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 和平 下
……
“投枪~~”
“呼~~”
“噗噗噗……”
“呃~~”
一支支粗重的投枪在官兵阵前呼啸而起,带起一阵轻吟嘶啸,无情的贯穿十几步外被折磨的混乱不堪的流贼身躯,在一片凄烈的惨叫声中,喷溅出一道道激荡的血液……
一名流贼之前已被石灰粉扬伤了双眼,在捂着双眼四处乱窜之时,脚底又被锈迹斑斑的铁蒺藜扎穿,在他极度痛苦,一屁股刚坐下的时候,一支粗重的投枪就将他的透露洞穿,掀飞了他半个脑门,豆腐一样的脑髓顿时四下挥洒,他的痛苦也就此结束,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噗~”
一名雷霆军降卒眯着双眼,阻挡生灰的近袭,又小心翼翼的避开脚底下的的铁蒺藜。然而就在这时,他右胸忽然一痛,还未及反应,沉重的身躯就仰面被掀翻在地,重力之下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他右胸皮甲上,竖着一支粗长的枪杆,被洞穿的患口处,有几丝血溪缓缓流淌……
“呼……呼……”
夺命的冰冷四面八方袭来,令这名雷霆军士卒的呼吸不住急促起来,死亡来临之刻,他爆发了坚强的求生意志,努力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如今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甚至每一下呼吸,每一下心跳都会令他痛苦的撕心裂肺。
他想喊,却发现怎么都喊不出声,逐渐的,周围的声音渐渐减弱,变成一片轰鸣轻吟,直到他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就彻底陷入了永久的沉沦之中……
血流成河,成片成片的流贼倒在官兵阵前十步的距离,凄鸣哀嚎,不断在阵前回荡。
望着眼前同伴凄惨的情景,奔逐前进的流贼大军终于恢复了理智,开始放慢了脚步,脸上写满了一丝惊惧之色。
就在这时,身后一名流贼监军举着段洪的“御赐宝剑”,大声对那些士兵下令道:“皇上有令,踱步不前者,斩!”
流贼士兵闻言,齐齐回头望了眼那监军官,然后又望向官兵阵前的惨况,一时间还是犹豫不决。
眼见流贼可能有崩溃迹象,宗盛立马大声吼了起来:“兄弟们,冲过去,就差一点了,他们只有几千人而已,我们可有几万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跟我杀啊~”
“杀啊~”
在宗盛的鼓舞下,这些流贼鼓足勇气,纷纷高举兵刃,嚎叫着向官兵拒角扑杀过去……
“刀盾手~”
“喝~”
“死守~”
“喝~”
随着最后一轮弩箭攒射过后,官兵阵中指挥将领一声令下,最前列的刀盾手发出一声齐喝,在弓弩手退开后,立马持盾与胸。列与他们身后的长矛手也即刻将四米长矛压了下来,对准了前方扑来的流贼……
“杀啊~”
“砰~~”
震天喊杀声令人耳聋欲裂,但见流贼踩着同伴的尸体,避开地上的铁蒺藜后面色狰狞的扑向拒角阵前。
然而就在这时,正在冲锋呐喊的流贼只觉得脚下一个不稳,然后一阵剧烈轰响,但见距离拒角前五步的距离,裂开一道半人高的壕沟,将那些一时不察的流贼尽数掀翻进去……
“噗呲~”
“呃~”
一名流贼摔倒刹那,迅速起身,然后吐了口嘴里的尘土,刚爬出壕沟,忽然一条长矛从拒角侧面猛地刺来,正中他的眉心……
他只呻吟一声便失去了意识,在长矛抽回刹那,身子前倾倒下,弥留之际他似乎看到自己额头飞溅出几滴滚烫的血珠……
“啊~”
另一名流贼嚎叫一声,从壕沟起身瞬间,凭借自己的武勇迅速扫开四周袭来的长矛,然后纵身一跃借助斜坡跳出壕沟,又一个侧身避开长矛,俯身从拒角边缘缝隙处钻入了官兵阵前,准备大开杀戒……
“砰~”
“啊~”
“噗呲~”
就在这时,一面半人高长盾重重往下一压,直接将那身手不凡的流贼脚掌砸断,在流贼发出一声惨叫的瞬间,刀盾手手中沉重的戚刀就迎面将他面颊劈开,顿时他的面颊从印堂到下巴处,浮现一道小指粗细的血痕,还在喷溅着沸腾的鲜血……
然而随着流贼越来越多,壕沟内的流贼也开始相继爬了出来,局势瞬间变得不确定起来。
一直在中阵用窥镜暗中注视战场的皇甫翟见此,立刻下令道:“拒角没必要留着了,将他推入壕沟发挥最后的作用……”
“嘿~”
“砰~”
“啊啊啊……”
闻令的官军将士,一声齐吼,将放在阵前的数十具拒角推入了壕沟之中,瞬间将刚要爬出壕沟的流贼再次掀翻进去,尖锐的拒刺甚至将不少人的身体扎穿,瞬间壕沟内到处惨叫连连,甚至流落地上的血肠都是数十斗之多,可谓是血腥可怖……
“杀啊~”
“笃笃笃~”
“刺~”
“噗噗噗~”
随着越来越多的流贼跨过壕沟,冲到官兵阵前对准官兵刀盾手不住嚎叫着挥动手中刀枪,而刀盾手们则死死用手中长盾不停抵挡着刀枪的侵袭,发出阵阵木击震晃的响动。
而刀盾手身后的长矛手在找准时机后,纷纷贯挺手中锋利的矛刃,将他们一一送入流贼的身躯,一时间惨叫声伴随着飞溅的血液,残酷而又现实。
“刘策的军队当真与众不同……”
一直在后阵箭塔上遥望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幕幕,面色凝重的嘀咕一句,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卫怏说道:“这就是昔日你麾下的刘策训练出来的官军?呵呵,依朕看,就那数千人就能顶你雷霆军直属营几万人了……”
而卫怏也早已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两军数量相差几十倍,刘策的那支数千人军队居然真的能将流贼抵挡下来,以目前的战事来看,流贼的伤亡似乎依旧远比那支军队要多的多……
“不过,再精锐也只有区区数千人,如何抵挡朕的八万大军,今日就要让这支军队全军覆没!”段洪恶狠狠地说道。
……
厮杀仍然在继续,双方各自都出现了不小的伤亡,不过,这支辎重辅兵在经历了一连串厮杀过后,困扰在他们心中的人数差距,已经完全消弭了,从战损伤亡比来看,显然是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心理负担一旦放下,这支辅兵基本完成了蜕变,信心充斥了到了他们的血液之中,开始不断循环,士气瞬间达到了顶点,搏杀变的更加惨烈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皇甫翟放下手中窥镜,然后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叭哒……”
忽然一滴雨水滴到了皇甫翟的脸上……
“叭哒、叭哒……”
“轰隆隆……”
渐渐地雨点越下越大,到最后随着一声闷雷想起,雨水瞬间倾盆而下,驱散了酷暑的炎热同时,也落打在正在厮杀不止的战场之上……
“下雨了?”
段洪望着箭塔外的瓢泼大雨遮住了战场上视野,不由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更加的浓烈了……
“为什么,朕会如此不安?好像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一般?”
段洪捂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向被雨幕包裹的四野看去,在望向一片平原地平线时,顿时心中一怔……
“咯哒哒~咯哒哒~”
大雨滂沱之中,一阵轰鸣的马蹄声忽然隐隐回荡响起,带着冰冷肃杀的气息,向战场方向席卷而来……
站在雨中的皇甫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角露出一抹弧线,缓缓说道:“结局已经注定……”
话毕他从马鞍边上抽出一把早已备好的油纸伞“呼”的撑开,举过头顶阻挡着雨水浇灌……
“张烈在此!谁敢与我大战三百会合,呀啊啊啊~”
“噗呲~”
大雨中,一声暴喝在流贼后阵响起,一名流贼刚一转身,胸膛就被一条蛇矛透穿,随着战马的疾驰,马背上的张烈猛地一抬蛇矛,他整个人就被高高挑起,悬挂在蛇矛矛刃之上。
“哼~”
张烈一脸狰狞,瞥了眼悬挂在蛇矛上的尸体冷哼一声后将他甩在一边,带着身后数百骑兵直接冲入了流贼敌阵,一时间流贼在骑兵的攻势之下,彻底混乱起来。
“噗呲~”
“噗呲~”
张烈纵骑所过之处,蛇矛带出一道又一道殷红的血液,铁蹄踏过的地方,一片残肢断臂、尸横遍野的情形……
“喝~”
在张烈所领的骑兵之后,还跟着楚子俊所领的四千铁骑,随着他们一声齐喝,排着整齐的骑墙阵列冲入战场那一霎,成了彻底压垮流贼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终于崩溃了……
“救命啊~”
“不要杀我~”
“饶命啊……”
四千铁骑和张烈所部三百骑兵,在风雨之中,如同一道奔腾的浪潮,将四散而逃失去组织能力的流贼尽数拍翻在地,实在逃不走的流贼立刻跪在地上开始不停磕头求饶……
“皇上,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名亲兵拉着满脸呆滞的段洪快速步下箭塔逃命去了,唯独留下卫怏却已经没人理会了。
“不,别杀我,别杀我啊~”
宗盛眼见身后骑兵逼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时候,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连忙五体投地开始不停求饶……
“呀~”
“不,等一下~”
“噗呲~”
可是,回应他的是张烈的怒吼,以及沉重的铁蹄逼近,在他发现死亡光临时,刚开口呼喊就直接被蛇矛削飞了头颅,脖颈断口顿时血溅三尺与雨水混合在了一处……
皇甫翟撑着雨伞缓缓走到阵前,望着哀鸿遍野的场景,捏了捏拳头,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锐利……
猛然间,一声震天欢呼传入云霄:“贼首抓住了,贼首抓住了~”
皇甫翟闻言,单手负背:“在下喜好和平,现在,已经和平……”
一六七 雨夜夺粮
……
七月二十二,傍晚,粟仓城,大雨……
一队身披蓑衣头带斗笠的商贩来到城中一家客栈内,为首一名掌柜在和客栈老板点头示意过后,立马解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真面容。
此人居然是张昭通,而这间客栈所有人都是精卫营士兵乔装打扮的,包括客栈老板也已被重金收买,目的只有一个,打探粮库位置,然后迅速控制粟仓城。
张昭通身为一个旗团指挥使,本不用亲自涉险,然而他偏偏来了,足以说明这次行动的重要性,也侧面说明许文静现在的心情是万分的焦急,急需要弥补自己疏忽导致的错漏……
不一会儿,客栈之外又进来一个精瘦的汉子,他拧了把身上湿透的衣服,随后把客栈大门反锁上,来到了张昭通落座的桌子前。
而客栈老板则十分配合的站到客栈门口的窗户外替他们望风……
那精瘦汉子一落座,张昭通立马问道:“怎么样,察探清楚没有?粮食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瘦子说道:“各处都打探了,唯有城北一处旧观十分可疑,周围都有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流贼来回把守,看守的十分严密,十有**军师要找到东西就在那里……”
张昭通又问道:“那你可曾打探清楚内部情况?有多少人看守?”
瘦子摇摇头:“没有,他们看守实在太紧,我怕暴露坏事,所以不敢接近,但属下估计旧观内中不会少于百人。”
张昭通闻言仔细想了想,然后一拍桌子说道:“看来十有**粮食就在那儿了,事不宜迟今晚就准备动手,命大家都做好准备,务必最快速度结束战斗,有我亲自带队!”
瘦子闻言忙道:“张指挥使,你怎能亲自带队行动,这样太过危险了……”
张昭通挥手说道:“不用多说,今夜子时前去旧观,命隐藏在各处的兄弟做好战斗准备,记得换好弩弦,别让雨水浸透喽……”
瘦子闻言,无奈点点头,然后拱手施礼迅速穿戴好蓑衣斗笠,再次步出了客栈大门,前去通知埋伏在粟仓城内的士兵了……
张昭通拎起桌上茶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杯水,然后默默饮下一口,眼神变得格外阴冷,当他发现客栈老板的婆娘端着一盆待洗的衣物,面黄肌瘦的从自己眼前经过时,轻声叹了口气,暗道:“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人以后能好好过日子才受这么多的罪么?要不是如此,我张昭通现在应该已经跟军督大人一起去攻伐高阳立功了,唉……”
……
子时,整座粟仓城都陷入沉寂之中,除了雨点落在瓦房和屋檐下水缸中发出的悦耳声响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不过,就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一场激烈的厮杀行动正在悄悄展开……
“叭哒……叭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无人街道上响起,铁靴踩过积水滩,引起水珠四溅,发出轻微的震响……
隐伏在粟仓城内的张昭通所部精锐,正四面八方的朝指定地点疾驰汇合。
混入粟仓城内的士兵,总计八十八人,这八十八人是张昭通亲自挑选执行“夺粮”行动的精锐,各个都练有一身好武艺,非常适合执行这次秘密行动。
距离密探所描述的旧观地点南门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八十八人都在约定的时间内汇聚到了一起。
只见张昭通腋下挂着两把锤头合并的金瓜锤,俯着身子掏出火折,对躲在两侧屋檐下的士兵指挥道:“记住,进入旧观后,见人就杀,不要有任何犹豫,速战速决,千万不要让敌人反应过来烧毁粮草!
记得四人一组,三组一队,重甲刀盾手在前掩护,弓弩手在后,使铩手和长刀手在侧保护,莫让敌人有任何可趁之机,明白么?”
