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 攻城
……
在刘策率军渡江直扑高阳而来的时候,高阳城的局势却是……
“喂~外面的官军,怎么不送钱了?快点啊,老子可等急了~”
“快点啊,兄弟们等着你们送钱呐,哈哈哈……”
“赶紧的,别让我们等久了,你们倒是快把钱砸过来啊,来砸我头上,就算被砸死我也可以……”
城头上的流贼挤在垛墙前,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催促城外的官兵“送钱”。经过两日金钱的洗礼,这些士兵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戒备,脸上各自洋溢着幸福的情绪,神情是激动万分。
而城外的孙承举着窥镜望着城上的人潮涌动的情形,面无表情的对边上的旗牌手吩咐道:“差不多了,让投石机给他们送一份大礼吧……”
旗牌手闻令,立刻冲投石机处高举手中红色令旗,投石机前的操控手一见,立马将一颗颗几十斤重的石弹装入臂杆上的弹袋之中……
“投石机,放~”
“咯吱吱……”
“轰轰轰~”
随着边上军官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操控手,奋力将固定在地上的绞盘用铁锤砸下,下一刻,解脱束缚的臂杆发出一阵刺耳的齿轮摩擦声响,粗重的臂杆缓缓伸高,最后越来越快,但闻一片轰鸣,将弹袋内的石弹重重的投掷而出……
十二座投石机齐放,数十斤重的石弹立刻窜入蔚蓝的半空,朝着高阳城头的守军铺天盖地的砸去。
“呦,这次这包裹好像变大了……”
“这群官兵真是有钱啊,啧啧啧……”
“待会儿别跟老子抢,下一波才是你们的,听明白了没?”
望着在半空中翱翔的石弹,这些流贼依旧拥挤在垛墙前,完全不知道夺命危险的逼近,仍然憧憬着“天降金雨”的美好气氛之中。
“来了,来了,别跟我抢……”
一队数十人的伪昌流贼望着像自己坠落的“包裹”,兴奋的不知所以,居然追着“包裹”落地的弧线,想要趁机大捞一把……
“砰~”
“噗~~”
当石弹坠落那一刻,不偏不倚刚好落入这队拥挤的流贼丛中,不过这次等来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死神的收割器械。
还未等这些流贼反应过来,数十斤重的石弹落地产生的巨大气浪,就将他们尽数掀飞了出去,为首的两名流贼当场被砸成肉泥,化作一滩血雨在城头蔓延开来……
“砰砰砰砰~”
又是四声轰响,高阳城头之上满是惨叫腾空的人影,石弹坠落产生的气流和那可怖的杀伤力将这些还沉浸在金山银海氛围中的流贼彻底打入万丈深渊……
“咳咳咳……”
第一轮投石结束,城墙上到处都石灰尘弥漫,令人视野受阻,一些躲过一劫的流贼不停挥手咳嗽,驱散烟雾,耳边依旧回荡着石弹落地产生的轰鸣声。
“啊,腿,我的腿~”
一名流贼守军士兵的左腿被石弹滚地后的惯性弹跳,活活从膝盖处砸断,但见血肉模糊的左腿仅靠一膝盖中间一条皮肉连接着,森森断骨裸在空气之中,令人观之胆寒心裂。
他凄厉的哀嚎着,面目神情已经痛苦的极其扭曲,双眼瞪的滚圆滚圆,不过观他这种伤势,显然是已经活不成了……
“我的屁股呢,我的屁股没有了,谁看到我的屁股了……”
城墙另一处,一名被石弹砸的只剩半截身子的流贼,不停的蠕动着山半截身躯,努力寻找着已经不知所踪的下半截身躯,但见他所爬过的地方,竟是留下一道长长的殷红,断裂的肠子在他腰间不断流淌,十分的可怖血腥,他那旺盛的生命力注定还要痛苦好一阵子才能在绝望中死去……
流贼们震惊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等来的不是“天降金雨”,而是死神的光顾,望着城墙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景象,却依旧无法将眼前这一切和之前散财的一幕结合在一起,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了……
“轰~~”
不过,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城外的投石机却很快反应过来,再次呼啸着将石弹向高阳城头倾泻而来。
“砰砰砰~”
又是一阵轰鸣巨响,城头之上再次扬起一片人海,其中一枚石弹落地后冲着目瞪口呆的队流贼是一阵跳动,活活给碾出一条血路,留下一片凄嗥惨叫声。
“妈呀……”
两次投石机打击过后,流贼终于彻底惊醒了,城外的官兵这一次是开始动真格的了,不再是“散财童子”,而是变成了真正的杀神,顿时开始四下寻找掩体。
由于他们之前没有任何防备,各个怀揣着发财的美梦,不少人甚至连兵器都没带,如今各个开始趴在城墙地面上爬动向城头阶梯蠕动,开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兵器。
“轰~~”
“砰~~”
投石机继续不间断的将臂杆内的石弹抛向高阳城墙,在经过连续几波的打击过后,城头流贼守军已经接近崩溃了,纷纷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乱逃,有六架守城用的八角踏弩也已经被石弹给砸的报废,高阳局势瞬间急转直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攻城塔,前进~”
见时机成熟,孙承一声令下,下达了攻城总令,很快,十座高耸入云的攻城塔在辎重营士兵的推动下,缓缓向高阳城头移动。
“莫慌,都给我回来!”
在箭楼上目睹城头一切的华成,以最快的速度冲下箭楼,望着逼近的攻城塔,大声吼叫,试图将军心士气重新组织起来。
不过,现在城头的流贼守军显然已经被投石机那可怕的杀伤力给吓破了担子,根本无人听从华成的命令,只顾自己逃命,不少人已经蜂拥着向城楼阶梯挤去,又有许多人被挤落城头活活摔死。
“可恶,弓箭手,人呢!赶紧御敌,绝对不能让攻城塔靠近城墙,不然我们就都晚了!”望着已经行进过半的十座攻城塔,华成脸上神情是愈发的严重了,不断尽力组织残军抵抗还击。
不过最终,他还是失望了,数万人的防线岂是靠他一人就能组织起来的?哪怕华成的确有军事天赋,可眼下最大的效用也只能召集不足千人抵御城外官军的攻势。
“可恶,把八角踏弩移过来!”
面对徐徐逼近的攻城塔,华成是怒不可遏,连忙命令周围流贼搬动守城用的八角踏弩,目前,也惟有踏弩或许可以抵御攻城塔的逼近了。
不过,八角踏弩实在太过笨重,要想快速搬运又谈何容易,几十名流贼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将踏弩移动到了一座攻城塔正中的位置。
“呼~”
吐出一口浊气,华成来到八角踏弩前,双手死死拉住弩弦,双脚蹬在弓臂内侧,用尽全身力气拉动弩弦,脸上神情是憋成了铁青色……
“放弩矛!”
当八角踏弩的弩弦被华成拉开满圆之际,他咬着牙关大喝一声,很快周围流贼就将一支粗长的弩矛塞入了弩槽之内。
“嘣~”
“飕~呼~”
一切准备就绪,华成松开了手中弩弦,随着一声惊弦破响,沉重的弩矛呼啸着向迎面而来的攻城塔扑去。
“笃~”
“噗~”
攻城塔紧闭的悬桥被弩矛射穿,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弩矛趁势而入,命中一名躲在悬桥后的承字营将士胸膛,直接将他带飞了出去,落到了攻城塔之下,到死他都没有惨叫一声。
“妈的!”
孙承在窥镜中看到自己麾下将士被掀飞,顿时气的大骂一声,然后将手中窥镜往边上亲卫手中一丢,愤怒地说道:“把本将军的头盔拿来!”
周围亲卫闻言一怔,忙道:“孙营,你要干什么?”
孙承阴沉着脸说道:“我承字营的兄弟不能再这么折损下去了,跟青峰营一战,近千人伤亡,我身为一营营使怎么能在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这么被杀害?不管了,本将军要亲自宰了那个射杀我兄弟的混蛋!”
亲兵忙道:“孙营,冷静啊,你可是一营主将,身系全军安慰,岂可……”
“冷静个屁!”孙承怒骂一声,“你以为本营使有多高贵?告诉你,我孙承也不过是个雷霆军杂营的刀盾手出身,比你们高贵不了多少,头盔!”
亲兵不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将孙承的头盔递到了他手中,然后取过一把戚刀和半人高长盾,敲击了一下,带头向被华成射中的攻城塔疾驰而去。
“呼……”
射出一箭之后,华成只觉的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他是万万不可能再射出第二箭了,长吁一口气后,赶紧从八角踏弩上跳下,拿起一柄钢刀冲周围士兵大声吼道:“兄弟们,官兵就要过来了,为了大昌,我们与他们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近千流贼仰天长啸,眼中充满了战意,在各自上官的安排下,来到各座攻城塔逼近的垛墙前,准备与官兵展开近战肉搏……
“砰~”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就在攻城塔逼近,悬桥放下的那一瞬间,一片箭雨迎面向严正以待的流贼守军袭来,顿时响起一阵箭镞破躯的轻响,带出一片片血花飞溅。
“杀啊~”
“杀~~”
弓箭手退下,攻城的士兵怒吼着冲上城头,与流贼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双方都不愿意退让,瞬间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笃笃笃~”
孙承刀盾交错,一脸阴沉的从攻城塔内踏着沉重的步伐踩上悬桥,扫视了一圈城头激战的身影,然后快步跳上了城头……
一九七 孙承VS华成
……
“呀~”
“喝~”
流贼、承字营,双方士卒齐声长嗥,激战就此打响。
“叮~”
“噗呲~”
一名流贼迎头一刀劈向一名逼近自己的刀盾手,刀盾手横刀一挡,抵御住流贼的攻势后,旁边的同伴顺势挥刃划过流贼脖颈,带出一抹激荡的血液。
“笃~”
“噗~”
另一名刀盾手手持长盾,挡下流贼砍来的刀势,他身后的长矛手趁机将长矛挺入流贼的胸膛,只见矛刃破躯一刹,血花四溅而开。流贼脸上写满了错愕诧异的表情,面容因为痛苦变得极其扭曲……
“噗……”
“砰……”
长矛手收矛瞬间,那流贼发出一阵轻吟,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城墙之上,眼中生机如潮水般退去,脸上挂满了不甘的神色,只一会儿功夫,就彻底停止了呼吸。
“去死吧,狗贼!”
两名流贼长枪手齐声一呐喊,同时向一名刀盾手举枪刺来,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狰狞。
“笃笃~”
承营刀盾手是名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见两支长枪袭来,身子微微一侧,尔后猛的挺盾一顶,挡下了长枪致命攻势,由于枪尖凿盾的力道,刀盾手不由退后两步。
“哼……”
稳住身形的刀盾手发出一阵不屑的冷哼,在长枪再次向自己刺来等我时候,整个人忽然向下一俯,身后两支长矛如同毒蛇一般逼入流贼眼帘。
“噗噗……”
“呃……”
两声破躯轻响,锋利的矛尖分别洞穿了两名流贼的咽喉和左胸,只见二人面色顿时一滞,脸上流露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名胸膛被捅穿的流贼弥留之际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下。
“砰~”
收矛之际,俯蹲身子的刀盾手忽然一个起身,挺盾直前,狠狠撞在那名胸膛中枪的流贼身上,直接将他的尸体掀飞了出去……
高阳城头的激战愈演愈烈,孙承、张烈所部的士兵源源不断的从攻城塔内窜出,借助悬桥跃上城头,逐渐开始掌控战争节奏。
“噗呲~”
孙承一脸怒火,踏上城头之后,顺手一刀解决了一名正在与麾下将士死战纠缠的流贼,不断将一双冷眼向四处周边扫去。
当他来到那座八角踏弩前时,忽然大声吼道:“刚才操控踏弩的到底是哪个混蛋!给我站出来!”
“是我!”
华成闻言,回声厉吼道,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持刀盾的孙承!
孙承顺着声音望去,与华成四目相对,然后猛地用戚刀刀身敲击了下手中长盾,面色铁青的向他走去。
“呸~”
华成吐了一口口水,提着手中钢刀毫无畏惧的向孙承逼来。
双方相距数步距离,孙承冰冷地说道:“刚才那一箭是你这狗娘养射的?”
华成呲牙咧嘴地说道:“干掉一条周狗,让你这狗官心疼吧?”
孙承脸颊抽搐两下,语气阴冷地说道:“放心,我会让你这狗娘养的混账死无全尸!”
华成回道:“没用的东西,就怕你没这个本事!不就仗着人多么?”
孙承表情万分阴冷:“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插手,我要亲自将你这狗娘养的劈成两半,呀~”
孙承话音一落,猛地抬刀对着华成迎头劈去。
“叮~”
华成早有防备,钢刀横举过头顶,挡下这致命一击,随后用力格挡开孙承的刀势,对着他胸膛一击斜砍。
“噌~”
不想,钢刀划过孙承的身上,却只闪现一片火花,以及震痛耳膜的金属摩擦轻响。
“嗯?这是什么盔甲?”
本以为这一击势在必得的华成顿时心下一惊,被孙承身上那水力锻压成型的胸甲防护力感到吃惊。
“嘿~”
“笃~”
孙承趁华成震惊霎那,突然将手中长盾用力朝他胸膛一顶,华成吃惊之下,本能的回刀一挡,随着一声刀木相撞的轰鸣在城头响起,华成还是被重重的砸翻在地……
“给我死吧!”
“休想!”
孙承借此机会一刀向仰躺在地上的华成劈去,不想华成咆哮一声,就势侧身一闪,避开了被死亡笼罩的危机。
“啐……”
华成翻身而起,吐掉溅入嘴中的碎屑,将手中钢刀往肩上一架,冷眼直盯这孙承,努力寻找着破绽。
“咚……”
孙承拿刀背用力敲击了一下长盾,沉声说道:“接下来,你要好好注意了,我要动真格了!”
华成不屑地说道:“正好,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就怕你马上没机会再使了,一会儿就送你去黄泉跟你的同伴相聚!”
“死来~”
“喝~”
二人齐喝一声,抱着不死不休的态度,再次搏杀到了一起。
……
白龙江岸,渡江而至的刘策,领着身后第一批跨抵岸的六千联军(精卫营、殿前司、河源官兵)来到高阳城南门之前。
望着不远处高耸的城墙,刘策心绪万千,没想到时隔数年自己再次回到了这座城池,同样的对手,同样的敌人,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
“军督大人,所有将士全数登岸,是不是可以对高阳阳城发起攻势?”楚子俊来到刘策跟前恭敬地问道。
刘策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怀王他们到哪了?”
楚子俊说道:“算算时间,张将军的人马至少还要两天才能抵达啊。”
刘策闭目凝思,然后回头看了眼走路跌跌荡荡的韦巅,摇摇头说道:“传令全军,稍作休整准备攻城,务必在最短时间控制南面城墙!”
“遵命!”楚子俊大声领命而去。
刘策冷漠地望着不远处那座高阳城楼,暗自嘀咕道:“我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已经尽力了!”
“军督大人,你在说什么?”下得船后的顾谦来到刘策身边听他一阵自言自语,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刘策摇摇头,对顾谦说道,“顾大人,殿前司的将士可都安抚好了么?”
顾谦回道:“虽然还有不少人心里打鼓,但本官相信让他们协助军督大人的军队攻城和维持治安,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刘策点点头:“如此甚好,顾大人,马上就要攻城了,你也好好准备准备……”
顾谦拱手回道:“军督大人,本官自然明白该怎么做,您就不需要再重复累赘了……”
“嗯……”
刘策轻吟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静静地望着对面不远处的城墙……
……
高阳北门城头之上,孙承与华成二人打的是难分难解,孙承的长盾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刀锋划过后的痕迹,而华成身上的甲叶也被戚刀砍飞好多片……
“呼~”
“哈……”
二人同时喘着粗气,四目对视,灼热等我战意并未随着体力流逝而消退,反而更加的浓郁灼热了。
“我一定要将你这狗娘养剁成肉泥!”
“狗官,你该庆幸当时你不在攻城塔上,否则那一箭能把你脑袋削飞出去!”
“呀~”
“喝~”
一顿嘲讽后,二人再次咆哮一声,同时向对方扑杀过去。
“笃笃笃……”
华成双手举刀不停冲着孙承挥砍而去,孙承挺盾不断抵挡,盾牌发出一阵劈砍声响,逼的他是节节后退……
“滚~”
“砰~”
就在华成高举钢刀想要劈下第十刀的时候,孙承抓住他一个破绽大喝一声,持盾护胸猛地向前一冲,长盾登时砸在华成的胸膛,两人身形一个不闻,齐齐翻落成头阶梯。
“嘶~”
一阵天旋地转后,孙承和华成两人落在城梯半道平台,被护栏给挡住,同时痛苦的呻吟一声,忍受着身上传来的剧痛,一起爬了起来,默默注视着对方,不停喘着粗气。
耳边厮杀呐喊回荡,不断刺激着二人紧绷的神经,互望一眼后,神情再次狰狞起来。
“呀喝~”
一声暴喝,激烈的厮杀再次开始,孙承、华成各自举起兵器再次碰撞在了一起,身上的伤痛丝毫不影响他们此时浓烈的杀意。
慢慢二人的战场从城楼阶梯转移到了高阳城的大街之上,激昂的震喝喊杀以及兵刃交错的轰鸣让躲在民房之内的百姓吓的瑟瑟发抖……
华成那以命换命的攻势虽然无法破开孙承那密不透风的防御,但却逼的孙承节节后退十分憋屈。
华成气焰十分嚣张,边砍边冲孙承大声嘶吼道:“来啊,缩头乌龟,怎么了?只会躲在这块木头后么?”
