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 要饷
……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忠勇杀敌,岂能欠饷!”
“护国安邦,抛洒热血,空腹杀敌,焉有此理!”
八月十八日,未时,蔡州城外人山人海,跟城郊赵军大营呈现对峙局面,但见北面人流之中高举一面面横幅,上面尽用红字书欠饷、讨饷的巨大标语,激昂的呐喊声直透云霄,让南面阻挡的军队顿时不知所措,只能严防戒备。
这些都是刘策大军在之前五梁镇要塞之外五十里地的赵军大营俘虏的士兵,如今在刘策的挑拨下鼓起勇气,气势汹汹的向蔡州城逼来,理由:欠饷。
“兄弟,你们还在给赵家卖命啊?几个月军饷没发了?这是人过的日子么?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到蔡州城下找赵总督讨个说法吧!”
小乙走在最前列,对严守以待的昔日同僚大声蛊惑道。
那几名士兵闻言,各自侧身看了眼周围的同伴,然后摇摇头对小乙劝道:“你们这是要被杀头的啊,赵总督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可不敢……”
小乙闻言说道:“有啥不敢的?天天吃着发馊发霉的食物,欠了半年军饷不发,凭啥再为他们卖命?兄弟们啊,都快饿死了还怕掉脑袋么?
今天有军督大人为我们撑腰讨回公道,你们可不要错过这等良机啊,军督大人说了,这次军饷讨要保证每人拿双份,你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妻儿老小想想,他们都还饿着肚子呐~”
“军督大人?”对面士兵问道,“什么军督大人?”
小乙急道:“还有哪个军督大人?当然就是拿下五梁镇,生擒段洪的远东前军都督,刘策啊,由他撑腰,你们还怕什么赵元极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一起去吧,他的军队各个以一敌百,我们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啊!”
对面士兵犹豫片刻,又问道:“军督大人当真要替我等做主?”
小乙点头说道:“当然了,军督大人说了,他也跟我们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为混一口饱饭才从的军,最痛恨欠薪欠饷的恶行,这次就是要为我们这些当兵的讨一个公道,还等什么,一起去吧!”
“好,我们跟你一起去!”
在小乙、老贾等人的“蛊惑”下,那些对峙的赵军士兵也渐渐开始倒戈,不顾长官上司的阻拦,也加入到了轰轰烈烈的讨饷大军之中,声势瞬间变的更为浩大起来,到最后汇聚成二十万人齐齐向蔡州城外逼近……
而在讨饷大军的后阵,刘策的军队以及上万殿前司将士在缓缓前进,刘策和许文静策马并肩驰行,望着人声鼎沸的场面,脸上神情各有不同。
刘策说道:“当年远州城外,数万将士也是讨饷威逼,令姜总督是焦头烂额,今日本军督就借讨饷由头除去赵元极这一害,河源流贼为何屡剿不灭,周而复始的死灰复燃,根本原因就是赵家暴政所致,他们不除,就算这次流贼尽数诛灭,也依旧会有下一波流贼复起,永无宁日……”
“军督大人英明……”许文静拱手恭维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不过军督大人,赵元极也只是一方恶霸,除去一个赵元极,以后难保不会出现新的赵元极,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啊,根由的源头其实是在神都……”
“慎言……”刘策沉声打断许文静的话,“本军督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一码归一码,本军督还没自信到凭借一省之地与整个中原为敌,就算目前冀州也只是刚刚起步,还有很多事等着慢慢处理和发展,这话现在说为时尚早了……”
许文静轻声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属下确实操之过急了……”
刘策瞥了他一眼说道:“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吧,一切等结束河源乱局后再做计较。”
“属下遵命……”许文静恭敬地回礼应道。
……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总督府大厅之内,赵元极正在和苏家商议儿女婚事,当谈到黄道吉日的时候,王子温不顾一切的冲进府厅之内,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赵元极见王子温一脸紧张的模样,顿时眉头一蹙,立马喝道:“子温,你平日礼数有加,为何如今会这般模样,成何体统?让人看了笑话。”
说完,又对苏家的人拱手笑道:“苏老爷,我的家奴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苏老爷忙拱手,谦卑地说道:“总督大人,哪里哪里……”
王子温见赵元极这副淡定地模样,急的是满头大汗,连忙打断二人的没完没了的客套:“老爷,反了,外面那群官兵全反了,如今正堵在蔡州城下,扬言要杀进城来呢!”
“什么!”
赵元极和苏老爷二人闻言,齐齐大喝一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少时,赵元极起身一把抓过王子温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那群贱民敢造反?谁给他们的胆子!都不要命了么!”
王子温哭丧着脸说道:“老爷,真的,他们说了不把积欠他们的军饷发下,他们就要攻破蔡州城呐!”
赵元极闻言,眼睛变得通红,死死拧了凝王子温脖子前的衣襟说道:“是何人主使?那群贱民没那么大胆子!”
王子温回道:“老爷,这小的也不知道啊,不过听说这次要饷的队伍中刘策也在里面,小的怀疑可能是他在暗中捣鬼……”
“刘策?”
赵元极顿时一愣,松开了抓王子温衣襟的手,然后在屋内来回踱步。
思考一阵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刘策,你怂恿大军作乱河源,与叛国无异,想让本督就此屈服?本督就不信你真的敢纵兵攻城!”
王子温一听,顿时无语,忙对他说道:“老爷,您还是派人去和刘策交涉下吧,万一惹怒了他……”
“是该交涉下!”赵元极点头说道,“立刻命人出城前往刘策大营,告诉他立刻遣散城外乱军,否则本督定要上奏朝廷,定他个犯上作乱之罪,对了,随便派个府中家奴去,好让他明白,他在本督心中什么都不是……”
“这……”王子温有些犹豫不决,“老爷,刘策好歹前军都督,这样怠慢会不会不妥?”
“前军都督?哼……”赵元极冷哼一声,“在河源只有我赵元极赵总督,没有什么前军都督,去吧!”
“是,老爷!”
王子温无奈,只好领命前去安排赵元极交代的事了,而赵元极则继续跟个无事人一样和苏老爷商议起儿女之间的婚事……
一个时辰后……
“老爷~”
王子温一脸惊恐地跑回府厅对赵元极说道:“启禀老爷,派去交涉的奴仆回来了……”
“回来了?”赵元极端着茶碗一脸惬意地说道,“怎么样?刘策小儿是不是气的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呢?”
说着,他还跟一直呆在总督府等蔡州局势发展的苏老爷笑了笑。
王子温说道:“老爷,派去交涉的人连刘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割掉耳鼻赶了回来,如今正在下房疗伤呢……”
“叭啦……”
赵元极闻言,惊的茶碗都掉到地上,立马发出一阵清脆的瓷碎动响,就连边上的苏老爷听到王子温所言,也是心惊胆颤。
“如此凶残,刘策,你当真不把本督放在眼内?”赵元极怒喝一声,随后对王子温说道,“把那前去交涉的家奴叫来,本督要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很快,那被割去耳鼻的家奴就被王子温带到了府厅之内,只见那家奴脸上缠满了纱布,还在时不时的淌血,看的赵元极和苏家老爷心中一阵恶寒……
“你去城外找刘策交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元极问道。
家奴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回禀老爷,小的按您吩咐出城找刘策交涉,结果刚到他们营地,就被盘问身份,当他们得知我是总督府的下人后,便说我份量不够直接要将我赶走,
小的谨记老爷的交代,与他们据理力争,结果不成想还没说上两句,一队士兵就冲了过来把小的好一阵毒打,最后还被割去了耳鼻,
那一脸坏笑的将军让小的转告老爷,若没有诚意的话,就不必谈了,他们明日就会直接开始攻城。”
听完家奴所言后,赵元极挥挥手让他先下去,然后继续在府厅内来回踱步一阵,这一次他有些慌了,看刘策这架势似乎搞不好真的会攻城。
王子温见赵元极脸上神情紧张,小声劝道:“总督大人,不如再派个可靠的人去和刘策交涉一下吧?”
赵元极闻言点点头,然后说道:“立刻传令蔡州城大小官员到城楼集合,本督想看看刘策究竟想干什么!”
……
这时候的蔡州城,也因为城外巨大的动静彻底乱作了一团,要知道乱兵一旦进城,后果不堪设想,没准整座城市就会成为一片废墟。
听着城外呐喊声不断,原本热闹的街市,立马开始寂静下来,剩余的行人也纷纷四下惊走往家中赶去,商铺也早早打烊,犹临大敌一般。
“城外乱兵一旦进了城,我们可怎么办啊?”
“女儿,你赶紧到地窖里藏起来,别让他们找着,不然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快把值钱的东西掩埋好,对了粮食备足,千万别让那些乱兵发现喽……”
城内各处房屋内,无论贵贱都是人心惶惶,各自开始安排起自己的退路,尽量将财产和名誉损失降到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所谓的要饷,哪一次不是伴随着腥风血雨,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一八二 扯皮?
……
“要饷~”
“要饷~”
“要饷~”
蔡州城外,二十万大军激昂有节奏的呐着“要饷”,这种声势浩大无边无际的情景让站在蔡州城楼之上眺望的赵元极和城内百官只觉得耳膜发痛,头皮一阵发麻……
“这群贱民,他们当真要造反?刘策,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元极望着那些昔日连抬眼望一下自己都不敢的士兵,如今各个群情激昂的站在城外高声呼喊,要求自己发饷,心里终于产生了一丝恐惧和不安。
回头看了眼边上神色惊恐的官员,赵元极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家伙终究也不堪重用,唉,该找谁去和刘策谈呢……”
刘策大营……
一名殿前司士兵站在营门口,呆呆地望着前方二十万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名精卫营老兵拍了他一下肩膀,递给他一张大饼说道:“喂,没吃饭吧?军督大人说了,一人一张饼先充充饥,晚饭要稍微晚些了,毕竟一下子多出几十万人,人手也不够……”
殿前司士兵木然的接过大饼,感激地看了眼那精卫营老兵,然后狠狠咬下一口,才发现饼里洒了盐,还裹有葱花,真是又香又可口,不由再啃了一口。
“呵呵……”望着殿前司士兵狼吞虎咽地模样,摇头干笑了一声,尔后又取出自己的那张饼给他,“这些日子你们也缓过神了,军督大人说可以吃干的了,我不饿,你帮我也把它吃了吧。”
“谢谢大哥……”
殿前司士兵接过饼,含糊不清的答谢了一声,继续狼吞虎咽地嚼起来。
等一张饼下腹,殿前司士兵胃里舒服了些,抹抹嘴不好意思的对精卫营老兵说道:“大哥,不好意思,自打到河源后,一天都没吃饱过,直到军督大人救了我等才……”
精卫营老兵挥手止住他说下去:“甭说了,我都懂,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听从军督大人安排,保证让你们回到神都和家人团聚。”
“我们真的能回家么?”那殿前司士兵闻言,两眼顿时发光。
精卫营老兵笑道:“好好听话,保证你能回家,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记住在这里好好盯着那些赵军士兵,有什么情况立刻传信给我或者你身后的旗号手。”
“嗯!”
殿前司士兵重重点了下头,目送着精卫营老兵离去,这一回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熙攘不休”的赵军士兵……
而在刘策主帐之内,萧煜一脸紧张地站在军帐中间,眼角余光不时瞥向刘策,只见刘策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支炭笔在勾勒着主案上的一张纸。
“总督府的来使是你打发的?”良久,刘策沉声问道,让萧煜身躯顿时一怔。
回过神后,萧煜忙小声说道:“是属下办的……”
刘策抬眼看了萧煜一眼,随后取过一把直尺贴在纸面上滑了一条线,冰冷地问道:“听说你把人打发走的时候,割了人家一耳一鼻?”
萧煜心下一紧,连忙拱手对刘策说道:“那家奴态度嚣张,对军督大人屡出狂言,属下实在看不下去才自作主张,还望军督大人恕罪……”
刘策冷笑一声,一笔划成,丢下笔和尺子,缓缓走到他跟前,怔怔地望着他。
感受着刘策身上散发的气势,萧煜只觉的压力异常庞大,喉结也不住上下滚动,拱手低着头不敢抬眼。
不知过了多久,刘策回身向主案走去,边走边说道:“做的不错,我很满意,别杵着了,随便坐吧……”
“呼……”
听刘策这么一说,萧煜顿时呼了一口气,谢过后便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萧煜啊……”刘策收起桌上绘制好的地图,和萧煜说道,“回到远东,你私下里就要对本军督改口了,别总军督军督的叫,听的怪见外的……”
萧煜愣了半晌,马上会意过来,脸上一喜,刘策这话中意思很明显是将自己当成一家人了啊!自己也总算得到了他的认可……
正当萧煜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韦巅大步迈了进来,对刘策拱手扯开嗓门大声说道:“军督大人!外面来了一个说客,自称是什么蔡州城的什么大官,你见还是不见!不见的话请允许老子将他的蛋捏爆送回去!”
刘策闻言洒然一笑,对韦巅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
韦巅暴喝一声,然后转身步出大帐,萧煜见此忙起身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既然你有正事,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无妨……”刘策罢罢手,随后又取过另一张白纸,开始勾勒起线条来,“你就呆在帐内,哪都不用去,坐下。”
“遵命……”
见刘策不用让自己回避,萧煜心中又是一喜,连忙坐了下来,努力摆出一副端正的姿态。
“进来吧~”
随着韦巅一声怒斥,一名四十多岁身穿官袍的官员来到了帐内。
他紧张的向四处打量了一阵,最后目光落在发缕黑白错落的年轻人身上,基本认定他就是刘策后,立刻拱手说道:“本官乃蔡州府衙……”
未等那官员说完,刘策头也没抬直接打断他道:“废话省下,留报名讳,将赵元极让你传达的话直接道来,本军督没兴趣知道你官居几品!”
那官员一愣,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盛气凌人,强压心头怒火对刘策说道:“在下郭鸿河,特来请军督大人立刻停止三军将士在蔡州城下那有辱斯文之举。”
“有辱斯文?哼……”刘策划下一条线,尔后说道,“三军将士合法讨要军饷,怎么就叫有辱斯文了?还请郭,你叫郭什么来着?”
“在下郭鸿河!”
郭鸿河气呼呼地说道,被刘策的傲慢给气的不轻。
刘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开口说道:“郭鸿河,你说说讨要所欠军饷怎么就叫有辱斯文?替本军督解释一下……”
郭鸿河说道:“士卒讨要军饷理应是河源内务,军督大人这样蛊惑大军越权,难道不是有辱斯文之举么?”
“那我精卫营的军粮呢?”刘策反问道,“你自己回去问问赵元极,本军督向他催粮摧了多少次?他给了么?难道要我精卫营将士饿着肚子给他卖命?”
郭鸿河回道:“军督大人,你所属部列的军队缺粮应该私下跟赵总督商议,而不该这样聚众河源的将士在蔡州城外闹事,这样做难免失了礼数……”
“笑话!”刘策沉喝一声,“本军督替你们这群废物剿贼,你们居然认为这是天经地义连军粮都不肯出?私下商谈?大周律法规定,援军驰援,各地州府必须鼎力配合,违令者如同叛逆,难道还要本军督笑脸相迎,跪着去求赵元极要粮?呵呵……”
说到这儿,刘策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神情是挂满了不屑。
郭鸿河想了想,然后拱手说道:“你当真不愿意将城外大军解散?”
刘策头也没抬,继续埋头画着线条,还是没有半点理会郭鸿河的意思……
被人如此轻视,郭鸿河嘴角不住抽动了一下,对刘策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告辞了……”
话毕,郭鸿河转身就走,反正他这次来也没指望能和刘策交涉出一个结果,纯粹是赶鸭子上架,被赵元极强拉硬拽而来的,只要来过一趟就能回去交差了……
不想郭鸿河刚迈开两步,刘策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郭大人要离开了?也好,萧煜,送送郭大人吧……”
“遵命!”
萧煜闻言立马领命而起,顺手将腰间悬挂的一柄匕首拔了出来,这一举动不由让郭鸿河回想到赵家家奴的下场,不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赶忙回头对刘策颤声说道:“你,你这是何意?莫非,莫非想加害与本官不成么?”
刘策淡淡地说道:“郭大人别误会,本军督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只想让您安全回到城内覆命而已,不过经过那些激昂的要饷人群时会发生什么事,这可就不归本军督管了……”
郭鸿河吓的是面色苍白,连忙对刘策说道:“你,你不能这样……”
“以下犯上,下官见到上官应该怎么称呼?用你么!”刘策一声怒喝,打断郭鸿河的话,“仅凭这一点,本军督就能治罪问责,处以极刑!”
