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 我的居康公主在哪?
……
眼看那俩赤膊上阵的摔跤手相互之间粗糙的肌肤都掐的通红,眼看就快摔到吐血之际,尉迟森见皇甫翟依旧一脸淡然,看的“津津有味”,他再也忍不住了,挥手让那两个摔跤手停手,然后让人分给他们一人一条羊腿。
气喘如牛的两位摔跤手扛着羊腿千恩万谢的离去后,尉迟森这才沉着脸对皇甫翟跟叶胤说道:
“你们二人来我军中所谓何事?为何进帐许久,也不见你们说话,是在怠慢我等么?嗯?”
皇甫翟闻言,对尉迟森投去一抹同情的眼神,缓缓说道:“你说这话时有没有经过大脑?我没怪罪你们怠慢,却反过来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这种可笑的伎俩能不能不要再重演了,从我进入你帐中那一刻开始,到你开口说话为止,浓浓的愚蠢气息已经扑鼻的我都快无法呼吸,
既然你想看你的属下互斗力竭而死,我又何必出口阻拦,他们就算活活累死在这座帐篷之内,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损失?”
“放肆!”
“大胆!”
“找死!”
皇甫翟话音刚落,帐内众将立刻拔刀相向,他们从未见过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中原人,到了自己营地居然还是那么面不改色,实在是愤怒异常,巴不得将他乱刀砍死。
叶胤头戴兜帽,隐在皇甫翟身侧,因为帐内光线的缘故,倒是没有引起其他蒙洛人的注意,只是她万没想到这个皇甫翟纵使身陷狼窝,依然不改他那毒舌本性。
尉迟森挥手示意众人收刀,尔后双眼微颌,对皇甫翟冷笑一声问道:“既然贵使来了,那就说明一下来意吧?
当然本旗主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是为劝我大军退兵而来,那还是早些回去,不要自取其辱了……”
皇甫翟回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请你退兵而来?你是从何得出这么愚蠢的一个结论?”
尉迟森嘴角一抽,被皇甫翟一阵奚落,强压心头怒火,指着他说道:“我蒙洛大军在此集结三十万,
兵锋所向,天下无敌,你觉得凭借一座小小的玄武关,能挡住我蒙洛帝国的铁蹄?不是求我退兵又是来干什么的?”
皇甫翟摇摇头,望向尉迟森的眼孔里,透着意思怜悯之意,叹了口气说道:
“我原以为十几年过去了,蒙洛人怎么也该学的聪明一些,只是万万没想到依然是这般不长脑子,
算了,我也不愿意跟你多费口舌,让你们主帅出来跟我说话吧,与你交流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怕再和你说下去,就会变的跟你一样连最基本的判断都会丧失,赶紧把你们的主帅叫出来与我对话吧……”
“你简直是目中无人!”尉迟森就算脾气再好,此刻也是被皇甫翟气的八字须都歪了,他怒指着皇甫翟吼道,“你再敢如此口无遮拦羞辱与本旗主,定教你尝尽我蒙洛刑法之苦!”
“那我怕你要失望了?”对于尉迟森的威胁,皇甫翟表现的异常平静,“我敢打赌你要对我用刑,保证会让你后悔莫及……”
“来人啊~”
尉迟森忍无可忍,大声冲帐外暴喝一声,他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目中无人的周国人。
等帐外两名奴隶军进来后,尉迟森大声吼道:“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中原狂徒衣服扒光,行牵羊礼!”
叶胤闻言,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颤,她十分清楚这牵羊礼对行刑者是一种极端的人格侮辱,更何况会被扒光衣服,这让她心中万分紧张。
然而,就在那两奴隶军上前要抓皇甫翟手臂之际,皇甫翟忽然一声沉喝:“谁敢?退下!”
这一瞬间,皇甫翟身上所散发的威严气势顿时让身后两个奴隶军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尉迟森、尉迟敬云还有宇文纣等人都满脸震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牵羊礼?哈,你们也配对我施以此刑?”皇甫翟缓缓从腰间掏出一枚紫金令牌,拿在手中晃了晃,“现在你们还有胆子敢对我如此无礼么?”
尉迟森等人一见皇甫翟手中那枚紫金令牌,登时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主帐瞬间鸦雀无声,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良久,尉迟敬云指着那令牌,颤声说道:“那,那是,圣皇御赐的……紫金令牌,见此令者如见圣皇,他一个中原人,是如何得到的?”
尉迟森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周人身上居然有圣皇御赐的紫金令牌,这个人究竟和圣皇有什么关系?
“怎么?现在还打算对我用牵羊礼么?见此令牌如见君父,莫非你们想让你们的圣皇行牵羊礼?难道不怕九族尽诛?”
皇甫翟这话十分的刺耳,传到各人耳中只觉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君父君父,见君如见父,通俗点说就是皇甫翟此刻等于是有恃无恐的告诉自己: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爸爸,难道你们这群不孝子孙想羞辱你们的爸爸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父子之情,换谁都难以接受,可事实就是如此,不得不让他们接受,否则以拓跋宏业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知道这件事后,非要秋后算账不可。
于是,尉迟森很明智的让那俩奴隶军退了出去,尔后对皇甫翟的态度,来了一个180°的大转变,恭敬地行了一个草原的礼仪,对他说道:
“抱歉,尊贵的来使,请你原谅我之前的无礼,今日您前来是有何要事商议么?”
皇甫翟收起令牌,淡淡说道:“这才像是交涉的样子,还是那句话,你们的主帅人在何处?我得当面和他谈……”
尉迟森笑着说道:“来使,有何要事你就和我商议吧,这座大营我能做主……”
“你真的能做主?”皇甫翟面无表情的问道。
尉迟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皇甫翟也不客气,直接开口提出了要求:“那好,我想问你们借一批粮草回去……”
尉迟森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抬头对皇甫翟说道:“贵使,您千万不要搞错了,你有圣皇所赐予的令牌不假,但那是给你保命用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动用我军中人马辎重的权力……”
“所以说,我跟你无法交流,还是让真正负责这里的主帅出来一见吧,毕竟我与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共同的话题……”
尉迟森眼皮不住的跳动,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客气的回道:“那敢问贵使,你想要粮食干什么?又要多少?”
皇甫翟说道:“足够四十万人可食三月的粮草,我需要拿他赈济黔州城的灾民,你能做主拨付给我么?”
“什么?四十万人三月的粮草?你在开什么玩笑?”宇文纣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军中都没这么多粮草,你让我们上哪给你搞那么粮食?不要以为有圣皇的令牌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吧!”
皇甫翟看都没有看宇文纣一眼,径直对尉迟森问道:“怎么?你做不了主吧?那就让负责这里的真正主帅出面,我相信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尉迟森思索了一阵,挥挥手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主帅现在不在营中,得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贵使如果不介意,就请先留在营中,我会以上宾待遇款待与你等的……”
皇甫翟想都没想就拒绝道:“那我下次再来拜访,就先告辞了……”话毕,转身便向帐外走去。
尉迟森忙唤住皇甫翟说道:“请贵使留下名号,好让我回复给主帅……”
皇甫翟止步,淡淡地说道:“你就告诉你们主帅,就说有人来问他索要居康公主下落,到时他就自然知晓是谁在找他了……”
留下一句话后,皇甫翟和叶胤一起离开了大帐。
一名射雕手上前对尉迟森小声问道:“旗主,不派人去阻拦么?”
尉迟森怒喝道:“闭嘴!他有紫金令牌,谁敢拦他?”
说完,尉迟森仔细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暗道这尉迟森是怎么了,难道被那两人气的得了失心疯么?
等笑声止住后,尉迟森才缓缓说道:“诸位,天助我也,玄武关唾手可得已……”
“兄长,您这话何意?”尉迟敬云一脸懵逼的问道。
尉迟森说道:“方才听那中原来使所言,所需四十万人可食三月的粮食去赈济玄武关内的百姓,
呵呵,这充分说明现在的黔州已经陷入缺粮的境地,我等抓准时机发兵攻打,定可一战而下玄武关,进入那片富饶的土地。”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宇文纣仔细想了想,这才回味过来方才那皇甫翟所言的破绽所在,不由以十分嫉妒的眼神望着尉迟森。
尉迟敬云对尉迟森伸出大拇指:“兄长果然洞悉一切,可是,辅政王现在不在,要用兵的话还是要经过他的同意,否则怕是无法交代,另外,如何确定玄武关是否缺粮呢?”
尉迟森抚摸着自己的八字须,一脸傲气的说道:“辅政王现在就在宇文旗主部族内探察民情,就有劳宇文旗主命人去请他定夺……”
宇文纣点头说道:“等会儿我就派人给辅政王送信……”
“嗯……”尉迟森应了一声,继续说道,“至于如何试探玄武关内是否缺粮?这个简单,命人准备五十车粮草送到玄武关下就知道了……”
尉迟敬云想了想,再次对自己的兄长佩服不已:“兄长,你可真是足智多谋啊,小弟佩服……”
“哈哈哈哈……”
闻听尉迟敬云的恭维之语,尉迟森激动的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一零八 绝路
……
出得蒙洛大营,在返回玄武关途中,叶胤一脸凝重的望着走在前方皇甫翟的背影,心中有些话是真的不吐不快。
当玄武关大门近在咫尺之际,叶胤终于忍不住问道:“不才想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不是殷末微?”
皇甫翟停下脚步,侧了侧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胤说道:“西域彤云志中的居康公主,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何要纠结这些问题?一本普通的书籍就让你不顾一切追究到底?现在的关注点不应该在讨论那本书籍的内容之上……”皇甫翟淡淡地回复道。
叶胤佛珠一甩,指着皇甫翟背影:“西域彤云志中,居康公主和殷末微有过一段细微的感情故事,但她的结局却是惨死在殷末微手中,
三十三人阻挡西域联军,七千墨刀铁卫,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
“那又如何?”皇甫翟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至少殷末微拯救了中原王朝免遭沦陷,这个过程和手段有必要去在乎么?”
“殷末微的狠辣程度真是让不才感到不寒而栗!”叶胤愤恨地说道,“不才真的没想到,为救一国却让另一国遭遇亡国之痛,敢问这样的拯救又有何意义?”
“可刘策不也是做着和殷末微相同的事不是么?”皇甫翟平静地说道,“他为了远东百姓能有安宁的生活,手上染满了多少胡人的鲜血?有多少异族部落为此而烟消云散?”
“刘策和殷末微不一样!”叶胤沉声辩解道,“刘策所屠灭的异族部落皆是对中原百姓带来过沉重伤害,而书中的居康国根本与中原毫无瓜葛,但它却因为殷末微的到来惨遭灭族,你告诉我他们之间是一样的么?”
皇甫翟沉默不语,好一阵才说道:“这个问题先打住,居康国也好,公主也罢,这个谜底以后你自然会知晓,还是那句话,
不要以为探得一些真相就以为能窥探全貌,真正的真相也许没你想的那么残酷,亦或比你所认为的更为残酷,
但在彻底了解它之前,最好不要妄下定论,因为那样会丧失你的判断,从而做出错误的结论,
好了,现在没时间在讨论这个话题了,准备迎接蒙洛人的进攻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叶胤闻言一怔:“你说什么?蒙洛人会对玄武关发起进攻?你是如何得知的?”
皇甫翟说道:“是我引诱他们前来进攻,还记得我跟尉迟森提借粮的事么?我故意把玄武关后缺粮的情报透露给他,你说尉迟森和宇文纣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叶胤大吃一惊,这回忆起皇甫翟问尉迟森借四十万人食用三月粮草的事。
“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玄武关内的情报透露给蒙洛人?你是不是疯了?”叶胤厉声质问道。
皇甫翟却异常平静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向刘策要来锋矢营兵权调令交由你负责的缘由,你要记住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说完后,皇甫翟大步迈向了微开一道缝隙,只够一人通过的玄武关大门,叶胤眉弯紧锁,尔后也紧跟着步入了玄武关内。
一入玄武关,皇甫翟片刻不得休息,问张定边要过一匹快马,一跃而上的同时,对叶胤说道:“你就不用跟来了,立刻准备布防吧,我还有事要去趟威远城……”
“你去威远城干什么?”叶胤疑惑的问道。
皇甫翟一拉马缰,面色坚毅的回道:“自然是去寻找击败蒙洛人的办法,对了我不在几日,你让玄武关的将士按这份图纸所绘去挖掘工事吧,时间紧迫,不要再拖延了……”
丢给叶胤一张图纸后,快马发出一声嘶鸣长啸,踏动马蹄绝尘而去。
……
六月初十,关押乱军的壁垒之内。
喧嚣喊怨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相比与数日之前非但没有半分减弱的趋势,反而更甚了。
皇甫翟带着上百车的粮食和酒水来到壁垒大门前,在出示了告身之后,挪步进入其中,来到偌大的校场之上,望着底下喧哗的乱兵,脸色微微一沉。
良久,他取过铜皮喇叭,对着下方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安静!”
“呜~~”
话音一落,一百多架号角霎时齐鸣,震的双耳刺痛不已,最终让这四万囚犯都安静了下来。
皇甫翟继续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你们答应下来,你们过去所犯的一切罪孽,无论有多重,我都能赦免你们,
等你们完成我的嘱托后,我就会放你们自由,让你们回去和家人团聚,你们有没有胆量答应我的条件?”
校场之上的兵囚闻言,各自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那个叫孙二虎的,抠着鼻孔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凭啥相信你?”
皇甫翟说道:“你们现在别无选择,若不答应我现在就下令让周围的士兵将你们全部射杀,
当然如果答应,那你们可以全部无罪,只要完成我一个小小的条件从此以后你们也可以享受与军督府相同的待遇,这样简单的选择还要我重复么?”
话音一落,周围高台上的弓弩手齐刷刷把锋利的箭弩对准了校场上的兵囚。
这一刻,包括孙二虎在内的所有人都害怕了,生怕那箭镞真的会落在自己头顶,毕竟谁都怕死,这是人之本性。
“那你要我们答应你什么条件?”孙二虎大声问道。
皇甫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话:“看样子你们都想活下去?很好,也就是你们都已经答应了对么?”
孙二虎和其他兵囚互相交流一阵,尔后大声回复道:“你还没说是什么条件呢,如何让我们答应你?”
皇甫翟手一挥,很快上百粮装满米肉的车子就推到了他们面前。
就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时候,皇甫翟接着说道:“这些时日,想必你们吃的也不怎么样,这是我特意从军需处要来的米肉,
待会儿还有酒也一并送到,你们先饱餐一顿,放心,我这条件一点都不难实现,等你们酒足饭饱,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我自会把你们要履行的条件告之你们……”
和兵囚交涉完后,皇甫翟丢下铜皮喇叭,径直离开了堡垒。
而孙二虎这群兵囚,望着满满一车车的肉酒,喉结是不住上下浮动。
“孙头儿,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毒啊?”一名兵囚忍不住问道?
孙二虎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如果他们真想杀我们?何必下毒送粮食这么麻烦?直接射杀不就行了么?”
众人觉得孙二虎所言有理,有人忍不住立刻去搬运那些米肉酒坛子。
有了第一个人的动作,很快整个校场都开始疯抢起车上的米肉酒水,一时间整个壁垒里乱成了一团。
“爽,好酒~”
孙二虎抢过一坛子酒,迫不及待的灌下一大口,然后拿起一块肥腻相间的熏肉,用力啃食起来。
“孙头儿,你说刚才那说话的是谁啊?他真的会放了我们?会提啥条件呢?”一名**坐到孙二虎身边小声问道。
孙二虎冷笑一声:“先吃饱喝足了再说,管他是什么人,提什么条件,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我就找个机会开溜,想让老子给他卖命?做他的千秋大梦去吧!”
兵囚闻言有理,也不再多说什么,都纷纷开始咀嚼着米肉,都盘算着等离开这个鬼地方后,再做去留的决定。
当夜,酒足饭饱的四万兵囚睡的格外的香沉,整个夜晚都变的十分宁静……
翌日清晨,皇甫翟再次来到了壁垒之内,看着内中校场上的人从睡梦之中一个个醒来打着哈欠时,面色变的十分凝重,举起铜皮喇叭对准了他们:
“都听好了,今天开始,你们的命都是我皇甫翟的,我要你们随我一起,去玄武关外抵御蒙洛人的进攻!找回一名士兵应有的尊严!都听明白了么?”
此言一出,瞬间哗然,众人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高处的皇甫翟,都怀疑自己耳朵是听错了。
对付蒙洛人?别开玩笑了,蒙洛人是中原人打得过的?就算边军也只能依托关隘御敌,让自己出关去抵挡他们的铁骑?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于是众人都是纷纷拒绝,打死也不去,有些人还以为皇甫翟发疯了,嘴里不住发出阵阵嘲笑。
等了很久都没人应答,皇甫翟一点都不着急,他单手负背,一脸漠然地望着数万兵囚笑弄的画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呃~呕~”
“喂,你怎么了?喂,呕~~”
正在此时,正在喧哗的人群中忽然有不少人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呕吐起来。
呕吐如同会传染一般,迅速在人群中扩散,连同孙二虎都不例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昨晚喝太多,撑着了?可也不能那么多人都撑着了吧?”