“啊~”
压抑许久,显然孙承被激怒了,一声怒喝,挥盾一记横扫,奋力逼开华成攻势,而后将手中长盾一丢,举刀迎了上去与华成展开最为惨烈的短兵肉搏。
“叮叮叮~”
“砰~”
戚刀和钢刀不停相撞,引起火星飞溅,双方的刀锋已经被砍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缺口,随着最后一击双刀相峙,孙承用尽全身力气将华成向后推去,最后随着一声木裂轰响,两人齐齐掀入了一间民房之内。
“啊~”
民房内一家四口,见到两人破门厮杀而入,顿时惊叫连连,吓的连忙抱在一起相互安慰。
“给老子起来……”
“砰~”
孙承丢掉手中已经砍卷的戚刀,一把将摔在地上的华成拉起,不等华成反应过来,就势一个过肩摔,直将华成摔了个七零八落。
然后,孙承一膝盖压在他胸膛上,华成一时忍不住猛吐一口鲜血,双眼死死盯着孙承,仿佛会喷出火来。
“你不是很拽么?给我兄弟偿命来!”孙承一声大吼,死死掐住华成脖子。
华成只觉的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身体不停挣扎想要摆脱孙承,然而孙承的手如同铁箍一样,死死固定在自己脖子上,令他怎么都无法甩开。
渐渐的,华成停止了动作,吐出最后一口气后,就失去了知觉……
一九八 求饶
……
“呼~呼~”
见华成不再动弹,孙承翻了个身躺在他边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样搏命的厮杀自从他升任一营主将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可谓是酣畅淋漓。
等身体适应过来后,孙承缓缓从地上爬起,望着身边一动不动的华成,他用力踹了他一脚,接着望向屋内早就吓的缩成一团的四人。
“都不要慌,我们是军督大人的军队,前来高阳剿灭流贼残部的,好好呆在家里,未等军令,莫要上街闲逛……”
孙承喘着粗气对屋内四人冷漠的留下一句,就向破开的大门走去,他还要去指挥大军,继续剿杀流贼余部。
不过就在他一只脚刚要踏出大门的时候,忽然脖子一紧,一条粗绳死死勒住了他脖颈。
“狗官,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么?今日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陪葬,呀~”
不想华成居然没死,趁孙承不注意的空档,猛地一个起身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条绳子一下套住了他的脖子,大喝一声,用尽余力拉动麻绳。
“呃~”
孙承死死抓着脖子上的绳子,好在脖子上一片精铁颈甲阻挡了麻绳的致命攻势,否则华成这一下突袭,孙承估计就算不死,也会因为缺氧导致休克……
然纵使如此,孙承还是感到口鼻窒息,憋的他是万分难受,他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一旦到在地上,那就真的要被华成勒死了。
“嘿~”
电光火石间,孙承发出一声怒吼,然后身体猛地向后挪动,想要借此将华成甩翻在地。
不过华成显然早有防备,双手交叉死死拉紧孙承脖子上的麻绳,努力不让绳子脱手,就算身体倒退也不愿松手。
“砰砰砰~”
二人在屋内不停来回扭动身形,不断撞在墙壁或顶梁柱上,顿时屋内变得狼藉一片。
孙承双眼通红,拖着华成来到一面墙壁前,忽然单脚一蹬墙面,整个身体借力快速向后倒退而去,带着华成直接撞向厨房的木墙,随着一声巨响轰鸣,灰尘飞扬,最后二人一起摔倒在厨房的土胚灶台上,将灶台砸塌了。
“啊~噗~”
华成背部吃痛之下呻吟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但双手依旧拉着孙承脖子上的麻绳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更紧了紧,令脖子上的颈甲都开始变形扭曲。
孙承松开抓在脖子上的右手,然后伸向身后,一把揪住华成的头发,努力扯拉,试图逼他放手。
可是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的华成如何肯松手,紧咬牙关非致孙承死地不可。
“可恶,难道我要交代在这里了?不可能!”
逼命关头,孙承心里万分不甘,努力寻找着能摆脱华成的办法。
蓦然他看到不远处一把遗落在地的剪刀,脑海顿时灵光一闪,松开了扯华成头发的手,摸向自己腰间悬挂的一柄短刃。
“噌~”
短刃出鞘霎那,孙承反手握住用力往后一戳~
“噗~”
“呃~”
“咳咳咳……”
一声轻吟,一抹鲜血,勒紧脖子的麻绳顿时松开了,孙承立马脱出身,喘了口粗气,用力咳嗽一阵。
回头望去,只见华成的脖子已经被半截短刀洞穿,淌着鲜红的血液,此刻满脸痛苦的捂着脖子,眼中生机逐渐开始消散。
“你个狗娘样的!”
孙承暴喝一声,一把抱起华成猛向屋外冲去,随着一连串木裂瓷碎的阵响过后,两人再次摔在了大街之上,而这一次华成满脸鲜血,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孙营,你没事吧?”
高阳城头已经被官兵占据,北门也已经洞开,城外的官兵如今正不断向城内涌来,半道上的承字营亲卫发现孙承后立马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孙承甩开亲卫的手,汪了一眼华成的尸体,然后大声说道:“全军立刻向南门逼近,军督大人想必也已经抵达城下了,速迎他大军进城,其余人继续剿灭城内流贼余部……”
“遵命!”
亲卫领命后,即刻带人向南门而去。
等身边的士兵离开后,孙承望着地上华成的尸体,叹道:“你也算是条汉子,可惜跟错了人……”
……
“来,美人儿,喂本太子喝一杯,今日你们谁把本太子伺候舒服了,等本太子将来登基,就封谁为皇后,哈哈哈……”
皇宫之内,依旧声色犬马,段京一袭青衫袒胸露背,继续和宫女们把酒言欢,对城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只见他左拥右抱,不断将这些日子从城头所获的金银掷向殿内正在跳舞的舞女丛中。
“报,太子殿下,不好了,官军打进来了~”
就在段京被酒色包裹,乐不思蜀之际,宫外忽然响起侍从官焦急的呼喊声。
“慌什么……”望着奔入大殿的侍从官,段京醉眼惺忪,显然没意识过来现在的局势,只是招呼着他过来,“有华将军在,城外官军能拿我们怎么办?来来来,陪本太子喝一杯……”
侍从官是心急如焚:“太子殿下,你清醒一下吧,官军南北夹击,现在已经占据城内各处要道,马上就要杀到皇宫来了,您还是赶紧想办法避一避吧……”
“啊……”
侍从官的话在大殿之内清晰的回荡,立马让那些宫女大惊失色,纷纷惊呼着四下乱窜起来。
“什么!官军真的打进城来了?”侍从官的话让段京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过来,满脸惊恐地问道,“城里不是有三万大军镇守么?怎么会这么快?华成华将军人呢?”
侍从官忙道:“太子殿下,来不及解释了,赶紧避一避吧~”
“好好好……”
段京吓得没了半点主意,只是不住点头,然后起身准备逃跑,不想刚走出两步,却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周天军至此!你们休得妄动!”
楚子俊一声大喝,随后全副武装的官军冲入宫内,将大殿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完了……”
段京和侍从官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满殿杀气腾腾的官兵,以及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心中发出绝望的呐喊。
少时,一道骄艳身影踏入大殿之内,立在一旁的楚子俊立马站直行礼:“军督大人,伪昌皇宫大殿已尽数控制,接下来请军督大人示下。”
“嗯……”刘策轻吟一声,扫视了一圈大殿,然后径直向段京走去。
段京见刘策靠近,吓得是压根不敢动弹,因为恐惧身体是止不住的抖动。
“你就是段京?”来到段京面前,刘策沉声问道,“伪昌段洪的独子?”
段京闻言,连忙趴伏在地上磕头说道:“天军至此,本太子,不不不,小的在此迎接大驾,还望大人能宽恕小的,饶了小的性命……”
刘策眼眸微颌,指着殿内四周,不屑地说道:“迎接大驾?就是这么迎接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还妄想本军督饶你性命?简直痴人说梦!”
段京闻言,吓的是胆寒心裂,连忙哭着求饶道:“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父亲段洪所为,真的不干我的事啊……”
“不干你的事?”刘策一听,语气变得格外阴冷,“你撒谎也不知道找个好些理由,你住在此处居然说你毫不知情?呵呵,当真觉得本军督那么好欺骗么?
你爹段洪害的河源靖泰民不聊生,你这个儿子也是这般荒淫无道之徒,本军督若这么放过你等,如何对得起高阳城内被你们迫害的数十万百姓?
来人,将此贼子拖下去好生关押,等我军令,与他爹一道,弃市高阳城郊!”
段京一听,顿时吓得不住磕头:“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只要你肯饶了小的一命,小的愿意给你做牛做马,做牛做马啊……”
然而任凭段京如何求饶,刘策依旧无动于衷,对于这种败类,他从来就没有哪怕一丝一缕的同情。
“大人开恩呐,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近卫军士兵拖着段京出了宫门,段京那凄厉的哭喊求饶依旧隐隐在大殿之内回荡,让珍贵的宫女和侍从官心头笼罩上一丝不祥的阴影,万分担心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刘策漠然地坐到之前段京所坐的位置上,望着满殿跪伏的身影,想了想问道:“是高阳城本地民户者,出列!”
话音刚落,不少宫女侍官相互望去,哆哆嗦嗦的不敢确定刘策的话是何意思,一时无人敢站出来。
刘策嘴角一瞥,抓起桌上段京用过的杯子说道:“若你们无人是高阳本地民户,那就一并按反贼同党论处,明日一同弃市!”
肃杀的话音一落,立马有一名女子壮着胆子出列跪在刘策面前低着头颤声说道:“大人,我等皆是高阳本地人,段京贼子以我等家人性命要挟,将我等强掳至此供他寻欢作乐,绝非逆贼同党啊,请大人明鉴……”说着,她朝刘策深深地拜了下去。
刘策望着那跪伏的身影,沉默片刻说道:“我精卫营至此,自是助你们脱离流贼迫害,你们暂且在此好生休息,待本军督平定高阳局势之后,定命人护送尔等与家人团聚,你起来吧,精卫营中不兴跪礼……”
“精卫营?”女子闻言心下一惊,“精卫营”三个字她觉得是万分的熟悉,与是壮着胆子问道:“大人,小女子斗胆问一句,这精卫营的将军可否名唤刘策?”
“军督大人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楚子俊闻听女子提及刘策名讳,连忙喝止道。
“无妨……”刘策挥手止住楚子俊,说道,“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呼唤的……”
尔后又望向那跪伏在地的女子说道:“没错,本军督就是刘策,这一次是本军督第二次进驻高阳!”
……
一九九 民心
……
女子闻言一惊,缓缓抬眼望去,但见宫殿“龙椅”上所坐的人,是异常的熟悉和陌生。
“壮……壮士……恩……恩公……”女子认出座上之人就是昔日刘策之后,情绪瞬间激动万分,落着泪连忙对他真心实意的拜了下去,“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林夕儿一拜!”
刘策说道:“林姑娘,起来吧,本军督说了我精卫营不兴跪礼,无需如此……”
林夕儿抬头说道:“不,将军,小女子这是蒙将军第二次所救,当受此礼!”
刘策微颌眼眸,对她说道:“林姑娘,既然如你所言,是第二次见到本军督,那就应该明白本军督和精卫营的规矩,又不是什么重大节日,不兴跪礼,起来吧,现在城内比较乱,就且和你那些姐妹在这里委屈几天,等局势稳定,自会送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林夕儿闻言,鼻子一酸,这番话和三年前竟是如此相似,都是从同一个人口中所述,刘策还是那个刘策,哪怕他现在已经位居高位,依然还是那个一心救民与水火的义士。
再次对刘策行了一个万福大礼后,林夕儿起身对周围跪地的宫女说道:“姐妹兄弟们,这位将军就是当初把我们从魔窟救出来的那位义士啊,他叫刘策,今天又是他救了我们,大家一起快来谢过将军啊!”
宫女们闻言一惊,然后齐齐望向刘策,虽然他的容貌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少见过刘策的人依旧还是认出了他,一时间都激动万分。
只见这些女子纷纷跪在刘策面前哭着向刘策拜谢:“天可怜见,终于让我们再次盼到了恩公到来,恩公请受我等一拜……”
说着这些女子齐齐跪拜下去,令刘策眉头一蹙,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良久,刘策抬手说道:“起来吧,都别跪了,林姑娘,劳烦你带这些姑娘先下去休息,本军督尚有要事需要处理,你们这样让本军督如何安心稳定高阳城内的局势呢?”
林夕儿闻言,立马安抚了这些女子的激动情绪,然后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将军,小女子这就带姐妹们下去,就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嗯……”
刘策点了点头轻吟一声,望着林夕儿和一干女子退出大殿,默默叹了口气。
楚子俊也是摇摇头,忍不住说道:“战乱民最苦,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真是现实啊……”
“呵……”刘策闻言笑道,“这话本军督在胤……叶公子口中也听说过,你知道本军督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么?”
楚子俊奇道:“请军督大人指点……”
“没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刘策摇摇手说道,“本军督只是说,如果太平时节都只想当狗,乱世又如何能做人?子俊你觉得本军督所言是否有理?”
楚子俊想了想,深以为然:“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子俊受教了……”
刘策回道:“子俊言重了,没有什么受教不受教的,对了,见到皇甫先生了没有。”
楚子俊刚要回复,却见顾谦一脸煞气地步入大殿,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本官前来向你禀报高阳城内的治安要事。”
刘策见顾谦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忙问道:“顾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顾谦说道:“本官正要向军督大人请罪,本官所辖殿前司将士进驻高阳城后,四处骚扰民户为非作歹,败坏了军中军纪,还请军督大人责罚。”
说完,顾谦一下跪在刘策跟前,脸上一副决然的神情。
刘策闻言,面色一沉,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临来高阳城前,本军督可是对你有所约定的,无论如何都要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你这样,打算让本军督如何处置他们?”
顾谦说道:“军督大人无需为难,本官已经将三百多名违反军纪的害群之马尽数斩首示众,只是本官自觉惭愧,特来向军督大人请罪!”
刘策闻言登时一愣,没想到这个顾谦居然如此果断,二话不说就将违反军纪的乱军给斩了,这份魄力倒也是十分的难得啊。
想到这里,刘策又问道:“顾大人,这些殿前司士卒斩首后,余部将士可有什么反响?”
顾谦回道:“军中将士人人自危,不敢再胡来,如今正在协助贵军张烈所部维持高阳城内治安……”
刘策闻言眉头舒展,起身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你既然果断处理军士为乱,又何罪之有?先起来吧……”
顾谦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军督大人,本官实在是惭愧啊,堂堂京师大军,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来,对比军督大人的军队,本官,本官实在是……唉……”
说到这里,顾谦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显然是对自己所属殿前司士兵的表现深感无奈。
刘策罢罢手说道:“顾大人,你也别唉声叹气了,你能迅速把事态控制住,这就足够了,现在本军督还有一件事需要劳烦你去做。”
顾谦问道:“但请军督大人吩咐……”
刘策说道:“五梁镇方向,怀王和讨逆将军正在赶往高阳的路上,本军督眼下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无暇分身,不知顾大人能否替本军督去迎接一下,最迟两日,他们就会抵达高阳城下。”
顾谦正色道:“本官当是什么大事呢,请军督大人放心,本官这就安排下军中事务,前去恭迎怀王殿下。”
说完,顾谦拱手作揖,转身向大殿之外退去。
刘策望着顾谦消失的身影,叹了句:“如果大周都是如同顾谦这样的官僚,这世道也就不会乱成这个样子了……”
收拾了下心情,刘策又对楚子俊说道:“对了,皇甫先生人在何处?”
“军督大人,你找我?”
楚子俊拱手刚要开口,门外又响起了韦巅的咆哮声,楚子俊只好暂时作罢,向门外望去。
只见韦巅身披重甲,依旧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旁若无人的进入大殿之内。
刘策眉间一蹙,说道:“韦巅,如今河源局势已经稳定,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昔日本军督在岭南城与你有过协议,待河源局势平定,你去留自便,现在做出你的选择吧,
要离开的话,我会给足你盘缠,让你路上不至于窘迫难堪,留下的话,就要将你正式写入军籍,回到远东之后,论功行赏,自是不会亏待与你……”
韦巅闻言一愣,随后摘下头盔,挠了挠光头,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良久,他才小声说道:“要不我就再呆一段时日试试?”
其实这些日子韦巅在刘策军中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支官军真的和其他各地官兵不一样,那种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深受他的喜爱,渐渐的早已将自己和刘策昔日的约定给忘的一干二净。
如今见刘策提起,顿时犹豫不决,留下,意味着失去自由,被一大堆军规铁律束缚;离开,却发现自己很舍不得,一时间难以取舍。
“今日必须做出决断!”刘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韦巅说道,“去还是留!”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平静,韦巅咬了要牙,忽然说道:“你能保证我留在军中天天吃饱饭么!”
