以东的四省全部由刘策统辖,这样他应该十分满意了吧……”
狄安拱手说道:“总督大人明鉴……”
事实上,上陵方面从上都下,都十分有自知之明,那就是论军事对决,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远东军相提并论的,唯有借助防御工事打平,获得足够谈判的筹码才是眼下最实际的策略。
但,刘策雄心勃勃,会轻易放弃攻打上陵么?这一点裴济心中一点都没底,只能把希望都暂时寄托在杨顺身上。
……
远东军,刘策主帐内……
“军中情况如何了?”刘策翻阅着文册,沉声问道。
帐中的武镇英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军中将士们很不理解,纷纷对忽然停止发动攻势颇有微词,除此之外,倒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刘策颌了下双眼:“武指挥使,辛苦你了,暂且先退下吧……”
“末将告退……”
武镇英拱手作揖,缓缓退出了帐外。
等人离开后,刘策对邬思道问道:“邬幕丞,接下来你说说该如何为好,趁这段与上陵对峙的时间,又该做些什么呢?”
邬思道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以为可以趁这段时间命人设法潜入上陵境内,
制造谣言给总督府施加压力,要知道杨顺是庶民出身,以裴济的风格要对他一点都不防范那是不可能的……”
刘策笑着说道:“不错,本军督也正有此意,既然这杨顺性格如此稳重,从正面应对不易,那索性就想办法将他换下,就让情报司的人去执行这项任务吧……”
邬思道恭敬地拱手退下,很快帐内就只剩刘策一人了……
他起身回头望着屏风上所挂的涿州地图,上面用红点密密麻麻标出了诸多受灾地区,眉头不由皱的更紧。
涿州去年大旱,元气至今未能恢复过来,如今想在这一片立足,这民心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赈济的粮食已经发下,并让百姓努力开通河渠,尽力恢复耕耘,以减少军督府的负担。
可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想在今年见到显著效果那是不可能了,也就是说今年的涿州各地都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其他几省除了隶元之外,也都指望不上。
这个辎重包袱,就只能由远东来负责,可无奈战线又拉的太长,物资运送也是极为不易。
一想到这些,刘策是心乱如麻,眼下军中粮草充足,但以目前这架势,数个月内这场战争根本就无法顺利结束,一旦军中缺粮,这二十多万前线的军队该怎么办?
就地取粮?问题是百姓家中也没多余粮食了,再征粮食的话,他们还会有活路么?
所以这个难题,还是得自己来解决,也必须由自己来解决,这是一个合格统治者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甩去脑海一堆要解决的烦恼后,刘策的心绪又飘到了远东方向:“也不知道远东运送的第一批粮草到哪里了,算算日子也该启程了吧?”
……
六月初三,白罗江,江面之上,大大小小数千艘运送粮草的船只停泊在江水中央,停止了继续前进。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不走了?”
见船尾抛下石锚,奉刘策之命前往涿州的卫稷,立马叫过负责走水路运送粮饷的主官扈清大声质问道。
扈清拱手说道:“启禀王爷,前方河道被人用十三道铁锁横江,如若船队硬闯,必会侧翻啊……”
“什么人如此大胆,连远东的船只都敢阻拦?难道他们都不怕死么?”卫稷闻言,极其不满的说道。
扈清回道:“回禀王爷,据属下所知,拦住我们的是泰州总督,古肇良的下属,他们这么做,怕是有意为之……”
“我x他x的……”卫稷闻言,当即破口大骂一声,“本王还以为谁这么大胆,敢情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古肇良人呢?本王看他是胆子发育了……”
扈清忙劝道:“王爷且息怒,属下已经命人前去交涉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卫稷闻言,这才压下心头怒火,对扈清说道:“赶紧的,延误了运送粮草的大事,军督大人问罪下来,谁担待的起?”
扈清抱拳说道:“请王爷先回船舱休息,等交涉有结果了,属下一定第一时间告之王爷……”
卫稷点了点头,一甩袖子进入了船舱……
船舱内,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舱座前摇着折扇喝着美酒。见卫稷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拿起酒杯对他晃了晃问道:
“王爷,小爷听你在外面发好大的脾气,有谁惹你了,告诉小爷,小爷我好替你出出气……”
卫稷甩甩手,做到他侧面,拿起酒杯一口泯下,咂了咂嘴说道:“行了,这事告诉你也没啥用,
你也帮不上忙,这次带你前去涿州,都是秦先生所托让你见见世面,也好把你那痞气给磨平了……”
这年轻人自然就是秦馥,此次随行是受了秦墨嘱托路上磨练一番,回来也好给他一份正经的差事。
秦馥说道:“就当是闲聊,纵使小爷我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听你发泄一下,总比王爷一人生闷气的好啊……”
卫稷点了点头,觉得秦馥所言很有道理,于是就把船队被古肇良给截停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秦馥听完,把喝空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哼一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古肇良难道认不清局势么?连军督府的船队都敢阻拦,谁给他的这么大胆子?”
卫稷附和道:“就是,本王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东西,你说本王气不气?”
秦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仔细想了想,对卫稷说道:“王爷,依小爷我看,这古肇良十有**是早有预谋,
否则也不会在江面上连着横起十三条铁链阻碍我大军前进,如果小爷我所料不差,那前去交涉的人必定无果而返……”
卫稷闻言眉头紧蹙,小声对秦馥问道:“你说的可有什么依据?”