八十八人齐声应道:“明白……”
张昭通点点头:“先把门口几个放哨的干掉,留下三组人放风,其余的快速冲进破观,行动……”
话毕,张昭通熄灭了火折,很快八十八人立刻脱去身上的蓑衣,露出一身铁甲,随后掏出各式兵器,依照张昭通的指示,缓缓向旧观靠近。
“飕飕~”
“噗噗~”
一近旧观南门,最前列隐与暗处的劲弩手,站在刀盾手身后瞄准站在灯笼下的两名伪昌流贼,同时扣下扳机,两支弩箭同时命中目标要害,那俩看守的流贼顿时被一命呜呼倒在了地上,好在滔天大雨掩盖了他们倒地的动静,没有被门后的守卫发现异样。
两组士兵迅速上前,待来到尸体边时,仔细探察了他们的脖子,确定人已死后,取下门上的灯笼,朝隐藏在后面的同伴转了两圈。
很快就有四组人缓缓结阵靠近,彻底控制了旧观外围。
确定旧观外围已经肃清敌人之后,张昭通带着剩余来到旧观大门之外,和那两组人点点头,然后又留下一组人,便亲自带着一组人向边上一面破墙悄悄走去。
旧观墙面不是很高,也就一丈高点,两名士兵站在墙下,张昭通抹了把被雨水打湿的脸颊,随后一阵助向墙面跑去。
而那两名士兵同时伸出带着铁网套的手,在张昭通纵身一跃,脚掌刚落到他们掌心一瞬,立马向上一推,将张昭通稳稳地带上破墙。
跃上旧观墙面后,张昭通蹲下身子,一双冷眸使劲打量着观内情况,但见四周漆黑一片,唯独一座偌大的道观内却亮着灯火。
稍微沉思片刻,张昭通纵身一跃,跳入观内……
“什么人,你……”
“砰~”
不想他刚一落地,就被躲在暗处打瞌睡的流贼发现,不过那流贼刚喊出声,脑袋就被张昭通一锤开了瓢……
随后张昭通一个个摸过去,一共杀死昏睡中的七名流贼后,这才来到旧观门前,将大门打开,放这些夺粮的战士进入了旧观……
七十六人在张昭通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向灯火通明的道观走去……
来到道观门外,一名刀盾手对张昭通说道:“张将军,里面会不会有埋伏?”
张昭通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记住快速结束战斗。”
话毕他猛的一脚踹开了虚掩的观门,率先冲了进去。
“果然都在这里!这一趟没白费!”
望着观内上下两层堆满了米袋子,张昭通知道,自己这趟没白来。
“飕飕飕~”
“呃……”
三支弩箭齐齐射出,立马将还在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处在朦胧中的三名流贼咽喉洞穿。
“什么事?”
“砰~”
一名流贼闻听动静立马从一间屋子内走出来,不想话音刚起,就被一名刀盾手手中的半人高长盾砸翻在地。
“噗呲……”
不等他起身,边上一名使铩手挥动手中两米五长的铁铩,将他的胸膛洞穿,那流贼在极度痛苦之中顿时停止了呼吸。
“飕~”
“叮~”
“笃~”
这时二楼出现数名流贼弓箭手,对准张昭通所部就是开弦射击,不想他们的弓箭尽数落在了刀盾手的铁甲和长盾之上,厚重的铁甲完好的保护了这具躯体的主人,没有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二楼,速度,杀,一个不留~”
“飕飕飕~”
“噗噗噗~”
张昭通一声令下,随后又是一片劲弩扣动扳机的轻响,二楼流贼弓箭手立马纷纷惨叫着被掀翻,倒在了血泊之中……
五组人马立刻奔上二楼,然后和赶来的流贼立刻厮杀了起来……
“砰~”
张昭通双锤挥动,瞬间又杀死了两名流贼下,然后命人留守继续寻找余孽,自己则是一个纵身跑到二楼去了……
“嘿~”
一声暴喝,张昭通刚上二楼,就见一名使铩手一枪洞穿了一名流贼的腹腔,那流贼满脸是血,痛苦的呻吟一声后,便倒在了堆满粮食的袋子上。
这支军队展现出了过人的战斗力,以最快的速度终于肃清了旧观内一百零四名流贼,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一人伤亡。
“噌~”
厮杀结束,张昭通抽出佩刀,狠狠捅在一个装有粮食的袋子里,但见稻米如泉涌般落在地上,张昭通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士兵对张昭通回禀军情:“启禀将军,旧观之内一百零三人全数击毙,我军未曾有伤亡……”
张昭通说道:“知道了,命人再仔细搜索,千万莫要有漏网之鱼逃脱,免得惹出更严重的事来。”
“遵命!”
士兵大喝一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
待最后确定旧观再无他人,连同旧观地下也建有粮仓,里面同样堆满了粮食后,张昭通终于呼了口气,许文静交代自己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接下来,该跟军师报捷了……”
想到这里,张昭通只身来到了大雨滂沱的门外,然后取出挂在腰间一角的“信炮”,对准了天空,重重拉下了引线……
“轰,啪~”
“这个家伙,还真是靠谱,呵呵……”
许文静见到天空闪过一道轰鸣四散的红色烟花,连日来紧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是自己和张昭通之间的约定,如果粟仓城内有粮食就以红色烟花为信号,若无就以绿色为号,现在这个结果令他很满意……
“传令全军,向粟仓进攻!”
从震惊喜悦中回过神来的许文静立刻开始准备攻城的事宜,现在的他再也不需要太多的顾及……
“呜呜呜~”
“杀~”
角号在深夜的夜空犀利的回荡,数千张昭通所部发出一声厉喝,冒着磅礴大雨,向着粟仓城杀气腾腾的进发而去,谁都不会想到,精卫营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子夜攻城,伪昌守军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准备,粟仓很快就被攻克了……
一六八 卫怏受辱
……
七月二十三,湄河镇……
“哎呦,皇叔,您也别总冷着张脸啊,好歹获救了不是,来来来,皇侄先敬你一杯……”
湄河镇议事厅内,卫稷坐在为卫怏压惊所办的酒席上,端着酒杯满脸朝向卫怏是满脸堆笑。酒桌上除了卫怏之外,还有孟珙也是一并作陪。
只是卫稷这笑容和神态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令卫怏十分不适应,不过好在他对卫稷的性格也有些了解,便强忍下心中的不满……
现在的卫怏,已经重新换上了件新的一件儒袍,脸上也经过了精心梳洗,相比在成为阶下囚的时候,总算恢复了些许气质,只是脸上依旧挂着被折磨受刑留下的痕迹,身边的孟珙也是如此。
见卫稷向自己敬酒,卫怏想了想,端起酒杯朝卫稷晃了晃,随后问道:“卫稷,本王问你,刘策他人呢?两天了,为何本王至今都没见他来拜见本王?”
卫稷闻言,一脸无辜地说道:“皇叔,这你可难住你皇侄了,我也是刚随大军到湄河镇,听到皇叔脱离苦海,就火急火燎的赶来拜见您了,哪有那闲功夫管刘策去哪儿了不是?
更何况,本王与皇叔也多年未见,如今正是咱共享天伦之时,你提他一个外人作甚?莫非皇叔你觉的你皇侄碍眼,还不如刘策不成?这样的话,本王是伤心欲绝啊……”
说着,卫稷挥袖往自己眼角擦了擦,好像真的有泪水一般,可是他擦拭的神情,分明就是在憋着笑意,摆明就是在装模作样。
“哼……”
卫怏见到卫稷这作态,冷哼一声,把手中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随后指着卫稷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你都快三十的人,懂不懂些皇家礼仪?难怪皇室族亲都不喜与你接洽,就连皇上都对你十分失望!”
“皇叔教训的是……”卫稷一听,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笑着对卫怏点头说道,“你皇侄我也没啥什么远见,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闲钱去风月场所喝杯花酒乐呵乐呵,辜负皇叔的期望喽……”
“当真无可救药!”卫怏见他这副模样,不屑地嘀咕一声,又道:“行了,你别跟本王打岔,刘策到底去哪里了,本王不信你堂堂监军会不知道刘策行踪?”
卫稷闻言,干笑一声,回道:“皇叔,您也说了,我只是一介监军,不是刘策的管家,我哪能管他去哪儿了?你这问题可真的为难我了,毕竟一军主帅是刘策,可不是你皇侄我啊……”
卫怏怒道:“既然是监军,就应该随时随刻知晓一军主帅的动向,你堂堂皇族贵胄居然连这一点威望都没有,还有半分大周皇室的气魄和胆量么?”
面对卫怏的怒火,卫稷依旧一脸的无所谓,他自顾自的斟满一杯酒,然后仰脖一口饮下,慢悠悠地对卫怏说道:“皇叔,你说的都对,我是没什么出息,是没大周皇室的威望,在你眼里,我卫稷就是个贪杯好色的废物,可你也别忘了,
就是你口中这么个废物,跟着前军都督从远东一路杀到了河源,就是这么个废物,跟着刘策大军一起平定了大周北方军阀之害,
也就是这么个废物,听闻自己皇叔落难身陷囹圄,不惜策马赶路,风餐露宿,随军一起击溃了十万流贼,救您脱出困境,
呵呵,皇叔,你凭良心说一句,本王这废物全大周皇室子孙里几个做的到?从远东到河源足足五千多里路,本王一句话没说就马不停蹄随军而来,为的是啥?还不是心系皇叔安危,不成想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唉……”
听完卫稷的话,卫怏脸色变得格外阴沉,望着卫稷那似笑非笑,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他恨不得一把冲上前将他的胖脸撕成碎片。
卫怏对卫稷实在太了解了,这家伙根本就是皇族之中的一个异类,皇家的利益他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他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摆明就是在向自己耀武扬威,明言没有他卫稷,自己恐怕早就被流贼整死了,还想坐在这里跟他喝酒?跟鬼喝去吧,自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
“军长,殿下……”孟珙敏锐的感觉到气氛变的十分诧异,连忙端起酒杯出声打圆场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段洪已经成了阶下囚,大家应该高兴点才对啊,来,末将敬二位王爷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然后空杯对着卫稷、卫怏二人……
卫稷见此,立马换上一副笑容,举杯对孟珙说道:“还是孟将军爽快,本王也敬孟将军一杯,来,喝了……”
话毕,卫稷也是一口喝干杯中酒水,唯有卫怏依旧摆着一副阴沉的神情,双眼死死盯着卫稷,令气氛依旧十分尴尬,孟珙也不好再说什么……
“启禀王爷~”
就在这时,焦络一脚跨入议事厅,对着酒桌之上兴冲冲的拱手施礼,脸上满是春风得意,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韦巅正光着半边膀子,肩扛双铁戟,来回摆动臂膀,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摇头晃脑咂着嘴缓缓向大门走来。
“何事?”
不想,焦络这一嗓子,可引起不小的误会,卫怏和卫稷这对叔侄竟是齐齐对焦络出声问道,且频率出奇的一致。
焦络微微一怔,只是瞥了卫怏一眼,就直接将他晾到一边,来到卫稷边上说道:“王爷,军督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和你商议……”
卫稷闻言眼睛一亮,忙问道:“军督大人勘察地形回来了?正好,本王也有些日子没和他碰面了,快带我一起前去吧……”
当卫怏确定焦络是来找卫稷不是自己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这脸瞬间就变得惨白惨白。
他刚要开口说话,不想焦络忽然又开口道:“对了!谁是孟珙?”
孟珙闻言,立马起身对焦络拱手说道:“末将孟珙,见过这位将军……”
焦络仔细打量了一阵孟珙,然后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军督大人也点名要见你,请孟将军也随我一起去见见军督大人吧……”
“末将领命!”孟珙大声领命道,脸上神情万分的激动,“早就听闻军督大人用兵如神,末将也是心驰神往,今日能得见,正好向他求教如何用兵的良策……”
不想,这番话传入边上卫怏的耳朵里,却是令他感到万分的难堪,刘策用兵如神,岂不是在说我不会用兵么?
此刻的卫怏已经变的疑神疑鬼,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对刘策深深的嫉妒产生的,想想昔日的不过雷霆军附属营的区区小卒,蝼蚁一般的存在,在短短数年时间就成长为“用兵如神”的名将,就连自己的命也是他救下的,这不是在骂自己就是一名庸将,连一介庶民都比不过么?
事实上,卫怏并非什么庸将,如果真的是庸将就不会掌管大周王牌军团几十年了,只是他的治军和作战风格已经严重落伍,对付杂牌军绰绰有余,可一旦遇到青峰营这样的新军,立马就显的不堪一击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卫怏,毕竟他的眼界和知识面有一定局限性,加上根深蒂固的门第成见不思变通,才让他葬送了大周最后的王牌铁卫。
“等一下……”见焦络带着卫稷和孟珙要出们去见刘策,卫怏一把喊住了他们,“你们打算就这么走了,把本王一人撂在这里么?”
焦络闻言,侧过身瞥了他一眼,随后随手一拱手说道:“抱歉,军督大人吩咐,让末将带王爷和孟珙两位前去商议军情,其他事末将一概不知……”
“哼,好大的胆子!”卫怏怒道,“你可知本王是什么人?昔日刘策的上司,你区区一个下将居然敢对我这种态度?他到底怎么教的下属?”
焦络闻言,眼中凶光顿现,然后正面朝他,阴着脸对着他说道:“我警告你,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你骂我可以,但你要再敢对军督大人出言不逊,就休怪我不客气……”
“哼哼……”卫怏闻言,嘴角不由抽动几下,微颌双眸对焦络说道,“庶民皆不可理喻,刘策教出来的人各个都是一点基本礼数都不懂的莽夫,不过也难怪,他本身就是一介庶民,能教出什么大道理来?”
“哐啷~”
卫怏话音刚落,焦络正待发作之时,忽然屋内响起一阵金属触地的轰鸣,只见韦巅慢悠悠的步入了议事厅大门,将两支铁戟直接丢在地上,正在不停挥动自己的胳膊。
卫怏一见那道魁梧的恶汉出现在自己眼前,再次冷哼一声,说道:“瞧瞧刘策军中都是些什么人?连强盗土匪都招进来了,真是令人不齿……”
“啐……”
韦巅闻言,吐出一口口水,缓缓来到桌前,忽然双手猛地一拍桌面,让整个桌子都止不住震晃了一阵,连汤水都洒落半桌,随后冲卫怏大声吼道:“你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屁话!妈的,一个败军之将,阶下囚神气个屁啊!敢在老子面前唧唧歪歪,信不信把你的蛋给捏爆了!”
