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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的风雨     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txt下载     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二二 心急如焚

    ……

    八月初二,上陵,清河城……

    总督府内,裴济的桌案上到处都是上陵各地送来的文册,都是远东军在境内攻城掠地,请求驰援的急报……

    裴济拿起其中一份急报,颤声对着府厅内默不作声的众人说道:“你们都看看,都来看看,短短一夜之间,

    上陵各地都有大股骑兵纵横的痕迹,足足十四座城镇,二十六座庄园都被占了,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狄安想了想,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无需惊慌,驰报所言,这股骑兵不过只有区区数千人,无需太过在意,只要命沿途郡城庄园严密固守,他们必定无计可施……”

    狄安话音刚落,李之农立马说道:“狄先生说的倒是轻巧,如今敌人在我上陵境内肆意烧杀抢掠,你却要让我等无动于衷,置之不理?难道就不怕民心涣散么?”

    狄安眉头一皱,对李之农说道:“李大人,事分轻重,现在我们主要面对的该是囤积涿州城外的远东军主力,

    对与在上陵各地驰骋的骑兵,当以高墙壁垒拒之,待远东军主力退却后,还怕那股骑兵不手到擒来么?”

    李之农冷笑一声:“那么本官想问问狄先生,涿州的远东军究竟何时能退?这都三个月了,双方僵持了这么久,守军将士都疲惫不堪,就不怕继续下去,产生哗变么?”

    狄安回道:“守军将士固然疲惫,但身为客军的远东军同样疲惫,只要保证边郡四十万大军和百万民夫的粮草供应,军士又岂会有哗变之说呢?”

    李之农闻言,嘴角一瞥:“对了,既然狄先生提到了粮草问题,那本官得提醒一句,

    如今总督府麾下的备用粮库都已经空了,前线大军最多再维持十日就将断粮,敢问狄先生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么?”

    狄安一时语塞,良久才说道:“世家答应拨下的粮草辎重已经在路上,算算时日,最多再四五日,应该能进入上陵境内运往边郡……”

    不等狄安说完,李之农立马打断他的话说道:“本来,本官是不愿在这种时候提及的,不过既然说道到了粮草问题,

    那本官就不得不把从靖泰探知的消息说出来了,世家答应资助我等对付远东军的粮草,早在数日前就被那支所谓的骑兵给截取,尽数分给了当地的饥民,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已没有粮食再供应给边郡守军将士了,不知道狄先生对此了解么?”

    李之农话音一落,整个府厅顿时震惊不已,尤其是裴济,吓得连茶盖都掉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裴济急的是冷汗淋漓,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府厅内的官吏,“诸位大人,你们倒是给本督拿个主意啊,眼下情形该如何是好?”

    然而,这群官吏又能有何办法?除了面面相觑,满眼含泪之外,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关键时刻,还是陈昱起身说道:“总督大人,为今之计,只有向上陵各地百姓加征粮税方可渡过眼下危机。”

    裴济点头说道:“好,就按你所言,加征田亩粮税,每亩地姑且多征一斗,此事全权交由你去置办……”

    粮草问题暂且有了眉目,接下来又回到了如何对付游弋在上陵境内的数千骑兵的问题。

    对此,李之农和狄安是争的面红耳赤,李之农是建议派兵围剿,尽早打通上陵与靖泰之间的要道;而狄安则是建议坚壁清野,活活将这支骑兵部队困死在各大要城之外。

    当然,最后双方争执不下之际,又把问题抛给了裴济。

    裴济想了想,决定还是同意李之农的意见,派兵前去围剿这股骑兵,毕竟他认为让这么一支骑兵在自己境内不停骚扰,会严重影响边郡守军士兵的军心。

    对此,狄安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一脸洋洋得意的李之农,只觉身心有些疲惫。

    ……

    八月初三,上陵境内,上谷堡外,刘策所率领的数千近卫军,以辛弃玄为先锋,一举攻破了堡垒城门。

    四千铁骑在堡内稍作休整,待人马体力恢复后,又开始向距离清河城不足百里的大城,章阳进军。

    行军途中,哥舒憾不解的问道:“军督大人,章阳是座大城,我等皆是轻骑简从,未曾带有攻城器械,如何能夺下守备森严的重城?”

    刘策说道:“谁告诉你本军督要去打章阳了?打章阳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给清河城造成压力,然后抽调各地的兵马前来驰援,从而再利用我等骑兵优势各个击破!”

    哥舒悍恍然大悟:“军督大人,末将佩服,想末将自小与马上长大,但在对骑兵的运用上,却不如军督大人,真是惭愧……”

    刘策轻声一笑,不在言语,四千铁骑有序的向章阳方向逼近……

    与此同时,正在边郡地带与远东军主力对峙的杨顺所部,在得知现在镇军主帅是白麒的时候,军中起了不小的浮动。

    只因白麒屠戮五万上陵军的消息传遍了北地各省,守城的士兵都觉得此举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一时间情绪高涨,纷纷要求出兵与远东军展开殊死对决。

    要不是杨顺、胡奢下令擅离职守者斩立决的死命令,现在整个边郡的局势怕是早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守军士兵也因此对杨顺的“懦夫”行径极其不满,不过是迫于官阶才没发生哗变。

    杨顺站在修葺完毕的主塞上,重重叹了口气。

    总督府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弹劾自己的士绅多如牛毛,无不是斥责自己畏敌避战的,要不是有狄安、陈昱的一力支持,杨顺不敢肯定是否还能继续坚持下去,毕竟自己的身份是庶族而已,仅凭这一点,就已经饱受争议了。

    “杨将军,在想什么呢?”

    正在此时,胡奢不声不响的来到他的边上说道。

    杨顺闻言苦笑一声:“我在想,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能维持多久,真怕总督大人忽然下令换将,那这几个月来所作的一切就等于白费了……”

    胡奢叹了口气:“是啊,如今局势吃紧,末将探听消息,眼下总督府粮草短缺,陈大人奉命前去征收军粮,怕是真的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了……”

    杨顺回头对胡奢说道:“我方才不过是感慨罢了,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不能轻言放弃,也不算辜负了总督大人的一番信任……”

    胡奢思索片刻,忽然问道:“杨将军,你说实话,你觉得我们真的能让远东军退兵么?这都几个月了,

    我看他们依然没有半丝撤围的迹象啊,如此这么继续干耗下去,怕是最终会对我们极其不利啊……”

    “莫要说如此丧气的话!”杨顺连忙止住胡奢继续说下去,“要是被将士们听到了,引起军心浮动那就大事不妙了,我等身为镇军主帅,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持克制……”

    胡奢拱手说道:“末将也就随口一说,杨将军莫要往心里去,只是……”

    “报~~”

    胡奢话未说完,总督府派来的通传来到了杨顺跟前。

    “启禀杨将军,总督大人有令,由于军粮紧张,下一批粮饷最快需要二十日才能送抵,请将军务必节省粮草开支……”

    “什么?二十日!”杨顺未及开口,胡奢立马抓起通传的衣襟,瞪大双眼质问道,“现在军中可用粮草已不足四日,你让我们如何再坚持二十日?”

    通传战战兢兢的说道:“胡将军,这是总督大人的意思啊……”

    胡奢正待再说,杨顺立马制止他:“胡将军,不要难为他了,松手吧……”

    胡奢松手后,杨顺走到通传跟前说道:“回去告知总督大人,就说杨顺领命,一定会坚持二十日,等待粮草运抵……”

    通传慌不择路的离开后,胡奢愁眉不展的问道:“杨将军,我们如何撑的过二十日啊?”

    杨顺不语,径直走到城墙前,望着城墙外蜿蜒起伏的要道,紧咬牙关,最后重重拍了下跺墙。

    “传我军令,就地遣散所有民夫!”

    胡奢闻言一怔:“杨将军,那些民夫正在修葺后方四个边堡,至少还要三日才能完工啊,现在放他们离去,有谁来继续修建呢?”

    杨顺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军中粮草不足,总督府也有自己的难处,也只有遣散民夫,才能保证剩余粮草撑到二十日以后了,

    按我的命令去做吧,至于未修缮完成的边堡,就交由军中士卒继续修葺,眼下情形特殊,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胡奢劝道:“杨将军,你可要想清楚了,远东军进攻所造成的城寨损失都是由这些民夫修理的,一旦遣散他们,万一远东军忽然发动攻势,那些山寨要塞该如何快速复原呢?”

    杨顺说道:“不必了,防御工事的布设已经完成了**分,足以应付远东军的进攻了,如今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粮草不足,

    说实话,我就怕二十日过后,军粮如果未能如期运达,以至引起军中哗变的话,那才是真的全完了……”

    胡奢颌了下眼帘,拱手说道:“既然杨将军已经决定了,那末将也无话可说,这就去将那些民夫尽数遣散……”

    话毕,胡奢失望的摇摇头,向要塞城下走去。

    “等等……”杨顺想到了什么,忙叫住胡奢说道,“给那些民夫每人发些米面粗粮,好生相劝,切莫动粗,知道么?”

    “末将遵命……”

    胡奢随口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城头。

一二三 太意外了

    ……

    八月初八,刘策所部四千骑兵迂回奔袭六百余里,沿途闪电般攻克上陵省内芜州、俊首、成州、昴县、马淮等十几座大小城镇和庄园,铁蹄所过,所向披靡,在从裴军军营中劫掠了足够七日行军的粮草之后,顺利抵达了章阳城下……

    由于刘策所部骑兵只劫掠各城镇军中粮草,并没有把事做绝,此举得到了各城镇百姓的大幅好感,也为日后迅速稳定上陵局势奠定了基础。

    望着章阳城那高耸的坚墙厚壁,刘策仰望许久,摇头叹道:“裴家真是财大气粗,听闻去年这章阳城的城墙高不过两丈,不想短短一年,这城楼就差不多有五丈之高了吧?”

    焦络不屑地说道:“裴济这等狗官,建造城楼倒是舍得下本钱,对治下各地百姓生死却是不闻不问,这一路行来,入目所见百姓多面有菜色……

    哼,可想而知都是一群什么货色!”

    刘策笑而不语,凝望一阵章阳城墙面后,问道:“我们如此大的动作,应该会引起裴济瞩目,

    想必大军正在向章阳逼近,此地地势平坦,正好利于骑兵作战,做出佯攻之态,好让裴济知道眼下情形是多么紧张……”

    哥舒憾、辛弃玄闻言点头领命,焦络、韦巅则是摩拳擦掌,立刻准备按半途部署的计划行事。

    可就在这时,紧闭的章阳大门忽然洞开了,一队士兵悬挂着白旗,簇拥着一名官员,火速朝刘策这边赶来。

    “嗯?等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让刘策眉头一蹙,立马制止了军队行动,一起策与马背等着那队士兵逼近。

    出城之人正是刺史石诚,此刻他手捧官印,在离刘策还有十步之遥时,立刻命令随行士兵停下脚步,独自走上前跪在大军跟前,双手奉上官印恭敬的说道:“下官章阳刺史,石诚,拜见军督大人!”

    刘策闻言,和焦络、韦巅一道,翻身跃下马背,来到他跟前,静静地望了一阵,思索片刻后才问道:“你是如何识得本军督的?”

    石诚低头说道:“大周371年,军督大人挥师平叛河源乱匪,下官有幸目睹过军督大人英姿,

    现又听闻最近上陵境内有数千骑兵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加之对百姓秋毫无犯,试问这天底下又有何人有这等仁义和武威并存呢?

    所以,当军督大人的大军向章阳逼近之际,下官就已经做好打算献城投诚,请军督大人手下官印,城中四万大军听候军督大人调遣!”

    刘策闻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顺手从石诚手中取过官印,交到焦络手中,上前将他搀起后,点点头说道:“很好,石刺史,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主动献城表明心迹,本军督子不会亏待与你……”

    石诚起身后激动的说道:“军督大人切莫如此说,朝廷有旨,让军督大人接管北地八省,您才是上陵最高军政指挥使,

    总督裴济不识时务,执意要和军督大人为敌,置整个上陵军民安危与兵火之中,下官是耻于与其为伍。”

    刘策拍拍石诚的肩膀:“很好,石刺史,既然你已效忠本军督,那本军督正好有些情报想跟你核实一下,

    本军督自抵达上陵以来,所作的一切作为,可否有惊动到裴济,他可否有派兵前来围剿的打算?”

    石诚闻言如实相告:“不敢隐瞒军督大人,裴济与数日前就给下官发送了围剿军督大人的命令,但下官并未与之理会,

    不过现如今,正有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有赵斌的带领下,正朝着章阳方向赶来,企图与下官的四万守军一道,从两面夹击军督大人……”

    “呵……”

    听完石诚的话,刘策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个赵斌打的倒是一个好算盘,前后夹击自己的骑兵?

    步兵硬撼骑兵,甚至击退骑兵的案例,不说前世,就算处在这个世界的大周历史当中也是屡见不鲜,但想要包抄夹击,那无疑与是痴人说梦了。

    举例来说,前世宋军的步兵就击退过不少骑兵的进犯,有辽国、西夏、金国,甚至凶名赫赫的蒙古铁骑都击败过,但**就从没听说过有哪支步兵能在平原地带围攻骑兵成功过的。

    骑兵的机动力在整个冷兵器时代是无与伦比的,我打不过你,难道还怕跑不过你么?甚至能在你追击途中来一波反败为胜的戏码也不是没有的。

    所以,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赵斌,刘策只能心中除了表示会注视外,就再无其他想法了……

    石诚见刘策不说话,主动上前拱手道:“军督大人,城中已备好薄酒,请您和您的将士一起进城先歇歇如何?”

    刘策挥挥手说道:“石刺史,先带本军督去看看城内守军军容……”

    石诚躬身说道:“既然是军督大人之命,下官自当遵从,下官这就给您引路,请……”

    于是,刘策和四千铁骑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章阳城中。

    城中的百姓听闻是刘策到来,纷纷来到街道之上观望瞻仰,一时间人山人海好不热闹,要不是石诚早已吩咐官兵在街道两侧守卫,怕是早就要引起骚乱了。

    刘策的威名早就在北地各省传开,事实上这些百姓对于裴济执意要和刘策为敌大多是持反对态度的,奈何裴家在上陵一手遮天,大家都不敢表达自己的心声。

    当然,除了刘策的军事实力超群引起百姓轰动之外,更直接的原因,那就是耳闻刘策在远东颁布的新政对普通老百姓极其有利,希望自己也能过上那样的好日子,这才是百姓在得知刘策到来的消息后,自发上街迎接他入城的场面的本意。

    毕竟谁都不愿意过着挨饿的日子,远东的百姓如此,饱受世家压榨欺凌的北地百姓同样如此。

    至于白麒屠戮五万上陵士兵的恶举,不少人认为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的道理,其中很多人都还是懂的……

    对于这样的场面,刘策早已习以为常,淡定的跟随石诚一起向散布在城内各出军营走去。

    当见过了章阳守军的军容后,刘策心下摇了摇头,这些士兵如果就这样上战场与自己所部四千铁骑对上,不消两个冲锋,必然会一溃千里,更用说拿去跟蒙洛人对阵了。

    见刘策脸上神情很不满意,石诚缩了缩头,对他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下官知道,这些士兵入不了您的法眼,毕竟与远东军相比,就如同稚童一般,还请您多多恕罪……”

    刘策眉头一皱,反问石诚:“石刺史,本军督问你,上陵各地的士卒大多都是如此么?”

    石诚回道:“启禀军督大人,您所见这些士兵是仅次与总督府麾下的士兵了,如果按裴济的说法,这些人算的上是十足的精锐之师……”

    “就这样也算精锐之师?”一边的哥舒憾闻言,极其不屑地说道,“这样的兵莫说我远东军中的战兵,怕是辅兵都远远不如,如何有脸称之为精锐之师?”

    石诚闻言,胆怯的望了眼哥舒憾这位胡人,战战兢兢地回道:“这位将军所言甚是,上陵官兵如何能跟远东的虎狼铁师相提并论,让您见笑了……”

    哥舒憾见石诚心生畏惧,拱手说道:“石刺史莫要慌张,在下虽是狄夷,但早已深受军督大人教化,绝对不是您印象中饮毛茹血的蛮夷,方才所言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您也莫往心里去……”

    见哥舒悍虽然面相粗狂,但说出来的话倒是彬彬有礼,石诚这心也就稍稍安稳了一些,拱手和他回礼过后,转头又对刘策神秘地说道:

    “军督大人,您是不是想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呢?军督大人莫要误会,下官的意思是,您是不是想在上陵境内招募一支悍卒为你所用?

    如果愿意的话,下官就斗胆向你举荐一支军队,不过这支军队比较特殊,下官若说出来惹恼了您,还请多多海涵……”

    刘策闻言来了兴致,问道:“听石刺史的意思,好像上陵真的有一支精锐的军队?说来听听无妨……”

    石诚说道:“军督大人误会了,这支军队不是我们上陵本地的,而是由流民组成的……”

    话音未落,焦络立马说道:“笑话,流民组成的军队那叫军队么?石刺史,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这……”

    “闭嘴!”不等焦络说完,刘策就沉喝一声,制止了他,“本军督的精卫营就是流民起家,现在的远东军前身都离不开精卫营的影子,莫非你觉得精卫营不配叫军队么?”

    “属下该死,请军督大人降罪!”