郭鸿河一惊,立马跪了下来求饶道:“军督大人息怒,都是本,哦,是下官的疏忽,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下官这一回吧……”惊惧之下,他竟是直接潮刘策拜伏了下去。
刘策冷哼一声,平静地说道:“回去告诉赵元极,想要解散城外大军简单,派个合适的人来营中谈,如果想继续扯皮尽管可以,今晚若不谈妥,明日清晨天一亮,可就不是喊喊口号这么简单了……”
郭鸿河的头如同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是是是,下官一定将军督大人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赵总督面前……”
刘策点点头,随后跟站在边上的萧煜说道:“萧煜,留下郭大人一根手指,然后安全送他出营……”
郭鸿河闻言顿时如遭五雷轰顶,立马惊叫起来:“军督大人,下官有得罪之处,还望你能海涵,千万不要断我手指啊,没了手指下官如何保持官仪啊……”
刘策想了想回道:“也对……”尔后对萧煜说道:“那就剁一根脚趾吧……”
“遵命!”
萧煜应了一声,然后一把抓起哭喊不止的郭鸿河就向帐外拖去,郭鸿河的求饶声一直没有停过,最后被河源官兵要饷的呐喊声给逐渐淹没……
一八三 顾谦出使
……
“顾大人,总督大人有请……”
总督府柴房内,王子温对侧躺在柴禾边上的顾谦拱手作揖,施了一礼。
“哼……”
顾谦冷哼一声,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依旧背对着王子温做出寝寐之态。
王子温知道他的禀性,也知道他到河源后跟赵元极之间的过结,也就释然了,依旧对他的背影拱手说道:“顾大人,现在这种时候,也就只有您能力挽狂澜,就数十万蔡州百姓与水火了……”
顾谦闻言说道:“王管家言重了,本官哪有这个本事?蔡州城一切由赵总督掌控,能出什么事?”
王子温忙道:“顾大人,您不知道,眼下蔡州城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总督大人也是焦头烂额,这才想让小的来请顾大人前去和一起商议对策啊……”
顾谦眉头一皱,问道:“蔡州城究竟发生何事这么严重?莫非流贼已经兵临城下了?”
王子温摇摇头,回道:“并非流贼,而是城郊二十万大军发生哗变,扬言要克城问责呐……”
“嗯?”顾谦一听,立马起身轻吟一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二十万人同时哗变?”
王子温道:“都怪前军都督刘策,要不是他暗中唆使,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情?总督大人派遣好几波人前去跟他交涉,结果派去之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耳鼻被拔,哎,不想这刘策竟然会是这般残暴……”
顾谦想了想,随后摇摇头反问王子温:“那二十万人为何就会听前军都督蛊惑?”
王子温忙道:“这小的哪里知晓,必是那刘策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会导致那群贱民现在这样大胆跟总督大人作对。”
顾谦脸色一沉,转身对王子温说道:“你一个小小的总督府管家,居然在背后对堂堂远东边军主帅直呼名讳?还敢骂守卫国土的将士是贱民?王子温,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家奴,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王子温闻言心生不悦,但这时候心中谨记赵元极所托,直能将这股恶气憋下,换上一副笑脸对顾谦说道:“顾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请顾大人随小的一同前往蔡州城楼会见总督大人,早些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顾谦低头凝思一阵,的确这时候蔡州城乱不得,与是对王子温说道:“前边带路……”
王子温心中一喜,与是站到门边上,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等顾谦步出柴房门后,他也紧紧跟了上去。
等顾谦来到城楼之后,已是傍晚掌灯时分,他向城墙之外望去,但见蔡州城外呐喊要饷的声音已经停歇,大营上空炊烟袅袅,显然已经到了用饭的时间。
赵元极见顾谦到来,连忙上前冲他拱手说道:“顾大人,您来啦?”
顾谦没在意礼数,只是指着城墙外面对赵元极问道:“总督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元极叹道:“本督的疏忽,让刘策找到机会能刁难本督……”
顾谦冷哼一声,指着城外火光下处一幅横条上的大字对赵元极说道:“总督大人,您是不是欠了将士们的军饷没发?本官真没想到,原本以为总督大人只是苛待外来客兵,不想连自己人你都如此刻薄,呵呵……”
赵元极闻言脸一黑,随后岔开这个问题对顾谦说道:“顾大人,先不说这个了,本督找你前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商议出个办法来,刘策所言,今日若不谈妥,明日他可就要攻城了……”
顾谦想都没想说道:“不可能,刘策身为大周前军都督,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赵元极说道:“顾大人有所不知,本督今日连续派了数多城内官员与刘策交涉,不想他们各个都是身残而归……”
顾谦打断他的话问道:“那本官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去商谈为何会身残而归?总督大人,那些前去交涉的使者都说了什么让军督大人如此生气呢?”
赵元极嘴角一抽,说道:“刘策本就残暴不仁,由此行径,也在意料之中……”
顾谦继续问道:“总督大人,本官只想问你,派去跟军督大人交涉的使者究竟说了什么话才会身残而归?堂堂边军主帅,断不会无缘无故对同朝来使如此凶残不择手段!”
见顾谦神色坚毅,赵元极愤恨之下强压怒火对他说道:“好了,顾大人,事情已然发生,暂时就不要去追究那么多了,纵使是本督的下属无理,刘策身为边军主帅也不该这样残忍,本督就想问问顾大人,眼下的情形你可有办法解决?”
顾谦闻言望了眼城外,又望了眼赵元极,随后说道:“简单啊,总督大人答应城外的士兵条件不就解决了么?毕竟拖欠军饷换谁都心里都不会好过。”
赵元极闻言,露出为难地神色:“顾大人,您有所不知,河源连年战乱,总督府的税务也是入不敷出,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粮支付军饷啊……”
顾谦冷哼一声对赵元极说道:“总督府没钱?本官记得女儿节(七月七)那日,总督大人在府内设宴为女儿庆节的花费可是差不多够一个营(2000)半月军饷了啊,怎么会没钱,又如何会入不敷出呢?”
赵元极的脸更黑了,很显然这个顾谦处处与自己作对,根本不把自己这个总督放在眼里,既然这样,不如让他去和刘策斗个两败俱伤,无论成败对自己都没有半点坏处,最好能让刘策发怒一刀杀了他再好不过。
与是,赵元极强压下心中怒火,努力换上一副笑容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你与刘策同是前来驰援河源的朝廷天军,本督想请你与刘策交涉一下,或许刘策能听你一言,解散围堵大军也说不定……”
顾谦闻言考虑片刻,摇摇头说道:“总督大人,这是你河源内务之事,本官如何能随意插手?”
赵元极忙道:“顾大人,事从缓急,本督知道平日里对顾大人怠慢了,但还请顾大人看在蔡州几十万百姓的份上,帮帮本督吧,本督给你下跪了……”
说着,赵元极竟然真的向顾谦跪了下来,周围官员见赵元极下跪,也齐齐跟着跪在顾谦面前。
顾谦望着眼前百官跪伏的情形,只是万分轻蔑的冷哼一声,随后眼神瞄向赵元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无情的撕开这群蛀虫的伪装:“既然总督大人如此爱民如子,为何你自己不出城去和刘策交涉呢?”
顾谦此话一出,赵元极脸颊不停抽搐,强压心头怒火之后,他开口说道:“本督还要主持城内事务,暂时还不能……”
“不用说了……”顾谦打断赵元极说下去,“反正怎么说你们这些人也都会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是开城投诚也会说什么圣人训诫之道,罢了,本官就去城外军营走一遭吧……”
赵元极等人闻言,心中一喜,忙对顾谦说道:“顾大人为全城百姓舍命奔波,本督真是……”
“本官不是为你们而去的……”顾谦厌恶的打断赵元极的恭维之词,“本官只是想去见见传闻中的前军都督究竟是怎样一副风采,打开城门吧……”
赵元极闻言立马起身对守城的官兵说道:“速速打开城门!”
然后又对顾谦小声问道:“顾大人,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顾谦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准备一口棺材……”话毕,不理会赵元极,径直向城楼下走去。
赵元极望着顾谦离去的身影,轻笑一声,暗自说道:“棺材?好,本督就破费给你顾谦买一副棺材容身!”
……
当顾谦来到城郊大营,向守卫出示身份证明之后,守卫立刻前去禀报,约莫一刻钟后,守卫回来对顾谦说了一句:“跟我来……”
与是顾谦一路跟着那卫兵向刘策大帐走去,沿途尽数见到赵军士兵们正在用晚饭,皆是白米菜汤,外加红薯杂粮等食物,显然比之前他刚到蔡州城时看到的营房伙食要好的多。
等辗转绕过几个营地,忽然有人对顾谦喊道:“顾监军!”
顾谦一怔,忙向声源方向望去,但见一架锅前,十几名殿前司士兵正满脸热情地望着自己。
“你们,你们都没事吧?”顾谦见到失去音讯的将士如今却安然无恙,也是万分的激动。
那些士兵摇摇头说道:“监军大人,我们已经没事了,军督大人待我们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顾谦点点头,然后看向他们碗里的饭食问道,“你们吃的都是什么啊?”
殿前司士兵笑着回道:“白米饭配肉汤还有大饼呢……”
顾谦点点头,心中对刘策的评价高了几分,对友军都如此一视同仁,说明这位前军都督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
和他们打过招呼后,顾谦继续跟在卫兵身后向刘策大帐走去,等他来到精卫营营地后,这里的伙食却让他眉头微蹙,直接将之前自己对刘策“一视同仁”的评价给推翻了。
只见精卫营士兵的伙食:一大碗肉汤,几张油饼,一小盘腊肉,青菜或酱菜。有几个将官面前甚至还有猪蹄之类的,当然也有些士兵不吃饼爱吃白米饭的,见顾谦望来,对他只是点点头……
“这吃的真是奢侈,殿前司在京城时都吃不到几回,难怪这些将士各个身体健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好兵……”
顾谦暗自嘀咕一声,便跟着那卫兵一起向不远处刘策的主营大帐走去。
一八四 条件
……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顾谦随着卫兵来到了刘策主帐之外,待卫和守在帐口啃着一条羊腿的韦巅打过招呼后,韦巅瞪了顾谦一眼,放下羊腿,缓缓起身向帐内走去……
不多时,韦巅铁塔一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顾谦眼前,和卫兵说了一句:“进去吧……”然后拿起羊腿继续啃了起来。
等顾谦一走进主帐,就见主案边上,刘策正在端碗喝着羊肉汤,靠近看去,他才发现眼前这位传闻中,凶名赫赫的远东边军主帅居然会是这样的年轻……
“启禀军督大人,殿前司监军,顾谦顾大人带到……”卫兵恭敬地朝刘策拱手行了一礼。
刘策抬头望了顾谦一眼,随后跟卫兵说道:“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等等……”
“军督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伙营,照本军督吃的这样,再来一份!”
“遵命!”
等卫兵退出主帐后,刘策才放下筷子对顾谦说道:“顾谦,你就是来驰援河源殿前司的监军……”
顾谦拱手行了一礼,回道:“启禀军督大人,正是本官。”
刘策点点头,说道:“既然同是奉命驰援河源的朝廷援军,那就不必拘谨,随便找个位置先坐下说话吧……”
顾谦谢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谢过军督大人了……”话毕,顾谦就找了把椅子坐下。
等顾谦刚落座,刘策就开口问道:“顾大人,这次你替赵总督当说客,可要想清楚该怎么说话,本军督的意思很简单,这河源二十万士卒所积欠的军饷以及该给我驰援大军的粮草必须明日天亮之前送抵我军中,如果有异议,就让赵总督亲自来我军中商议……”
顾谦闻言,神色坦然,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眼下河源主敌仍是流贼,这欠饷一事能否缓一缓,等消灭盘踞在高阳城内的流贼后再商议也不迟啊。”
刘策眼眸微微一颌,开口说道:“顾大人,高阳城内的流贼本军督自有安排,就看赵总督究竟有没有诚意了,本军督既然在河源各地将士面前夸下海口,答应帮他们向赵总督讨回所积欠的军饷,那就必须得做到,
何况,本军督的大军到河源来舍命平叛,难道还得自己筹粮不成?顾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顾谦笑着摇摇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莫非就是你边军的行事手段?”
刘策回道:“顾大人觉得本军督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顾谦叹道:“还是军督大人手段高明,说来惭愧,本官自入河源以来,处处受制于人,若讨逆将军有军督大人一分魄力,形势也不会变的如此落魄。”
就在这时,帐外一名伙营主厨端着食盘进入帐中,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今日你胃口怎么这么好?侍卫跟属下说起你还要一份,属下还以为听错了,是外面那憨货要呢……”
刘策对厨子笑了笑,然后指指顾谦,说道:“这份是给顾大人准备的,这时候来,想必顾大人也还没用饭,别怠慢人家……”
“是……”
厨子闻言有些失落,但还是依令将放有羊肉汤以及油饼和羊肉的食盘端到顾谦跟前。
顾谦闻言一愣,连忙起身,木然地接过食盘,望着海碗内香气四溢的肉汤,冲厨子感激的点了点头。
“啊哈,爽~”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惬意的大喝声,但见韦巅端着喝空的汤碗来到厨子面前对他说道:“再给老子盛一碗!”
厨子眼角一跳,回头望了眼刘策,见刘策点头,便叹了口气接过韦巅手中的海碗,和他一起走出了大帐。
等韦巅和厨子出帐后,顾谦将食盘放到边上的茶几上,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真是客气,本官这一天来也确实水米未曾打牙,正好腹中饥饿,如此就多谢招待了……”
刘策笑道:“顾大人莫要嫌弃,军中条件有限,委屈大人了,请慢用……”
顾谦也不客气,端起羊肉汤吹了吹,当即吃了起来。他本身就在行伍呆过,也是自小习武,本就是胃口极好之人,只是从神都出征开始,一直忧心军中之务,这胃口又怎么会好?今天来到刘策军中,听闻刘策稳定了河源局势,这心也就放宽了不少,胃口自然就开始恢复了。
刘策默默看着顾谦不顾形象,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食盘内的食物全部消灭的干干净净,微微摇了摇头。
等顾谦将海碗内的肉渣舔完后,才满足地放下碗来,取过食盘内放置的一条毛巾,抹了抹嘴巴,对刘策拱手说道:“多谢军督大人,本官真是惭愧,自到河源以来至今,还是第一次吃的这么舒坦。”
刘策轻笑一声,然后取出一封信放到主案上对顾谦说道:“顾大人,这是御前谏史大夫姚仲姚大人在本军督出征之前送来的信件,信中所言顾大人为人耿直刚正,让本军督多照料顾大人,
说实话,本军督和这位姚大人之间也无甚瓜葛,不过既然姚大人能在数千里外给本军督送信,信中又对顾大人的生平经历简略概括了一下,想必这位姚大人一个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顾谦闻言心生一阵感概,对刘策说道:“不想姚御史会如此照料本官,军督大人,姚仲是朝中难得的好官,和那些只知阿谀奉承的朝臣完全不同,是真正愿意替社稷着想的贤良肱骨……”
刘策点点头,又说道:“能听顾大人这么说,那本军督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姚御史,对了,顾大人,那些殿前司将士目前处境如何了?”
顾谦闻言,脸上浮现一丝黯然之色:“不瞒军督大人说,殿前司大军现在完全被赵总督所要挟,加上军中主帅……遇害,本官身为监军,却无掌兵实权,也无法调动他们……”
刘策洒然一笑:“顾大人放心,史宗杰已经脱身,目前正在五梁镇养伤,过些时日就能回到殿前司与你们汇合……”
“此言当真?”顾谦一听,激动的立马起身对刘策说道,“讨逆将军真的尚在人世?”
刘策颌眼说道:“这是自然,本军督断不会拿这种事和顾大人开玩笑。”
顾谦本来以为多日不闻史宗杰音讯,其必然已经遇害,没想到居然还活着,如此一来,殿前司就能重燃希望,哪怕赵元极再施阴谋诡计,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史宗杰争权。
他更没料到的是,刘策居然没有趁机干掉史宗杰夺取殿前司的兵权?传闻中刘策这人权力**很大,照理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如今他告诉自己史宗杰的消息,已经摆明了应有的态度,这确实也让顾谦深感意外。
见顾谦神色激动,刘策望了他一阵,然后说道:“不过,史将军遭遇这么大的挫折,目前精神状况有异,恐怕暂时无法再指挥殿前司士兵,本军督想顾大人能否代替史将军暂时管理殿前司大军,待班师回朝时,再将军权归还给史将军……”
顾谦想了想,为难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官怕是无法胜任,毕竟本官只是随行监军,管理军纪事务,若插手军权指挥,怕是逾越了啊……”
刘策摇摇头道:“这点顾大人无需忧虑,毕竟事有缓急,如果顾大人怕被朝廷怪罪,那就由本军督配合顾大人一起掌管殿前司,这样朝廷怪罪下来,本军督该负主责,你看如何?”