卫怏脸色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但见韦巅恶狠狠地望着自己,心里也有一阵犯怂,只好别过脸去不在看他,顺便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与匹夫一般见识……”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卫稷眼珠子一阵转动,忙站出来打起了“圆场”,只见他一脸坏笑对卫怏劝道:“好了,皇叔你也先别发火了,等见到刘策,我在跟他说你想见他不就行了么?您就在这里好好歇一会儿,等候你皇侄的回信吧……”
话毕他又来到韦巅身边说道:“韦将军,你饿了吧?不如就在这里陪我皇叔吃顿饭,你俩也好增进增进感情,先走了……”
说完这些不等卫怏回应,卫稷连忙拉着孟珙和焦络快速冲出了议事厅大门,脸上挂着一丝不可遏制的坏笑……
“卫稷!你给我回来!”
卫怏气的冲卫稷的背影大吼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又被这个侄子给耍了……
“哼哼……”
韦巅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冲卫怏冷笑一声,直笑的卫怏头皮一阵发麻……
一六九 治国理念
……
湄河城郊峡道口,刘策和皇甫翟站在高处并肩而立,一起望着远处延绵数百里一望无尽的蜿蜒要道,不时轻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刘策双手环胸,一双虎眸凝望远处,额头眉间紧蹙,良久才开口说道:“皇甫先生,你的能力真是令本军督大开眼界,三千辎重辅兵,硬生生撼住八万流贼的汹涌攻势,这份能耐决不是常人可以办到的……”
皇甫翟闻言,停下擦拭镜子的动作,面色平静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你这是在夸赞在下么?如果是的话,那就请省下吧,在下没那份能力去指挥军督大人麾下这么一支意志坚强的军队,不如去夸赞他们的勇武吧。”
“呵……”刘策轻笑一声,又开口说道,“皇甫先生,本军督想问问你,如今段洪被擒,眼前这条峡道通往两处,一边高阳,一边五梁镇,依先生之见,本军督应该先取何处?”
皇甫翟回道:“无论先取何处,河源局势都已经在军督大人的控制之中,关键的问题是,军督大人该思考的是如何将河源百姓的民心安抚下来……”
“民心?”刘策轻吟一声,随即开始闭目沉思,再睁眼时叹了口气,“世间最难掌握的便是民心啊,百姓疾苦食不果腹之时,一口稠粥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
但当渡过最基本的温饱时节后,所求的就开始更多了,逐渐会从柴米油盐过渡到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当生活开始富裕后,却往往会不乐意将自己所得付出,却一味想要获取更多的利益,
这些利益有对权利追求的,也有对精神层面的追求,身为当权者若一个处理不慎,便会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民心瞬间坍塌,甚至为此倒戈相向,难啊……”
皇甫翟闻言,神情微微一怔,说道:“军督大人,既然你有此觉悟,就说明你一定能处理好关于民心的问题,确实如您所言,民心最难掌控,但有一点却是亘古不变的,那就是稳定的居治,
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百姓更需要的是一片安稳的土地能安居乐业,免于被战火所波及,哪怕是暂时的虚伪和平也是值得的,
就如同军督大人处理涿州政务问题上,跟上陵裴家选择合作是一个道理,以那种局势和情况下,能想到利用士家对利益的贪婪来稳定涿州局势,这一手段确实令在下感到佩服,相信军督大人也定会妥善处理好河源的局势,
毕竟河源真正的敌人不是留贼,不是段洪,而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真正罪魁祸首,民心其实很容易被掌权者轻易掌控,就看军督大人所做是伪善还是真仁了……”
听完皇甫翟的话,刘策再次陷入沉寂之中,良久,他忽然开口问道:“既然谈到治国治民的话题,那么敢问先生,您认为现在中原各地所有学派之中,哪一个最符合治国治民理念呢?”
皇甫翟沉默片刻后,反问道:“那么军督大人,在下反问一句,您觉得哪个学派最符合您心目中的治国理念呢?”
刘策说道:“自然是百家齐放,各抒己见,哪个学派能给百姓给国家真正带来利益的,自然是优先重用哪个学派了……”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你的想法果然别具一格,虽然这个想法如今看来十分难以实现,可一旦实施开来,就能促进各学派之间相互竞争,焕发全新的面貌,
然而,恕在下直言,如果任凭放任不管,时间一久,反而会成为国家和百姓最大的负担,甚至到后来他们的力量能让好不容易恢复和平的治属再次四分五裂,陷入动荡之中。”
“嗯?”
刘策闻言顿时蹙眉一愣,不想自己想要解脱百姓迂腐思想的腹案居然在皇甫翟口中有这么大的隐患?
皇甫翟接着说道:“每一个学派背后都有无数人呕心沥血的经历所铺就而成的,他们的继任者都会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守护他们的信仰,
试问一旦放任不管,缺乏监督,久而久之他们会发展到何种可怕的地步,介时学派之中出现一名野心家趁机而作,又会对整个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
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无论他的制度有多完美,总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陷入衰弱之中,在这个时候让王朝倒塌的往往都是内部因素造成的,这其中,学派力量在背后推动的作用是极其庞大的,庞大到甚至没机会再中兴而起!”
“愿聆听先生教诲……”
刘策心中掀起万丈滔浪,皇甫翟的见解实在太独到了,这番话等于是把自己前世历史上各王朝更替的主因给一语道破,现在想想自己还是有些太天真,好在还未真正开始实施起来,改正为时也并不晚。
皇甫翟对刘策微微欠身,随后说道:“军督大人,其实你只要梳理出各学派的优劣加以制衡,将他们都放置在合适的位置上,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儒学,可教化与民,让百姓懂得礼义廉耻,如何与人和睦相处,但不可过与依赖,否则时间一长,治下百姓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固定在局限思维之中,迂腐再无寸进,只能将他摆在礼位之上,
纵横学,鬼谷一脉的传承,可用于对外交涉,为王朝获取最大的利益,然其对人心的掌控却异常敏锐,决不能让其进入庙堂高位,纵使重用,也必须严加监督看顾,毕竟纵横学的手段实在不光彩,
道学一脉,无为而治,可用于对民休养生息,他的优势在与平静随和,让百姓安居乐业,抚平焦躁的情绪,所以在和平时节,外无战事之时,道学可用于发展积蓄王朝的力量,让治下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但也仅限与此,一旦王朝发生剧变,必须毫不犹豫的舍弃,改用其他学派胜任,
兵家,主导战场的王者,相信军督大人自身也是兵家出身,自不必多言其中利害,军督大人只要记住,兵家一派只能用在战争和安邦之中,断不能用于庙堂治国,否则,军阀割据,产生的动荡是极其可怕的!
名家,脱胎与纵横、儒、道的学派,优势在与诡辩之才和阴谋算计能为主权者带来无尽的利益,然而也要时刻防范他会反噬,毕竟他们对权利的追逐是前赴后继,不惜拿命去赌的疯子。”
听着皇甫翟一字一句的分析,刘策眼前豁然开朗,心中很快就有了一份未来政治蓝图,各学派安置在何种位置,该如何对待相处,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皇甫翟继续说道:“如此,各学派该如何对待,想必以军督大人的能力,很快就能理清头绪,但在下还是要提醒一句,众多学派之中,必须要重用一个学派作为王朝运转的中心,这个学派,就是法家!”
刘策眉目紧锁,静静等着皇甫翟继续说下去。
皇甫翟说道:“无论在乱世还是盛世,法家的作用都能体现的淋漓尽致,可谓是经久不衰,
乱世,法家能起到富国强兵的作用,盛世,法家能最大限度杜绝贪污**,同时能令各学派和百姓对此生畏,起到最大的监督之用!
王朝的文治武功鼎盛时期往往都是法家在背后推动促成的,法家一旦没落,王朝必然开始腐朽,民不畏法,国之必亡,
当然法家过于严苛的刑法切记不可在盛世之际施行,对执掌法家的人选也必须要靠当权者仔细筛选后钦定才行,
军督大人,这些都是在下的一些浅薄愚见,让您见笑了,这些道理说起来容易,实际上真正开始实施,其中的难处是异常巨大的……”
刘策点点头,他自然明白皇甫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那就是说到底还是要靠过硬的实力才行,否则这一切都是空谈罢了……
想到这里,刘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清光,随后看向皇甫翟问道:“皇甫先生,你说了那么多学派,好像漏掉了一个,为何不说说墨学呢?”
皇甫翟闻言顿时一怔,缓缓开口说道:“军督大人,请不要再提起这个学派,墨学根本就不适合治国理念,只会成为一个累赘……”
刘策闻言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分明听到皇甫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着一丝颤音在抖动。
皇甫翟说道:“墨学,早就该被历史所淘汰了,他的存在根本就无法被世人所接受……”
刘策摇摇头:“皇甫先生,你此言差矣,你既然所言每个学派背后都是数代人呕心沥血才铺就的成果,怎么墨学就不能被世人所接受呢?”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墨学理念,无论出生富贵贫贱,皆该一视同仁,你不觉得这种理念可能实现么?又可能被王朝统治者接受么?”
刘策说道:“没试过怎么知道呢?皇甫先生未免也太悲观了……”
皇甫翟说道:“试过了,墨家几十代钜子前赴后继,为了这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理念耗尽了一生心血,结果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徒劳,如今墨学更被打为异端学说,事实已经证明他根本就无法立足与世,
而且墨家黑暗一面的残酷,远比任何学派来的可怕,这样的学派早就该随着历史而消亡了……”
“呵呵……”刘策轻笑两声,望向皇甫翟的视线中精芒尽露,“先生,你愿意再试一次么?”
皇甫翟闻言,再次擦拭起手中的铜镜,随后说道:“军督大人,原来你早就知道在下的身份了?”
刘策说道:“从你一人游说劝降夏侯琼开始,本军督就已经怀疑了,尔后的边境要塞之战更让我加深了对你身份的怀疑,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将连弩交到本军督手中的时候,
已然知晓你就是墨家的人,而且身份绝对不低,否则本军督又怎会单凭个人喜好将三千辎重的兵权交到你手中呢?”
……
一七零 他们都死了!
……
“军督大人,现在似乎扯远了,眼下到底该先取五梁镇还是高阳城,你心中已经决定了么?”皇甫翟岔开话题平静地问道。
刘策笑着点点头:“跟皇甫先生一席话交谈下来,本军督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了……”
皇甫翟闻言,继续默默地擦拭起手中铜镜:“既然军督大人已经决定了,那就尽快去做吧,早些让河源百姓解除多年战乱带来的痛苦,恢复到和平之中,能不拖就尽量别再拖了……”
“嗯……”
刘策轻吟了一声,声音虽不响亮,然而传入皇甫翟的耳中,却感觉是异常的坚定。
“军督大人~~”
就在这时,刘策身后传来了卫稷悠悠地呼喊之声,二人同时回头望去,但见远处有三道人影正策马疾驰向峡道口方向靠近……
“吁~”
来到刘策和皇甫翟站立的丘坡前,三人齐齐喝住胯下坐骑,翻身跃下马,向刘策走去。
而刘策和皇甫翟也顺着斜坡走下山丘来到三人跟前,未等开口,卫稷就一脸笑容的对刘策作揖说道:“军督大人,数日不见,可想死本王了,听焦护卫说您想见我,本王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说吧,找本王何事啊?”
刘策望着依旧一脸福相的卫稷,也是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开口说道:“王爷,本军督想找你来此是想跟你商议一下,看你能不能帮本王一个小忙……”
卫稷笑道:“军督大人,瞧您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咱俩什么关系?有话就直说呗,只要能帮的上忙的,本王一定鼎力相助,决不推脱……”
“嗯……”
刘策轻吟一声,刚要开口,就见到焦络身旁站着一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将领,虽然他脸上有受刑留下的斑斑伤痕,然而却依然十分的英气逼人。
稍一思索,刘策就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将领的身份了,与是和声问道:“这位想必就是雷霆军副将,大周殿司太尉孟固之子,孟珙吧?”
孟珙闻言,立马单膝跪地,拱手大声对刘策说道:“末将孟珙,见过军督大人!”
在孟珙见到刘策那一霎,他也是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刘策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年轻,试问这么一个年轻的将领,居然在军事上有如此可怕的造诣,怎能不让他心中佩服?
“孟珙……”
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孟珙,刘策心中是不住感慨,暗道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此人也叫孟珙,跟前世所知的一位名将同名同姓。
刘策原本世界中的孟珙,是南宋抗金抗蒙名将,尤其是宋蒙开战期间,他独立承担起南宋三分之二以上的防御阵线,他布置的长江防线固若金汤,足足抵挡了蒙古铁骑近半个世纪,被后世称之为冷兵器时代的“机动防御大师”,甚至《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原型都可能是按孟珙创作的。
不知眼前的孟珙可否跟自己前世中的孟珙同样杰出?刘策不得而知,之所以将他召来完全是因为好奇,想见见此孟珙是否跟自己所知的孟珙有何相似之处……
良久,刘策上前一步,对他说道:“起来吧,我军中不兴跪礼,更何况本军督也是雷霆军出身,你我也有同袍情谊,将你找来,也想问你一些关于流贼的情报,好让本军督做出下一步的部署……”
“多谢军督大人……”孟珙闻言谢过,随即起身立在一旁。
刘策微颌双眼,又仔细打量了一阵孟珙,然后跟卫稷说道:“王爷,本军督打算前去攻打五梁镇要塞,想要委屈王爷与本军督同行。”
卫稷闻言,顿时心中一颤,立马小心翼翼地问道:“军督大人,您这是何意?五梁镇城墙坚固,可不好打啊,何况本王又不知兵,带上本王岂不是给您添乱么……”
刘策笑着说道:“所以本军督想请王爷帮个忙,具体如下这般这般……”
当刘策将自己的计策告诉给卫稷后,卫稷头连忙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更何况本王可是监军,若本王不在军中,如何监管军中将士的律法呢?岂不是失职,要乱套了么?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刘策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淡淡地说道:“事成之后,本军督答应在塞外划分一片牧场外加五千亩地,让您和您家人享尽富贵荣华……”
卫稷闻言,依旧摇着头义正言辞地回绝道:“不行不行,本王不是那种贪恋钱财的人,军督大人休要想用这种手段收买本王……”
刘策又道:“两片牧场,八千良田……”
卫稷断然拒绝道:“军督大人休要说笑了,本王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
刘策道:“一万良田……”
卫稷头颅高仰:“休要用这种世俗眼光看待本王,本王心中浩气长存,誓死不从!”