    焦络恨不得扇上自己几巴掌,一时间嘴快竟然把刘策是流民起家的事给忘了,也不怪刘策对自己发怒。

    不去理会焦络,刘策对石诚说道:“石刺史,你接着说……”

    石诚说道:“其实也不怪焦护卫有此疑虑,毕竟下官第一次见到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群流民人数约有三四万,内中男女老少皆有之,

    青壮大概有个万把人吧,身穿破旧的粗布麻衣,初看时就跟个乞丐没什么两样,

    但这些流民所过之处只求一顿饱饭,然后就能为给他饭食的人卖命,别说,上个月下官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施舍了几顿饭后,想让他们去把附近丘陵上一处山贼囤积的据点给剿了,

    本来下官也对他们不抱什么指望,毕竟那座山贼据点城中官兵围剿数次无果,那些装备破旧,就靠几把破铜烂铁还有些木棍农具的能成什么事?

    可万万没想到,那座三百人的山贼据点,居然一天之内就被那群流民中派出去的一千精壮全给杀光了,而且只有十几个人受了一些轻伤,您说这是不是一支精锐部队?”

一二四 尊严

    ……

    听着石诚对这支流民军队的介绍,刘策兴趣更浓了。

    却闻石诚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这支流民军队与其他普通流民完全不同,所过之处只是乞讨吃食,你若不给,他们也没有怨言,宁可吃草根树皮也绝对不会做出劫掠民户之举,

    说实话,下官甚至觉得这支流民比官兵更懂得纪律,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若军督大人有意收容他们,下官倒是愿意为你引荐,您看如何?”

    刘策仔细思索一番,望着眼前那群颓废不堪的官兵,倒是对那群石诚口中的流民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既然这支流民称之为军队,总该有个名号吧?”

    刘策也就这么随口一问,不想得到的答复却让他分外震惊。

    石诚拱手说道:“是的,不过说来这支流民的军队名号也是相当怪异,一般的流民军都是以虎鹰等凶兽或地名为号,这样方可彰显自己的霸气,

    但唯独这支流民军的名号却让人匪夷所思,叫乞活军……”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刘策闻言,心中一紧,一把抓住石诚,沉声问道,“你说他们叫什么名号?乞活军?你确定没有听错?”

    石诚被刘策这么一问,顿时错愕异常,好一阵才点了点头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正是乞活军没错,他们所到之处就只为一口吃食给人卖命,这名号倒是也跟他们十分搭配……”

    “他们现在在哪儿?”刘策松开石诚的衣襟,一脸肃然的问道。

    石诚回道:“军督大人想要见他们么?下官安排他们在此地二十里外的山林之中暂时居住,若想见到他们,属下愿意为您带路……”

    正说话间,一名守军将领前来禀报:“启禀刺史大人,陈午求见……”

    石诚挥挥手说道:“知道了,请他到刺史府稍后,本官一会儿就去见他。”

    打发走通报之人后,石诚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陈午就是乞活军现任的首领,真是择日不如撞日,下官带你去见见他?”

    “带路……”

    刘策大手一扬,情绪激动无比,立马让石诚在前面引路,带着焦络和韦巅一道,紧紧跟着他向刺史府走去。

    待来到刺史府门口时,却见几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流民,正蓬头垢面,惴惴不安的立在大门之外,让刘策见之不由蹙眉。

    石诚见到他们,忙上前说道:“不是让你们去府厅等候么?为什么还站在外面,是我的下属不准你们入内么?”

    为首的陈午躬身说道:“刺史大人,不要去怪那些官爷,我等庶民这般装束如何能登高雅之堂,岂不是脏了您的府邸么?

    还是在府外等候比较踏实,何况小民这次来也是有事相求,敢问刺史大人,最近哪里还有可剿之匪么?有的话就可怜可怜我们,就给一口饭吃吧……”

    刘策看着眼前这一幕,面色变得铁青,紧紧盯着陈午他们不发一言,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这支“乞活军”与两晋时期在北方胡地活动的那支“乞活军”完全不同,但从他们现有的处境以及那股子未曾抹去的尊严来看,应该也差不多吧。

    当然,具体还是要了解一下才能知晓……

    石诚拍拍陈午的肩膀,对他们说道:“先进府再说吧,今日本官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认识……”

    说着,石诚把手摊向刘策方向,陈午等人顺着石诚的手指方向,望着刘策等人,不多时都畏缩着欠身算是行了一礼。

    陈午他们自然不知道刘策的身份,但他观刘策这些人衣甲鲜丽,气势不凡,想必也是那种身份不凡之人。

    庶族天生对权贵阶级有着很深的敬畏,陈午自然不敢高攀,只把刘策当成是石诚介绍给自己的新“业务”而已。

    刘策上前,一双冷眸仔细凝视着陈午,直盯的陈午不敢抬头,还以为自己惹恼了眼前的将军,于是躬身说道:“这位将军,小民身上太脏,污了您的慧眼,还请多多恕罪……”

    刘策问道:“你就是乞活军首领,陈午?”

    陈午点头说道:“回将军的话,小民正是陈午,让您见笑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过后,刘策和陈午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石诚见此,忙拉着陈午说道:“快,先进府再说,别傻站着了……”

    然而,任凭石诚如何拉拽,陈午和那些随行流民就是不肯进去,只听陈午对石诚说道:

    “石刺史,您是一个好人,这些日子我们这三万四千多人的性命都靠你接济才活了下来,本来是不想再多打扰您,但,

    可林子里不少人又饿晕了,只好厚着脸皮想问问您,附近还有什么山贼土匪要收拾的么?我们不怕死,真的……”

    听完陈午的话,石诚叹了口气说道:“陈午啊,从今日开始,本官怕是不能再帮你了……”

    陈午闻言,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失落感:“刺史大人,定是你私自接济我乞活军的事被总督大人知道责罚了吧?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既然如此,那小民也就不再叨唠,刺史大人这份恩情,小民和乞活军上下三万四千余口定会铭记于心,如果有机会,一定会舍命报答……”

    话毕,陈午和那几个流民齐齐向石诚拱手作揖,转身就要离去。

    石诚忙唤住他们:“陈午,你急什么?本官还没把话说完呢……”

    陈午等人木然地回过头望着石诚,而石诚则来到刘策跟前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这就是乞活军首领,您觉得怎么样?”

    刘策大步走到陈午跟前,打量了他一阵,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口吃的,你们乞活军什么都愿意做是么?”

    陈午闻言,双眼一亮,忙说道:“是的,将军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效劳的,尽管说,我们不求别的,只求一口残羹剩饭就行了……”

    刘策道:“那好,你先带本军督去看看你们乞活军所在的栖息之地……”

    尔后,不等陈午开口,回身对石诚说道:“石刺史,即刻备好马车,让他们坐车走,也好快些……”

    “不可啊,将军,我等庶民之躯,又是这般脏乱不堪,岂能坐车前往?”陈午慌忙拒绝道。

    刘策却道:“庶民?本军督就是庶民,有什么不好坐车的,立刻带路,前往你们栖息地……”

    刘策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强行安排了脚程,陈午无奈之下,也只能遵照命令,和随行的流民一起,坐上了石诚唤来的马车,一起向城外行去。

    ……

    距离章阳城二十里外的一片山林之中,刘策终于见到了这支乞活军的真容。

    但见密林中,到处都是身形憔悴,衣衫褴褛的流民,这支流民军队的成份极其复杂,有花甲之年的老人,刚满三四岁的孩童,中年妇孺等应有尽有。

    此刻,他们都在密林里寻找着一切可吃的食物果腹,见刘策等人到来,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倒是有几个手持从山匪地方夺得的刀斧青壮,警惕的望了自己一阵,随后也都各忙各的去了。

    陈午对刘策说道:“将军,我们乞活军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您看如何?要雇我们做些什么呢?”

    刘策没有答话,和韦巅一道,走向其中一处三角架上挂着着一个瓦罐的篝火前,向内望了一眼。

    却见瓦罐内填满了水,正在煮着从密林四处收集的树叶,从四周流民那麻木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这能当饭吃么?”刘策一旁的韦巅见此,忍不住粗声粗气地说道。

    陈午对韦巅回道:“这位将军,只要饿不死人,这树叶就已经不错了……”

    刘策瞪了韦巅一眼,示意他闭嘴后,又在山林内转了一圈,发现那些青壮虽然身形枯瘦,可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精神也十分的英朗,一看就知道是一名见过血的老兵,如果纳入麾下,用不了多久,必定又是一名精锐的军士。

    等巡视完毕这支乞活军后,刘策重重叹了口气,对陈午说道:“从今以后,你们就归本军督麾下吧,我会给足你们衣食,再从中选拔精壮,编入本军督麾下听命……”

    “请将军恕罪,我等不能听从您的安排,在您麾下长久效力……”陈午打断了刘策的话说道。

    刘策闻言凝眉:“这是为何?怕本军督欺骗你们么?”

    陈午摇摇头,眼眶有些泛红,对刘策拱手说道:“将军,小民相信将军是真心要帮乞活军的,可是我们乞活军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家人才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的亲人找回身边团聚……”

    刘策闻言沉默良久,侧身望了眼不远处的石诚,但见石诚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的家人,身在何处?跟本军督说说,也许本军督能帮帮你们……”刘策回过头,对陈午几人问道。

    陈午擦拭了一下即将落下的泪滴,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听闻一阵身躯倒地的声响,只见树林中一名中年男子直挺挺的晕倒在地,周围立马围上很多流民,焦急的察探他的状况。

    刘策和陈午也上前探视,在经过初步检查后,刘策说道:“他这应该是饿晕了……”

    说完,他又面向韦巅:“你身上带米了么?”

    韦巅急忙往腰间的行军皮囊摸去,却只摸出两张海碗大小的卷饼,对刘策说道:“只有这些饼,炒米和肉干都放在马背上,我这就去取……”

    刘策连忙止住他说道:“不必了,赶紧将你手中的饼撕成小块,放到锅里用热水泡软,然后速速取来给他饮下,快去……”

一二五 承诺

    ……

    “饼煮好了……”

    韦巅依照刘策吩咐,将卷饼撕成一块块碎末,放在热水中煮沸,待软化后成了一罐子面疙瘩后,便连同瓦罐一起端到了刘策身边。

    刘策接过瓦罐将面疙瘩搅拌几下,待汤汁不怎么烫的时候,让焦络将昏厥过去的流民扶直身子,亲自把疙瘩汤喂入他口中。

    之所以要把饼做成汤面,完全是怕那饥民许久未进食,一下子喂以干食,会导致腹胀至死。

    那许久未进食的饥民,在几口面饼汤下腹之后,悠悠醒转了过来,闻着香气四溢的面汤,不管不顾,一把从刘策手中夺过瓦罐,大口吃了起来。

    他狼吞虎咽的姿态,让周围围观的乞活军军民都不住的吞咽口水,焦络和韦巅亲眼看到他们的喉结不住上下滚动,眼中流露着十分贪婪的情绪。

    刘策没有因为饥民的无礼而加以责备,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进食,等差不多有半罐面汤被吃空后,那饥民脸上的气色也慢慢开始好转起来。

    拍拍陈午的肩膀,刘策示意他起身,一起走到边上,继而问道:“把方才未说完的话跟本军督继续说下去吧,你们的亲人都在哪儿?”

    陈午红着眼说道:“将军,我们都是京畿各地被流放的百姓,当年朝廷向夏人借兵收复京师后,允许胡人在神都城内掳掠,

    等胡人纵欢结束,引兵北返的时候,还带走了十几万女子,而我等乞活军,大都是这些被劫走女子的亲人,我们只想找回自己的家人团聚啊……”

    听着陈午声泪俱下的陈述,刘策大致明白了这支“乞活军”的由来和目的,尔后又问道:“那你们可有联名上书过当今皇上?这种事,难道他就真的无动于衷么?”

    陈午擦了把眼泪说道:“当然说过,然而又有什么用?新君压根就不理会我们,官府也无人管我们死活,

    后来他们被我们吵烦了,觉得如此吵嚷有损皇家颜面,就以破坏两国情谊的罪名,直接将我们驱逐出了神都城,自此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开始四处漂泊,

    那时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就自发的聚集在一起,决定一路北上,去凉州寻回我们的亲人,再后来,为了对付沿途拦路的地痞恶霸,

    我们队伍中几个曾经行伍出身的士兵就开始教授行军打仗的本领,然后就靠在沿途州郡中用学会的一些本领换去一口饭食,顺便借此锻炼杀敌的技巧,

    自那时起,我们这些百姓也就自命为乞活军,只要给口饭,有谁愿意搭救我们的家人就替谁卖命,

    只是快两年了,不但没有找到肯帮我们的官军,反而还迷失了方向,来到了这片是非之地……”

    刘策听完他们所言,心中五味杂陈,这支乞活军的目的非常明确简单,只是单纯的为了寻回自己失散的亲人团聚。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想在这乱世之中实现又多么的奢侈……

    望着这些从京畿之地一路北上至此的百姓,纵使身形万分憔悴,但麻木的眼神中依然存有一丝憧憬的期盼,刘策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

    这些百姓到底靠什么支撑着他们,坚持到了今天?一路乞讨只为活着见自己女儿姐妹一眼?

    刘策能感受到,那股执着的火焰,仍然在他们体内燃烧,麻木的眼神中依然闪烁着一丝希望的光芒……

    沉默许久,刘策对陈午说道:“就算你们能走到凉州,又如何从胡人手中救回自己的亲人?你们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胡人的对手,何必继续坚持呢?”

    陈午道:“将军所言甚是,小民知道胡人凶残,想救回自己的亲人很难,可我们这些人早就已经豁出去了,

    胡人再凶,再野蛮,也要和他们厮杀一阵,大不了把命留在那里,也好让我们乞活军的亲人知道,咱已经尽力了……”

    听完陈午的解释,刘策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又扫视了一圈这些乞活军成员,拳头不由捏的死紧死紧。

    良久,他虎目炯烁,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日起,乞活军所有人,本军督都收了!我答应你们,带着你们杀向凉州,把被胡人劫掠到蛮夷之地的同袍姐妹全部都救出来!”

    陈午一怔,呆呆地望着刘策,激动的说道:“将军,您说什么?小民没有听清楚……”

    刘策继续说道:“本军督不单要救回你们的亲人,还要让那群胡人和害你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付出惨重的代价!”

    “敢问将军名讳!”

    陈午心情万分激动,这两年多来乞活军风餐露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本以为希望渺茫,这辈子可能见不到自己亲人了,不想眼前这位年轻的将领却亦然接纳了乞活军,答应救回自己的亲人,让陈午的内心那团已经熄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本军督,刘策!”

    刘策淡淡地一句话,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波动,但听到这个名号的陈午,霎时间愣住了?

    “您就是在短短半年内,以雷霆之势扫清北地叛乱,连斩六帝一王的前军都督,刘策!”

    “正是!”

    得到刘策坚定无比的回复后,陈午热泪盈眶,抹了把眼泪,回头大声对林子里其他流民说道:

    “大家都过来,都过来啊,快来见过军督大人,军督大人答应我们了,会带我们杀到凉州,救回我们的亲人啊……”

    陈午的话,立刻将周围的流民都吸引了过来。

    前军都督的威名早已传遍京畿和北地,他那股守信、仁义的印象也早已深入人心,如今这个传闻中的枭雄却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大家只觉得做梦一般。

    “您真的就是军督大人?”

    “军督大人,您真的愿意带我们救回自己的亲人么?”

    “军督大人,您不会欺瞒我们吧?”

    刘策看着眼前这群流民殷切期盼的面容,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握在手中,沉声说道:

    “本军督知道,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只为救回自己的亲人,这份心情本军督能理解,但眼下,

    上陵的情形想必大家也有所了解,我远东军正在和裴济交战之中,本军督暂时不能带你们前往凉州去找寻你们的亲人,

    但本军督发誓,一旦北地的局势稳定,本军督一定会挥师西进,直取羌胡老巢,把你们的亲人都救出来,

    如违此誓,犹如此物!”

    说到这里,刘策将手中树枝用力折成两截……

    “我等自然是相信将军了……”陈午向刘策重重行了拜见礼,“从今日起,我们乞活军的命就都交给军督大人了,军督大人您只管说,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刘策用力应了一声:“那好!本军督给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全部迁入章阳城中休整待命,

    只有你们身体强魄,才有精气神随本军督讨伐羌胡,我会让石刺史给你们在城中安排好住处,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好好休息一下……”

    陈午忙道:“不,军督大人,我等虽为流民,但也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既然你答应接纳乞活军,又同意帮我们找回亲人,

    那我们就应该为您效力,岂有白白接受您恩惠的道理?军督大人莫要小看我等,虽然我等乞活军衣衫褴褛,但各个都不怕死!”

    陈午说完,就拉来几个三十上下的汉子:“军督大人您看,我们这些汉子一路从京畿北上至今,反复辗转两年,都练就一生杀敌本领,

    流浪的这段日子,我们靠自己的本事已经经历过百余次与敌厮杀,保证不会拖您后腿的!”

    刘策仔细向那几个汉子望去,从他们的神态来看,的确都是见过血的精壮,只要纳入麾下经过一段时日操练,就直接可以拉上战场与敌厮杀。

    不过,刘策又对陈午提出了一个疑问:“陈午,本军督很好奇,你说你们乞活军都是一路靠乞讨求生,那想必这日子一定非常煎熬,毕竟数万人的队伍,不靠劫掠,又是如何保障体力与敌厮杀?”