顾谦仔细想了想刘策的提议,觉得还是可行的,毕竟现在殿前司急需一名颇具威望的指挥将领来带动全军士气,目前来看,确实没有比刘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与是顾谦立马跟刘策说道:“既然军督大人有此意,本官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军督大人,殿前司是朝廷的军队,还请……”
刘策挥手止住顾谦说下去:“本军督明白顾大人的顾虑,殿前司本军督不会过多插手,只是,既然同是奉命驰援河源的援军,殿前司一点功都不立,未免也实在说不过去……”
顾谦闻言,面带苦色无奈地说道:“军督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殿前司目前是怎样的情况,本官倒是指望他们能立功,可是……哎……”
刘策笑着说道:“无妨,顾大人到时只需按本军督所言去做,谁说军队一定要在战场上才能立功?”
顾谦眼前一亮,忙道:“请军督大人明言……”
刘策罢罢手:“顾大人,本军督觉得咱俩是不是跑题了?你今日不是来替赵总督当说客的么?”
顾谦一愣,随后尴尬地一笑,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官也是糊涂了,的确本官是来劝军督大人解散要饷大军的……”
刘策说道:“顾大人,本军督还是那句话,赵总督只有答应本军督最先和你提的条件,亲自来军中商谈,否则一切免谈,不过本军督也可以退让一步,
只要赵总督肯答应本军督提的要求,擒拿贼首段洪的功劳可以算在他头上,本军督也能将段洪交由他处理,哪怕日后取下高阳,也可以算赵总督一份功劳,顾大人只需将本军督的意思原封不动的转告与他,相信赵总督知晓该怎么做的。”
顾谦点点头,起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放心,本官一定将您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赵总督知晓,如今天色已晚,本官就先回去了,至于在军督大人军中的殿前司士卒,就有劳军督大人多多照料了……”
刘策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刚要说“慢走”二字,帐外突然传来韦巅喝汤的咆哮。
“啊~爽~”
刘策不由眉头一蹙,冲顾谦点了点头。
顾谦朝刘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退出了主帐。
他一走,许文静就从刘策身后挂地图的屏风处闪了出来,望着顾谦离去的身影,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当真要将功劳让给赵元极?”
刘策瞥了许文静一眼,然后取起桌前的一根筷子,轻轻敲击着汤碗,面色阴沉地说道:“军师,你觉得本军督会做出那种小儿之举么?”
许文静想了想,立刻明白了刘策的意图,忙对他躬身说道:“军督大人英明……”
一八五 好歹毒
……
“老贾,你不是说这支军队都吃人么?既然吃人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吃这些干的,说实话老子当了**个月兵,就在军督大人底下这顿饭吃的最饱……”
晚饭过后,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扯着嗓子忙碌一整天的赵军士兵三五成堆坐在一起聊天胡侃,同时消化着肿胀的五脏庙。
小乙对老贾所言精卫营吃人的事,不断开始嘲讽,惹的老贾在众人面前十分尴尬,好在天色已晚,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情。
“哎,没准,要把我们喂胖了再,再吃……”面对小乙的嘲讽,老贾随便找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妄图搪塞过去。
结果他这话立刻引来周围同伴一阵哄笑,甚至有人当即反驳:“既然吃人为什么还要帮咱要饷?老贾你再给好好解释解释啊……”
老贾哑口无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同时心里把赵元极全家狠狠问候了一遍,要不是听信他的鬼话,今天也不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嬉笑过后,一名精瘦的赵军士兵小声问道:“你说咱能把总督大人欠咱的军饷发给咱么?”
另一名赵军士兵闻言,无所谓地说道:“管他呢,反正今天这一天过的可算舒坦了,光这顿饭,平日里你们多少人能吃到?怕是一年也吃不到几回吧?”
“唉……”小乙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全身精甲的巡逻士兵说道,“瞧瞧人家这装备这架势,再看看我们身上的破铜烂甲,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周围赵军士兵闻言齐齐向精卫营一排步骑望去,老贾说道:“你们看看他们的身上的铁甲,一副至少三四十斤上下,还有那铁环刀,以及战马,就算给我们这些装备,没有足够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主要还是他们吃的好,方才我偷偷看过了,他们吃的可是羊肉汤,这汤里都是煮烂的羊肉,还有那饼,各个都是油旺旺的,比给我们吃的可好多了……”
小乙无不羡慕地说道:“怪不得他们几千人就能杀的我们十万人抱头鼠窜,光吃的这一项,就把我们远远甩开了,唉,你们说他们还要人么?同样当兵,为啥不在军督大人麾下当呢?”
“拉倒吧……”老贾说道,“人家是客兵,等平了流贼也就离开了,你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久留么?”
小乙闻言,原本高涨的情绪立马焉了下去,心中不无惋惜,周围其他赵军士兵也是露出同样的神情……
“喂喂喂,有夜猫子没?有的话赶紧起来跟我去办件差事!晚上加一餐!”
这时,一名近卫军士兵来到他们栖息的阵前大声喊道,立马引起了他们的侧目。
所谓“夜猫子”,当然不是指会熬夜的人,而是指没有夜盲症,身体健康的士兵。大周各地官兵大多因为营养问题,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
这点哪怕在刘策军中也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三十万远东边军,至今仍然有近十万人被夜盲症困扰,大部分都是自小缺少营养引起的,不过这个情况正随着冀州农业和医学发展逐渐好转起来……
“我是夜猫子……”小乙一听说晚上加饭,当即起身举手对那近卫军士兵喊道。
“你?”见小乙那瘦弱的模样,近卫军士兵狐疑地问道,“别妄图蒙我,我们军师大人可说了,胆敢欺骗他,是要军法从事的……”
近卫军士兵阴冷的话语,立马让周围妄图滥竽充数的赵军士兵偃旗息鼓,毕竟脑袋要紧,这两日在这支部队待下来,他们也明白这支军队是出了名的严格,他们可不敢去捋虎须。
小乙吞咽了下口水,咬咬牙说道:“回将军的话,我真是夜猫子,不信你可以试试我……”
近卫军士兵点点头:“好吧,姑且信你一次,跟我来,有个美差让你来干……”
说完,近卫军士兵转身就走,小乙兴奋地朝坐在地上的同伴眨眨眼,然后快步跟上那士兵的脚步而去。
“那是什么东西?”
当小乙来到一座投石机前,顿时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利器,不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等他怯生生的来到投石机前,望着几名殿前司士兵用力将抛杆上的绳索固定在地上的绞盘时,近卫军士兵又问了他一句:“见过血么?”
小乙忙道:“见过,见过,当兵的怎会没见过血呢……”
近卫军士兵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箩筐,对小乙说道:“待会儿把箩筐内的东西装到投石机的抛袋内,一次装十颗,你的任务就这些……”
“就这么简单?”
小乙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是体力活么,还以为什么大事。
“就这么简单!”近卫军士兵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在这里等候命令吧……”
话毕,近卫军士兵就离开了。
小乙望着不远处一个个箩筐,忍不住上前看去,只见箩筐上盖有一层幔布,出于好奇之心,他一把掀开布幔……
“嘶……”
当小乙看到箩筐内装的“东西”后,不由惊的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颗颗被生灰水泡过后的人头……
流贼的首级……
……
而在蔡州城城楼之上,顾谦将刘策托自己转告给赵元极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拉了他,临了还不忘添一句:“总督大人,拖饷本身就是恶疾,本官认为还是把所欠的军饷尽数发放给各营将士平定军心,也免得再生事端……”
赵元极脸颊轻轻抽动,显然他是不愿意发放军饷,不过听顾谦的意思,刘策是铁了心不见兔子不撒鹰,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儿居然敢这么威胁自己,偏偏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刘策所言愿意把段洪交给自己处置,还愿意平分收复高阳的功绩,也着实令他心动。
只是一想到那么多军饷如流水般要送出去,又非常的不愿意……
“爹~”
就在赵元极为难之际,一声嗲里嗲气的女声传入自己耳中,令他猛地一怔,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火把照射下,赵金莲和一个手持折扇满脸含笑的白面锦袍儒生一起,向着赵元极慢悠悠走来,顿时让他脸色一沉。
“你来这里做什么?”赵元极冲赵金莲怒喝一声。
赵金莲没察觉赵元极现在的脸色有异,依旧踏着欢快地步伐,向赵元极靠近,顺手将手腕上带的紫色手镯向赵元极晃了晃说道:“爹,你看,这是苏公子送我的紫玉水晶镯,据说是用缅寮之地进贡的器玉打制而成呢,漂亮么?”
赵元极看着赵金莲一脸欢快的神情,气的是胸膛不住来回起伏,最后在看向那苏家公子时,脸都跟晦暗的天色融为了一体。
苏公子见赵元极望向自己,手中折扇一收,尔后对他低头拱手施礼道:“苏铭拜见伯父大人……”
“你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赵元极怒不可遏,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俩货居然还给自己添乱?难道他们都不知道眼下蔡州城是什么局势么?
见赵元极发火,赵金莲立刻泪眼婆娑的说道:“爹,你到底发的什么火啊?这么晚不回家,女儿担心你,才让苏公子陪着我来找你啊,你居然这么凶我,爹,我不理你了,哼~”
说着,赵金莲立马背过身去,做娇嗔之态,不远处的苏铭也是拱手对赵元极致意。
见女儿这副姿态,赵元极这心也就软了下来,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吧……”
“我不……”赵金莲走到城墙边,望着城外灯火通明的大营,气鼓鼓地说道,“爹你凶我,我很不开心……”
“哼……”
站在不远处的顾谦闻听赵金莲的话,忍不住轻哼一声,对这种没阅历,心肠又歹毒的女人,非常的不屑。有其父必有其子(女),当真是无可救药。
“呼~”
就在赵元极正想着怎么哄赵金莲的时候,忽然城外发出一阵齿轮卡叶转动的轰鸣,紧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向城头飞来。
“砰~”
“啊~”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蹿到赵金莲怀中,她忍不住娇喘一声,被掀翻倒地上。
“什么鬼东西!敢袭击本小姐,不要命啦!”
赵金莲直起身子坐在城楼上,气的破口大骂,望着身边一个黑色毛茸茸的东西,一把抓过想要丢回去发泄,但是当她看到那颗圆物真容时……
“啊~妈呀~”
吓的惊叫连连,因为她手中所捧是一颗十分狰狞的人头,顿时花容失色,瞬间变得惨败。
“妈呀~”
这时不单是赵金莲受到了惊吓,就连周围的官员发现城外丢进来的是一颗颗人头时,同样吓得的惨叫不绝,很快整个蔡州城头是乱做一团,哪怕那些守城的官兵也被这种可怖的情形吓的瑟瑟发抖。
“军督大人,真有你的……”
唯有顾谦却一脸平静的望着脚底下的流贼人头,反而对刘策这种扰乱军心的手段感到由衷佩服。
即将成为赵家女婿的苏铭,在看到一颗滚落到脚边的人头时,表现的十分稳定,脸不红心不跳,两眼一闭,直接吓晕了过去,省去了尖叫的麻烦,倒是干净利落。
而赵元极此刻抱着一颗人头,神情万分紧张地说道:“连死者都要玷污,刘策,你不是人,真的好歹毒,好歹毒啊……”
事到如今,望着城头满是抱头鼠窜的身影,赵元极觉得如果不答应刘策的条件不用他攻城,就怕眼前这些人都会趁自己不备偷偷开城放外面的大军进来。
“传我命令,立刻筹备军饷,给,我给,要多少本督就给他多少,快去准备,一个时辰内必须备妥送去城外刘策大营!”
……
一八六 拿下
……
“真的把钱都送来了啊……”
“那还能有假?我都听到铜钱晃动的声响了,真是悦耳动听……”
“我这辈子真是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啊……”
“军督大人真是厉害,就这么几下子,就让城里乖乖的把钱送来了……”
“首级攻势”结束一个多时辰后,赵元极立马命人将刘策所提的条件折合成现银粮食,一车又一车的运往城外刘策军中。
周围闹饷的赵军士兵望着装载军饷的车子源源不断送入军中,顿时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才一天功夫就让总督府妥协了?各自都是私下里议论纷纷,对着那一车车运来的物资不停指指点点,就算是有些夜盲症的士兵,眼神里也是仿佛看到了“金光”……
运送军饷的士兵中,赵元极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之中,尽力遮掩不让人发现自己的真容,他可不想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眼前,免得被那群昔日麾下士兵暴揍致死,毕竟在他印象中,闹饷的士兵和乱兵无异,什么都干的出来。
而在赵元极边上的顾谦,则显的坦然的多,毕竟他已经和刘策商谈好了协议,相信刘策不会再为难自己。
“顾大人,本督的小命可都在你手里了,你一定要劝刘策莫要伤害本督啊……”赵元极小声对顾谦说道。
顾谦点头说道:“放心吧,军督大人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他恼的是总督大人不配合他共同缴贼,不愿给援军的粮秣,
只要你能配合好军督大人稳定河源局势,他又怎么会为难你呢?总督大人,你这回惹恼军督大人,完全是自己的责任……”
顾谦的话让赵元极脸一阵红一阵白,是万分的难堪,不过他现在也不便发作,万一被周围的士兵发现自己的身份,这后果,当真不敢去想……
“站住~“
当赵元极一行人来到刘策帐前时,一身铁甲的韦巅踏步上前,肩扛双铁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粗声粗气的问道。
赵元极望着眼前铁塔一样的恶汉,心头是一阵惧意,一时间紧张的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顾谦解了围,冲韦巅一拱手说道:“这位将军,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顾谦带赵总督求见军督大人……”
韦巅狐疑地望了顾谦和唯唯诺诺的赵元极一眼,又瞧了瞧他身后的随行护卫,然后没好气地回来一句:“等着……”
话毕,韦巅转身掀帘进入帐中,将几人丢在外面。
等了好一阵,韦巅还未出来,帐外几人等的是万分焦急,尤其是赵元极,脸上神情满是忧虑之色。
“呼哧……”
大概一刻钟后,帐帘被拉开,韦巅低着头从帐内走了出来,望了眼前各人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军督大人有请~”
说完,又用手中的铁戟挑开帐帘,示意他们都进去。
赵元极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猫着身子钻入主帐之内,在经过韦巅身边之时,清晰的感受到他眼神射向自己满是不怀好意,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毕竟身边有四名护卫以及顾谦在,想那刘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当顾谦和赵元极分别进入主帐之后,未等那几名赵家护卫进入,韦巅就毫不客气的将帐帘放下,挡在了他们身前。
那几名护卫顿时感到不妙,刚想要闯,却停韦巅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军督大人和你们什么狗屁总督谈要务,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否则,军法伺候!”
“呃~”
四名护卫感受到韦巅身上散发的浓烈气势,一时间也不敢妄动,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总督大人不要有意外。
“哼哼……”
望着四人不知所措的模样,韦巅面色瞬间变的狰狞,嘴里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哼笑,令人不寒而栗……
进入刘策主帐,发现身后的护卫被阻挡在帐外,赵元极心里“咯噔”一声,心中顿感一丝不安,倒是顾谦依旧十分的镇定,带头向刘策所在主案走去。
当二人见到正在埋头画图的刘策后,赵元极不及看清他的真容,顾谦就上前一步对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总督大人带到……”
刘策闻言,嘴角一撇,眼角余光看了眼顾谦边上的赵元极,缓缓开口说道:“顾大人,你做的很好,等班师回到京城,本军督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请功……”
顾谦听刘策一说,心头顿时一怔,敏锐的感觉到刘策话中之意似乎不对,刚要开口询问,却问刘策一声沉喝。
“来人,拿下!”
“呼~”
话音一落,早已埋伏在帐中的萧煜,带着八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将士,猛地蹿了出来,一把将还未搞清状况的赵元极按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顾谦也震惊了……
“刘策,你,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本督,来人,来人啊~”
赵元极被人压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着,试图将帐外的随行护卫唤进来,但是很快,帐外却响起一阵凄惨的哀嚎声,仅仅瞬息间就又恢复了平静。
“呼哧~”
帐帘被人拉开,赵元极努力回头望去,当他看到浑身浴血的韦巅进入帐中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只见韦巅肩扛铁戟,提着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来到刘策跟前随手一丢,说道:“军督大人,四个贼子已被老子尽数伏诛……”
“蠢货!”刘策闻言,怒喝一声,“我给你的二十近卫呢?”
韦巅傲然说道:“四个蟊贼而已,老子一人就全收拾了,哪用的着二十人这么多,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呢……”
“莽夫!”刘策无奈地摇摇头,“好了,滚出去吧,看到你就烦,对了让那埋伏的二十人收队!”
“是~”
韦巅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帐外走去。
刘策捏了捏额头,然后又冲韦巅的背影大声说道:“伙营今天还剩五片蜡肉,半锅羊汤,你去把他们都收拾干净了……”
“好咧~”
韦巅应了一声,头也没回直接步出帐外,不过他语气里显然是异常兴奋。
顾谦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回过神后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赵总督就算怠慢你,你也不能这样对他啊……”
刘策闻言奇道:“顾大人,您装什么啊,之前您来本军督营中,你我不是商量好了么?你对赵元极刁难你殿前司的事极其不满,想借这次要饷的事,将赵元极诓入我营中任我发落,怎么,这才几个时辰就给忘啦?”