秦馥倒了杯酒说道:“依据?王爷,小爷我以前可是干过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接触的士绅也不计其数,这种把戏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信咱就在这里等着,小爷我敢说他们一定会给封锁江面找理由搪塞我们……”
话音刚落,扈清就一脸沮丧的回到船舱对卫稷说道:“王爷,前去交涉的人回来了,他们说前方江面为缉拿贩私盐的水帮,所以近来数月都会封锁江面,禁止任何船只过境……”
“笑话,我们这样子像是贩卖私盐的么?”卫稷当即大怒,“还有缉拿私盐用得着十三条铁链连着一起么?这分明是有意胡诌,不让我们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见卫稷胖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扈清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倒是秦馥悄悄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其先出去。
等扈清离开后,秦馥跟卫稷说道:“王爷,小爷我虽然不懂行军布阵之道,但也懂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的道理,如果我们任由古肇良的人继续在这里拖延时间,怕是军督大人那边不好交代啊……”
“那你说怎么办?”卫稷摊开双手说道,“难道让本王亲自把那一条条铁链扳断么?”
秦馥说道:“王爷不要激动,先想想您现在是什么身份?”
卫稷不假思索的说道:“外交正使啊,又不是军务大臣,如果本王是军务大臣,现在立马回远东调一支大军来把古肇良这王八蛋给剿了!”
秦馥笑了笑:“王爷,军督大人命你为外交正使的用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就是为了收拾眼下这种局面啊……”
卫稷一怔,仔细回味着秦馥的话,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道理,看样子还得本王亲自跑一趟泰州的墨阳城,和古肇良交涉一番……”
秦馥点了点头,给卫稷满了一杯酒说道:“王爷这么想就对了,好在墨阳离岸边也就三日路程,就让小爷我陪王爷走一趟吧……”
卫稷闻言,双眼眯成一条黑线,笑着说道:“那敢情好啊,正好本王要考验考验你小子的临场交涉能力,如果能成事,等回去也好介绍你去外涉司给本王打下手……”
秦馥立刻举起酒杯对卫稷说道:“那就多谢王爷抬爱了,不过在陪王爷去墨阳之前,还请王爷多传小爷一些与人交涉心得,也免得到时出丑丢人啊……”
“好说好说,咱俩还客套什么……”卫稷笑着将酒杯碰到秦馥所举的酒杯上,然后色眯眯的说道,“早就听闻古肇良的亡嫂颇有几分姿色,正好借此机会一睹芳容,嘿嘿嘿……”
一零三 强势交涉
……
六月初七,墨阳城迎来了卫稷和秦馥这两个不速之客……
二人自那日商定要和古肇良“说道说道”后,当即二话不说,让人驾着小船靠了南岸。
以卫稷的身份,那些沿岸守卫的士兵自然是不敢阻拦的,在卫稷极其嚣张的甩出王爷身份的金牌后,自然而然的乖乖给他们让了道,屁都不敢放一个。
于是这两个混世太保就有恃无恐的来到了泰州首府,墨阳城内……
“啧啧啧,瞧见没有,那卖布的女子姿态,那身段那脸蛋,真是让男人见了都直流口水啊,
咦,再看那里坐着那女的,这衣衫穿的如此单薄,肤色却是如此白嫩,身态又那么丰腴,铁定就是个招花引蝶的主儿,
不如本王和你打个赌,你给本王一些钱,本王今晚就把她拿下,信不信?敢不敢,嗯?”
自进入城中开始,卫稷的眼睛就一直在街道上路过的女子身上流转,不时和身边的秦馥评头论足,这口水也都快流下来了。
相比与北地战火连天的景象,临近京畿的泰州却依旧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秦馥甩着手中折扇,听着卫稷不堪入耳的话语,双眼却一直在四周打量,在发现街角各处都有衣衫褴褛,身体销售的百姓时,不由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古肇良治下,也和他处各省相同,都是一个不识百姓疾苦的地方!”
卫稷被扰了兴致,拿手中的扇子拱了拱秦馥,小声说道:“少感慨一些吧,你当这是汉陵侯治下啊?告诉你,全天下南北各省都差不多,你真要见的话,怕是把眼睛看瞎都看不完,走吧,总督府也快到了。”
秦馥点点头,一展折扇,三步一摇,缓缓向总督府走去。
临近总督府时,卫稷小声跟秦馥说道:“待会儿见了古肇良你也无需紧张,一切就按本王和你说的去做,记住,风度虽然重要,但气势也不能丢,其他就见机行事,明白了么?”
秦馥一手折扇,淡定的说道:“王爷放心,这种小场面小爷知道如何进退!”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总督府大门前……
望着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总督府,连门前的台阶和麒麟都是用珍贵的青玉石材铺砌的,卫稷和秦馥登时眼神一寒。
“妈的,这姓古的如此嚣张,区区总督衙门居然敢铺砌麒麟,分明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卫稷贪婪的抚摸着其中一座麒麟石象,嘴里不住的念念有词。
而秦馥却是对此不屑一顾:“一看就是个暴发户心态,区区一个总督府门面就造的这般豪华,定是国之蛀虫无疑!”
卫稷收拾了一下衣冠,愤恨地说道:“好了,该去找那古肇良好好谈一谈了,本王倒想问问他,为何在江面河道上横锁铁链阻我等去路,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嗯!”
秦馥应了一声,和卫稷一道,大步踏上了青玉石阶。
“站住!干什么的?”
然而,刚走上前两步,就有两名手持长枪的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卫稷当即脸色一黑,指着二人说道:“放肆,本王你们都敢拦?胆子发育了是么?还不让古肇良出来迎驾,否则本王要干他兄嫂……啊,不是,要抄他全家!”
两名侍卫闻言,心中一惊,相互间望了一眼,只觉这个胖子态度十分蛮横,又敢直呼总督大人名讳,要么确有来头,要么就是个疯子。
于是,其中一名侍卫对卫稷说道:“既然要见我们总督大人,那可有拜访的帖子?”