“噗……”
边上的楚子俊闻言,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怕被刘策怪罪,连忙强憋了回去。
刘策闻言,对身旁一名亲卫说道:“吩咐下去,立即造册,将他的名字正式记录在案,今天起韦巅就是近卫军正式一员了。”
“遵命!”
亲卫大声领命,立刻前去办刘策交代的命令了……
韦巅心下一松,暗道一句:“算了,就当卖给他吧,十岁离家至今十多年了,也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至少这里每天能吃饱吃好,这就够了……”
于是,韦巅身形一动,引起身上甲叶一阵晃动,对刘策拱手单膝跪地:“属下韦巅!拜见军督大人!”
刘策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韦巅,从今日起你就和焦络两人,正式成为本军督近身护卫,你在我军中这些时日表现,也早已命人登记造册,等回到远东之后,自有田亩房产封赐与您……”
“军督大人,属下不在乎那些!”韦巅大声说道,“既然能得军督大人信任,那韦巅就自然全心全意守护您的安危!属下一介粗人,字都不识一个,大道理不懂,但士为知己者死,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愿为军督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刘策干笑一声说道:“行了起来吧,字不识那就学,对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尤其这马你必须得学会怎么骑,不单要会,还要在马上学会怎么与敌作战,明白么!
当然,本军督给你的封赏那是你应得的?不要?看不起本军督么?真是的,站我身后列队!”
“遵命!”
韦巅大声领命,起身来到刘策身后站的笔挺,这一刻起,他正式成为精卫营近卫军的一员。
处理完韦巅的事,刘策把头转向楚子俊,刚要跟他开口,忽然愣了愣,对楚子俊问道:“刚才我要问你啥?”
楚子俊忙道:“军督大人,皇甫先生如今正在城内视察百姓情况,有夏侯将军相随。”
刘策闻言点点头,心道:“不愧是墨家钜子,永远都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楚子俊见刘策一脸沉思地模样,小声问道:“军督大人,要不要末将去请皇甫先生过来?”
刘策摇摇头:“算了,再晚些本军督亲自去找他,暂时就这样吧……”
二百 夜闻
……
掌灯时分,高阳城街角一处民房之内,皇甫翟在夏侯琼陪同下,正端坐在一名青年跟前,替他诊脉探视病情,那青年是不停的咳嗽,边上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是一脸的焦急之态……
良久,皇甫翟诊脉完毕,对他问道:“你这病,有多久了?”
“咳咳咳……”
那青年刚要回答,却被急促而来的咳嗽数声硬生生打断,他的妻子一见忙对皇甫翟说道:“先生,我家相公这病,已经有一年多了,一年前他就开始咳嗽,起初也没在意,以为只是风寒,多喝些热水姜汤什么的也就好了,不想一年多了,还未见有半分好转……”
皇甫翟问道:“既然不见好转,又为何不去抓药呢?”
妇孺摇摇头:先生有所不知,河源连年战乱不休,药材供不应求,城内早就没有多余药材了,就算有这价格又岂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吃的起?所以相公这病也就一直这么拖下来了……”
皇甫翟闻言说道:“你相公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若再不用药,不出半年就会暴毙而亡。”
妇孺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对皇甫翟跪下恳求道:“先生你发发慈悲,求求你救救我家相公,他的女儿才九岁,不能没有爹啊,丫头快给先生跪下磕头,求他救救你爹……”
说着妇孺拉着自己女儿一起朝皇甫翟跪下磕头苦苦哀求,那丫头非常懂事,哭着对皇甫翟说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爹吧,我给你磕头了……”
皇甫翟望着母女二人,一时沉默不语,那青年见皇甫翟的神色,连忙对他说道:“先生,不要听我那婆娘瞎说,生死由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吧,多谢你能替我诊断……”
皇甫翟闻言闭目思索一刻后,对他们三人说道:“说实话,我的确没办法救你们,但有人可以救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去求那个人,想尽一切办法打动他,你们愿意么?”
“愿意愿意……”妇孺闻言连声点头,但马上神情又黯淡了下来,“不知先生所言是何人,可惜我家中穷困,没有钱粮……”
“那个人不是那么庸俗的人……”皇甫翟说道,“你们要真心实意的去打动他,这个人就是城内官军的主帅,刘策,现在正在城内将军府,只要你们感动的了他,必定会让他救治你们。”
“何事要求本军督?”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沉稳的声音,只见刘策在韦巅等一众护卫的陪同下,步入了民房之内。
“见过军督大人!”夏侯琼一见刘策,立刻对他拱手施礼,而皇甫翟并未起身,只是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刘策走向那青年和那对母女的跟前,身上散发的气势不时让他们倍感紧张。
等刘策来到那青年面前时,止步对皇甫翟问道:“他生病了?”
皇甫翟说道:“病了,很重,只是眼下无药。”
刘策沉默一阵,然后手一挥,身后的韦巅立马上前一步来到他跟前,刘策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一阵后,拍拍他胸前甲叶,韦巅点头转身向门外一名近卫军士兵小声转达了刘策的意思,那近卫军闻言立马向城内医护营落脚点跑去。
“本军督已经让人去命吴仲珍来为他再好好诊断一番,至于求?不必了,你们且起身吧……”刘策对那一家子民户说道。
那夫妇一听,连忙对刘策拜谢:“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军爷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望着跪伏在地的夫妇,刘策眉头一蹙,沉声说道:“本军督不是白白救你们,真要谢,现在就替本军督做一件事!”
妇孺连声说道:“军爷您说,只要能救我家相公的性命,小妇人赴汤蹈火,再所不息!”
刘策说道:“那现在,你们就给我起身,不准跪!在本军督离开河源之前,不想再看到你们屈膝跪地的样子!”
夫妇闻言顿时一怔,但见刘策一脸正色的模样不像作假,只好缓缓起身站立在一旁,而这一切却让皇甫翟心中产生一丝巨大的波动……
望着这一家子面带惊恐的神情,刘策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然后来到他们女儿跟前,俯下身子,收起严肃的神情换上一副柔色对她说道:“小妹妹,多大了?”
那丫头怯生生地说道:“九岁了,叔叔,我爹真的能得救么?”
刘策笑道:“放心,你爹爹不会有事的,对了,你吃饭了么?”
丫头摇摇头:“没有,昨天吃了草根汤,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娘说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
刘策叹了口气,那对夫妇也是露出无奈地神情,自段洪离开高阳之后,段京就伙同流贼胡作非为,将他们的粮食全部一抢而空,以供段京玩乐享用,家中早就没有余粮了。
“韦巅……”
“属下在……”
“把你身上藏的肉干还有面饼都拿出来……”
“这……”
“快点!”
“遵命!”
韦巅十分不情愿的从身上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有一斤切好的蜡肉以及七个面饼,递到刘策跟前。
刘策一把夺过,然后从中拿出一张饼递到女孩面前,摸摸她的头说道:“吃吧,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坏了身子。”
女孩接过饼,并没有马上吃起来,而是对刘策答谢道:“多谢叔叔……”之后,女孩才咬下一口饼吃了起来。
刘策将整个袋子递给她,然后说道:“拿去给你爹娘一起吃吧……”
“多谢叔叔……”女孩接过后,又彬彬有礼的对刘策道谢一声,将袋子交到了自己父母手中。
“多谢军爷,军爷大恩大德,我等如何报答啊……”那对夫妇接过装有干粮的袋子顿时泣不成声,作势又要跪下答谢。
却见刘策冷眼一瞥,他们这才想起之前刘策所言不准下跪的命令,只好改成作揖答谢。
“走了,待会儿医师就会来给你们看病,等着吧……”
见一家人除了那女孩,都怯生生望着自己,刘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他们才能安心吃东西,于是冲皇甫翟嘀咕一声,便转身走向门外。
“叔叔再见……”
女孩见刘策离去,依旧十分有礼的与他道别,令刘策心中十分触动。
“唉,要是能有个这样听话乖巧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刘策心中叹息一声,向远处城头走去。
……
城头之上,刘策望着星空下的城郊,几处大营正闪烁着点点火光,总体而言,还是异常的荒凉,他和韦巅就这么矗立在残破的垛墙口凝望,城头燃烧的羊脂火把正在不停地跳动着。
“军督大人……”
这时,皇甫翟那舒雅的声音在刘策身后响起。
“你来了……”刘策轻声回应道,“皇甫先生不单精通制造工艺,还通晓医术药理,让本军督实在是佩服……”
皇甫翟回道:“与军督大人所做相比,这真的不算什么……”
刘策摇摇头:“别把本军督想的有多伟大,其实不过是所处位置不同而已,本军督从来都不觉得事小事大有何分别,仅在与是否尽心去做罢了……”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过奖了,不知你找在下可有何要事相商呢?”
刘策回道:“没什么事,本军督就想找个人闲聊一下,今日听闻先生入城第一件事就在城内百姓丛中奔波,特有所触,对了,皇甫先生想必还未用饭吧……”
皇甫翟说道:“自午时至今,不曾用饭……”
刘策点头,然后又对韦巅说道:“把你藏的另一半干粮也拿出来吧……”
“我……”韦巅顿时一怔,忙道,“军督大人,粮食刚才都给那一家人了啊……”
刘策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那点小心思就别在本军督面前瞎显摆了,拿出来吧,晚上给你加顿夜宵,饿不了你的……”
“唉……”
韦巅叹了口气,心道好不容易私藏些干粮居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与是十分不情愿的从甲胄内又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刘策,内中还有四张饼和少许肉干。
刘策接过后,取出一张面饼递给皇甫翟,自己也取了一张,然后二人一边吃一边绕着城头散步起来,韦巅也只好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皇甫翟撕下一口饼塞入嘴中,待咽下后,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流贼已然平定,接下来你又有什么打算?”
刘策说道:“稳定河源局势后,就该进京了,不过说实话,本军督现在更想回到远东,离开冀州半年了,有些想家了……”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不想军督大人这么一个铁血主帅,居然也有思乡之情。”
刘策说道:“本军督又不是铁打的,也是血肉之躯,怎能不想家呢?只是身逢乱世,不得不四处征伐,只想能天下太平之后,与家人一起同享天伦之乐……”
皇甫翟闻言,微微一怔,对刘策说道:“那军督大人,如果天下纷争永远都不止呢?你是否还会这么一支征战下去?”
“哪怕为了我的后代能在真正盛世和平之中无忧无虑的活着,本军督也要坚持下去!”刘策坚定地说道,“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但与其奢求别人,为何不自己去争取呢?能力越大,肩上的重担也就越大,半途放弃的话,有多少人会为此失望,燃烧的热情岂能就此熄灭,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还是那句话,尽力无愧于心就行了……”
皇甫翟闭目沉思,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你这份心思令在下想起一个人,您可曾听闻过寒王浞的历史?”
二零一 墨家的历史(四更)
……
刘策止步,对皇甫翟说道:“略有耳闻,但不尽详情,远州城内流传着一些关于寒王密录的传闻,可惜难辩其真伪?莫非皇甫先生你知晓么……”
皇甫翟说道:“当然知晓,寒门王朝的历史整个大周,甚至整个天下没有任何人比我知晓的更加清楚。”
刘策顿时止步,回头对韦巅说道:“去城阶守着,没本军督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韦巅大声领命:“遵命!”
等韦巅离开后,刘策带着皇甫翟来到一处垛墙前,让守夜的卫兵打发离开后,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本军督现在可能明白,墨家为何会被大周皇室打为叛逆学派,禁止在大周各地传播授学了,不过还是想从身为钜子的你亲口说出来,放心,本军督既然知道你的身份没说出去,就会一直保护你的安全,除非本军督比你先死……”
皇甫翟说道:“有军督大人这句话,在下这条命,相信自然就能保全了,军督大人,墨家的历史跟寒门王朝的昙花一现可谓是息息相关,
千余年前,寒王浞吞并羿国,歼灭禹朝皇室之后,正式开创了一个只属于寒门王朝的鼎盛时代,国君寒浞除了武功赫赫之外,又极其重视文治培养,
在那个时代,涌现了诸多学派,儒、道、法、名、兵、纵、医、商、农等各派学说都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初步形成一个雏形,
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已与军督大人口中的百家齐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墨家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了最初的雏形,可惜,这一切美好最终只是昙花一现,仅仅六十年,这个王朝就因为禹朝遗孤反攻而彻底消亡,
这其中确实有权臣的背叛等因素存在,然而真正导致这一切覆灭,事实就是寒王浞过渡的征用劳力修复长河两道导致的,
寒浞为了巩固长河沿岸的堤坝,免与禹朝之初的水患肆虐,可谓是费劲了心力,国库所收四成皆用到了治理河堤之上,连续二十年不曾停歇,
时间一久,百姓无法理解寒王浞的做法,无休止的劳作让他们心生厌烦,渐渐的他们失去了对寒浞的忠诚,最终被禹朝后裔所利用,成了颠覆寒门王朝的导火索,
最终,在长河大坝修建完毕的时候,南北渠道竣工,还未来的及享受水利带来的成果的时候,这个仅存在六十年的寒门王朝就因为战乱彻底覆灭了,而禹朝却将这一切功劳归功与己,
好在那个时候,各学派已经势成,纷纷出来替寒王浞鸣不平,这也是寒王浞留下的宝贵遗产,其中有一年仅十六岁的年轻人更是上殿力斥子康无义,当面将其一顿破骂,竟使满堂文武和禹王子康羞愧难当,当着他的面认错,军督大人你可知其人为谁……”
刘策想了想,说道:“莫非就是你墨家钜子,墨子么?”
皇甫翟笑着摇摇头:“非也,那个人就是儒门孔圣!而墨学,还未出世!”
刘策闻言一惊,却见皇甫翟继续说下去:“意外吧?当时的儒学对学说见解可谓是针针见血,而且声望极高,可惜孔圣的作为激怒了士家皇族,虽然表面上,他受尽了拥戴和尊重,然而儒学从那时起就不曾登堂入室,只能成为附庸的存在,
孔圣一生四处奔走为民请命,力图恢复寒王朝的礼制,给予寒门庶子进迁为国效力的机会,结果却四处碰壁,到了晚年,孔圣也心灰意冷,索性开门授课欲为将来寒门复兴打下基础,
而在众多得意门生之中,孟公横空出世,在孔圣去世之后,顺理成章的继承了他的衣钵,
不过,孟公发现,以孔圣的激进理念最终是无法迎合君王之道,惟有将儒学搬入庙堂方能实现寒门崛起的契机,与是便放弃了孔圣一力主张的复兴寒门,转而将针对士族皇室的儒学典籍进行了篡改,甚至连孔圣所提倡的生平都加以整合,
他将儒学主题中的‘文能辩纳’改为‘忠孝礼义’,虽然这出发点是好的,儒学掌握权势后或许就能给庶民带来莫大的契机,不过这一举动却激怒了孟公门下一名弟子,他就是墨学始祖,墨子,也是墨家第一任钜子。”
“原来墨子师从儒学?”
刘策蹙眉暗自嘀咕一句,依旧不动声色,默默听皇甫翟说下去。
“师祖墨子极力反对孟公这种为了迎合帝王之术而背弃学派信仰的做法,多次与孟公据理力争,然任凭孟公怎么解释,
师祖墨子依旧无法接受他对儒学的篡改,并预言这个先例一开,不单不会给庶民带来福泽,将来还会祸害神州大地,儒学不该因为这些挫折而肆意篡改其原旨,
不过,当时的儒学人人都是自律自谦,与今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师祖墨子见孟公和诸多学子无法理解自己一片苦心,与是愤而出走离开儒门,多年后自创墨学一派,与儒学分庭抗衡,
当时的师祖何其的意气风发,以十大理念创立显学并付诸实际,最终自成一派将墨学与儒、道一起并称三大学派,虽然三大学派中墨学的名望不如前两者,但墨学在民间的影响力却是最为显赫的!
如此到了央朝年间,墨学终与率先进入王朝政治中心,而儒学依旧只是在民间传播,不过,同时墨学过于激进的表现终究为后来的没落埋下了隐患,
墨家虽然极力提倡一视同仁,但身为帝王家又岂会甘心自己与庶民相同?墨家之所以能登入庙堂之上,主要是因为墨家在民间的影响力非同小可,那巧夺天工的创造力和强大的游侠军团可以为王朝带来繁荣和稳定,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们的权力才会彻底稳固。
但,帝王会愿意一直让一个不安因素在身边一直呆下去么?显然是不可能的,墨家历代以钜子为中心,凡是在朝中为官的墨者必须将所得俸禄上缴钜子分配,这种做法无疑相当与王朝之外自成一派,在任何时候都是禁忌,
不过,当时的墨家实力强盛,手中的墨刀铁卫悍勇无比,央王朝的帝王君主只能以拉拢手段来安抚墨家为自己效命,可惜这种平衡随着周王朝都是建立彻底打破,
卫煌灭央后,借机对墨家发动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攻势,结果墨家败了,彻底失去了重回朝堂的机会,只能退居幕后隐与山野之间,之后一直对墨家心存芥蒂的儒学一派,大肆篡改儒学典籍取得卫煌信任,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朝堂之上,
果然,一切都被师祖预料到了,儒学进入庙堂之后,在卫氏皇族的支持下迅速坐大,开始疯狂打压其他学派的生存空间,最终成为一家独大的趋势,这其中墨家的境遇最为凄惨,直接成为了叛逆学说,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之下了……”
刘策听完皇甫翟所言,心中唏嘘不已,不想学派之间的相互斗争也会如此激烈,不比战场之上的对阵逊色多少,同样伴随着腥风血雨。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你知道墨学除了儒学缘故,还有何原因导致他正慢慢走向衰亡么?那是因为,墨学所有记载的历史都是真实的,而皇室是绝不会允许这种真实被公之于众,如若不肯妥协,那就会将你毁灭!