顾谦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刘策给卖了,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要饷,而是赵元极本人啊,而且把自己也牵扯进来了。
这一瞬间,顾谦才发现眼前这个年轻的前军都督城府极深,被他表面上那副一言九鼎的面庞给欺骗了……
“顾谦,你个混蛋,竟敢窜通刘策一起来加害本督,本督原以为你忠心耿直,不想也是这般狡诈阴险,本督真是错看了你啊~”
听着赵元极句句戳心的话,顾谦知道现在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全城官员都知道自己和赵元极一起到的刘策军营,如今赵元极成为刘策阶下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了。
“被摆了一道,失算……”
回想起下午刘策跟自己谈什么殿前司归属问题,现在仔细想想很明显是在让自己放松警惕,自己居然信以为真,真的被蒙蔽了!实在是太可怕了,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一步一步落入了他布置的圈套居然浑然不知……
“赵元极!”刘策望着背缚双手的赵元极,厉声说道,“你身为河源总督,却私扣军饷,横征暴敛,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更是为了稳固自己势力养贼害民,所犯每一条每一例都是死罪,今日你落在本军督手里,本军督自然要将你这祸乱之源连根拔起!”
赵元极不停挣扎着冲刘策大声怒吼道:“刘策,你胆敢对一省总督下手,难道想要造反么?”
“造反?”刘策闻言一笑,随后面色阴冷地对赵元极说道,“错了,想造反的人是你,赵元极!许文静……”
“属下在!”
许文静立刻从屏风后闪出,手持一本文册,对刘策恭敬地行了一礼。
刘策说道:“告诉赵元极,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又该如何处罚……”
“遵命!”
许文静领命后,面向赵元极,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打开手中文册说道:“河源总督赵元极,在任河源期间,不思报效皇恩,反与贼首段洪暗中勾结,陷整个河源百姓与水火地狱之中,更在其府内搜出龙袍三件,金椅一把,显然意图不轨,欲自立为帝,此等行径如同造反无疑……
按我大周律,造反者当抄没家产,诛灭九族男丁,女眷尽数皆发配教坊司为官奴永世为奴不得翻身,为首者当处以剐刑!”
“污蔑!”赵元极闻听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气的浑身发抖,“刘策小儿,你竟敢污蔑本督,本督不服,本督要上京面圣……”
“住口!”刘策一声暴喝,语气冰冷地对他说道,“逆贼赵元极,你与流贼勾结企图颠覆河源诸地,罪证如山,又有何面目进京面圣,拖下去!取下他身上告身,大军今晚接管蔡州城!”
“遵命!”
萧煜大声领命,然后和近卫军士兵一道,押着他向帐外走去,为了防止他辱骂刘策,萧煜还命人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一旁的顾谦觉得刘策实在太过嚣张跋扈,虽然他对赵元极没什么好感,甚至说也是万分厌恶,但他还当真没想过如此去诬陷他。
就在他开口想要求刘策收回成命的时候,刘策率先伸手止住了顾谦对他拱手说道:“顾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顾谦说道:“军督大人,赵元极好歹也是世阀之后一省总督,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刘策回道:“顾大人不认可本军督的做法么?那本军督想问顾大人一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为百姓着想?”
顾谦闻言一怔,随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本官当然是为百姓着想!”
“那就行了!”刘策点点头,对顾谦说道,“顾大人只需记住一点,河源之祸,不在流贼,而在赵家!”
一八七 活捉
……
“咯哒哒~”
两千近卫军在刘策的带领下,纵马进入了蔡州城内,由于赵元极被缚,守城官兵自然是不敢阻拦,进城后的刘策是直扑总督府而去。
“吁~”
来到总督府大门前,刘策掏出一颗香丸塞入嘴中,感受着薄荷清香润过嗓子的凉意,他虎眸一颌,挥手示意了一下。
边上两队近卫军士兵见此,立刻翻身下马,直扑总督府紧闭的大门而去,待大门被撞开后,总督府内立马传来一片激昂的厮杀之声……
约两刻钟后,一名近卫军士兵拎着王子温的脑袋,出门向刘策禀报道:“军督大人,总督府内所有反抗者皆已伏诛,这家伙抵抗最狠,被属下一刀削了脑袋……”
“嗯……”
刘策轻吟一声,没有半点情绪波动,随后带着韦巅一行人踏马进入的府内……
“呜呜呜……”
一进总督府,就见遍地跪伏的身影中,有不少女眷正在抽噎哭泣,仔细看去,竟是不下三百名。
“一个灾区总督府居然养有如此多的婢女,赵家当真是穷凶极恶啊……”
许文静“一脸正气”的叹道,但眼神却已经开始不自觉的瞄向那些女子,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
要知道许文静本就好色,这几个月随军以来一直都未曾接近过女色,如今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莺莺燕燕的妙龄女子,一时间就有些把持不住了,心中如蚂蚁在啃噬一样难受。
反观刘策,却依旧面色刚毅,对这些女子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做片刻停留,径直向总督府厅走去。
对此许文静是暗自称奇,按理说刘策这种年纪的男人近些女色也很正常的事,难道是跟姜若颜呆久了,眼界也变高了?
可别人不知道,许文静能不知道么?自从远东出征以来,刘策压根就没碰过姜若颜,哪怕姜若颜生日和七夕之时都没碰过,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要换自己怕早就……
不过仔细想想,也许这就是刘策和常人之间的区别,与众不同呢?
一进府厅,刘策就感到一股舒爽的凉意,定睛望去,只见正厅之内,桌案还有茶几之处都放着一盘盘冒着寒气的冰块,每张茶几底下还有一大桶冰以备盘内冰化后添加所用。
“有趣,哼……”
刘策轻哼一声,然后直接到府厅整座前落坐,不想这一坐,身上又是一阵凉爽驱散身上暑气。他落座的椅子是来自西域番邦的白田寒玉打造的,是夏季驱热的好宝贝,可谓是价值连城。
“当真是奢侈无比,哼……”刘策冷笑一声,然后对许文静说道:“立刻统计出府内到底还剩有多少人,迅速列个名册交给本军督。”
“属下已经命人去办了……”听闻刘策问及,许文静望着跪在堂前一名芳龄女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双眼流露出野兽的光芒。
刘策没注意许文静的模样,而是拿起一盒水晶棋子继续对他说道:“再给本军督仔细察验下这总督府内所有的产业,也列个册表交给我……”
“属下遵命……”
此刻许文静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一名绿衫女子的脸上,嘴角不时的微微抽搐,对刘策的话随意敷衍了下。
“嗯?”
刘策这才发觉许文静情形不对,轻吟一声看向许文静,这才明白这家话色瘾又犯了,于是从盒子内拿出一枚棋子狠狠丢在他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军师,您一路操劳许久,今晚本军督允许你从中挑几个侍寝解解乏如何?”
许文静脸上一痛,闻听刘策此言正中下怀,忙要准备拱手谢过,却对上刘策那双犀利无比的眼神,瞬间将体内的**排出体外,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多虑了,属下又怎会做出这种触犯军律的事来呢?”
刘策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记得将总督府粮仓的掌控在手中,这才是河源命脉,不过,你能在河源北部找到数十万石军粮,也确实缓解了不少危机,再过几天,就该对盘踞在高阳的伪昌残部,展开最后的攻势了。”
“一切听凭军督大人吩咐……”许文静点头称是。
刘策想了想又对身后的萧煜说道:“萧队官,麻烦你速去迎接本军督的家眷前来总督府,算算时辰,他们也快到城郊了,本军督不放心让她们在外过夜……”
“遵命!”
萧煜闻言,立马领命离去。
“军督大人,属下在内室发现一男一女,那女子自称是赵元极女儿,赵金莲……”萧煜前脚刚走,立马就有一名近卫军前来禀报。
“赵金莲?”刘策闻言眉头一蹙,“将他们二人带上来……”
当苏铭和赵金莲被带到刘策面前时,二人是不停瑟瑟发抖,齐齐跪在刘策跟前不敢吱声。
“嗯……”
许文静一见到身披薄纱轻罗衫的赵金莲顿时有些按捺不住,双眼不由来回转动,甚至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刘策望着跪在地上发呆的二人,嘴角顿时撇了撇,对赵金莲说道:“你是赵元极女儿?”
赵金莲闻声打了一个激颤,低着头然后嗲声说道:“回禀,回禀这位大人的话,小女子正是赵元极的女儿,赵金莲,大人……”
“那你呢?”
赵金莲还待再说,刘策的话锋就转向苏铭问道。
苏铭忙拱手对刘策道:“回禀大人,在下城西苏家苏甫之子苏铭……”
“苏铭?你待在总督府干什么?”刘策沉声问道。
苏铭忙道:“回禀大人,在下乃是金莲的未婚夫,今日城内发生诸多之事,在下挂念金莲安危,所以才来到总督府陪伴金莲……”
刘策闻言,冲他边上近卫军士兵使了个眼色,近卫军士兵忙来到刘策身边,刘策小声和他嘀咕一阵后,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对苏铭说道:“挂念的好啊,都挂念到卧榻上去了……”
二人闻言一怔,齐齐把头埋的更低了些,刘策冷哼一声对他二人说道:“赵元极犯篡逆之罪,现已被本军督生擒等候发落,蔡州城和总督府也暂由本军督接管,等此间事了,
凡是赵家男丁弱冠者一律斩诛,未满弱冠者发配边郡为苦役,另,女眷发配教坊司,永世为奴!你们可曾听清楚了?”
刘策冰冷的话语,让苏铭和赵金莲一阵错愕,久久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一下子成了反贼?
想到这里,赵金莲忙道:“大人,您一定是搞错了,爹爹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是反贼?绝无可能啊,定是搞错了……”
苏铭也说道:“是啊,大人,总督大人怎么可能会是反贼?定是遭人诬陷的,还望大人明察……”
刘策冷哼一声,对苏铭说道:“苏铭,照你这么说,是本军督在诬陷赵元极了?罪证皆有本军督亲自查证,莫非你对本军督的话怀疑不成?”
苏铭浑身一颤,忙道:“大人误会,在下绝无此意,还请大人明鉴啊……”
刘策虎眼一颌:“苏铭,既然你是赵金莲的未婚夫,也属反贼同党,理应当诛,来人,将他押下去,严刑拷打,逼问是否还有同党……”
“遵命!”
两名近卫军一声大吼,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苏铭就向府厅外拖去。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苏铭凄厉的哭喊声在府厅内外不停回荡,让跪在边上的赵金莲浑身发抖,脸上神情紧张,完全不知所以。
“至于你……”刘策玩味地望着赵金莲,尔后说道,“也押下去,按罪发配教坊司……”
赵金莲闻言,吓的是花容失色,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她当然清楚,那地方比之青楼更加恶心百倍,可谓是地狱啊。
与是她连忙大声说道:“不!我是赵家的千金小姐,怎能去那种下作之地,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赵金莲!”刘策闻言,怒喝一声,“你个贱妇,年纪轻轻心肠却是如此歹毒,与你爹赵元极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据本军督所获悉的情报,你到底草菅了多少条人命?”
赵金莲吼道:“那些死的都是我赵家的家奴,家奴之命本就不值一钱与牲口无异,本小姐想杀多少就杀多少!又有什么不对!”
“人命在你这种贱妇眼中,居然是如此一钱不值?”刘策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赵金莲,亏你也是世家名门之女,死到临头居然还不知悔改!像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活该在教坊司待一辈子!先将她带下去好生看押,待察验清楚总督府具体产业再一并处置!”
赵金莲神情落寞地被近卫军拉了下去,连同之前跪在府厅内的女眷家丁也被带了出去,很快之前杀气重重的府厅之内就安静了下来。
赵金莲一被带走,许文静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以为这么处置赵金莲以及那些家眷实在太浪费了……”
“浪费?”刘策闻言瞥了他一眼,戏谑一声说道,“那依军师意思,本军督该怎么处理?”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军中将士尚有不少至今未曾成家,与其将她们发配教坊司便宜那群狗官,倒不如将她们分给军中有功将士,也好让将士们能收心,更为军督大人效力啊……”
刘策闻言单手托腮,仔细思索了一阵,觉得他的话也挺有道理。
虽然自己对感情的理解是两情相悦方成一对,但这个世界不同,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思想去强迫他人和自己同样,有些事还是妥协一下,融入这个世界为好。
少时过后,刘策对许文静说道:“这事本军督会好好考虑的……”
许文静闻言一喜,谄媚地说道:“军督大人英明,英明啊……”
一八八 月老?
……
“奢侈,实在太奢侈了,这块白玉屏风制材出自南洲西陀国,哪怕拇指大一块就值金上百两(金银比例1:30),
再看这盘黑珍珠,颗颗饱满色泽明亮,一望便知是瀛洲海域产物,仅一颗就值金二十,这么一盘……
还有这颗蓝宝石,也唯有远在西域中洲的大食国,阿巴斯皇室才能享用,每一颗皆是价值连城……
另外,这打制寒椅的玉材必是出自缅寮境内,目前已知整个大周也只有十张而已,是酷暑时节驱暑的上佳绝料……”
姜若颜来到河源总督府后,对府厅内见到的每一件奢侈品都是如数家珍的报出其出处以及价值,令陪在她身侧的刘策也是大开眼界,也对姜若颜的学识第一次感到震惊。
而跟在二人身后的许文静,见姜若颜滚瓜烂熟的向刘策介绍府厅这些奢侈物件时,心中是一阵窃喜,只要姜若颜和刘策关系越亲密,自己以后的前程也定会一路平坦。
阅历浅怕什么?我许文静来慢慢引导你,只要姜大小姐见识上来了,以后这帝后之位基本十拿九稳,而自己,以姜小姐,不,姜后的心性也定不会薄待与我……
许文静只觉的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兴奋,仿佛马上就要触摸到那人臣巅峰的位置一般。
最后姜若颜来到张圆桌前,取起一枚紫色钱币螓首蹙眉:“南洋流驻国的紫金钱币,一枚可抵黄金五十两还是有价难求,真是没想到,这河源总督府居然连这都有,
总督府外饿殍遍野,可这位赵总督的家中却是这般奢华,这里东西随便取一件,寻常百姓一家劳碌一辈子都不敢想象,可惜空有这么多财富,就没想过为河源百姓尽一丝力么?”
说到这里,姜若颜丢下手中的钱币,幽幽的叹了口气,显然对这种奢靡又不顾百姓生计的官僚很是失望。
刘策说道:“好了若颜,你也别叹气了,大周各地官制**也不是一天两天,好在这次我大军已经占据总督府,不会让这种悲剧再继续下去了……”
姜若颜闻言向府厅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正捧着一个木盒子,不停往嘴里塞点心的韦巅,对刘策说道:“若颜也知道大周各地管制**,往年常听父亲提及相关典故,就有一畜食尽城中粮的事例,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不想今日见到这些,真是历历在目,
就比如韦护卫现在所食的酥糕,佐料皆是用天价的雪花糖所制,一块至少价值一两以上,寻常人家连饴糖(麦芽糖?)都吃不起,终生不知糖为何物,不想在流贼遍地的河源省,百姓连饭也吃不上一口,
可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来说却没半边影响,依旧可以极尽所能从百姓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来维持自己的奢华生活……”
“啥?一两银子一块糕!”姜若颜话音刚落,刘策就震惊了,连忙冲韦巅大声喝道,“蠢货!你吃了多少!别吃了,给本军督留点!”
“嚷什么?”
韦巅闻言,抹抹满是糖屑的嘴巴,望了眼丢在地上的盒子,然后伸出手掌比划起来,脸上露出极为难堪的神情,好一阵之后对刘策大声说道:“反正不少了,怎么着也有**盒……”说着又拿起一块酥糕一口塞入嘴中嚼了起来。
刘策摇摇头,望着韦巅吃点心的模样,暗自嘀咕了一句:“一盒十块酥糕,这么一会儿功夫近百两银子就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忽然,他脑海灵光一闪,忙对姜若颜问道:“若颜,你说这雪花糖很贵?”