卫稷大吼道:“笑话,本王是当朝新君的皇叔,见古肇良这王八蛋还要什么请帖?他算什么东西!你们两个赶紧把路给本王让开!否则本王发飙要灭你们九族!听明白了没有?!”
侍卫被卫稷的气势震的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喉结翻滚了一下,最后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知是王爷驾到,万望恕罪,卑职这就去禀报总督大人,还请王爷在此稍待……”
卫稷手一甩,眼一闭:“还不快去,大热天的,你们不要让本王多等!本王要是中暑了,你们担待的起么?”
侍卫点头哈腰,和边上另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然后连滚带爬的前去禀报古肇良了。
秦馥则凑到卫稷耳边小声说道:“王爷,你不是说要讲风度么?你刚才那样子何来风度之说?”
卫稷侧头回道:“你懂个屁,对这几个下人要什么风度?风度是用在交涉上的,等会儿见了古肇良,本王自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皇家风度……”
秦馥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展开折扇犹自轻摇起来。
约一刻钟功夫,那侍卫满头大汗的回到卫稷、秦馥跟前,拱手说道:“王爷,总督大人有请……”
“哼……”
卫稷轻哼一声,正要和秦馥一道麦向总督府大门之际,侍卫却拦住了秦馥说道:“总督大人只允许王爷进去,你不准进去……”
话音一落,卫稷收起折扇,将扇柄重重拍向侍卫脑袋,大声说道:“这是本王的朋友,你敢把他留在外面?是不是看不起本王想人头落地啊?”
“不,不是的,是总督……”
“督个屁啊,小小泰州总督本王会放在眼里么?赶紧给本王让开,否则本王冲冠一怒,整座墨阳城血流成河,你想看到这一幕么,嗯?”
就这样,侍卫眼睁睁看着卫稷带着秦馥大摇大摆的走入了总督府内……
总督府大厅内,古肇得知卫稷到来后,立刻收拾了桌前一堆文案,尔后又对自己亲信的家丁说道:“送往上陵的十二万石粮饷都出发了么?”
家丁拱手说道:“总督大人请放心,估摸这会儿粮车已经到了腾州地界了……”
古肇良放心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这怀王估摸着定是为封锁江面的事而来,你马上命人送信去往上陵,让裴济放心,本督定会全力拖延他们的……”
家丁闻言,立马应声从后门离去了。
家丁刚离开,卫稷和秦馥就大摇大摆的步入了府厅之中,古肇良当即起身拱手想要行礼,不想卫稷率先开口了:“古总督,你好大的架子啊,本王来你府上做客,却让你的狗百般刁难,真是气煞我也!”
古肇良闻言,心中一阵不快,但还是装出一副孙子的态度,对卫稷是既赔笑又作揖:
“王爷息怒,都是卑职照顾不周,惹恼了王爷您,王爷快快入座,来人,上茶……”
等主客落座,茶水奉上之后,古肇良笑着说道:“敢问王爷,您今日大驾光临,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议?不妨开门见山吧,卑职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
卫稷端起茶碗,翘着二郎腿,笑着问道:“怎么?古总督,这本王刚来你府上,才坐下你就迫不及待想下逐客令?是不是心瞒着本王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古肇良轻哼一声,一脸无所谓的说道:“王爷想多了,本督哪有什么事会隐瞒您啊,本王是真的有公务要处理,若现在无要紧事,
那本督就不奉陪了,我会吩咐下人给王爷您安排住宿先休息一段时日,等本督忙完了再与您促膝长谈,先告辞了……”
说完,古肇良起身就要离开,完全不给卫稷半点面子。
“哈哈哈,王爷,看样子这位古大人是真的不怕死,亏你还说古总督是明事理之人,不会做出自取灭亡之举,可今日一见,小爷我觉得这位王爷当真是可笑的很啊……”
秦馥戏谑的笑声,让半只脚已踏出门槛的古肇良硬生生给收了回来,转头一脸疑惑的瞪着秦馥,颌眼沉声问道:“你又是何人?方才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秦馥摇着折扇瞥了古肇良一眼,继而说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凭总督大人方才这番态度,就已经为我远东军直取你泰州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古肇良双眼一冷,指着秦馥说道:“把话给本督说清楚,远东军想对我泰州动武?”
卫稷很快反应过来,当即一拍茶几,大声说道:“没错,我远东早已垂涎你泰州之地许久,本王今日来你府上本意是想与你合作,让泰州免遭兵燹之祸,
然本王观古总督这态度,看样子也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就凭你在白罗江面上铁锁横江的举措,还是准备好迎接我远东百万大军南下的怒火吧!”
话毕,卫稷和秦馥起身作势离开,古肇良见此,却不屑地说道:“王爷,你休要吓唬本督,远东与我泰州隔着白罗江,你远东军如何能南下呢?
更何况刘策与裴济正在上陵交火,他会冒着两路开战的风险么?”
“哈哈哈……”秦馥闻言大笑三声,摇着头说道,“你这总督真是白当了,区区一条白罗江能困的住我远东军么?看看现在江面上停着多少船只,你自己去数数看就知道了!
还有,两面开战?你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就你泰州一隅之地,不足两千万的人丁,也配让远东军重视么?打你就跟打条狗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卫稷接上话,神气的说道:“没错,区区泰州何劳费心,从远州出江顺流直下不过七八日功夫到你泰州江域,
不是本王看不起你放在江边的那些虾兵蟹将,对付他们这些人,五千远东精锐就能杀的他们片甲不存!”
不等古肇良出口,秦馥一甩折扇,嘴角扬起一道弧线:“到时大军一到,寸草不生,你泰州治下烽火不断,永无安宁!”