刘策望着卫稷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两万亩吧,不行就算了……”
卫稷闻言忙道:“永安城内得再备一座豪宅,不然这事休要再谈!”
“成交!”
“痛快!”
就这样,卫稷在刘策糖衣炮弹的轰炸下,丢掉了自己的“原则”,彻底跟刘策一起“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这一幕让孟珙惊的差点下巴都快掉下来,观卫稷跟刘策的态度,远比他跟卫怏要亲热的多,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计议商定后,卫稷又对刘策说道:“差点给忘了,军督大人,我那不成器的皇叔吵着想要见你,他言要不能见你一面,简直是茶不思饭不想啊,不如您给本王一点薄面,去见见他?”
“卫怏?”刘策沉吟一声,“罢了,正好回去要准备些出征事宜,路上说吧……”
话毕,刘策一扬身后披风率先走下坡去,皇甫翟等人也随后跟上来到自己坐骑前翻身上马向湄河镇方向疾驰而去。
……
湄河镇,议事厅内……
“嗝~”
韦巅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望着桌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心满意足的端坐在一把靠背椅上,顺手从怀中摸出一根牙签,毫无遮掩的开始剔牙。
而坐在酒席主桌上的卫怏,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与民同乐”,他看着韦巅一言不发的将桌上食物吃的渣都不剩,那狼吞虎咽的吃相令他脸颊是不停的抽搐。
虽然卫怏身为一军主帅,也时常与麾下将士一同进餐见惯了失礼场面,但是像韦巅这样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他这是生平仅见,真是让他无法接受,只觉的头皮一阵发麻,是一刻都待不去。
“哼……”
卫怏实在忍受不了屋内的气氛,冷哼一声起身要向屋外走去,结果还未到大门口,耳边就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吼声。
“你上哪儿去!”
卫怏回头望了一眼韦巅,没好气的说道:“本王想出去透透气……”
“透个什么气!”韦巅大骂一声,然后指着一间窗台对他说道,“窗户就在那边儿,自个儿到那儿喘气去儿……”
“匹夫真是无礼!”卫怏顿时也怒了,“本王去解个手不行么?”
韦巅又指了指酒桌后的屏风,对卫怏没好气地说道:“夜壶尿桶都在后面,你要解手就在那里解决吧,对了厕筹也有,想拉屎也行!反正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跟个娘们儿似的!”
“简直岂有此理!”卫怏再也忍受不了韦巅的态度,顿时暴喝出声,“本王现在难道还是阶下囚么?连出去走走的权力都没有?”
韦巅闻言,脸色顿时一拉,对卫怏阴冷地说道:“大呼小叫的,你想死是不是?阶下囚?要不是军督大人救你,你他娘现在还在流贼窝里受苦呢!不知道感恩戴德,居然在这里摆出一副欠收拾的模样,你当这里是你家呢?
老子最烦你们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庆幸碰到的军督大人救你,要换老子不但不会救你,见到你时就会直接将你撕成两半,省得看着心烦!”
“你,你……”卫怏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韦巅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万万没想到刘策麾下一名区区护卫居然会如此大逆不道,敢对自己这堂堂大周皇室族亲出口不逊,恶语相向,观韦巅这模样神情,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
“你什么你?别拿你的狗爪指着老子,再指信不信老子将他全扳断了?”韦巅目露凶光,冲卫怏恶狠狠地说道。
“在吵什么?”
就在卫怏和韦巅对峙之际,刘策的声音沉稳有力的在议事厅门外响起,韦巅闻听刘策声音,立马起身站在一旁待命,姿态也温顺了不少。
卫怏抬眼望去,只见一袭骄艳军戎映入眼帘,再看他五官之时,顿时有些错愕。
这人就是刘策错不了,他亲眼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卫怏记得十分清楚。只不过三年时间,刘策的模样却也改变了不少,尤其那一头黑白交错的发缕,以及坚毅沉稳的面容,与当年相比,更多了一股不可言喻的气势。
刘策一进屋,首先瞪了韦巅一眼,然后径直来到卫怏面前说道:“军长,你找本军督所谓何事?”
卫怏顿了顿,努力压抑下刘策带给自己的气势,开口说道:“刘策,本军长命你速速调拨兵马,趁现在流贼匪首被擒之际,高阳城内又群龙无首,一举发兵收复高阳城!”
刘策闻言,虎眸微颌,随即沉声说道:“卫军长,本军督想问你一句,精卫营是你的部队?可以听任你调遣?怎么调兵,什么时候进攻,都由本军督说了算!”
“你……”
卫怏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想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将属于本军长的雷霆军旧部交还与我。”
“做不到!”刘策断然拒绝道。
“刘策!”卫怏大吼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雷霆军是皇家军队,难道你想霸占觊觎不成?本王命令你立刻将他们交还给本军长!”
刘策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一字一句对卫怏说道:“迟了!雷霆军一万两千将士,如今已经在与流贼决战之中全部阵亡,一个都没活下!军长,回朝之后,记得要多为他们讨些抚恤!莫要寒了他们家属的心呐!”
……
一七一 奇袭五梁镇
……
“刘策!你个混蛋~”
听到刘策说出雷霆军残部尽数覆没消息的卫怏,顿时怒不可遏,猛的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掐住刘策的脖子。
“卫军长,冷静!”
不想刘策沉吟一声,一把抓住卫怏伸来的手腕,一双虎眸死死盯着卫怏的脸……
卫怏双眼通红,忍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愤恨地对刘策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雷霆军可是大周朝廷的精锐啊!你身为大周将帅,又是雷霆军出身,本为同僚,却为何要害死他们!莫非你想造反么!”
“如果本军督想要造反,就不会前来河源平贼,更不会救你性命了!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本军督说话么!”刘策猛地一甩卫怏手腕,冲他一声暴喝。
“噗~”
卫怏身形一个不稳,望着刘策冷然坚毅的面容,忽然感到胸闷异常,气极之下忍不住猛吐一口鲜血。
他真的不曾想过,自己一手统领的雷霆王牌部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更没想到会葬送在昔日雷霆军中蝼蚁一般的一名小卒手中。
卫怏现在真的是懊悔万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将他留在身边,或者在刘策羽翼未丰之时将他除去,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前军都督手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狠辣,与他的年龄格格不入……
望着嘴角挂有血痕的卫怏,刘策缓缓来到他身边,然后俯下身子,虎眸直射气的不停发抖的卫怏,一字一句地说道:“卫军长,你给本军督记着,害死雷霆军的不是本军督,而是你,还有赵元极,以及只为权利斗的你死我活的大周士阀,是你们一手将他们送入了无尽深渊,
本军督不过是让雷霆军士兵死在对抗流贼的战场上,给足了他们身为一名战士,一名王牌的的最后一丝尊严,而你和那些士阀却将他们的意志消磨殆尽,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是你们杀死了那支无所不能的雷霆军,
别以为本军督不知道,你迫不及待想要让本军督出兵高阳的目的?你是去救高阳城的百姓么?不,你只是想收复那些被流贼俘虏的雷霆军残部,你们这些人心中从来就没有真正需要过百姓,
雷霆军在本军督眼里跟那些流贼没有本质区别,实话告诉你,高阳城内的雷霆军,本军督也没打算让他们活下去,能活下去的人,只有卫怏你一个人,本军督要让你痛不欲生,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说完,刘策起身,不再理会震惊不已的卫怏,而是转身对站在门外的焦络大声说道:“拨你一百近卫,给我死死看住卫怏,千万别让他跑了!”话毕,刘策头也不回地步出了议事厅。
“遵命!”焦络大吼一声领命道。
“噗……刘策……刘策,你给本王回来……”
卫怏再次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冲刘策离开的身影大声吼道,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痛苦……
……
八月初三,午时,五梁镇……
“别磨蹭,饭煮好了没?废物,别偷懒……”
一名流贼冲一名正在煮饭的殿前司俘虏狠狠踢了一脚,大声喝骂道。
被踢翻在地的殿前司士兵衣衫褴褛神情萎靡,一脸痛苦的趴在地上呻吟着,面对流贼的拳打脚踢,只能抱头蜷缩成一团。
另一边,两名同样成为流贼俘虏的殿前司士兵,正努力抬着一桶水来到水缸边往缸内添水,连续数十天的折磨,让他们的身形都变得是瘦骨嶙峋……
还有一处,几十名殿前司俘虏正努力挥动斧子劈柴,他们的嘴角已经干裂,脸上神情惨白,哪怕午时烈日暴晒,也榨不出他们身上一滴热汗了……
类似这样的场景在整个五梁镇要塞内比比皆是,被俘虏的殿前司士兵都被当成劳役使唤,根本没将他们当人看,不少人受不了折磨纷纷累死或饿死在了五梁镇,被流贼草草掩埋了事……
好不容易,饭煮熟了,流贼一窝蜂的涌上来将煮饭的殿前司士兵一把推开,抬起锅灶就来到一边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这时候,那些劳作的殿前司士兵才能获得短暂的休息机会。
“我想回家……”一名年轻的殿前司士兵望着流贼大口吃饭的模样,忍不住抽噎起来。
只听他小声嘀咕道:“在神都的时候,我们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可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们到底来河源干什么啊?”
周围的同伴闻言也感同身受,纷纷抽噎哭泣起来,一时间整个休息的场所一片哀鸣之声。
这时,一名流贼闻听哭声,端着饭碗回过身冲他们大声吼道:“妈的,哭哭啼啼的,你们想死啊!”
暴喝声立马将哭声给压了下去,但仍有淅沥的抽噎声不断在要塞之内回荡……
那流贼见还有人在哭,立马起身,撇着嘴吼道:“怎么?老子说话不好使,是不是要给你们松松筋骨才肯听话啊?再哭个我试试!”
话音一落,最后的哭声也瞬间止了下来,面对流贼的淫威,这些京城来的皇家殿前司都不敢再吱声,只能满脸恐惧的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他们。
“老李,坐下……”一名年岁稍长些的流贼对那发火的老李笑着说道,“大将军不在,我们还是少添乱了,我看呀,他们八成是饿哭了呢……”
“哈哈哈……”
那流贼的话顿时引起周围同伴一片轰笑声,把那些殿前司士兵吓得更是不敢动弹。
那老李闻言,也是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也对,既然他们都饿了,那就给他们一些吃的吧,免得以为我大昌将士亏待俘虏呢……”
说着他将碗伸进锅里,舀了一大碗,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跟前:“喏,不要说我们亏待你们啊,饿了对么?这就给你们吃的……”
话毕,他将碗中米饭猛地洒向缩在墙角的殿前司士兵……
那些殿前司士兵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最终受不了腹中饥肠辘辘,齐齐扑向落在地上的米饭,甚至为此大打出手,将捡到手中满是灰尘的米饭使劲往嘴里塞……
“哈哈哈,殿前司,官军,京城来的,哈哈哈……”
望着眼前这些官军争抢饭食的情形,老李和周围士兵是齐齐大笑出声,脸上神情满是轻蔑和不屑。
他们对官兵有着深刻的恨意,若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自然是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颜色看了……
“叮叮叮~”
就在这时,要塞城头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金鸣声响,立刻将老李和其他流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老李冲城头大声喊道。
城头守备的流贼回道:“城墙外发现好多骑兵,不知道是官军还是我大昌都是部队!”
老李闻言,立刻丢掉手中饭碗,和周围同伴一个箭步冲上城头,向外望去……
只见数百步之外,出现一队队骑兵,正慢悠悠向自己这边赶来。
“警戒,准备战斗!我去通知朱将军和雷将军……”
老李吩咐一声后,立马回身步下阶梯,火急火燎地向五梁镇要塞内的将军府跑去,城头上流贼则立刻准备好擂石滚木,将八角弩瞄准了对面出现的目标。
……
“军督,军督大人,你,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本王啊……”
这大股骑兵自然就是冒充成伪昌流贼的近卫军,只见卫稷被五花大绑的捆缚在马背之上,不断紧张的和身边乔装成流贼模样的刘策颤声说道。
“别慌……”刘策说道,“王爷,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被流贼俘虏的阶下囚,我们能不能迅速取下五梁镇要塞全看你的了,只要流贼大开城门,我们就能顺利击破这座不可攻破的堡垒……”
卫稷点点头,但心头还是十分不安:“军督大人,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本王,本王这颗脑袋还想多留些时日享享清福呢……”
刘策说道:“放心吧王爷,按本军督说的做,保你万无一失……”
说话间,一千人已经来到了五梁镇要塞外百步距离,忽然对面城头射出一箭,钉入自己大军铁骑阵前二十步距离。
“吁~”
刘策喝住战马,止住骑兵前行,随后跟另一边的韦巅使了个眼色。
韦巅会意过后,翻身下马,然后高举手中双铁戟,缓缓向高耸的要塞城墙走去。
朱嵩爬上城墙,躲在垛墙之后,小心翼翼地观望着,见有人靠近命周围弓箭手做好准备。
“上面的人听着,奉皇上之命!特将俘虏送往五梁镇看押!”