姜若颜点点头:“其他地方不说,就说苏州城街市和远州城内,一包雪花糖十斤,售价分别是六十两和七十两,这还是正常时候的价格,若遇奸商倒卖,怕是还要翻好几番,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吃不起……”
听完姜若颜的话,刘策陷入沉思,雪花糖其实就是白糖,确实白糖在整个大周都是属于奢侈品,只是没想到暴利到了这般地步,若今天不是听姜若颜说起,自己还真差点把这生意给忘了。
刘策已经有了精盐加工技术,完全可以稍微改变一下用在白糖加工上,唯一的问题是榨糖工艺需要改进,还有甘蔗等农作物的产量必须上去才行……
“军督大人……”这时,一名近卫军主簿捧着本记载好的文册来到刘策跟前说道,“属下已经将总督府内所有产业基本记载在册,尚有些遗漏还在补充之中,请你过目。”
刘策接过文册一页一页翻去,身边的姜若颜也凑过脑袋来观望……
等刘策翻到某一页,看到上面记载的内容后,顿时冷哼一声,说道:“孔雀,鳄鱼,花纹豹,白鹿,丹顶鹤,金丝猿猴,食铁兽(熊猫),厉害,本军督算是涨见识了,算是涨见识了啊!”
说完刘策重重将册子一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心中的闷火,然后对许文静说道:“本来本军督还对你的提议有些顾虑,不过现在没有了,将总督府内所有年轻女眷包括丫鬟在内全部带上来吧!”
许文静拱手谄笑:“军督大人英明!”
而姜若颜却对此有些意外,小声对刘策问道:“刘策,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刘策冲姜若颜说道:“到时你就知道了……”说完脸色一冷,坐回到府厅主案之上。
姜若颜犹豫片刻,便也跟着站在刘策身后,边上一名近卫军士兵连忙扛来一把椅子给她落座。
当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抽噎着被带入府厅之内,姜若颜眉头顿时一蹙,刚要对刘策说话,却瞥见不远处的许文静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强忍着将心中的话憋了回去。
刘策望着堂内“万艳同悲”的场景,再闻着浓浓地胭脂水粉味,不由凝眉一蹙,冲萧煜使了个眼色。
萧煜会意立马大吼一声:“肃静!军督大人有话要说!”
厅内立马安静了下来,三百多名女子吓的是不敢再吱声,刘策深吸一口气开口对她们说道:“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赵元极有篡逆之举,按我大周律你们都将被发配教坊司为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刘策话音刚落,府厅内的女子顿时脸色变的苍白,几个面色姣好的少女顿时哽咽地求道:“不要,我不要去教坊司,求大人开恩呐,我们只是府内的奴婢,对主人的事完全不知情啊,大人开恩呐……”
“求大人开恩呐……”
府厅众女哭着齐齐伏拜了下去,要知道教坊司这种地方真还不如青楼,青楼之内好歹还有机会脱身,进入了教化司,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一辈子是彻底完了……
刘策说道:“不过,本军督也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确实不知情,就这样将你们尽数送往教坊司本军督也于心不忍,你们愿意听本军督安排么?”
“愿意愿意,只要不把我们送到教坊司,大人要我们干什么都行……”
少女们听刘策的话似乎还有转圜余地,连忙不停地恳求起来。
“那好……”刘策点点头,随后大喝一声:“萧煜!”
萧煜闻言立马拱手说道:“属下在!”
刘策对他说道:“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个家了,这些女子中你看上哪个,选一个吧,做妻做妾回到远东自己安排……”
“遵……啥?”
萧煜刚要本能领命,忽然回过神来愣住了,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刘策说道:“本军督让你在这些女子之中挑一个,做妻做妾任你做主!”
萧煜吓得连忙单膝跪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刘策见萧煜这副模样,明白萧煜是误会自己的用意了,还以为自己只是在试探他,无奈地摇摇头对他说道:“跪着干什么,起来吧,本军督没在逗你……”
听刘策语气好像是真的没有其他意思,萧煜这才缓缓起身看着刘策,但依旧心有余悸,不敢妄动。
刘策见萧煜一副唯唯诺诺地模样,于是好言说道:“挑一个吧,你也不想这些女子真的被送入教化坊受罪吧?我近卫军中未曾成家的将士按功每人都挑能选一个……”
萧煜这才放下心来,谢过刘策后,慢慢向那些女子一个个走去,那些女子见萧煜走来,无不吓得往后缩了缩,赵元极诬陷刘策大军是茹毛饮血野蛮人同样印在了她们的脑海之中。
但又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身为女人地位本就十分低下,根本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大多只是男人的附庸品而已。
“就她了……”
挑选了一圈,萧煜相中了一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这姑娘面容秀丽,身段婀娜,符合他的审美观。
刘策点点头:“记下女子名讳,暂时送由后勤司看顾。”
萧煜拱手一施礼,然后拉起那泪雨梨花,低着头吓得不住发抖的少女对她说道:“姑娘,你也别害怕,跟了我萧煜不会亏待你的,等到了远东咱就是一家人,这些时日先委屈你跟在军中,对了你叫啥?”
少女对萧煜欠身行了一礼,颤声说道:“小女子秀容,是赵府的丫鬟,能,能侍奉将军,三,三生有幸……”
秀容虽然十分害怕,但听萧煜的话也并非想象中的野蛮不可理喻,也稍稍放宽了心,再差能比送往教坊司还差么?
有了萧煜带头,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三百一十三名少女在半个时辰内很快就被近卫军中的“单身狗”选完,毕竟送老婆这种事,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反感。
这些女子也都认命了,无奈之余心里也有一丝解脱,毕竟这样安排怎么说也是个良家子,好过人尽可夫的官奴……
一年过后,这些今日被迫的女子聚在一起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给刘策建了一座月老祠堂,当然这是后话了……
府厅内的丫鬟侍女都处理完了,不过,还有个赵金莲得分开处理……
一** 只放一人
……
“带上来~”
随着一声怒喝,赵金莲和遍体鳞伤的苏铭就被一群近卫军士兵带到了府厅之上……
许文静一见赵金莲入厅,一双眼眸立刻闪闪发光,不住向她身上瞄来瞄去,还时不时夸张舔了下自己干燥的下唇,一副猥琐的样子。
刘策只瞥了一眼赵金莲,随后望向她身边的神态萎靡地苏铭,沉声喝道:“苏铭!你可知罪……”
苏铭此时已经被折磨的身心憔悴,闻听刘策问话,哽咽地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在下,在下真的不知所犯何罪啊……”
“还敢狡辩!”
萧煜闻言,刚要冲上前去教训苏铭,却被刘策挥手制止了。
只见刘策凝望着跪伏在地的二人,久久不发一言,他边上的姜若颜紧张地望着刘策,想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刘策嘴角划出一道弧线,颇有深味地对苏铭问道:“苏铭,你说你无罪,那你为何又会出现在总督府内?”
苏铭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在下之前已经说了,在下是金莲的未婚夫,听闻城外军士有异动,才来总督府陪金莲的……”
刘策“恍然大悟”:“那就是说,你也是赵家同谋了?本军督也不算冤枉你吧?”
苏铭忙道:“军督大人明鉴,在下之前真的不知道赵总……赵元极有谋逆之举啊,在下真的只是来照顾赵金莲的,金莲一介女流,在下担心金莲害怕才来陪她的……”
“苏公子……”
赵金莲听完苏铭所说的话,顿时流着泪水“忘情”的呼唤出声,此刻觉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全部依靠,适才她也听说了自己父亲就被主案上那军督大人给生擒,并定了谋反之罪,她如今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抓住苏家这根稻草才能继续依存下去……
“刘策,这到底怎么回事?”一直在边上注视厅下的姜若颜,忍不住开口问道,“看他们的模样好像真的是未婚夫妻啊……”
刘策撇头在姜若颜耳边小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当时抓到她俩的时候,两人正缩在一张卧榻上瑟瑟发抖呢……”
姜若颜听他所言内容,顿时面颊浮上一丝怪异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刘策和姜若颜嘀咕过后,继续面向府厅前跪地的二人,想了想对他们说道:“看来这倒的确是本军督错怪你们了,观你们的模样,是真的对赵元极谋逆一事毫无所觉啊……”
赵金莲闻言,顿时心生希望,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所言甚是,小女子对爹……不,对赵元极的所做所为真的不知道,还望军督大人明察……”
“哼……”
姜若颜闻听赵金莲这番话,顿时不屑地轻哼一声,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这位赵家千金为了保命,居然不惜与赵元极断绝一切联系,当真是妄为人女。
刘策双眼微颌,又说道:“赵金莲,就算你所言是真,但大周律法明定,谋逆造反者,罪连九族,你身为赵家子女,让本军督如何轻饶与你?”
赵金莲忙道:“军督大人,小女子早就跟赵元极断绝了父女情份,与赵家已无半点干系,严格来说不算赵家族人了啊……”
刘策眉头一蹙,又望向苏铭问道:“是这样么?”
苏铭侧头望了眼赵金莲,却见赵金莲眼神中有苦苦哀求之色,一时心软点了点头。
“呼~”刘策长呼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虽然赵金莲已和赵家族人没有干系,但是他身上流的还是赵家的血,这样吧,本军督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
既然苏公子你还未和赵金莲成亲,你们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夫妻,本军督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二人本军督只能放走一人,究竟是放赵金莲还是你自己,就全凭苏公子你自己决定了……”
说完,刘策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随后从怀中再取出一枚香丸,刚要放入嘴中,却被姜若颜给止住了。
只见姜若颜取下刘策手中的香丸,然后将一枚话梅递到他手中,刘策微微一愣,随后将话梅送入口中,顿时一股酸甜适宜的舒爽在口腔内蔓延……
赵金莲和苏铭听完刘策的话,同时望向对方,只见赵金莲拉着苏铭的袖子说道:“苏公子,你是心悦金莲的对不对?你苏家家大业大,只要你让我离开,苏家肯定会将你救出去的,我在外面等着你……”
苏铭望着赵金莲眼中满是求生的**,点点头说道:“金莲,在下当然是一直心悦与你的,又怎么忍心弃你而去呢?”
“苏公子……”赵金莲感动万分,握着苏铭的手说道,“金莲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金莲此生生是你苏家的人,死是你苏家的鬼!”
“金莲……”
“苏郎……”
二人切切呼唤,如同一对患难与共的情侣,一起要面对千难万险一样。
“决定了没?谁离开!”
刘策望着二人这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沉声打破了这万分美好的气氛。
苏铭擦干眼泪,望着泪眼婆娑地赵金莲,冲她用力点了下头,然后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在下决定了!”
刘策闻言,搅动了下嘴中话梅起身说道:“说吧,你打算让本军督放谁离开……”
苏铭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下身为苏家独子,理应恪守孝道,请军督大人放在下离开,明日定劝家父来军督大人面前一道请罪!”
“苏郎,你说什么?”赵金莲闻言怔了半晌,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苏铭,“苏郎,你不是答应我了让我离开么?”
苏铭喉结滚动了一下,对赵金莲说道:“金莲,你放心,只要我出去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出来的,哪怕你进了教坊司我也不会嫌弃你,我苏铭此生决不负你!”
听完苏铭的话,赵金莲顿觉自己被欺骗了,原来之前所言都是假的,令她是万分的诧异震惊。
“好好好,这就对了嘛……”刘策笑着走向苏铭,然后挥挥手让萧煜跟在身后,“苏公子做出了正确选择,说明你是真的没有和赵元极同流合污……”
望着刘策靠近,苏铭忙说道:“请军督大人明鉴,我苏家真的没有和赵家沆瀣一气,更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来的……”
“本军督知晓……”刘策来到苏铭跟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尔后跟身后萧煜说道,“还不快给苏公子松开镣铐……”
等萧煜将苏铭手上的镣铐解开后,刘策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苏公子,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本军督的不是,回到家以后,喝碗醒神汤压压惊,再洗个热水澡,让下人给你身上涂好药膏,最后好好睡上一觉就什么都忘了,顺便代本军督向苏老爷问好,就说明早本军督在这里恭候他老人家大驾光临……”
苏铭连忙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将您的话带给家父,明日一早就一起来见您……”
“嗯……”刘策点点头应了一声,“外面天色已晚,苏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要本军督命人送送你么?”
苏铭怎敢让刘策命人相送,连忙拒绝道:“军督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的家离总督府就两条街,很快就到了……”
刘策“哦”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此,那本军督就不送了,苏公子请慢走……”
苏铭对刘策拱手施以一礼,拖着伤痛的身躯迈开步伐向府厅门外走去。
“苏郎,你当真要撇下我走了么?”见苏铭要离开,赵金莲声泪俱下的说道,“你说过你会好好保护我的啊……”
苏铭闻言止步,一手按住府厅门框,回头对赵金莲说道:“金莲,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保重好自己,知道么……”
话毕,苏铭头也不回的步入茫茫黑夜之中,留下赵金莲一人跪在门口泣不成声。
“哼……”
望着苏铭离去的身影,刘策一声不屑地冷哼,仿佛一切都在刘策预料之中,只见他来到赵金莲身边问道:“现在,本军督该怎么处置你这个草菅人命的毒妇呢?”
赵金莲闻言一惊,连忙爬到刘策脚边拉住他的脚管说道:“军督大人,求你别把我送到教坊司,我,我愿意在您身边永远服侍你,我什么都会,保证将你侍候的舒舒服服……”
“把你的脏手放开!”一直在主案上默不作声的姜若颜见赵金莲居然恬不知耻的说出这番话,再也忍不住起身怒道,“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刘策是我夫君,你胆敢如此当面勾引与他!”
赵金莲闻言一惊,抬眼望去,顿时映入眼帘的女子,无论容颜、身段还是气势都让她感到自惭形秽,有这么一个女人在,自己唯一的优势似乎也破灭了……
刘策一把甩开赵金莲,经过许文静身边时,背对着赵金莲阴冷地说道:“罢了,谁让本军督心软,这教坊司就免了,就将你纳为婢妾吧,但你只能做婢妾!”
赵金莲闻言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道:“行行行,只要军督大人喜欢,婢妾就婢妾……”
刘策点点头,然后望向边上的许文静,但见许文静脸上充满了期待的神色,连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他与刘策一个眼神交会,似乎心照不宣。
刘策冲许文静一笑,随后脸一沉大吼一声:“韦巅!赵金莲从今天起就交由你处置了!”
“好咧~”
正在吃这不知道第几盒的韦巅闻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等等,等等,军督大人且慢……”
原本打算答谢的许文静,闻听刘策居然把赵金莲交给韦巅处置,顿时不淡定了,这剧情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对啊……
一九零 等
……
刘策望着许文静一脸猴急,就差上蹿下跳的模样,憋着笑意问道:“军师,本军督可是按你的方法处置府内这些女眷的,怎么?反悔了?”
许文静一脸焦急地说道:“军督大人,你看看赵金莲这身板,再看看那憨货,可是足足差了两三倍不止啊,你把她许给他合适么?”
刘策望着许文静,玩味地说道:“怎么就不合适了?军师,你至于急成这个样子么?”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他俩根本不合适,没准一晚上就被那莽货给打死了……”
刘策奇道:“军师,您这话说的倒是令本军督好生奇怪,你又不是韦巅,怎么就知道赵金莲和韦巅不合适?就算真打死了又与你何干呢?”
许文静急的想伸手去拉刘策暗中相谈,不想刘策一下甩开许文静伸来的手对他说道:“军师,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鼓捣这些没用的……”
听刘策这么说,许文静就差跳起来了,瞥了眼娇滴滴的赵金莲,心头是焦急万分,连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啊,你应该明白属下想说什么,就别逗我了,赶紧扯令吧……”
刘策摇摇头,对许文静说道:“抱歉,本军督不明白军师的意思,更何况本军督军令一出,又言出必行,如何能随意收回,这样如此反复,军中将士岂不是认为本军督是言而无信之人么?”
“这,这他不一样~”许文静真的是脸都急的通红,蹬着脚对试图跟刘策解释,“军中将士怎么会为这点小事认为军督大人是言而无信之人呢?”
“勿以恶小而为之,很多大事坍塌都是从不经意间的小事产生的,军师你不该说这话的……”刘策摊摊手留下了一句,就要朝主案前走去。
许文静连忙拉住他,做出谄媚之态,拱手对刘策说道:“对对对,军督大人所言甚是,你就行行好吧,别作弄属下了,大不了属下的金银田亩封赏都不要了成不?”
刘策拍拍许文静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地笑容,尔后亲切的对许文静说道:
“滚。”
话毕,刘策甩开许文静的手回到了桌案前,取过桌上一条毛巾往脸上一抹,顺势将嘴里的话梅核吐到毛巾上,尔后往边上簸箕一丢。
“哎呦喂……”
许文静见今晚抱得美人归的念头注定落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而此时的赵金莲,望着身材魁梧的如同铁塔,且面目狰狞的韦巅,早就吓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韦巅的形象实在太差了,和温文尔雅的苏铭形成强烈的反比,一想到以后就要与这么一头野兽共度余生,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没啥可指望了。
刘策正了正神色,看着依旧在吃着糕点的韦巅吼道:“别吃了,把你那婆娘赶紧送到辎重营去吧!”