卫稷接着说道:“等杀入泰州,男杀女奸,放火焚城,良田覆盐,让泰州从此变成一片地狱焦土,永无生机,古总督,
本王劝你还是赶紧跑吧,逃的越远越好,本王这就让白罗江上的辎重船只撤回远东,不过下一次船上运来的可是手持利器的精甲之士了,望古总督做好准备啊!”
一零四 欺人太甚
……
卫稷和秦馥一番精湛的演技登时让古肇良有些不知所措,他脑海里飞快的思考起远东军南下的可行性。
按卫稷和秦馥所言,的确,泰州离远东确实太近了,也就隔了一条河,若真因此得罪了军督府,引远东军南下泰州的话,自己所部人马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他们靠岸的。
可是,刘策正在前线与上陵的裴济打的难分难解,真的有多余的精力回过头来对付自己么?
思索至此,古肇良还是不敢那自己根基去赌远东军是否会渡江南下,于是忙唤住正准备离开的卫稷和秦馥:“王爷请留步,方才是本督失礼了,还请入座仔细一叙……”
秦馥和卫稷互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透出一股阴谋得逞的气息,然后满脸嚣张的坐回自己位置上。
待二人入座之后,古肇良试探性的问道:“王爷,远东方面真的打算要与我泰州为敌么?本督与军督大人素无瓜葛,他没有理由如此敌视吧?”
卫稷笑道:“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有了,白罗江泰州隘口那十三条铁索就是最好的出兵借口……”
古肇良忙道:“王爷不要误会,那是纯粹为了对付**和私盐贩子所备的,绝对不是故意针对远东军督府的,还望王爷务必明鉴啊……”
秦馥说道:“可笑,你当小爷我是三岁孩童不成?缉捕私盐贩子和**为何不动用水师,却要封锁江面禁止船只通行?
小爷我在远东可从未听闻有这种对付水贼的方式,我看是分明就想阻止我船只西进运粮!”
古肇良回道:“诸位有所不知,近来**日益猖獗,我泰州缉捕船只不足,水师也是久未操练,这才出此下策以铁索拒之啊……”
卫稷窃笑一声:“那倒是巧的很呐,偏偏等远东船只要通过时,私盐贩子和水贼倒是一股脑都出来了,之前怎么从未听闻过呢?
看来这私盐贩子和水贼也忒会挑时候,硬是要跟军督府作对啊,啧啧啧……”
听闻卫稷戏谑的话语,古肇良心中惴惴不安,他现在可以从卫稷、秦馥二人的态度上,基本认定了远东军是对泰州怀有浓烈敌意的。
秦馥见古肇良不说话,一展折扇轻摇着说道:“古总督,小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话说出来就怕是要撕破脸皮了,
现在你立刻把那些铁链解开,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也不会跟军督大人提起,若继续执迷不悟的话,那这后果你就请自负吧!”
古肇良还在犹豫不决,卫稷又给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如果古总督非要继续清缴水贼的话,那本王也不为难你,大不了咱把船靠在北岸走陆路而已,
但是等见到军督大人后,本王会直接和军督大人禀明,泰州古肇良意图谋反,请他暂停对上陵的攻势,立刻先行平叛!”
古肇良闻言大惊:“王爷,本督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你怎可颠倒黑白,毁我声誉?”
卫稷冷笑一声:“古总督,军督大人现在可是朝廷册封的北地八省最高军政指挥使,你敢拦他的船不是意图谋反又是什么?”
“我……”
古肇良一时语塞,卫稷咽的是说不出话来。
秦馥摇着扇子自言自语说道:“冀州、远州、幽州、定州、流州、燕州、义州,再加上北地已经控制的五州,姑且不去算东部草原的朔州,
敢问以十二州之地,两亿六千万人丁对付一个小小的泰州,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不过没关系,小爷我喜欢的就是倚强凌弱,就是喜欢看覆巢之下,百城哀伤的画面!”
古肇良后背衣衫已经完全湿透了,被秦馥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刘策的实力变的如此庞大。
现在的刘策麾下已经有了这么广袤的土地和人口,绝对不是自己这个泰州小小的两千万都不足的人定可以较量的,若刘策真的把目光瞄准自己,自己怕是还未来得及把求援信送到其他世家手中,就已经兵败身亡了。
抚摸了把额头的汗滴,古肇良态度立马来了一个180°大转变,对卫稷是连连作揖:
“请王爷务必相信本督绝对没有为难军督府的意思,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本督这就命人去解开铁索,放远东的船只过江……”
“那这些时日耽误的时辰怎么算?”卫稷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
古肇良点头说道:“王爷您说怎么办,本督就怎么办,只求王爷能在军督大人跟前替本督美言几句。”
“这可是你说的哦……”卫稷露出一脸猥琐的表情,战术后仰一下,抬手说道,“本王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这银子呢,先补偿个几百万两就行了,多了也没啥用,
再就是听闻兄嫂颇通音律,正巧本王最近对音律舞术颇有研究,想与其共舞一曲,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什么?让兄嫂陪您共舞?王爷,请您自重!”
古肇良闻言,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震惊的对卫稷说道。
索要金银他忍了,但兄嫂甘氏可是自己亡兄生前最疼爱的贵妾,自己又对她十分尊重,岂能出来跟一个陌生男人翩翩起舞,这不是有失体统么?
卫稷见此,冷笑一声:“既然古总督不愿意,那就当本王没来过,这铁索你也不用麻烦派人去解了,接着横在那吧,到时让大家都看看,泰州的古总督到底有多威风!”