二十步距离,韦巅炸雷般的吼声在要塞城墙之上悠悠响起,令城头守军为之一阵错愕。
缩在城头之后的朱嵩闻言,立马从垛口观察孔内仔细向外望去,但见要塞之外站立着一名面目狰狞的光头恶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这心中的疑虑也顿时减少了几分,于是探出脑袋大声问道:“你们送的是什么俘虏,又是谁的部下?”
韦巅眉头一皱,大声喝道:“我们在安阳城外和刘策大军一场激战!生擒了刘策军中的监军,打听之下居然是大周国的怀王!皇上觉得事态很严重,特命我们将军亲自押送到五梁镇看守,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怀王?”朱嵩闻言一愣,忙又对韦巅说道,“你们真的抓到了怀王?那刘策他们?”
“已经被击败了,皇上和大将军汇合,正在全力追击他们!”
韦巅将刘策一路来教给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城头上的朱嵩,这番话韦巅是硬生生的在刘策强迫之下记下背熟,因为那么多人中,只有韦巅身上的痞气依旧和流贼十分相似,有他出面,会让流贼警惕性降至最低。
朱嵩听闻刘策被击败心中顿时一阵狂喜,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依然对韦巅说道:“我曾与怀王见过一面,将他带过来我察验一下!”
……
一七二 朱嵩,还记得厚土堡英烈否
……
“轻点,你们弄疼本王了,本王自己有脚能走,别推我啊,我说你们就不能斯文点么?本王好歹是皇亲贵胄金的很嘞,这要蹭破点皮,本王以后可怎么见人呦,哎,算了,跟你们说也听不懂,希望进城后要搞点好吃的犒劳犒劳本王,这都几天了,本王都饿瘦了……”
卫稷一路骂骂咧咧地被近卫军装扮的流贼架着向五梁镇要塞关前走去,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痛苦,不过这份痛苦配上他的圆脸,怎么看都像是在笑。
“少说废话,走快点,要再敢唧唧歪歪,就把你的嘴给撕了……”
卫稷边上的刘策,脸上粘了络腮胡子,又往嘴里塞了薄荷叶制作而成的香丸,看上去倒是非常有匪气,对卫稷的呼喊呻吟,恶声恶气的不断斥责着。
待将卫稷带到五梁镇城下的时候,朱嵩立刻仔细开始打量那被绑在马背上的胖子。
“嗯,六年前回京见过卫稷一面,错不了的,看来刘策真的被击败了,那么多骑兵估计也是从刘策军中夺来的,听闻远东产良马,一定错不了的……”
确定马背上的俘虏就是卫稷后,朱嵩彻底松了口气,要知道他现在最担心和害怕的就是刘策的远东边军,如今连他军中的监军都被俘虏了,这下是彻底安心了。
吐了口气,他对边上的流贼守兵说道:“把弓箭都放下吧,那人的确是卫稷,不会看走眼的,把门打开,放他们进来吧,别怠慢了皇上的天军……”
城墙上的弓箭手闻言这才收了手中都是弓弦,不过听闻要开关门,一名流贼小校犹豫不决地问道:“朱将军,是不是要请示下蔡信将军?大将军临走前曾言,五梁镇一切都要听从他的部署指挥?”
朱嵩闻言顿时不悦道:“通知他干什么?难道本将军的话不好使么?速速将门打开……”
那流贼小校继续劝道:“朱将军,这支军队来历不明,贸然放他们进来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还有完没完了!”朱嵩不耐烦地冲流贼小校怒吼道,“让你开门就开门,出什么事都由本将军担着,赶紧去开城门!”
流贼小校叹了口气,迫于朱嵩带来的压力,只能和身边同伙来到城墙一处绞盘之前,合力开始绞动起来。
“咯啦啦……”
渐渐地,紧闭的数丈高大门缓缓被打开,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铁销摩擦的声响……
望着这座雄关大门缓缓打开,刘策脸腮滚动了一下,用舌头搅拌了下嘴里的薄荷香丸,脸上露出一丝阴冷地笑意。
“最坚固的城堡往往都是由内而破,本以为流贼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应该学会了警惕,不想如此轻松就打开了大门,看来还是高估他们了,除了罗松,伪昌军中其余人皆不脱流贼本性,就算他们伪装的再好,贼依旧还是贼……”
当刘策带着一千骑兵和卫稷缓缓进入五梁镇要塞大门时,冷眼扫了圈凝望自己的流贼,心中顿时对流贼最为正确的评价。
“咯啦啦……”
“轰~”
当两千骑兵尽数进入五梁镇后,要塞大门再次合上了,刘策左耳抖动了一下,将含在嘴里的香丸来回搅动一阵,闭目深吸一口气,薄荷润过咽喉的清爽缓解了夏日带来的燥热,随后睁开眼,望着从城墙之上快速向自己走来的朱嵩,虎眸变的愈发阴冷起来……
“卫稷!没想到啊,你也成为俘虏了?”
朱嵩一到骑兵跟前就朝卫稷大声笑道,语气中满是不屑和戏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哼!”
面对朱嵩的冷嘲热讽,卫稷冷哼一声头颅45°微微朝天,摆出一副傲娇的模样,不去理会他。
“都这时候了你还摆什么谱?”朱嵩望着卫稷这副尊容和态度,更是咧着嘴笑着说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什么王爷啊?赶紧给我滚下马来!”
当朱嵩挽起袖子就要去拉卫稷下马,这时卫稷脸上才出现一副“惊惧”之色,连声说道:“岂有此理,本王娇贵的很,敢碰本王,本王定要皇上诛灭你九族!”
朱嵩闻言,伸向卫稷的手掌顿时一滞,看着卫稷脸上的表情,再次轰然大笑起来,只见他边笑边摇头道:“看来你是真的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情况啊?难怪啊,卫怏那老东西每每提及你来都是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是蠢的跟头猪一样啊,哈哈哈……”
“哈哈哈……”
周围流贼听朱嵩这么说,也都跟着大笑起来,不少人甚至夸张的弯腰捧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策马立在卫稷身边刘策,冷眼的扫视着周围流贼,再望向蜷缩在墙角的殿前司士兵,暗暗合计了一下后,轻轻拉动了下马缰,向前一步来到朱嵩跟前,含糊不清地对他说道:“别笑了,我问你,五梁镇现在有多少人?”
朱嵩闻言刚要开口回答,不想当他抬眼望向刘策时,顿时有些怔住了,那马背上的络腮胡子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尤其那双眼睛里射出的视线,给人一种坠落冰窖的寒意……
当然,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这人好像特别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见朱嵩一言不发,刘策滑动了下嘴中香丸,凝目问道。
“呃~”
感受到刘策眼神中的射出的寒意比之前更浓,朱嵩忍不住轻吟一声,不由自主地回道:“现在五梁镇内一共有一万两千大昌士卒镇守,还不算这两万多名殿前司的俘兵……”
不过话刚说完,朱嵩就顿时感到不对劲,因为这实在太反常了,而且自己还不知道对面究竟是什么身份就把要塞内的情报都告诉给了他,实在太疏忽了。
就在朱嵩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后悔时,刘策冷哼一声对他摇摇头说道:“朱嵩啊,几年不见,你还是跟在雷霆军时一模一样,一点没变,一样的卑鄙,一样的小人……”
朱嵩闻言大惊,满脸恐惧的盯着刘策大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啐……”
刘策一口吐掉喊在嘴里的香丸,缓缓说道:“朱嵩,你可还曾记得,当年厚土堡被你害死的三千英烈?”
“嘶~”
朱嵩闻言,立马倒吸一口凉气,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眼前这千余骑兵根本就不是自己人,而是前来诈城的。
“想起来了?”刘策缓缓撕下脸上的络腮胡子,冷笑一声,“厚土堡三千将士,殊死抵抗三十万流贼冲锋,结果你却抛下三千死士临阵而逃?如今更是投靠流贼为虎作伥,这种畜生行径真是天地难容,既然我刘策侥幸活了下来,就要替那些被你害死的雷霆军将士讨回这个公道!”
“刘策?刘策!不好,敌袭!敌袭!”
朱嵩闻听络腮胡子的话,再看他卸下伪装时,终于认出了那骑在马上的人就是在蔡州诏安册封时的刘策,惊惧之连连大喊出声。
“噌~”
“噗呲~”
然而,朱嵩话音未落,就听闻一阵剧烈的金属摩擦声响,随后寒光一闪……
朱嵩只觉的自己的脖颈微微一凉,随后双眼瞪的滚圆,双手死死捂住咽喉,感受着粘稠的液体从自己指间喷溅而出,而后双腿一软,无力地跪伏在地上。
渐渐地,肌肤洞裂的痛楚袭遍自己全身,令他忍不住倒在地上,他张嘴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双手不停在地上扒拉一阵后,便吐出最后一口气息,彻底停止了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围流贼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朱嵩被刘策的军刀劈死在血泊之中……
一刀杀死朱嵩,刘策高扬滴血的镔铁军刀,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五梁镇凡手持兵刃者皆为我精卫营之敌!一律,诛!”
“喝~”
一千近卫军闻令齐喝,随后以最快的速度下马结阵,向周围的流贼扑杀过去,一时间五梁镇内厮杀震天,血流成河,凄厉的哀嚎声透入云霄之上。
韦巅更是宛若一具杀神在世,挥动手中双戟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凡被他的铁戟扫中者,无不是血肉横飞,手足尽断的下场,他经过的脚下也迅速汇流成一条血溪……
而依旧被捆缚在马背上充作诱饵的卫稷,见要塞四处都是喊杀之声,连忙对周围经过的人呼喊道:“你们别忙着杀啊,怎么着也先把本王松开啊,着的什么急啊,来个人帮本王把绳子松开啊!”
然而,现在的近卫军根本就没人顾得了卫稷,毕竟要塞之辈上万流贼,必须要速战速决……
“轰~”
“啪~”
一队近卫军士兵击溃一股流贼之后,其中一名士兵立刻掏出竹筒信炮,对准半空拉下了信号弦,只见一道红色火光直冲云霄,紧接着,一声轰鸣在要塞上空回荡开来。
“杀啊……”
埋伏在外的另外一千骑兵收到信号,立刻向五梁镇冲杀而来,他们每一骑马身上都插有一面旌旗,造成远远望去无边无尽的错觉,让城头上的流贼守军更是吓的魂飞魄散,士气瞬间跌到了谷地。
“噗呲~”
“呃~”
身为五梁镇主帅的蔡信可以说十分的倒霉,在塞内发生混乱的时候,他刚好在地牢内巡查,不想等收到来报五梁镇遭遇袭击冲出地牢门一霎那就被一支弩箭贯穿了胸膛,还未来得及组织战斗抵抗就这么倒在了地牢门前……
当他的死讯传遍整个要塞的时候,犹如一盘散沙的流贼终于放弃了抵抗,纷纷跪地开始求饶……
五梁镇,就这么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中,被刘策取下了……
一七三 妹夫……
……
“吧唧吧唧……”
五梁镇偌大的旷场上,聚集了上万得救的殿前司士卒,如今正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狼吞虎咽的吃着碗里的饭食,而五梁镇内的流贼则都蹲在墙角边,友另一部分殿前司士兵持兵刃看守……
将军府内,卫稷甩了甩酸麻的手臂,一屁股坐到边上一把靠椅之上,不断挥动蒲扇为驱暑,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后,对坐在主案前的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趟差事可真是累死本王了,您答应本王的事可一定得做到啊……”
刘策又从怀里取出一颗薄荷香丸,塞入嘴中后对卫稷说道:“王爷,本军督答应你的事自然会说到做到,你就且放宽心,倒是现在这数万殿前司,敢问王爷对他们有什么安排么?”
卫稷挥挥手说道:“军督大人真会说笑,一切听凭您处置就是了,何须问本王呢?”
刘策说道:“王爷,殿前司好歹也是皇家直属军队,让本军督去处理,这不妥吧?”
卫稷闻言,伸出手掌,示意刘策将薄荷香丸给他一颗,刘策直接将装有香丸的袋子丢到了他手中。
待卫稷塞入一颗香丸后,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军督大人,您也说了这是皇家直属军队,理应归当今皇上来管,若本王插手的话,你觉得神都太极殿上坐的那位知道后会有什么想法?”
刘策闻言想了想,立马明白了卫所言的意思是担心怕被猜忌,王爷未经皇帝允许就染指殿前司大军?这个罪名卫稷可不敢承担,那保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在这时,门外一名士兵来报:“启禀军督大人,监军大人,我等在地牢里找到殿前司主将,讨逆将军史宗杰,经殿前司士卒确认过身份,错不了的……”
“史宗杰?”
刘策和卫稷闻言,齐齐嘀咕了一声,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就真的被关在五梁镇内?
想了想,刘策又说道:“即刻将他带过来……”
近卫军士兵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史将军现在处与昏迷之中,依属下推断可能是中暑导致脱水引起的……”
刘策说道:“先将人带到将军府选个舒适的地方安置,再命随军医士替他诊治下,可别让人这么死了……”
等近卫士兵离开后,卫稷立马眯着眼睛扭动下肥胖的身躯向前凑了凑对刘策小声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是打算让史宗杰继续带领殿前司?”
刘策反问道:“王爷何处此言呢?”
卫稷“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这还用说么?史宗杰是朝廷册封的殿前司主将,他死了倒也罢了,如今既然还活着,那自然是由他继续指挥了,至于如何拿捏……连本王都明白,想必军督大人心中也定有安排了……”
“先把人救过来再说吧……”
不想刘策闻言,却是身体向后一仰,出人意料的叹了一句,令卫稷也是一阵错愕。
屋内短暂平静后,卫稷又对刘策问道:“军督大人,如今五梁镇也已经拿下,敢问接下来是不是该直扑高阳了?”