“是~”
韦巅闻言,一把丢掉装糕点的木盒,扭了下脖子,发出一阵“咯勒勒”的清脆响声,然后大步向前走向赵金莲。
见韦巅巨大的身影逼近自己,赵金莲吓的是魂不附体、惊叫连连,身子不住的向后挪动……
“走~”
走到赵金莲眼前,韦巅一声沉喝,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一手就提起赵金莲夹在自己腋下如同提一条狗一样,向府厅外走去。
“放开我,不要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
赵金莲那纤细的身躯被韦巅死死固定在腋下,毫无半点吃力之色,大步向着门外走去,任凭赵金莲大声呼救手足并舞,依然是面不改色。
“浪费,真是浪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许文静望着韦巅离去的身影,不住的摇头叹息,神情是万分的沮丧落魄。
处理完了赵元极一家,也已接近子时时分了,纵使姜若颜,此刻脸上也有了一丝倦意。
刘策望了眼还被折磨的心急如焚许文静,轻笑一声说道:“军师,蔡州城已下,如今就差一个高阳,你立刻去准备下,等再过些时日,就该收拾最后的残局了……”
一听刘策说及正事,许文静心中的欲火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刻对刘策拱手正色说道:“军督大人,如今万事俱备,何不一举收拾高阳城内的流贼残部呢?
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高阳城内不过三万流贼镇守,而且内中多有雷霆军降卒,段洪之子段京又是一个酒囊饭袋,属下提议明日就渡江直下,与张烈、孙承、张昭通各部三面围攻,如此一来,流贼必败无疑啊……”
刘策摇摇头:“攻下高阳城容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许文静奇道:“军督大人,属下不明白,您究竟在等什么。”
刘策说道:“等高阳内乱,等流贼露出本来面目,等城中百姓期盼王师解救,等到那时就是出击高阳城的绝佳时机!”
许文静闻言稍一沉思,然后作揖说道:“属下明白了,军督大人,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吧,属下告退……”
说完,许文静冲萧煜努努嘴,示意他和四周的近卫军士兵都一起出门,给刘策和姜若颜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萧煜会意,立刻和周围近卫军士兵一起退出了府厅之外,顺带将门给带上来,屋内一下子就只剩下刘策和姜若颜二人,气氛也随之变的有些暧昧起来。
刘策望着姜若颜单手扶额的模样,笑着说道:“若颜,累了么?累的话去睡吧,这里不少房间,你随便找一间……”
姜若颜美目轻颌,轻声问道:“那你呢?劳累一天,还不休息么?”
刘策望着姜若颜含情脉脉的模样,微微避开他的眼神,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有些要务需要处理……”
“那若颜陪着你……”姜若颜立刻打断刘策的话,笑着说道,“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刘策闻言苦笑一声:“若颜,我看你现在已经很困了,再熬下去身子可吃不消,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舒适的住所,正好借此让你睡的安稳一些……”
姜若颜紧张地说道:“那你的身体吃的消么?上回一百军杖至今,吴医师说你内伤至今还未痊愈啊……”
刘策笑着安慰道:“若颜,我身为一军主帅,当以身作则,不能率先违反军中定下的铁律,一百军杖本就该受罚,你无需为我担心……”
“可若颜是你的妻子,有职责照顾你的起居……”姜若颜又抢先一步对刘策说道,“三品将军夫人,仅凭这一点难道还不够么?”
刘策哑然无语,顿时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他已从姜若颜的眼神里看出,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不过,刘策也并不反感,毕竟眼前的姜若颜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想到这里,刘策也释然了,起身对姜若颜说道:“那我现陪你一起去房间看看,你先早些安歇吧……”只有在对自己所爱女人面前,刘策才会露出难得的柔情。
姜若颜闻言,面色一红,心中也呼了一口气,心道这家伙总算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今夜过后,自己将和他有了确切的夫妻名分,可以彻底走入刘策的世界中了……
不过,就在姜若颜娇羞准备应一声,想与刘策一起去府厅房间看看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名近卫军士兵的禀报声。
“启禀军督大人,殿前司监军,顾谦顾大人求见!”
姜若颜闻言,眉目顿时一蹙,心中暗恼不已,看样子今夜的良宵注定又要落空了。
刘策无奈地对姜若颜笑了笑:“若颜,你先去休息吧……”
“你也别太累了……”事到如今,姜若颜也只能轻声劝慰一句,尔后飘然向府厅内的房间走去。
刘策闻着姜若颜身上遗留的兰麝清香,深吸一口后,恢复了一军主帅的姿态,然后冲门外大喊一声:“有请!”
随后,顾谦推门而入,见到刘策刚要行礼,刘策就制止了他:“顾大人,礼数免了,请坐下说话……”
顾谦谢过后,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然后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城外河源军队的军饷已全数发放完毕,另外本官也多谢军督大人这些时日对我殿前司将士的照顾……”
刘策说道:“顾大人不必客气,同为奉诏解围的援军,本就应该相互扶持,观顾大人神色凝重,可还有什么难处?”
顾谦说道:“军督大人,请恕本官直言,您这么处理赵元极实在太过鲁莽了,赵元极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多有同僚,您如今打算将他处以极刑,就怕朝中那些官僚会在您进京之际,对你百般刁难啊,本官建议,还是将赵元极押往京师一并发落为好,也能替自己留条后路……”
刘策摇摇头说道:“顾大人,本军督多谢你的建议,但本军督行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您说赵元极在朝中有巨大关系网,那本军督就更要借此敲打敲打这群蛀虫了,这种结党营私之举,才是导致朝政日益崩坏的缘由!”
顾谦叹道:“既然军督大人心意已决,那本官也不必再多言什么,也对,大周现在缺的就是军督大人这样具有魄力的梁栋之才!”
“顾大人抬举了……”刘策颌眼摇摇头,又道,“对了,顾大人,本军督听闻您曾经入过行伍,在蜀地以西的陇州跟勃纥人交战过,可否跟本军督讲讲那些事迹?”
顾谦一愣,然后摇摇头惭愧地说道:“军督大人,本官所做的一些事与您跟呼兰人大战相比,这相差可就实在不足一提了,不过既然军督大人有兴趣,那本官就和你说一说吧,唉,勃纥人……”
叹了口气,顾谦慢慢开始讲述自己曾经在蜀地陇州与来自高原的勃纥人之间的战事……
一九一 高原帝国
……
大周历363年,四月,蜀地陇州前线……
那一年顾谦二十四岁,奉左将军欧阳武之命,领一个总旗三百一十八人的兵马火速驰援地处陇州、撒蛮高原边界的胡桥堡抵御勃纥进犯,同时掩护当地的百姓向内地巴州各处撤离。
当顾谦抵达胡桥堡时,他和自己的部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堡下遍地都是残肢断臂,鲜血也染红了整片土地,干硬的地面上插满了一支支漆黑的羽箭,足足两千名将士在与高原蛮族的交战中葬身血海,堡上仅幸存十一名边军将士……
压抑下心头的恐惧和愤怒,顾谦指挥自己所属部队开始收敛同僚的尸体,待忙完一切后,已是深夜时分,他们很幸运,凶残的勃纥人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势。
等忙完一切后,顾谦所部正式进驻胡桥堡,接替那十一名友军坚守起胡桥堡的重责。
在与那十一名士兵交涉过后,顾谦才得知,这次撒蛮高原的勃纥人足足集结了三万七千人犯境,一旦胡桥堡失守,陇州各地上百万百姓无疑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顾谦只觉的自己肩上的担子异常的沉重。
第二日,勃纥人就对胡桥堡开始发动了猛烈进攻,勃纥人的野蛮和凶残超出了顾谦的想象,他们各个悍不畏死,一次又一次的爬上堡墙,无论死多少人,似乎都无法熄灭他们眼中那股凶残的赤光。
依靠胡桥堡的城墙,顾谦所部足足抵挡了四天,四天时间,一个总旗的兵力已经损失过半。狼烟已经燃起三日,然而并没有等来援军,顾谦记的非常清楚,时任陇州左道兵备的高密就在胡桥堡后方不到百里处,他麾下三个旗团总计四万六千人最迟不过五六个时辰就能抵达胡桥堡。
可是,高密却迟迟未动,顾谦也只能继续坚守在堡墙之上,指挥自己残部抵御密密麻麻的勃纥人进攻。
到了第六天清晨,军中的箭矢耗尽了,手中的刀剑已经卷刃了,枪杆也在战斗中一条一条的折裂,干粮也已经耗尽,真正已经弹尽粮绝了。
顾谦望着身后仅存的六十七名浑身浴血的士兵,又望着胡桥堡外源源不绝地勃纥人,露出了一脸决然之色。
第七天,殊死肉搏之后,顾谦所部仅剩最后五人存活,他们知道,胡桥堡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自己被高密给抛弃了。
“全军撤退……”
在这绝境关头,顾谦下了一道让自己往后八年来都在良心中煎熬的命令,他放弃了胡桥堡,在敌人进攻前,逃离了这座满是死尸的堡垒,前去找高密理论。
当顾谦他们一行五人相互扶持,拖着伤躯好不容易赶到高密所在的营地时才发现,高密和他的大军早就不见踪影,从地上遗留的痕迹顾谦可以判断,他们至少已经离开五天以上了。
自己,真的被抛弃了,这一刻顾谦怒不可遏,但却又无处可以宣泄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能决定避开大道走小路返回左将军欧阳武所在处禀报军情。
在山林之中辗转四五天,期间又有两名将士挨不住伤痛折磨死于荒野,顾谦强忍悲痛将他们埋葬之后,继续带着仅剩两名下属向欧阳武所属营地蹒跚前行。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找到一座庄园想进去讨口热饭吃时,一进庄园瞬间,顾谦顿时呆滞万分。
只见庄园之内一片死气沉沉,整座庄园的男丁都被破开腹腔掏空内脏,尸体活活挂在木桩之上,而庄里妇孺孩童则是倒在血泊之中,各个衣不蔽体,从她们脸上那恐惧痛苦的神情,顾谦可以判断出死前是受了前所未有的折磨和侮辱。
而那些仅存未被杀害的庄民,此刻也各个神情呆滞,不少人甚至不停地傻笑着。有几个妇孺已经精神失常,甚至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轻拍着唱入眠曲。
显然这座庄园惨绝人寰的一幕,是因为遭到了勃纥人的进犯导致……
“啊~~”
见到这一幕的顾谦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庄子前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扇自己的脸。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顾谦为自己下达那道撤退的命令后悔万分,心中不住的自责,不断向那些尸体磕头致歉……
之后一路行来,顾谦所见尽是人间地狱,各地城镇、庄园都遭到了勃纥人的劫掠、焚烧。
勃纥人那野蛮成性的个性以及残忍无比的简直手段令人发指,所过之处,男女非死即奴,简直就是一群未曾开化的野兽,最后夺光城镇村庄值钱的东西,绑着年轻的女人和被凿眼挖鼻的青壮扬长而去,留下满目疮痍的废墟,野蛮程度令草原上的胡人都自叹不如。
从那以后,多年来顾谦一直都在为自己放弃胡桥堡的事而深深自责,在痛苦之中日夜煎熬。
“军督大人啊~”
提及伤心之处,顾谦当即对刘策跪下来,泪流满面地说道:“我对不起陇州百姓啊,足足二十万陇州百姓被勃纥人杀害,八万多名百姓被抓去撒蛮高原为奴为婢,
都是我的错啊,这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煎熬,死去兄弟,惨死的青壮,衣不蔽体的妇孺,还有襁褓中的死婴,我,我……”
“顾大人请起……”刘策起身将顾谦拉起,然后对他说道,“三百一十八人抵挡近两万蛮人多达七日之久,顾大人,你没有对不起陇州百姓!”
顾谦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您无需安慰本官,当时本官心中也是怕的要命,只是早知会那样,我就应该誓死不退的,也许再坚持一下!勃纥人或许就不会进犯了……”
刘策摇摇头道:“不,顾大人,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真正对不起陇州百姓还有你麾下将士的,是高密,是他的见死不救才导致陇州蜀地悲剧的发生!”
顾谦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痛,今日能在刘策面前说出来,他也舒畅了很多。
刘策能体会顾谦此刻的心情,其实换他是顾谦,在当时那种绝境之下,表现可能还不一定有他好,几百人抵御两万人,这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顾大人,天色也不早了,殿前司和河源官军还需要你多多照料,早些回去歇息吧,过几日,随本军督一起发兵高阳,早些解除河源危局,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空间……”刘策拍拍顾谦的肩膀说道。
顾谦擦干眼泪,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官能与您结识,当真是三生有幸,请您安心备战,殿前司这片本官会严加看管,天色不早了,打扰军督大人安歇,还请见谅,本官先行告退。”
“顾大人慢走……”
刘策送顾谦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目送顾谦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勃纥,高原……”刘策闭目嘀咕一阵,而后睁眼坚定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本军督能君临天下,定当替中原百姓除去这一个又一个的毒瘤,还你们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转身步入府厅,刘策踱步来到一张红花梨桌前,拿起上面一支精致的的玉笛,然后坐在一把客椅之上,脑海里回想着顾谦所言与高原蛮族交战以及陇州百姓的惨状,宛若身同感受触景深情,开始吹奏起笛子来。
压抑伤感的笛声缓缓在府厅内外弥漫,将待在客房内的姜若颜吸引过来,感受着笛音所表达的情感。
一曲吹罢,姜若颜已经来到了刘策身边,轻声问道:“刘策,这是什么曲子,为何会如此伤感悲凉,听的若颜心中好是一阵难受。”
刘策放下笛子,落寞地说道:“《悲欢离合戏一场》,听顾谦所言,我能体会到胡桥堡上三百将士的凄凉,以及陇州百姓无助的悲鸣,这乱世何时才能终结,如果有这一天,我倒是愿意拿命去换……”
“刘策,我不准你这么说!”姜若颜闻言,连忙用手堵住刘策的嘴,“不准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就算为了百姓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若死了,谁来救那些百姓脱离苦海,若颜又该怎么办?”
刘策轻轻将姜若颜放在自己嘴上玉臂放下,冲她微微一笑:“别担心了,我没这么容易死的,只是有些事既然决定担起了,就注定无法放下,只能一步一步朝终点走下去……”
姜若颜俯下娇躯,将头放在刘策膝间,轻声说道:“刘策,若颜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中原百姓,若颜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什么,只想能一直陪着你将这条路走完,
你若倒下了,若颜就扶你起来继续走,若实在起不来,你倒下的地方,也是若颜永远止步的地方,你不孤单,若颜会一直跟在你身边陪着你,只求你不要有那么悲观的想法好么?”
刘策伸手轻抚着姜若颜的秀发,点点头:“若颜,有你这番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姜若颜惬意地感受着自己心爱男人的轻抚,缓缓开口说道:“刘策,你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和若颜说,若颜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哪怕承担不了,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些,好么?”
“嗯……”
刘策轻吟一声,算是答应了她的话,令姜若颜闭上双眼开始享受起这份与刘策难得的独处时光。
而在刘策和姜若颜相互依偎的时候,府厅不远处一间房间门口,一道倩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脸上写满了羡慕和渴望,幻想着依偎在刘策膝间被他轻抚脸庞秀发的是自己。
一九二 “画饼充饥”破灭
……
八月二十三,高阳城,大昌皇宫……
“来啊,香一个,别跑啊,来啊,让本太子香一个,本太子一高兴,要啥给啥~来啊~”
大殿之上,段京双眼被丝绸蒙住,不断摸索着和殿上的女子嬉戏玩乐。
大殿两侧,又有乐师不停敲打乐器助兴,让整座大殿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这些女子包括乐师都是段京趁段洪亲征这段时间命人从宫外带来的,短短一个月时间,宫殿内就有了两百多名女子。
她们之中有自愿的,也有强迫的,反正现在,尽数成了段京欢愉享乐的手段。
段京在这段时间可算是体会到了身为“皇储”的快乐,日夜纵情声色,乐的是忘乎所以,把段洪临行前的嘱托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什么朝政大事,什么仁德治邦,远没有现在这么快活逍遥。
这时一位侍官来到段京跟前,拱手说道:“太子,傅丞相有事启奏……”
段京闻言没理会侍官的话,只是挥挥手对他不耐烦地说道:“告诉傅丞相,就说本太子现在公务繁忙,正用功学习政务之事,让他莫要再来打扰本太子……唉,美人,你在哪儿啊……”
说完后,段京又迫不及待,满脸猥琐的开始向大殿四周摸索而去……
“唉……”侍官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殿外。
殿外,傅如海站在台阶前等候侍官的回话,见侍官出来刚要开口,却瞥见侍官无奈地冲自己摇摇头,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侍官来到傅如海跟前拱手说道:“傅丞相,您还是请回吧,太子他……”顿了顿,侍官回头望了眼钟乐齐鸣的宫殿,再次摇了摇头。
傅如海对侍官急道:“请一定告诉太子,眼下高阳城内局势十分严峻,城内各部将士都已失去约束,不停开始扰民,搞的百姓怨声载道啊!”