他们只愿意看自己想看到的,听到的,不会去听任何自己不愿意听不愿意看的东西,这就是现实,墨家没落的本质!
就如同现在,大周朝廷没人会关心河源百姓的生死,只会关心流贼是否剿灭,段洪是否伏诛,百姓经历了何种痛苦,他们在乎么?
这种悲剧还会继续不停的上演,就连我,都不愿意去看不愿意去听,甚至不愿意去想,在下敢断言,军督大人的河源之行不是终点,
相反,更大的灾难即将落到整片土地上,百姓将会比现在更加的凄惨,王朝的悲歌,即将正式奏响,无数人将会在这场灾难中死去!远比现在凄惨十倍百倍!神州大地极有可能在陷入黑暗沉沦……”
“轰隆隆~”
皇甫翟的话音刚落,天空猛地闪过一道裂痕,紧随而来的是阵阵闷雷轰响,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
“天,你又要阻止我对么!”皇甫翟仰天一指,神色激动的说道,“纵使千次百次,我皇甫翟依然能败的你无地自容!”
“皇甫先生,冷静!”刘策轻轻拍着皇甫翟的肩膀,安抚道,“本军督知晓,墨家钜子担负了太多的责任,不过你要记住,在这片土地上,不只有你一人想为百姓做些事,至少,本军督也在努力阻止一切悲剧发生!”
皇甫翟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抱歉,军督大人,在下过于失态了,还望见谅……”
刘策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望向被乌云逐渐笼罩的天空,沉吟道:“既然暴风雨要来,那就何必阻止呢,关键是要看暴风雨结束后,整片大地会是怎样一幅秀丽的奇景,这才是最重要的……”
皇甫翟闻言,和刘策一起,同时望向天空,仔细品味着他之前说的话,默默闭上了眼眸。
良久,刘策开口说道:“好了,皇甫先生,天快下雨了,你劳累一天,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本军督也还有很多要务需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话毕刘策转身向城楼阶梯走去,不多时就和韦巅一起消失在了皇甫翟眼帘。
皇甫翟默默注视着刘策离开,然后回头望了眼苍天,也向城楼阶梯走去。
“希望刘策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墨家显学推算出来的神州劫难,或许真的能够由他化解,我真的太累了,希望能撑到那一天……”
一九九 民心(补上)
……
女子闻言一惊,缓缓抬眼望去,但见宫殿“龙椅”上所坐的人,是异常的熟悉和陌生。
“壮……壮士……恩……恩公……”女子认出座上之人就是昔日刘策之后,情绪瞬间激动万分,落着泪连忙对他真心实意的拜了下去,“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林夕儿一拜!”
刘策说道:“林姑娘,起来吧,本军督说了我精卫营不兴跪礼,无需如此……”
林夕儿抬头说道:“不,将军,小女子这是蒙将军第二次所救,当受此礼!”
刘策微颌眼眸,对她说道:“林姑娘,既然如你所言,是第二次见到本军督,那就应该明白本军督和精卫营的规矩,又不是什么重大节日,不兴跪礼,起来吧,现在城内比较乱,就且和你那些姐妹在这里委屈几天,等局势稳定,自会送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林夕儿闻言,鼻子一酸,这番话和三年前竟是如此相似,都是从同一个人口中所述,刘策还是那个刘策,哪怕他现在已经位居高位,依然还是那个一心救民与水火的义士。
再次对刘策行了一个万福大礼后,林夕儿起身对周围跪地的宫女说道:“姐妹兄弟们,这位将军就是当初把我们从魔窟救出来的那位义士啊,他叫刘策,今天又是他救了我们,大家一起快来谢过将军啊!”
宫女们闻言一惊,然后齐齐望向刘策,虽然他的容貌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少见过刘策的人依旧还是认出了他,一时间都激动万分。
只见这些女子纷纷跪在刘策面前哭着向刘策拜谢:“天可怜见,终于让我们再次盼到了恩公到来,恩公请受我等一拜……”
说着这些女子齐齐跪拜下去,令刘策眉头一蹙,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良久,刘策抬手说道:“起来吧,都别跪了,林姑娘,劳烦你带这些姑娘先下去休息,本军督尚有要事需要处理,你们这样让本军督如何安心稳定高阳城内的局势呢?”
林夕儿闻言,立马安抚了这些女子的激动情绪,然后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将军,小女子这就带姐妹们下去,就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嗯……”
刘策点了点头轻吟一声,望着林夕儿和一干女子退出大殿,默默叹了口气。
楚子俊也是摇摇头,忍不住说道:“战乱民最苦,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真是现实啊……”
“呵……”刘策闻言笑道,“这话本军督在胤……叶公子口中也听说过,你知道本军督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么?”
楚子俊奇道:“请军督大人指点……”
“没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刘策摇摇手说道,“本军督只是说,如果太平时节都只想当狗,乱世又如何能做人?子俊你觉得本军督所言是否有理?”
楚子俊想了想,深以为然:“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子俊受教了……”
刘策回道:“子俊言重了,没有什么受教不受教的,对了,见到皇甫先生了没有。”
楚子俊刚要回复,却见顾谦一脸煞气地步入大殿,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本官前来向你禀报高阳城内的治安要事。”
刘策见顾谦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忙问道:“顾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顾谦说道:“本官正要向军督大人请罪,本官所辖殿前司将士进驻高阳城后,四处骚扰民户为非作歹,败坏了军中军纪,还请军督大人责罚。”
说完,顾谦一下跪在刘策跟前,脸上一副决然的神情。
刘策闻言,面色一沉,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临来高阳城前,本军督可是对你有所约定的,无论如何都要约束好自己的部下,你这样,打算让本军督如何处置他们?”
顾谦说道:“军督大人无需为难,本官已经将三百多名违反军纪的害群之马尽数斩首示众,只是本官自觉惭愧,特来向军督大人请罪!”
刘策闻言登时一愣,没想到这个顾谦居然如此果断,二话不说就将违反军纪的乱军给斩了,这份魄力倒也是十分的难得啊。
想到这里,刘策又问道:“顾大人,这些殿前司士卒斩首后,余部将士可有什么反响?”
顾谦回道:“军中将士人人自危,不敢再胡来,如今正在协助贵军张烈所部维持高阳城内治安……”
刘策闻言眉头舒展,起身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你既然果断处理军士为乱,又何罪之有?先起来吧……”
顾谦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军督大人,本官实在是惭愧啊,堂堂京师大军,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来,对比军督大人的军队,本官,本官实在是……唉……”
说到这里,顾谦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显然是对自己所属殿前司士兵的表现深感无奈。
刘策罢罢手说道:“顾大人,你也别唉声叹气了,你能迅速把事态控制住,这就足够了,现在本军督还有一件事需要劳烦你去做。”
顾谦问道:“但请军督大人吩咐……”
刘策说道:“五梁镇方向,怀王和讨逆将军正在赶往高阳的路上,本军督眼下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无暇分身,不知顾大人能否替本军督去迎接一下,最迟两日,他们就会抵达高阳城下。”
顾谦正色道:“本官当是什么大事呢,请军督大人放心,本官这就安排下军中事务,前去恭迎怀王殿下。”
说完,顾谦拱手作揖,转身向大殿之外退去。
刘策望着顾谦消失的身影,叹了句:“如果大周都是如同顾谦这样的官僚,这世道也就不会乱成这个样子了……”
收拾了下心情,刘策又对楚子俊说道:“对了,皇甫先生人在何处?”
“军督大人,你找我?”
楚子俊拱手刚要开口,门外又响起了韦巅的咆哮声,楚子俊只好暂时作罢,向门外望去。
只见韦巅身披重甲,依旧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旁若无人的进入大殿之内。
刘策眉间一蹙,说道:“韦巅,如今河源局势已经稳定,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昔日本军督在岭南城与你有过协议,待河源局势平定,你去留自便,现在做出你的选择吧,
要离开的话,我会给足你盘缠,让你路上不至于窘迫难堪,留下的话,就要将你正式写入军籍,回到远东之后,论功行赏,自是不会亏待与你……”
韦巅闻言一愣,随后摘下头盔,挠了挠光头,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良久,他才小声说道:“要不我就再呆一段时日试试?”
其实这些日子韦巅在刘策军中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支官军真的和其他各地官兵不一样,那种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深受他的喜爱,渐渐的早已将自己和刘策昔日的约定给忘的一干二净。
如今见刘策提起,顿时犹豫不决,留下,意味着失去自由,被一大堆军规铁律束缚;离开,却发现自己很舍不得,一时间难以取舍。
“今日必须做出决断!”刘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韦巅说道,“去还是留!”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平静,韦巅咬了要牙,忽然说道:“你能保证我留在军中天天吃饱饭么!”
“噗……”
边上的楚子俊闻言,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怕被刘策怪罪,连忙强憋了回去。
刘策闻言,对身旁一名亲卫说道:“吩咐下去,立即造册,将他的名字正式记录在案,今天起韦巅就是近卫军正式一员了。”
“遵命!”
亲卫大声领命,立刻前去办刘策交代的命令了……
韦巅心下一松,暗道一句:“算了,就当卖给他吧,十岁离家至今十多年了,也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至少这里每天能吃饱吃好,这就够了……”
于是,韦巅身形一动,引起身上甲叶一阵晃动,对刘策拱手单膝跪地:“属下韦巅!拜见军督大人!”
刘策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韦巅,从今日起你就和焦络两人,正式成为本军督近身护卫,你在我军中这些时日表现,也早已命人登记造册,等回到远东之后,自有田亩房产封赐与您……”
“军督大人,属下不在乎那些!”韦巅大声说道,“既然能得军督大人信任,那韦巅就自然全心全意守护您的安危!属下一介粗人,字都不识一个,大道理不懂,但士为知己者死,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愿为军督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刘策干笑一声说道:“行了起来吧,字不识那就学,对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尤其这马你必须得学会怎么骑,不单要会,还要在马上学会怎么与敌作战,明白么!
当然,本军督给你的封赏那是你应得的?不要?看不起本军督么?真是的,站我身后列队!”
“遵命!”
韦巅大声领命,起身来到刘策身后站的笔挺,这一刻起,他正式成为精卫营近卫军的一员。
处理完韦巅的事,刘策把头转向楚子俊,刚要跟他开口,忽然愣了愣,对楚子俊问道:“刚才我要问你啥?”
楚子俊忙道:“军督大人,皇甫先生如今正在城内视察百姓情况,有夏侯将军相随。”
刘策闻言点点头,心道:“不愧是墨家钜子,永远都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楚子俊见刘策一脸沉思地模样,小声问道:“军督大人,要不要末将去请皇甫先生过来?”
刘策摇摇头:“算了,再晚些本军督亲自去找他,暂时就这样吧……”
二零二 伪昌覆灭
……
八月二十七,高阳城郊……
“淅沥沥……”
“轰隆隆~”
豆大的雨点落在河源大地之上,天空中闷雷阵阵,高阳城外,密密麻麻跪伏着一大群流贼,包括段洪父子、傅如海以及献城投降的六千雷霆军士兵等,此刻全部背缚双手等待着自己命运的来临。
高阳城头之上,从左往右,分别坐着夏侯琼、孟珙、卫怏、张烈、张昭通、孙承、楚子俊以及顾谦和史宗杰,正中的主案之后,站有韦巅和焦络两尊恶神,主案上空着两把椅子,等待着主审官的到来。
“王爷,您请……”
“军督大人,这么大的场面本王都有些不好意思参与啊,谁让本王生性怕羞呢,还是您来定夺吧……”
“王爷,您就别客套了,请吧,时辰快到了……”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嘿嘿嘿……”
不一会儿,城楼上传来刘策和卫稷的声音,尤其卫稷仅从语气中就能听出他此刻是相当的兴奋。
只见卫稷此刻意气风发,在刘策的陪同下大步来到临时设好的监斩官主案之上,在经过卫怏身边时,还煞有介事的瞥了他一眼,直气的卫怏面皮一阵抽动,恨不得一脚将他从城楼上踹下去。
等端坐到主案上后,卫稷伸了个懒腰,望着城外大雨倾盆的情形,眯着眼嘴说道:“观着雨势,宛若天河倾泻实在难得一见,此情此景,本王忍不住诗兴大发想要作词一曲,以抒发内心的情怀,啊,白云……”
“王爷,作诗的事先往后放一放,眼下正事要紧……”
坐在卫稷身边的刘策连忙劝阻止他在这个时候即兴吟诗,他可不想把刑场变的令人啼笑皆非,还有卫稷的诗词实在不敢恭维……
卫稷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王开个玩笑,瞧把你紧张的,好了赶紧把正事办了,回头收拾完河源烂摊子一起进京面圣讨些好处……”
刘策淡淡一笑,对此并不在意,但依然摆出一副感激的模样对卫稷小声说道:“那本军督就多谢王爷了……”
两人低头嘀咕,有说有笑的情形都被卫怏看在眼中,心中十分的不满,刘策对待卫稷和自己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庶子对自己的怠慢付出惨重的代价。
“对上了,都对上……”
跪在雨中的段洪,望着雨幕中的高阳城楼上那面血色大旗,不停叹气摇头,这一切都跟昔日梦中的情形完全一模一样,不想如今真的应验了。
“没想到刀口舔血几十年,不成想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本以为这一次可以成功,不想依旧只是黄粱一梦啊,哎……”
段洪回想着自己几十年来跟官军周旋、厮杀、拼斗时的情形,在这最后关头,如同一幅幅印画在脑海里飞过,他惨笑一声,对自己的一生遭遇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啊~”
跪在段洪身后的段京早就吓的是泣不成声,在死亡恐惧面前,本就胆小如鼠的他,变的已经更加不堪了。
“唉,天意么?算了,这辈子也算活的轰轰烈烈,至少也位极人臣……”
傅如海闭目轻吟一声,感受着雨点打在脸上的湿滑,面色显的倒是十分从容,静静等待着生命终结那一刻的来临。
而诸多流贼和雷霆军降卒则各个哭爹喊娘,在雨中不停哀求城头的官员饶过自己一命……
城门内外,也围观了不少高阳城的百姓,齐齐注视着流贼在大雨中跪地等待受刑的一幕。
当一炷香燃尽之后,刘策开口对卫稷说道:“王爷,时辰到了,下令吧……”
卫稷闻言点头清了清嗓子,然后起身努力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开口大声说道:“行刑!”
“呜~~”
卫稷话音刚落,大雨之中,百余长号一阵齐鸣,响彻在整个城墙内外,这是行刑的号声。
“斩!”
大雨中,精卫营中的将士一声嘶声大吼一声,第一批三千流贼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刀斧手,高高扬起手中大刀,眼神一狠,不顾那些流贼的哭喊求饶,猛地挥下……
“噗噗噗……”
一阵血光闪烁,三千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掉到了地上被雨水汇流而成的溪流之中,转瞬就变成一片殷红流淌而开。
段洪父子和傅如海就这样共赴黄泉,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临终前,段洪努力看了一眼对自己行刑的士兵,却发现他的脸上带着一面金属铁甲,又和梦中的情形重叠了……
望着三千流贼身首异处的情形,精卫营老营士兵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就连卫稷也都神态自若,显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了。
两批流贼六千人尽诛之后,接下来该轮到那六千雷霆军降卒了,只见卫稷大吼一声:“带叛贼!”
“且慢!”
就在这时,卫怏大喝一声止住卫稷行刑的命令,然后来到卫稷面前正色对他说道:“雷霆军的士兵,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卫稷余角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刘策,见他纹丝不动后,对卫怏反问道。
卫怏说道:“雷霆军士兵乃是我大周最后的王牌……”
“还王牌呐……”卫稷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所谓王牌就是打个流贼十几年,结果临了遇难?还让人俘虏的俘虏,投降的投降?”
卫怏闻言,嘴角一抽,看着自己这个侄子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模样,真的恨不得一拳砸他脸上。
但他强忍下来,现在自己必须要尽可能多保住雷霆军士兵的性命,必须以后如果重新组建的话,有了这些人就能轻松容易很多了。
与是他缓了缓神情对卫稷说道:“皇侄,那些雷霆军士卒不能杀,真的杀不得啊,如果您当本王还是你皇叔的话,就卖给皇叔一个面子,将他们带回神都交由太尉府处理如何?”
“没那么多粮食带这群废物回京城……”听完卫怏的话,不等卫稷说话,刘策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卫怏闻言大怒,指着刘策说道:“本王跟皇侄说话,岂容你插嘴?”
“找死!”
“大胆!”