“高阳?”刘策闻言一怔,随后笑着摇摇头,“不,本军督下一个目标不是高阳……”
“不打高阳?”
卫稷脸上挂满了疑惑,刚要询问,却见刘策吐掉含在嘴里的香丸,端起案前茶碗饮了一大口,便将刚要脱口的话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
“我这是在哪儿……”
将军府内屋,处于昏迷中的史宗杰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地牢了。
史宗杰努力想起身,然而刚用力直起一半身子,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无力的倒在床榻之上,现在的他实在太虚弱了,只感到脑袋沉的要命……
“醒了?”
这时史宗杰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声音,令他心中一怔,努力侧头望去,模糊朦胧中见不远处桌案边,正端坐着一道身影……
“你是何人?”史宗杰对那道身影虚弱地问道,“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条身影闻言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向卧榻边走近,皮靴发出的清脆声响让史宗杰心中万分的紧张。
待那条身影走近后,史宗杰才看清他的真容,望着那骄艳无比的军戎以及坚毅沉稳的脸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等他开口,那条身影就将手中一本册子丢到他床边,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我叫刘策,现在接管了整座五梁镇要塞,你已经安全了……”
“刘策……”
史宗杰喃喃自语,昏沉的脑子努力搜索着这熟悉名字的任何信息,但当他摸到自己身边的那本牛皮册子时,又如获至宝的将它贴在胸前。
刘策打量着卧榻上的史宗杰,只见史宗杰此刻满脸胡渣,脸颊两侧也留有受刑过后的伤痕,哪怕已经经过简单的梳洗也依然是万分的憔悴,尤其从他那空洞无神的眼神里,能看到深深的恐惧。
“史宗杰,本军督想问你一句,你就是这么打仗的?”良久,刘策指着他贴在胸前的册子,开口问道,“行军文册内一点心行军心得都没见记下几句,却是满篇的儿女情长,你到底是带着八万殿前司来救援河源,还是为了所谓的心灵解脱?如果是后者,你就不该挂帅领军!”
“咳咳咳……你说的对……”史宗杰闻言咳嗽数声,“我确实不是那块料,但我还是想要尝试下,证明……”
“证明什么?”刘策毫不留情地打断史宗杰的话,冷冷地问道,“为了证明你对薛如鸢的感情?然后让八万人跟着你一起送死?伟大的爱情,真是伟的太大了!”
说到后来,刘策语气里已经充满了讥讽,令史宗杰不由冷汗直冒。
只听刘策继续说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为何当初没阻止她身陷苦海?等悲剧发生了,就开始在日记本里发泄自己的无能?然后带着八万人证明你对薛如鸢的爱有多伟大?呵呵,请恕本军督直言,你这简直跟畜生没有本质区别。”
刘策一番话说的史宗杰是羞愧万分,一只手掌紧紧握住胸前的册子,一言不发。
见史宗杰不说话,刘策轻哼一声,随后问道:“本军督问你,你带了多少人前来攻打五梁镇?”
史宗杰羞愧万分地回道:“我带了四万人,半道被,被流贼伏击,才会大败被俘虏……”
刘策眉间一蹙:“那么另外四万人呢?他们在哪儿?”
史宗杰说道:“我率军来攻打五梁镇之前,尚在蔡州城郊大营内休整,只是现在时日许久,我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变动……”
听完史宗杰的话,刘策立马明白,坑残殿前司的还真不是史宗杰,而是错综复杂的河源世家,殿前司完全就是一个政斗牺牲品。
赵元极什么德行,刘策在河源从军这段时日早就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铲除异己、巩固自己在河源的势力,这群蛀虫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仔细想了想,刘策又对史宗杰说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史宗杰苦笑一声回道:“还能怎么办,我都落到了这般田地了,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
刘策冷眉一蹙:“那要塞里尚有两万殿前司士卒,你就不管了?身为一军主帅,你能说出这种丧气的话么?”
史宗杰说道:“身为一军主帅,却让我麾下数万将士成为阶下囚受尽了流贼折磨,你觉得我还有脸去见他们,更何谈去管他们呢?”
“哼……”刘策轻哼一声,“也就是说你放着那两万多人不管了,任其自生自灭对么?”
史宗杰咬着牙,犹豫了一阵,贴着胸前文册的手压的更紧了些,最后无奈地说道:“我都自顾不暇了,还有什么脸面去管他们?”
“给我起来~”刘策闻言,一把拉起史宗杰,虎眸射出的寒光直摄他的心扉,“史宗杰,本军督真没想到你真是自私自利到这种地步,本以为你也只是军事上的白痴,没想到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
屋外两万多殿前司将士,他们现在想要什么,你了解过没有?他们都想要回家,回家懂不懂!你将他们从神都带来就应该将他们都带回去和家人团聚,
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常胜的将军,更没有常胜的军队,就连本军督也经历过失败,但最起码本军督从来都没想过要抛弃自己麾下的军队,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考验一名为将者该有的素质,你身为江南史家子孙,又是堂堂姜家的旁亲,一经失败就变得如此消沉!
就你这样的人还有资格说什么为爱能付出性命?你这就是自己在骗自己,成天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本军督可以断定,就算薛姑娘的遭遇在你面前重现一次,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
说着刘策一把夺过史宗杰手中的册子:“瞧瞧这里面记得东西,真是可笑,你是不是觉得有一天将这本册子放到薛姑娘面前,她会对你有所改观?
省省吧!如果我是你,就会觉得这里面写的这些恶心的要命,留着这个干什么!”
话毕,刘策就要将手中册子毁去,史宗杰连忙上前强夺,不停苦苦哀求道:“还给我,这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这本东西,求求你了,还给我啊……”
“哼……”
刘策冷哼一声,将文册丢还到他手中,一脸漠然地望着他。
史宗杰夺回日记本后将他揣入怀中,蜷缩到卧榻一侧,生怕再被夺走了一般。
“要不是史夫人、姜总督,包括你表妹若颜三番五次尽力护你周全,本军督早就一刀杀了你,你就继续这么活下去吧,以后在外别和人说本军督是你妹夫,我丢不起这人!”
刘策丢下一句,转身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史宗杰独自一人缩在床边。
“妹夫?表妹?若颜,刘策?刘策!”
回想着刘策的话,史宗杰猛地醒悟过来,原来那年轻的将领居然就是从远东驰援河源的边军主帅,赫赫有名的前军都督!
“真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相见……”史宗杰苦笑着摇摇头。
一七四 许文静提亲
……
八月十二,收到刘策取下五梁镇消息的楚子俊和张烈带着近万大军火急火燎的赶到了五梁镇要塞之内,而从安阳赶来的许文静也在随军途中,同行的还有夏侯琼、萧煜以及姜若颜等一行人……
进入要塞后,许文静就直奔将军府找刘策禀报关于安阳的情况了。
“启禀军督大人,这次在粟仓城内发现流贼囤积的大量粮草,足有六十余万石,应该足以安抚住河源北部民心,以弥补安阳焚粮带来的损失了……”
当许文静战战兢兢站在刘策跟前,向他禀报完情报后,抬眼望了刘策一眼,却见刘策只是木然的咬下一口苹果,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立马低下头颅,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坐下说吧……”
良久,刘策冲许文静指了指一角的椅子轻声说了一句,示意他先坐下。
许文静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边上靠椅,待他落座后,刘策才开口对他说道:“军师,本军督想和你商议下,如果本军督这时想要挥军直取蔡州城,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许文静大吃一惊,忙道:“军督大人您这话何意?为何会有这般想法?现在流贼未灭,要动手也太过操之过急了吧?”
刘策说道:“本军督收复五梁镇,第一时间给蔡州城送去了公函,命他给本军督运送大军所需的粮秣,并让他派兵渡河出击,协助我大军一起,对高阳形成合围之势。”
许文静想了想说道:“这不是很好么?如今高阳俨然成为一座孤城,只需一击便可取下,且高阳防务远不如五梁镇,赵元极应该会同意军督大人的计略吧?”
刘策摇摇头,冷笑一声接着说道:“然而,这位赵总督却不按常理出牌,对本军督提的建议一字未曾接纳不说,反而对我五梁镇做出了防范之势,阻挡在前往蔡州的官道上布置了多道防线,足足有十万人马啊……”
许文静闻言,顿时有些意外:“看来这个赵元极,是将军督大人当成敌人了,二十万大军足足有半数在防范我边军啊……”
刘策点点头,咬下一口苹果,继续说道:“不光如此,伪昌流贼如今大势已去,赵元极却依旧不为所动,这其中的深意,军师你猜猜看……”
“养寇自重!”许文静坚定地说道,“赵元极是想培养出第二个段洪,好让朝廷明白他在河源的重要性,一旦河源贼势平定,卫家皇室就会趁机将影响力透入河源,试问到了那时候,赵家在河源还有说话的余地么?
因此只有河源继续乱下去,才能保证赵元极的地位不会被动摇,而朝廷也只能继续被他牵着鼻子走……”
“军师你的想法和本军督不谋而合……”刘策赞许的点点头,“本军督十四岁开始就被河源地方军强征为兵,几经辗转在河源呆了足足四五载,对赵家的手段也深有体会,造成这片大地流贼泛滥,民不聊生,赵家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所以本军督这些时日在考虑要不要对蔡州城用兵,毕竟蔡州城才是河源首府之地,也是赵家在河源的根基所在,不给他一些苦头尝尝,他们是永远体会不到自己所作所为对百姓究竟造成了多大的灾难……”
许文静又蹙眉说道:“军督大人,还请三思啊,毕竟赵元极光在官道之上就陈兵十万,而且赵家在河源的势力根深蒂固,在这种时候真要与他开战的话,就怕被反咬一口……”
刘策嘴角一扬:“军师,你不懂河源本地的军制状况,赵元极为了防止各地军官作乱威胁他的统治地位,他们每一营一甲的指挥将领和治军将领都是分开的,
也就是说哪怕一个营帐内的士兵一旦上了战场也会被四散打乱,基本是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你指望这么一支可笑的军队会发挥出什么战斗力么?
况且,赵元极用人唯亲,你前线战士再如何骁勇立功,也不及一个会溜须拍马的人半分值得他信任,这种军制之下,你觉得他麾下士兵心中会没有怨言么?
更不提军中贪污成风,士兵几个月不曾领到军饷都是家常便饭,指望这十万人会为赵家而死?可能么?”
许文静双眼放大,满脸不可思议的说道:“听军督大人这么一说,属下也真是觉得万分惭愧,本以为这十万人好歹是赵元极麾下的直属部队,怎么也会尽力提升他们的战力,不想他连自己人都如此防备啊……”
刘策点点头:“赵元极此人对权力看的比命还重,而且生性多疑,自然是对自己人都要严加防范了,还有本军督说了,赵家和皇权之间相互掣肘,
本军督是受皇命入河源平息叛乱,要对赵元极用兵的话,他找谁去反咬一口?赵元极一死,卫稹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会对本军督问责么?”
许文静叹道:“属下实在惭愧,身为军师却没想到这一点,请军督大人降罪……”
刘策挥挥手道:“行了,军师,本军督没有怪罪与你的意思,河源的局势本军督只不过比你多了解一些罢了,何须这样唉声叹气的?
这次你对河源以北的局势就处理的很好,着实令本军督刮目相看,有了那六十万石粮草,接下来的局面本军督就游刃有余了……”
“多谢军督大人夸奖,属下愧不敢当……”许文静见刘策夸奖,心下一喜,连忙拱手施礼,姿态是万分的恭敬。
刘策罢罢手说道:“拟出一个方略,再休整几日,本军督就要准备直扑蔡州,当面质问下赵元极这头蠢猪,到底想把河源局势拖入到何种万劫不复的地步!”
“属下领命!”
许文静起身对刘策拱手作揖,再抬头看,见刘策神态轻松,心道:看来正事已经处理完毕,不如借此机会向军督大人谈点私事?
想到这里,许文静再次对刘策深鞠一躬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有些私事不知该不该向您提一下?”
刘策闻言,瞥了他一眼:“什么私事?”
许文静低头说道:“属下今年已经二十又五,至今孑然一身,斗胆想问军督大人讨门亲事……”
刘策微微一愣,随后笑道:“你许文静居然也想成个家?真是令本军督大感意外,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
许文静咬咬牙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敢问一句,姜小姐身边的那位薛姑娘跟军督大人究竟是何关系?”
刘策一听,脸色瞬间一变:“许文静,你该不会想娶薛沫忆为妻吧?”
许文静听刘策语气中夹杂着一层冰冷,心跳不时开始加快,然后硬着头皮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心仪薛姑娘许久,还望军督大人成全属下吧,属下定会对薛姑娘百般呵护……”
“许文静……”刘策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冷冷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本军督,是谁让你来本军督面前说这番话的?一路来你跟薛姑娘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交集,怎么突然会想到要娶她为妻?”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误会了,薛姑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静早就对她仰慕已久……”
“接着编!”刘策轻喝一声,“本军督倒想看看你到底能编出什么鬼话来,你许文静什么个性本军督会不知道么?一个女人而已,值得你在本军督面前掉**份?就算要提,你也不会在现在这时候提出来,本军督最恨有人撒谎!到底谁让你这么说的!”
许文静吓得连忙跪下:“军督大人,属下真的只是想迎娶薛姑娘,根本就没受人指使啊,既然军督大人不同意,那权当属下没说过罢了……”
“你不是要娶亲么?怎么又当没说过了!”刘策怒喝一声,“许文静啊,你我之间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军督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
你若真的看上薛姑娘,你还用的着跟我说么?本军督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你想跟谁成亲自己去想办法,只要两情相悦自然水到渠成,
如今你却突然在这节骨眼跟本军督求亲?呵呵,这要没有人背后怂恿,你会做出这种与你个性大相径庭的举动?若今天是焦络说这话,本军督不会有任何怀疑,可偏偏你许文静,你说本军督还会相信你么?”