    无论冷热兵器时代,军队都无法饿着肚子和人死磕,尤其是冷兵器时代,行军肉搏都是极其消耗体能的,拥有钢铁意志的军队毕竟极少数,所以对于这支乞活军的战力,刘策在好奇心驱使下,格外想要了解一下。

    陈午闻言说道:“军督大人,我们这支乞活军虽然号称数万人,但你也看到了,这里有妇孺孩童,也有老人,真正能上阵的都是队伍中的精壮,也就万把人而已,

    平日里,妇孺老人都两天吃一顿饭,精壮一天一顿,但每次杀敌之前,参与对阵的士兵就能收集大家身上一些口粮,等吃个半饱之后再上阵与敌厮杀,以此来获取雇主许诺粮食,

    除此之外,在击败的敌人手中也可以搜刮一些口粮,我们就是靠这样才勉强一路支撑到现在的……”

    刘策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乞活军生存方式,就是以有限的物资优先照顾精壮,这样就能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保护队伍中的老弱。

    但是,这样的方式如果没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之所,又能维系多久?看着这支乞活军队伍中大多数人形似枯柴,也幸亏他们遇到的对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有一支强敌横在他们跟前,怕是早就全军覆没了。

    刘策冷眸一凝,对陈午说道:“那好,本军督现在给你们第一个任务,全部迁入章阳城,协助本军督守好城池,这是军命,

    如果你们不愿遵从,那之前本军督答应你们的事全部作废,随你们自生自灭吧!”

一二六 裴济欲降

    ……

    八月十一……

    从清河城奉裴济之命驰援章阳的赵斌本部三万人,在距离章阳城外四十里的平原上,与刘策的军队展开了对峙。

    “那是……”

    第一次见到远东军骑兵的赵军士兵登时露出了紧张的神态,身为领军主将的赵斌在见到前方肃立的骑阵时,脸上露出极其凝重的表情。

    自大周北地失去东西两处庞大的马场后,骑兵一直以来都成为中原王朝的软肋,可以说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军团出现过,加上四方胡人纵骑南下,不断袭扰东西边郡,军中**日盛,士无斗志,对骑兵有着天生的畏惧。

    现在的大周可以说比南宋都不如,南宋在缺少骑兵军团的情况下,至少加强了以步兵为主的坚墙防御体系(主以襄樊防线和蜀川防御两大体系天下闻名,襄樊防线被攻元军破后,宋末救火队长夏贵甚至提议再建立一道两千里的长江防线,可惜被贾似道否决了),用以抵御北方异族铁骑的进犯。

    而大周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仅从当年刘策离开玄武关返回远东,留在五座投石机,现在依然还是那五座投石机就可以看出,大周军队的御敌思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前线的边军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军就更不用提了……

    而对于骑兵,这些常年处在二线州府的地方军更是从未有过对阵的经验,此刻看到数千铁骑横在阵前,心中都在不停打鼓。

    “唏律律……”

    刘策胯下的坐骑发出一声粗重的响鼻声,他拍拍马首,安抚下战马的情绪,扫了一眼对面密密麻麻的军队,眼中寒芒一闪,对身边的焦络点了点头。

    “驾……”

    焦络心领神会,立即拍嘛只身向敌阵驰去。

    待至敌军阵前,焦络气沉丹田,大吼一声:“赵斌何在!”

    “呃……”

    猛兽般的咆哮离开让赵军前阵士卒忍不住轻声呻吟一阵,不由自主的将手中圆盾向脸部提了提,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恐惧。

    “赵斌何在!出列说话!”

    焦络的咆哮仍在继续,惊惧万分的士兵齐齐将目光瞥向那面写有“赵”字的大纛。

    赵斌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失了志气,以免影响军心,与是压下心中不安和恐惧,和身边的亲兵策马缓缓步出军阵,来到距离焦络五步之外。

    “末将赵斌,你唤我何事?”赵斌强做镇定,对焦络拱手问道。

    焦络打量了一眼赵斌,随即说道:“奉军督大人之命,在汝等必经之路恭候多时,现在上陵半壁山河已在军督大人麾下,章阳刺史石诚也已归附,汝还要执迷不悟,与军督大人为敌么?”

    “什么?章阳已经投诚了?这……”赵斌滚动了一下喉结,撇着焦络骄横的面庞,稍作思索后,继续说道:“上陵乃裴总督的地界,军督大人犯我上陵疆界与理不合,你休要我大军束手就擒……”

    焦络大声喝道:“放屁!北地八省军政最高指挥使是军督大人,军督大人入主北地八省是名至所归,

    反倒是裴济自不量力,妄图螳臂当车如叛臣无异,莫非你们还想继续助纣为虐,与军督大人继续为敌么?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就你们这数万乌合之众,也试图与我远东军铁骑交锋?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赵斌,在下最后奉劝你一句,请你看清形势,莫要继续执迷不悟了,一旦两军交手,你这数万人必定横尸旷野,十不存一,好好考虑一下吧!”

    摄与焦络那凶残的眼神,赵斌别开他射来的视线,仔细思虑了一阵,又和周围的亲兵互视一眼,从他们眼中也看出恐惧后,知道这一战自己是必败无疑,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对焦络拱手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有理,但若要末将投降军督大人,还必须答应末将几个条件……”

    焦络止住他说下去:“我是代军督大人和你交涉,你有什么条件可亲自对军督大人去说,敢不敢随我去面见军督大人?他就在后阵之中!”

    赵斌犹豫了片刻,答应随焦络一起前去面见刘策……

    与刘策会面过后,刘策很快就答应了赵斌的条件,诸如保证士兵的安全,不得屠戮俘虏等一堆“废话”。

    就此,刘策所部兵不血刃的收纳了赵斌所部三万上陵军,至此为止,他麾下已有七万可用地方官军,稳稳的扎根在了上陵地界,对裴济所在的清河城,形成了反包围,达到了从前后夹击上陵的战略意图。

    ……

    八月十三,清河城……

    在得知刘策占领章阳,赵斌临阵倒戈,正向首府方向逼近的消息后,整个总督府内都乱成了一锅粥,不少士绅已经开始收拾家中细软,打算出城逃命……

    裴济看着府厅内众人惶恐不安,议论纷纷的情形,不住催问道:“诸位,火速拿个主意吧,如今形势严峻,刘策大军逼近,清河城岌岌可危,如何退敌啊?”

    狄安拱手劝道:“总督大人,我城中尚有七万守军将士,定能抵挡刘策兵锋,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派遣探马,向上陵各地未被刘策控制的区域召集人马驰援……”

    李之农闻言,立马反驳道:“上陵各地还哪来兵源?四十万主力大军如今正在边郡与远东军对峙,而上陵各地官兵见刘策所过望风而降,哪有多余的兵力回援清河?

    何况,城中物资粮秣都已送抵边郡杨顺军中,所剩粮草不够城中将士五日之食,又如何坚守的住?”

    裴济挥手止住他们:“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要再吵了,还是想想如何退敌吧!”

    李之农说道:“总督大人,下官建议在刘策大军抵达之前,召回边郡主力回援,如此,刘策大军必会后撤,清河之危也就随之而解……”

    狄安马上反对:“李大人怕是忘记涿州边境还有二十多万远东军吧?若他们一旦撤退,那这数月来的拒敌坚守策略等于前功尽弃……”

    李之农怒道:“狄先生,刘策的大军马上要抵达清河城下了,清河城若破,这边郡守卫还有何意义?”

    说到这里,李之农又小声嘀咕道:“本官早就说了杨顺一介庶民匹夫,能有什么大作为?最后海量钱粮物资砸下去,还不是没能阻止刘策步入上陵么?”

    狄安嘴角不由抽搐几下,对此是无可奈何,说到底他还是太过轻视刘策的能力了,什么都料到就是没料到他会主动绕开边郡防线,走水路突袭,直接导致现在的局势急转直下。

    见狄安不说话,裴济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既然大家也没什么办法御敌,那本督不如敞开城门,向刘策献降如何啊……”

    “万万不可!”狄安闻言,大声劝阻道,“总督大人,上陵乃是裴家几代人的心血,如何能拱手让给一个外人啊……”

    裴济神情沮丧的说道:“那又能怎样?眼下上陵局势如此糜烂,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也不多求什么,只求刘策放我一家老小,在上陵境内找一处避世之地,当一富家翁,足矣……”

    狄安心头一紧,以他对裴济的了解,这番话极有可能是肺腑之言,他素知裴济此人胸无大志贪图享乐,在与刘策对峙初期,局势并未明朗之际,就已经开始命人送礼示好,有了退缩之意。

    眼下清河首府面临刘策紧逼之下,他这番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思极此处,狄安声泪俱下的说道:“总督大人,刘策是头猛虎,您若献降,他又岂会放过裴家,让您留在这世上啊?”

    顿了顿,抹了把眼泪,他又指向府厅其他士绅:“在座诸位都可以投降,就是唯独总督大人您不能投降啊,岂不闻虎狼之侧,焉容他人酣睡啊,

    您若降了,刘策定会将裴家上下尽数斩草除根啊,总督大人,请您万万不可有此念头……”

    “唉……”

    裴济侧头闭目,轻轻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李之农借机又指着狄安说道:“狄先生,总督大人是不忍上陵生灵涂炭才忍辱负重,你为何不明白总督大人的胸怀?

    何况,刘策素来仁义,从未听闻其会对献降之人滥杀无辜,总督大人若投降,定会以礼相待之,

    他麾下秦墨、叶斌、孟珙都为世家子弟,没见他们如今都身居高位委以重任么?你如此危言耸听,意欲何为?”

    李之农这番话,无疑是给了裴济一个台阶,也让府厅众人都深觉有理,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投降,一时间,他们纷纷倒向了李之农一方,就连裴济也同样认同李之农这番话……

    狄安痛苦万分,大声说道:“难道你们都忘记林进荣、赵元极是怎么死的了?远东姜泽又是什么下场?

    若各位大人健忘,黔州章家寿还在城中呐,你们去问问他,如果刘策真的如你们所言这般仁义,又为何会跑来上陵避难?

    秦墨、叶斌之辈,对刘策没有实质威胁自然能安然无恙,但总督大人在上陵经营几代,他会同意放过总督大人一家么?”

    然而,此刻府厅众人都已心生胆怯,起了献降之心,狄安一介幕僚,区区几句话如何会让他们改变心意?

    良久,裴济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日后再议吧,传我军令,撤除杨顺、胡奢所有职务,命裴庆接替边郡一切军务,火速回援上陵……”

    狄安闻言大惊,立刻明白裴济的用意,刚要开口阻止,却闻李之农大声说道:“总督大人英明!”

    “总督大人英明!”府厅所有官绅齐齐躬身“欢呼”。

    狄安见此,只能无奈的瘫坐在座位上……

一二七 裴庆野心

    ……

    八月十五日,边郡要塞……

    “奉总督大人之命,杨顺、胡奢畏战不前,徒耗人力物力,导致上陵形势严峻,特解除二人所有职务,押赴清河听候发落,边郡各地军务,有裴庆裴将军接替!”

    杨国泰念完总督府颁发的文册后,手一挥,立马就有一队士兵上前,将杨顺和胡奢身上的兵甲卸下,然后押了下去。

    杨顺只觉胸内一口闷气难抑,在被押解着路过裴庆身边时,忍不住对他说道:“裴将军,切记,千万不可主动对远东军展开进攻,否则后悔莫及啊……”

    “哼……”

    杨顺的忠告,最终却只换来裴庆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走到裴庆身边,打量了杨顺一阵,忽然一拳狠狠砸在他的小腹之上。

    裴庆的力量相当可怕,杨顺在中拳一瞬间,体内五脏六腑一阵晃动,剧烈的绞痛感令他弓下了身子,额头冷汗如雨瀑落下……

    “你个贱民也配教我如何用兵?是不是觉得当了几天主将,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裴庆面目扭曲,恶狠狠地说道,“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我裴家养的一条狗而已,不要以为放开几天链子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带走……”

    杨顺心下一寒,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士兵给押解着前往囚车了。

    等处理完杨顺、胡奢的事,重新获得兵权之后,裴庆大步走上要塞城头,脸上满是肃容。

    杨国泰上前说道:“将军,如今你重掌兵权,下一步又有何打算呢?”

    裴庆说道:“还能怎么办,叔叔命我撤出边郡,向刘策投降啊……”

    “那您就真的甘心么?”杨国泰小声说道,“总督大人现在是铁了心要献降,一旦将军的大军回撤,以后整个北地就只能易姓了……”

    “咯叻叻……”

    裴庆闻言,捏紧的拳头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脸上布满了阴云,显然是万分的不甘。

    杨国泰见此继续说道:“裴将军,您现在拥兵四十万,整个上陵就属你最为强悍,不如就此势起,保全裴家基业,也未尝不可……”

    裴庆颇为心动,但也提出了心中疑虑:“但现在军中缺粮,本将军如何与远东军继续僵持?”

    杨国泰思索半晌,对裴庆说道:“裴将军,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以最快速度击破远东军,占据涿州之地为依托,继而东进隶阳、甘州等地获取当地世家的支持,

    刘策在北地时日尚短,不可能会在如此快时间内稳定大局,只要将军能率军突围出去,以隶阳、甘州之地为根基,将来未必就不能反攻,扭转乾坤,成就一番霸业……”

    裴庆闻言瞳孔一缩,杨国泰的提议十分诱人,不过仅存的理智又让他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可为何就不能回攻上陵的刘策呢?相比与二十多万远东军,他所部数千人反而容易对付啊……”

    杨国泰说道:“将军若回援上陵怕是无法达成心中夙愿了,这一来,军中将士在此坚守时日已久,多有思家之心,一旦回攻刘策,怕会趁机逃离军中,对士气产生偌大影响,

    二来,就算现在赶回上陵,怕是总督大人也已经投降刘策,大军若知道战争已经结束,还会愿意跟着你继续鏖战么?

    三来,将军一旦回援上陵,边郡各要塞必被远东军所占,到时将军就有被前后包抄夹攻的风险,

    而刘策收取上陵后,必定需要时间安抚各地军民,一时半会儿也无暇顾及将军,将军正好借此良机再立霸业,延续裴家正支统治!”

    杨国泰一番话说的裴庆是热血沸腾,他又何尝不想在这乱世之中,建立一片属于自己的王图霸业?

    看裴庆已被自己说动,杨国泰继续讲下去:“只要将军所部人马能杀出远东军的重围,占据隶阳之地后,就可以从江道向中原各大世家争取支持,那时,安愁刘策不破?霸业不成!”

    “好!”裴庆大吼一声,“那本将军就做一介力挽狂澜的英雄,听闻现在囤与边郡之外的远东军主帅是白麒?

    正好,本将军就借着白麒屠戮我上陵数万大军之恨,借这支哀兵之怒,一举击破他们,开创全新的霸业!”

    “将军英明!”杨国泰大喜过望,拱手说道,“属下已备好数万套麻衣素服,让先锋大军披上,为将军的霸业增添风采!”

    裴庆颌眼说道:“传令边郡各营,明日全部在此集结,杀向涿州,大破远东蛮军!”

    不得不说,杨国泰和裴庆所说的计划十分完美,完美到刚迈出第一步就夭折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上陵军面对的那支远东军不单战力彪炳,军中将领更是由未来帝国名将组成的豪华阵容……

    ……

    翌日,边郡之外,远东军大营。

    暂代军中主帅的白麒,在收到探马消息,得知杨顺被撤换,裴庆主军后,立刻将所有军中主将召集到主帐中开始商议歼敌策略。

    等人都到齐后,白麒从主案上起身说道:“诸位将军,末将受军督大人委托,暂代军中主帅一职也有一个多月了,如今敌人终于有了行动,

    镇守上陵边郡的杨顺、胡奢这两颗钉子已经被撤换,现在由裴庆一介匹夫为帅,以本将军的认知,裴庆必定会弃守转攻,

    主动出边郡与我大军交战,所以末将认为,是到了该跟这支大军有个了断的时候了,同时,军督大人临行前告之末将,敌军若有异动,

    主帅一职立马移交给武镇英,武指挥使,现在就有武指挥使布置接下来的军略吧……”

    说完,白麒朝武镇英行了一个军礼。

    武镇英回礼后,来到帐中布置好的沙盘前,取过一条教鞭,等众将围过来之后开始说道:“诸位,本将军的布置很简单,放裴庆四十万大军全部进入涿州境内,

    待他们离开边郡以后,由封愁年所部切断其后路,与白麒所部一道,迅速占据边郡要道,杜绝他们撤回上陵的可能,

    其次,以吕肃本部为诱饵,步步与裴庆本部周旋引至更为开阔的平原地带,接着让孟珙、张昭通所部从侧面接应,逐渐形成迂回包抄之态,

    楚子俊、牧风两部骑兵则趁机立刻从中路切断四十万大军的前后接应,防止他战事遇急而溃退,

    等裴庆大军粮草断绝,再由陈庆本部铁骑突击,和所有大军一道形成四面夹攻之态,最后,就是齐心协力彻底将其击败!”

    听完武镇英的部署后,立刻行以军礼,迅速开始布置行动了起来。

    ……

    八月十七日,刘策率领赵斌所归附的三万大军以及三万章阳守军,合同自己所部四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开赴到了清河城下,展开了围而不攻的策略。

    结果,仅一日时间,也就是八月十八日,裴济就命人送来降表愿意投降,只求保全城中士绅以及裴家上下的性命,大军入城不准进行抄家灭门之举。

    至于城中百姓,他们压根就没时间顾的上了,甚至认为百姓被劫掠这是常态。

    刘策则提出将黔州总督章家寿首级献上方能接受降表,裴济来使仔细斟酌后,决定回去与裴济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而与此同时,赵斌在半途之中捕获了浑身是血,正在筹集粮草的陈昱,被五花大绑押解至刘策跟前。

    见到眼前这个四十出头,浑身上下散发血腥味的的中年男子,刘策问道:“你叫陈昱?”

    “哼……”

    陈昱冷哼一声,只瞥了一眼刘策,继而仰面朝天,不予理睬。

    “放肆!”

    见陈昱态度如此嚣张,守在刘策身边的韦巅立即怒喝一声,作势就要挥手朝他脸上扇去。

    “退下……”

    刘策淡淡一声,制止了韦巅的暴行,尔后上前,眼中冷芒如一道利剑直直盯着陈昱。

    陈昱却依然嚣张无比的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劝降,还是少费些口舌吧!”