孙二虎吐出胃里的秽物后,擦了把嘴角,满脸疑惑的看着四周同伴呕吐的情形。
“不好,断气了,有人断气了……”
一声凄厉惊吼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却见呕吐的人群中,有二十多个人同时躺在地上,手脚抽搐,嘴里不停吐着白沫,最后瞪着双眼,棉绒扭曲的死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生恐惧的孙二虎,冲着站在高处的皇甫翟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
皇甫翟平静如常,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们都中了剧毒,那些死的人是因为体质太弱,而没有死去的,那得恭喜你们,说明体质还算强健,
不过最终也难逃一死,想要活命的话,就得听从我的安排,多的也不说了,我只说一句,唯有我有解药,等蒙洛人退兵后自会全部发放给尔等,并还你们自由!
当然,你们也可以在这里慢慢等死,只是会比他们死的更加痛苦,该如何做出选择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们么?”
一零九 震惊
……
六月十二日,绣红幡据点,距离玄武关三百里之遥的金城外郊……
成群结队的奴隶正在一队队野蛮粗壮的蒙洛武士指挥下,挥动粗糙的农具,开垦着脚下一片松软的土地。
在拓跋玉海的提议下,如今的蒙洛帝国,已经逐渐从游牧文明开始逐渐向农耕文明转型。
虽然这个过程相当缓慢,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但深知农耕文明优势的拓跋玉海和拓跋宏业这对皇家兄弟,还是坚定不已的要将其进行下去,因为这对以后入主中原的统治有着相当重要的因素。
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拓跋玉海深知,仅靠战马和弯刀是绝对不可能管理好中原如此广袤的一片土地,最终靠的依然是文治,首先就是在生活习性上必须要让蒙洛人融入中原普通百姓中去,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异族入中原遭到严厉反噬的情况发生。
在西征途中,蒙洛人从虏获的各部西域族民中挑选出了对农田、工匠等有着丰富经验的奴隶从事各方面的劳作,这群人地位远比普通奴隶要高,所拥有的自身权力也相对比较宽松。
在这些工匠、农夫的帮助下,塞外荒漠上已经陆续有了成片的农田,和密密麻麻的工匠作坊,虽然规模远无法与中原相提并论,但让曾经仅靠畜牧业为主要生计手段的蒙洛帝国有了一个良好的势头。
“嘿嘿嘿……”
一声奸笑,传入正在开垦荒地的奴隶耳中。
却见四个只梳了一撮马尾的蒙洛贵族年轻人,手持马鞭,笑着来到正在劳作的奴隶群中四下打量,最后目光锁定在中原女奴丛中,贪婪的巡视着姿色尚可的女人……
最后,其中一个耳垂挂有金环的贵族年轻人眼前一亮,发现了一个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女奴正在撒播种子,不由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用胡语和身边的同伴轻声嘀咕了几句,窃笑着围了过去。
那女奴虽然发丝凌乱,衣衫褴褛,但她的颜面却还是比较清秀的,如果清洗一下脸上的泥渍,再打扮一番,绝对是个姿色上等的小美人儿。
这女子叫吕小娥,就是当年在玄武关下父亲身死,自己又被抓回绣红幡部落的那名不足十五岁的少女。
自父亲惨死蒙洛人刀下后,她日子一直过的是十分清苦,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她,就如同眼下开垦农田。
“嘿嘿嘿,你在这里啊~”
金环贵族少年一声奸笑让正在专心致志忙于散播种子的吕小娥心下一惊,看到这蒙洛少年不怀好意的笑容后,忙退开几步,不住躬身颤声说道:“略主子好……”
这蒙洛贵族叫宇文略,是宇文纣弟弟,宇文翰的小儿子,刚满十五岁,为人十分的好色暴虐。
宇文略看着吕小娥,一言不发,只是一脸坏笑,然后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吕小娥的脸蛋。
见吕小娥惊恐的避开,登时引起宇文略的不满:“怎么?奴隶不是就该听从主人的话么?从你成为绣红幡的一名奴隶开始,你身上的一切都该是主人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吕小娥轻泯下唇,唯唯诺诺的缩后几步,周围的奴隶对此是默不作声,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干活的奴隶,怎敢管人家宇文家族的事呢?
见吕小娥不说话,宇文略一脸奸笑着说道:“当年你想逃出我们绣红幡部,结果又被抓了回来,为此错过了成人礼,这事儿过去那么多年了,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雏儿,嘿嘿嘿……”
宇文略对着自己同伴奸笑了几声,指着吕小娥说道:“不如让我这当主人的辛苦点,今天就把她办了吧……”
吕小娥闻言,吓的魂不附体,连忙跪下流着泪求道:“求主子绕过奴婢吧?主子是千金之躯,奴婢的身子配不上主子……”
宇文略不屑地说道:“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这个下贱的女奴说了算,萨达,玛汉,给我把她拖到山包后,把那成人礼给补上……”
“好的,主子……”
两名宇文略的家奴立刻挽起袖子,一把架住吕小娥,不顾她苦苦哀求,硬是拖着她向附近一个山包走去,而宇文略则是挥着马鞭不住的放声大笑。
“住手!给我放开她!”
危急时刻,一声暴喝响起,却见另一名蒙洛少年策马疾驰而至,见到宇文略在欺负吕小娥,勃然大怒。
宇文略一惊,立马没了兴致,丢下吕小娥,带着那俩家奴逃也似的离开了……
“吁~~”
蒙洛少年策马行至吕小娥跟前,一把唤住坐骑,翻身跃下马背,忙上前扶起正吓的泪流满面的吕小娥,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吕小娥缓缓抬起头,眼前这个俊朗的蒙洛少年叫宇文护,十六岁,是绣红幡旗主宇文纣第五个儿子,为人善良淳朴,自吕小娥自父亲遇害后,一直都是宇文护在保护着她,才在这么多年来没有在野性十足的部落里被人污辱。
宇文护抓起吕小娥的手,看着她手背上斑斑伤痕,不由眉头紧蹙,小声问道:“疼么?”
吕小娥忙抽回手,摇摇头对宇文护说道:“多谢主子相救,女婢干惯了农活,这些小伤没什么大碍的……”
宇文护闻言稍稍沉默一阵,尔后一把拉起吕小娥说道:“你跟我来……”然后他拉着吕小娥向那片山包跑去。
等来到山包之后,宇文护从皮衣内拿出三个鸡蛋塞到吕小娥手中说道:“给,赶紧趁热吃了吧,我特意给你送来的……”
吕小娥接过鸡蛋,心里一阵感动,说实话眼前这个蒙洛少年一直都在默默照顾自己,保护自己,为此没少受宇文纣的责罚。
草原上有规矩,蒙洛人不能和奴隶过于亲近,否则会自掉身份,有损蒙洛人的脸面。
但宇文护却不在乎这一些,当年在吕小娥父亲身死之后,比吕小娥还小一岁的他就充当起了她生命中第二把保护伞,让她一直能有惊无险的活到现在。
“你赶紧吃,吃完在这里多歇息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了,我会过来护送你,保证不会让宇文略这个坏小子再欺负你的,我先去替你把风……”
宇文护嘱咐完话后,起身步出了山包,尽量装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来回转悠给吕小娥打掩护。
蓦然,他看到两条雄壮的身影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心中一紧,站正了姿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拓跋玉海和速阔台,在见到宇文护时,拓跋玉海面露微笑的迎了过去。
来到宇文护跟前,拓跋玉海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和蔼的问道:“阿护,你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宇文护忙说道:“王,没什么,只是在这里随便逛逛而已……”
拓跋玉海闻言,向山包后扫了一眼,也没点破宇文护的心思,依旧笑着问道:“听你阿妈说,你最近都在努力学习中原的文化是么?”
宇文护点点头:“是的,阿爹说了,以后想要统治中原人,必须要先学会中原的文化,这样才能让他们乖乖听我们蒙洛人的话,永远做我们的奴仆……”
拓跋玉海笑着说道:“阿护,你错了,我们蒙洛人学习中原的文化是为了更好的融入他们,而不是以统治者的身份去奴役他们,
我希望到了我们蒙洛人入主中原的那一天,无论是蒙洛人也好,中原人也好,都能共同生活在一片蓝天之下,
大家不分彼此,消除隔阂,让全天下再也没有战争,一起和平的生活下去,这才是我们入主中原的目的,明白么?”
宇文护挠了挠头说道:“王,可是我阿爹却说了,中原人天生就该被我们蒙洛人奴役,
他们的皇帝太昏晕,大臣都是无能之辈,军队毫无血性,百姓懦弱的跟头绵羊一样,不配占据那大好社稷山河……”
“那你觉得你阿爹说的对么?”拓跋玉海问道,“一味的以征服者自居,你觉得中原那些百姓会真心臣服我们统治么?”
宇文护一时语塞,这样的问题他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
拓跋玉海疲惫的叹息一声,整个蒙洛帝国高层内部,都是如此教育自己的后代,自小就灌输他们征服中原,奴役他们百姓的思想,这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咯哒哒~~”
“报,启禀辅政王,旗主宇文纣来信~”
正和宇文护谈论中原文化的拓跋玉海,忽然被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撕扯的嗓音给打断。
拓跋玉海对宇文护笑了笑,径直对奔来的马匹迎了过去。
待马背上的探马落地后,拓跋玉海顺势接过了他递来的书信,打开看去。
“混账!谁准许他们出兵进攻玄武关了?好大的胆子!”看完书信上的内容后,拓跋玉海当即发出沉声暴喝,指着那探马问道,“玄武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
探马浑身哆嗦了一下,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回禀王,前些日子营地来了两个中原使者,等他们离开后,尉迟旗主就着手开始准备进攻玄武关,扬言会一战而下!”
“中原的使者?他们有什么来历特征?”拓跋玉海眉头一皱,顿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探马想了想说道:“对了,奴才该死,把尉迟旗主带的话给忘了,其中一个使者留下一句话要转达给王。”
“什么话?”拓跋玉海问道。
探马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让我们转达给王,问王有没有居康公主的下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听这句话,拓跋玉海眼中露出一丝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情。
“问王有没有居康公主的下落……”探马如实回复了一遍。
“糟了!”拓跋玉海猛喝一声,对速阔台说道,“立刻备马前去玄武关,晚了可就迟了!”
速阔台从未见过拓跋玉海如此紧张,在最初的错愕后,来不及询问缘由,就被他拖着向金城跑去……
一一零 血战来临
……
六月十五日,玄武关外,蒙洛大营……
一名奴隶恭敬地跪在尉迟森跟前说道:“回禀主子,五十车粮草已经送到玄武关门下……”
尉迟森问道:“如何?那些玄武关的守军是否开门前来哄抢?”
奴隶说道:“奴才在远处偷望了一阵,在奴才离开不久,玄武关大门就开了,内中跑出无数人欢叫着把粮车都给推进关内了……”
尉迟森沉思一阵,挥挥手示意奴隶先退下,之后在帐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激动的情绪。
“兄长,人马都以备齐,何时进攻玄武关?”踌躇满志的尉迟敬云步入大帐,兴奋的对尉迟森问道。
尉迟森望了一眼尉迟敬云,微微点头,示意他先坐下。
待尉迟敬云落座后,尉迟森舒展下身躯,缓缓说道:“绣红幡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尉迟敬云说道:“宇文旗主愿意出一万奴隶和三千死士……”
“哼……”尉迟森闻言冷哼一声,摸了下自己的八字须,十分不满的说道,“看样子三年前玄武关下那次损失把宇文纣的胆气给吓破了,只给这些人马,明显就是对进攻玄武关没有上心,真是丢我蒙洛人的脸!”
尉迟敬云闻言说道:“算了兄长,这样也挺好,既然绣红幡不敢轻举妄动,等攻下玄武关后,大部功劳都算在我们正红幡上,等圣皇知道一定会记首功给我们正红幡……”
“嗯,你说的有理……”尉迟森闻言,脸上阴云骤散,“即刻准备,发兵进攻玄武关!”
绣红幡主帐内……
“旗主,疏勒不明白,为何不派大军与尉迟旗主一道,挥兵直取玄武关呢?”
射雕手疏勒一脸愤慨的对宇文纣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见宇文纣正悠然自得的抚弄着怀中的黑猫。
“疏勒啊,你不懂……”宇文纣笑着解释道,“玄武关有那么好打的么?我等绣红幡在此镇守多年都没信心打下,他尉迟森就一定能打下?三年前那场血战忘记了么?我们部落损失了多少人丁?”
疏勒不解地说道:“可是旗主,这一次可是千载难逢,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万一正红幡攻下了玄武关,我等又不肯出力,圣皇若知晓,定会治我绣红幡一个畏战的罪名……”
宇文纣将怀中的黑猫放下,目送他跳到舒适的萨珊地毯上后,脸上浮现一丝阴冷地笑意:“疏勒,还记得在尉迟森帐中出现的那个中原使者么?
你仔细想想,一个中原人居然会有圣皇御赐的紫金令牌,这其中有多少隐情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敢说,这个中原人来历决不简单,
而且,我一直暗中观察,能敢到这个中原人极其的狡猾奸诈,怕是慕容驸马也不是他之敌手,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
“奴才不明白……”疏勒显然无法理解宇文纣话中之意究竟为何,“区区一个自以为是的中原人而已,我们蒙洛人又何必惧他?”
“呵呵呵……”宇文纣皮笑肉不笑的摇摇头,“疏勒,听本旗主的话,我已经给了尉迟森一万三千人,这一万三千人都统一归他调派,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力,
至于他让这支军队送死也好,拿去扩充自己的实力也罢,都与我无关,我们只需守好这座大营,以防意外发生即可,顺便等辅政王到来,再听候调遣也不迟,你就不要再劝本旗主了……”
宇文纣心意已决,疏勒自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却见宇文纣来到黑猫边上,再次捧入掌心爱抚起来。
……
玄武关内……
皇甫翟带着四万死囚齐聚在玄武关校场之上,这群死囚相比与数日之前,都老实了许多。
叶胤凝望着这批本该接受军法处置的乱兵,如今却都是以军士的身份即将参与到对阵蒙洛人的战斗中,她心中十分的疑惑。
“让你准备的工事,进行的怎么样了?”站在她边上的皇甫翟淡淡地问道。
叶胤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甫翟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不用憋在心里。”
“你当真打算让这数万乱兵去对阵蒙洛人么?”叶胤沉声问道,“难道你以为就凭这群乌合之众能击退蒙洛人的进犯么?”
皇甫翟抬头仰面:“赦令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派人送到了他们的家人手中,难道这也有假么?
至于他们能不能击退蒙洛人,不试一下又怎么能知晓呢?放心,他们会主动出关去迎战,不会影响玄武关守军的军纪,你大可放心……”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叶胤举起挂有佛珠的手腕,指着皇甫翟问道,“我知道你想让这四万人去送死,但这有意义么?
还有,如果这些人都死了,如何跟他们的家属交代,又如何跟被他们害死的家眷交代?”
“这是你的问题,不该来问我!”皇甫翟面无表情的说道,“毕竟,我是以你的名义下令赦免了这些死囚的罪,至于如何收场,该是你烦恼的问题。”
“皇甫翟!别惹不才动怒!”
叶胤面色冷煞,努力压抑自身的怒火,厉声对指着皇甫翟威胁道。
“叶总司,你现在的关注点应该放在塞外胡人身上,而不是与我为这些小事纠缠不休,事态孰重孰轻先要分清楚,
如果你硬要一个交代的话,等蒙洛人退兵,玄武关转危为安后,再与我争辩也不迟,现在我就带他们出关,你做好自己的事吧,
对了,注意玄武关西段四十里外的区域,蒙洛人极有可能从哪里发起攻势,你通知韩锋他们注意防范,最好能亲自去督阵……”
话毕,皇甫翟头也不回的向那群死囚走去。
叶胤捻动一下手中佛珠,狠狠地瞪了皇甫翟背影一眼,也转身前去寻找韩锋前去布防抵御蒙洛人了……
皇甫翟步来到乱兵阵前,瞥了他们几眼,淡淡开口说道:“诸位,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乱军各自互望一眼,瞳孔里射出的眼神透着一丝深深的恐惧,豆大的汗滴不时顺着脸颊如雨水般淌落。
“我们……真的要去和蒙洛人死战么?”前方一名士兵颤声问道。
皇甫翟点头颌眼:“你们以为自己还有退路么?想离开的尽管回去等死,但我再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身上的毒已经快到发作的时候,
若不能及时拿到解药,你们一个个都将在极其的痛苦之中死去,只有我知道解药在什么地方,只要你们能听从我的指挥,将玄武关外的蒙洛人击退,
你们不单能得到解药,还会获得一笔意想不到的财富,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呢?”
“就怕有命挣钱,没命享用啊……”挤在人群中的孙二虎神情萎靡的说道,“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着了你的道……”
皇甫翟闻言,来到孙二虎跟前,怔怔地盯着他,良久才说道:“我给了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希望你们能懂得珍惜,
你们若死,那笔钱就当是抚恤金交给你们的家人,同时可以让你们的父母妻儿挺直腰板告诉世人,
自家的男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用自己的热血和性命保护了整个中原的安慰,
这样的荣誉能世世代代被人传诵,岂不是比你们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到最后死都被人唾弃要好的多?”