许文静只觉的背后冷汗直冒,紧咬着牙关,心道:千万不能说出来,否则她就完了,这事关到我许文静的前途啊……
于是,许文静继续说道:“军督大人,您误会了,其实文静只是一时色胆包天糊涂了,既然军督大人不准,那此事就此作罢,还望你莫要动怒了……”
刘策见许文静依旧不肯说,顿时心下一阵思索,究竟是什么人让许文静如此忌惮,不惜得罪自己也要守口如瓶?
一阵思量后,忽然他眼前一亮,想到一个人,只是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
良久,刘策才开口说道:“好了,你先去处理自己的事吧,此事改日再说,现在该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对蔡州的局势上,迅速拟出一个方略出来……”
“属下告退……”
许文静起身拱手,战战兢兢地倒退了出去,刘策分明看到他身后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哼……”
刘策冷哼一声,单手扶额,叹息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薛如鸢的遭遇已经够惨了,你难道还想把他推到新的火坑么?”
想到这里,刘策猛地起身对门外护卫大声说道:“来人,将薛姑娘和姜小姐找来!”
一七五 相思一曲
……
“咯哒……咯哒……”
五梁镇要塞之外十里官道,刘策坐在四轮马车上上负责驾车,身边一队近卫死死护在边上,向不远处一座残破的庄园行去。
而马车车厢之内,坐着姜若颜和薛如鸢两个人,只见薛如鸢抱着琵琶,此时神情异常的紧张,娇躯因为激动而不停微微颤动着。
边上的姜若颜见此,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妹妹,恭喜你,终于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情郎了,以后你们就能幸福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分离了……”
“嗯……”
薛如鸢轻吟一声,然而身躯依然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微微颤抖着,脸上神情有期待、忧愁、紧张、害怕等各种因素融成,可谓是精彩纷呈。
自己期盼多年的史郎,今日终于能再次重逢,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除了紧张的情绪之外,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其实,当昨日刘策将史宗杰得救的消息告诉自己时,薛如鸢除了震惊之外却多了一丝惆怅,她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
“吁~”
“唏律律~”
终于,马车行驶到了残破的庄园之外,亲自负责驾车的刘策喝住行驶的马匹,然后对车厢内的二女说了一句:“到了……”尔后,翻身下得马车在边上恭候。
周围的近卫军见刘策下车,也齐齐翻身下马来到刘策身边候命。
刘策挥挥手让他们靠近一点,然后小声吩咐道:“你们守在庄外别让任何人靠近,记住今日所见一切也不准跟任何人提起,知道么?”
暂时替代这次近卫军护卫队官的萧煜立刻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放心,我等明白的……”
刘策点点头:“嗯,去吧……”
等萧煜带着近卫军按自己岗位守好后,刘策来到车厢前,敲了敲车门,示意他们都能下来了。
车厢门缓缓打开了,姜若颜率先从侧门缓缓探出半边脑袋,与刘策四目相对,抱以温柔的一笑,随后对他伸出玉臂。
刘策笑着摇摇头,然后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挽下车来,惹得姜若颜呼吸是一阵急促。
尚在车厢内的薛如鸢望着刘策跟姜若颜亲昵的举动,缓缓将斗篷上兜帽拉下,遮住自己的脸,抱着琵琶钻出身来。其实她也十分渴望刘策能再抱抱自己,上一回岭南城内遇袭,她被刘策护在胸膛时,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安心,她认为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在刘策怀中更能让她产生安全感了。
待薛如鸢下得马车后,刘策冲萧煜挥挥手,萧煜会意,立刻将自己坐骑上的两个包裹取下来递到刘策手中。
接过包裹,刘策对薛如鸢说道:“薛姑娘,这里面有五十两黄金还有几件换洗的衣裳以及一些干粮,等你和史公子重逢后,就权当是在路上做盘缠之用,
相信你们会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地,这辆马车到时会送你们离开河源境内,以后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刘策将包裹放入了车厢之内,顺手将门合上了。
薛如鸢抱着琵琶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料,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完,薛如就要屈膝朝刘策跪下,刘策连忙回道:“薛姑娘,这些礼仪就省下吧,希望你和史公子双宿双栖,不再分离,赶紧去见见你的情郎吧……”
话毕,他朝姜若颜微颌了下眼眸,姜若颜立马会意,搀扶着薛如鸢向庄园内一间瓦房走去。
“呼……”
望着二女离开的身影,刘策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边上的萧煜见此,立马将腰间的水袋解下递到刘策手中,同时从甲衣内取出一把折扇,在刘策身边扇动替他驱暑……
刘策喝了一口水,然后坐到马车上,嘀咕了一句:“鬼天气,怎么这么热?”
萧煜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要不你也去找棵大树乘乘凉?”
“哼……”刘策将水袋塞子扣上,望着嬉皮笑脸的萧煜,冷哼一声说道,“上回你表现不错,趁这回儿有功夫,本军督就给你说些治军之道,等回到远东没准有大用……”
“多谢军督大人栽培!”
萧煜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谢,要知道能得刘策指点治军之道可是受益匪浅啊,加上自己在精卫营中耳熏目染之下,也是极具野心,一个小小队官怎么会让他满足呢,机会难得,他当然不愿意错过。
……
“哐啷……”
庄园内的瓦房门被打开了,姜若颜和薛如鸢缓缓步入屋内,虽然屋子经过打扫,但依然有一股发霉的气息,令姜若颜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
倒是一旁的薛如鸢却依旧抱着琵琶不为所动,经历过可怕磨难的话,这种情形已经不会让她有半点不适应了……
等她们适应了屋内黑暗的光线后,只见内屋一张破席边,一名青年正捧着一本牛皮文册在发呆,虽然他现在身穿粗布衣衫,面容憔悴伤痕累累,然而姜若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自己的表哥史宗杰。
“表哥……”姜若颜轻轻呼唤了一声,“我是若颜啊,你还好么?”
“若颜?你是若颜?!”史宗杰闻言,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连忙想要靠近,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缩回了席子角落,遮住自己的脸,颤声说道,“不,你走开,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姜若颜美目一蹙,知道史宗杰是怕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羞于见人,才会做出这种姿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他。
毕竟,史宗杰平日里是极度潇洒自在,尤其注意自己形象,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自然是怕见到熟人失了体面。
人就是如此,最窘迫的时候,不怕被外人讥讽,反而最怕被熟人见到同情……
“姐姐,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儿吧……”这时,身后的薛如鸢轻轻拍着姜若颜,细声说道。
姜若颜叹了口气,又望了眼史宗杰,然后对薛如鸢说道:“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尽管喊我……”
“嗯……”
薛如鸢轻吟一声,目送姜若颜离开,随后来到离史宗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望着昔日情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万分的难受。
良久,她拨弄了一下琵琶琴弦,发出一声悦耳的声响,令史宗杰身子微微一怔抖动,将头缓缓转向薛如鸢,心中竟然有一丝莫名感动。
但见琵琶弹奏,悠扬的乐声在屋内缓缓响起,如玉珠走盘,清脆悦耳,凄凄切切,如临其境,让史宗杰紧张不安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闭目开始沉浸在琵琶声中……
一阵弦音过后,薛如鸢深吸一口气,天籁之音瞬时在屋内回荡,传入了史宗杰的耳中,但闻: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一首《越人歌》,是出自江南的曲调,暗示女子对情郎的仰慕之意,也是史宗杰最为熟悉的歌调,是自己昔日和薛如鸢在神都白马湖畔划船荡舟之时,她亲自向自己弹奏的曲子,如何能忘记。
“如鸢,如鸢,真的是你么?”
一曲弹罢,史宗杰激动的不顾一切爬向落座的倩影,他听出来了,那熟悉的嗓音,那曲子中的表达的意思,那人,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薛如鸢么?
“史郎,快起来~”
薛如鸢看着史宗杰爬动的身影,也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思念之情,一把上前将他拉起。
“啊~~”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史宗杰再也压抑不住,一把将薛如鸢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如鸢,我真的好想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的如鸢啊,啊……”
“史郎,你受苦了……”
两人久别重逢相拥而泣,一切煎熬和痛苦皆化作三千泪水,潸然落下……
“唉……”
站在门外的姜若颜听闻屋内的情形,也是触景生情,深深叹了一口气后,眼角也是泛红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表哥,希望你能好好对薛姑娘,她真的受了很多苦……”
擦拭完眼角泪滴,姜若颜抬眼望向庄外的刘策,却见刘策正手握着一根树枝指着地上,面色凝重的对萧煜在说着什么,似乎屋内那一幕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闻刘策指着地上划出的一处对萧煜问道:“面对骑兵冲锋,你只有步兵应对,该如何阻止他们?”
萧煜想都没想就回道:“自然是结成严密战阵硬撼了,只要阵型不被冲散,我不信骑兵能突破步兵防线。”
刘策摇摇头又问道:“那如果是重甲甚至是重装骑兵冲锋呢?你如何硬撼?”
萧煜说道:“自然是靠步兵意志对抗了……”
刘策话锋一寒:“我问你的是战术,没和你说意志!照你这么个说法,就算抵御住骑兵冲锋,你所部也是惨胜,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赔本买卖是我精卫营的风格么!”
“额……”
萧煜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刘策接着说道:“你给我记住,步兵对阵骑兵,尤其在空旷地带是相当吃亏的,哪怕你装备再精良,哪怕全军都携带陌刀,在疾速冲锋的骑兵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必定会被土崩瓦解……”
萧煜一愣,随即问道:“陌刀?军督大人这是什么兵器?为何从未听过有这种兵器……”
刘策自知失言,但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先别管这些,我只要你记住,步兵对阵骑兵冲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利用一切条件,让敌军骑兵在冲到你阵前必须将它的速度减下来,否则根本就没有胜算,懂了么!”
“末将多谢军督大人教诲!”萧煜连忙拱手说道。
刘策点点头,对萧煜说道:“把刚才教你的好好重复一下……”
“遵命!”
……
一七六 错情
……
“史郎,坐……”
“如鸢,你也坐……”
屋内,史宗杰和薛如鸢相拥而泣后,相互搀扶着坐到桌前,开始倾诉离别这些年来对对方的思念之情……
史宗杰抓着薛如鸢的手对她说道:“如鸢这些年来,你去了哪里?你知道我有多思念你么?”
薛如鸢擦拭过眼角泪滴,对史宗杰说道:“自那日与史郎分离后,我便到了凉州,之后找准机会跑了出来,沿途辗转许久之后到了远东,幸得军督大人收留方能活下来,对了,史郎,这些年你又过的怎么样?为何你会带兵出现在河源?”
薛如鸢已经将自己在夏国遭受的非人待遇全部掩埋了,她不敢开口跟史宗杰说,深怕刺激到他,也是羞于启口,毕竟这种事情对自己来说就是一场噩梦,真的不愿意在人前再揭这道伤疤,尤其是当着史宗杰的面前。
史宗杰心疼的说道:“如鸢,你受委屈了,都怪当年我没用,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这些年我是懊悔万分,每一天都活在自责之中,
这次领兵前来河源,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可以保护好你,幻想有一天再见你时,你能看到一个已经脱胎换骨的我,可是……”
说到这里,史宗杰神色黯淡了下去:“可是到头来我才知道,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薛如鸢安慰道:“史郎,你这又何苦呢?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啊……”
“值得……”史宗杰紧紧握着薛如鸢的手说道,“为了你我愿意做出任何的改变……”
薛如鸢摇摇头,怜惜地说道:“史郎,你真的无需如此,我只想你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史宗杰闻言,连忙将手中文册递到薛如鸢面前,兴奋地说道:“如鸢,这是我领军以来的记载文册,你,你看看我这几个月的改变,看看吧,不过,你可,可别笑话我啊……”
说到这里,史宗杰竟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薛如鸢接过文册,想了想,缓缓打开,一页一页的翻开看去……
史宗杰低着头眼角不时瞟向薛如鸢,偷偷观察她此刻脸上神情的变化,见她细手翻页,深怕发现自己在偷看,立马又低下头与她的眼神错开。
“史郎,你,你就是这样行军的?”翻完一半的册子之后,薛如鸢惊讶地问道。
史宗杰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道:“让你见笑了,我,我就是控制不住对你的思念,所以才会,才会如此……”
薛如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再翻页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想起自己偶然间看到刘策的行军笔记,与史宗杰的这本完全就是大相径庭。
她分明记得刘策的行军记录中详细记录了行军里程,以及各种心得,没有参杂任何一点个人情绪,字里行间里透露着一股名将才有的果断气息,更别说有什么儿女情长在里面了。
依稀间,她记得刘策行军文册有关于行军记录的某些片段:
“……行军三十,大雨磅礴,未及防备,若遇敌袭,当以阵列掩护,鼓号齐鸣,敌若近,以喝声止壮气势,稳定军心,肃,反杀……”
短短一段话,直接将可能遇到的险情完全概括,纵使薛如鸢未读兵书也知道这才是身为一军主帅该有的气势和能力。
跟刘策的行军笔记比起来,史宗杰这本与其说是行军笔记,倒不如说是一本情书不为过。
要换以前,薛如鸢看到史宗杰这样字字句句思念自己早就感动的不知所以,然而现在,经过这些年的磨难以及在刘策屋檐下的生活,她的思维观念其实也潜移默化的转变了不少,对史宗杰的这本文册已经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的情绪了……
良久,薛如鸢合上文册,交还到史宗杰的手中,轻声对他说道:“史郎,真苦了你了……”
史宗杰接还册子,见薛如鸢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激动不已,顿时有些失落,不过他也没多想,而是抓起她的手说道:“如鸢,上苍有眼,让你我再次重逢相遇,这一回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你随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跟我回苏州长相厮守,到时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
薛如鸢闻言一怔,努力挣脱史宗杰的手说道:“史郎,别傻了,现在整个大周各地都在追捕我,你觉得你爹能容的下我么?”