    “本军督为何要杀你?”刘策反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本军督是那种嗜杀之人,会毫无理由夺人性命?上陵局势已经平息,本军督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陈昱立马打断刘策的话说道:“在下身为世家子弟,世受裴家之恩,大周律令,士庶有别,想以让我为你这等庶族子弟出身的匹夫效力?痴心妄想!”

    刘策脸色一沉,努力压抑内心的怒火,心平气和的说道:“既然你不愿意为本军督效力,本军督也不为难你,等……”

    “军督大人,您过来看看……”

    刘策话还未说完,就被哥舒憾给打断了,他神色有些惊恐的指着那一车车被白布覆盖的粮车。

    刘策眉头一皱,跟着哥舒憾来到粮车后,待打开望去,纵使见惯了生死的他,也忍不住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车上所装的,是一车车鲜红的人肉与粮草混合在一起。

    “嗡嗡嗡……”

    看着苍蝇不住在粮车上面打转,刘策胃里只觉得一股翻山倒海般的难受,他立马将白布盖回后,努力让情绪平复后,一脸煞然的走回陈昱跟前。

    这一次,刘策的脸色可就没之前那么和善了,他一字一句的对陈昱问道:“给本军督解释一下,车上装的都是什么?”

    陈昱轻笑一声,极其不屑地说道:“军督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听闻军督大人是从河源起势的,莫非不知道想肉为何物么?

    这车里都是从上陵本地二十五万贱民身上刮下来的肉,用以充作军饷运往边郡之地而已,军督大人何必如此紧张呢?”

    刘策深吸一口气,瞳孔骤然变得血红:“陈昱,本军督决定,要让你九族尽诛,连同裴家,也一个不能留了!”

一二八 怒不可遏

    ……

    “呵呵……”

    刘策压抑深沉的死亡宣判,并没有让陈昱有半点收敛,反而笑的更是阴狠无比。

    “军督大人,你不用装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给人看了,不就是死么?我陈昱孑然一身,九族就我一个,要杀要剐任你处置就是了,

    不过,这些百姓会有这种下场,真正的凶手可不是您自个儿么?要不是您处心积虑想要谋夺北地八省,逼的上陵大军粮饷供应不足,

    也不会让我拿这些贱民开刀,剜取他们的血肉充当军粮,要怪就只能怪你野心实在太大,你若取了隶阳就此停止扩张,

    以涿州为界,与裴家各索半数北地半数省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那不是没这么多事了么?事实上,这些贱民与其说是我杀的,还真不如说都是您逼的,

    哦,对了,区区二十五万贱民死活又怎么会入军督大人您的法眼?毕竟您手上所沾染的人血可是比这多十倍不止,所以还是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要杀我就尽管动手吧……”

    听完陈昱的话,刘策瞳孔的血芒更浓了,他伸手收拾了一下陈昱的衣襟,一手按住陈昱左肩琵琶骨,微微用力冷声说道:

    “陈昱啊,你既然想死,那本军督一定会成全你的,你能冠冕堂皇,恬不知耻的将这番话说出来,足以说明你比畜生都不如,

    你嘴里一口一个贱民,殊不知你这种自以为身世高人一等的贵族,都是靠你看不起的贱民用血汗所养活的,

    你说前方战事吃紧没有军饷,只能拿这些普通百姓开刀?事实上你们这群所谓的世家地窖之中所储备的粮草至少能继续支撑两年不止,

    只不过你们都太过自私自利,不愿捐出来充作军饷,而你也不敢跟他们索要,只敢对普通百姓下毒手而已,

    不要以为你这个样子会让本军督觉得你有多么忠心,你不过是和裴济这头猪一样,狼狈为奸的苟蝇而已!”

    喝斥完陈昱,刘策松开手,回头对赵斌说道:“立刻吩咐下去,派人前往被害百姓的庄园村落,好生收敛遗体……”

    赵斌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刚要离去,却又被刘策叫住问道:“陈昱狗贼的祖坟在哪?”

    “刘策!你想干什么!”陈昱闻言眼皮一跳,心中一股强烈的不安袭遍全身。

    刘策厉声说道:“能教出你这种苟蝇之辈,想必你陈家从上到下都是狼心狗肺之辈,你敢屠戮百姓,本军督就敢把你祖坟里的枯骨权拉出来,当着你的面挫骨扬灰!”

    “你敢!”陈昱双眼瞪的快出血了,“刘策匹夫!所谓入土为安,你连已故之人都不愿意放过么?你妄配为人!”

    “畜生住口!”

    刘策回头乍然一喝,隐隐一阵虎吟声传来,震的陈昱耳膜发痛。

    “你不是说本军督假仁假义么?那好,本军督就满足你,当一回伪君子和刽子手,

    清河城内所有和裴济有亲密关系的士绅,我会当着你的面,连同你陈家祖坟里的枯骨一道,全部剁成齑粉!”

    陈昱惊恐万分:“刘策!有本事就冲我来,那些百姓都是我杀的,你凭什么拿一群死人出气?这算什么?刽子手!”

    “把他下巴卸了!”刘策手一挥。

    韦巅立马上前,一下就将陈昱的下巴给卸下,然后押了下去。

    赵斌见此没多说什么,立刻前去按照刘策之前的吩咐,前去寻找陈昱的祖坟以及收敛亡者的尸骸了……

    刘策则是来到那些装有想肉的车前,凝思许久,拱手行了一礼:“抱歉,本军督来迟了,你们放心,本军督一定不会让你们白死……”

    灼热的杀机,溢满了刘策的瞳孔,变的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残忍,宛若当年草原上彼岸花剧毒发作一般……

    ……

    而与此同时,清河城总督府内在接到刘策的接受投降条件后,不顾狄安劝阻,立刻派人去将章家寿骗入总督府,趁其不备一刀杀害,取下首级之后,连同总督府官印一道,送往城外刘策面前。

    等一切都处理完后,裴济终于松了口气,端坐在总督府内对各士绅笑着说道:

    “各位,现如今事情已落定,大家都可以高枕无忧了,待今日过后,我裴某也就是一介富家翁了,

    等我找到了去处,自会与大家联系,忙了这么多年,我也总算能不管政务,好好歇歇了……”

    士绅官吏见裴济这么说,相互之间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招呼也不打一个,径直离府而去。

    “你们,别走啊,你们这是,唉……”

    裴济尴尬无比,想要劝却没人听他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士绅一个个离开总督府大门,最后直到整个总督府内只剩下他和狄安二个人。

    “怎么都走了呢?”裴济呆滞的坐在主案上,双目有些发直,“才刚卸任啊,平时他们巴结本督还来不及呢……”

    狄安神情萎靡的抬起头,朝裴济冷笑一声,随即起身朝他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属下也告辞了……”

    “狄先生,你也要离开本督了么?”裴济心头一紧,连忙劝阻道,“本督虽然已经不在总督之位,但还是颇有家私,以后你跟着我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

    狄安苦笑一声,摇着头对裴济说道:“总督大人,属下跟了你足足二十年,从未贪图过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助你在这乱世中打下一份基业,

    可不想,现在你却只想当一介富家翁以求自保,真不知道裴家后人怎么会一个个如此窝囊无用?

    算了,算是我看错了人,就这样吧,临别之际,属下还有句话要说,趁现在赶紧逃命去吧,逃的越远越好,因为刘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言尽于此,总督大人,狄安拜别……”

    说完这些,狄安神情憔悴无比,仿佛老了几十岁一般,跌跌撞撞的步出了总督府大门。

    临出门之际,他解下挂在腰间的一块吊坠,上面雕刻着“蜈蚣”的图案……

    “名家?呵……”

    狄安自嘲的冷笑一声,将吊坠狠狠的掷入不远处一口八角水井中,向家中慢慢走去。

    坐在总督府中的裴济,根本没有听进狄安的劝诫,只是回后庭内让自己的家人都安心,随后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准备等回信来后,亲自前去迎接刘策入城。

    至少他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向刘策投降的诚意,而且所提要求不过是保证自己荣华富贵的生活而已,刘策应该没理由再为难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人吧……

    在惶恐不安的等待中,前去送交官印的侍卫回到了总督府,不等裴济开口,侍卫率先说道:

    “军督大人有令,命总督大人一家二百四十六口,且先在总督府庭院歇息,他已亲自带兵入城……”

    裴济有些不满地说道:“军督大人进城了?为何不让本督前去迎接?本督还想与他痛饮一杯呢……”

    说着裴济就要走出门去,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抱歉,军督大人有令,请总督大人不要离开总督府范围,一切等他到来后再做定夺……”

    裴济心下一惊,见这个平日里恭敬有加的侍卫,忽然开始忤逆自己,心下很不是滋味,这落差也难免是有的……

    “唉……”

    最终,裴济叹了口气,按刘策所言的吩咐,向庭院走去……

    ……

    刘策进入清河城内,以最快速度接管了上陵守军,控制住了各处大门驰道,连同军械库、钱粮库等城中重要所在区域,全部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的刘策一脸杀气腾腾,看着那些围在自己身后试图讨好的士绅官吏,他已经有些克制不住想要立马大开杀戒。

    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先稳住城中守军,毕竟他们刚有自己接手管辖,这忠诚度和拥立度基本不用指望了,万一搞不好来个城中大乱,除了给自己添一个麻烦外,再无其他益处。

    “仔细点拨一下钱粮库,看看还剩余多少钱粮汇报给我,另外晚点把各级守军将领都集结到总督府,本军督有话跟他们说,速去……”

    和赵斌嘀咕一句后,刘策继续巡视各处要道军营,等大致熟悉了城中地形面貌后,他便径直朝总督府走去。

    身后不远处的百官见此,立马跟着刘策一起向总督府慢慢跑去。

    也就在刘策进城不久之后,城角一处,狄安的家中,狄安正独自希坐在一张矮桌前,桌上放了一盘茴香豆和一壶水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仰脖一口吸进,哀叹一声后,摇着头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辅佐裴济的点点滴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本以为这几年来,裴济招兵买马,肯听从建议,借朝廷黯弱,无力顾及北地之际,暗中积蓄实力等候时机控制北方八省,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出兵收复神都之时,我就建议裴济保存实力以求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

    等好不容易拥兵七十万,实力羽翼皆丰,准备寻找理由向北地各省进军,不想裴济却犹豫万分,

    最终给了刘策充足的准备时间,现在,无力回天,一切都晚了,晚了啊,费尽周折忙碌了一生,却最终只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呵呵,罢了……”

    狄安万念俱灰,在听闻刘策入城的消息传来后,取过早已备好的鸩毒,一口灌入嘴中。

    “呃……”

    剧毒入腹,狄安体内仿佛要被融化般难忍,倒在地上呻吟打滚两圈后,登时抽搐了几下,待七孔尽速流出黑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二九 裴庆之猛

    ……

    刘策接受裴济投降的同时,涿州、上陵边郡之外,一场旷世大战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当日,粮草耗尽的上陵守军,在裴庆的率领下,四十万人弃守转攻,离开坚墙厚壁的掩护,齐齐扑向远东军大营。

    裴庆带兵甫一与远东军接触,双方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激昂的喝杀声震耳欲聋、直透天宇,刀兵交错的金属碰响、兵锋破开躯体带出的血色液体,无不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残酷无情……

    “看招!”

    “噗呲~”

    裴庆一马当先,带着身披麻衣孝服的两万先锋,如同一把利剑破开了远东军的防线,裴庆本人更是挥动沉重的翅金镗,一招将拦在自己身前的两名远东军掀到半空,最后重重的落在地上,被拥挤的人浪淹没……

    “砰~~”

    一声巨响,裴庆纵骑提镗,以雷霆之势冲入一队刀盾手阵中,借助良马的优势,一举撞开了站阵,给后面冲锋的队伍杀开了一条突围的道路……

    “喝~~”

    杀入战阵片刻,周围数十名远东军士兵手持长矛逼了上来。

    然裴庆只是面露冷笑,暴喝一声,手中四十多斤重的翅金镗枪化成一道旋转的飓风横切而过,卷起一股血雨腥风,形成一道极其残忍的血色弧线。

    只见被裴庆镗枪扫中的远东军士兵,无一不是被锋利沉重的镗枪劈砍成数截,铁蹄所过,尽是残肢断臂,横尸遍野……

    “裴庆果真勇猛,比之项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负责正面抵御裴庆大军进攻的吕肃,从后阵中用窥镜密切注视着上陵军的的举动,当看到裴庆如此勇猛的时候,不由赞叹了一声。

    只不过,他是以极其不屑地态度说出这句话的,将裴庆与项羡放一块儿,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对击败裴庆的进攻,十分有自信。

    副将王锐放下窥镜,却一脸焦急的说道:“吕将军,裴庆先锋实在太过迅捷,已连续突破我军布置的三道防线,如果不想办法阻止他们,

    怕是会影响四面合围之策,属下建议立刻让本部兵马压上去,挫挫裴庆的锐气……”

    吕肃放下窥镜,摇摇头:“不急,裴庆所部现在士气旺盛,此刻若将本部精锐压上去,只会得不尝失,

    传令先头阻截部队,将辎重全部卸下,立即撤往后阵……”

    王锐闻言一怔:“把辎重粮草都抛弃么?”

    “没错……”吕肃冷冷地说道,“敌军皆是饿兵,丢下那些辎重粮草定会让他们为此争抢,延缓进军速度,也好给合围上陵军的其他各营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

    王锐恍然大悟,拱手说道:“属下这就去命令全军丢下辎重后撤……”

    吕肃点点头:“去吧,顺便让本部兵马也一同后撤二十里,让裴庆以为我军不敌,等四十万大军全部离开边郡,进入预设好的伏击地后,这场战役也就结束了……”

    王锐也不多言,即刻按照吕肃的部署前去通知各营,而吕肃则继续淡定的举起窥镜,关注着战场上一切……

    “杀啊~~”

    “嗷嗷嗷~~”

    裴庆的勇武让紧随他左右的上陵士兵士气大振,数十万人长嗥震天,神态狂热,跟着裴庆的坐骑,如卷起的滔天巨浪,拍向远东军的防线。

    “起~~”

    “吁~~”

    在一道拒角前,裴庆沉喝一声,狠狠一拉马缰,双腿夹紧马腹,胯下良马发出一声犀利的嘶啸,整个马身一跃而起,飞过了拒角。

    “砰~”

    战马落地瞬间,沉重的马蹄直接踹在一名刀盾手的胸膛。但见那刀盾手胸前的甲叶整个凹入体内,猛吐一口鲜血后,整个身体倒飞着向后掀去,最后重重的倒在地上,七孔流血而死。

    再精良的甲胄也防不住如此暴戾的钝击……

    “嘿~”

    “轰~~”

    战马落地一瞬,裴庆挥动手中翅金镗枪,勾住挡在大军左侧的拒角,用力一提,但见二百余斤重的拒角拔地而起,旋转着撞入前方准备两名冲上来的长矛手。锋利的尖刺无情的扎入两名长矛手的要害,将他们重重压倒在干硬的土地之上。

    “冲啊~~”

    “杀啊~~”

    在裴庆的带领下,远东军布下的第四道防线很快就被上陵军攻破了,激荡的咆哮声,再一次响彻云霄,大军的士气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呜~~”

    当第四道防线后的士兵退至第五道事先挖好的壕沟之后,远东军中撤退的角号沉闷的响起。

    “撤,快撤~~”

    闻听角号声响的远东军士兵,在各自指挥官的命令下,如潮水般退去,向吕肃本部有序的移动。

    “远东军不过如此!”见到这一幕的裴庆大喜过望,手中镗枪向前一指,“全军听令,继续追击,一个不留!”

    “吼~~”

    闻听裴庆之令的士兵,齐吼一声,再一次对远东军展开了攻势。

    自出边郡至今,裴庆意领兵一路追杀了远东军四十余里,在他鼓舞下,四十万上陵军团的士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也是自上陵军与远东军对峙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战,而远东军的表现,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不可战胜。

    “启禀将军,前方发现大量辎重,足有上千车的粮草……”

    就在追击远东军的半途中,一名探马发现前方有大量的粮草,立刻来跟裴庆禀报。

    裴庆闻言,立马止住大军继续前进,对探马喝道:“粮草?你确定周围没有伏兵?”

    探马摇头说道:“回禀将军,敌军慌不择路的向岭南退却,属下观察过,周围没有伏兵,想必是远东军慌乱之下丢弃了这些粮草。”

    裴庆犹豫起来,如今数十万大军全凭一口血勇之气吊着,一旦泄去,极有可能失去锐气,按理说应该继续进攻才对。

    但,粮饷却是当下大军的软肋,何况一路追击远东军四十余里,纵使大军士气再高昂,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若一直厮杀,未及获取补给的话,就算突出了重围,进入隶阳地界,士兵也必然会产生哗变。

    两向权衡之下,裴庆当即下令:“全军停止追击,立刻收缴敌军辎重,在此休整一日,明早继续向隶阳进军……”

    就此,四十万大军停止了继续追杀,开始收缴远东军丢下的粮草辎重,用以补充体力,打算明日再战。

    ……

    “吕将军,裴庆大军停止追击了,正在用我们留下的辎重埋锅造饭……”

    “上陵大军已经全部出了边郡么?”