孙二虎沉默了,周围其他同伴也沉默了,许久过后,孙二虎红着眼对皇甫翟说道:“你说话算话,等蒙洛人退兵,就把解药和钱都给我们?”
“当然,我以自己的人格向你们保证,你们会得到应有的待遇!”皇甫翟一脸决然的说道。
“呜~~”
正在此刻,玄武关外传来一阵犀利沉闷的角号声响,那是蒙洛人的大军开始向玄武关挺近了。
孙二虎个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自己心跳也开始不听加速,恐惧不可遏制的开始在周身蔓延……
张义潮连忙带着守军奔赴城墙,在与皇甫翟错身之际,向他提醒道:“皇甫司设,蒙洛人开始进攻了……”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张将军先去忙吧,在下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义潮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前去自己的防守岗位了。
“好了,该出发了,今日过后,你们的家人会为你们的行为感到骄傲,一切就按计划行事,让蒙洛人知道,中原的士兵,绝对不是绵羊!”
话毕,皇甫翟侧头对守门官说道:“打开关门……”
吱呀呀~~
沉重厚实的关门缓缓打开了,皇甫翟没有一丝犹豫,率先走了出去。
身后的孙二虎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在好一阵的犹豫过后,紧咬了下牙关:“妈的,豁出去了!”
与是,孙二虎等人紧跟皇甫翟之后步出关门。
有了孙二虎他们的带头,其余数万地方官兵自然而然,陆续向关门之外走去,奔赴那几乎是九死一生的战场……
“轰隆隆……”
晴空万里,忽然一阵雷鸣嘶啸,皇甫翟漠然地抬头望去,但见原本蔚蓝的天空忽然有一团黑云压境,云层之中雷光闪烁,格外的诡异。
“你又想阻止我是么?”皇甫翟自言自语道,“不过,无所谓,我皇甫翟注定是你的克星,无论你怎么谋算,我都能败的你无地自容!”
带着无比的自信,皇甫翟向天嘲讽,带着身后这群乌合之众,毅然向十里之外,尉迟森的十万大军缓缓走去。
在城头上目睹这一幕的张定边,拍着跺墙眉头紧锁,他不明白皇甫翟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能做到如此从容的应对蒙洛人大军压境的,他真的能逼退蒙洛人进犯么……
一一一 谁来送死?
……
“呜~~”
“咚~咚~咚~”
“吼~~”
“吼~~”
“吼~~”
沉闷的鼓号,蒙洛士兵激昂的狼嗥,嘶声回荡在玄武关外数里的土地,威严慑杀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向玄武关袭扑而至。
一辆辆制作精良的冲撞车,在无数奴隶齐声推动下,缓缓前行,刺耳的木轮转轴让人头痛欲裂,好生的烦躁。
除了冲撞车外,还有一排排高耸的云梯和漆黑的攻城塔,犀利的弩车,同样跟在大军队伍中驰行。
当然,还有一架架投石机也在牛马和奴隶拉动下,极其缓慢的朝前逼近。
蒙洛人正处在一个冉冉上升期,这个草原上强盛的帝国,无时无刻不在学习改进着先进的技术。这些技术有从征战之中敌人处学会的,也有自己苦思冥想创造的,也有从谍报之中获取的。
比如现在所用的攻城塔、投石机、马蹄铁还有双马镫,皆是从刘策的远东军中学得,尤其这双马镫和马蹄铁,简直就是为草原帝国的骑兵量身定做一般。
草原的族民和士兵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凭借高超的骑射本领,对农耕文明有着绝对的机动优势,当马镫和马蹄铁普及之后,蒙洛帝国的铁骑也就彻底解放了双手,迅速组建了一支支以弓骑为主力的高速骑兵部队。
这些弓骑部队的骑兵几乎都只披一身护住要害的轻铁甲,又或者是皮甲,甚至是不披甲。以犀角马弓为主力武器,用以引诱敌人主力部队追击,然后再在进入弓箭杀伤范围内予以还击。
平均一名蒙洛弓骑一分钟时间能迅速射出十至十二支狼牙箭,马弓的弓力虽然不大,但是如此快频率的射击组成密集的箭雨阵型,足以摧毁所有对手的意志。
自各幡弓骑兵组建之后,在剿杀蒙洛帝国境内各部的叛乱之中,表现惊人,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成群结队的反叛部落族民成为了弓骑“风筝”之下的牺牲品,也让蒙洛弓骑兵的凶名以最快速度传遍整个中部草原,威慑西域各国。
当然,除了弓骑战术改革之外,蒙洛人的工匠技术也是与日俱进,尤其在铁甲方面的锻造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周各处军营。
为了从夏国人地方学习先进的冷锻技术,拓跋宏业将自己的爱女拓跋玉嫁给了元天昊为妃,并送上了无数的金银财帛,终于让元天昊把冷锻技术奉上,并派遣了优秀的工匠前往蒙洛帝国帮助他们建立了一条完整的冷锻工艺体系。
事实上,要不是刘策来自后世,加之治下板甲工艺日渐成熟,已经可以少量投入生产,那冷锻技术可能就是他的首选的研制方向也说不定。
冷锻甲,顾名思义就是在常温之下锻造铁料成型,他的优点是比铸造的铁叶要轻便,甲叶厚度比热锻要薄上近三分之二,但防护力却远远要比普通铁叶优秀的多,普通的弓箭几乎无法正面穿透它们,即使从缝隙处钻入,也会因为箭镞的磨损大大减少了对士兵躯体的伤害,因此,这绝对是一门高超的锻造工艺。
现在的蒙洛军队中装备有冷锻甲已多达二十万人,几乎都是八幡本部人马或者亲信随从,新组建的重装铁骑也全部换装成了冷锻甲,战斗力十分的惊人。
反观大周各地,军中到处都是一片贪污**的景象,就连士兵军饷克扣拖欠都成常态,更别提会更换什么甲胄兵器了,无论战术思想还是军事装备早已经全面落后与蒙洛帝国,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十二万蒙洛大军,在尉迟森的带领下缓缓向玄武关逼近,而这支号称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誓要一战夺下十数里之外那座中原第一雄关。
当尉迟森和尉迟敬云策与马背行与中军踌躇满志,幻想着立下不世之功之际,一名奴隶前来禀报:“旗主,前方有人阻拦,说要见一见旗主您,就是那个数日前来我营帐中交涉的中原人……”
尉迟森闻言,大拇指撇了下八字须,笑道:“看样子这中原人是来乞和了,将他带过来吧,念在他身上有紫金令牌的份上,我不会难为他,大不了玄武关破之后,留他一条生路吧……”
奴隶摇摇头说道:“旗主,那中原人带着数万中原官兵,似乎不像是来求和的……”
尉迟森闻言一怔:“嗯?你个狗奴才说什么?中原官兵主动出关要来面对我们蒙洛大军?”
奴隶点了点头,下一刻,尉迟森以及周边的亲兵面面相觑。
好一阵后……
“大地之母啊,你告诉我,那些中原的官兵是不是疯了?明明是绵羊,却为何要跟狼群过去不,非要跳出围栏主动送死呢?”
“哈哈哈哈……”
尉迟森戏谑的话语立刻招来周围同伴的欢声大笑,尉迟敬云更是夸张的把上半身抵在马背之上,笑的口水都流了一地。
等笑声停止后,射雕手毕懋请命道:“旗主,给我三千人马,现在就去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绵羊全部斩尽杀绝!”
尉迟森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既然这个中原人如此有胆识,敢在阵前邀约,那我等高贵骁勇的蒙洛人又岂能被人小觑?
尉迟敬云,你替我看好大军,毕懋,你带一百亲兵与我同行,一道去见见那个中原人,看看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有何话可说!”
尉迟敬云忙劝道:“兄长,当心敌人有诈啊……”
尉迟敬云笑道:“几万头绵羊而已,也敢在饿狼面前耍手段?放心吧,我相信那中原人不会看不清形势,蠢到这般地步的,
如果他们真的有异动,你就立马命令大军展开攻势,把他们全部踏成肉泥,听明白了么?”
尉迟敬云点了点头,目送着尉迟森带着百余亲兵向皇甫翟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
“我还以为你不会率军前来,不想你当真不付我所托,直接带兵来夺关了……”
这是尉迟森见到皇甫翟后,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皇甫翟单手负背,手持铜镜,那气定神闲的态度,让尉迟森心生不满。
不过,当他望向皇甫翟身后数万大军的军容时,原本紧张的心弦也就安了下来,策与马背神气的说道:
“先生,你不会想凭借你身后那几万乌合之众就妄想抵挡我十几万大军抠关吧?”
皇甫翟擦拭了一下手中铜镜,依旧十分的淡定:“先让我来想想你为何会突然发兵攻打玄武关这么愚蠢的决定,
是不是因为你觉得玄武关内局势不稳,因为缺粮而失去战斗力?而之所以会做出这种错误的判断,
只因为上一次我在你帐中,让你从我口中得到了一些意外的线索,然后不顾一切决定发兵玄武关,
觉得可以一战而成,立下定鼎中原的首功,是这样么?”
尉迟森神色一敛,显然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皇甫翟给说中了,但他也不隐瞒,而是笑着说道:
“是啊,既然中原的百姓正在遭受饥荒之苦,只能说明你们大周朝廷和官府无能,与其让百姓继续受苦,不如让我蒙洛人取而代之,
等我蒙洛人入了关,一定会让中原的百姓吃饱饭,不用再为饥荒受苦,那样岂不是很好么?何苦要如此不识抬举呢?”
皇甫翟轻哼一声:“那我想问一句,你蒙洛大军此次所携带有多少粮草可以赈济中原北地千万灾民?你们做的到么?
不要妄图骗我,当日我问你要粮之时,在把中原内地情况透露给你的时候,同时也探知了一件事,
那就是你们此次集结在玄武关外所备的粮食绝对不会超过两个月,如果让你们这样入关,怕是北地百姓都会血流漂杵,宛若地狱。”
“你是如何得知我军中粮草不足两月所食的?”尉迟森闻言,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惊讶。
“以你那愚蠢的脑袋问出这样的话,也在我意料之中,想想当初我问你借粮时,你帐中之人又喊了什么?”皇甫翟边擦铜镜边问道。
尉迟森立马陷入回忆中,猛地想起当时帐中有人高喊着拒绝,那个人好像是宇文纣?
“想起来了?”皇甫翟见尉迟森这副神态,知道他已想起了什么,尔后继续说道:“现在,该你仔细想一想,为何那人会忽然暴起拒绝借粮,
是对我无礼之举的气愤纯粹一个巧合,还是早已心怀二心?又或者他其实就是隐藏在你们蒙洛人内部的暗桩?
这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你,但我却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现在可以猜测一下那个人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不是对你今日出兵有什么影响,如果实在想不明白,你可以自己回去与他当面对峙,但要快,或许今日你所作这一切都是他乐意见到的……”
尉迟森又一次陷入沉思当中,他回想着这几天宇文纣的表现,确实是耐人寻味,尤其支持出兵攻打玄武关,而自己却只给了一万三千人马,以大营不可无人镇守为借口拒绝前来一起攻打,这当中莫非真有什么玄机么?
“想通了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是继续出兵夺关,还是原路返回?”
对于皇甫翟的质问,尉迟森却迟迟没有作出该有的回应。
边上的毕懋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尉迟森说道:“旗主,休要听这中原人妖言惑众,他这分明就是在拖延我们进军的时机,立刻下令大军进攻玄武关吧……”
尉迟森点头说道:“没错,我怎么会受你这中原人挑拨离间?等我打下玄武关后,再仔细与宇文纣商议也不迟!”
“这就是你思考而得出的答案?”皇甫翟闻言,淡淡的嘲讽一句,尔后一挥手中铜镜,“那我只能说,你会败的无地自容,看看你自己脚下吧,
早就已经铺满了油脂,现在的风向又朝北部,只要我一点火,你和你那十几万大军,必定寸骨无存!”
一一二 暴雨
……
“油……脂……”
皇甫翟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尉迟森心中一紧,本能的朝地上望去,这才发现马蹄所踩踏的地方尽是一片乌黑的浆渍,油渍范围不大,但要命的是如今正值夏季,塞外草地郁郁葱葱,而且今日的风向朝北,正是向自己出征大军吹袭……
如果脚下油脂一旦燃烧,那就会……
尉迟森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再也保持不住应有的平静,满脸震惊的望着皇甫翟。
此刻的皇甫翟在尉迟森眼中,就犹如一个可怕的魔鬼,仿佛随时都能将自己和身后十二万大军给吞噬,甚至大火蔓延之下,会让后方主营都跟着一起混乱。
“退兵,还是进攻,选择吧……”
皇甫翟那舒哑的声线悠悠响起,如同死神的召唤,让尉迟森一时失去了一幡旗主该有的冷静和沉着。
见尉迟森迟迟不说话,皇甫翟提醒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应该立即返回大营,收兵回到各自驻地,就此结束这一场闹剧,而不是在这里等我把火点燃,然后全军成为焦炭……”
尉迟森闻言,当即拨转马身带着毕懋等上百亲兵飞速向来时的道路疾驰而去。
但就当尉迟森窜入前军之中,准备下令撤退之际,毕懋却开口说道:“旗主,干嘛不让我杀了他?
还有,什么油脂会一点气味都没有?为什么我一点都没闻到,我们会不会被那中原人给唬住了?”
尉迟森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从刚才到现在,未曾闻到半点油脂的气味,这才明白刚才紧张之余,失去了应有的判断,没有注意到脚下黑土是否真的就是油脂……
“可恶,好狡猾的中原人,想要以此蒙骗与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尉迟森愤恨的挥了一下马鞭,回头望着那数万士兵依旧静静的立在草原之上,登时怒火中烧。
“噌~~”
恼羞成怒之下,尉迟森猛地抽出明亮的弯刀,对准了皇甫翟方向,大声吼道:“前军听令,擂鼓,出击,把那群卑鄙狡诈的中原绵羊踩成肉泥!”
“咚~~”
“嗷嗷嗷~~”
“吁~~”
战鼓声,嗥叫声,嘶鸣声,三声交叠,如惊雷轰鸣,滚滚而来。
孙二虎这些地方官兵何曾见过蒙洛人杀气腾腾的壮观景象,不由齐齐瞪大双眼,双腿不停打颤,向后挪动数步试图避开蒙洛人的攻势,不少人甚至当场就脑海一片空白,连大小便失禁了都不自知。
关键时刻,皇甫翟冷静地指挥道:“不要慌,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现在,点火吧……”
孙二虎滚动一下喉结,继而举起早已备好的火把,和几名同伴深吸一口气后,重重的向前方掷去,在火把落入草丛一瞬间……
“轰~~”
冲天都是火光乍起,迅速顺着风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分散形成一面灼热的火墙,呈“>”的形态向蒙洛人大军蔓延而去。
“什么?这……”
忽如其来的一幕,彻底让尉迟森和毕懋傻了眼,眼睁睁看着火势朝自己大军逼近……
“啊~~”
“大地之母啊~”
“吁~~”
凄厉恐惧的惨叫伴随战马受惊的嘶吼,数万负责进攻的正红幡先锋前部在可怕的火势面前彻底丧失了血勇,开始四散而逃。
草原民族在面对血肉之躯,他们都无所畏惧,悍不畏死,但同时,对神明和未知事物的敬畏,也让他们丧失了挑战的勇气。
这同样是个极其矛盾的族群……
“救救我啊~~”
几名蒙洛奴隶军的士兵在逃跑过程中,被无情的大火席卷而过,炽热的火焰,瞬间将他们身上的甲胄化为灰烬,滚烫的火温将他们的肌肤一寸一寸的撕裂燃烧,最终只能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救,但很快又被浓烟包围,消失无踪。
相同的情形在整个前军阵中蔓延,到处都是葬送火海都是蒙洛人,到处都是受惊的战马四下乱窜。
“驾~~”
尉迟森和毕懋等人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不停的策动快马向前疾驰,试图要避开火海的追逐。
此时此刻,尉迟森估计怎么也没想到,来势汹汹的蒙洛大军,转眼间居然会变得这般的狼狈……
火势飞速开始向蒙洛中军蔓延过去,阵中的蒙洛人望着滔天烈焰和惊恐逃窜的同伴身影,努力压抑内心的惶恐,不时将目光瞥向负责指挥的尉迟敬云身上。
当尉迟敬云亲眼看到一名身披铁甲的骑兵滚落马背,精良的甲叶被烈火烧的通红,最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被融化的铁水活活烫成焦炭时,浑身上下已经被毛细血管内分泌的汗水浸透了。
“撤~快撤~”
尉迟敬云顾不了许多,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撤退的命令后,和周围亲兵一道,扭转马身飞速疾驰而去,誓要逃离这片炼狱火海的吞噬。
他这一声令下,整个中军阵营顿时乱做一团,率先失去约束的就是负责推动攻城器械的奴隶。
他们嗥叫着丢下云梯、攻城塔、冲撞车以及云梯和弩车,发疯似的向后阵跑去,直接带动了整个中军数万大军集体哗变,连同后军阵营也同样被影响了。
皇甫翟静静地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擦拭了一下手中铜镜,回身对这群赦免的官兵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借助火势杀过去,去立下不世战功吧……”
“嗷嗷嗷~~”
孙二虎带头咆哮一声,举起手中钢刀,发疯似的扑向火海,紧接着数万人齐齐进攻,在烈火相助之下,挥动兵刃尽情斩杀那些侥幸逃过烈火吞噬的蒙洛残兵。
“噗呲~”
孙二虎在与一名半身冒火的蒙洛奴隶错身一瞬,手中钢刀一挥,直接切开他的喉咙。
那蒙洛奴隶的嗓子早已被黑烟熏哑,痛苦的无以复加,孙二虎这一刀反而让他得到了解脱,在刀锋切断自己咽喉的同时,整个人就势倒在地上,瞬间没了呼吸。
“杀啊~~”
为了活命,这群昔日只知道欺压良家子的官兵都红着眼,在火势的协助下,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怒吼,将一个个漏网之鱼尽数砍翻在地。
他们万万没想到,昔日那不可战胜的蒙洛人,如今却能轻松的将他们一一斩杀,只觉体内热血沸腾,杀气腾腾,努力寻找可以斩杀的目标。
一时间,乾坤扭转,蒙洛人成了丧家之犬,被人如牲口一样被一个个放倒,而杀他们的,却是被他们一直蔑视的中原绵羊。
逃跑中的尉迟森见到这一幕,心头是不住在滴血,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把这份仇恨埋在心里,等待来日再报,现在还是逃命要紧。
……
“报~宇文旗主,不好了,尉迟旗主的军队遭到了敌人的火攻,十余万大军已混乱不堪,如今火势蔓延,正不断向本阵大营靠近,请宇文旗主速速决断……”
蒙洛大营内,探马火急火燎的向宇文纣禀报了前方的战报。
宇文纣闻言连忙跑出帐外望去,但见远处半空中浓烟滚滚,登时让他眼皮一跳,迅速做出了决断:
“传令全军,火速后撤二十里,全体轻装简从,多余的物资全都舍弃,快!再晚就迟了……”
最后一句话,宇文纣几乎是呐喊着吼出来的,这种急转直下的局面是他万万料不到的,不过他也没时间去细究内中的缘由,当务之急就是要想方设法保住蒙洛士兵不会被大火侵袭才行。
……
“叶总司,正门前方五里之外,燃烧起一团烈火……”
玄武关西段三十里处,叶胤刚带着韩锋所部一万五千多人开始配合守军驻扎之际,就接到了通传的最新战情。
叶胤闻言陷入沉思,少时对通传说道:“继续察探,有何进展火速来报……”
“遵命~”
通穿领命离去后,韩锋对叶胤说道:“叶总司,这场火会不会是皇甫司设放的?”