侍官说道:“傅丞相,您还是请回吧,太子现在是听不进任何话的……”
傅如海面带怒容:“我大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即将要毁于一旦了啊,皇上出征未归,太子理应担起一国储君的重担,而不是日夜在宫中寻欢作乐啊……”
侍官回道:“傅丞相,太子年幼,皇上平日又管教的太严,如今好不容易抓到空闲机会,自然是无法约束管教了,等过几日太子兴致消了您再来吧……”
话毕,侍官转身就向宫殿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傅如海孤独的站在大殿之前。
高阳街头……
“放我下来,你们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当然是与你们同乐了,我大昌将士爱护百姓,多与你们亲近亲近才是啊……”
一名大昌士兵从一间民房内扛着一名民女大笑着步出大门,周围士卒望着肩上手舞足蹈的女子,齐齐大笑出声。
“这些钱就当是你们孝敬本军爷的……”
“军爷啊,这些可都是我父亲留下的积蓄,你不能拿走啊~”
“滚开,军爷替你们赶走了欺压你们的官兵,让你们能免受狗官盘剥,如今要你们一些钱粮怎么就不肯了,再吵信不信我杀了你……”
另一处宅子内,十几名士兵肩挑数十个包裹,不顾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民户,一脸蛮横的甩脚踏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给老子砸!”
“砰~”
“军爷,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小老儿吃饭的家伙,吃饭的家伙啊~”
一处卖凉茶的铺子前,几名伪昌士兵喝完茶不但不结帐,反而因为嫌弃凉茶味道不正,二话不说直接开始砸摊子。望着满地碎裂的瓷罐以及打翻在地的凉茶,五十多岁的摊位老板是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伪昌士兵发泄完怒火离去。
一幕幕大大小小的惨剧在高阳城街道各处不停上演,短短一个月时间里,这些伪昌士兵彻底褪变回了流贼凶残野蛮的本性,将戴在脸上的伪善面具彻底摘了下来。
一个月时间,段洪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大昌仁义”形象,瞬间在高阳百姓心中坍塌,对他们的暴行恶迹是恨之入骨。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段京为了能在城内逍遥快活,不惜和守军流贼达成了协议,允许他们在城内胡作非为,条件就是必须支持自己,不为傅如海效命。
这让本就大字不识,本质骨子里还是流贼思维的伪昌士兵大喜过望,很快就和段京勾结在了一起,共同祸害高阳城的百姓,甚至为了取悦段京,亲自帮他物色强抢妙龄少女,这些恶行彻底将百姓对他们建立起来的信任毁于一旦……
铁匠铺内,濮铁匠望着街上混乱不堪的场面,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一根铁锥来到一面墙边,似乎在努力刻画着什么。
良久,他停下手中动作,望着墙壁上萍借记忆刻画的精卫营图腾时,忍不住抚摸了起来,脸上满是怀念的神情。
“多好的义军,多好的壮士啊,你们,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们一面啊?只有你们在,才能让人真正安心呐……”
嘀咕到后来,濮铁匠的声音竟是哽咽了起来,眼眶里含满了泪花。
……
“是时候了……”
残破的厚土堡内,皇甫翟停止擦拭铜镜的动作,望着远处十余里外高阳城的轮廓,轻吟了一声。
“皇甫先生,承字营四千一百八十二人听候您的调遣……”
“烈字营四千七百三十四人听候您的调遣!”
“夏侯琼听凭皇甫先生驱策!”
皇甫翟身后,孙承、张烈、夏侯琼三将拱手而立,等待他一声令下就向此行远征终点之战,高阳进发。
皇甫翟闭目凝思片刻,缓缓抬起手说道:“民心,虽然易与操弄,然而要建立,却得费上不少心力,而将他毁去,往往也在一瞬间,你说是么?段洪?”
只见皇甫翟抬手所指方向,正是眼前被困在囚车里的段洪。
段洪望着皇甫翟冷哼一声:“哼,我真没想到,刘策手下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存在,你很像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展现出来的气度一时让朕产生错觉,虽然你们二人长的一点都不像,朕虽然只和他们见过一面而已……”
“你错了……”皇甫翟说道,“不是我像你口中的那个人,而是你口中的人,像我!”
“无所谓了……”段洪惨笑一声,“反正现在朕已经是阶下囚,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
“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么?”皇甫翟淡淡地问道。
段洪冷冷地说道:“还不是着了你们这些官兵的诡计多端……”
皇甫翟当即打断段洪的话:“看来你真的看不明白,也不怪几十年起事至今,依旧只是一个流贼罢了,你最大的失败不是因为你面前的敌人而是你自己,你根本不明白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以为听了那个人的话觉得百姓不是奸诈就是愚蠢,觉得可以肆意玩弄股掌
从你决定以虚伪的方式去对待百姓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失败了,百姓为何会变得愚蠢你想过么?又为何会变得奸诈你考虑过没?
不过不用猜也知道,你肯定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如果你学会思考这个问题,那你今天绝不会是这种局面,
靖泰、河源为何会被刘策迅速平定?是他的兵锋强盛么?固然有此因素,然而这不是主因,主因就是刘策知道百姓眼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只想要太平,只想远离战火困扰,这些你们都给得了他们么?想想靖泰省,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转而支持刘策?就因为刘策平息了战乱,又冒险刺杀了林进宁,为靖泰百姓真正带来了和平,这点你们根本就没办法做到,
现如今,赵元极也被弃市与街头,将河源罪魁祸首一举端掉,这点你们做到了么?你们不过是将林进宁和赵元极作为一个由头,让百姓为你们卖命,却迟迟不愿实现这种诺言,无疑就是画了个饼让百姓觉得能触手可及,
但是,画的饼终究不是真的饼,他终究敌不过能吃到嘴里的真实,你努力想保护好的这张纸饼,在真饼出现前或许能收买人心,不过在真饼出现后,你觉得百姓还会信你的话么?
他们只会觉得这些时日来被你给愚弄而感到愤怒,会亲自将你画的饼撕成粉碎,再也不会相信你任何鬼话,所以当刘策出现你眼前的一刹那,你就已经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段洪听完皇甫翟的话,顿时陷入沉默之中,仔细想想却如他所言一般,自己根本就不曾了解过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味的去引导他们对朝廷对官兵的仇恨而已。
“别把百姓想的那么愚蠢,他们懦弱、胆怯,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智慧没有勇气,相反,他们远比你想的要聪明,只是缺少正确指引而已,一旦深藏在他们体内的力量觉醒,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不过包括你在内,都依旧只是拿他们当成自己权力的绊脚石,史上也唯有寒王浞让百姓的力量觉醒过一次,可惜的是,太短了,仅仅昙花一现而已……”
留下一句话后,皇甫翟不再理会段洪,径直来到孙承面前:“孙将军,可以开始了,按军督大人所布置的计划行事吧……”
“遵命!”孙承刚毅的应了一声,尔后大喊一声,“全军听令!向高阳城进发!”
“喝~喝~喝~”
上万将士大声齐喝,一时间震烁寰宇,直透九霄之外。
“呜~~”
角号轰鸣,三军将士群情激昂,迈开步伐,向着此行战场的终点,高阳城,徐徐逼近……
一九三 拿钱砸城
……
八月二十三,未时,高阳城……
“华将军,北门城外发现官军!”
“什么!我不是在厚土堡附近设了哨塔么?难道你们都没看到狼烟燃起么?”
“回禀将军,末将真的没有看到厚土堡附近五座烽火台有任何狼烟燃烧……”
“真是废物!还不速速集结大军前往城墙御敌!”
收到官军进攻消息的华成,立马火急火燎的向北门城楼急急而去。
“华将军到~”
城楼之上,传令官拖着长音一声大吼,让紧张不安的伪昌士卒暂时安静下来,但他们眼角余光还是时不时的会瞄向城外。
华成来到一片垛墙前向外望去,只见城外旌旗蔽日、人山人海,哪怕隔着数箭距离,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官兵出现在这里,莫非皇上出了意外?”
华成喉结滚动了一下,面色万分凝重,段洪出征至今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而如今城外又突然出现如此多的官军,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华将军,我们来了……”
这时,一群伪昌流贼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城头之上,为首一个胖子满脸是汗,头盔都没戴正,连身上的铠甲系带都未来的及系紧,半耷着上半身甲叶发出一阵晃响,急冲冲地来到华成身边。
“你们几个上哪儿去了?!”一见到这些流贼身上散发着浓浓酒气,华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冲他们怒吼一声,“身为守军副将,居然擅离职守,你们该当何罪!”
那胖子见华成发火,连忙赔笑作揖解释道:“华将军,您别生气,兄弟们只是觉得整日守城侍岗太过枯燥,所以末将就带他们去城里喝点小酒助兴解乏……”
“郝大军!”华成闻言厉喝一声,“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去做这种事情,信不信本将军现在就将你军法从事!你仔细看看城外,到底有多少官兵攻城么?”
郝大军瞅了一眼城外,眼中惊恐一闪而逝,连忙对华成说道:“华将军,我高阳城坚壁厚,那群官兵打不进来的,末将这就指挥兄弟们与官兵死磕下去。”
话毕,郝大军转身就向一台八角踏弩走去,开始指挥流贼装填箭矢御敌……
“哼……”
华成冷哼一声,望着城外人山人海的情形,凝思了片刻后,立刻挥手召来一名副将对他小声说道:“本将军要进宫一趟面见太子与他呈明高阳局势,你先守在这里密切注意城外官兵动向,若他们敢攻城,就给我狠狠地打!”
那副将拱手应道:“华将军请放心,末将一定会死守住城墙,绝对不让一名官军踏上城楼半步!”
华成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本将军也就放心了,先走了……”
说完,华成带着数名护卫,转身就朝城楼台阶下跑去,脸上神色是万分凝重。
而在高阳城之外……
“孙将军,十二架投石机,全部组装完毕!”
“原地待命,等候军令!”
“遵命!”
孙承接到麾下将士禀报后,立刻来到皇甫翟身边说道:“皇甫先生,一切准备就绪,是否可以开始进攻了?”
“嗯,孙将军,多谢你愿意信任在下……”
皇甫翟对孙承欠身行了一礼答谢一声,然后踱步向投石机走去,来到机身前,伸手抚摸了一阵,又叹道:“不想竟有这等攻城利器,任何坚固的城墙都阻挡不了它的攻势……”
“未必啊……”孙承闻言,笑着说道,“汉陵的城墙就砸不塌……”
“嗯?”皇甫翟闻言微微一怔,“孙将军何出此言,莫非你口中汉陵的城墙是铁铸造的不成?”
孙承解释道:“那倒不是,汉陵城墙用料皆是水泥所制,就这投石机就算六十斤石弹抛个几天几夜,也休想毁坏一段……”
“水泥?”皇甫翟闻言轻吟一声,“看来军督大人治下,真的相当神奇,倒是让在下心生向往之意……”
孙承骄傲地回道:“那是自然,军督大人有很多的奇思妙想,治下有好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
皇甫翟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的高阳城楼凝思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孙将军,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孙承回身冲旗牌手挥了挥手,很快旗牌手举旗向投石机前的操控手挥动旗号,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
“皇上,华将军有重要军情禀报……”
“什么重要军情?本太子正在休息,让华将军自行决断处理吧……”
“皇上,下官观华将军面色凝重,似乎真的有十分重要的军情需要禀报太子您啊……”
“烦!稍等会儿,本太子一会儿就来……”
正在寝宫之内与十几名宫女嬉戏玩乐的的段京,听闻侍官的禀报,神情是万分不耐的恼了一声。
“太子爷您这是要走了啊?奴家可舍不得你离开啊,再一起喝一杯如何好不好啊……”
见段京起身要出寝宫,周围那些宫女都纷纷开始惑声挽留,极尽媚态,惹得段京是心猿意马,流连忘返。
“放心吧,美人们儿,本太子去去就回,在这里好生等着我回来再一起喝酒啊……”段京收拾好身上衣服,冲寝宫内对自己“依依不舍”的宫女们一脸的坏笑道别。
但是,当段京消失在自己眼帘后,这些宫女脸上的笑容立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
等段京春心荡漾的跟着侍从官来到华成跟前时,连忙上前问道:“华将军,你找本太子究竟有何要事?什么军务要你亲自来面见本太子呢?军中事务华将军自断不就行了么!”
华成忙凑到段京耳边,小声说道:“启禀太子殿下,高阳城外忽然出现上万官军围城,末将怀疑皇上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你说什么!老东西他……父皇他怎么了?莫非已经……”段京闻言,惊的是差点跳了起来。
虽然段京无时不刻都在盼着老头子早日驾鹤西去,但这时候段洪若是真有个意外的话,自己有能力保住皇位,保住大昌的江山么…….
想到这里,段京连忙抓住华成的肩膀说道:“华将军,我大昌国的未来,现在可是全靠你了啊,你绝对不能让官军攻进城来……”
“太子殿下请放心,有末将在一天,高阳城就固若金汤,绝不会让官兵攻破!”华成面色毅然,对段京拱手说道。
段京这才放下心来对华成说道:“华将军这番话,让本太子这心也踏实了不少,对了华将军,你还需要本太子帮你做些什么?”
华成说道:“末将恳请太子殿下能随末将一道登上城楼,鼓舞士气以安军心!”
“这……”
段京一听要让自己面对千军万马,不由神色慌张吞吞吐吐,显然是万分的不情愿。
“启禀皇上,启禀将军~”
就在段京尴尬万分的时候,一名传令官满头大汗的跑到二人跟前跪在地上拱手禀报。
华成心中一凛,抢先段京一步对传令官问道:“何事?是不是官军开始攻城了?速速给本将军道来!”
传令官擦了把脸上的热汗,喘着粗气对华成说道:“回禀将军,官军,官军的确开始攻城了,但……”
华成一惊,不等传令官把话说完,连忙对段京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局势岌岌可危,末将斗胆请太子殿下一起登楼安抚守军将士的士气!”
“这,可是……”
段京闻言早就吓傻了,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办,他心里当然是万分不愿意去城墙之上督战的,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传令官眼见段京面露尴尬之色,努力缓过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华将军,属下还未把话说完呢……”
华成闻言眉头一蹙,忙道:“为何不一次把话讲完?说!”
传令官心中肺腑一句还不是被你打断的么,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只能压下不满对华成说道:“启禀将军,官军不知道用了一种什么东西,不断往城里扔钱……”
“什么?扔钱?!”
段京和华成闻言,齐齐诧异的出声问道,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传令官肯定的点点头:“属下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确在向城中丢钱,除了金银之外,还有玛瑙、珍珠、玉器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倒是稀奇!”段京眼冒金光,兴奋的对传令官说道,“本太子活了十七年还未见过攻城有人送银子的,这种场面难得,速带本太子去瞧瞧……”
而华成就没有段京这么乐观了,他敏锐的感觉到这其中定有阴谋,一个可怕的阴谋。
猛然间他瞳孔一缩,似乎想到一种可能,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传令官,语气冰冷地问道:“说,城头之上的守军见到金银都有什么变化?”
传令官愣了半晌,望着华成那欲喷火的眼神,怯生生地回道:“将士们见到金银,自然是欣喜若狂,争相哄抢啊……”
“不好,坏了!”
华成听完顿时惊呼一声,然后一把推开传令官,撇下段京转身就向宫殿之外冲去。
“这家伙是怎么了?”
段京望着华成急急而去的身影,十分不解的嘀咕了一句,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喂喂喂,起来起来,赶紧带我去城楼,本太子还没见过怎么攻城丢钱的奇闻呢,哈哈哈……”
段京大笑着拉起传令官,让他前面引路带自己去城楼之上开开眼界,根本没有意识到如今高阳甚至整个河源的局势早就已经因为刘策的到来而开始变天了……
一九四 大周该亡
……
“轰~”
“砰~”
“哐啷啷……”
投石机不停的将一包包装满金银铜串或珍珠玛瑙玉器的包裹送入高阳城头之上,在包裹落地散开一瞬间,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震荡声,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哈哈哈,我的,这是我的……”
“别抢,全都是我的,是我先捡到的……”
“好多钱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哈哈哈……”
而在高阳城头的守军,此刻早已乱作一团,纷纷开始哄抢起地上的财物品,生怕自己抢不到一般,从他们脸上那兴奋的神情可以看出,此刻等我他们是多么的愉悦,完全丧失了身为一名守军战士该有的敏锐和警戒。
数十名尝到甜头的伪昌守军甚至趴在城墙上冲城外官兵大喊了起来:“喂~城外的散财童子们?再多扔点,你们多扔点啊~城头的金银玉器都不够分啦~”
“轰~”
又一阵轰鸣声起,腾起八个黑色的包裹,从半空之中落下,重重落向留守城头的守军。
“哐啷啷……”
八个包裹中,有五个落在了城头之上,还有三个直接飞过城墙,落向了城内街道。
“哈哈哈,我的,是我的……”
望着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城头守军中顿时爆发一阵剧烈的欢呼,齐齐趴地开始哄抢起来,场面一时间变的是拥挤不堪,更有不少士兵见自己挤不进去,索性跑下城楼去寻找那飞入城中的三个包裹,谁都不愿意错过这天降横财的大好机会……
“你们,你们都在干什么!”