    “回禀吕将军,上陵大军主力已经全部离开边郡,边郡各堡都是一座座空城,守军士兵不足五千……”

    后阵高地位置,吕肃在得知裴庆大军如自己所料止步不前,边郡内守军薄弱后,眼神逐渐阴冷起来。

    “通知武指挥使,让各部可以按计划行动了,上陵军已经被引至伏击之地,随时都能展开围剿……”

    通传闻令,立刻前往武镇英帅营走去。

    而吕肃则来到陈列着三百架投石车的阵前,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架投石车,脸上的阴霾更深了。

    投石车,是在巨型投石机基础上改造,射程一百五十步至二百步,可投射最重四十斤的石块。

    相比与巨型投石机四百步投射最重一百五十斤的巨石来说,投石车的攻坚效果十分有限,也极有可能暴露在城墙八角弩的射程范围遭受打击。

    可是,投石车却也有着投石机没有的优点。首先是携带方便,不会如投石机那样移动缓慢。其次投石车制造工艺并不复杂,可以大规模装备到步兵或守军各营。

    当然,有一项优点是投石机所没有的,那就是野战之中的效果远远超过投石机。

    巨型投石机需要多人同时操作,虽然在冷兵器时代被称之为攻坚利器(也就是蒙古大军从中亚地区得到的回回炮),但每发射一轮都需要极其长时间“cd”积蓄,且着准头在弹道学普及之前,实在感人肺腑。

    而投石车却没有诸多限制,由于石块重量轻,每发射一轮都能迅速装填新的石块,能给敌人造成连续不断的打击。

    另外,更可怕的是,刘策军中投石车所用的弹丸不是石块,而是参考与南宋时期抵御蒙金进犯的一种名叫“铁火炮”的弹丸。

    在黑火药技术熟练之后,丧心病狂的工匠司和科技司,以最快速度研制出适合造成大规模伤亡的“开花弹”,也就是现在的铁火炮。

    这铁火炮重达二十五斤,周身用火油浸泡,两侧均匀处都有一个透气孔,内装火药,在投石车投射之前用火点燃,投射后落入人群中引燃内中黑火药,瞬间能炸开,四散的铁片能给敌人造成巨大伤害,仅是轰鸣的爆炸声也同样能让敌人心理彻底崩溃……

    可以说,在火炮技术成熟之前,这铁火炮简直就是bug一样的存在,不单能用投石车进攻,也可以挂在弩车用的弩矛上使用,效果同样极佳……

    吕肃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望着这座投石车,目露贪婪,满脸狞笑:“明日,就看你们大发神威了……”

    ……

    傍晚时分,裴庆所部就地安营扎寨,军营各处都燃起了浓浓的炊烟,到处都充满了欢快活跃的气氛……

    “这远东军的食物真是不错!”

    裴庆主帐内,裴庆正在大口吃着烹饪好的肉块,嚼的满嘴流油。

    他所吃的是从远东军中留下的肉瓷罐,内种用各种调料腌制过的五花肉,让他是大饱口福。

    “呼哧……”

    就在裴庆吃到兴头之上时,帐帘忽然被人拉开了。

    只见杨国泰满脸寒霜的走到裴庆跟前,还不及说话,裴庆笑着说道:“杨先生来的正好,快来尝尝这肉,这是本将军所吃过最香的军营伙食了,你一定要来试试……”

    杨国泰眉头一蹙,焦急地说道:“将军,你为何不趁大军士气旺盛,一鼓作气杀入岭南,却要下令大军在如此旷野地带安营扎寨?”

一三零 铁火炮

    ……

    裴庆喝下一口肉汤,对杨国泰所指出的威胁并不在意:“本将军当是什么大事,杨先生多虑了,远东军已经被我杀的心惊胆寒,狼狈逃窜,如何敢再来犯我军营?

    何况,将士们随本将军血战数十里,体力消耗都很大,让他们歇一歇吃上一顿饱饭,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方可继续与远东军鏖战有何不对……”

    杨国泰苦苦劝道:“裴将军啊,你这是犯下大错了,白天就应该趁数十万将士,士气恢宏之际,一举杀出重围,而不该在此安营给敌人有可趁之机……”

    “够了!不要再说了!”裴庆打断杨国泰的劝诫,沉喝一声,瞪着牛眼对他说道,“究竟是你知兵还是本将军知兵?如今这支大军的主帅是我裴庆,而不是你杨国泰!我们只在此歇息一晚能有什么损失?”

    杨国泰叹道:“裴将军啊,我军在如此空旷地带布阵足足四十里,万一远东军从后方切断我们的退路,军心必会大乱啊!”

    裴庆怒道:“就算切断后路又能如何?正好可以无后顾之忧,一往无前,我大军自出边郡开始就再未想过返回边郡固守,这也不是你出的计谋么?”

    杨国泰闻言语塞,看着裴庆一脸怒容,识趣的闭上嘴巴不再多劝,只是小声说道:“那属下去吩咐各营严加防范,以备不时之需……”

    “嗯……”

    裴庆闻言,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不再理会杨国泰,继续自顾自的吃起主案上的食物,杨国泰见此,也只能无奈的退出了营帐。

    ……

    八月十九,凌晨寅初时分,正是人最为疲惫,警觉最为薄弱的时候,整个裴庆大营寂静无声,负责放哨的士兵也都拄着枪杆,打起了瞌睡……

    殊不知,与此同时,危机也开始悄悄逼近……

    距离裴庆所在前阵军营二十里的大后方,蛰伏许久的远东军铁骑,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唏律律……”

    “咯哒哒……”

    正在露天之所,相互依靠,处于熟睡之中的上陵军士兵,隐隐听到一阵马鼻息响在耳边回荡,紧接着地面上开始产生细微的震动,让他们睁开了沉重的眼帘四下望去。

    八月下旬的北地,在这个时间天还是漆黑一片,几名从熟睡之中醒来的士兵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只觉的脑袋昏昏沉沉,对这阵急促的马蹄声反应特别迟钝。

    骤然……

    “敌袭~~”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划破了寂静的宿营地,一下子将都处在懵逼之态的上陵军士兵惊醒了过来。

    他们立刻四下寻找随手丢弃的兵刃,如同一只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很快,宿营之地就乱成了一团。

    而就在此时,陈庆、楚子俊以及牧风三部的三万五千铁骑带着无边的气势逼压了过来。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呃……”

    率先发起进攻的是牧风所部的弓骑,在他们进入角弓范围的时候,齐齐射出了早已备好的狼牙箭镞。

    数千支狼牙箭腾空隐入漆黑的天空,随后如雨点般落入密集的上陵军中,箭镞破躯的轻响如瘟疫般开始四下蔓延。

    将原本些许混乱的宿营地搅的更加混乱,凄惨的哀嚎、痛苦的呻吟不断充斥在这秋季的凌晨上空。

    疾驰的战马,神出鬼没的箭镞,不断刺激着这群毫无防备的上陵军每一根神经。

    看着同伴一个个在箭雨侵袭之下,倒在血泊之中挣扎嘶鸣,侥幸躲过一劫的其余士兵只觉的身心都在颤抖。

    然而,悲剧远未结束……

    弓骑攒射结束之后,楚子俊和陈庆所率领的铁骑合并一处,以一字阵型匀速推进,在凿入敌军阵中之际,呈一边倒的屠戮开始了……

    “砰砰砰……”

    一队上陵步兵慌不择路,提起手中兵刃试图躲开骑兵追击,然而甫一转身,却被带有白色素袍的骑兵直接撞飞半空,待落地之际,还未来得及呼救呻吟,就被轰鸣的铁蹄声淹没,踏成了一堆血泥……

    “老子不想死,谁也休想阻止老子逃出生天……”

    上陵军中,一名甲长,猛地提刀砍翻自己的上司,夺过他胯下的战马一跃而上,想要逃出生天。

    “咻~”

    “噗~”

    “呃~”

    可是,就在他准备拉动马缰,夹紧马腹准备逃跑之际,一支冰冷的弩箭带着破空的怒啸,直透他的后背心。

    甲长呻吟一声后,头一歪,栽下了马背,很快就与黑夜沦为一体……

    “咔嚓~咔嚓~咔嚓~”

    “噗呲~噗呲~噗呲~”

    汹涌的骑浪中,成片骑枪折断的脆响回荡,每一声脆响,就代表着一条鲜血生命的流逝,与环首刀切开躯体的刺响交响回荡,开启了残忍的死亡乐章。

    在陈庆、楚子俊骑墙的碾压下,上陵军后阵彻底崩溃了……

    “杀啊~~”

    “喝~~”

    负责迂回包抄两翼的牧风所部骑兵,见敌军已经开始混乱,牧风立刻大吼一声,提起手中长槊,指挥大军停止弓箭袭扰,对他们发起了总攻,协助陈庆、楚子俊两部将战果持续扩大。

    凄厉的惨叫声和战马奔腾的轰鸣遥相呼应,上陵军在三万铁骑的进攻下,瞬间土崩瓦解。

    这群疯狂逃窜的上陵军,怎么也想不到,昨日自己打的远东军节节败退,怎么才过了一夜功夫被人撵的跟丧家之犬一样呢?

    “停止追击……”

    当上陵军士兵向边郡方向逃窜时,陈庆果断下令止步,自己与武镇应所计划的切断前后军联系的策略已经达成,接下来就只需牢牢守住这片平原就行。

    至于那群溃军,就交给封愁年和白麒去应付。

    ……

    “报~裴将军,大事不好了~敌军骑兵切断了我军后路,我们与后路十几万大军失去联络了……”

    一名侍卫惊慌失措,一下冲入裴庆大帐,尖声呼喊道。

    正在休息的裴庆,立马掀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大声吼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远东军不是被本将军击败了么?怎么会又有骑兵出现在后方大营?”

    侍卫哭丧着脸说道:“属下也不知,还请将军赶紧想想办法吧……”

    “轰~~”

    就在这时,大帐外忽然响起炸雷般的轰鸣,震的裴庆双耳一阵刺痛,紧接着帐外即刻骚动起来。

    他回过神后,取过翅金镗枪,猛地冲出了帐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混乱的景象,到处都是受惊的士卒相互拥挤践踏的情形。

    “发生什么事了?”

    裴庆不由错愕万分,在一名参将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把拉过问道。

    参将惊恐万分:“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天空中落下了好多铁球,一落地就炸开了,不好,又来了……”

    顺着参将所指方向望去,裴庆顿时瞳孔一缩,映入眼帘的事物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只见刚蒙蒙亮的半空中,数以百计的火球正拖着长长的黑幕向自己宿营落下……

    “轰轰轰……”

    在铁球落下瞬间,发出霹雳般的炸响,碎裂的铁片四下飞溅,窜起的火焰让人魂胆俱丧……

    “砰……”

    一颗铁火炮砸入数名围在一起的士兵群中,落地刹那,铁片四窜,尽数钻入他们的躯体,爆炸引起的余波,将这几名士兵全数掀翻在地。

    倒地的其中一名士兵的半边脸颊铁片削去半边,连同压抑也被炸裂,他痛苦的在地上不住呻吟挣扎,形同鬼魅一般。

    另一名士兵倒是没有痛苦,铁片直接钻入他的脑门,将头颅内的脑髓全数撕成了一坨浆糊……

    至于其他几个士兵,都是非死即伤,当中有一名年轻的士兵腰部,都被铁片击中昏死过去,就算不死,注定下半生也是残废的下场。

    相同的场景在铁火炮落地的时候,在各个士兵堆中不停重复着上演,声声凄厉的哭喊呻吟无不在宣示着战争的残酷……

    裴庆松开握住参将的手,努力稳住内心恐惧的心绪,看着营地内在铁火炮攻势下,变的极其混乱的景象,双目变的呆滞,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第一次,裴庆对这种未知的事物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怎么也想不到,远东军中居然会有如此可怕的杀人利器,这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当军营上空又开始出现铁火炮的踪影时,裴庆努力压抑心中不安,大声吼道:“莫慌,全军集结,随本将军一道杀出重围……”

    ……

    此刻,吕肃阵中……

    “轰……”

    看着三百架投石车将铁火炮从抛杆再一次投射向拒角前方不到两百步的裴庆主营,吕肃心满意足的冷笑一声。

    半空中弥留的黑幕,空气中散发的硝石硫磺的刺鼻味道,吕肃只觉的分外享受。

    “这才是战争的艺术啊……”

    良久,他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让边上的副将王锐冷汗直冒。

    又从窥镜中观望一阵敌军情况,王锐适时的对吕肃说道:“将军,敌人估计快要突围了,还是早做准备吧……”

    “突围?”吕肃闻言,语气冰冷地说道,“裴庆已是强弩之末,拿什么突围?张昭通和武指挥使所部想必也已经从左右压过来了,

    回撤?裴庆有能力突破三万五千铁骑的防线么?他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是一样的结局,后路尽断之下,已经败了,

    传令全军继续发射铁火炮,将裴庆大军全数逼死在这片平原,吃了本将军留下的粮食,那是要收取利息的……”

    王锐领命而去,呼啸的铁火炮不断的从投石车上抛射而出,从半空之中落入裴军的军营之中,引起更大的骚乱……

一三一 处刑

    ……

    八月二十三日,清河城……

    总督府内,刘策望着自己落座主案上从各方送来的密密麻麻文册,脸上布满了阴云不发一言,这些都是情报司和当地百姓提供搜罗的士族官绅的罪证。

    府厅内已经归顺刘策的文武官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位威名远扬的前军都督,唯有焦络、韦巅以及哥舒憾三人面色坦然,如三尊铁塔一般,站在刘策主案之下。

    侧立与刘策身边的邬思道见府厅内气氛沉闷,稍作思考,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以为,这些世绅理当从轻发落,当然内中罪大恶极者理该斩首示众,至于其它的,就姑且放他们一马吧……”

    刘策没有回话,双眸冷冷地扫视了府厅一圈,最后停留在赵斌身上,忽然问道:“赵斌,本军督吩咐你去掘取陈昱的祖坟,如今进行的怎么样了?”

    赵斌打了一个哆嗦,忙出列说道:“启禀军督大人,陈昱的祖坟已经捣毁,其一门十四代先祖的遗骸已与昨日运抵清河城中。”

    刘策面无表情,随手从主案上拿起一本文册,对邬思道说道:“邬幕丞,你方才所言,让本军督对这些罪大恶极的士绅从轻发落?

    本军督之前听从你的建议,给过他们机会了,让他们献出存于地窖粮库中的余粮稳定上陵局势,可是他们都照做了么?

    三天过去了,这群士绅连个回应都没有,贪污民脂民膏比谁都积极,让他们捐出少部分粮食应付眼下困局却是各个唯唯诺诺,

    难道他们不知道,身为一方士族,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一点应有的义务和责任么?当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刘策将手中文册重重甩在的桌案之上,阴沉的脸庞挂满了怒容,让府厅内众人都不寒而栗。

    邬思道忙说道:“军督大人,您已经答应不为难这些世家了,若要对这群世家下手,岂不是有违信诺么?”

    刘策面色一沉:“本军督只答应对那些尽忠职守的士绅网开一面,但绝对不会放过像陈昱这等屠夫的货色,

    这里三百多本文册,罪大恶极者一百四十本,也就是说整个清河城三百户士绅中有一百四十户,三千多人干的都是祸国殃民的勾当,

    若留着这群蛀虫,只会让这个国家永远陷入沉沦之中,百姓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本军督决定违背信诺,让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全部处决,以敬效尤!”

    府厅内众人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这刘策搜集文册也不过是抓这群士绅的把柄,可不曾想,竟然真的要对他们动手?那可是足足三千多人啊……

    邬思道正待再劝,刘策忽然起身大声吼道:“韦巅!”

    “在!”韦巅闻言,大声应道。

    “将裴济一家嫡系,即刻押赴城门之外,等候发落!”

    “遵命!”

    韦巅得令,扭了扭粗重的脖子,立刻出府厅召集两百近卫军士兵向总督府庭院走去。

    “赵斌!”

    “属下在……”

    “按文册上的名单,将那些犯事的士绅门户,也一同全部带到城外!”

    “遵命!”

    赵斌闻言,不敢懈怠,立刻按照刘策吩咐去抓捕城中的士绅了。

    见刘策真的要大开杀戒,府厅那些将领文官额头冷汗直冒,在惊惧刘策狠辣果断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早早就归附他麾下,这才躲过一劫。

    “唉……”

    邬思道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刘策这是被陈昱拿人肉充作干粮的凶行给气到了,要不然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来……

    不过,事到如今,邬思道自知无力阻止,而是仔细考虑起如何解决这件事带来的巨大影响,他十分清楚,这么做的目的,等于是彻底隔绝了刘策与世家转圜的余地。

    ……

    总督府后庭之内,浑然不知危险逼近的裴济,正和自己的家人在客厅内举办家宴。

    只见裴济端起一碗莲子羹,用翡翠玉勺舀了几下,笑着对家人说道:“时至今日,我虽不如先父英明,此弃官降帝之举虽有损裴家声誉,

    但能保住一家老小,享受荣华富贵,尚有如此美味的莲子碧藕羹可食用,我愿足矣……”

    裴济的儿子和姬妾纷纷点头附和,不断向裴济放着彩虹屁,称赞裴济英明。

    然而,就在裴济舀起一勺莲子羹,还未来得及送入嘴中,客厅外响起了成片甲叶晃动的声音,立刻破坏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裴济举着汤勺,端着玉碗,一脸呆滞的望着韦巅那尊高大的魁影进入客厅。

    韦巅扫了客厅众人一圈,狰狞的面容抽搐几下,随后眼眸凶光逼向裴济,狞笑一声说道:“裴济聚众谋反,伙同裴庆一道,妄图扰乱上陵秩序,军督大人有令,裴济一家全部押赴城外等候发落!”