叶胤闭目不语,捻动几下手中佛珠后,才开口说道:“韩指挥使,按计划布置防御工事吧,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以免让蒙洛人有可趁之机……”
韩锋拱手应声,立刻去布置防御工事准备御敌了。
“皇甫翟,你到底在盘算什么?你想干什么?”
叶胤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感觉皇甫翟似乎在布一个什么大局一般,目前他所作这一切,似乎和那本《西域彤云志》中的殷末微所做的事如出一辙。
……
“苍天啊~大地之母啊~”
尉迟森、尉迟敬云以及三万多名蒙洛人在被火势包围,眼看没有突围的可能后,齐齐跪下来绝望的祈求起来。
尉迟森漆黑的脸上此刻早已泪流满面,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快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的大军连玄武关都未抵达,就遭遇了如此重创,这种结果他如何能接受?
看着四周火势中传来同伴的惨叫声,以及中原官兵的厮杀声,尉迟兄弟二人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正红幡基本废了,废在了一个三十四五岁的中原人手中,这如何能让尉迟森甘心?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皇甫翟正擦拭着镜子,独自走在返回玄武关的路途之中。
“赢了……”
皇甫翟擦干残镜,望着镜面倒映着自己的英容时,淡淡地说了一句。
“啪……”
忽然,一滴雨水落到了镜面之上,顿时让皇甫翟止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他缓缓抬起头,却见原本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乌云蔽日,一滴又一滴的雨水落到了镜面上,又落到了他的脸上。
慢慢的雨水越下越大,顷刻间,暴雨如注,将燥热的空气尽数驱逐了。
“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赢我么!”
皇甫翟厉声指向苍天,声线中透着一丝极其的不甘……
一一三 反杀?
……
“大地之母!你听到你族民虔诚的召唤,来搭救我们了么?”
倾盆大雨将燃烧的火焰尽数浇灭,尉迟森激动的跪在地上,极其虔诚的伏拜自己信仰的神明,四周的蒙洛人也是哭喊着不停跪拜,脸上挂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原本杀气腾腾的孙二虎一方两万官兵,在暴雨冰冷的侵袭下,也浇灭了心头的热血,眼睁睁的看着雨幕中伏地跪拜的蒙洛人,竟是停止了继续厮杀。
尉迟森虔诚的跪拜后,猛一抬头,看向中原官兵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恨意。
“你们这群卑鄙狡诈的中原贱狗,以如此歹毒的方式屠杀了我们的族人,我要你们全部偿命~”
一记咆哮,呲声欲裂,尉迟森起身抽刀,翻身跃上马背,刀指前方:“蒙洛帝国的子民们,让我们不要辜负大地之母的寄托,将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人全部杀光~”
“吼~~”
尉迟森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强烈回应,三万多名未曾溃散撤退的蒙洛士兵齐齐怒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步骑分离,做好了冲锋战斗的准备。
这一刻,蒙洛人的反击即将开始,而之前士气高昂的中原官兵此刻却早已呆若木鸡,任凭蒙洛人集结完毕,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杀~~”
“嗷嗷嗷……”
尉迟森扬刀一声喝令,沉闷的犀牛角号吹响,伴随着蒙洛士兵那特有的嘶吼声,为首的五百重装铁骑,对着毫无阵型可言的官兵,齐齐碾压了过去。
“吁~~”
“咯哒哒……”
战马嘶啸,铁蹄践踏,沉重的马掌在踩到被雨水浸透的草地之际,溅起了一团团四散腾起的水花。
孙二虎抹了把被雨水浸湿的脸,努力从雨幕中寻找着危机的方向好做出最为快速的反应。
但当他隐约看清楚重装铁骑的真容后,瞳孔一瞬间就放大了……
“这特娘的是什么怪物?”
孙二虎彻底吓傻了,五百铁骑人马具裝,呈数列阵型徐徐逼近,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要被那近在耳畔的马蹄声给剁碎了……
马背上的蒙洛骑兵手持尖锐的长矛,半边面颊被挂在铁盔一侧的锁罩覆盖,配上那套优良防护的冷锻铁甲,整个人就如同钢铁金属一般,让人根本就无从下手。
“杀~~”
距离官兵十余步距离,原本竖立的长矛齐齐平断压下,随着马速冲刺,直扑对面的敌人军阵。
“跑~~”
孙二虎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在周围同伴还未从震撼之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挤开人群,不断向玄武关方向跑去。
“啊~~”
一声暴喝,在孙二虎等人极力“渲染”恐怖气氛中,足足两万官兵霎那间崩溃,疯也似的要逃离重装铁骑的索命追击……
然而,双腿如何跑过战马呢?
“轰~~”
“砰砰砰砰砰……”
“噗噗噗噗噗……”
五百重装铁骑无情的凿入两万人流之中,顷刻间一片人仰马翻,重装铁骑所过之处,皆是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孙二虎连滚带爬的向前逃窜,当战马嘶鸣的呼啸震的自己耳膜发痛之际,只是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尉迟森那狰狞的神情如同鬼魅一般逼入眼帘,立马吓的魂不附体,嘶声尖叫起来。
“死~~”
尉迟森手持铁尖枪,对准孙二虎的后背厉声咆哮,狠狠的刺了过去……
“噗~呲~”
“呃~”
冰冷的金属洞穿了孙二虎的后背,沉重的铁尖枪刃随着尉迟森手腕微微一扭,极其惯性的将他体内五脏六腑尽数绞成粉碎。
孙二虎猛吐一口鲜血,发出一阵极其痛苦的呻吟,在铁尖枪从胸膛透体而出的一刹那,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死亡来临之际,往昔的时光如走马观灯一样在孙二虎的眼前清晰的闪过,从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再到从军以来欺凌弱小的罪恶蜕变,皆是历历在目。
“如果能重来一次,下辈子我绝对不会从军……”
在孙二虎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滑过后,他头一歪就此气绝身亡。
“噗呲……”
尉迟森一枪摔开孙二虎的尸体,再次拍嘛向前杀去,此刻的他双目中满是仇恨的怒火,誓要将那个皇甫翟碎尸万段。
五百重装铁骑彻底冲乱了官兵阵型,紧接着,奴隶军和轻骑兵及时杀到,与重装铁骑的配合下,展开了新一轮的屠杀。
失去血勇的官兵纷纷弃甲而逃,彻底沦为了被屠戮的一方,与之前那股不可一世的气势简直判若两……
暴雨之中,杀声震天,三万蒙洛狼兵如惊天骇浪,无穷无尽,带着滔天怒火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狼兵所过之处,是一具具倒下的躯体,在雨水的冲刷下,鲜血汇聚成了一条溪流,滋养了燃烧过后的草地。
皇甫翟静静的站在距离玄武关外十里处,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水浇透,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形。
但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官兵兵败如山倒的情形,因为蒙洛人已然近在咫尺。
“救命啊~~”
“太可怕了~~”
“他们追来了……”
皇甫翟周围,到处都是逃窜官兵的身影,他们各个面带惶恐,一路嗥叫着,玩了命的向玄武关跑去。
然而,皇甫翟却没有去制止他们溃退的迹象,而是低头躬身扶起那杆代表使者身份的持节,默默的把紫金令牌套在持节顶端立在原地,没有半点要退的意思。
“无所谓,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么?”
许久,皇甫翟抬头望天,淡淡地嘀咕了一声,眼中充满了嘲讽。
“停止进攻~~”
正在马背上策马驰骋的尉迟森,一见到那熟悉的使节,立刻喝令骑兵停止进攻。
“兄长,为什么不碾过去?”尉迟敬云十分不解的问道,“直接把他们全部踏成肉泥方能解我等心头之恨……”
“你给我闭嘴!”尉迟森愤怒无比的咆哮一声,“我们现在还有能力夺关么?”
尉迟敬云闻言,这才向四周看去,那些攻城器械已尽数在之前的大火中损失殆尽,现在自己的大军除了野战之外,根本不可能去攻取那座坚硬无比的壁墙。
尉迟森死死盯着那杆使节,压抑着暴戾的情绪,一字一句说道:“我要问问那个狗娘养的,他现在究竟为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讲完这句话,尉迟森立刻带着两名骑兵向皇甫翟所在方向走去。
待来到皇甫翟跟前,尉迟森沉声问道:“先生,你实在太过份了!”
皇甫翟说道:“过份?我之前已经提醒你,给过你避免悲剧发生的机会了,现在却反过来质问我有没有过份?你这话不觉得可笑么?”
“够了!我绝对不会再受你蛊惑了!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要把你们这群卑贱的绵羊,全都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尉迟森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不甘愤怒的咆哮,仿佛想凭借声浪将天给震塌一般。
回应尉迟森的,却是皇甫翟一句冰冷的话语:“也就是说,你还没受到教训?还想继续打下去对么?
如果是的话,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知你,怕又要让你失望了,你想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犯了多少错么?
莽攻冒进是一错,错判形势是二错,短谋寡智是三错,刚愎自用是四错,败而燥进是五错,算了,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你在这场不对等的战役中所犯下的错误多的让我只能用笔记下来,从你觉得自己的阴谋得逞,开始盘算不切实际的战果开始,整个塞外都弥漫这一股愚蠢的气息,
而这当中你所犯下最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没在我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杀了我,如果当初你有魄力将我杀死,那就没有今日的局面了!”
“我现在杀了你也不晚,我一样能够打下玄武关!我尉迟森是草原赫赫有名的将军,岂能被你这文弱书生牵着鼻子走!”
尉迟森气的浑身发抖,不停挥动手中弯刀,将落下的雨水劈散,对着皇甫翟发出疯狮般的怒吼声。
“看来你还要继续进攻了?”皇甫翟面色平静地说道,“那我只能送你一句话,如果你能活下来,就让转告拓跋玉海,
整个蒙洛帝国能入我法眼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墨家钜子,将在玄武关内等着与他和谈,
当然如果你死了,那就请听我一句,小心你的正红幡就此产生变故,话已至此,如果你还想继续为你的愚蠢付出更为惨重代价的话,那就尽管来吧……”
话毕,皇甫翟手持使节,转身就向玄武关方向走去。
“别想再骗我,现在,谁都别想再骗我了!”
尉迟森发出一阵凄声咆哮,尔后大手一扬:“传令全军,把玄武关外的这群中原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不多时,三万大军再次发出狼嗥长啸,前赴后继的向玄武关扑去,将收入眼底的官兵尽数掀飞,砍翻在血泊之中……
“杀~杀~杀~一个都不留,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早已被激怒的尉迟森不停策动战马,以极其暴虐的手段将一个个乱兵尽数碾杀。
他身后的蒙洛士兵感同身受,也展现了游牧族群最为凶残的血性,他们要为今日所受的耻辱向那些中原官兵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
“轰~~”
忽然,尉迟森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
紧接着,无数的蒙洛人也觉得脚下一软,齐齐下沉。
但见被雨水冲刷的草地,忽然整个的坍塌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盆口,将正在埋头进攻的蒙洛人全数卷入其中……
一一四 终点
……
“韩指挥使,蒙洛人还未有动静么?”
“回禀叶总司,至今没有发现蒙洛人出现的迹象……”
西段城墙之上,叶胤布置完防御工事,静待着蒙洛人进犯。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始终没有发现蒙洛人大军出现的迹象,不由让叶胤心中起疑……
回想起皇甫翟近些时日表现种种,叶胤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
忽然,叶胤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震惊无比,立马对韩锋说道:“韩指挥使,这里暂时交由你镇守,不才要去正门前巡视下战况,告辞!”
不等韩锋回话,叶胤便火急火燎的向正门急奔而去。
“皇甫翟,老师,我明白你的苦心了,为何要把自己逼到这般田地,这是为什么……”
大雨倾盆之中,叶胤打着油伞,顶着狂风,吃力的沿着城墙向前赶去,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浓烈。
而此刻的正面战场之上……
“吁……”
“噗呲……”
“杀啊……”
“砰……”
塌陷的草地内,另外两万官兵忽然从内部提前挖好的密道内杀出,凭借着一身血勇与蒙洛人血战在了一起。
整个塌方范围之内,刀光剑影,人马嘶吼,血色光芒不断从一具具火热的躯体内迸溅,映成一幅凄艳的悲图。
“死~~”
一名官兵双目欲裂,手握钢刀,对着一个蒙军奴隶士兵的胸膛,狠狠的切入……
而那奴隶士兵在痛苦之中,展开了临死前的反扑,奴隶从膝盖除抽出一把匕首,用尽生命中的最后一口力气,扎入了官兵的腹腔……
二人就这样在死命的搏杀中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砰~”
毕懋甩动虎枪,踩着脚下泥泞不堪的道路,一击砸碎一名官兵的天灵盖,在他四周已经有好几具官兵的尸体横躺在血雨之中。
“老子跟你拼了~”
一名官兵趁毕懋不住意的空荡,一个纵身从背后向他压去。
“砰~”
一声巨响,毕懋和那官兵齐齐摔倒在泥泞之中,尔后二人再次扭打在了一起,但很快越来越多的官兵围了过来,将毕懋活活压入了淤泥之中……
金属入躯的声响不住在坍塌的草原中回荡,血水,雨水,厮杀,惨叫,在这一刻已经揉作了一团,双方展开了最为惨烈的绞肉搏杀……
“啊~~”
一名身披冷锻甲的蒙洛重装骑兵,连人带马滚落塌方之内,由于身上那沉重的甲胄负担,让这名蒙洛骑兵如今连起身都感到困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官兵手持长枪,向自己暴露的面颊刺来,最终发出一声恐怖的凄喊……
“噗呲……”
尉迟森一刀砍翻一名官兵,迈动满是泥泞的腿掌,努力向四下寻找自己兄弟尉迟敬云的身影。
“可恶,真没想到,我正红幡会落到这般地步,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敬云也不能死在这里!”
现在的尉迟森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玄武关的战事了,事到如今,他必须要和尉迟敬云,至少得有一人活着回去收拢正红幡旧部残兵,否则,正红幡会被其他各旗瓜分,那就彻底完了……
“兄长救我~~”
就在尉迟森四下寻找自己兄弟之际,尉迟敬云的呼喊求救声传入他的耳畔。
尉迟森立马闻声望去,却见尉迟敬云披头散发,正不停挥动自己的那支铁尖枪,逼退周围三四个官兵的袭扰。
“兄弟,挺住,兄长来了!”