话毕,卫稷拿起折扇,冲秦馥潇洒的做了个挥手的姿势:“走吧……”
“且慢,请容我与兄嫂商议一下,王爷请稍待……”
经过之前秦馥、卫稷的威胁恐吓,古肇良还是决定暂时忍一时屈辱免遭兵燹之祸,于是决定去求自己兄嫂能满足卫稷的愿望。
其实仔细一想,卫稷的要求还真不算过分,只是跳一支舞而已,并没有过多逾越之礼,况且自己兄嫂本身也是好舞之人,介时在府厅众人之下齐舞,也不怕卫稷图谋不轨。
见古肇良离去,秦馥小声问道:“王爷,你这未免也有些过分了,让人兄嫂陪你跳舞,这不是当面在羞辱那姓古一家么?”
卫稷笑着说道:“所以说你还年轻,如果方才古肇良说同意解开锁链,我们就离开的话,他未必就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只要再强势一点,让他为难一些,反而会乖乖听话,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这就叫杀人诛心!”
秦馥点了点头:“王爷所言有理,小爷我对这交涉之道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卫稷闻言笑着说道:“本王看你这小子也是块可造之材,不如随本王学习下纵横之道如何?”
秦馥一收折扇:“那么敢问王爷,您身为纵横门徒,又是师出何人呢?”
卫稷笑道:“王诩……”
秦馥摇摇头:“未曾听闻,不知王爷又是跟这位王大师学了多久呢?”
卫稷笑道:“半个月……”
秦馥:“……”
卫稷忙道:“别用那眼神看着本王啊,本王天纵奇才,半个月就出师了……”
秦馥窃笑一声,一语道出了卫稷的心思:“王爷,您能不能要点脸,傻子都知道,您分明是被逐出师门了而已,真当小爷我会信你的话么?”
卫稷被点破真相后,依旧是面不改色:“多的也就不说了,总之等跳完舞,拿到银钱后,立刻动身回到船上去……”
秦馥冷笑一声:“王爷,我看你是在贪图那甘氏的美色吧,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卫稷忙辩解道:“胡说什么,本王追求的只是单纯的艺术,岂可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本王,本王只愿为艺术献身……”
“切……”
对于卫稷的解释,秦馥只是表示嗤之以鼻的一声轻笑。
……
六月初九,皇甫翟和叶胤一行十余人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黔州地界,在经过初步打听之后,才知道黔州各地地方守军哗变已经被许文静给平息了。
叶胤捻动了一下手中佛珠,望了眼身边的皇甫翟,面带嘲讽的说了句:“看样子我们这趟是白跑了,一切都已经被军师给平息了……”
皇甫翟却说道:“这一切本就在预料之中,许文静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还是自尽算了,我们来黔州的目的本就不是为那些叛军来的……”
叶胤闻言眉弯一凝:“皇甫翟,你又在盘算什么?”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我在盘算什么这并不重要,因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我们必须加快脚程,在许文静决定给那些叛军定罪之前阻止他……”
叶胤略带一丝不解:“那些叛军本就该受军法定罪,为何要去救他们?”
皇甫翟说道:“因为他们有用……”
“有何用?”叶胤语气一冷,“不才没功夫和你打哑谜,把你心中所想的最好全盘说出来与我知晓!”
皇甫翟侧头望了叶胤一眼,深邃的瞳孔中不带一丝情感。
良久,他舒雅的声线响起:“你现在还不配知晓,你要做的就是只需全程在一旁观看,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凭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参与!”
叶胤双眼一敛,紧紧握住了手中那串玉佛珠,跟着皇甫翟一起向威远城郊外关押叛军的营寨走去。
“我的局,已经到终点了,接下来,该来一个完美的收尾……”
皇甫翟抬眼望向半空,趁无人注视之际,脸上浮现了一抹惬意的笑容。
“老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认输么?一次又一次,我败你已经败的习惯了,我知道你这次肯定会又来阻止我,不过无所谓,多败你一次又有何妨!”
一零五 **
……
威远城郊外,一座偌大的石砌堡垒内,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手持利刃,一脸严肃的镇守在堡垒之外。在他们对面,由无数当地百姓,正翘首盼着等候堡垒之内会有新的消息传出。
而在堡垒之内,却是人声鼎沸,喧嚣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形势似乎变的十分严峻……
堡垒不远处,许文静正急匆匆的向内走去,边上随行的除了军法处的酷吏和左朔之外,另就是韩旷本人了。
韩旷边走边跟许文静说道:“军师,足足四万乱兵都已集结在此大营,但他们所犯之过都必须逐个清查才能最后定罪,
怕是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无法结案,所以末将建议,还是处置一批带头的,其他就从轻发落如何?”
许文静摇头说道:“不行,军督大人最为重法,对这些肆意破坏百姓安宁之徒定不能予以轻饶,重罪者自然要处以极刑,但余者也同样不能轻饶,因为他们是兵,不是匪!”
韩旷回道:“军师的意思末将自然明白,但现在玄武关外不下二十万蒙洛大军集结,此时若对这群叛军严加处置,就怕会引起军心不稳啊……”
来到军营大门前,许文静停下脚步,侧转身望着韩旷说道:“正是因为异族大军兵临城下,我等更要彰显军法无情,
好让将士们明白自己使命是保家卫国,不能退缩,若轻易放过那些触犯军法的乱兵,谁还会有勇气继续死守御敌?所以,对待这些兵囚,绝对不能姑息!”
话毕,许文静推开了营门,那震耳欲聋的喧嚣之声,令许文静和韩旷都本能的扶额晃了晃脑袋。
来到台前,望着底下兵囚齐声呐喊谩骂的情形,许文静双眼变的更加阴沉了。
“把孙二虎给我带上来……”
一名军法处官吏一声大吼,紧接着几名士兵从黑压压的人群中带出一个手脚带着镣铐,三十四五岁,满面虬髯的魁梧汉子。
孙二虎脸面朝天,姿态嚣张,压根不把这些军法处的人放在眼中。
等孙二虎被带到军法处审讯官吏跟前后,他极其挑衅的伸出手上镣铐,对军法处的人说道:“这抓也抓了,关也关了,老子觉得这事儿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把我们都给放了?”