卫怏话一落,刘策身后的焦络和韦巅满脸杀气的就要扑上来。
“退下……”
刘策喝止二人,然后对卫稷说道:“怀王殿下,今天一切都由您定夺,本军督不过问。”
说完不理会卫怏面部表情的变化,闭目环胸,似乎开始感受雨点落地的声音了……
卫稷眯着眼睛看了刘策一眼,然后对卫怏说道:“王叔啊,本王都查证了,当初要不是这些个人投降开城,这高阳城压根就不会被流贼占了,你说该不该杀?”
卫怏忙道:“开城与敌勾结的是傅连舜,如今傅连舜已经伏诛,剩下这些将士就不要再行刑了吧!”
卫稷回道:“王叔,您怕是有所不知,这些个投降流贼的士兵可没少祸害城里的百姓啊,你让本王如何放过他们?”
卫怏说道:“就算如此,那也应该押往京城再处理啊……”
卫稷眯眼说道:“王叔,先不说能不能带到京城再受审处理,本王只问一句,这几千人一千多里路的粮食谁出?”
“自然是他出了!”卫怏闻言,想都不想的把手指向似乎老僧入定的刘策,“现在整个河源都在他控制之下,我雷霆军的粮草理应他来解决!”
刘策闻言,嘴角一瞥,冷哼一声:“抱歉,本军督的粮食从来不给废物!”
“你敢骂雷霆军是废物?”卫怏闻言怒道,“刘策,别忘了,你也是从雷霆军出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雷霆军的将士!”
刘策面无表情,闭着眼继续说道:“资格?你也配跟我打感情牌?想听真话么?雷霆军是本军督这一生中所待过最恶心的地方!远不如我要饭时自在!满意了么?”
“你个白眼狼!”卫怏气的双目瞪的滚圆,“雷霆军给了你一切,没有雷霆军你能有今天的一切,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王爷,赶紧下令吧……”眼看卫怏喋喋不休,刘策索性不去理会他,直接和卫稷说道,“时间不早了,处理完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嗯……”卫稷闻言,然后扯开嗓子大声喊道:“行……”
“不行!”卫怏连忙阻止卫稷,“这些将士真的不能杀啊!”
卫稷叹了口气,对卫怏说道:“王叔,你的心情,本王十分理解,对此,本王也是痛心疾首啊,可是法不容情啊……”
说着卫稷擦了擦眼角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努力挤出一副“悲伤”的神情,然后挥挥手,轻声说道:“行刑……”
“呜~~”
不等卫怏反应阻止,一阵长号再次响起,卫怏顿时心头一紧,连忙向城外望去,却见雨幕之中,刀斧手已经高举手中大刀,在各自指挥官的命令下,重重挥下……
“不~~”
“噗~~”
亲眼见到雷霆军士兵被斩首的那一幕,卫怏凄厉的怒吼一声,然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厥过去。
“王爷,王爷……”
“军长……”
孟珙等雷霆军残部一些军官立刻上前扶住卫怏,然后手忙脚乱的将他扛下了城楼。
“刘策……”
一直观察着城头变化的史宗杰,注意到刘策压根没把卫怏放眼里的时候,心中是震惊万分。
说实话,他恨刘策,非常的恨,就是他这个“妹夫”对自己处以宫刑,失去了做男人的尊严,处心积虑想要报复刘策。
可当他稍微了解过后,才知道,刘策可能远比自己想的要可怕,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搞定的,因为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是在太大了……
二零三 进京前夕
……
八月二九日,一车又一车的粮食从湄河镇运抵高阳城内,然后分到了城内每一户百姓家中,虽然不多,但总算是能让大家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军督大人,从蔡州和粟仓所运来的粮食已经全数分发到百姓手中,这是文册请您过目……”
许文静从蔡州运粮赶到高阳城后,在分放下粮食后,立马火急火燎的来到将军府(宫殿)内和刘策见面。
现在,河源伪昌覆灭,残余流贼四处躲闪不足为虑,交给河源地方官兵即可,该准备的是全军开赴神都覆命了。
刘策接过文册仔细看了一遍后,摇摇头道:“不够,还不够,时已入秋,已经错过了种植庄稼的良机,整个河源百姓都必需要撑到来年开春播种季节,
想要迅速恢复河源民生,首要解决的依旧是粮食紧缺的现状,还有所需的药材不足问题也必须要缓解一下。”
许文静闻言笑道:“军督大人,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立马替您去办……”
“什么意思?”刘策闻言眉头一蹙。
许文静阴着脸说道:“河源百姓确实缺粮,但那些士阀门第可不缺,这些日子属下在蔡州和他们打交道下来,发现就算是一个家丁,也都是白白胖胖,
不如让他们捐粮救济一下,属下粗略估算了一下,节衣缩食撑到来年开春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刘策望着许文静眼中闪烁着浓烈杀机,知道他所谓的“捐粮”必定不是口头说说这么简单,肯定会带起一股腥风血雨。若换平时这个提议绝对会遭刘策斥责,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指望朝廷赈粮么?先不说拿不拿的出这么多粮食,就算拿的出,等运到河源能剩三成已经是皆大欢喜了……
刘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对许文静说道:“暂时先别轻举妄动,此事事关重大,河源与我们所经别处情况不同,过激的话就怕生出其他事来……”
许文静刚要再劝,这时门外焦络前来禀报:“军督大人,上陵裴浚前来求见……”
“裴浚?”刘策轻吟一声,马上说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一袭黑袍劲衣的裴浚踏入将军府厅,来到刘策跟前躬身作揖,大声说道:“裴浚拜见军督大人!”
尔后又对许文静行了一礼:“见过军师。”
刘策点点头说道:“裴公子无需多礼,快快入座……”
“多谢军督大人……”
裴浚谢过后,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笑着对刘策拱手说道:“在下听闻军督大人横扫河源重地,一举歼灭流贼,特来向您道贺……”
刘策望着裴浚那一脸微笑,看似真诚的脸庞,心下不由感慨笑面虎一头,若常人的话还真容易被他的态度和脸面给骗了过去,事实上裴浚跟他哥裴济相比,对权力追逐远要大的多,这是一个心思缜密,极具野心的政客,倒是和许文静王八配绿豆有的一比。
很快,刘策收拾心情,笑着对裴浚问道:“裴公子,这些时日在靖泰待的如何?靖泰百废待兴,应该忙坏了吧?”
裴浚摇摇头笑着说道:“多谢军督大人栽培,军督大人已然将靖泰贼患平定,在下又岂能辜负所托,自是费尽心思日夜打理靖泰事务,一刻都不敢有所松懈……”
这倒的确是实话,裴浚为人阴险,两面三刀不假,但处理政务的热情却是相当高涨。以前在上陵时被自己的哥哥裴济压着没机会展现这块才能,如今好不容易抱上刘策这条大腿,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是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了。
刘策点点头:“本军督相信裴公子有这份能力,眼下本军督即将赴京面圣,打算亲自举荐裴公子为靖泰、河源两省代政主官,不知裴公子意下如何?”
裴浚闻言一愣,震惊的无以复加,刘策打算让自己举荐自己为两省政务主官?那言下之意是打算把河源也交给自己打理了?这无疑就是一块巨大的蛋糕砸在自己头上啊……
观刘策的神情不似作假,这样一来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知道刘策为河源粮食的事发愁,这次百忙之中从靖泰赶来,顺便携带了一万石粮食想要助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当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裴浚懂这个道理,与是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送这么大一份礼物给在下,敢问在下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
刘策轻哼一声,对裴浚说道:“你倒是明白的很,眼下本军督缺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裴浚为难地说道:“自然知晓,只是所需的粮草数额实在太大,怕是……”
“做不到那本军督找别人去做……”刘策打断裴浚的话,“身为两省代政主官自要有过人之处,如果这点难处都处理不好,说明你不适合这个位置,何况你也是外省官家,必然会和本地士家产生必不可少的矛盾,既然不行,那就算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军督大人误会在下了!”裴浚闻言,急的连忙跪下说道,“粮草问题固然难以解决,但在下相信一定会处理好,绝对不会让军督大人失望,至于本地士绅,就不用军督大人费心,在下有绝对的自信让他们听从调遣!当然,在下对军督大人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请军督大人一定要给在下这个机会一展抱负,造福万民!”
说完,裴浚冲刘策重重拜下,姿态是万分的恭敬,为了权势他已经什么都能舍弃。
刘策默默打量着裴浚,其实眼下这时候自己需要的是一个会干实事的人,而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裴浚心思阴沉,有着对权力疯狂的**,这点自然不假,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更令人放心让他打理政务,而且肯定会比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夸夸其谈之辈要让人安心。
话说刘策自己麾下也没几个君子圣人,各个都有这样那样弊端毛病,但只要他们肯干实事,那就足够了……
良久,刘策对他说道:“列出一套方案,让许文静过目,他满意的话,这两省代政主官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多谢军督大人!”裴浚心下一松,知道这位置有眉目了,连忙拜谢道。
刘策又对许文静说道:“军师,你陪裴公子去城里转转,让他了解下河源现在的大致情况……”
许文静拱手说道:“属下遵命……”
话毕,许文静便带着裴浚一起向府厅外走去。
二人刚一出门,焦络又进屋对刘策说道:“启禀军督大人,将军府外有不少百姓想要见您,要不要末将将他们都赶走?”
“胡闹!”刘策怒喝一声,然后叹口气说道,“带他们进来吧……”
焦络回道:“遵命!”
不一会儿,就有数十名当地百姓在近卫军士兵的带领下进入了将军府厅之内,一见到刘策,濮铁匠率先跪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军督大人,小的听闻你要离开了?这是真是假?”
刘策点点头,然后说道:“起来说话,本军督的大军这次进援河源,如今此间事了,是时候赴京了……”
濮铁匠焦急地问道:“那,那您还回来么?”
刘策说道:“先起来说话,不准跪……”
不想刘策话音一落,数十名百姓齐齐跪了下来,林夕儿流着泪对刘策说道:“我等不起来!军督大人,当年是我等的错,让您委屈离开河源,这次我们恳请您留下,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啊……”
“是啊,军督大人,河源有您在我们才安心……”
“城里百姓都希望军督大人可以留下啊……”
“军督大人,你不能撇下我们啊……”
望着满厅跪伏的求自己别走的情形,刘策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来到那日自己救助的一家人身边,俯下身子摸摸小女孩的脸蛋,笑着问道:“小妹妹,你爹的病怎么样了?”
小女孩说道:“吃了药,好很多了,吴叔叔(吴仲珍)说再服用半个月,爹爹就能下地干活了……”
那对夫妇立刻对刘策答谢道:“多谢军督大人,这份恩情我等永世不忘,求您留下,不要走可以么……”
刘策没有回复那对夫妇的话,也没有回复跪伏在地百姓的话,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起身对跪地百姓说道:“诸位快快请起,本军督有言不准下跪,你们难道都忘了么?本军督此次皇命在身,必须要进京面圣才行,还望诸位莫要为难本军督,本军督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们尽管安心……”
“除了军督大人您,我们对其他人都不放心!”林夕儿哭着说道,“如果军督大人执意要走,那就请带着我们一起离开吧,让我去您的治下尽一份力,好么?”
刘策面色沉重,望着百姓一脸期盼的模样想要拒绝,实在于心不忍,于是说道:“诸位,如果你们真想要去本军督治下,也请等本军督行京城归来再做决定可以么?冀州至此五千多里,路途遥远……”
濮铁匠大声说道:“我们不怕,这么多年的苦难我们都经历了,还在乎这些路程么?请军督大人归程的时候,务必带上我们呐……”
“嗯……”
思虑良久,刘策轻轻应了一声,这才让这些百姓激动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又是一阵安慰后,好不容易将他们劝了回去,将军府这才恢复了安静。
“唉……”
看着那些百姓离去的身影,刘策闭目摇头叹息。
“有点想家了,嫣然,胤儿,不知道你们现在可好?”
二零四 不才叶胤(七更)
……
九月初一,冀州永安城,叶府府邸之外……
“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啦啊,刚新鲜出笼的包子啊,十文一个~”
叶府对面一个包子摊前,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断大声吆喝着。
“店家,十个包子,两碗豆浆……”
这时,两名身穿青衫儒袍的行人来到包子铺前,张口点了些包子和豆。
“来啦……”
店家见有生意上门,乐的吆喝一声,将包子和豆浆端到二人落座的桌子前,并自吹自擂地说道,“客官慢用,咱这包子用的是新鲜猪肉馅,包您吃的满意……”
二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十二个大钱(一个大钱十文)放到店家手中,笑着说道:“多谢店家,这是饭钱……”
店家接过铜钱串,乐的合不拢嘴,连声说道:“客官慢用,我不打扰您了……”
等店家离开后,二人默默吃起包子,待四五个包子,半碗豆浆下腹后,其中一人头撇了撇那扇叶家大门,小声对另一个人说道:“吴季,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那叶家公子真的从定州回来了?”
吴季说道:“不会错的,前两日我都看到叶斌去军督府复职,那叶胤想必也肯定已经回来了,再好好看看吧,仁孝……”
这二人就是上官雁命他们来监督冀州情况的探子,其中一人就是昔日骗过许文静的吴仁孝。
吴仁孝说道:“可为什么没见到他呢?还有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姓叶的身上浪费时间?”
吴季说道:“上官公子交代的事能不尽心么?”
吴仁孝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可我至今还是不敢相信,上官公子会给我们下这种奇怪的命令,居然让我们除掉叶胤?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吴季摇摇头说道:“冷烟姑娘亲自说的话能有假?要知道冷烟姑娘可是上官公子身边最信任的人……”
吴仁孝一时语塞,对吴季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说道:“再仔细看看吧,若过两天还看不到叶胤踪迹,我们就亲自进门看看……”
吴季忙道:“小心些,这叶胤足智多谋,不比上官公子差多少,当心一个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就在这时,叶家的大门打开了,二人连忙将头转回桌面,装作喝豆浆的模样,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打量着叶家大门。
但见一袭白衣罗衫映入二人的眼帘,一位身段翩翩的女子步出门外,一步一步走向包子铺,她脸上只是涂抹淡淡的妆容,却让人有着说不出的气质,不单只是用漂亮两字来形容。
吴季眉头一蹙,小声对吴仁孝问道:“这是谁?”
吴仁孝说道:“不知道,也许是叶斌的妻子吧……”
吴季摇摇头:“叶斌早就成家立业,他的妻子我也见过,而且多年来也未曾听闻纳妾啊……”
吴仁孝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女人是叶胤的恋人,最差也是关系非比寻常,不然无法解释她为何会从叶府出来……”
吴季奇道:“你如何断定她跟叶胤有关系?万一是府厅内的丫鬟呢?”
吴仁孝说道:“你有见过丫鬟能从正门出来么?何况她出门叶府也无人阻拦……”
吴季点点头:“照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看来我们得从这女子身上来打探叶胤的下落……”
“小点声,她过来了……”吴仁孝见那素衣女子靠近,连忙止住吴季继续说下去,装作吃饭的样子,以免露出破绽。
只见那女子来到包子铺前,对店家细声说道:“店家,两个包子,一份豆浆……”
那店家一见女子,连忙笑着替她包好包子和豆浆,笑着对他说道:“姑娘,你可是叶家的人么?还是第一次见您,像姑娘这么漂亮想必是叶家公子的情侣吧?”
素衣女子轻笑一声,接过包子,从腰间淡青色的系带旁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子上对店家说道:“不用找了,暂且寄放在您这吧……”
话毕,她拎着包子和豆浆转身向叶府走去,在经过吴季和吴仁孝身边时,小声对他们说道:“你俩也别在这里等着了,我家公子有请,进来说话吧……”
二人闻言一愣,刚要开口辩解,却见那素衣女子已经飘然离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我们好像早就被人发现了……”吴季眉头一蹙,“不如赶紧撤吧。”
吴仁孝也是份感意外,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是会被人发现了呢?望着那女子入府的身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仁孝,撤吧……”吴季打起了退堂鼓,“我早说了那叶胤不好惹,还是早些离去比较好……”
“不行!”思索良久,吴仁孝下定决心,“既然叶胤已经知道我们行踪,想必也早已有所准备,我们还有后路么?何况上官公子交代的事若不完成,你应该知道后果,索性摊开了也好,至少以后公子问起来也有个由头,走进去看看……”
说着,吴仁孝起身就向叶府走去,吴季叹了口气没有办法,也只好紧随其后跟上。
进入叶府之后,吴仁孝和吴季立马发现气氛不对,周围除了一个扫地的竟然再也见不到一个下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二人缓缓步入府厅之内。
却见之前让他们进来的素衣女子此时正端坐在正座之上,姿态优雅地喝着豆浆,而边上两个油纸包裹的肉包却纹丝不动……
“二位,随便坐吧……”女子放下手中汤勺,平静地对二人说道。
吴季二人眉头一皱,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叶家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既然他已知晓我俩身份,为何不出来一见?”
素衣女子闻言,缓缓起身来到一尊佛龛前,伸出芊芊玉手,取过佛掌上那串长长的琉璃佛珠,默默凝视一阵后,套在了手腕之上,尔后捻动几下后对二人说道:“敢二位问一句,可是上官雁命你们来监视不才的么?”