眼看自己弟弟有难,尉迟森不顾脚下泥泞难行,加快步伐冲了过去。
来到一名官兵身后,尉迟森一把扯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地上一甩,举刀怒吼一声:“给我死~”
“噗呲~”
锋利的弯刀在官兵脖颈上带起一道血弧,官兵嘶哑的发出几声轻微的呻吟就此陷入轮回之中。
随后,尉迟森又是一阵砍杀,将另外几个官兵掀翻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把抓住还在不停挥舞的铁尖枪杆,厉声对闭着双眼的尉迟敬云吼道:
“兄弟!冷静一些!”
尉迟敬云睁开眼帘,见到是自己兄长后,顿时持枪的手一松,哭着喊道:“兄长,我好怕,我想阿妈~”
“混账东西!哭什么哭!”尉迟森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恶狠狠地说道,“我蒙洛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你看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不怕被人笑话么?”
尉迟敬云止住了哭声,抹了把雨泪交织的脸颊,问道:“兄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杀出去,去找辅政王,只有找到他,我们正红幡才会得已保全,起来,走~”
尉迟森一把扶起尉迟敬云,吃力的开始向塌方高处攀爬,想要以此逃脱升天。
但是,塌方的高度足足有五六米还多,想要攀爬哪有这么容易,兄弟二人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眼看这样下去,二人都无法脱逃,尉迟森把心一横,俯下身子对尉迟敬云说道:“敬云,站你哥哥肩上,你先出去……”
尉迟敬云刚要拒绝,却被尉迟森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只能依言踩着兄长的肩膀努力攀爬。
好一阵努力后,尉迟敬云终于爬出了坍塌的地段,来不及喘口气,他立马从边上几具尸体上解下裤带连成一片,甩到塌方之中,对尉迟森说道:“兄长,我这就拉你上来……”
尉迟森点头,刚拉住抛下的裤带一头,忽然,背后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紧接着一股冰凉的寒意防御要把体内热血凝固一般。
“不~~”
眼看自己的兄长被一个官兵捅穿了胸膛,尉迟敬云发出一声极其悲痛的嘶吼,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和雨水融为了一题。
“呀~”
“咔嚓~”
尉迟森强忍剧痛,一声暴喝,回身折断枪杆,双手对着那官兵脖颈就是一击重击,硬生生敲碎了他的咽喉。
“呼~~”
结果了那名官兵,尉迟森背靠身后泥墙,剧烈的喘着粗气,听到上方尉迟敬云的哭喊声后,用力拉住那裤带,绕着手腕缠了两圈。
尉迟敬云见此,忙用力拉动裤带,不顾手掌心勒的血肉模糊,将尉迟森沉重的身躯缓缓拉了上来。
就在两人面对面之际,尉迟森一把抓住尉迟敬云的脑袋,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说道:
“听我……说,赶紧离开……不要回主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收容残兵……等……等辅政王……到来……记住……要小心宇文纣……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有,告诉王……墨家钜子……要……要见他……正红幡的重任……以后……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说完这一切,尉迟森手一松,再次滑落到了塌方之内,被下方无数人影给淹没了……
“兄长!兄长啊……”
尉迟敬云伸手没能拉住尉迟森,趴在塌方口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好一阵后,尉迟敬云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最后望了兄长坠落的方向一眼,起身拉过一匹快马,疾驰而去……
……
玄武关大门外,无数之前溃退的官兵不停敲着关门,祈求能让守军放自己进去……
皇甫翟淡定的来到关门之外,扫了他们一圈,丢下手中的使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平静地和他们说道:“战斗还未结束,你们现在就想退缩么?”
一名官兵闻言,立马冲他喝道:“别开玩笑了!这让我们怎么打?我们已经按你吩咐杀上蒙洛人一阵了,现在你该把解药给我们了!”
这名官兵的话,瞬间引起了其他官兵的共鸣,齐声喧哗给皇甫翟制造心理压力。
皇甫翟却是置若罔闻,掏出铜镜静静的擦拭起立,等喧哗声平息下去后,才开口对他们说道:
“我说了,战斗没有结束,如果你们不把蒙洛人击退,我是绝对不可能把解药给你们的,
当然,如果你们想要等死,那我也不介意,毕竟百步之遥,你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就想这么前功尽弃么?”
残忍的话语登时让那些骚动的士兵冷静下来,各自愤恨的盯着皇甫翟,真是想立马冲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但最终,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还是屈服了,而且眼看现在局势对自己十分有利,于是纷纷对皇甫翟说道:“若你敢欺骗我们,后果应该明白!”
于是,残兵再次回身,向战场方向奔赴而去。
目送他们全部离开后,皇甫翟微微叹息一声,尔后让关门洞开一条缝隙,进入了玄武关内。
“皇甫先生,你无恙否……”
皇甫翟一入关,张定边立马关心的上前询问,但眼神却不住左右躲闪,瞳孔里对他透着一股恐惧。
“如果见到叶胤,就让她到城头寻我,对了,等那些兵囚都跃入深壕后,就开闸放水吧……”
留下一句话,不顾张定边以及周围守军的反应,皇甫翟已经飘然离去……
“十六年的局,已经布完,现在,是到了该收局的时候了,解脱了,今日,终于可以解脱了……”
皇甫翟脸上浮现一抹从未有过的惬意,在步入自己房间的时候,换上一套洁净的衣衫,同时,取过一柄一尺长的短剑,犹豫片刻后,对着铜镜仔细梳理了下自己的容貌,确定自己脸上没有污渍,神态焕然一新之后,毅然打开了房门向城头走去。
而此刻,原本暴雨倾盆的天空,骤然拨开云雾,晴空万里。
“天,你终于服输了么?哈……”
皇甫翟抬头仰望一眼天空,淡淡地一笑,迈着略显轻快的步伐,走向玄武关的城头,静静等待着叶胤的到来……
“皇甫翟……”
没过多久,叶胤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回身望向一身白色斗蓬的叶胤……
良久,皇甫翟笑了……
“你来了……”
一一五 十六年的布局
……
这,还是叶胤印象中第一次看到皇甫翟在笑,笑的是那么的自然,毫无一点做作之意。
但,此刻的叶胤心中却是疼痛无比,纤细的手指死死握着挂在腕上的佛珠,仿佛要将它用力捏碎为止。
皇甫翟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现在,该明白为何要与你跟我同行了么?”
“嗯……”
叶胤应了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皇甫翟宽慰道:“不要沮丧,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黔州的民愤需要你去平息,
蒙洛人的报复需要你去安抚,我已经给你铺垫好了成功的道路,但这收尾工作,得麻烦你亲自来做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般田地?”听着皇甫翟那宽慰的言语,叶胤只觉的心中万分煎熬,“难道非要把事情做的这般绝你才能满意么?老师……”
一声“老师”,让皇甫翟心中异常的宽慰,他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对叶胤颌了下双眼。
“能让你再喊我一声老师,是我这一生最为宽慰的话语,叶胤,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么?我可以尽力为你解答心中疑惑……”
叶胤红着双眼,用力摇摇头:“不才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师,我的心好乱,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这么做,
这趟玄武关之行,我本以为你是为了对付塞外蒙洛人而布下的局,但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一局完全是在为不才所设……”
“抱歉……”皇甫翟面带微笑,平静地说道,“事实上,从辽东一行开始,我就已经为今日结局所布局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辽东之行有惊无险,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恨我,你愿意选择相信我一次么?”
“不才相信……”叶胤痛苦地说道,“不才不该怀疑恩师的安排,从而记恨恩师……”
皇甫翟摇摇头:“不,你错了,如果你当时不记恨我,那接下来为你布的真正铸心之局,就只能宣告失败,正因为你对我产生强烈的恨意,才能让今日的局面如我所料一般,如期发生……”
“老师,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刻的叶胤,脸上早已泪雨梨花,嗓音都有些嘶哑了。
皇甫翟将手中残镜放到地上,缓缓说道:“相信你也看过那本《西域彤云志》了,没错,你猜对了,殷末微就是我,而那本书也是我所书写,我就是佘克己,
目的就是为了将那段真相以故事的方式记载下来,好纪念那七千墨刀铁卫以及十余万无辜的居康百姓,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因为我的一个抉择,带来了尸横遍野的结局,可当时的我别无选择,我说过,墨家历代信天不信命,天要中原子民沉沦,我偏要扭转这个命运的结局,
但是,这天又岂能随意可逆?我能做的,仅仅也只是为中原争取契机的时间,事实上,
从十六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在为今天的一切着手布局了,而当我见到刘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中原子民免于沉沦的契机诞生了,
这十六年来的努力和付出并没有白费,所有的人都没有白死,接下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解脱的束缚,而很幸运,那个人也找到了,就是你,叶胤,多谢能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
叶胤退后了两步,指着皇甫翟说道:“老师,你当真要这么残忍么?”
皇甫翟微微一笑:“叶胤,你听好了,接下来你首要做两件事,第一件,平息四万乱兵家属以及被乱兵家属害死家眷的怒火,该怎么做,你待会儿就会知晓,
第二件事,拓跋玉海会亲临玄武关,至于如何消平他的怒火,许文静已经和刘策明说了,就有你代为退之,如果争论陷入僵持阶段,
你就告诉他,你会把居康公主的事迹在整个塞内外流传,我敢相信,他一定会选择退让,与刘策签订和平契约,这样就能给予刘策足够平定整个北地,甚至中原的时间,
办完这两件事后,你就可以回到刘策身边,因为到了那时,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谋士,只要恒心坚定,足以胜任一切战略决断!
记住我说的话了么?叶胤?”
“不才,都记下了……”叶胤紧紧握住手腕佛珠,努力压抑心中悲痛的心情,点头应了下来。
“另外,还有你的几个师叔辈需要注意,铁无涯是皇城禁军校尉,也是你的二师叔,如果刘策进军京畿,你就设法与他取得联系,相信他一定会作为内应帮助你的,
你的三师叔是公孙禹,这个人,你要随时留意,必要的时候别手软,至于远东各大学堂内的墨者,我已经列出清单放在房中了,
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师叔,至于是谁,权当是留给你的一个考验,自己慢慢去寻找,然后该怎么做依然由你自己定夺,
我已经重新整理好了名单文册,连同《墨经》和《墨武兵术》一道放在我的房间中了,该如何决断你自己做主,
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时辰到了……”
皇甫翟说完这一切,忽然抽出那柄一尺短剑,掷到叶胤脚下。
“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拾起这把墨痕,将它刺入我的胸膛,到了那时,你就会明白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选择不才!为什么要这般的残忍!”
看着脚下那柄墨痕,叶胤再也忍不住泪崩而下。曾经,她亲手杀死过自己的授业恩师,如今,却又一次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动手吧,不要再让我失望,钜子!你没有时间浪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动手……”
皇甫翟一声轻喝,立刻让叶胤清醒过来,她捡起地上的墨痕,一步一步走向皇甫翟。
数步的距离,此刻对叶胤来说,是何其的漫长……
“老师~得罪了~”
良久,叶胤一声长喝,挥动手中墨痕,但见一阵流光寒芒闪烁,骤然……
“噗呲~”
“呃……啊……”
青锋贯胸,飞溅的血雨四散洒落,染红了叶胤身上雪白的抖衣……
皇甫翟轻轻呻吟一声,感受体内热量流逝的同时,无力的跪了下来,而叶胤也顺势跪在了他跟前,眼里满是悲痛欲绝的泪水。
他努力抬头,望了眼叶胤,伸出带血的收掌,按住她的玉臂:“你做的很好,这一次没让我失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新一任的墨家钜子,这个重担就托付给你了,
对了,你现在体会到我的用意了么……”
“嗯……”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郑重的应答,除此之外,叶胤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死后,把我的人头,带到那些家属面前,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民愤,也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蒙洛人的入侵,
最后……我想告诉你,我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害你,你能原谅我对你的……伤害么……”
“恩师,不才怎么会怪你?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恩师……”
皇甫翟轻叹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叶胤说道:“答应我,不要记恨自己,不要成为我这样绝情的人,跟着刘策,一起迎接真正的和平,然后……好好的活下去……”
话音一落,皇甫翟的手臂无力的垂落,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恩师,恩师啊……”
叶胤嘶声的呼唤,却再也唤不回皇甫翟的性命,剑锋上嫣红的血液,依旧在不停的流淌,顺着他的身躯与雨后的城墙融为了一体。
而皇甫翟的脸上,依旧挂着那道解脱后惬意的笑容,没有了凝眉冷目的严肃面容。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翟缓缓睁开了眼帘。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片炼狱血海,到处都是曾经因自己而死的亡魂,露着狰狞的面容向自己逼近。
“活着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死了,你们难道又能奈我何?”
皇甫翟手持铜镜,淡定的走到血台之上,回身对涌来的鬼魅说道:“无所谓,你们一起上吧,纵使已死,你们依然不够资格跟我玩!”
……
六月十八,威远城……
“不是说已经赦免了我家男人么?他人呢?为什么还未出现?”
“说,你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前几日收到了赦免文书,为何迟迟不见我儿子回家?”
城门之外,人声鼎沸,四万死囚的家属在接到赦免文书的时候,久久不见自家男人回来,便陆陆续续开始向威远城集结。
而负责镇守威远城的许文静和韩旷,本能的将他们都挡在城门之外,以免他们进城闹事。
在已改为将军府的总督府内,韩旷急的是团团转,看了眼正在研究棋谱的许文静,不由摇头上前:
“军师,你怎么还有心情看棋谱?赶紧想个法子吧,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城外的人是越聚越多啊……”
许文静伸展了下双臂,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之那四万死囚是被叶胤和皇甫翟带走的,既然他们要管这档子事,那就该他们来处理,我还瞎操个什么心?”
韩旷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可城外这些百姓不听啊,难道要让他们去往玄武关闹么?也不知道蒙洛人现在什么情况啊……”
“当然不能让这群百姓去玄武关了……”许文静边看棋谱边说道,“玄武关内乃兵家重地,如何能让普通百姓靠近?我们就先吊着他们,等皇甫翟来了再看看怎么说吧……”
韩旷无奈,只能继续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脸上的焦虑一丝都没消减……
忽然,一名侍卫来报:“启禀韩太守,军师大人,叶总司已经来到威远城外了……”
韩旷闻言双眼一亮:“叶总司来了?那真是太好了,军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许文静闻言,冷笑一声,对侍卫问道:“那皇甫翟有没有跟来啊?”
侍卫拱手说道:“并没有看到皇甫司设的身影,想必应该没有跟来吧……”
许文静闻言,把书本往桌上一甩,起身说道:“走,去看看吧,我倒想见识见识叶胤如何平息眼下的乱局……”
一一六 内忧平定(十更毕)
……
叶胤在张义潮以及三百边关守军的护送下,提着装有皇甫翟头颅的盒子来到威远城前,望着城门前群情激昂的百姓,她只是一言不发,等候城门洞开。
此刻的叶胤,脸上一片漠然,清澈的眼神中充满的果决之态。
“吱呀呀……”
不多时,紧闭的城门被打开了,兵囚的家属一见,立马蜂拥而上,想要挤入城池之中找内中的官员讨个说法。
不过,一列列肃然有序的士兵从门洞内踏着整齐如一的步伐,出现在众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企图。
许文静和韩旷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叶胤跟前。
刚要拱手开口,许文静猛然地感到叶胤身上所散发的气势,与之前初来乍到时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感觉让他内心极其的不安。
叶胤率先对许文静和韩旷说道:“不才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安抚官兵家眷,烦请两位能帮不才一个小忙,让百姓先安静一会儿……”
韩旷忙道:“既然叶总司是为平息民愤而至,本官自当竭力协助……”
说完,韩旷手一挥,立刻让仕官将仍在喧哗的百姓尽数安抚住。
许文静则是退到一旁,静静的望着叶胤,同时在四下盼望,有没有皇甫翟的身影。
叶胤深吸一口气,眼神变的坚定无比,回身走上城门前的高台,扫视了数千百姓一眼,而后欠身说道:
“诸位,不才叶胤,是军督府参谋司总司,今日来此是想告知你们一个噩耗,那就是,你们的丈夫儿子都已经在与蒙洛人的血战之中,全部殉难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登时让高台下的百姓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千盼万盼,最终却会盼来这么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短暂的安静之后……
“你还我儿子!”
“还我男人!”
“你们不得好死……”
“这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整个城门前再一次沸腾起来,妇孺老人情绪激动之下,开始与挡在自己面前的士兵不停推搡起来,不少人甚至直接昏死了过去。
眼看场面一度失控,韩旷忙加派人手,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等哭喊声平息之后,叶胤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很抱歉,诸位,害的你们家破人亡并非是我本意,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一个人!”
说到这里,叶胤打开手中的木盒,抓起皇甫翟的人头高高举起:“都是因为他,是他害死了你们的亲人,是他害死了四万热血将士,
我军督府军纪严明,第一时间就将此贼子就地正法,今日特送到你们面前向你们赔罪!”
当皇甫翟的人头被叶胤举起的一霎那,许文静双眼瞪的滚圆,忍不住擦了擦双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待确定是皇甫翟的首级后,当下脑海一片空白,满脸震惊的看着叶胤,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叶胤居然会杀了皇甫翟?
叶胤放下首级,继续对人群说道:“不才知道,你们现在心中无比的痛苦,但请你们放心,你们的亲人不会白死,
这四万将士的鲜血不会白流,我军督府会以边军将士的待遇,对他们的亲人予以足额的抚恤,就算是不才和军督府对诸位的一点补偿……”
一听有抚恤金可以领取,不少处在失去亲人悲痛中的妇孺,立马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问道:“那你们打算补偿我们多少钱?”