“孙二虎!你给我严肃点!”负责审讯的官吏一拍桌子,大声厉喝道,“你所犯罪状条条触目惊心,还想指望我们放了你?别再痴人说梦了!”
孙二虎咧嘴不屑的一笑:“几位大人,我不知道犯了啥罪,你跟我们说道说道如何?”
几名官吏见孙二虎如此嚣张的态度,气的是胸膛不停起伏,为首的审讯官吏忍不住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孙二虎鼻子大声嘶吼道:
“孙二虎,你身为地方军官,却以拖欠饷银为借口聚众闹事,带兵祸害了你所属之地方圆数十里的村落庄园,还敢说你没罪?”
不想,孙二虎闻言,却摊开手全然不在乎:“我当啥事呢,原来是这档子情况啊?这很正常啊,当兵的吃饷,既然你们不发饷银,那我们就只好自己想法子,难不成想让我们饿死啊?”
“放肆!”军法官大声吼道:“饷银在军督大人抵达黔州之时就已经如数发放到你们每一人手中了,往年章家寿积欠你们的半年饷银也一并付清了,你们还敢以此为借口哗变,搞的黔州各地鸡犬不宁?”
孙二虎说道:“大人,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拖欠的半年饷银要是拿去放高利贷能赚多少利息知道么?这半年来我可亏大了,当然得想法子给把损失弥补回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军法处的官吏闻言气的是浑身发抖,左侧一员审讯的官吏指着孙二虎颤声说道:
“那些村落庄园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你却为了所谓自己的损失,居然敢对他们下毒手?
赵家的闺女刚满十六,本来都要嫁人了,你们这群畜生却将她活活糟蹋至死,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愧疚么?”
孙二虎闻言,冷笑一声,犹自说道:“愧疚?那赵大的闺女指不定死之前有多快活呢,咱十来号人可是让她尝尽了各种新郎的滋味,不比他要嫁的那个废物男人强的多?”
“你简直是畜生不如!”审讯的官吏咆哮一声,尔后对两名士兵说道,“给我把这纵火屠村、奸**孺的凶手给我雅下去斩首示众!”
孙二虎闻言,顿时有些慌了神,在被士兵架起的空荡大声呼喊起来:“你们凭什么要砍我头?不就玩了几个女人,杀了几个不知好歹的村民么?老子不服!
弟兄们啊,这些远东来的蛮子要把咱兄弟们都赶尽杀绝啊,索性跟他们拼了吧……”
“嗷嗷嗷……”
孙二虎的话,立马带起兵囚一片惊呼呐喊,偌大的堡垒之内也大有产生哗变的危险。
许文静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等见事态就要失去控制的时候,正准备上前之际,忽然从另一个堡垒入口处,挤进来百十个男女百姓。
这些男女都是关押在堡垒军营内乱兵的亲人,有妻儿也有父母,他们隔着栏栅泪流满面大声呼唤着自己血亲的名字。
“孩子,我的孩子啊~”
“爹,娘,救我啊,这些外地来的要杀我啊~”
“爹,孩儿不孝,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以后多保重自己啊……”
“不,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走了叫娘怎么活啊……”
“大人,求你放了他们吧,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兵囚和亲人之间流着泪相互问候着,宛若一副生离死别的情形。
这一下,让许文静也心下犯难了,下令将他们全部处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善后的问题。
一旦这些乱兵依法处置后,必会引起死者家属不满,会给黔州造成极大的不安因素。
可若就此放过他们,那些被乱兵所害的百姓又该怎么交代?同时岂不是告诉世人,军督府的律法就是一个笑话么?同样给黔州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隐患。
左思右想之下,许文静唤过军法处的审判官吏,在他们耳边小声嘀咕道:“暂且停止审讯,将他们全看押起来,等日后再议……”
军法处吏员点了点头,连忙宣布暂停审判,先命人把兵囚押送回了牢房之内,等候下一次再行发落……
当许文静和韩旷返回威远城总督府的时候,叶胤和皇甫翟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二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见到皇甫翟和叶胤二人,许文静心头一紧,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叶胤刚想解释,皇甫翟抢先一步开口对许文静说道:“军师,闲话省下,我现在只想问一句,那四万哗变的地方官兵可否还活着?”
许文静微微一愣,凝眉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皇甫翟当即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可以安心了,说明这四万人眼下还未有生命之忧。”
“皇甫翟,你到底要干什么?”许文静被皇甫翟的态度惹得心头火起,厉声对他质问道,“请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皇甫翟从怀中取出文册丢到许文静手中:“从现在起,这四万哗变军士的生死全部由我处置,军师无需过问,
另外,叶总司现在拥有对锋矢营一万八千军士的调动权,玄武关外的蒙洛人的危机我也会最快速度弥平,
军师暂且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在下会一次性把黔州的事务处理的妥妥当当!”
“就凭你?”许文静看完手中文册内容,露出一脸狐疑的态度对皇甫翟说道,“你可知道,眼下黔州局势有多紧张么?”
皇甫翟道:“请军师无需挂怀,接下来的事在下会全盘接手,事不宜迟,在下先去军营一观,告辞……”
说完,许文静大不走出总督府,叶胤见此,像许文静微微一欠身,紧跟皇甫翟而去。
“皇,甫,翟!”
看着皇甫翟淡然离去的背影,许文静喉咙中发出一阵极其愤怒的声响,如同一头蛰伏的雄狮一般。
但很快,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却又释然了:“也好,那些乱兵的难题就都交你去烦恼,本军师也难得清闲一些,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同时处理乱兵和异族进犯两件棘手的事!”