“嗯?不才?”吴季闻言大惊失色,指着那背对自己的素衣倩影,满脸的不可置信,“莫非你就是……”
不等吴季说完,素衣女子忽然转身,一甩手中佛珠,微微欠身对二人说道:“不才叶胤,见过二位先生!”
“拿下!”
叶胤话音刚落,侧屋就传来一阵大喊,猛然间无数家丁一拥而上,将二人尽数按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拖泥带水的果断,令人震惊万分的真相,彻底把吴季、吴仁孝二人搞懵了。
叶胤清澈的眼眸中一道若隐若现地锐利闪烁,只是默默注视着在地上挣扎的二人。
“哼……”
这时,屏风后面步出一名年过五旬一头苍发的老人,经过叶胤身边时,愤恨的冷哼一声,然后望向跪在地上二人,不耐烦的对身边的下人说道:“把他们的手指剁碎,舌头拔出,然后送往保安司,就言这俩蟊贼擅闯民宅被我抓了个现行……”
“遵命!”
家丁闻言,立刻将二人拖了出去,很快大厅内就只剩下叶胤和那五旬男子二人了。
等人一走,五旬男子转身冲叶胤吼道:“你和你哥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家出走几年,一个成天就知道想要证明巾帼不让须眉?我叶峰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下你们这对宝贝兄妹,结果倒好,现在还莫名其妙当了外公!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啊!”
叶胤闻言对叶峰欠身说道:“抱歉,让父亲难堪了,女儿自知有错……”
“行了……”见叶胤这副模样,叶峰也不好太过发作,只是说道,“等军督大人回来,我亲自去跟他说,你不能这样没名没分的,必须赶紧把这婚事办了……”
叶胤摇摇头:“父亲,女儿暂时不会跟军督大人成亲,我已经和你说很多遍了,那一夜女儿自愿的……”
“那你的女儿怎么办!”叶峰气的胸膛不住起伏,“从小到大你做什么,爹都不过问,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我外孙女想想,等她长大问她爹是谁的时候,你该怎么回答她?啊?”
叶胤平静地说道:“请父亲放心,过两日我便将瑜儿送到军督府,由嫣然代为照顾……”
“那是你的骨肉啊!”叶峰显然被叶胤气的发狂,“你觉得人家会好好待你女儿么?就算现在会,那以后呢,宋嫣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到了那时,她还会尽心照顾你的孩子么?你到底有多残忍啊!”
叶胤淡淡地说道:“那就等到时再说吧,今日多谢父亲助女儿替军督府除去一个隐患,若无他事,女儿就先去照看瑜儿了……”
话毕,叶胤对父亲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向自己房间走去……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望着叶胤离去的背影,叶峰是越想越气,然后冲门外大吼一声,“来人!”
很快一名家丁来到厅内拱手问道:“家翁,有何吩咐?”
叶峰气呼呼地说道:“立刻把叶斌给我找回来!我倒想问问他到底怎么看的宝贝妹妹!我今天非要大义灭亲,打死这个混蛋!”
家丁闻言为难地说道:“可是家翁,大公子现在前往军督府和秦主事商讨公务去了,这时候他是不会回来的……”
“唉……”
叶峰气的坐到之前自己女儿所坐的位置上,气急之下端起豆浆一口饮尽,缓了口气叹道:“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家丁离开后,叶峰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怪我平时太由着他俩了,刘策啊,你可不能辜负我女儿啊……”
“啊呜~”
叶胤的房间内,一声婴儿嬉闹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张摇床之上,一条可爱的身影挥着小手似乎在指着什么。
“瑜儿……”
叶胤在床边轻摇着摇床,轻声呼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脸上充满了身为母亲才有的柔和情态。
“咯咯咯,啊呜……”
小家伙听到叶胤呼唤,顿时眉开眼笑,不停地挥动双手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叶胤忍不住抱起自己女儿,轻拍着她的后背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不舍的神情。
“瑜儿,娘过两天就要把你送到你爹那里去,你会喜欢你爹爹的对么?”
“咯咯咯……”
房间里,充满了叶胤的惆怅和婴儿的欢笑声……
二零五 谁家女儿似娇娥
……
同一时间,永安军督府后院之内……
一座亭阁内的漆木桌案上,檀香缭绕弥漫,文房四宝俱全,充满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
侧案之上,一名身穿洁净儒服,三十多岁的教书先生单手扶腮闭目养神,桌上几本书放的整整齐齐。
这个人名为周逢,是最早跟随刘策的一批流民,现如今担任军督府新设教化司司长,主管刘策治下各学府的授学,也算是熬出头了。
主案边上,一袭淡蓝裾服靓影端坐与前,只见一条玉臂轻抬,握起砚台边一毛笔,在磨好的砚台上轻蘸墨汁,姿态优雅的送到桌案上的宣纸上。
在落笔的时候,靓丽的身姿微微一怔,涂抹淡香胭脂的朱唇微微轻启,露出内中贝齿如玉,却轻咬着下唇。
耳垂边悬挂的珍珠耳链轻微晃动,一双俏丽的月牙眉目紧锁,细腻的鼻尖因为均匀的呼吸细不可察的来回伸张,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和发誓上的玉簪,将她那精致的五官衬托的淋漓尽致,宛如娇娥似水。
“小姐,早市就要开始了……”
就在靓颖即将落笔之际,亭阁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呼,只见一名十**岁同样靓丽的女子一脸焦急地盼望着府厅之内。
那女子名唤夏妙音,刘策的结义妹妹,是刘策去年从胡奴手中拯救回来的女子,现如今也住在军督府之内一起生活。
“嗯……”
亭阁之内的少女闻听呼唤,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落笔如神,只见他持笔的玉手宛若游龙飞舞,凤鸣九天,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啧啧称奇。
不一会儿功夫,少女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尔后轻轻放回砚台边的笔架上,冲周逢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周先生,写完了……”
“这么快?”
周逢闻言猛地惊醒过来,连忙起身来到主案边,对少女拱手行了一礼:“宋姑娘……”
这位身着裾服少女便是这座军督府后宅内掌管所有财政的女主人,宋嫣然。
宋嫣然冲周逢微微一笑,将写好的东西递给他,随后“呼”的起身向亭阁外的夏妙音一路小跑而去。
周逢也没理会宋嫣然,径直向她写好的宣纸上望去,不想这一望之下,差点晕了过去,连忙冲宋嫣然喊道:“宋姑娘,你,你这写的什么啊……”
宋嫣然闻言回头笑着说道:“草书啊,怎么样,周先生满意吧?满意的话你拿回去慢慢欣赏,我有事先离开了……”
周逢闻言一愣,连忙喊道:“草书?等等,宋姑娘,草书不是这么写的,你这是鬼画符啊……”
“有啥不一样的?”宋嫣然辩解道,“你们写的那些不也没几个人看的懂么?反正你看不懂就对了,好了,周先生我很忙,先走了,大清早多谢你教我读书写字,想必你也累了,早点回去陪家人吧……”
说完,宋嫣然蹦蹦跳跳的来到亭阁外,拉着夏妙音的手说道:“钱都带来么?听说最近来了好多胡商,还开了很多铺子,走一起去瞧瞧……”
“嗯……”
夏妙音也是一脸兴奋,应了一声,二人就一起向军督府后门跑去。
“唉……”
周逢望着宋嫣然和夏妙音二女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手中宣纸上所书写的字,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姑娘聪明伶俐,就是不肯好好读书写字,罢了,军督大人说过,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天性,还是不要试图强迫去改变,这样也好……”
……
宋嫣然和夏妙音一路来到永安城的北市街道,但见人群熙熙攘攘,毫不热闹。
永安城在军督大人不计成本的投入,经过两年多的修葺和发展,终于有了一座大城该有的气势。
土水泥修造的街道宽敞整洁,战后兴起的商铺如雨后春笋蓬勃而出,如今的北市可谓是整个冀州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且报纸所登,自十月开始。
“宋姑娘,早……”
进入北市后,一队队巡逻的保安司一见到宋嫣然就对她恭敬地打了一个招呼。
“宋姑娘,来来来,新做的馄饨,要不要带点回去啊……”
“宋姑娘,我店里新进了一批布缎,我给你打个一折怎么样?”
“宋姑娘,来看看这簪子,您随便来咱店里挑一样,这支簪子就送你了……”
进入北市,一路上遇到的商家都认识宋嫣然,不由和她亲切的打起招呼,可见宋嫣然在城内的人缘是极其的好。
宋嫣然笑着和他们一一回礼后,拉着夏妙音来到了一家新开的的煎包店,只见煎包店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各人万分焦急的等待着煎包出锅。
“滋滋~”
一声油爆声响顿起,瞬间白烟笼罩,一个身穿短衫的汉子双手用抹布端着一口平锅来到候客柜子前,只见平锅内中的煎包焦黄诱人,令人食指不由大动,大汉抓起一把葱花洒在上面,不时更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不由纷纷开始挤了起来。
店铺老板来到柜台前,冲等候的人群拱手大声说道:“诸位,今天是小店第一天开张,承蒙军督大人照料才盘下这小店,赚点小本买卖,各位都是在下的衣食父母,所以原价十文三个,今天十文四个,请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在煎包店老板的呼喊下,很快队伍开始有序的前进,尽管熙熙攘攘,但都没有拥挤不堪的现象,毕竟附近巡逻的保安司可不是吃素的。
“是宋姑娘,快给宋姑娘让道……”
“哎呀,是宋姑娘啊,来来来,到这里来,我的位置让给你,排我前面吧……”
人群中忽然有人发现宋嫣然,立刻激动起来,十分客气的给她让道,倒是让她身边的夏妙音怪不好意思的。
而宋嫣然则蹙眉鼓着腮帮,望着众人万分热情的邀请自己插队,她摇了摇头……
“那我不客气了,咯咯咯……”
她笑着谢过后,拉着夏妙音毫不客气的站到了最前方,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姑娘,您要几个?”
店铺的伙计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宋嫣然,见大家主动给她让队,心道肯定不过是某个富家小姐千金,于是客气地问道。
宋嫣然摸出两个大钱,对伙计说道:“八个,包好,肉要新鲜哦……”
正在算账的店铺老板一听,顿时不可以了,他起身来到宋嫣然跟前说道:“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呢?咱这铺子的肉都是新鲜现做的,你这么说不是看不起我小铺子么?”
宋嫣然闻言一笑:“是是是,老板生意兴荣,我不懂事行了吧,咯咯咯……”
店铺老板见宋嫣然这么这一笑,之前的不满也就消了,与是拱手对她说道:“姑娘您也别见怪,毕竟做生意凭的是诚信,观姑娘这姿态衣着想必也是富贵之家出身,能光临蔽号也算是荣幸,放心吧,咱这煎包里的肉,绝对新鲜……”
说着亲自给宋嫣然包好八个煎包送到她手中。
宋嫣然接过后,月眉如弯,冲店铺老板又笑了笑,然后和夏妙音转身离开了……
“这姑娘,真是水灵,笑的真甜,不知谁家的姑娘啊……”
店铺老板望着宋嫣然离去的身影,不由挠挠头,露出痴痴的表情,轻声嘀咕一句。
不想这话被排队的下一个人听到了,连忙对他说道:“啥?你不认识宋姑娘么?”
店铺老板奇道:“在下初来乍到,又怎会认识这位姑娘呢?只是觉得这位姑娘与众不同罢了,不知有没有许配人家……”
这话一出,后面几位等候买煎包的人立马露出一副看待低能儿的表情,顿时让店铺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排在最前方一人立马说道:“怎么?你还想打宋姑娘主意?今日个你生意还想不想做了?宋姑娘可是军督大人的未婚娇妻,你敢对她不敬?!”
店铺老板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懊恼的说道:“啥?他是军督大人的未婚娇妻,哎呦喂~你们怎么不早说啊,我得把钱还给人家,怎么能收她的钱呢,真是的……”
“好了,宋姑娘没那么小家子气,安安分分做你的生意吧……”排队的人连忙止住老板要去追人的冲动,“宋姑娘待人和善,四邻街坊都受过宋姑娘帮助,你可千万别犯浑,要不然那保安司的人可不好惹……”
店铺老板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说道:“都是我嘴贱行了吧,下次宋姑娘来,我一定要好好和她致歉……”
“赶紧做你的生意吧……”
很快煎包铺子前再次开始涌动起来了,恢复了火热朝天的景象。
宋嫣然和夏妙音继续在北市闲逛,路过一座尚在装修的宽大商铺前,不由好奇的停下脚步,但见商铺匾额之上书写“锦绣天下”四个大字。
宋嫣然望着四个大字,忽然想到两年前在远州城的一幕,不由莞尔一笑,对门口正在做木匠的师傅问道:“老伯,这绸缎庄什么时候开张啊?”
“是宋姑娘啊?”那木匠见是宋嫣然,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对她拱手说道,“报纸登了,九月十五正式开张,也就是夜市试行那一天,姜宁夫妇到时会在夜晚燃放烟花庆祝,宋小姐一定要来啊,这锦绣天下的衣料做工可皆是上上之选啊……”
“我知道……”
宋嫣然洒然一笑,又望了眼绸缎庄上的四个大字,心中十分的甜蜜。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一个少年手持单棍带着自己踏歌而行的场景……
忽然,宋嫣然似乎记得当初自己答应过刘策的要求,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与是轻抚自己秀发说道:“好像忘记了什么?算了,去前面的胡市看看吧……”
说着,宋嫣然又恢复一脸洒脱飘逸的姿态,和夏妙音向胡商聚集地走去……
二零六 糟老头子坏的很
……
胡市街,并不是指只有胡人才能做买卖的街市,而是指贩卖塞外特产较集中的地段,这才被人称呼胡市街。
当然内中胡商也很多,卖奶酪、皮毛、奇珍、工艺品甚至吃食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能在永安城内街市做生意的胡人,基本都是经过军督府仔细斟酌,总体还是值得信任的……
“来来来,胡饼,热乎乎的胡饼……”
“瞧一瞧嘞,上好的兽皮绒毛,做一身冬衣包你暖和……”
“羊毛毯,正宗纯羊毛毯,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啦……”
“干奶酪,卖干奶酪啦……”
宋嫣然和夏妙音二女进入胡市街后,耳边立马传来成片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在大声吆喝,各个都在兜卖吹嘘自己的商品,真是相当的热闹。
“大黑鱼,大黑鱼,草原上的大黑鱼~”
一名异族商人在自己摊位前的大声吆喝引起了宋嫣然的注意,她闻听这阵叫卖声立刻带着夏妙音上前去探望,只见水桶内一条条黑色的鱼正在欢快的游动,引起了宋嫣然的兴趣。
那异族商人一看有人看自己的鱼,还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立刻赞美起来:“漂亮的姑娘,你就如同天上的星星点缀着黑暗的深夜,指引我前进的道路,有你在身旁,我才不必担心迷失方向……”
“这鱼多少一斤……”
对于这种恭维的话,自小在市井独自长大的宋嫣然早就见多不怪了,压根就不会有所波动,任凭那胡商如何说,自己只管顾鱼就是了。
“额,六文一斤……”
胡商眉头一皱,冲宋嫣然做了个“六”的手势说道。
“切……”宋嫣然闻言起身说道,“什么鱼比海鲜还贵?算了,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妙音姐,我们走……”说完,宋嫣然拉着夏妙音向下一家商铺走去。
一见生意要黄,胡商连忙拦住宋嫣然二人,连声讨好道:“等等,美丽的姑娘,别走啊,这里再也找不到比我更鲜美的鱼了,这可是瀚海中的大黑鱼,如果姑娘嫌贵,那你说个价……”
宋嫣然闻言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文一斤……”
胡商大惊失色:“一文一斤?姑娘真会开玩笑,一文的话我运送成本都不够……”
“卖还是不卖?”宋嫣然狡黠的眨眨眼,“不卖我走了,难道你还打算强买强卖啊?”
胡商焦急地说道:“姑娘,再加点,一文真的太少了,这样吧我四文钱卖你……”
“一文……”宋嫣然依旧淡定地说道。
胡商吞咽了下口水,然后挥手摇头晃脑的说道:“行了行了,三文钱拿走,算我亏大了,要几斤……”
然而宋嫣然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笑靥如花地对胡商说道:“一文……”
这下连夏妙音都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宋嫣然的衣角,似乎在劝她没必要这样,毕竟军督府真的不缺钱啊……
不过宋嫣然显然是打算争到底了,依旧和胡商激烈的讨价还价……
最后胡商摇摇头说道:“姑娘,真没想到你人不但漂亮,脾气还这么倔,罢了,一文就一文,卖你了,要多少斤……”
宋嫣然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递到胡商手中笑道:“这里的黑鱼全要了,午时送到城中军督府,这五个大钱是定钱,剩下的等送到结账啊……”
说完宋嫣然拉着夏妙音笑着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胡商不知在合计着什么,脸上神情是万分怪异……
“卖狼,草原上的野狼啊,大家快来看看……”
就在这时,一名上了年纪的胡商对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吆喝着……
“狼?卖狼?”宋嫣然一听,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没见过狼,不过听说这狼不是基本不能驯服么?怎么可能拿来卖?”
想到这里,宋嫣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努力挤入人群来到胡商面前,想要一睹狼的真面目……
然而,当宋嫣然看到那些“狼”的真面目时,脸上不由挂上一层诧异的神情……
“这……是狼?”