    “哐啷……”

    裴济闻言,惊的手中的玉碗都掉在地上,满脸震惊的望着韦巅:“不可能的,军督大人已经答应放过我裴家了啊,我要亲自去面见军督大人澄清原委……”

    韦巅没有理会裴济,只是手一挥,站在门外的近卫军士兵立刻将客厅内所有裴济家眷都控制住,不顾他们惊呼求饶,全部押赴总督府外。

    在裴济被士兵押出客厅,经过韦巅身边时,忍不住哭喊道:“军督大人,你为何失信裴某,这是为何啊?裴某已交出兵权了啊,交出兵权了啊……”

    裴济的哭喊声渐行渐远,韦巅离开前,顺手拿起一盘酥糕,啃了一口后,点着头也跟了出去。

    八月二十三日,从午后开始,直到深夜时分,清河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哭喊之声,为了防止治安恶化,刘策特意命令施行临时军管,任何人都不得出现在街上,否则以谋反罪名论处。

    整个清河城六十三万百姓,在这一天都在惶惶不安中渡过,直至八月二十四日清晨,所有抓捕名单上的人都被押赴城郊之后,骚动才逐渐平息了下去……

    卯时正点,刘策在近卫军护送下,来到了城郊临时布置的刑场之上,望着跪在地上不住哭喊求饶,等待行刑的士族子弟,刘策脸上没有一丝同情。

    “拉过来……”

    焦络一声大喊,不少士兵推着十四口棺木来到了刑场之上,紧随其后的是四头健壮的黄牛,拖着一套特制的磨盘也行到了刑场内。

    “唔唔唔……”

    陈昱一见到那些棺木,激动的想要大喊出声,然而嘴里却被塞了破布,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刘策没有说一句话,只对赵斌颌了下眼帘,随后赵斌大声说道:“陈昱,罪大恶极,以屠百姓充作军粮,至使二十五万百姓死于非命,

    这种视百姓如草芥的凶徒,简直畜生不如,军督府特下令,掘起祖坟,搓其祖骸,用以祭奠死难百姓在天之灵!”

    话音一落,守在棺木旁的士兵立马粗暴的撬开棺材板,将一具具尸骨拖出棺外,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陈昱的面拆卸成一块块,强行塞入磨盘之中。

    陈昱总算明白那口磨盘的用意,记得面色发自,瞳孔透红,不断挣扎着想要起身去阻止,可惜他身上被绳索捆绑,加上身体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除了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呐喊,再也无所作为。

    “哞……”

    “咯吱~”

    一名士兵挥动鞭子,轻轻拍在牛身上,四头黄牛吃痛之下,长哞一声,便开始绕着磨盘转了起来。

    而陈昱先人的遗骸,也在磨盘的推动下,逐渐化作一道道齑粉,飘散在这寒冷的空气之中。

    “唔~~”

    看着自己祖宗遗骸在眼前灰飞烟灭,陈昱眼角滴出血泪,他极其怨毒地望着坐在判台上面无表情的刘策,显然是恨极了他。

    如此暴戾的一幕,让跪在地上那些士族吓得是浑身发抖,就连边上的一些士兵都微微蹙眉。

    所谓逝者已矣,刘策这一举动难道就不怕有伤天理么?陈昱纵使有错,那就杀他一人好了,何苦连已经做古的先人都不放过?

    “哼……”

    刘策自然知道那些士兵和跪在地上等候处决的士族子弟在想什么,但刘策没功夫和他们解释,也懒的解释。

    以陈昱祖上遗骸换取二十五万无辜条鲜活的人命,刘策觉得已经便宜陈昱了。

    乱世道德沦丧,但最起码的底线不能丢,否则如何有面目立足与世?陈昱这种畜生和这个家族有此下场,当真是咎由自取。

    刘策问心无愧,绝对不会后悔这么做。

    “军督大人啊,你答应放过我的啊……”

    惊惧万分的裴济自知斧钺临身,再一次表现出了他的懦弱和无能,丝毫没有半点身为名门望族的觉悟,哭着再次求饶起来。

    刘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冲哥舒憾挥了挥手。

    “行刑!”

    哥舒憾一声大喊……

    “不,我不想死啊……”

    “我知道错了,饶过我吧……”

    “刘策,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自知必死,当刽子手举起屠刀对准他们的后颈时,求饶的、咒骂的、哭泣的,齐齐混成一片,可谓是人生_百态……

    “狄安!悔不听你之良言,方有今日之祸啊……”

    生命最后一刻,裴济仰天长啸,痛悔万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狄安是对的。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刽子手的屠刀落下刹那,三千一百四十八颗人头同时落地,喷溅的热血染红了城郊的土地。

    很快,喧嚣之声戛然而止,大地仿佛瞬间归与宁静,只余瑟瑟的冷风吹的人身体发凉。

    “把这里收拾干净……”

    刘策淡淡留下一句话,起身向城里走去,他瞳孔中的血芒也在这群士族子弟人头落地之后,逐渐的散去了……

一三二 穷途末路

    ……

    八月二十四日,涿州境内……

    “轰~~”

    “砰~~”

    远东军铁火炮的攻势依然没日没夜的轰击着裴庆大军,宛若流星的火球在落地炸开的刹那,碎裂的铁片掀翻了无数的士兵,凄喊的嘶鸣不绝于耳,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八月十九日至今为止,足足五天时间,裴庆率领二十五万上陵军左突右杀,想要突出远东军的包围,但每一次都被吕肃、张昭通、武镇英的守军给逼的寸步难移,只能来回在被禁锢的圈子里来回奔走。

    他也尝试过向边郡方向突围,与后军部队取得联系,暂时撤回边郡再做打算。

    但陈庆、楚子俊、牧风的铁骑组合,牢牢把控住裴庆的退路,几次对骑兵发起进攻,均在铁骑进攻下大败而回,不得不继续向吕肃所把守的方向进攻。

    然而,吕肃的两万步兵,配合一万辅兵,在铁火炮、弓弩、弩车的攻势下,不但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又遭受了重创,不得不转而又去攻打张昭通所部。

    可是张昭通所部同样不好打,他所部近四万人配备的铁火炮数量比吕肃所部足足多出一倍,大军还未开始短兵相接,就再次遭遇了火球狂轰滥炸,突围企图再次以失败告终。

    最终,精疲力竭的上陵军不得不退回到中心地带坚守,他们的行动始终被远东军控制在方圆八十里内的平原地带无法突围。

    上陵军中的粮草早已断绝,自八月十八日之后,所有上陵军就没有再吃过一粒粮食,加上长途跋涉不停来回转圈,军中的士气已经跌到了冰点……

    而武镇英确定裴庆所部锐气已失,无法再展开攻势的时候,立即命令吕肃、张昭通连同自己本部开始收缩防线,步步向裴庆大军逼近。

    此刻,得知远东军企图的裴庆却再也指挥不动饿了数日的上陵军突围,只能就地摆开阵势开始固守。

    可显然,武镇英、吕肃、张昭通根本没有让裴庆休整的打算,在逼近裴庆军营的时候,三路军队从东、南、北三面用铁火炮不停的袭扰。

    深夜,看着半空中上千火球一波接着一波落入军营内外,那轰鸣的爆炸声一点点将这群上陵军最后一丝血勇之气,慢慢的吞噬殆尽……

    听着帐外喧哗和铁火球炸雷般的震响,裴庆也没时间去稳定军心了,索性缩在自己帐中,啃着烤好的马肉,仔细思索着下一步打算。

    “将军……”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的闯入帐中,面色惨白,极其虚弱的对裴庆说道:“杨,杨先生被火球击中,快,快不行了……”

    “嗯?”

    裴庆闻言,立马起身冲出帐外……

    等他看到杨国泰时,但见他腰部以下血肉模糊,正呆滞的躺在一座营帐口,周围到处都是被铁火炮炸死的上陵士兵。

    “杨先生……撑住啊……”看着奄奄一息的杨国泰,裴庆一把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等我杀出重围,一定会找大夫治好你的……”

    杨国泰气若游丝,听闻裴庆的话,艰难的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将军,都是我害了你啊……现如今……请将军带上小股亲信,或许有机会突围……

    只是……我不能辅佐将军成就一番霸业……当真是……不甘心……刘策的实力……比我想的远要可怕的多……”

    裴庆忙止住杨国泰说下去:“杨先生你不要再说了,休息一下,本将军一定会护送你出去的……”

    杨国泰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握住裴庆的手掌,似有回光返照的迹象,大声说道:“将军,大势已去,不要再死撑了,趁现在远东大军尚未围上来,火速带亲信突围吧,刘策是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杨国泰握紧裴庆的手掌一松,随即头一歪,断绝了生机。

    裴庆颌上杨国泰的双眼,紧咬了一下牙关,一拳狠狠砸在干硬的土地上,随后傲然起身回到帐中抓过翅金镗枪,唤来仅存的三十五个亲信。

    “你们随本将军突围出去,只要冲出敌人的包围,凭借本将军的武勇,一定能重新东山再起!”

    裴庆身边仅存的八虎将吕子让闻言,当即带头拱手说道:“末将誓死追随将军杀出重围!”

    “誓死追随将军!”

    剩余三十四人也齐声吼道。

    裴庆用力点头:“好!上马!随本将军一起,杀出重围。”

    三十六骑在裴庆的带领下,撇下已经残存的二十万大军,向着吕肃方向疾驰而去。

    “轰~”

    “吁~~”

    然而,三十六骑刚冲出军营,一颗铁火炮就在自己眼前炸开,四散的铁片击中两匹战马,令他们忍不住嘶鸣起来,将马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活活摔断了腿。

    而其余的马匹也被巨大的轰鸣,和燃烧的火焰受了惊吓,纷纷踏动四蹄不停来回转动。

    “驾~~”

    待好不容易控制住马身,看着半空中火球再次袭来之际,裴庆和吕子让继续带着骑兵向前突杀过去……

    “骑兵?”

    听闻有马蹄声逼近,而且还不止三五匹时,听觉一向敏锐的吕肃睁开了双眼,借着羊脂火把的光芒起身探去。

    待看清来骑只有三十几骑的时候,吕肃不屑地冷哼一声:“困兽之斗,飞蛾扑火……”

    然后手一挥,六台早已搭上弩矛的弩车被推到阵前,排成,瞄准了裴庆所部的骑兵。

    在逼近自己阵前八十步之际,吕肃高扬的手臂狠狠一挥。

    “呼……”

    三十支弩矛呈一字形,带着撕裂空气的扭响,呼啸着向对面的裴庆所部疾驰而去……

    “将军小心……”

    死亡逼近,敏锐的吕子让本能的将身边的裴庆一推,在他落下马背瞬间……

    “噗……”

    粗重的弩矛无情的贯穿了吕子让的胸膛,强大的惯性直接将他从马背上向后掀飞出去。

    “呃……”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响,吕子让在倒飞的过程中,双手死死抓着透穿后背的矛杆,最后在落地之际,轻轻呻吟一声,便与黑夜沦为了一体。

    “吁~~”

    “啊~~”

    剩余的弩矛将裴庆所率领突围的亲信骑兵一一掀翻,在一片人马悲鸣的嘶吼声中,除了裴庆之外,全部阵亡。

    可怜这个所谓的奋力突围,在吕肃的军阵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还未开始近战接触,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宣告失败。

    裴庆努力从地上起身,看着四周残骑裂甲,只余自己一人的情形,他心中是怒火中烧,极其怨恨的望着对面肃立的吕肃本阵。

    “我裴庆,天下无敌!”

    这一刻,裴庆崩溃了,他披头散发,挥动沉重的翅金镗,迈开双腿,向着吕肃本阵疯也似的冲了过来。

    吕肃见此,从副将王锐手中接过臂张弩,淡定的往箭槽里塞入一支弩箭,尔后拉开弩弦固定在机扩之上,瞄准了裴庆。

    “敌方主将可敢与我裴庆大战三百回合!”裴庆浑然不觉危机临身,不停舞动手中镗枪,快速逼入到了吕肃军阵三十步距离。

    “又是单挑?”吕肃闻听裴庆疯癫的话语,微微错愕了一下,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好像几年前有一个名叫项羡的匹夫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着相同的话……”

    然后,吕肃又把臂张弩瞄准了裴庆……

    “可惜,军中个人武勇的时代注定已经落伍了,任你武勇冠绝天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说到这里,吕肃重重的扣下了按在食指处的扳机……

    “噗……”

    二十步距离,弩箭呼啸着洞穿了裴庆的咽喉,直透后颈……

    裴庆疯癫的神色就此一凝,向前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几步,最终无力的跪在吕肃阵前,眼中的生命气息如潮水般流逝,最后变得空洞无比……

    “哐啷……”

    “砰……”

    裴庆的身躯和翅金镗枪一起,重重倒在了地上,一代上陵猛将,还未最后一次展现武勇,就此殒落,也代表着上陵裴家这个在北地经营百余年的名门望族,彻底被连根拔起……

    “注定被淘汰!”

    射杀裴庆后,吕肃将手中臂张弩丢回到王锐手中,说出了之前未说完的那句话。

    “取下裴庆首级,可以劝降了,派人通知武指挥使还有张昭通以及陈指挥使他们,裴庆已死,可以展开总攻了……”

    ……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失去指挥,宛若一盘散沙的十八万残余上陵军向远东军正式投降,连同后军投降的士卒,足足有二十九万人。

    自此,远东军对上陵的攻势大获全胜,但战后所调查下来的损失却同样不少。

    从与上陵军对峙初期到大战结束,远东军伤亡总计一万五千余人,其中战死六千,中途因为病疾死亡一千多人,其余皆为伤患。

    好在有近七成的伤患在经过医治休整一段时间后,又能回到军中继续征战四方,且经过这一战后,不少参与此战的新军士兵都成为了合格的老兵,战力也有了大大的提升。

    除了士卒损失之外,更大的损耗就属军中辎重粮草以及药材了。

    初步统计下来,在与上陵军对峙的近四个月时间,军中二十多万人马仅粮草一项便耗费了近一百四十万石,这些都是由远东分数次运输过来的。

    其次,铁火炮在武镇英、张昭通、吕肃这群败家子手中用起来跟不要钱似的,在对裴庆大军展开围攻之际挥霍了足足四十万枚,几乎快打光了此次所携带的所有铁火炮。

    还有药材、武器铠甲损耗等等自不必说,等后续刘策统计下来,这一次北地八省战役足足耗费了二千三百万银元,折合市银的话,那就是五千至六千万两白银,惊的他好几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上陵之战结束后,靖泰、河源随之响应归附,到了十月初,整个北地八省基本已被刘策牢牢控制在了手中,第一次中原之战就此告一段落。

    自此从远东到北地,刘策拥有了中原足足十四个省的广袤土地和近三亿人口,成为北方最强大的军阀,震惊了朝野上下。

    而下一步,刘策把目光瞄向了渭河以北剩余的几处省份(虞州、横阳、粟宁),打算等休整一段时日,北地八省民生稳定后,就挥兵南下将他们全部纳入自己版图,继而达成和许文静之间在塞外谋划的战略企图。

一三三 乱的一批

    ……

    当刘策开始对北地八省开始展开归属攻略的同时,中原内地各处也爆发了许多大事。

    除了高密伪齐残部被李宿温、许崇明击溃,收复了五省一部全部的京畿之地外。

    远在中原边境外西南处,居与高原上的勃纥人与五月初,有高原名将论倾凌和哈达赞桑所率领的八万勃纥大军,再次对整个巴蜀之地展开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劫掠。

    五月十六,论倾凌和哈达赞桑从蜀地西昌口破关进入蜀地,之后兵分两路连破雅州、泸定、宜州、嘉州、达州、茂州、合州、巩县,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勃纥人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几乎将整个蜀地以北平原地区洗劫一空,兵锋直指雍州边界。

    直到八月二十日,在勃纥人满载而归从西昌口向高原撤退之际,蜀地官吏上下已有三千多人被杀,田园房舍焚毁不计其数,一百二十万军民遇难,四十万蜀地百姓被掳掠至高原为奴,经济损失数以亿计,消息传至京师,举国震动。

    担任蜀地刺史兼任十二州观察使的余玠,看着战乱过后蜀地各州郡残破不堪,民不聊生的场景,登时痛心疾首,当即跟合州守将王坚一道联名上表,向朝廷请求拨付物资恢复民生,安抚百姓。

    除此之外,余玠第二次向朝廷提出勾造以山城为主的巴蜀防御体系,用以抵御勃纥人孜孜不倦的进攻……

    余玠,今年三十四岁,江南鄞州人士,二十六岁奉命前往蜀地担任刺史,后在高密之乱中,因为迎奉前来避难的卫稹有功,被加封为观察使和中郎将,总领蜀地军政副指挥使,主要负责抵御勃纥人的进犯。

    在余玠任职这八年时间里,勃纥人有六年时间都在劫掠蜀地,他也曾试图派兵进行过反击和抵抗,但无一不是失败告终。

    不过,在与勃纥人连续不断的对峙交战中,余玠也对敌我之间的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那就是以勃纥人的战力,靠目前镇守蜀地的人马是无法与其抗衡的,而朝廷的援军路途又太远,无法及时抵达进行围剿。

    唯有在高处建造高墙厚垒,凭借天险固守方可避免与勃纥人的铁骑正面接触,造成无谓的伤亡,同时也能让处于平原地带的百姓在勃纥人进犯前,进入山城避难。

    余玠的心中理想的巴蜀防线是在山地险要处设立要塞,在得到勃纥人进犯的消息时,立刻将在平原地区的军民迁至要塞之内,同时开凿河运,打通蜀地与朝廷的中央水路联系,好方便朝廷船只便顺流而下,用以运输军队辎重支援。

    余玠第一次将自己心中这大胆想法提出时,是卫稹在蜀地避难时期……

    然而卫稹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收复京畿,击败伪齐身上,没有理会他的建议,这个战略也就这样不了了知,就此搁浅了下来……

    这一次,余玠无论如何都要让朝廷拨款开启巴蜀防御体系计划,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再受勃纥人屠戮劫掠了……

    九月中旬,朝廷收到了余玠和王坚的联名奏报,卫冉对蜀地发生的事情大感震惊,但在看到余玠单独上书又一次提及巴蜀防御体系计划时,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是卫冉不愿意答应余玠的请求,只是朝廷财政拮据,国库空虚,加上南方黄覆几十万大军在荆楚三省与薛成综的官军处于对峙当中,因此根本没多余的钱粮和精力去支持余玠去修建如此浩大的防御工事。

    为此,卫冉接受了张辅国的建议,认为勃纥人年年犯边,余玠所提议的山城防御工事所费时日长久,无法短时间内成效,只采纳其中在蜀地巴州、益州两省招募良家子,自行筹集军饷编练新军抵抗勃纥进犯的建议。

    十月初,余玠收到朝廷的示令后,十分的失望,与合州郡守王坚说道:“朝廷是根本不明白蜀地两省所面临的境况有多严峻,

    现在蜀地两省民生凋敝,如何有钱粮购买兵械操练新军?难不成要本刺史再向那些刚经历磨难的百姓收税么?