总督府外,叶胤和皇甫翟正一路向医护营所在方向赶去。
半途之中,叶胤忍不住问道:“你难道真的不需要跟军师合作么?”
“不用了,我一人足矣应付眼下的局势!”皇甫翟淡淡地回道。
叶胤说道:“那需要不才做些什么?”
皇甫翟道:“我说了,这一次,你只需全程观摩就行,你还不够格参与到我的计划之中,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注意我处理事务的每一个细节,这对你以后成长会有莫大帮助,当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叶胤闭目沉思,捻动一下手中玉佛珠,尔后不再言语,紧紧的跟了上去。
“为何现在要去医护营,而不是去关押兵囚的要塞?”
“不要问,到时你就明白了……”
在快到医护营时,二人不由加快了步伐……
进入医护营,没有时间去观察四周的情形,皇甫翟直奔医护营主官大营。
负责此处医护营的主官名叫殷照,现在他正在安排各医士调配备用的伤药,见有人进来,定睛一看,忙上前拱手对叶胤说道:“叶总司,您来此有何贵干?”
叶胤刚要开口,皇甫翟却抢先说道:“殷医师,能不能让你的下属先退下,我有些机密要事跟你商议……”
殷照犹豫片刻,立马将人都遣出了帐外。
“叶总司,也请你暂时回避……”
叶胤闻言一惊:“皇甫司设,有什么事必须要瞒着自己上司?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皇甫翟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但现在请你回避,军督大人把这件事已经全权委托给我处置……”
“哼……”叶胤轻哼一声,转身也步出了帐外。
等人都离开后,皇甫翟静静地望着殷照,那深邃的瞳孔直看的殷照有些毛骨悚然。
良久,皇甫翟开口了……
“殷医师,我想问一下,军中所备的彼岸花藤还有多少?我全部都要了……”
一零六 出塞谈判
……
主官营帐外,叶胤不停捻动手中的佛珠,脸上平静如常,内心却早已按捺不住,想知道皇甫翟究竟与殷照之间在商议着什么,好几次想去偷听却又强自忍住这股冲动。
在焦急不安的等候中,皇甫翟一脸从容的步出帐外,不等叶胤开口询问,犹自对她说道:“走吧,去玄武关看看,先确定一下局势到底有多严重……”
叶胤眉弯一蹙,硬生生止住了到嘴边的话,跟着皇甫翟一道向医护营外走去。
等步出医护营后,叶胤再也忍不住问道:“告诉不才,你到底有什么谋算?”
皇甫翟依然是面色平静地重复着那句话:“到时你就明白了……”
之后,二人就再无任何言语,向着通往玄武关的驰道,策马驰去。
三日之后,叶胤和皇甫翟一行人抵达玄武关内,在出示了身份证明后,便在韩指挥使和张定边的带领下,步上城墙向外望去。
这一望之下,叶胤娇弱的身躯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极其压抑的景象:塞外十里处半空之中殃云笼罩,底下是一座座布置的整齐有序,一眼望不到边的皮帐,嘶鸣的马啸、轻微的鼓点隐隐作响,冒起的狼烟普天盖地,整个就是一副末日来临前的可怕写照。
韩锋在叶胤身边说道:“叶总司,这些时日蒙洛人各部陆续向玄武关外集结,如今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之中,依末将判断,胡人定是有所图谋,有备而来……”
叶胤点了点头问道:“可探清目前集结在玄武关外的蒙洛人有哪几部?领军主将是何人?”
张定边插话说道:“回禀叶总司,如今集结在关外的分别是宇文纣所统领的绣红幡,跟尉迟森所领辖的正红幡两部,至于主将是何人,暂时无从知晓……”
叶胤闻言眉头一蹙,淡淡地说道:“蒙洛人如此大的阵仗,绝对不可能两幡各自为主,定有一员帅将在背后调度,这必须得调查清楚才好做出接下来的针对部署……”
皇甫翟屹立在城头,默默望了塞外一阵,尔后说道:“到底是谁是主将,走一趟蒙洛人大营不就知道了么?”
众人闻言一惊,齐齐把目光扫向皇甫翟,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把关门打开,我亲自去一趟蒙洛大营,正好也有些问题要和他们商议一下……”
皇甫翟留下一句,压根不给人说话的余地,转身向城下走去,叶胤微微一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待来到沉重的关门前,叶胤终于追上了皇甫翟说道:“你不要命了么?这么只身前往蒙洛大营,难道就不怕遭遇风险?”
皇甫翟顿了顿说道:“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什么都不做,幻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还不如亲身体验下,好心中有个底,这样,即使死也不用死的不明不白……”
叶胤思虑片刻,一甩佛珠缠在手腕之上:“那就让不才随你一同前往……”
皇甫翟闻言说道:“你不怕我再一次出卖你么?”
叶胤眼神一凝:“请皇甫司设不要再旧事重提,不才有自信绝对不会两次都中同一奸计……”
“那你就跟来吧……”皇甫翟淡淡地说道,“不过,待会儿到了蒙洛人营地,你什么都不要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自己毒哑……”
“何意?”叶胤说道,“莫非皇甫司设是不把我这参谋司司长放在眼中么?”
皇甫翟嘴角微微一瞥:“不,你千万别误会,只是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对手,你还不够资格与他交涉,我怕你一开口会打乱我心中部署,还是少说几句,乖乖呆在一旁看着吧……”
“你……”
叶胤被皇甫翟那不可一世的态度动了肝火,死死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皇甫翟不再理会此刻叶胤的心情,径直对守卫说道:“开门……”
……
此刻,蒙洛大营内……
“来!干!”
“干!”