乱世不同盛世,人命根本不值钱,既然自己的亲人没了,凶手也已经伏诛,悲痛之余,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这时候既然官府主动愿意支付抚恤金,无论多少,能拿一点是一点。
这就是生存法则,乱世的生存法则,普通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即使失去了至亲之人,也未必不能用物质安抚住。
叶胤说道:“每一位已故将士家属,将会获得六十银元和十石粮食的补偿,家有幼儿未成人者,粮食抚恤翻倍!”
叶胤这话一出口,百姓登时哑口无言,就连原本哭的最凶的几个妇孺也齐齐止住了哭声,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叶胤。
不是这笔抚恤太低,而是这抚恤实在太厚重,厚重的让人感到不真实。
乱世之中,粮食自不必说,尤其眼下灾荒之年,谁家有粮食谁心下才不会慌。
除了粮食之外,远东的银元就是硬通货了,北地各省粮价飞涨,许多米铺的粮食已经到了斗米千文的地步,很多地方甚至不收成色较低的市银了。
但唯独远东的银元却依然坚挺,比如黔州各地的米铺,用银元的话,一石米最多也就三块银元,相比那动不动十两二十两一石的天价粮,可谓是救命的菩萨。
叶胤见众人不说话,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不满意么?那不才做主,银元增至一百,这样,能让你们好受些了么?”
这一下,许文静看不下去了,他忙跳上平台对叶胤小声说道:“叶总司,你在干什么?一百银元,那可是足足四百万银元啊,黔州现在没有设备锻造那么多的银元,你可想清楚了!”
叶胤淡淡地说道:“依军师的意思,莫非这些以命死战胡奴的将士不值这个价么?”
许文静小声说道:“叶总司,那些死囚是怎么个情况,你我心知肚明,在下自然知道你这是安抚民心之策,但现在你让我上哪筹集这么多粮食和银元?
你许下诺言直接一走了之,剩下的烂摊子还不是在下收拾?军督大人知道了如何交代?
听我一句,把罪责都推到皇甫翟身上,再随便给他们几石米打发就是了,他们的命不值这么多钱粮……”
叶胤说道:“军督大人那边不才自会去交代,但不才既然把话放在了这里,那就得言而有信,军督府的信誉若失去了,我等又如何立足与此?”
许文静脸色一沉,瞪了叶胤一眼,随即退下了高台。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显然,对于这样“天价”抚恤,百姓都是抱着极其怀疑的态度,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对官府失去了信任。
叶胤说道:“放心,一个月内,抚恤金和粮食不才会陆续给你们发放,介时你们就去找这位许文静,许军师,他一定会如数把钱粮发放到你们手中!”
顺着叶胤所指的方向,百姓齐齐把目光锁定在城门边许文静的身上。
而许文静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沉着张脸,十分怨毒的看着叶胤,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活活掐死。
“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孺,抹掉眼角的泪水,怯生生的问道,“谁知道一个月后你们还认不认账……”
叶胤无比坚定的说道:“请你们放心,军督府是绝对讲求信誉的,如果你们不信……”
话到此刻,叶胤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措。
只见他拔下挽住发髻的木簪,轻轻一甩,一缕瀑布般的乌黑秀发垂落与香肩之上。
“我以刘策三夫人的名义,和你们发誓,绝对不会失信与民!”
整个威远城前一片肃然,韩旷、张义潮、许文静以及周边的将士和百姓门鸦雀无声,满脸呆滞的望着高台上那道娇艳的身影。
“女……女的……”
许文静顿觉心中被雷击打了一下,恨不得扇上自己两巴掌,然后再把自己眼珠子给抠出来。
自己与叶胤共事多年,居然没想到她居然是一介女流,当真是瞎了狗眼。
不过,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许文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叶胤刚才说什么?刘策三夫人?如果这是真的话,那自己依然得罪不起,而且那些抚恤金和粮食自己必须得想办法凑齐。
为什么?枕边风啊,许文静不敢拿前程去赌刘策对自己的信任,而且这也没意义,无论输赢,吃亏的铁定是自己。
“罢了,就当是多踩一条船吧,叶胤既然是军督大人三夫人,这笔抚恤我是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筹集得当的……”
许文静很快摆正了自己心态,对叶胤投去一抹讨好的目光。
而这也正是叶胤想要的结果,四万死囚的抚恤索性推给许文静解决,以她对许文静的了解,她知道这个忙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百姓一见那位说话的俊美男子居然是一介女流后,也立刻轰动起来,但听说是刘策的夫人时,顿时心也就安了。
试问刘策什么人?他的夫人会开这种玩笑么?
于是,在得到叶胤的承诺后,围聚的人群也就逐渐散去了……
等目送完最后一名百姓离开后,叶胤缓缓布下台阶,把皇甫翟的人头递到张义潮手中说道:“将此贼首级悬挂城中三日,以敬效尤!”
张义潮木然的接过首级,此刻他都有些不敢直视叶胤了,至今还无法接受叶胤居然是一个女人的事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了。
叶胤没有理会张义潮,径直来到许文静身边,微微一欠身,对他说道:“军师,麻烦你给我准备以间上房,我要沐浴更衣!”
“呃……是……”
一向对女人是手到擒来的许文静,此刻额头因为紧张冒出了一片细汗,忙一拱手后,立刻跟在叶胤身后随他进入了城中。
对于叶胤这样的佳人,许文静根本不敢生起半点邪念,除了她自身散发的气质外,还有最主要的一点……
那可是刘策的女人,动她的女人不单前途尽失,连命都要丢的。
许文静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但不敢碰叶胤一下,还得把她好好守护起来当祖宗伺候着。
看着眼前的叶胤缓缓的走在威远城大道之上,众人只觉的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同做梦一样……
一一七 拓跋玉海来了
……
六月二十一日,威远城,将军府……
偌大的府厅内,郭孝儒面色微红,立在许文静一侧,不时把眼角余光瞥向正案之上,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而许文静敏锐的察觉了郭孝儒的企图,不时用手按了按他的袖管,示意他保持风度,免得出糗害的自己也跟着遭殃。
主案上,一袭青色丝绸裾服的叶胤正静静的翻阅着一份驰报,淡妆细抹的娇娥脸,垂与香肩的乌黑秀发,挽与头顶的金玉发簪异常醒目,细腻的耳鬓处悬有一串典雅的水晶耳饰,结合起来整个散发的就是一股脱俗的仙姿气态。
现在的叶胤,已经完完全全以一副女儿之身示众,但她身上所散发的气质令府厅内准备商议要事的韩旷、许文静等人压根不敢多瞧几眼。
许文静和韩旷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女人居然有如此的气势,哪怕她只是安静的坐在主案上一言不发,都让自己觉得不敢正视,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刘策夫人的身份可以解释的通。
良久,叶胤轻轻合上文册,抬眼扫了一圈府厅,在郭孝儒身上挺留了片刻后,随即跟韩旷说道:
“韩太守,下阕的田亩开垦还需你多多用心,河道早日凿通,黔州的百姓就能早一日免受饥荒的影响,
当然,不才知道这有些难为你了,不过,无论如何,也请韩太守多多督促一番,不可有半点马虎……”
韩旷忙上前拱手说道:“是,本官会及时处理好的,请叶总……夫人安心……”
现在的韩旷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叶胤,到底是参谋司总司呢?还是军督夫人?这是一个十分纠结的问题。
大周历来就没有以女子为官的先例,但这几天下来,他算是开了眼界,本以为叶胤才能也就一般般,结果这处理政务的能力却比当地官员强出十倍都不止。
叶胤转头又对许文静说道:“蒙洛人的使臣快要来了,今日不才便要起身赶赴玄武关与之协商,这抚恤的钱粮还请军师多多上点心……”
许文静忙道:“叶总司,不如让在下亲自前往玄武关与蒙洛人一会,您这千金之躯是万万不可涉险啊……”
这一声“叶总司”是许文静再三权衡之后,自然而然的喊出来的,虽然叶胤是一介女流,但毕竟是刘策所任命的参谋司总司,他可不相信刘策这么精明的人,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叶胤。
叶胤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此事不才会亲自处理妥善,军师的心意不才心领了,还是忙好抚恤的事吧,一月之后不才不希望黔州再有不利远东军前线作战的消息传达,
等北地稳定后,不才会卸任总司位置,另选贤能担任,军师也不必如此纠结不才的身份了……”
“遵命……”
听叶胤这么说,许文静也只能领命遵从退到了一边。
交代完事务后,叶胤俏目轻颌,随即缓缓起身,抓起那柄代表墨家钜子身份的墨痕,步下主案,来到府厅门口,凝望一眼碧空如洗的景色,侧身对郭孝儒说道:
“郭先生,不才知道你胸怀大才,但不才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酒色伤身更伤心,不要年纪轻轻就为此败了自己的身子……”
郭孝儒拱手作揖,笑着答道:“既然军督夫人如此说,那在下自然是会加以节制……”
叶胤没有理会他,转身向厅内微微一欠身告辞:“不才先行一步,黔州的事务,还有劳诸位多多费心了……”
许文静、韩旷以及郭奉孝连忙拱手作揖回礼,等再起身时,只余暗香在府厅回绕,而叶胤的背影已然渐行渐远……
待叶胤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帘后,郭孝儒忍不住痴痴地吟道:“玉镮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缓步困春醪,春融脸上桃。”
许文静闻言,吓得连忙捂住郭孝儒的嘴巴,厉声喝道:“你疯了么?汉陵侯的夫人你都敢调戏,你想死能不能别把我带上?”
郭孝儒掰下许文静的手,摇摇头说道:“军师大人误会了,属下不过是有感而发,怎敢亵渎军督夫人呢?
只是没成想这位军督夫人如此有气魄,敢以女儿之身担任军机要务,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也……”
说到这里,郭孝儒轻轻的叹了口气,嘀咕道:“军督大人真是好福气,有这等才貌出众的佳人相辅,着实让人羡慕万分啊……”
……
六月二十四,叶胤的车驾,在张义潮的护送下,回到了玄武关。
张定边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叶胤的身份,但当他再次见到叶胤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的自己仿佛置身与幻境一般,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将军,蒙洛人的使臣到了么?”最后,还是叶胤主动开口,化解了张定边的尴尬。
张定边忙拱手说道:“回禀夫人,蒙洛使臣拓跋玉海已经在太守府内等候了……”
“嗯,速带我前去……”
叶胤应了一声,在张定边带领下,向太守府步去。
太守府内,拓跋玉海双手负背,一张充满阳刚的脸庞朝向府厅主位上悬挂的江山社稷图久久没有做声。
在拓跋玉海边上,跟随一同前来的速阔台则不时关注着这位辅政王的脸色。
玄武关战役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可谓是始料未及的,正红幡本部人马折损过半,尉迟敬云收容的残军只有区区一万人,驻扎在本营以西茂密的芒古丘陵地带。
其余四万多人都被宇文纣给接纳,观宇文纣的意思似乎也没有归还的念头,而尉迟敬云也没有索要,双方就这样处在一个微妙的对峙状态中。
对速阔台这样征战沙场的老将来说,在了解了玄武关之战来龙去脉之后,只觉的这是蒙洛帝国崛起以来最大的耻辱,足足五万人马的折损,数以千计的攻城器械被毁,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损失。
更可怕的是,绣红、正红两幡本身就是貌合神离的态度,双方极有可能借这一次大败之际,更为加深矛盾,直至爆发冲突。
这对刚从西域战场正在恢复元气的蒙洛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局面,若处理不好,极有可能会引起西域各部,乃至草原各族势力的觊觎之心。
不过,速阔台见拓跋玉海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心下又稍稍安了些。
毕竟,眼前这位草原名将可是蒙洛帝国铁骨铮铮的硬汉,他不单拥有极高的军事才能,更有胜过慕容敛的智慧。
速阔台相信自己的偶像兼任上司一定会妥善的处理好这个隐藏的危机,让蒙洛帝国不会陷入分崩离析的局面。
当拓跋玉海和速阔台静静的望着那副秀丽的山河社稷图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细腻的女声:“来者可是蒙洛帝国辅政王,拓跋玉海?”
“女人?”
速阔台闻言一怔,吃惊的回过头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位气质脱俗的女子,正手持一柄短剑,脸上充满了英气逼人的态势。
“你是什么人?前来交涉的官吏呢?”
速阔台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美,但他绝对不会因为美色而丧失理智,而是警惕的提刀戒备。
叶胤淡淡地望了一眼速阔台,欠身说道:“在下叶胤,代表军督大人来此与辅政王交涉……”
“什么?女人也配前来交涉?你们的中原男人都死绝了不成?”
速阔台气的浑身发抖,他的素养在蒙洛人之中已经很好了,但此刻听闻叶胤的话却是感到了莫大的羞辱。
就在他要拔刀的时候,拓跋玉海忽然伸出手掌,止住了速阔台的动作:
“无妨,一介女流敢直面本王前来交涉,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只要双方能谈拢条件,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孩童,都一并平等对待……”
话毕,拓跋玉海猛地一回身,刚毅的双眸对上坚定的美目。
“嗯……”
当拓跋玉海见到叶胤手中所持的短剑后,微微一蹙眉,随即不动声色的拱手说道:“在下拓跋玉海,见过叶姑娘……”
叶胤微微欠身:“久闻拓跋将军威名,今日能一睹将军英姿,不才不胜荣幸……”
拓跋玉海点点头,露出赞赏的神情,挥手说道:“叶姑娘不必多礼,今日你是主,本王是客,客随主便,入乡随俗,吾虽狄夷,该懂的礼数还是知晓一些的……”
叶胤伸出玉掌:“既然如此,就请拓跋将军入座,时间宝贵,省去一切客套,不妨直切主题?”
拓跋玉海点头应允:“正合吾意,叶姑娘,请……”
与是三人在太守府厅内主次分明,落座后直接开始商讨这次交涉的内容。
拓跋玉海说道:“叶姑娘,请恕本王冒昧,你手中的宝剑似乎与本王一位故人手中极其相似,敢问这把宝剑您是从何而得?”
叶胤淡定地回道:“不瞒拓跋将军,此剑主人已然伏首,如今首级正悬挂在威远城内……”
“你说什么?殷末微死了?”拓跋玉海眼中一丝震惊稍瞬即逝。
叶胤回道:“拓跋将军想必是认错人了,此剑的主人并非殷末微,而是皇甫翟的佩剑……”
“皇甫翟?”拓跋玉海稍一沉思,虎眸微颌,“叶姑娘,您可知这把宝剑代表的是什么?”
叶胤抽出剑身一角,缓缓说道:“知晓,它代表的是止戈的信念,也是历代墨家钜子的贴身信物……”
拓跋玉海闻言再次陷入沉默,短暂的宁静后,开口说道:“既然此剑主人已经不在了,那第一个条件就算已经达成,
接下来,本王想先问问叶姑娘,这一次玄武关外,两国之间发生的巨大冲突,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一一八 达成共识
……
“这个问题,正是不才想要反问拓跋将军的,之前贵国大军就开始在关外不断集结,对玄武关造成了极大威胁,如果非要追究这个责任,这场悲剧,贵国才应该负有主责才对……”
叶胤在平静回复拓跋玉海的同时,又倒满了一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拓跋玉海饮用。
听闻叶胤这般说辞,拓跋玉海没有半点生气,只是淡定的接过茶杯,思虑片刻说道:
“我蒙洛帝国与大周朝廷有过契约,每年应当上缴我蒙洛帝国蜀锦十匹,丝帛两万,精米五百万石,官银三千万两,
如今这个契约大周朝廷已经足足三年没有履行了,这才是我蒙洛大军集结在关下的真正目的……”
叶胤自顾自的举起茶杯,轻泯一口回道:“拓跋将军所言,真的只是为了让大周朝廷履行契约才集结大军与玄武关下么?”
拓跋玉海眼中精芒一闪:“那依叶姑娘意思,我蒙洛帝国如此兴师动众集兵关下,还有何意思呢?”
面对拓跋玉海身上散发的威严气势,叶胤轻颌美目,镇定自若:“贵国集结几十万大军真正目的为何,拓跋将军心中自然清楚,不才若说出来,这交涉怕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拓跋玉海点点头:“叶姑娘好气魄,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只要大周朝廷能继续履行约定的和平契约,
那本王保证,定会在圣皇面前劝阻他出兵报复的可能,同时请大周朝廷为我死难的蒙洛士兵予以一定数额的赔偿,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吧……”
拓跋玉海说完,拿起茶杯饮下一口,气定神闲的看着叶胤,他很想看看这位气质脱俗的女子会如何回应自己提出的条件。
叶胤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道:“拓跋将军,不才心想,你是否搞错了?贵国与大周之间的恩恩怨怨与军督府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大周朝廷单方面违约,贵国应该派人前去与大周朝廷主动交涉才对,而不是集结重兵对玄武关发动攻势,
何况,贵国的大军遭到了重创,那我中原的官兵呢?还不是同样有四万条人命为此付出了代价,敢问他们的损失,贵国是否也愿意赔偿呢?”