宋嫣然望着木笼内一条条“小狼崽”时,十分狐疑的问道。
异族老头连忙说道:“当然是狼了,姑娘买一只回去吧……”
“汪呜~汪呜~”
异族老头话音刚落,笼子内就发出成片的轻吟声,只见一头头“小狼崽”挤在木笼前不停发出一声声“狼嗥”,然而这狼嗥声怎么听都像是狗叫。
对此,宋嫣然指着这些“小狼崽”发出了自己的质疑:“为什么我听着那么像狗叫?你该不会是在骗人,把狗当狼吧?”
“这位姑娘,你怎么说话呢?”老头闻言,顿时不高兴了,“我以大地之母的名义发誓,这绝对是狼,欺骗大地之母的话,灵魂是要下地狱的……”
宋嫣然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到笼子前,结果,笼子内一条毛色黑白相间“小狼崽”立刻将脑袋努力探出木笼缝隙,想要去舔她手心,并不停发出“汪呜~”的鸣叫声。
“这绝对不是狼……”宋嫣然立马缩回手掌对老头肯定地说道,“肯定是狗,只是长的像狼!”
异族老头顿时两眼一眯,忙道:“不要胡说,这真的是狼,只不过草原上的狼有很多种,有野蛮的,也有温顺的……”
“狼还有温顺的?”宋嫣然狐疑地反问道,“温顺的狼还叫狼么?你休想骗我,老实说这到底是什么狗,不然我喊保安司的人过来,说你生意作假,看不罚死你……”
异族老人闻言,顿时慌了神,连忙说道:“姑娘,这真的是狼,不骗你,只是他们还小,不信我给你看头大狼你就相信了……”
说完,那异族老人赶忙将另一个木笼打开,对宋嫣然和周围围观百姓说道:“看,这是狼吧?”
宋嫣然和夏妙音连忙望去,但见笼子内一条竖着耳朵毛色灰白的“狼”蹲坐在地上,的确和狼差不多。
只是,这条狼舌头却伸在外面,给人感觉相当的蠢萌,完全没有身为一条狼该有的气势……
“叫一个,赶紧的……”异族老人生怕宋嫣然等人不信,对笼子内的“狼”喝斥了一声。
“嗷呜呜~”
果然,那条“狼”发出一声长嗥,真的跟想象中的狼叫差不多。
这下宋嫣然也有些犹豫了,心道莫非真的是狼,自己太疑神疑鬼,误会这位异族老人了?
只听异族喋喋不休地说道:“姑娘,我没骗你吧?这真是狼,产自草原以北西州雪谷之内,它不同与其他狼群,因为性格温顺,能逗人开心,所以我们称之为哈狼,是唯一可以圈养的狼,姑娘买一只回去吧……”
“哈狼?”
宋嫣然与夏妙音互望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出狐疑之色,所谓的狼类品种,血狼、苍狼、黑狼、穹狼、豺狼等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过有叫“哈狼”的。
事实上宋嫣然倒是挺喜欢这些小狼,想买两只回家解解闷,但就是不想被人给不明不白的欺骗了。
良久,宋嫣然问道:“那这狼怎么卖?多少一只?”
异族老头一听,顿时说道:“看姑娘这么喜欢,今天也刚开张,就便宜点吧一只小狼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宋嫣然闻言,“呼”的起身气呼呼地说道,“二十两我能买多少东西啊?”
异族老头忙道:“姑娘,二十两不贵,真的不贵,这哈狼性格温顺很讨人喜,观姑娘衣着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呢?”
宋嫣然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气鼓鼓地对异族老头说道:“有钱怎么了?有钱就活该当冤大头啊?二十两都能买头牛了,这什么哈狼有这么贵么?”
异族老头也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会这么难缠,见周围人越围越多,连忙对她说道:“好了好了,不争了,十五两拿走……”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宋嫣然继续说道,“现在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什么哈狼听都没听说过,全是你一面之词而已,我怎么看都是条狗啊,拿狗充作狼来卖,你这不是骗人的么……”
异族老头也被宋嫣然气的火冒三丈:“你这姑娘,牙尖嘴利的,我不和你说了,不买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
“让一让,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的时候,又一条倩影挤到了人群最前列,只见一袭异族女装的靓丽少女出现在了宋嫣然一行人面前。
“宋姐姐……”一见到宋嫣然,异族少女兴奋地喊出声。
宋嫣然听人喊自己,回头望去,顿时脸上也是一喜:“月妹妹,你也在啊,太好了,你过来帮姐姐看看……”
来人正是拓跋月,和霍青回到关内后,就到了永安城内的霍庄定居,和宋嫣然可谓是一见如故,很快就以姐妹自称。
拓跋月上前听宋嫣然大致述说了一下情况后,抬眼向那些“狼崽子”望去,不想一望之下顿时笑道:“姐姐,你没说错,这些不是狼,只是和狼长的很像的狗,冬天在可以在雪地里拖车奔跑,叫雪橇犬……”
“这位姑娘,你可别乱说……”异族老头一听拓跋月这么说,吓得连忙解释道,“这是哈狼……”
“哈狼?”拓跋月闻言一怔,随后笑道,“本姑娘在草原上生活了十七年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哈狼什么样子,像这样的狗我以前家中足足有十几窝呢,你说我有没有乱说,你这老头以为我们女儿家都好骗么?顶多三两银子的东西卖十五两,你黑不黑心啊?”
异族老头见自己把戏被揭穿,顿时无地自容,脸色变得也十分难堪。
这一下,宋嫣然气焰瞬间高涨,只见她指着异族老头“怒气冲冲”的说道:“好啊,果然在骗人,你这糟老头子心眼居然这么坏,我让保安司的人来治你……”
“姑娘姑娘,只是为了口饭吃,求你放我这一回行不行,这样吧,我白送你一只好不好……”异族老头见宋嫣然作势转身要去找附近一队巡逻的殿前司,连忙对她躬身讨饶。
宋嫣然闻言说道:“真的打算送我一只?”
异族老人叹了口气:“姑娘自己挑吧……”
“那我不客气了……”宋嫣然二话不说,立马向狗笼欢快的跑去。
……
二零七 又见宋文奎(十更毕)
……
午时时分,宋嫣然、拓跋月、夏妙音在街市玩的是不亦乐乎,等三人在街市一家新开的饭店用过午饭后,就带着两条“白送”的雪橇幼犬以及一大堆新买的商品往军督府折返。
永安街市上,不乏有单身女子出入的身影,这就在刘策治下才有这种情况,换大周其他地方,这些闲逛街市的女子早就要被冠以不忠不洁的名义横加痛批了。毕竟这个时代,女子一般是不能抛头露面,有违体统的。
然而,军督府是鼓励百姓无论男女多上街感受下城市的变化,有些地方甚至只准女人进去消费,这一举措还是秦墨一力主张,为此秦墨被儒生暗地里给骂的是体无完肤。
可惜,秦墨不但没有半点“收敛”,甚至还超前的起草文书,打算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任用女官,这可真的是让那些饱读四书五经的儒生万万无法接受了,言此举“此例一开,必受天谴”、“阴盛阳衰,国将不国”、“秦墨贼子,有违圣人教诲”等一系列的抨击秦墨和刘策的言论,甚至连姜浔都被波及到了。
而秦墨对这些舆论压根就没理会,事实上他只是打算在一些不重要的职务上打算启用女官,比如主要是在各处织造业、畜牧业、医护院、教化司上启用女子为官,也算给她们展现一次才能的机会罢了。
难度很大,压力也很大,可是秦墨依旧挺了下来,决心要将冀州打造成一片前所未有的盛世景象,以实现自己和刘策之间的约定,更是想要施展自己心中那远大的抱负和理想。
如今,这个成果已经初步有了成效,正朝着预定的方向稳步前行着,现在没人能熄灭秦墨心中燃烧的火焰。
三女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军督府门外,宋嫣然拉住拓跋月的手说道:“月妹妹,你也别走了,留下来陪姐姐一起吃晚饭吧,我买了好多鱼,我做鱼生和鱼汤给你尝尝如何?”
“好啊……”拓跋月性格本来就豪爽,见宋嫣然邀请,自然也不会客气,当下答应了下来,“宋姐姐的手艺我可是念念不忘啊看来今晚又有口福了……”
宋嫣然刚要再说,夏妙音却敲敲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道:“宋姑娘,你看那边,这男人都在府门外徘徊好几天了……”
宋嫣然闻言向夏妙音目光所视方向望去,顿时脸上神情阴沉了下来,因为不远处站着那个人是自己最不愿意,也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生父,宋文奎。
宋嫣然厌恶地冷哼一声,然后对二人说道:“夏姐姐,你先和月妹妹进去吧,我稍后就来……”
拓跋月不知道内情,狐疑地问道:“到底什么事啊?那人是谁?要欺负宋姐姐么,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他?”
夏妙音忙对拓跋月说道:“拓跋姑娘,先进去吧,进屋我再跟你细说……”说完拉着拓跋月带着大包小包以及两只雪橇幼犬进入了军督府内。
等二女进屋后,宋嫣然与宋文奎对视许久,待附近不远处出现几队保安司来回巡逻后,这才轻吸一口气,向他慢慢走了过去。
等宋嫣然走进后,一脸落魄的宋文奎立马激动地说道:“然儿,你终于肯来见你爹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宋嫣然没有半点好脸色,只是侧着身子对宋文奎说道:“你来找我究竟是谓何事?”
宋文奎见宋嫣然语气冰冷,露出一脸尴尬的神情,又对宋嫣然说道:“然儿,爹只是想好好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就这样?”宋嫣然冷哼一声,“如果这样的话,那请宋将军回去吧,我很好,不劳你费心……”
话毕,宋嫣然转身就要离开,宋文奎情急之下想要去拉宋嫣然,不想宋嫣然早有防备,在宋文奎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裾服衣角时,猛一回身,一双俏目含怒,怔怔地盯着他,令宋文奎不由心神一怔,不敢再靠近。
但闻宋嫣然冷哼一声,对宋文奎说道:“宋将军请自重,大街之上不要拉拉扯扯,以免让人误会了……”
“然儿,你至于如此无情么?我是你亲爹啊……”见宋嫣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宋文奎心头是万分难受,“爹这次来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只是想你了……”
宋嫣然看着宋文奎那副神情,只觉得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对这个男人所说的话,自己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免了,我不值得宋将军如此挂念,没事的话还是请回去吧,不送……”
宋文奎见宋嫣然又要离开,连忙拦住她,苦苦哀求道:“女儿,你就真的不念半点父女之情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小时候对你缺乏照料,但我现在真的已经悔过了,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能看在你娘的份上,不要如此绝情可以么?”
“你还有脸提我娘?”宋嫣然颤声说道,“是谁把我娘逼死的?又是谁在我娘病重之时依旧不闻不问?甚至连宋家祖坟都进不去?你现在居然有脸跟我提娘?”
宋文奎低下头说道:“我知道我现在没脸提你娘,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对你有很多愧疚,但是然儿,爹现在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只想跟你好好补偿你一下,给爹一次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不必了,宋将军,你说完了么?说完的话就请回去吧……”宋嫣然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绝了宋文奎的话,对于宋文奎,她根本就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宋文奎面色变得万分难看,现在的宋嫣然身上有一股隐隐超然脱俗的气势,让自己和她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差距也越来越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宋嫣然的身份已经让他有些高不可攀,这一切都是因为刘策的出现才改变的。
见宋文奎不说话,宋嫣然美目轻颌,对他说道:“想必你来找我也并非为了什么亲情,定是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对吧?”
宋文奎一怔,不想宋嫣然居然如此聪慧,这么快就知道心中所想,确实他现在有一个重大难处需要宋嫣然相助,只是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行。
如今被宋嫣然点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对她说道:“然儿,爹眼下确实有难处,只是一时不好跟你开口……”
“那就别开口了,请回吧……”宋嫣然闻言毫不客气的说道。
宋文奎忙道:“然儿,你哥哥宋青山马上就要和定州黄家千金大婚了,你也知道你爹现在被族人没了大部产业,拿不出那么多彩礼,所以能否求您看在青山是你兄长的份上帮他一把,凑一份彩礼钱吧?”
宋嫣然冷笑一声:“我跟你宋家没什么关系,不要说的那么亲热,我现在名义上也只是宋伯(宋濂)的女儿,你有难处怎么不去找宋伯呢?”
宋文奎叹了口气说道:“你宋伯对我成见很深,根本不愿意相助,眼下也只有你能帮帮你那不成器的兄长了,他也已经二十有二,这婚事不能再耽搁了……”
宋嫣然闻言笑道:“我记得宋将军家产万贯,怎么也不会落魄到区区彩礼钱也拿不出吧,纵使田产商铺被夺,名下也有不少积蓄吧?”
宋文奎闻言一愣,落寞地摇摇头:“哎,都怪我疏于打理钱财要务,家中各人挥霍无度,你大哥还有二哥因为好赌又欠下一屁股的债,
说实话,现在家中的钱粮也只够勉强维持日常开销,真的没有多余的钱凑齐四十万两白银彩礼钱了,黄家的人说了,一个月内凑不齐这些银子,你哥哥这门婚事也就黄了……”
“四十万?!”宋嫣然眉头一蹙,“你知道四十万两白银能养活多少百姓么?只是彩礼居然要这么多银子,你们良心过意的去?”
宋文奎不断卖可怜:“然儿,你就帮爹一次吧,我知道,军督府中日常财务都是你在打理,爹只求你能念在你身为宋家血脉的份上,帮你哥哥一把行么?”
宋嫣然怒道:“刘大哥把府中钱财交我打理是因为他信任我,我不会把钱花到不明不白的地方去,恕我不能答应你,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吧,我还有事,告辞……”
说完,宋嫣然转身快步向军督府后院大门走去,根本不给宋文奎继续相求的机会。
“然儿,你就真的愿意看爹身败名裂么!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你答应帮忙为止!”宋文奎冲宋嫣然的身影大声喊道,
这一刻,他十分后悔,从没料到有一天自己的弃女会有这般的身份地位,如果当初多待他好一些,没准现在的自己也能接她的光跟在刘策身后捞上不少好处啊,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宋嫣然虽然没有名家千金那样懂得一堆诗词歌赋,但她的成长阅历,却远比那些名门千金要深的多,不会轻易被琐事左右自己的心念。论智慧和处事原则,她不输任何一人,甚至很多事也要看的更加清楚。
回到府中,宋嫣然长吸一口气,轻声嘀咕道:“四十万两,他真好意思开的出口,他爱呆呆着去吧……”
收拾下心情后,宋嫣然径直向后院走去,一进院子大门,就听到一阵幼犬嚎叫声,只见夏妙音和拓跋月一脸懵逼的望着关在笼子内的两条雪橇犬。
宋嫣然上前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拓跋月指了指脑袋夹在木笼上的一条雪橇犬说道:“我觉得这狗有问题,你看边上笼子门开着,它却非要从木笼缝隙挤出来,结果出不来就这么瞎叫……”
宋嫣然闻言望去,顿时也是一脸懵逼,边上狗笼门开着,那条幼犬却非要挤在门缝嚎叫,当下也是一阵无语……
“算了,也挺好玩的,反正不要钱而已,就当养两只宠物解解闷……”宋嫣然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走,你们陪我去看看那黑鱼怎么样了吧。”
说完,宋嫣然拉起二女就向厨房走去,同时心道:“小胤身子虚,生完宝宝急需补补身子,顺便给她熬一盅鱼汤给她送去吧,哎,我的刘大将军,真有你的,让你照顾小胤居然把孩子都照顾出来了,你应该给小胤一个名分啊!”
……
二零八 骊王投降
……
九月初三,骊国北部,北国城大殿……
李世芳端坐在宫廷之内,手捧一本书籍静静地翻阅着。
自北遁至今已有半年时间,李世芳的压力也是十分巨大。
按理说郭涛、徐辽早就可以攻克北国城生擒骊国王室,结束这一次的东征之旅。
不过,徐辽却有自己的想法,借骊国王室遁入北国山城之际,趁机切断王室和地方军之间的联系,对骊国境内其余诸地进行了围剿,本就一盘散沙的骊国各郡根本抵御不住远东边军的攻势,很快就主动献城投诚,可笑的是投降理由是:都是同祖宗亲,不能自相残杀。真可谓是完全不要脸皮了……
经过四个多月的努力,如今骊国王室可控制的实际据点就只剩下北国山城上下方圆不足十里的范围,周围都被远东边军和由瀛洲浪人、骊国官兵以及定居在骊国境内的塞外各部包围,可谓是寸步难行……
就在李世芳还在为自己将来的局势感到迷茫的时候,大殿的宫门打开了,侍官端着一个盘子来到他跟前,小声说道:“君上,用膳了……”
李世芳闻言,放下手中书籍,然后望向放在桌案上的膳食:一碗豆腐汤,一小碟剥好的豆子,一爹泡菜,以及一条用水泡开的鱼干,外加一碗米饭……
“为何今天就这些?”李世芳对侍从官问道。
侍从官弯腰拱手说道:“君上,城里已经没多余的粮食了,下官还在担忧明天君上能不能吃上这些呢,唉……”
李世芳闻言一怔,叹了口气,对侍从官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等侍从官退下后,李世芳取起筷子,端起饭碗慢悠悠吃了起来,等他刚喝下一口豆腐汤后,议政官金自在步入大殿之内,冲李世芳跪伏拱手说道:“君上,城内骊国一千五百勇士自前日起已经断粮,现在一日只食一顿,且都是野菜果腹,敢问君上难道还要继续跟城外的大周士兵周旋下去么?”