一群野性十足的蒙洛将领齐聚在尉迟森的主帐之内,在周围胡姬琴乐的弹奏下,不时推杯问盏,大口喝酒吃肉。
一碗马奶酒下腹,坐在主帐上的尉迟森伸出大拇指,轻抚着嘴唇上两撇八字须,扫视了一圈帐内众人,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宇文纣上,抽搐了一下脸颊,对他说道:
“宇文旗主,听闻你绣红幡曾在玄武关下吃过败仗,输给了一个叫刘策的中原将领?啧啧啧,来和大家说说,这刘策是什么来历,能让我赫赫有名的蒙洛八幡有如此大的伤亡?”
众人闻言,齐刷刷把目光扫向宇文纣,看向他的眼神中各自透着一股淡淡地戏谑。
宇文纣眼中凶光一闪即逝,尔后笑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刘策小儿不过是仗着阴谋诡计才侥幸抵挡了我部勇士的攻势而已,
要不是当初辅政王阻止,现在的玄武关早就成为我们蒙洛人的地盘了!”
事实上,一回想起当年在玄武关前一次次被刘策所指挥的边军打退,无法逾越雷池半步的情形,宇文纣在愤恨的同时,还有些许的恐惧。
他有种预感,如果这个刘策不尽早除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蒙洛人的心头大患。
“是么?听宇文旗主的意思,是对辅政王十分不满了?”尉迟森笑着说道,“也就是说是辅政王的介入才导致你在玄武关下大败了?”
宇文纣眉头一皱:“尉迟旗主,你不用试图激怒本旗主,本旗主对辅政王和圣皇是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
倒是尉迟旗主你,三番两次借此事挖苦我绣红幡,究竟意欲何为?”
尉迟森闻言眼神一寒,重重放下刚端起的酒碗,碗中乳色马奶酒瞬间洒的满桌都是。
眼看帐内气氛紧张无比,尉迟森的弟弟,尉迟敬云忙出面打圆场,只见他端起酒碗对宇文纣和帐内其他人说道:
“诸位,何必这样呢?我们这次集结大军不就是为了破关而来么?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关上那群绵羊,
等破关入主中原后,才不会辜负圣皇的一番提携啊,来来来,宇文旗主,我替我兄长方才所开玩笑跟你陪不是,您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既然尉迟敬云给了一个台阶,宇文纣自然也就不再计较什么,端起酒碗朝尉迟森敬道:“尉迟旗主,方才本旗主所言也是一些玩笑话,您也不要往心里去……”
尉迟森豪爽的一笑:“哪里哪里,宇文旗主也不要多想,方才也是本旗主喝多了几杯,说了些胡话,莫要往心里去……”
于是,帐内气氛再次活跃起来,仿佛把之前的不快都抛诸与脑后,继续谈论起进驻中原后那幻想中美好的生活了。
也就在此时,一名奴隶弓着身子进入大帐,在掀开帐帘的一刹那,匍匐着来到尉迟森跟前,恭敬无比的说道:“尊贵的旗主大人,帐外来了两个中原人,自称是来谈判的……”
“谈判的?中原人?”
帐内众人闻言,立马小声议论起来。
尉迟森闻言笑道:“哈哈哈,本旗主还以为那些中原绵羊胆小如鼠,都这么多天了还没见有人来交涉,都吓破胆了呢,不想总算来了几个有勇气的,我敢打赌,他们定是来乞求我等退兵的……”
帐内众人立马放声笑了起来,对大周的军民那股蔑视不屑,已经深深印在了骨子里,纵使当初绣红幡在玄武关下吃了大亏,也没能改变那种看法。
待笑声停止后,尉迟森对那来禀报的奴隶说道:“那俩中原人可有带什么礼品来觐见本旗主?”
奴隶低着头说道:“禀报旗主,那俩中原人并没有携带任何礼品,都是空手而来?”
“嗯?”尉迟森闻言,眉头一蹙,“空手而来?想让我蒙洛人退兵居然空手而来?哪一次周人来见我蒙洛各部不是携带重礼的?真是不识抬举,把那俩中原人全都绑起来!”
奴隶闻言刚要离去,却被尉迟敬云制止住了:“慢!”
尔后跟尉迟森说道:“兄长息怒,既然这俩中原使者敢空手来谈判,想必定是有备而来,
如果我们就这样把他们杀了,难免传出去让人看笑话,还以为我正红幡的人视财如命,对兄长的影响也极为不利,
更何况,圣皇和辅政王也早有吩咐,两军对峙,不可怠慢来使,就且先见见他们再做定夺也不迟……”
尉迟森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对奴隶说道:“那就把那两个中原人都带进来吧……”
“是,旗主……”
奴隶跪在地上倒退着爬向帐外,转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尉迟森习惯性的用大拇指撇了两下八字须,然后端正坐姿对众人说道:“既然中原的使者来了,那我们就拿出一些气势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蒙洛人的厉害,先给个下马威吧……”
话毕,他立马拍拍手掌,让候在门外的奴隶唤进两个摔跤手,在帐厅中央开始随着激昂的胡琴声表演起来,立马引来帐内一片叫好之声。
不多时,皇甫翟和叶胤在奴隶的带领下,进入了尉迟森的帐中。
一看到帐内那让人热血澎湃的摔跤运动,以及周围无视自己的叫好声,叶胤不由眉头紧皱,手中佛珠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捻动频率……
反观皇甫翟却是面如死水,静静看着帐内的表演,仿佛任何事都不能让他起心中一丝波澜。
摔跤毕竟是体力活,过了好一阵,摔跤两名旗内勇士,便开始气喘吁吁,动作也不如最初那么矫健了。
尉迟森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帐帘口二人,期待他们能忍受不住如此血脉贲张的运动先开口,但显然从皇甫翟的面部表情来看,这两个摔跤的族人就如同玩物一般,就算等到他们活活气竭而死,都没有阻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