拓跋玉海闻言,轻哼一笑:“叶姑娘,你这样纯属诡辩,蒙洛帝国这次虽然遭遇巨大损失,但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蒙洛人已经没有还击的能力,
本王相信以叶姑娘的睿智,不应该说出这种挑衅的言语,说实话,本王所提的条件已经是非常合理了,若你无法答应,
那么用不了多久,玄武关下定会爆发一场比现在更加激烈百倍的战争,你真的愿意看到这一幕么,至少本王是不想再看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幕发生,
另外,叶姑娘所言也对,既然这是大周朝廷的责任,那本王索性去神都跟大周的皇帝会谈也比在这里继续无谓的口舌之争要强……”
叶胤淡淡一笑:“拓跋将军,不才可以理解,您方才所言,是在威胁么?”
拓跋玉海摇摇头:“叶姑娘不要误会,本王也只是想快些解决眼下的纠纷,既然我们无法达成共识,
自然也是不愿再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不如直接寻求源头商榷,或许会容易很多……”
叶胤闻言,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脸上挂着一丝淡淡地微笑:“拓跋将军想要直接去往神都,那不才自然不会阻拦,
但无论拓跋将军前往神都的结果是什么,不才可以保证,草原上一定会传遍蒙洛皇族崛起以来最引以为耻的丑闻!”
拓跋玉海眉头一皱:“叶姑娘,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耻辱?你想说什么?”
叶胤没有直接回答拓跋玉海的话,只是把眼神瞥向速阔台,然后拿起桌前茶水饮下了半杯。
拓跋玉海见此,对速阔台说道:“你先出去,本王有些私事想和叶姑娘好好讨教……”
速阔台犹豫片刻,还是按照拓跋玉海的话,起身离席,步出了府厅……
等速阔台一离开,拓跋玉海当即对叶胤说道:“叶姑娘,你方才遮遮掩掩,无非是想撇开我的副手,与本王独处,现在有何话不妨敬请直言……”
叶胤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向拓跋玉海拱手说道:“拓跋将军,不才现在是否该喊你一声,师叔?”
拓跋玉海眼神一凝,也从座椅上起身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本王另一层身份?莫非是殷末微告知与你的?”
“非也……”叶胤说道,“恩师在时不曾向不才透露师叔任何身份,一切都是不才的判断,
恩师临终前,只告诉不才墨家几位师叔中,有一人身份特殊不便透露,但方才交涉过程中,
拓跋将军能一眼认出不才手中所持乃墨家钜子历代所持信物,又问及了殷末微的状况,
那时起,不才已经能确定你极有可能就是不才未知的第四位师叔,你说,不才所言有理么?”
拓跋玉海看着淡定无比的叶胤,久久没有答话,整个府厅内,瞬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拓跋玉海拱手鞠躬,对叶胤毕恭毕敬地说道:“墨者拓跋玉海,见过钜子!不想钜子慧眼如炬,一眼就识破墨者身份,实在令人佩服!”
叶胤说道:“师叔无需多礼,还请入座说话,既然你我身份已经挑明,相信接下来的交涉彼此之间都能少一些隔阂……”
拓跋玉海和叶胤同时回座后,拓跋玉海率先说道:“钜子,虽然你我同属一门,可毕竟各为其主,如果你想以此要挟,
让我蒙洛帝国做出让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家国大事,不可一概而论,还请钜子能明白这个道理。”
叶胤点了点头说道:“师叔所言,不才自然懂得,但如果师叔当真要继续咄咄相逼,不才就只能将居康公主的真相公之于众,
到了那时,蒙洛帝国会发生何种动荡,师叔久在塞外草原,想必比不才更加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拓跋玉海闭目沉思,对叶胤问道:“你对居康公主的事迹了解多少?”
叶胤取出《西域彤云志》,放在自己桌案上,缓缓说道:“居康公主的真相都掩藏在这本书籍之中,想必师叔也早已看过,真的想让不才将贵国的屈辱说出来么?”
拓跋玉海说道:“无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说出来又如何,墨者也想看看您这位新任的墨家钜子,是否担的起墨家的重任……”
叶胤回道:“居康国的公主,怕是被墨刀铁卫所俘虏的贵国国君,拓跋宏业吧……”
“钜子,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拓跋玉海闻言脸色瞬间一沉,“圣皇的玩笑你开不起!”
叶胤说道:“师叔不要激动,请听不才给你分析,七千墨刀铁卫在塞外的悍勇行为惊动了贵国国君的瞩目,当时,贵国刚一统大漠诸部,正是急缺人才之际,
贵国国君来到战场上,本意是想招抚残存的三十三名墨刀铁卫,但墨刀铁卫的将领假意投诚,在找到机会接近贵国国君之际忽然发难劫持了他,向西退却,
而当时,有师叔您所率领的四万铁骑前去追击,但又怕贵国国君有个好歹,会让刚统一不久的大漠草原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与是只能一路跟随这三十三名残军一直到了居康国境内,在那里,你们遇到了殷末微,也在他的威胁下,被迫与西域联军展开了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战争,
如果不才所料不差,师叔也在那战之后,被殷末微强逼之下,成为了墨家一份子,之后,贵国国君才被放回,而那块紫金令牌,也是在那时交到了恩师手中,
不知不才所言有误么?师叔?”
听完叶胤的话,拓跋玉海久久没有开口,良久叹了口气说道:“不愧是殷末微选中的钜子继任者,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仅凭一本书籍就切中我蒙洛帝国软肋,说吧,你想让本王怎么做,但条件不要太过分……”
叶胤说道:“师叔,换个角度想想,也许不才是在为贵国的安稳所打算,玄武关外血战方歇,你我两边都有不小的损失,此刻再战怕是十分不明智,
一来,我军方胜士气恢宏,你若来攻,胜负也在五五之分,有必要继续拿蒙洛各幡的部族性命来赌这一场无法预料的结果么?相信以师叔如此稳重之人决不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事来,
其二,蒙洛内部就一定稳固么?大战结束已过数日,关外的绣红幡迟迟没有动作,你难道就不怀疑他们的用意?
还有,不才听闻正蓝幡慕容所部不听调遣,执意要把兵力屯向西境夏国关口,你就没曾想过这个不安因素么?
所以师叔,不才建议,双方就此罢兵言和,等你处理完贵国的琐事之后,再来进行下一步的商榷,你觉的不才这个提议如何?”
拓跋玉海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墨者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但是,墨者还是要以蒙洛帝国辅政王的身份提醒你一句,
发生这样大的事,蒙洛帝国上下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等我们之间都处理好国内事务,再来一次郑重的交涉,
本王也听闻了刘策的事迹,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能为,本王非常想见一见他,希望下次在会议谈判上,本王能一睹远东前军都督的英姿……”
叶胤欠身说道:“既然双方共识达成,那不才也就不再多留师叔了,想必师叔还有很多烦恼要处置,还请师叔早些回去吧……”
“钜子,墨者就先告退……”拓跋玉海起身拱手,“但在墨者离开前,还是想提醒钜子一句,墨家钜子的使命是天下苍生,请您牢记这一点,墨者虽为夷狄,但是非曲直的道理还是知晓的,告辞……”
话毕,拓跋玉海大步走出了太守府厅……
一一九 水路突袭
……
七月初九,在涿、陵边境与裴济军对峙了两个月的刘策,当得知卫稷的运输船队即将抵达涿州河域时,立刻制定了第二套战略部署。
主军营帐内,众将围在刘策身边,看着他指着上陵边郡的沙盘说道:“各部在这里与敌军已经干耗数月,再如此下去怕是到年底也难分出胜负,
本军督打算改变策略,兵分两路,绕开上陵边郡,沿河道渡船西进,在靖泰登陆,
截断各地世家对上陵的粮道补给,从两面夹击上陵,迫使裴济放弃固守,主动出击决战!”
这是一个大胆的战略,只要能一举成功,必定会引起一片连锁反应,给予上陵方面莫大的压力。
这一个多月以来,苏文灿的情报司各要员在上陵各地不断制造谣言,离间总督府与杨顺、胡奢之间的关系,就差一口气定会让他换将。
只要截断上陵后方粮道,相信总督府那块定会顶不住压力,主动出击。
可现在的问题是,由谁负责绕道进袭呢?
刘策丢下手中的教鞭,对众人说道:“这次负责水路进军的主帅,就由本军督亲自担任……”
“万万不可!”
话音一落,周围众将异口同声的拒绝道。
陈庆劝道:“军督大人,你身为三军主帅,如何能轻易犯险?不如由末将亲往……”
武镇英也劝道:“军督大人三思,您若离开,与上陵对峙的二十多万大军又有何人可以代为掌管呢?”
刘策挥手止住众人继续相劝,压了压手说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此次水路进军就有本军督的近卫军和哥舒悍两部共计四千精骑前行,
至于本阵压军主帅,本军督心中已有计较,暂时让白麒替代这个位置,你等务必要好好协助与他……”
“白麒?”
众人闻言,再次一愣,这白麒有什么资格胜任如此重的位置,军督是不是说错了?
唯有楚子俊很快明白了刘策的用意,拱手对刘策说道:“既然军督大人心意已决,末将一定遵从军令,尽心协助白将军打理好军中要务……”
“嗯,很好……”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楚子俊投去一抹赞赏的眼神,不想他这么快就了解自己用意何在。
“好了,各位将军请各自回营,等王爷的辎重大队抵达,立刻按制定的计划行事,切记,莫要对上陵边郡要塞进行强攻,还是以袭扰为上,按兵为主,等杨顺被撤换之后,就是我等展开总攻的时候,诸位明白了么?”
“末将领命~~”
刘策话音一落,整个大帐内立刻响起一声嘹亮的领命声。
……
七月初十,上陵清河府,总督府内……
“总督大人,杨将军又命人前来催粮,粮库内粮食如流水一样,马上要见底了……”
“总督大人,一百四十万军民,每日人马所食之粮超过五万多石,上陵各地的粮饷都已告竭,百姓多有怨言呐……”
“杨将军只守不攻,这种仗打的,下官是闻所未闻,总督大人难道就不知,这样只会给刘策稳定北地民心提供足够的时间么?”
府厅内,各个官绅不断向坐在主案上的裴济诉苦,总之就是对杨顺只守不攻的策略表示万分不满。
对此,裴济内心也开始动摇,起了临阵换帅的意思,不过他刚准备开口,就被狄安给制止了。
只听裴济说道:“总督大人,杨顺固守在边郡要地,日夜加固要塞堡垒,将上陵边境是打造的固若金汤,至今为止已让二十万远东军寸步未近,
此刻一旦将杨顺撤换,怕是会将他所提的固守之策全盘推翻,那今日所付出的一切,极有可能就前功尽弃了,请总督大人务必继续支持杨将军,
属下相信,他定会给上陵和总督大人您一个十分满意的答复!”
裴济听了狄安的话,原本想要撤换主帅的心思又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裴济的妻弟,李之农一脸嫌弃的对狄安说道:“狄先生,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听,继续支持杨顺与远东军干耗?
难道上陵各地什么情形,狄先生不清楚么?其他不说,光各地供应给那百万民夫和四十万大军的粮食就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敢问继续熬下去,这粮食从何而来?现在总督府都已经花巨资从邻省去购买了,长此以往,何时是个头,莫非眼睁睁看着上陵军民挨饿你才会满意么?”
狄安说道:“李大人,你这话有失偏颇,敢问我上陵军野战敌的过远东军么?属下了解过,远东军各部皆是操练有素,武备精良的锐武之师,
而且出了边郡,就是大片平原地带,远东军可是有着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我们能抵挡的住么?
此刻若冒然出兵,属下敢断言,定会全军覆没!”
“真是危言耸听!”李之农不屑地挥挥手,“我上陵军仅在边郡的人数就是远东军的足足两倍,且占据地利之势,只要将士们心存必胜之心,必定能将刘策击败,赶回远东……”
眼看二人就要在府厅之上争吵起来,裴济及时开口阻止了他们:“好了,都不要吵了,立马将本月的粮草准备好,送往边郡,都到这种时候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裴济说这话的时候,异常的疲惫,现在全靠内心一股信念一直在苦苦支撑。
李之农不甘的劝说道:“总督大人,上陵各地屯聚的粮草已经严重不足,长此以往怕是支撑不了两个月了,还望总督大人明鉴,早日定夺……”
狄安却淡定的跟裴济说道:“总督大人请安心,中原各地世家均以筹集完毕粮草,正在押送至我上陵的路途之中,目前已抵达河源境内,
向靖泰省移动,不出意外,再过月余就能送抵城下,相信到时,粮草不足的危机也就可以大大缓解了……”
裴济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尔后,裴济豁然起身,对府厅众人说道:“本督已经决定,誓死与远东大军周旋到底,若再有人议论换将之事,斩立决!”
……
七月十七日,靖泰江河边……
“噗通……”
一声轰响,几名年轻的汉子纵身跃入江水之中,溅起朵朵浪花,岸上的妇孺老人以及稚童正手抓箩筐,焦急的期盼着下水的男人能带上果腹的食物。
潜入水中摸索的汉子不时从水中上下起伏,待换了口气后,再次潜入水中。
大概一刻钟后,几名汉子奋力向岸边游去,岸上等候的众人立马上前,将箩筐递到他们跟前,看着他们取下挂在腰间的鱼虾蚌壳等水产,一股脑的倒入箩筐内。
北地各省连年大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朝廷和官府又毫无作为,为了活命,这些当地的百姓不惜冒着被江水冲走的危险,也要只身下海捞取能让一家人活命的口粮。
好在现在是炎夏之季,江水没有那么冰冷刺骨,倒是方便了这些民户下水捞取水中果腹之食……
一名肌肤黝黑的汉子爬上岸,看着儿子手中箩筐内的鱼虾,不由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江水:“不行,太少了,我还得再去一趟,这些都不够咱一家人吃一顿的……”
他的妻子忙拉住他说道:“别去了,少点就少点吧,饿不死就行了,今天这水流太急,万一你要有个好歹,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汉子松开妻子的手说道:“这怎么能行?官府已经不管我们死活了,我要再不管的话,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们娘俩饿死么?我再去一趟,一趟就好……”
与是,汉子不顾妻子的阻拦,再次向岸边跑去。
可就在他准备纵身跃入江面的时候,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二百多艘大小不一的楼船,一时间竟是都愣住了,与岸边其他百姓怔怔的看着它们渐渐逼近。
为首的一艘楼船之上,刘策与哥舒悍二人站在船头昂首而立,感受着江风的吹拂,同时把目光投向岸边。
良久,刘策对哥舒悍笑着说道:“哥舒将军,本军督真是佩服你,你身为草原一族,连着在海上数日,居然一点都不晕船?”
哥舒悍忙道:“军督大人,属下所在的部落一直都已渔猎为生,属下自小就在水中捕鱼,自然是适应了江海之上的航行……”
刘策拍了拍手,环与胸前:“哥舒将军,你给本军督说实话,自你归顺本军督麾下后,本军督待你和你的族人如何?”
哥舒悍立刻站正军姿,向刘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激动地说道:“军督大人,您不嫌弃属下是夷狄身份,对属下委以重任,
又给了属下那些族民前所未有的待遇,好让他们繁衍生息,属下就算是肝脑涂地,都无以报答您的恩情,愿终身追随军督大人左右,万死不辞……”
刘策轻颌虎眸,久久没有说话,等楼船即将靠岸时,他才悠悠说道:“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本军督给予你们的一切并非是无条件的,本军督不需要你对我感恩戴德,只希望你能将自己融入到中原文明之中,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夷狄,而是堂堂正正的中原人,和我们一样,有责任和义务一起,收拾这片残破的山河,等到他在你我手中绽放出十足魅力的那一天!”
“谨遵军督大人之命!”
哥舒悍几乎是红着眼喊出这一句话,刘策的这一番话,等于告诉自己,自己从今日开始就可以堂堂正正以中原人自居,正式被刘策完全接纳了。
他心中暗暗发誓,纵使身死,也要以自己的力量平定中原的乱局。
一二零 分兵出击
……
大船靠岸,哥舒悍和焦络率先带人走下甲板,迎接刘策和邬思道下船,至于韦巅,则被四个士兵像猪一样抬了下来。
等刘策下船后,见岸边跪满了面带惊惧的百姓,正低着头不住瑟瑟发抖,不由眉头一皱,率先来到一位老者面前,将他扶起问道:
“老丈,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老者被扶起,小心翼翼的抬头望了一眼刘策,忙又低下头颤声说道:“回禀将军,我等只是在江河边捞取可果腹的鱼虾水蚌,不知大将军的人马到来,还请万望恕罪……”
眼看老者就要继续跪拜下去,刘策用力扶住他,沉声说道:“老丈,你无需下跪,本军督知道你们日子都不容易,不过,请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本军督绝对不会再舍弃你们而去了,我刘策在这里和你们发誓!”
“刘策?”
老者闻言一惊,鼓起勇气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发丝黑白错落的年轻将领。
良久,老者哽咽地问道:“小老儿斗胆,敢问将军可否就是诛杀林进荣的前军都督,刘策?”
刘策用力点点头:“正是在下!”