    何况就算新军练成如何能在平原地带阻挡勃纥骑兵冲锋?高密、欧阳武在时,大周边军尚且不能敌,新练不久之军又如何能抵挡?

    山城工事虽然耗费颇巨,但一旦建成,就能减少临敌压力从容应对,若遇胡患,可容纳百姓物资与山城要塞避难,减少不必要损失,

    甚至能形成一个反包围圈,对勃纥人进行反击,待时机成熟,更能封住西昌口,截住勃纥人退路一举歼之啊,

    朝廷和皇上难道真的不知道,这可以让整个蜀地百姓免遭战火荼毒么,唉……”

    对余玠的痛心疾首,王坚也只能和他一同唉声叹气,其实他和余玠都明白,卫冉不是不知道这个山城工事的优势,只是苦于朝廷国库没钱。

    粗略估算一下,各处山城要塞以及河渠江道开通需要四十万民夫七八年时间,花费至少一亿白银的物资,这还不算新军军饷和购置兵械的费用,朝廷会拒绝余玠的提议倒也在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卫冉拒绝提议的道理也不是没有,勃纥人年年进犯,会让自己在蜀地安心开山凿河,眼睁睁看着给自己添堵的障碍拔地而起?

    其实,余玠本想让朝廷再派宗女前去和亲,让勃纥人消停几年,给自己换取一些时间布置工事。

    可夏羌劫掠京师的恶行让卫氏宗亲已经失去了不少世家宗亲的支持,更让百姓对他失望透顶。

    事后卫冉更是深以为耻,拒绝再派任何皇室宗女跟胡人和亲之举,为的就是稍微挽回一些颜面,好重新获取世家支持,尤其是迫切希望得到姜家的信任,能恢复南方税收。

    因此,余玠对此只能是作罢不提,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了……

    不过,余玠不敢提,有人却能堂而皇之的提出来。

    提出来的人叫阿勒次仁,勃纥帝国的现任国君,今年五十九岁……

    九月中旬,卫稹的姐姐卫宁在勃纥王庭上昭王宫内病逝,享年四十八岁。

    阿勒次仁在下葬了卫宁,等哈达赞桑和论倾凌从蜀地满载而归后,立刻挟带胜利者的余威派遣出使队伍,由哈达赞桑为主使节向神都出发,打算提出迎娶新的卫氏宗女,顶替卫宁死后空出来的妃位。

    于是,哈达赞桑带着三千全副武装的勃纥骑兵,与九月初便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浩浩荡荡向着神都进发了……

    不过,哈达赞桑这边刚到天子脚下,神都太极殿内,君臣之间正在激烈的争论一件大事。

    十月中旬,曾经助李宿温和许崇明夺回盛州的伪齐降将,秦宗权忽然叛变,带着本部两千人马,将城郊一处守军大营洗劫一空,留下五百地方军的尸体,便向荆楚三省方向逃窜……

    出了这样的事,卫冉顿觉颜面无光,毕竟当初为了体现自己胸怀广阔,亲自任命秦宗权为中郎将、牙门校尉、督军观察使、乾州刺史、平逆将军、候太尉,加封顺乡侯等一系列的官职。

    可不曾想,他好端端的居然反了?这让卫冉万分不可思议,一方面禁军校尉向志飞(铁无涯)领兵火速追赶,务必要在秦宗权进入荆楚之前将他缉捕归案。

    另一方面,卫冉还要准备应付来自朝堂的压力,毕竟当初如此信任一员庶族降将,还是伪齐的逆贼,给予他加官进爵的行径,早已引起了百官的不满。

    借今日朝议,卫冉和百官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执,同时也让双方积蓄已久的矛盾发生了第一次冲突……

    “皇上!当初秦宗权归降时,微臣就再三建议对这等小人需要多加防备,可皇上非要一意孤行,

    对这等逆贼加官进爵,如今发生这等事,皇上又打算如何跟天下百姓和臣子交代呢?”

    站在太极殿正中,慷慨激昂斥责卫冉的人是太尉孟固,也就是孟珙的生父。

    卫冉说道:“孟太尉,发生这样的事,朕也是始料未及,朕已命向校尉率领禁军前去追击秦宗权,等将他逮捕归案,问清缘由后,自然就水落石出……”

    “那等水落石出之后呢?”孟固问道,“皇上,重点并不是秦宗权为什么要杀害城郊守营五百军士,而是该如何跟天下百姓解释您独断专行方酿成此悲剧……”

    卫冉眉头一蹙,沉声说道:“孟太尉,你话中有话,到底想说什么不妨就在这大殿之上讲出来,也好让诸位臣公一起听听……”

    “既然皇上让微臣说,那微臣也就逾越了!”孟固面色一凝,昂首而立,“秦宗权一事究其本因皆是皇上您不顾万民反对,推行新政所导致,

    大周立国根本是皇族、士阀共治天下,而皇上登基以来所推行的新法与国体格格不入,各项举措惹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

    远的微臣也就不说了,仅那推行的新币就惹了多少非议?大周爵位那是赐予有功之臣的,而不是让皇上为了敛财拿来贱卖的,

    现如今,当朝诸多大臣见到那些商贩都要恭敬地行礼致敬,真是本朝立国三百七十余载以来闻所未闻,

    试问,以秦宗权这等降将见到这种局面,还会对皇室对朝廷有敬畏之举么?”

    “孟太尉,朕已下令废除新币通行,此时也过去有些时日,你为何还要旧事重提,对此耿耿于怀?

    另外,朕敛财?当初数万大军凯旋而归,难道让朕空着手去见他们,不怕浴血奋战的将士寒心么?”

    卫冉算是听明白了,孟固这是打算借秦宗权的事与自己算旧账。

    新币和秦宗权不过是一个借口,最主要的本因就是抨击自己施行的新政,仅士绅一体纳粮和庶族寒门也能入朝为官这两条,就遭到了世家强烈反对,因为这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毕竟几百年来世家已经享受了特权待遇,如今有人要动自己蛋糕,这谁能忍?

    站在大殿百官阵列中的宁王卫炯和静王卫炽,在见到卫冉和孟固剑拔弩张的情形时,嘴角都浮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弧线。

一三四 朝野震动

    ……

    孟固说道:“皇上,新币风波表象看,虽然已经平息,然他所造成的后果和隐患却仍在持续,

    城中各世家对皇上的新政莽举已是十分抵触,所以微臣斗胆,为了江山社稷,请皇上废黜新政,恢复旧法……”

    “请皇上废黜新政,恢复旧法……”

    孟固话音刚落,整个太极殿内除了甄似道和张辅国等少量新提拔的官绅外,齐齐出声跪拜下去。

    面对这种情形,卫冉气的是浑身发抖,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怒意说道:“诸位臣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朕施行新政变革怎么就不为江山社稷着想了?”

    殿前太尉徐仁昌出列说道:“皇上,自新政颁布以来,京畿各地士绅外逃,司、乾二省荒地千里无人耕种,

    外加盗匪横行,百姓民不聊生,无不对朝廷新政恨之入骨,微臣怕在这么下去,将会重蹈太上皇覆辙,

    因此,微臣斗胆请皇上听从孟太尉之言,废黜新政以安民心,让天下百姓早日能安居乐业……”

    “微臣附议……”

    殿帅太尉郭照说道。

    “微臣附议……”

    左太尉席满也说道。

    当朝三名太尉同时出声,其他百官也再次伏拜下去:“请皇上废黜新政……”

    对于这样的场面,甄似道和张辅国自然是无法插口的,就连一向敢于直言的姚仲,都不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提反对意见。

    面对文武百官的咄咄相逼,卫冉有些坐立不安,努力思索着缓解眼下局面的办法。

    而恰在此时,内侍进殿前来禀报:“启禀皇上,勃纥遣使团已抵达司州境内,特命使节提前来京觐见,如今正在正阳门前恭候……”

    卫冉闻言松了口气,暗道这勃纥使节来的也真是时候,替自己解了围,于是对内侍说道:“勃纥使节不远数千里前来皇城觐见,当以王礼接待,速由礼司三部请入殿内叙话……”

    内侍闻言退出太极殿外去迎接勃纥使节,卫冉也趁机对百官说道:“诸位爱卿,勃纥使节来京觐见,

    朕正好为蜀地和平与他们好好商议一番,你们所议之事,等先处理完异国使节的要务,再仔细商议不迟……”

    百官对此也只能就此作罢,纷纷退回自己官列,收拾了下衣冠,一派肃穆的等候勃纥人到来。

    不多时,几个奇装异服的勃纥人大步踏入了太极殿内,为首一个肌肤黝黑,身材极其魁梧粗犷的勃纥人,贪婪的向宫殿四周打量了一圈,随即在见到卫冉时,傲立殿正中握拳贴胸,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

    “勃纥使臣哈达赞桑,见过大周国皇上!”

    哈达赞桑这种目中无人的行礼方式让周围百官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怯生生的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卫冉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笑着对哈达赞桑说道:“使节无需多礼,您不辞辛劳来我大周觐见,是有何事商议?”

    哈达赞桑抬头说道:“吾王阿桑次仁命我此次前来神都,一是向大周年轻的新君献上迟到的祝福,

    二是带来一个噩耗,吾王的爱妃,也就是皇帝您的姑姑已与九月中旬过世了……”

    “什么?皇姑母她已过世了……”得到这个噩耗的卫冉震惊不已,忙问道,“皇姑母是怎么过世的?”

    殿上的大臣听到这个消息,也都纷纷交头接耳,尽力装出一副悲痛的神态。

    哈达赞桑说道:“生老病死皆是天数,请皇帝节哀顺变,莫要太过悲伤……”

    卫冉深吸一口气,抬手止住百官喧哗,对哈达赞桑说道:“多谢贵使告之朕这个消息,也请贵使对贵国国君向朕表达最真挚的问候,愿两国能和平共处,永结万世之好……”

    哈达赞桑闻言,嘴角微微一瞥,对卫冉说道:“既然皇帝想与蔽国和平共处,那为何不拿出一些诚意来呢?”

    卫冉心头一紧,问道:“贵使此话何意?”

    哈达赞桑笑着说道:“皇帝,您刚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而我们国君也失去了心爱的王妃,这用中原的话说,是举国哀悼的大事,

    因此我特建议,为了避免您和我王都过度悲伤,请允许我再次向皇帝您,为我们伟大的雪域之王提亲,从此两国再结万世之好……”

    “岂有此理!”哈达赞桑话音刚落,御史姚仲当即出列,大声怒斥道,“皇上方才痛失亲人,你却提出如此无礼诉求,当真是蛮夷不可教化,恕我大周朝廷无法答应你……”

    哈达赞桑闻言,脸色瞬间一黑,阴冷地盯着一脸怒容的姚仲,嘴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冷哼:“敢问你又是何人?”

    姚仲大声说道:“本官当朝御史大夫,姚仲!”

    不想,哈达赞桑听完姚仲的话,却是极其轻蔑的一笑:“我当是何人,既然你非皇家之人,有什么资格掺和皇帝的家事?”

    姚仲说道:“两国联姻无私事!更何况皇上已明令禁止宗亲与尔等外族联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哈达赞桑眼中凶光骤现,死死盯着姚仲,而姚仲却面不改色,同样以刚毅地目光予以回击。

    良久,哈达赞桑回头对卫冉说道:“皇帝,敢问这位姚御史的话是不是代表了您的意思?您想就此拒绝与勃纥帝国联姻,对么?”

    卫冉说道:“不错,朕早已下令禁止宗亲与外邦通婚,更何况皇姑母刚过世,按我大周礼数,

    宗亲贵族当在三年之内禁止任何喜庆之举,贵使的要求,着实过分了,念贵使不懂我大周礼数,朕就不予追究了……”

    哈达赞桑反驳道:“大周繁文缛节过于迂腐,岂能为一个已故之人放弃换取和平的契机?

    不瞒皇帝您说,我来出使贵国之前,我王已经命我备好彩礼迎娶贵国公主,若不能带贵国公主回去,我将无法跟我王交代……”

    卫冉正色说道:“还请贵使转告贵国君主,此事断无可能!”

    明白了卫冉的态度,哈达赞桑也不气恼,只是笑着说道:“皇帝,您先别急着拒绝,不如先看看我王带了什么彩礼迎娶公主殿下再做决定……”

    说完,哈达赞桑拍拍手,边上两个随从立刻将手上所捧之物展开……

    这一看之下,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原本镇定自若的卫冉也怔住了,瞳孔中熊熊烈火不可遏制的迸发出来,拳头捏的让手背肤色都开始发青。

    哈达赞桑送上的“彩礼”不是它物,而是蜀锦,从蜀地夺取的蜀锦……

    望着这长达数丈的蜀锦,姚仲恨的是咬牙切齿,红着眼指着得意洋洋的哈达赞桑说道:“蛮夷,你欺人太甚!”

    哈达赞桑却直接无视了姚仲,径直对卫冉说道:“皇上,这份彩礼你可曾满意?蜀地锦缎天下闻名,这一匹锦缎可是价值万金,由此可见我王对此次联姻之重视了吧……”

    蜀锦一匹,价值万金,这绝非一句戏言。它是有多个熟练的绣娘默契配合,日夜不停,耗尽精力、心血纺织出来的。锦缎上的构图错落细腻,栩栩如生,宛若活物一般,当真可以价值连城,甚至能以此抵蜀地税收。

    由于纺织难度大,整个蜀地一年也就出产四十匹左右。其中十匹要上贡给蒙洛人,五匹给夏国,剩下的只能充作缓解地方财政赤字危机所用,可以说,蜀锦大半在给外族纺织,几乎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卫冉压抑住爆发的怒意,冷冷地对哈达赞桑说道:“贵国这算是在威胁我大周么?”

    哈达赞桑挥挥手:“皇帝如果非要这么认为,那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既然我说话不够资格,就让我们的王和三十万高原勇士亲自到神都来和贵国商议,请皇帝慎重考虑一下!”

    百官顿时一惊,心生恐惧,哈达赞桑话中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如果卫冉不答应下来,那勃纥人定会再次对蜀地两省展开更为疯狂的劫掠……

    可如果答应下来,那朝廷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再次失信与民。

    事实上,这信誉不信誉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士绅都不在乎,因为他们早就没有什么节操,又怎么会在乎多一次失信与民呢?

    想到这里,卫冉沉声说道:“朕的子女尚幼,怕是无法服侍贵国国君……”

    哈达赞桑笑道:“皇帝不必忧虑,其实我王来时早就有了新妃人选,传闻您的皇妹逸阳公主殿下聪明灵慧,

    就如同雪域上的雪莲,令人神驰向往,由她顶替王妃的位置,一定能得吾王欢心……”

    “你说什么?想要娶朕的皇妹?”卫冉闻言大惊。

    哈达赞桑说道:“是的,也只有逸阳公主这样的能配的上我们雪域雄主,她嫁给吾王,定会得三千宠爱与一身,绽放出靓丽的光芒……”

    “哈哈哈哈……”

    卫冉忽然笑了,让哈达赞桑和殿内百官一时错愕。

    良久,卫冉止住笑声对哈达赞桑说道:“那贵使这次怕是真的要失望了,因为皇妹现在不在宫里,而是在遥远的远东,说起来朕也差不多有三年没有见到她了,心中也甚是挂念……”

    哈达赞桑眉头一凝,他从卫冉神色中看出不像是在撒谎,于是说道:“那还请皇帝立刻下旨,让逸阳公主殿下回宫……”

    卫冉刚要说话,殿外又有内侍跑进太极殿,对卫冉躬身说道:“启禀皇上,汉陵侯遣使已抵达京城,如今正在宫外等候皇上接见……”

    百官再次一怔,心道刘策不是在上陵与裴济打的难分难解么?怎么忽然遣使来京了?