当华成从皇宫赶到高阳城后,望着城墙之上一片俯地争夺财物的情形,顿时气的是大喝一声。
他一把抓起一名身上塞满金银的刘策,瞪大眼睛,沉声问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守城?”
那流贼见是华成,立马笑着对他说道:“华将军,你来的正好,城外的官兵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不停往我们城里丢钱呐,这么阔的官兵,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呐,对了,华将军,您放心,兄弟们都会给您留下一份的……”
“轰~”
就在此时,城外的投石机再次发出一阵轰鸣,华成抬头望去,但见半空中有四个包裹正呈弧线向城头飞速坠落。
“不好,闪开……”
“哗啦啦……”
眼看一个包扎严实的包裹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华成惊吼一声,一把推开流贼,身子猛的向边上一闪,却见包裹落地瞬间发出一声震响,内中金银如流水般散落开来,在太阳底下十分的耀眼。
“哎呦……”
段惊在侍从官的带领下,刚登上城楼,闻听震荡声忍不住尖叫一声,望着溅向自己脚边的金属,纵身一跃避了开去。
“真是吓死本太子了……”
段惊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胸膛安抚自己受惊的情绪,可当他看到脚下的东西时,不由两眼放光。
只见段京拾起地上一块金砖,仔细打量了一阵,顿时眉开眼笑:“本来听说官军向城内扔钱,本太子是不相信的,不想今日一见,官兵真的是送钱啊,而且送的还真不少……”
华成从地上爬起,顺手抓起遗落在眼前的一把珠宝,面色凝重的对段京说道:“太子殿下,末将恳请您立即下令收缴官军所丢的财物,立刻安稳军心御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有什么好不堪设想的?”段京掂着手中金砖,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城外官军如此大方给咱送钱,咱又何乐而不为呢?瞧将士们的这股兴奋劲,本太子又怎好扫了大家的兴致?让大伙乐乐吧……”
华成连忙劝道:“太子殿下,这是官军的奸计啊,他们想用这些金银让城中将士失去戒备,如果他们这时候攻城,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
段京闻言笑道:“华将军多虑了,高阳城,城坚壁厚,而且居高临下,官军若真的发起攻势,我们早就可以察觉,到时再从容应敌即可,现在,就让将士们都乐呵乐呵吧,毕竟守城枯燥乏味,难得如此开心,华将军就不要让大家寒心了……”
说完,段京拉着侍从官和身后紧随的卫兵一起加入到了争金夺银的行列之中。
“唉……”
华成劝诫不成,又见四周满是哄抢的身影,一时间是焦急万分,但眼下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和身边几位忠诚的亲卫向城楼箭塔走去,以防城外官兵有所动作。
……
“启禀孙将军,属下按您的吩咐,已将十五车的金银玉器尽数投入高阳城内,现在等候下一步指示……”
“再拉十五车,等候本将军的命令!”
“遵命!”
十五车金银玉器,就这样被投石机全数投掷进了高阳城,闻听下属禀报的孙承,举着窥镜望着城头上流贼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浓浓的杀意。
这时,张烈满脸不爽的来到孙承身边对他说道:“孙指挥使,这么多金银珠宝你就这么白白送给流贼?瞧把他们乐的,哪有这么打仗的,我张烈实在想不明白。”
孙承放下窥镜说道:“这是军督大人的安排,你就少说几句,他何时出过岔子?回去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张烈闻言,咂了咂嘴,问道:“那要等多久才行?”
孙承嘴角一撇:“放心,最多两天,两天后,就能一举攻下这座坚城!现在你补应该养精蓄锐,等候进攻总令下达!”
张烈搓了搓手说道:“还得等两天,真是急死人,罢了罢了,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话毕,张烈悻悻然的向自己所属营地走去,脸上神情是十分的沮丧。
“呵呵……”
孙承回望一眼张烈的身影,笑着摇摇头,然后举起窥镜继续观察起高阳城头上流贼的一举一动。
后军阵中,皇甫翟在夏侯琼的守护下,坐在一把石凳上,继续没完没了的用镜布擦拭着手中的铜镜,脸上神情十分的淡然,一点都没有因为战场局势变化而有一丝的波动……
而在皇甫翟对面,坐着卫怏、孟珙以及青峰营副将程不识三人,身后有焦络和他的近卫军士兵死死看护着他们。
卫怏一直打量着皇甫翟,忍不住出声问道:“喂,本王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皇甫翟闻言,继续擦着镜子对卫怏说道:“卫家皇室的人都是这般的无理,连人名字都不懂得询问一下么?”
卫怏冷哼一声:“观你模样也就一介寒门子弟,本王屈尊和你说话已经给足你脸面,名字?本王没兴趣知道……”
皇甫翟眼眸微微一颌,停下擦铜镜的动作,对卫怏说道:“寒门子弟又怎么了?一定就会低人一等?既然你这么高贵,为何又会落到这般田地?你那可悲又高傲的气势究竟从何得来?”
卫怏说道:“我大周自武帝收复中原,驱逐殷辛暴政,还天下百姓一片安居乐业的王土,敢问这份功德就不足以让本王有这份傲气么?”
皇甫翟微微摇头说道:“然而死的都是中原百姓,是中原百姓用累累鲜血成就了你卫氏皇权能在中原立足成为正统,央朝也好,周国也罢,双方在战场上厮杀的都是你最为瞧不起的寒门子弟,死的最多的也是他们,史书上可曾有对他们的记录?
央朝灭,周国兴,中原百姓又可曾有过任何的改变?他们只不过开始下一个轮回,依旧处在最底层的漩涡里任你们这些所谓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欺凌碾压,几百年了,你们卫氏皇权可曾有过半点改变?没有,一点都没有,
周王朝,真的令我失望透顶,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你们抱有任何幻想,早就应该覆灭成为历史!”
“大胆!”卫怏听皇甫翟把大周皇室贬的这么一文不值,顿时冲他怒吼起来,“你个书生懂什么!我大周为中原,为百姓付出了所有,残暴无道的殷辛又是怎么对待百姓的?要不是我大周,中原大地怕是早就枯骨蔽平原了!这份功绩难道不该值得世人膜拜敬仰?”
“安静!”皇甫沉吟轻喝,止住卫怏的话,尔后指着远处的高阳城说道,“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你口中的大周功绩,让世人膜拜敬仰?你哪来的这股自信说这番话!”
卫怏顺着皇甫翟所指方向看了眼高阳城墙,阴冷着脸说道:“流贼祸害百姓,本军长……”
“安静!别再开口了,你说这话我听的特别恶心!”皇甫翟再次打断卫怏的话,“到底是流贼在祸害百姓,还是你们这些手握权势的贵族在祸害百姓?他们为什么会造反?谁逼的?他们自己?还是你们?这个答案还需要我说出来么?
说到底,你就是不敢承认造成今天这一切的最大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周王朝,他真的已经没必要再存在下去了,早就应该被替代!”
卫怏气的呼吸急促加剧,望着皇甫翟淡定无比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居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等回到京城本王就要在让你九族尽诛!”
皇甫翟淡笑一声,说道:“你现在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雷霆军在你手中覆灭,你觉得你的话在朝中还有份量么?你现在最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当然,我也可以现在就杀了你,理由条件都十分充分,别人问及的话,我会推托说我不知情,也可以说你身先士卒不慎被流贼所害,更可以说你因为雷霆军覆没感到羞愧而自尽,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你根本就不配我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你!”
……
一九五 吏治败坏
……
“你到底什么人!敢这么跟本王说话!区区一介庶人居然信口开河,本王堂堂卫氏皇族,岂容你这般口语侮辱!”
皇甫翟的话,彻底激怒了卫怏,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朝皇甫翟扑去,好在边上的孟珙死死拉住他,才阻止了事态继续升级。
而皇甫翟却以一副怜悯的姿态望着卫怏,最后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愤怒说明你不自信,因为我说的都是对的,大周王朝走到今天地步,各种弊端早已经积重难返,百姓都对你们的表现万分失望,一个失去百姓支持的国度,他又能维持多久?
所谓的大周丰功伟绩,我真是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大的笑话,自周建朝至今三百七十余载,你们可曾有过什么让人值得赞颂的表现?
对内,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你们永远只重用士家子弟,杜绝一切寒门上位的可能性,同时一堆不合理的税制时时刻刻压在百姓头上,让他们为了生计拼命,无暇分心思考其他事情,终身劳累的如同牲口一样,这也叫安居乐业?
对外,你们可曾拿出过什么过人的战绩?百余年前,兴帝卫援好大喜功,短短九年时间,无故对外发动十六次战役,结果十六战全败,此举不但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国力一朝败尽,更让周边狄夷看清了大周的虚实,
从那以后,勃纥、呼兰、羌戎、蒙洛、、羯等异族时不时侵犯大周边境,无数边境百姓在异族屠刀下苟且偷生,到最后更是丢地弃民,只能靠送女人和财帛换取太平,你告诉我,这算什么丰功伟绩?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放开我!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卫怏此刻暴躁异常,如同一头发疯的狮子,看着皇甫翟淡定的模样,不停想要甩开身边的孟珙扑上去将他掐死,还没有人敢对大周王朝这么轻视,这么不屑,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虽然皇甫翟所言字字句句属实。
“军长,冷静,冷静啊……”孟珙咬着牙死死抱住卫怏的腰,不让事态变得无法控制。
而边上原本一言不发的程不识,在听完皇甫翟一番精彩的嘲讽后,不由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开始不停打量起皇甫翟。
“皇甫先生的口才真是厉害……”
皇甫翟身后的夏侯琼则是对他万分的佩服,细想当初他一通话将自己劝降时的情景,不由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如今看到卫怏吃瘪暴怒,他心中也是万分愉悦。
毕竟夏侯琼的家族也受过卫氏皇族的迫害,对他们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感呢?
皇甫翟见卫怏情绪失控,漠然地继续擦拭起手中铜镜,接着说道:“本以为卫怏堂堂雷霆军主帅,想必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想今日一见,真是令人失望,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焦护卫,麻烦你将军长带下去好生照料,毕竟这把年纪了,还是少动肝火为妙……”
“是!”
焦络闻言,大声应了一句,然后来到卫怏面前对他沉声说道:“卫军长,请吧……”
“放开我……”
卫怏一把挣脱孟珙,怨恨地瞪了一眼皇甫翟,然后默不作声的跟着焦络离开了。
孟珙望着卫怏离去的身影,走到皇甫翟身前对他说道:“先生,您又何必说这些话刺激他呢?卫军长对大周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皇甫翟回道:“他只对大周皇室忠心,却从未想过为百姓付出些什么,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说话么?”
孟珙说道:“但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一军之长,当今皇上的叔叔啊,先生,您却是过分了……”
“那又如何?”皇甫翟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他是皇室,所以就必须要对他迁就尊重么?那不是尊重,是畏惧,对权力的畏惧而已,真正的尊重发自内心的,他不配,你明白么?”
孟珙哑口无言,顿了顿,决定还是转移话题,扫了眼继续抛着金银的投石机,对皇甫翟问道:“先生,难道就真的打算把金银全部送给流贼么?末将明白你这是攻心之计,但是……”
皇甫翟伸手止住孟珙继续说下:“攻心已经足够了,现在就等着军督大人另外两路大军前来对高阳形成合围之势。”
孟珙闻言仔细一阵分析,尔后略带疑虑地对皇甫翟问道:“军督大人真的会按时到来?”
皇甫翟瞥了孟珙一眼,忽然对他说道:“孟将军,不知你现在所学是何兵法?”
孟珙一愣,说道:“自然是我大周《武帝兵要》和家父所收藏的《太公战略》……”
皇甫翟点点头:“这两本兵书分别有太祖卫煌和丞相吕尚所书的兵法,不过你可曾听闻过另外一部超越前二者的兵书?”
孟珙奇道:“轻先生指点,在下愚钝,并未听闻除此之外的其他出名兵法书籍……”
皇甫翟叹了口气,对孟珙说道:“孟将军没听过也不无奇怪,趁现在无事,我就将《墨经韬略》中的‘非攻总略’与你讨论一番,但我只说一次,你能领悟多少运用到实战中,就看你的天赋了……”
孟珙闻言大喜,能学习新的兵书兵法对他而言有着前所未有的吸引力,眼见有此良机,他又怎么会错过?于是对皇甫翟连忙作揖施了一礼:“多谢先生相授,在下感激不尽!”
……
八月二十五,白龙江……
“妈呀~”
韦巅俯在船尾,望着滚滚流淌的江面,心中是战战兢兢,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一旁的刘策瞥了他一眼,无不挖苦道:“骑马你不会,坐船你也怕,本军督是不是对你期望太大了?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丢不丢人啊……”
说着,刘策故意用脚蹬了下船筏甲板,登时让船只晃动了几下,吓得韦巅索性整个人趴在船上不敢轻举妄动。
边上的顾谦望着韦巅的窘迫模样,也是暗自摇摇头,然后跟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水陆并进之策固然是好,但高阳城毕竟城墙坚固,当真没问题,可以一战而下?”
刘策点点头:“顾大人,本军督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何况是在战场上,你只需记住,收复高阳城后,切记一定要约束好殿前司将士,配合我军维持城内秩序,等回到京城后,本军督自会将功劳算殿前司一份。”
顾谦叹了口气,对刘策说道:“惭愧,皇家殿前司会这般不堪,也让军督大人见笑了……”
“顾大人无需妄自菲薄……”刘策回道,“毕竟这不是顾大人的问题,其实殿前司将士之所以会败,本军督也已经从怀王地方有所了解了,当真是吏治**导致……”
顾谦摇头叹道:“军督大人洞察如火,本官更是无地自容啊,现在整座神都城都是官官相护,到处都在为捞钱揽权奔波,就是没人愿意为朝廷为百姓尽一分力。”
刘策想了想,说道:“顾大人,难道当今圣上就真的没有发现吏治**之事么?身为一国之君,这点洞察力总该有的吧?”
顾谦苦笑一声,对刘策说道:“实不相瞒,神都现在的局势可谓是错综复杂,皇上当然知道过朝中大臣和吏治**的问题,崇元十七(365年)年为此还特意设立督察司专门调查贪污受贿的罪证!
结果,呵呵,军督大人你怕是不知道,这就是一个笑话,督察司的官员爪牙倒是很快掌握了朝中大臣和京畿各地吏员贪污受贿的罪证,效率的确十分惊人,
但是,督察司的人取得各级官员的罪证后,并未直接呈报给皇上,而是拿着那些罪证亲自上门找那些官吏索要贿赂,只要钱给足,再大的罪都能给你瞒下来,甚至当着那些贪官的面销毁所收集的罪证,
这样一来,督察司反而成为京畿油水最大的衙门,送交皇上面前的都是些银子没到位的臭鱼烂虾而已,就这样,皇上还分外满意,甚至当朝嘉奖了督察司的官员,
而那些被督察司勒索的官员又岂会善罢甘休,为了尽快把失去的损失补回来,便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敛财,不惜倒卖国库物资,更是把手伸进了税银所得之中啊……”
刘策闻言,瞳孔之中似有一团烈火燃烧,印象中任何一个王朝坍塌其实都是从吏治腐烂开始的。唐宋元明清,皆是从吏治败坏而开始由盛而衰,吏员就是一个王朝的根基,绝对马虎不得。
而所谓的督察司要是没有一个可以平衡权利的机构,最终也会蜕变为下一个**滋养之地。
顾谦接着说道:“督察司权力过大,油水充足,自然就引起神都其他衙门眼红,他们也想要从中牟利,尤其那司礼监,为了揽钱,不惜与其他衙门串通暗中授卖官爵,
比如那孙儒文的儿子孙志遥,目不识丁之辈,却能当上盛州临远太守,还不是孙儒文给锦盛捐了十万两银子?结果孙志遥上任后,啥事不干,就知道拼命捞钱圈地,几年下来,保守估计他光黄白之物至少贪了不下三百万两,
好好一个富县,京畿要税重要地,硬是被他折腾成了一个穷乡僻壤,原本二十八万人丁的县城,如今就跑的只剩不足六万人了,就这样他还瞒报,皇上怕是至今未知啊……”
说到这里,顾谦眼中满是绝望之色,显然他对自己一直效忠的大周朝廷变到如今这个局面深感痛心。
刘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顾大人,与流贼最后决战马上就要打响了,这些事等收复高阳后,本军督和你仔细分说。”
顾谦点了点头,然后和刘策一道王者汹涌的江面,整条江上,足足五千船筏横排分列并进,场面是何其的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