得到刘策的确认后,老者激动的老泪纵横,忙回头对跪在地上的百姓说道:
“太好了,真的是军督大人回来了,大家还记得三年前诛杀林进荣的那位少年英雄么?他回来了!我们以后终于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跪在地上众人闻言,对着刘策齐齐膜拜起来。
“千盼万盼,终于将军督大人盼来了……”
“军督大人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是日夜都思念您啊……”
“军督大人,您这次来,不会再抛下我们了吧?”
当年刘策在靖泰、河源两省付出的一切,终于得到了百姓的认可,看着眼前众人朝自己跪拜的情形,刘策内心十分的复杂。
“都起来,别跪着了!”刘策将身前的百姓一个个从地上拉起,“在本军督治下,所有百姓都无需跪拜!既然本军督来了,就一定会带你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只要你们能信任我刘策,支持军督府,本军督就绝对不会抛弃你们任何一个人!”
听着刘策信誓旦旦的话语,这些百姓心中顿感十分的踏实,感觉这几年所受的苦难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等百姓情绪稳定后,刘策拉过老者问道:“老丈,现在的离州刺史,是否依旧是裴浚?”
老者点点头:“正是裴浚,不过现在的裴刺史,唉……一言难尽啊……”
刘策回头望了眼靠岸的船只,预估人马卸下大概还需一些时日,与是对老者说道:“老丈,你和本军督说说,这几年裴浚到底是如何处理政务的?
虽说靖泰各地也有灾情,但也不至于让你们这般冒着如此大风险下降寻食吧?”
老者说道:“军督大人啊,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与是老者将这几年裴浚在靖泰、河源两省治理民务的所知情况尽数告知了刘策。
自刘策当年向卫稹请封,任命裴浚为河源、靖泰刺史,代掌军政要务之后,起初也着实为百姓生计忙的是夜不能寐,为了解决两省总计四千万人口的粮食问题,是不断鼓励农耕,开垦荒地,并减免了大量税赋,一时间,两省自段洪之乱以来荒凉的局面有了极大的好转。
然而好景不长,从去年开始,裴浚巩固了自己在两省的势力后,对民事生计也就不再关心了,开始私下圈地占田,任用自己的亲信为官,贬黜或杀害了大量的有为官绅。
当然,这些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只要不妨碍自己的日子,管人家当官的那么多事干什么。
但是,百姓还是太天真了,等河源、靖泰掣肘裴浚的势力全部被剪除后,裴浚立刻把魔爪伸向了普通百姓。
他先是恢复了林、赵两家总督在时的高额税赋,紧接着在灾荒之年,以极低的价格强行从百姓手中收购了辛苦播种的粮食开始囤积高价卖出,甚至最近大量出售给了上陵地方军。
最终,裴浚的所作所为逼的百姓只能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被迫为奴为婢,日子是苦不堪言。
除此之外,裴浚还堵民与口,在民间到处安插爪牙,凡是有对裴浚不满的人一律秘密逮捕处以极刑,并禁止百姓擅自移动定居之所。
在裴浚的一系列操作下,河源、靖泰仿佛又回到了林家和赵家治理时的局面,甚至比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此,两省百姓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叹自己倒霉。
听完老者的讲述,刘策脸上冷若冰霜,回想起当年裴浚信誓旦旦的和自己保证会善待百姓,治理好民生民务的神态,恨不得立马杀向离州城将裴浚碎尸万段。
当然,当初也是情非得已,刘策目的只是为了扫清北地叛乱,并没有做过多逗留的打算,让裴浚担任刺史职务,也是权宜之计。
现在自己既然成为北地八省最高统帅,那也该收回这份赐予他的权力了。
不过,当务之急,刘策的目标是通往上陵的粮道,算算时日,世家资助给裴济的粮草差不多也已进入了靖泰,正好一举截下,给上陵施加足够的压力。
可刘策不想就此放过裴浚,因为这裴浚就是个导火索,既然他能让世家资助的粮草畅通无阻的在河源、靖泰通行,又私自售卖粮草给上陵,这就足以说明裴浚极有可能跟裴济已经勾结。
想想也是,裴济和裴浚都是裴家人,相互之间合作也在意料之中,但无论如何都必须把他给尽早除去了……
刘策深思片刻,在看到辛弃玄拉着马匹下船之际,忽然脑海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与是刘策向辛弃玄招招手,将他唤至身边,轻声说道:“辛将军,本军督打算送你一件盖世奇功,不知你有没有胆量去做?”
辛弃玄立马拱手回道:“请军督大人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刘策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但见辛弃玄瞳孔慢慢放大,等刘策交代完事后,他用力点了点头,立马拱手说道:“请军督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完成您之所托。”
刘策说道:“事不宜迟,立即出发,此次绕袭所带兵马不多,此次本军督只能拨你百骑前往。”
“无需百骑!”辛弃玄无比自信的说道,“末将只需五十骑便可,定将裴浚人头带至军督大人面前!”
“好~”
刘策拍了拍辛弃玄的肩膀,尔后丢出一块令牌到他手中。
“这块军督府令也许能为你增添胜算,切记小心,若有异动,千万不要逞能!”
辛弃玄接过府令,拱手说道:“请军督大人静候佳音!”
话毕,辛弃玄转身就去准备了,刘策立刻从两千四百多名近卫军中挑选出五十骑精锐听候辛弃玄调遣,一起前往离州府了。
等辛弃玄那五十骑离去后,刘策转身又对老者说道:“老丈,让大家先回家去吧,再熬几日,本军督保证你们都能有顿饱饭可吃!”
老者躬身说道:“军督大人这么说,我等自然是相信的,小老儿这就让大家回家等候,不耽误军督大人要事了……”
说完,老者朝河岸边的百姓挥手示意,让他们全部都先回家中了。
处理完这一堆事务后,船上的兵马也都来到了陆地之上,刘策当即将哥舒悍和焦络以及刚清醒过来的韦巅几人唤到一起,掏出行军地图,开始部署截取粮道的作战计划了。
刘策指着地图中石襄还有曲灵两处驰道,说道:“本军督的意思很简单,那世家的运输部队,必走这两处交接的二百里驰道,毕竟这条驰道地势平坦,距离上陵最近,
除此之外其他道路要么路程过远,要么崎岖难行,都会延误军饷运抵的时日,同时每拖一日,这消耗也就多一分,换本军督是敌方运输将领,也定会选择最快的捷径……”
哥舒憾问道:“那军督大人,你说那些所谓的世家,会不会选择走水路?”
刘策笑道:“走水路?本军督现在的船只就在江面上,完全封锁住了通往上陵沿岸的航道,他们真的敢走水路,只能是死路一条。”
哥舒憾点头应声:“军督大人,既然如次,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该出发?”
刘策抬头望了眼天空,说道:“是该出发了,记住,我们这次身上所带的干粮最多只够人马七日之食,必须与敌人速战速决,以战养战,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准劫掠当地百姓,现在开始他们和远东军民一样,都是我军督府治下的子民,本军督不想看到自己治下的子民被任何人欺凌,
好了,多说无益,即刻动身,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赶在世家辎重队之前,抵达石襄、曲灵之间的驰道埋伏起来。”
很快,战马嘶啸声响起,在两千四百近卫军与一千六百异族骑兵齐齐跃上马背后,立刻朝着战略指定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瞬间,铁蹄轰鸣,在带起一阵弥漫的黄沙后,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对即将遇到的危险浑然未觉的世家运输队,正载着排成长龙的辎重车辆,行驶在距离石襄尚有二百多里的道路上。
这次中原世家筹集运往上陵的粮草,足有一百六十万石,除去一路的开销,在抵达靖泰边境之后,只余一百三十万石不到了。
运粮大军足足有三万人,平均每日行军四至五十里,由李宿温的家将李潜负责押送。
李潜同李勖一样都深受李家信任,这李潜也是铁面无私,对这次运送军粮的是极其上心。且运送这批军粮的人当中,尽数都是秦、雍两省得西北百姓,可见李宿温对这次押送辎重的事是多么认真关注。
说实话,以这样的行军效率,在整个大周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李潜不会料到,前方将有前所未有的危险在等着在自己。
一二一 槊挑李潜、刀劈裴浚
……
七月二十,石襄城……
“咯吱吱……”
运往上陵的辎重队浩浩荡荡的行在驰道上,车轴磨擦发出的刺耳声响不断回荡在石襄周遭,震的人头皮发麻。
“快点,加快速度,到石襄城外再做歇息……”
李潜策与马背之上,手持利剑大声指挥着运输大队前行。
然而,当运输队伍在抵达石襄城外打算歇息一下时,不远处铁蹄践踏的轰鸣声正在逐渐靠近……
李潜双目以凝,本能的察觉危机逼近,立马大吼一声:“全军戒备,结阵御敌……”
对于河源、靖泰的情况,李潜还是有所了解的,绝对不可能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如今这么轰鸣的马蹄声,虽然未见这支骑兵的真面目,但还是能从那铮铮铁蹄声中听出浓重的肃杀气息。
来者不善!
这是李潜多年从军生涯中得出的经验……
“咯哒哒……”
“唏律律……”
铁蹄声近,马鼻息响,勉强列好阵型的秦雍士兵,不时喘着粗气,瞳孔中充满了恐惧。
以步对骑,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尤其是在这平坦的地势上,直觉硬撼骑兵的冲击?
说实话,即使是李潜自己,心中都是没底。常年在西北边关抵御夏国骑兵的他十分清楚,步骑之间正面对决,人数根本不是决定胜负的因素,意志力才是。
李家的雍州军团,在当年征讨高密的战役中,精锐步卒伤亡惨重,至今都未恢复元气,如今这数万押送辎重的部队中,多是辅兵为主,面对骑兵的进攻,只能随缘了。
百步之遥,驰道拐弯处,密集的骑兵浮现真容一刹那,李潜眼眸立时闪过一丝阴霾。
“这些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背上的骑士身披精良铁甲,手握环首刀,在胯下战马的疾驰下,带着冰冷的杀意,向着辎重大军步步逼近。
守在最前列的士兵,早已被马蹄践踏的声响,下的心胆俱裂,自己的双足不受控制的向后不停挪动。
战事未开,气生胆怯,李潜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这趟原本以为轻松无比的差事,极有可能栽在这里了。
“噢噢噢噢……”
进击的骑兵不停发出怪异的吼叫声,传入辎重队耳中更是心惊胆颤。
那些骑兵,都是胡人?
大周各地军民,对胡人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尤其这群常年生活在雍凉之地的西北军民,更是深知胡人的可怕。
一见眼前的一千多骑兵都是由胡人组成后,心中仅存的胆气也随着恐惧近一步加深,如潮水般全数退去。
哥舒憾纵马横槊,冲在队伍最前方,在距离敌军七十步距离的时候,长槊一扬。
“飕飕飕……”
一千多支羽箭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花成一道完美的半弧,呈黑压压一片,落向辎重队的军阵。
“噗……”
“呃~”
一名辎重队的士兵甫一抬头,面颊就被一支疾驰的梭箭贯穿,他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立马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噗噗噗噗……”
紧接着,更多的羽箭钻入密集的人群之中,带起成片的金属破躯声响,顷刻间,军阵之中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响,崩溃的苗头已然浮现……
哥舒憾的军队并未停止射击,在进入敌人五十步内,第二波箭雨再次侵袭,密如飞蝗的羽箭,形成一道漆黑的乌云,夺目闪光的箭镞如倾泻的雨瀑,“拍打”在不知所措的士卒身上,迸溅出点点殷红的血滴,迅速在整个军阵开始弥漫。
“啊~~”
一声凄厉的嘶响,位与前列的一名指挥官受不了骑射的震撼,率先选择了逃跑,他挥动手中佩刀,砍翻身后的两名士兵,疯也似的挤入人群之中。
这名指挥官的行为,让他所在的军阵一千多人瞬间崩溃,齐齐呐喊着四散而逃。
很快,恐惧如瘟疫一般四下蔓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军阵。
三万多辎重队,立刻齐齐丢下兵器,飞速的四下溃逃,全然不顾李潜所部督军士兵的镇压。
“可恶……”
李潜在亲自斩杀三名逃兵之后,看着大军之间相互踩踏,夺路而逃的情形,只觉大势已去,暗骂一声后,也拨转马身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杀~~”
“喝~~”
但是,也就在这时,刘策所亲率的近卫军从辎重队中间突然杀出,截住了李潜的退路。
“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
韦巅暴喝一声,带着身后两百铁骑,一马当先,迎着溃兵直接碾了过去,手中那对双铁戟如同一阵飓风,挂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他手中的铁戟每挥动一下,必带出一股激荡的血箭,在他纵骑所过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肠如斗落的恐怖画面。
而在距离韦巅左侧,焦络同样带着三百近卫铁骑,手持长槊将一个个阻挡在自己眼前的敌人尽数掀翻,踏成肉泥……
焦络、韦巅,近卫军中两员一等一的猛将,带着泰山压顶、排山倒海的气势,尽情的收割着辎重队的生命,凡是试图阻挡他们前进的活物,都已尽数化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潜只觉的自己的呼吸都不受自己控制,急促的喘息让他的心脏都难以忍受,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中间方位向自己快速逼近的刘策本部人马。
刘策一双冷眸死死锁定住了李潜,手持长槊策马驰骋,对左右混乱的敌军步兵不管不顾,直接向李潜突击过去。
本有机会逃生的李潜,此刻却是面容呆滞,被近卫军如此冷肃的军容给震撼的脑海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逃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近一米的槊刃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呲~”
锋利沉重的槊刃,如预期那样,洞穿了自己的胸膛,身上精良的甲叶竟然没有阻挡住金属的攻势。
感受着体内五脏六腑被冰冷的槊刃搅成一团,直至从后背透出,整个身躯被带离马背,李潜的意识瞬间模糊起来,不久就被无尽的黑暗侵蚀包围……
一击将李潜毙命,刘策奋力抬起长槊,喝住战马,冲混乱的辎重军大吼一声:“主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受降!”
“愿降,我等愿降~”
见李潜的尸体被挑与长槊之上,本就士气全无的辎重士兵立刻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起来。
刘策甩下李潜的尸体,对汇合的哥舒憾说道:“立即派人通知附近庄民,让他们迅速打扫战场,另外这些辎重粮草我们每人带上十日之用,其余全部分给当地百姓,
另外,告知各地官府,好生看顾这些俘虏,现在开始,靖泰、河源,皆是本军督说了算,若再敢私自给世家辎重队入境,一律按资敌论处,
时间紧迫,粮道已经截断,是时候给上陵方向施些压力了,稍作歇息,备足干粮,继续前进……”
哥舒憾领命立刻按照刘策的吩咐去行事了。
刘策看着满地求饶的秦雍士卒,不由冷笑一声:“李宿温,你真是让人失望!”
……
与此同时,辛弃玄带着五十骑近卫军,杀气腾腾的来到了离州城外,准备对裴浚采取“斩首行动”。
城门前,辛弃玄对着城头大声吼道:“奉军督大人之命,速请靖泰刺史裴浚出来授封!”
城头守将闻言,立刻命人前去刺史府禀报,约莫半个时辰后,裴浚就带着城中文武,和一整队三百人护卫来到了城头。
当他探见城外不过区区几十骑后,这紧张的心绪也就放宽了下来,但同时又心生疑虑,与是大声对辛弃玄喊道:“这位将军,在下裴浚,敢问军督大人现在何处?”
辛弃玄回道:“军督大人自然尚在上陵边郡与裴济鏖战,请裴刺史出城听候任命……”
裴浚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守军打开城门,在守军士卒的护送下步出了城外。
一见裴浚出城,辛弃玄眼中狠戾稍瞬即逝,立刻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份赤色文册,对裴浚大声说道:
“军督大人有令,命裴刺史为行军司马,中郎将一职,火速领兵配合远东大军两面夹击上陵,不得有误……”
“下官领命!”
听完辛弃玄的话,裴浚心中更是一松,暗道看样子自己与上陵配合阻击远东军的事应该没有走漏风声,不然也不会只派区区数十骑前来。
不过这样也正好,正巧可以把暗中给上陵运输粮草的事借这行军司马的职位抬到明面上来,彻底让刘策入主北地八省的计划落空。
与是,他放低姿态,躬身上前去接这份委任状。
熟料,裴浚刚要接过文册之际,辛弃玄忽然抽出腰间环首刀,对着裴浚的脖颈就是一刀……
“你……”
变故实在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事情急转直下,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裴浚捂着喷血的脖子,指着辛弃玄想要说些什么,但剧烈的疼痛让他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渐渐地,裴浚瞳孔中的眼神开始涣散,意识也逐渐模糊,最后躯体摇晃几下,轰然倒在地上。
辛弃玄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吹了吹手中锰钢打制的环首刀,将锋刃上的血滴吹落,随手一收,收刀入鞘,继而冷冷地扫向四周目瞪口呆的文武士卒。
忽然,他掏出刘策给他的府令,高举头顶,大声说道:“奉军督大人之命,诛杀资敌之贼,与尔等无干,如有胆敢反抗者,一律同诛!”
“我等谨遵军督大人之命!”
辛弃玄的呼喊,很快让这群士绅文武反应过来,齐齐拱手作揖,哪敢反抗?
尔后,辛弃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割下裴浚首级,跃上马背,带着五十骑驰骋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守军士兵和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