    这让殿上那些暗中资助裴家与刘策作对的官员心中惶恐不安……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卫冉点着头,对内侍说道,“立刻宣来使觐见……”

一三五 请封汉王

    ……

    “军督府长史,姜沛拜见吾皇,吾皇万岁……”

    太极殿内,身为此次出使的正使竟是姜浔三子姜沛。

    他自刘策平定北地八省后,就主动向请命充当前往京师的使者,向朝廷禀明北地八省的情况。

    刘策也觉得姜沛的身份十分适合出使的人选,就让樊彤领一百骑兵沿途护送他到往京师。

    殊不知,姜沛之所以主动请缨充任访京使者,倒不是完全为了邀功,而是为了弥补这些年姜家对自己这个四弟的亏欠,同时也摆明态度,自己是绝对与他站在一条战线的……

    卫冉见来者竟是姜家三子,惊讶之余忙抬手说道:“原来是姜门子弟,平身……”

    “多谢皇上……”

    姜沛谢过起身,而他分明感到周围的文武百官,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都投来了讨好的眼神,连卫炯和卫炽也是不停“暗送秋波”。

    姜家的威望遍布朝野,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在盛世之初就让人羡慕不已,尤其到了眼下这乱世时节,更是不得了。

    若能在此得到姜家的支持,就能凭借他家族提供的财力物力,成就一番大业也未尝不可。

    可惜,这群世家子弟目前还没注意到,姜家现在早就已经有了全力的支持人选,那就是目前已经雄踞北方的刘策。

    等姜沛起身后,双手呈上驰报,淡定的说道:“启禀皇上,卑职奉军督大人之命特来向朝廷献上文表,

    如今军督府人马已进驻北地八省,裴济、章家寿等逆乱之徒已全数伏诛,目前我军督府上下正在全力恢复农事工商,请皇上莫要忧心……”

    “北地八省已被刘策控制了?这也实在太快了吧,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时间啊……”

    姜沛的话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瞬间炸在各人心头,纷纷开始惊叹起来。

    其中有些官员更是心下紧张不已,要知道当初裴济派凌思远和自己游说时,那是铁了心成为“倒刘派”,给裴济输送了不少钱粮。

    可现在倒好,这笔钱粮打了水漂不说,还极有可能得罪刘策这个目前势力膨胀到极点的军阀,毕竟章家寿、裴济这样的“地方土著”都成了刘策刀下亡魂,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这其中最为怨恨的自然是李宿温莫属了,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非但没有将姜若颜从刘策身边夺回,反而他的实力比数年前在神都见到时更加强盛。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时候,卫冉开口说道:“既然汉陵侯已经掌控北地八省,那就让他好好治理当地民生,

    听闻这些年北地各省干旱不断,就有劳他多费些心吧……”

    “卑职会向军督大人转达皇上的意思……”

    对于卫冉的话,姜沛表面不动声色、彬彬有礼,但心中却是极其的鄙夷。

    北地干旱都多久了,朝廷有过一次赈灾么?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与不顾,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所谓的朝廷新政,和四弟大刀阔斧的革新比起来,简直连一点皮毛都不如!”

    姜沛心中已经把大周朝廷给定了性,更是坚定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为刘策争取近一步的利益。

    “你就是那什么刘策的门吏?”从方才开始一直被冷落的哈达赞桑盯着姜沛冷笑道。

    姜沛回瞪了哈达赞桑一眼,淡定的说道:“敢问你有何见教?”

    对于这种傲慢的胡人,姜沛根本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的问一下。

    哈达赞桑笑着说道:“听说我们的王妃就在你那位什么军督大人的治下,现在,我以勃纥帝国迎亲使节的身份命令你,将我们王妃给交出来!”

    哈达赞桑的话十分无礼,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和威胁,太极殿上的百官依然是敢怒不敢言。

    “你们王妃跑军督府治下了?”姜沛眯着眼反问道,“为何从未听军督大人提起过?”

    哈达赞桑说道:“因为我们的王妃是你们当今皇上的妹妹,逸阳公主殿下!”

    “荒谬!”姜沛轻哼一声,“逸阳公主什么时候是勃纥人的王妃了?你是不是来时喝了酒,还没清醒过来,说醉话呢?”

    哈达赞桑回道:“逸阳公主是我们君主的未婚妻,你们的皇帝已经答应让她嫁给我们的君王了!”

    姜沛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卫冉,而卫冉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毕竟如果拒绝,勃纥人定会对蜀地再次展开疯狂报复。

    想了许久,卫冉才说道:“朕会送封信给逸阳,询问下她的本意再做定夺……”

    姜沛回身瞥了哈达赞桑一眼:“听到没有,皇上还未定下,你有什么颜面说出这种话,看来你是真的喝多了,应该回去醒完酒再来,免得丢人现眼……”

    哈达赞桑怒火窜升,当即对卫冉说道:“大周的皇帝,你是如此不给吾王的颜面么?”

    卫冉说道:“朕说了,朕要先征求下皇妹的意见再做定夺!”

    “大周的男人还需要跟一个女人征求意见么!”哈达赞桑怒道,“皇帝,你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我看这中原的江山你也得没资格继续坐下去了!”

    “贵使!请注意你的态度!”

    卫冉一声沉喝,周围立马围上来手持长戟的卫兵,将哈达赞桑三人团团围住。

    哈达赞桑却是浑然不惧,依然昂首挺胸说道:“大周的皇帝,我劝你不要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我若死在这里,勃纥帝国的铁骑将会直捣京师城下!”

    卫冉挥挥手,将卫兵遣退后说道:“既然贵使非要朕的皇妹出嫁,那就请贵使前往汉陵侯治下去说吧,现在皇妹不在宫中,朕无法替她定夺终身大事……”

    “好,那本使就亲自去一趟这位什么汉陵侯的治下,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不交出我们的王妃!”

    说完,哈达赞桑瞪了卫冉一眼,又扫了姜沛一圈,带着仆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太极殿。

    目送哈达赞桑离开后,卫冉刚想对姜沛示好之际,却见姜沛拱手继续说道:“启禀皇上,军督大人此次派卑职前来京师拜见皇上,一来是为了禀报北地八省的实情,

    二来,斗胆请皇上加封军督大人为汉王,以便统领北地军民能抵御胡奴进犯,并能安心耕耘……”

    “断无可能!”

    卫冉、姚仲、李宿温等殿内大臣齐齐出声反对。

    异姓封王?大周未有之先例,如今刘策这个庶民居然如此大胆,敢提出这等要求?摆明就是有了颠覆大周的意图。

    姚仲指着姜沛说道:“姜长史,本官不相信这会是军督大人的意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宿温道:“刘策身为庶民,有何资格索要王爵?难道你想让我大周国体动荡不成?”

    卫冉更道:“姜爱卿,朕念你初来京师,一路车马劳顿,姑且对你方才所言不予追究……”

    太极殿上其他官员也是纷纷反对,试问让一个庶民异姓为王?这可是大周立国几百年来最大的笑话!

    总之,不管刘策是忠是奸,这个头绝对不能开,哪怕把他逼反也要阻质封他为王。

    见众人都不同意,姜沛只是不断心下冷笑,身处豪门世家的他政治同样敏锐,知道他们都是怀着怎么样的鬼胎。

    于是他拱手说道:“既然皇上不愿意,那此时就且作罢,卑职使命已达,这就回去向军督大人覆命了,卑职告退……”

    话毕,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倒退着步出了太极殿大门,原本想要借此攀附姜家关系的百官,暂时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姜沛离开后,李宿温当即出列请命:“皇上,请您下旨,立刻召集天下兵马,北上剿灭刘策!”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卫冉在震惊过后,颤声问道:“镇国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北伐刘策?”

    “对!”李宿温坚定地说道,“刘策获取北地八省,再加上远东以及东部草原诸部,

    实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大周根基,如若不加以制止,定会成为我大周最大的敌人,

    微臣恳请趁我大周尚有余力,刘策立足北地不稳之际,一举将其消灭!”

    卫冉犹豫不决:“可是,南面的黄覆之乱尚未平息,朕如何能再与刘策擅启兵戈?”

    两面作战风险,卫冉还是清楚的,何况,朝廷既然已经答应刘策执掌北地,这样做岂不是有违对刘策的承诺么,再次失信天下?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朝廷没有钱粮同时支撑两面开战,如果有钱的话,卫冉又怎么会和刘策做那种交易,导致了今日这种局面呢。

    这时,郭照出列说道:“启禀皇上,镇国公所言甚是有理,刘策始终是个大患,若不趁此机会除去,以后再要对付他可就难如登天了啊……”

    徐世昌也道:“微臣也同意镇国公的建议……”

    接着,文武百官都纷纷附和,支持对刘策用兵。

    卫冉捏了捏拳掌,提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疑虑:“可是朝廷没有钱粮支撑大军北伐啊……”

    李宿温说道:“皇上不必担忧,微臣有办法筹集军费,只要皇上下旨征讨刘策,其余一切,微臣自会准备妥善……”

    “你如何筹集军饷?”卫冉疑惑的问道,他总觉得李宿温所谓的筹集军饷绝对不简单。

    李宿温却拱手低头,坚定地说道:“介时皇上就知晓了……”

    “容朕再仔细想想……”卫冉叹了口气,“至少等姜沛和那勃纥使节离开神都后再议……”

    “吾皇英明!”

    明白卫冉已下定了决心,李宿温眼眸中闪现一丝阴狠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一三六 北面的局势

    ……

    十一月初四,玄武关城头……

    “败家子儿,真是败家子儿啊……”

    张定边看着城头地面上,在工匠的指挥下,民夫将一条条沉重的铁轨铺设到事先凿好的渠道中,不由唉声叹气,急的想要立马冲上去阻止,好在被副将崔谅和张义潮给死死拦住才没得逞。

    但张定边依然嘴里不住嘀咕着:“这么好的铁料,多打些铁甲箭镞不好么?就这么放在城墙上算什么样子啊?”

    一名从远东调来的工匠闻言,朝张定边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又命人继续铺设铁轨了……

    “好了,张将军,你就别发牢骚了,军督大人这样安排定有他的用意,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添乱,以免影响力工匠做工的进程,先回去吧……”

    崔谅怕张定边继续再在城头上丢人,于是和张义潮一道,将他强行拖下了城头,向关内各标营走去。

    玄武关的修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刘策掌控北地八省后,采取韩旷和郭孝儒的建议,以加固关防和恢复民生为主,从远东调来一千八百名吏员分配到各省用以补充仕员不足的问题。

    其次,招募流民修葺玄武关和各地因为战乱而遭到破坏的田亩房屋,并重开矿场,开采过冬用和炼铁所需的煤炭、铁矿等资源。

    事实上,这一切自去年许文静入关以来,就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了,在刘策与上陵军鏖战期间,黔州、甘州、隶元三省已经恢复了生气。

    虽然今年的北地依然缺雨导致干旱遍地,但多条水渠挖掘成功引进了渭河水,先进的农业工具发放,并没有导致持续扩大灾情,田里的庄稼基本可以维持三省八成主要人口果腹之用,相信来年卫瑛的那份民田策一旦实施开来,全省的人温饱难题应该可以缩小不少。

    与此同时,一座座崭新的工厂拔地而起,屯田商队招募劳力,给了许多无业民户一份换取糊口的营生,稳定他们的情绪,不会影响治安。

    在这个大灾之年,又处与乱世之中,能有一份营生的活计,才不会让百姓失去希望,走上绝望的道路。

    与此同时,刘策又裁撤了除了玄武关边军外,其余八省地方军近八成,足足七十七万兵力。

    对于这些战力孱弱的士兵,刘策并不打算继续留在军营增加负担,他宁可再重新招募,统一规划操练。

    至于剩下的两成兵力,多用于维护地方治安,只有少部分约四万人被编入正兵营中效命。

    紧接着,各地庸政、懒政,对民事一窍不通的官员也全被刘策撤换一空,胆敢反抗的直接新法处事,一时间整个北地官僚人心惶惶。

    在杀了几批闹事的士绅中“带头大哥”之后,将其余各地官绅尽数震慑住了,夹起尾巴做人再也不敢明目张胆与刘策作对,只敢私下里大骂刘策伤风败俗……

    至此,刘策一番雷霆手段施展后,积蓄北地八省百余年来的歪风邪气,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扫除一空,将来注定会焕发出无穷的生机……

    北方的严冬十分寒冷,但北地八省百姓的热情却十分高涨,有活干有饭吃,不用挨饿,不用担心易子而食,那是多么难能可贵。

    失去的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恢复,这么多年来,他们终于盼来了一个真正能为民做主的好官。

    大周百姓大多数都不识字,但谁才是真正为他们着想,还是分的清的。刘策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短短几个月时间,百姓已经在对这个年轻的前军军督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只是,这种幸福感对这些饱受多年磨难的百姓来说,还是显的有些不真实,生怕有一天刘策就撇下他们离开又回到了过去那种生活中去。

    人在拥有的时候忽然失去,才是最为绝望的时候,这种打击足以让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由内而外彻底崩溃……

    许文静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些百姓的心理变化,因此立刻命人混入百姓丛中,向他们慢慢引导,灌输让刘策称帝的念头,以此达到新生帝国建立的目的。

    对于这件事,刘策目前根本没有心思去管,现在的他除了巡视北地八省民务和军务外,就只办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操练乞活军……

    北地战事结束后,刘策从这支乞活军队伍中挑选出九千三百精壮,开始对他们进行强化训练。

    令刘策欣喜的是,几个月下来,这支九千三百人的队伍毅力过人,无论多枯燥多艰难的训练模式都撑了下来,硬是没有一人选择放弃。

    看着已经逐渐脱胎换骨,直接就能上战场与敌对阵的队伍,刘策已经决定这支军队与近卫军同样,完全由自己直接管辖,不会轻易假手任何人。

    而且,由于他们已经归附军督府,那“乞活”的字眼就不能再用了,索性就盗用了前世一支耳闻能详的番号。

    北府军!

    除开操练北府军之外,刘策目前所需面临的第二个难题,就是来自塞外的威胁。

    当然,这个问题是始终要面对的,就算蒙洛人不来攻打,自己也早晚要打过去的。

    但目前,刘策还是打算苟个几年,等彻底稳定北地局势后再说。

    对于这个问题,刘策正在威远城内,与妻子叶胤二人在将军府商议起来了。

    “皇甫翟当真是世之奇才,其实,本军督从与他见面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早晚会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我从他眼中早就觉察到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和牵挂了,有的只是深深的折磨和痛苦……”

    对于皇甫翟的死,刘策在为他感到惋惜的同时,却又表现的十分淡定,仿佛一切都被他所料到一般。

    他拨了拨火盆内的碳火,继续对叶胤说道:“只是,我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更没想到,为了让你能接掌下任钜子之位,不惜以自己生命为代价,设下了这么一个大局,唉……”

    叶胤说道:“夫君,都过去了,师尊临终前告之我,要让我能助你一起看到天下止戈的那一天……”

    “我会的……”刘策点点头,坚定的说道,“也没理由拒绝!”

    叶胤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师尊已经不在了,再多提也无用,今日夫君找妾身又有何事要商议么?”

    刘策想了想说道:“我军督府现在留在北地八省的军队数量有多少?”

    叶胤回道:“连同玄武关守军在内,合计为四十八万兵马……”

    刘策点点头回道:“是啊,四十八万人马,看起来很多,实际上分散开来的话,却有些拙荆见肘了,

    蒙洛人必须得防备,玄武关的兵马不但动不了还得继续增加数万人力维持各地治安的守备营也不能落下,同时又要面对河源以南朝廷军队的虎视眈眈,

    粗略估算下来,我手中可以继续征战的兵马怕是不足三万人马,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所以本军督打算创建预备役军团,用以应付将来庞大的战事。”

    “预备役军团?”叶胤眉头微微一蹙。

    刘策继续说道:“预备役军团,凡是服役期限满后,在四十五岁以前,一律编入预备役军团待命,随时听从号令集结备战,

    他们闲时只需忙自己的事务,一旦有战事需要开始征召,就必须无条件加入战斗,如此一来,往后正规兵源不足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听完刘策的话,叶胤立刻说道:“夫君此言,与大周立国之初的府兵制倒是极其相似,那种战时为兵散时为农确实能减少兵源不足的问题,也能减少庞大的军费开销……”

    刘策点点头说道:“本军督的预备役与大周府兵的确有些异曲同工,区别就是,大周的府兵后期都以佃农为主,

    且打完仗后几乎都没有报酬,久而久之就战斗力低下,在土地资源稀缺之后就会逐渐废除退出了军制,被战力比较可靠的募兵制所代替,

    而本军督的预备役,只要上了战场就是属于正兵营范畴,军功计算一律以正兵看齐,这样不怕他们不会拼死血战,

    而我们的优质兵源也能获得源源不断的保障,可以应付任何即将面临的风险……”

    叶胤想了想,说道:“此法妾身认为可行,既然夫君已经定下,那什么时候开始改进兵役制,创建预备役呢?”

    刘策说道:“明年吧,凡是新兵入伍,从三年一律降为两年,之后退伍的全部登记在册,加入预备役随时备战!”

    “嗯……”叶胤轻轻的点了点头,在短暂的沉默后,又对刘策说道:“目前所言这些要实现还需一些时日,但眼下蒙洛的局势要如何应对?

    妾身相信,蒙洛人是绝对不会让五万多人白白死去,定会采取动作对我军督府施压……”

    刘策单手托腮,凝眉说道:“施压?仅仅只是施压的话,为夫压根就不必将他放在眼中,就怕拓跋宏业会领百万大军杀来,

    那我们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玄武关破,为夫带着军督府数十万大军做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同归于尽举措,

    第二就是灰溜溜撤回远东,继而收缩塞外防线,或许此举能抵御蒙洛人进攻,但从此以后,中原腹地与我等无缘了,我们将被永远困在远东一隅之地,不得寸进,

    无论哪个选择都对军督府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叶胤想了想说道:“或许,情况并没有夫君所想的这么不堪,五个月过去了,蒙洛人至今没有动作,

    只能说明一个道理,他们内部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上回与拓跋玉海一会,我能从他平静地神色中捕捉到一丝担忧的情绪,

    可能……蒙洛人真的会与我们坐下来谈判,也未尝不可……当然损失些利益在所难免……夫君,希望你到时能忍一时之气,

    师尊说过,乱世能否平息,全系你一人身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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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介绍:
历经数百年的大周王朝已有亡国景象,在歌舞升平的背后,是一道升腾的巨浪,随时会将已经千疮百孔的大厦掀成碎片。一路从弃卒爬到远东边军主帅位置的刘策,在经历抵御胡奴、平定内患、收复冀州、威慑塞外之后,再次开始了他新的征程……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界烽火录贰烽云再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