李世芳闻言说道:“再等等吧,蔡相不是已经命敢死志士出城寻找勤王大军么?我们不能就此认败啊……”
金自在闻言回道:“君上,你当真以为还有勤王军队会到来解救君上么?如今城外到处足足四万人,他们都是被远东边军吓破胆的骊**民和瀛奴、胡人组成,蔡相这么做只会将我骊国拖入万丈深渊之中,还请君上自行决断,早日结束这一切吧……”
“金议政,你当真要让朕屈膝受辱不成么?”李世芳微微一怒,“我大骊国至今还没有投降敌人的君王!”
金自在劝道:“君上,你当为骊国数百万百姓着想,各人名节事小,百姓社稷为大,远东边军强悍不可战胜,这时候再跟他们硬撼,只会让自己败亡的更快,惟有暂且忍下屈辱才能为将来复兴国势做准备啊,请君上三思……”
李世芳沉默不语,单手托额仔细思量着金自在的话,事实上他也早想投降了,只是担心自己这么一投降,就会被朝中大臣官员一通猛批阻扰,另外也担心自己的王位保不住。
金自在似乎看出了李世芳的为难之处,连忙拱手说道:“只要君上有这份心,金自在愿意亲赴敌营据理力争,争取保住君上的王位,并让他们答应给大骊王室应有的待遇,请君上仔细斟酌啊……”
说完,金自在躬身拜伏了下去,一脸的忠心赤胆。
就在李世芳内心开始动摇,要答应下来的时候,殿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强烈的反对声音:“万万不可!”
只见蔡贤满脸怒容的步入大殿,跪在李世芳面前大声说道:“君上,断不能屈膝降敌啊,此举让我大骊王室颜面何在?以后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我大骊国?还会对王室忠心效命么?请君上万万不能投降敌人啊!”
金自在闻言,起身问道:“蔡相,敢问你派出去的勇士可曾带来勤王的消息?已经八天了……”
蔡贤闻言脸上一阵尴尬,不敢直视金自在的问题,而是对李世芳大声说道:“君上,派出去寻找勤王大军的勇士已经回来了,他们言无法冲出敌人的重重包围……”
“那就是没找到了?甚至连北国山城也出不去?”金自在面带讥讽地说道,“那么请问蔡相,如果此时城外的敌军突然发动攻势,又该如何抵挡呢?”
蔡贤傲然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城中勇士将和君上一道共赴国难,与来犯之敌玉石俱焚!”
“你这是致君上与死地!”金自在大声喝斥道,“蔡相,事情并非到了这种无法转圜的余地,城外的敌军如果真想攻城的话,不出几个时辰这座城池就会沦陷,可他们为什么不攻城?就是等着我们前去投诚,但他们的耐性是有限的,一旦耐性没了,你真打算致君上和骊国百姓与不顾么?”
“我……”蔡贤被金自在一通喝斥,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被气的是通红。
“好了,别吵了……”李世芳见二人越吵越凶,忍不住大声止住二人,然后说道,“事已至此,朕也只好委屈求全,为了江山社稷与敌人和谈……”
“君上!”
“君上圣明!”
蔡贤还要再劝,却被金自在抢先一步,但见金自在双眼含泪对李世芳说道:“请君上放心,金自在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保住我骊国江山社稷,也一定会让城外敌军以君王礼仪相待君上!”
李世芳点点头,对金自在说道:“金议政,与大周官兵的交涉,朕就全权委托与您了,记得一定要和他们呈明李家王室在骊国的正统性,让王室早日回到平京,明白么?”
金自在闻言,再次跪拜下去说道:“臣领命!”
李世芳点点头,再看向一脸垂头丧气的蔡贤,然后又说道:“蔡相,你也随金议政一道,前去城外大周军营看看吧,记住一定要对他们客气有理,万不可失了我大骊王朝的风度……”
蔡贤刚要拒绝,却见李世芳一脸决然的态度,只好把话憋回腹中,拱手说道:“臣领命!”
李世芳暗暗吐了一口气,挥挥手:“你们都先退下,去忙吧……”
“臣等告退……”
等金自在和蔡贤离开后,李世芳继续端起碗吃了起来,在他做出决定这一刻开始,什么礼仪廉耻都可以抛诸脑后这心也安了,胃口也好了起来……
……
北国山城外郭涛、徐辽大营……
一名矮壮的瀛洲士兵,一脸谄媚之态,端着一盘盛满羊肉杂碎来到方寻双的身边,只见方寻双躺在一把躺椅上打着瞌睡。
瀛洲士兵名唤本多太郎,七月上旬在宗本一浪召集下从瀛洲赶来骊国求生的六百浪人中的一员。
没办法,瀛洲那地方现在压根就不是人呆的,每天的生活规律就是吃饭加械斗,时不时还要面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难,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攻下村庄找当地女人来个造人运动。
但就算如此也不安生,村庄城堡一天之内几度易主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村里的瀛洲百姓还没记住是谁占领的村子,在被号召去见新任“村长”的途中也许就已经换了新的一任村长,长此以往换谁都受不了,与是不少浪人冒着掉海里喂王八的风险出海谋生,发誓要成为“海盗王”那样的男人,走上人生巅峰。
然儿事实是残酷的,“海盗王”毕竟只有一个,大部分下海的同僚注定只能成为陪衬,本多太郎就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放弃追寻“海盗王”的足迹,转而成为远东边军在海外招募的第一批瀛洲雇佣军,至少有了一份稳定收入,不用担心挨饿了,至于杀人上战场什么的,有比吃饱饭重要么……
本多太郎到骊国后,立马被远东边军那肃杀的气息和精良的装备给震慑住了,对这支来自中原军督府的大军是毕恭毕敬,现在效力在方寻双的麾下,成了他的一名下官。
“将军阁下,请用膳!”本多太郎将羊肉杂碎地放到方寻双边上,恭敬地说道。
方寻双闻言从睡梦中惊醒,望了眼身高不过一米五的本多太郎,冷笑一声,抓起盘子上一堆羊肉杂碎就塞入嘴中咀嚼起来。
边上的本多太郎不由的吞咽着口水,说实话像方寻双这样大口吃肉他在瀛洲时想都不敢想。
一口羊肉吞下后,方寻双抓起盘子内一把匕首,冲本多太郎挥了挥:“过来……”
本多太郎闻言,连忙上前听令:“将军阁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方寻双指着不远处两个正在休息的骊国奴隶问道:“他们今天运了几车矿?”
本多太郎想了想说道:“回禀将军阁下,按您的吩咐,一早上那两人一共运了十六车矿……”
“啪~”
方寻双闻言,二话不说反手一巴掌扇在本多太郎脸上,只扇的本多太郎眼冒金星,一时不知所措。
“我说的是一人十六车!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方寻双恶狠狠地对本多太郎说道,“既然他们没干完,谁准许他们休息的?”
本多太郎捂着脸连忙对方寻双点头说道:“嗨依~抱歉,将军阁下,这是我的失误,请你息怒,我这就去让他们继续干活……”
说完本多太郎拿起鞭子来到那两个骊国奴隶身边,厉声喝斥了一阵,还不停拿鞭子抽打,只打的他们哭爹喊娘,最后只能起身继续拉车干活。
待本多太郎回来覆命,方寻双这才满意地说道:“不错,这样就对了,这里还有半盘肉,拿去吃吧别浪费,吃完记得给我端杯水来……”
本多太郎兴奋的欢呼一声,将自己被扇耳光的不满尽数抛诸脑后,对方寻双大声说道:“嗨依,多谢将军阁下!”
然后本多太郎端起盘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看的方寻双摇头冷笑。
就在这时,金自在手持使节和蔡贤二人哆哆嗦嗦的来到了大营之内。
“这群傻子,呵……”见到金自在和蔡贤二人的方寻双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现在才知道服软,哎,真是不揍不行啊……”
二零九 辽东!
……
金自在手持走在最前方,望着军营之内满是瀛洲人以及粗犷的异族胡人正在大口吃肉喝汤的情形,脸颊不由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不过身为来使,他还是努力保持着一份骊国使臣的气度。
不过在他身边的蔡贤就显的有些不成样子了,望着那些瀛洲人和胡人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忍不住把身子往金自在身边缩了缩,这才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强敌。
金自在察觉蔡贤此刻紧张的心态,小声对他说道:“蔡相,保持气度,莫要丢了我骊国的脸面……”
蔡贤闻言,颤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不用金议政提醒……”
金自在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在不知所措之际,一名骊国翻译官啃着一张烤好的饼来到他面前说道:“你们是来求和的么?郭将军特命在下来接你们进帐一叙……”
蔡贤闻言,顿时神情激动地对那翻译官说道:“你身为骊国人,居然投靠犯我国朝的敌人,你对的起骊国么?”
那翻译官闻言,狠狠的啃下一口饼对蔡贤说道:“投靠敌人也好比跟着你们这群家伙强百倍!你们这些当官的可有在乎过我们么?除了天天知道征税,还为我们做过什么?
我活了三十多年就这几天吃的最饱,为什么不投降军督府天军呢?狗屁骊国,你想忠那就忠去吧,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和谈的……”
蔡贤被一个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底层一顿嘲讽,顿时火冒三丈,刚要准备发作,金自在连忙按住他,随后跟那翻译官拱手说道:“我们就是来和谈的,还烦请这位先生前面引路……”
“哼……”
翻译官闻言冲蔡贤冷哼一声,再次咬下一口饼一言不发,转身就向前方不远处大帐走去,金自在和蔡贤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进郭涛主帐,那翻译官就对正在主案上用餐的郭涛和徐辽二人行了一礼,用中原话说道:“启禀二位将军,骊国使臣带到……”
郭涛闻言点点头:“让使者进来吧,你留在边上替本将军翻译……”
“遵命!”
翻译官闻言应声,然后冲身后二人没好气地说道:“我家将军有请……”
金自在拱手一行礼,然后和蔡贤二人来到备好的客椅上落座,战战兢兢地望着主案上的郭涛、徐辽用餐,看着二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一天未曾吃饭的两人喉结是不住的打滚。
不多时,二人用罢餐食,郭涛拿过毛巾擦了擦手和嘴望了眼金自在二人,开口说道:“两位,既然你们打算投降,本将军想听听你们的条件吧……”
翻译官把郭涛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金自在二人,金自在闻言拱手对郭涛说道:“将军大人,在下金自在,乃骊国议政官,这位是蔡贤蔡丞相,君上特遣我等前来向您带来崇高的问候,同时,愿意和将军大人就和谈内容跟您洽谈……”
听完翻译官的话,郭涛点点头,和徐辽互视一眼,笑着问道:“敢问你们有权决定和谈契约么?”
(省略翻译官的话,接下来交谈都是通过翻译传递)
金自在回道:“自然,君上临行前,已经将一切都托付给在下和蔡相,可以替他做任何的决断。”
郭涛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提几个条件,只要你们国君肯接受,那么接下来的条约才有必要继续谈下去……”
金自在欠身说道:“将军大人请说……”
郭涛说道:“第一条,贵国君上必须为劫掠我中原商队的事做出最为诚恳的道歉,并予以一定的补偿……”
蔡贤一听急道:“还要什么补偿?贵军已经进占了我骊国都城平京,将宫中王室所有财富都拿走了,难道还不够么?”
郭涛闻言眉头一蹙,对蔡贤冷冷地问道:“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谈下去了?”
金自在忙道:“将军息怒,蔡相不是这个意思,请将军大人继续说下去……”
郭涛扫了一眼蔡贤,随后接着说道:“第二,为了防止骊国再次伤害我中原商队,也为了维持这片海域的和平,我远东边军将要在此长久驻扎,而且海关税收各部也必须由我军督府的人任免……”
蔡贤气的胸口不住起伏,这简直就是丧权辱国啊,如何能答应下来,刚要开口拒绝,却闻金自在继续说道:“将军大人,还有呢?”
郭涛说道:“第三,骊国君主的世子,必须作为人质送往远东军督府看押,待你们君主殡天之际由我军督府送还继承王位……”
蔡贤闻言大吃一惊,如果刚才那些丧权辱国的条件还能接受的话,那这一条简直就是对王室莫大的侮辱啊,这么做岂不是连自己国家的未来国君都没资格自己决定,全拽在别人手中了么?而且在远东长大的世子回来继承大统,岂不是成了别人的傀儡么?
“这点可否通融一下?”金自在也觉的这一条确实有些无法接受,为难地对郭涛说道。
郭涛摇摇头:“不行……”
金自在叹了口气,又说道:“将军大人,还有什么条件么?”
郭涛面向徐辽说道:“还有,骊国即今日起改名为辽东,你们必须尊崇军督府的号令,有这位徐辽徐指挥使暂代辽东最高指挥,参与辽东一切内务和军务。”
“这是亡国啊……”蔡贤再也忍不住大喊出声,指着郭涛和徐辽说道,“你们这是要致我骊国与虚无么?这种苛刻的条件我们怎么可能会答应下来!”
徐辽闻言,默默地抽出自己的佩剑,煞有介事的抚摸着剑脊说道:“那,你们打算怎么样呢?”
此话一出,蔡贤顿时吓得不敢吱声,瞬间让他清醒过来自己所面临的是何种绝境,骊国境内几乎都在眼前这支军队的控制之中,自己只不过占据一座弹尽粮绝的空城,拿什么跟人家谈条件?不答应又能如何?打的过人家么?
大概沉默了半刻钟时间,郭涛又对金自在说道:“贵使还未吃饭吧?”
金自在还在仔细考虑郭涛提的那些条件,听他喊自己,连忙说道:“在下这些时日心力憔悴,根本无心用饭,多谢将军大人挂怀……”
郭涛冲翻译官嘀咕了一阵,很快翻译官就点头步出帐外,不一会儿,两份热乎乎的饭食就端到了金自在和蔡贤跟前。
不等金自在答谢,郭涛抢先开口说道:“本将军听闻城中已经严重缺粮,连战马都被你们拿来宰杀充饥,就差人吃人了吧?”
金自在闻言一怔,叹口气说道:“一切都在将军大人的掌握之中,城中的确是缺粮严重……”
郭涛说道:“既然如此,那两位还在坚持什么呢?只要你们答应这些条件,签下协议,我立马放你们君王回平京,该有的王室待遇本将军自然会替我们军督大人答应下来,而对你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次机会。”
金自在奇道:“将军大人,您这话是何意?可否明言呢?”
郭涛笑道:“骊王,不,现在开始改称辽王,辽王失去了君威之后,你们这些当臣子的不是有机会独揽大权么?
军督府打算在平京设立辅政大臣的位置,如果你们两人有兴趣的话,本将军可以在军督大人面前举荐二位……”
这个消息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立刻在金自在和蔡贤脑海里炸开,尤其是蔡贤,他虽然是骊国丞相,但可惜所拥有的势力有限,完全被王室压制,但如果当上辅政大臣的话,再背靠军督府,自己压根就不用把王室放眼里了。
这才是真正的权臣才该有的势力,虽然军权这块自己是休想染指了,可哪怕只有政务的话那也极好的……
而金自在在稍微思索一阵后,对郭涛问道:“敢问将军大人,这辅政大臣有多大的权力?”
郭涛说道:“大到你难以想象,具体介时签下合约后你们亲自去趟军督府就知道了,但有一点本将军可以提前透露给你,那就是辅政大臣有废掉你们君主的权力,怎么样?满意么?”
金自在激动不已努力压抑这份兴奋的心情,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室以后不是要看自己脸色行事了么?
而边上的蔡贤也是目光炯炯,这一刻,他也不由自主的跟金自在这个昔日政敌站在同一条线上,再看向郭涛和徐辽时,却是分外顺眼,特别的亲近。
而郭涛望着二人神色的变化,却是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心道:还是军督大人厉害,果然人都是唯利是图,尤其是高官,无论哪个国度都是相同的,这所谓辅政大臣权力固然是大,但是为什么要设立二个,就是在监督王权的时候让他们相互防备明争暗斗,再也无心打理朝政之事,久而久之这辽东民心自然就归顺在军督府麾下了……
很快,在郭涛抛出巨大的诱饵之后,双方商谈进度瞬间加快了许多,很快就签订了一份合约,临走时,金自在二人心情大为舒畅,把郭涛给他们准备的饭食吃的是干干净净,答应明日一定会带来满意地答复。
“为什么不直接灭了他们呢?”徐辽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对郭涛好奇的问道,“一座小山城,一战而下啊灭掉他们不就行了么?”
郭涛闻言,笑着摇摇头说道:“徐将军,有时候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留下这么个傀儡有好处,你只需记住你在辽东将军权牢牢握住便可以了……”
徐辽点了点头,这一次骊国之行,他才发现精卫营为什么会是刘策嫡系部队深受他信任,而自己也学到了很多。
第二日,金自在携带盖有王印的合约来到郭涛军中,这一刻开始,骊国已经名存实亡,正式改名为……
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