史宗杰顿时愣住了,想了想立马说道:“我会求我爹替我保密,他那么疼我,肯定不会泄露你的身份,哪怕我爹打我一顿我也认了……”
薛如鸢摇摇头,泪流满面地对史宗杰说道:“史郎别傻了,你爹会愿意接受一个清白尽失的女子么?”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史宗杰闻听薛如鸢此言,顿时心中“咯噔”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清白尽失?如鸢你在吓唬我对么?”
“史郎,你以为我陷入胡奴手中还会没受到伤害么?”
薛如鸢咬咬牙,索性把自己在夏国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史宗杰,只听的史宗杰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我不信!”
待薛如鸢说完那不堪回首的一切,史宗杰咆哮一声,起身跑到一旁,脸上神情因为激动而不时的抽搐着,嘴里不住嘀咕着“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之类的话语。
薛如鸢起身流着泪,来到他身后说道:“史郎,都是真的,我所言句句属实,我没能为你守住贞洁,不是不愿意,是真的真的守不住啊……”
说到这里,薛如鸢似乎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幕,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不~不~不~”
史宗杰闻言,如遭雷击一般,不停的在屋内开始咆哮,显然无法接受自己青梅竹马已经被肮脏的胡人玷污的事实。
薛如鸢抽噎着说道:“史郎,这样的我,你还能接受么?如果你愿意接受,马车就在外面,你又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从此浪迹天涯么?”
史宗杰面色变得铁青不发一言,现在的他内心是万分的煎熬,双眼开始变得有些疯狂起来。
“我明白了……”薛如鸢见史宗杰一言不发,明白了他的忧虑,然后对他的背影行了一礼,“抱歉,史郎,今日能见你一面,我心足矣,从今以后,你我情缘已止……”
说完,薛如鸢回身掩面而泣,随后抱起桌上的琵琶就要向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回来,如鸢……”
经过史宗杰身边的时候,薛如鸢忽然被他一把拉住,只见史宗杰面露狂态,变得愈发狰狞,一双眼眸已经不复温柔,透露着兽性的光芒,令薛如鸢心中一阵害怕。
只见失踪一把将她拉到墙角,架着她双肩颤声说道:“我不信,你在骗我,我要你证明给我看,证明给我看……”
“史郎,你冷静点……”薛如鸢努力挣扎着说道,“我已非清白之身,如何再配的上你?你我之间,已经结束了……”
“我不放你走……”史宗杰已经完全处于疯癫的状态,“就算如此,我也不放你走,跟我回苏州,我在外面给你安置一间屋子,没人会发现的,我,我会天天来看你的,再也不会分开……”
薛如鸢听史宗杰这么一说,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没想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史郎,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没错,薛如鸢的确失了贞洁,但并不代表她会愿意成为任何人的玩物,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冒着巨大风险从夏国逃了出来,史宗杰这番话什么意思,她完全明白,等于是要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地方约束自由身供他玩乐,他的眼神薛如鸢在胡人身上见过太多,是异常的熟悉而又可怕……
想到这层,薛如鸢哭着对史宗杰说道:“史郎,如果你真还心里有我,那就跟我走吧,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
史宗杰狞笑着说道:“我有妻儿,又是堂堂的苏州总督史靖文的儿子,怎能一走了之?如鸢,我好想你,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说到这里,史宗杰竟然要去撕薛如鸢身上的衣服予以施暴,吓的薛如鸢是惊叫连连,努力挣扎着阻止这头禽兽的侵犯。
然而女子的力量终究敌不过男子,当史宗杰一把将薛如鸢手中的琵琶夺过丢到一边,用力将她推到破席上,开始迫不及待解自己身上衣物时,薛如鸢仿佛回到了在凉州之时的遭遇,顿时大声呼救起来。
“不要,史郎,你冷静一些,救命,救命啊,姐姐救我,姐姐~”
守在门外的姜若颜听闻屋内动静,顿时一惊,刚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止住了手上动作。
她回头望了眼庄园外尚不知情的刘策和近卫军士兵,思考了一阵,将虚掩的屋门又往回拉了拉。
“这样,她就能对刘策死心了吧……”
姜若颜默默地自信自语,听着屋内发出的动静,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份平常心态。
“我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
忽然姜若颜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变的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要换平时,这种事她会毫不犹豫的去阻止才对啊,如今居然会做起帮凶来了?
“刘策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我不能让薛如鸢这样不祥的女人接近刘策,他只能属于我的,包括宋嫣然也一样,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把刘策抢走!只有我,我才配得上他!”
不知不觉间,姜若颜内心深处那股潜藏的阴暗面正在慢慢影响他的心智,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自己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她,真的亏欠刘策太多,同时,也不想其他女人与她共同分享刘策,她,要把刘策独占己有……
这时的姜若颜,眼神中满是狠戾之色,脸上挂着极其诡异的魅容……
一七七 黄沙
……
“救命啊,姐姐救我啊~”
姜若颜站在门外,听着薛如鸢和史宗杰在屋内的动静,双手死死抓着屋门,此刻脸上神情变得是异常冰冷阴狠……
现在的姜若颜脑海里满是许文静对自己所言的一番话:“姜小姐,您是军督大人身边唯一一个身份地位都与他般配的佳人,但是恕属下直言,你觉得军督大人身边是需要一个对他有用的妇人,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花瓶呢?
姜小姐您阅历尚浅,上一次为救俘虏不惜冲撞军督大人的事,已经让军督大人对你是相当有所成见了,就怕您在军督大人心目中的地位会有所不利啊,有时过于的善良只会成为累赘,
为了防止你的地位动摇,该下狠心的时候就必须要狠下心来,将对你以后所有不利的因素全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善良固然好,但有时也需要露出一线锋芒……”
许文静对我话如同一剂毒药,一直在姜若颜脑海徘徊,他努力让自己狠下心来做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将未来一切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
但是,就在她狠下心来的时候,一丝清明忽然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她依稀记得随刘策出征前,自己母亲史夫人也对自己说过一番话。
“颜儿,你知道刘策那孩子为什么会喜欢你,甚至不息为了你得罪李宿温,甚至带兵杀入总督府么?”
“只是因为我家颜儿倾国倾城?呵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刘策跟普通的登徒浪子没什么区别。”
“以为娘之见,刘策之所以会喜欢颜儿,甚至为了你赴汤蹈火,完全是因为咱家颜儿有着一份率真和善良,这才是吸引刘策的地方,为娘希望你能一直把这份心性保持下去。”
“毕竟再美的女人也会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老去,不变的唯有那份纯真的心灵……”
史夫人的话,一下子将姜若颜内心的阴暗一面尽数驱散,她回头望了眼刘策,刚好见到刘策望来,朦胧中,她看到刘策对自己似乎笑了一下,瞬间让她善良理性回归脑海。
“刘策……”
一想到这里,姜若颜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嗯?”
刘策一见远处姜若颜推门而入,顿觉不对劲,立马抬脚踢了下蹲在地上研究战阵的萧煜,然后率先向庄园内的瓦房走去。
姜若颜一进屋,但闻内屋传来薛如鸢的哭喊声和史宗杰发狂的嘶吼声,连忙抄起墙角边上的一根木棍,向内屋冲了进去。
只见屋内史宗杰正趴在薛如鸢身上,神情疯癫的掐着她的脖子,而薛如鸢正不住挣扎。
“畜生,住手!”
“啊~”
忍无可忍的姜若颜一棍打在史宗杰头上,登时让他痛苦的惨叫一声翻落在地,姜若颜趁机再次挥棍打去,直打的史宗杰四下打滚,抱头鼠窜……
“姐姐……”
薛如鸢连忙起身躲到姜若颜的身后,惊恐地望着缩在角落里的史宗杰。
“妹妹别怕……”
姜若颜安慰一声薛如鸢,随后美目含怒,指着史宗杰说道:“表哥啊,薛姑娘为了见你一面,不惜跋涉数千里路,你为何会如此对她,还嫌她受的磨难不够多么?”
“是,是她对不起我……”史宗杰说道,“她,她不守妇道……”
姜若颜闻言大怒道:“你这是人该说的话么!薛姑娘一介女流身陷囫囵,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只为见你一面与你重逢,你居然会如此嫌弃她?你还是人么!”
史宗杰颤声说道:“她都已经这样了,就应该一死以示贞烈,更何况是世家女子,她,她有何面目还活在这个世上……”
当史宗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躲在姜若颜身后的薛如鸢震惊的无以复加,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情郎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太傻太天真,脑海里回忆起宋嫣然曾经和自己所说的话。
“薛姐姐,其实很多情侣所谓的山盟海誓都敌不过现实啊,穷人家的情侣被油盐柴米难倒,富人家的眷侣被三从四德所束缚,十有**啊,都是这样,他们之所以看上去比较幸福,只是没有遇到难处罢了……”
昔日宋嫣然和自己一番笑谈,不想今日却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如同一把尖刀扎在自己心间,让她几乎喘不过起来,疼的难以忍受。
“你简直畜生不如!”
姜若颜闻言,横眉怒目,举起棍子刚要继续打,却被薛如鸢制止了。
只听薛如鸢说道:“姐姐,算了,别打了……”
然后走到史宗杰跟前说道:“史宗杰,你我情份,今日一笔勾销,从此之后,两不相欠……”
“休想!”不想史宗杰立马嘶吼道,“两不相欠?说的轻巧,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思念到底该怎么算?”
薛如鸢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对于史宗杰,在这一刻,她彻底死心了,她现在后悔跋山涉水数千里路前来见他一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见。
“精彩!”
就在这时,刘策拍着手进入瓦屋之内,面带笑意的来到姜若颜和薛如鸢身边。
“军督大人……”
“刘策……”
见刘策到来,二女齐齐对他轻唤一声,眼中都有一丝情愫流动,只是薛如鸢隐藏的比较深罢了。
刘策对姜若颜笑着点点头,又跟薛如鸢微颌一下眼眸,随后收起笑容,冷笑着踱步来到史宗杰跟前。
见刘策靠近,史宗杰紧张地向后靠了几步,对与这个妹夫,他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宛若一头猛虎一般,随时会把自己吞噬。
“史宗杰,你领军失败,做人也失败,你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自己的女人身陷囹圄你不思虑着要去搭救,却把一切罪过推到她身上?狗都比你通人性……”
说着,刘策蹲下身子,玩味地望着他,那阴冷的眼神盯的史宗杰全身上下连同自己血液也是一阵发凉……
许久,刘策面带笑意,对史宗杰说道:“要说肮脏,我想你比薛姑娘更加脏吧?本军督的随军医士在替你诊断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你全身,这些日子你在五梁镇到底发生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呵呵,这些时日你在地牢内发生什么,本军督本来是想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只想你能再承担一点男人该有的气魄,可惜你让本军督太失望了,你压根就不算男人……”
刘策的话直刺史宗杰的痛处,那些日子地牢里发生那恶心的一幕幕他真的不想再去回忆,本以为无人知晓,没成想刘策居然这么轻易就抓到自己把柄了,顿时令他浑身止不住颤抖起开。
“本军督真应该一刀杀了你的……”刘策收起笑容,忽然冲他沉吟一声,“可惜,本军督既然答应了史夫人救你一命,那就自然要信守承诺,不过,哼……”
说到这里,刘策从怀里掏出一颗薄荷香丸塞入口中,起身对姜若颜和薛如鸢说道:“你们先回马车上等我,我稍后便到。”
姜若颜紧张地说道:“刘策,你可别乱来啊……”
刘策冲姜若颜颌眼一笑:“放心吧若颜,我自有分寸,先带薛姑娘出去压压惊吧……”
“那你自己小心……”姜若颜抱以一个甜美的回笑,便带着薛如鸢向屋外走去。
等儿女离开后,刘策脸上神色一敛,冲门外沉声一吼:“来人!”
闻令而进的萧煜和两名近卫军士兵,立马冲刘策拱手待命:“军督大人,有何吩咐!”
刘策搅动了下含在嘴里的香丸,随后回头语气冰冷地对史宗杰说道:“既然你都不算个男人了,那就没必要再当下去了……”
“你,你要干什么?”
史宗杰顿时有些慌了神,刘策的话语异常冰冷,令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即将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降临……
刘策厌恶地瞥开脸,然后回头对萧煜残忍地说道:“宫刑,记得备好止血散,别给折腾死了……”
“遵命!”
萧煜闻言,大吼一声,随后和身后二人拔出了匕首,狞笑着向史宗杰走去。
史宗杰闻言,顿时吓的连忙大叫起来:“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若颜的表哥啊,我们是亲戚啊……”
“哼……”
刘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你们想干什么,我,我是苏州总督的儿子,啊……”
眼见三人走向自己,史宗杰吓得是惊叫不断,随着一番挣扎过后,他的四足被固定。
萧煜冷笑一声,随后瞳孔一缩,手中锋芒迅速划过史宗杰的要害,带出一抹腥红溅洒在破席和屋内墙壁之上……
“啊~~”
凄厉的惨叫立刻在庄园内回荡开来……
“坐稳了,准备回五梁镇……”
当刘策回到马车上时,侧身冲马车内二女说了一句,便拉动马缰开始驾车回转要塞,一队人马也是紧紧相随……
薛如鸢的抽噎声和姜若颜的安慰声隐隐在刘策耳边回荡,他思索一阵随即背靠车厢,吐掉口中已经失去味道的香丸,唱起了前世一首歌,想缓解自己心中的压抑。
“故乡外半卷黄沙
将士整装待发
爱恨全放下奏一曲琵琶
剑刃惊扰了梨花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终西下怎能负了她
曾为你点了朱砂
小桥流水人家
洗尽了芳华却添了白发
曾许你执手天下
姑娘眉目如画
可风云变化叹四海为家
渡江边外牧笛声
诉出将士几分
不知你心疼彻夜终苦闷
烟雨飘摇的红尘
终留不下两人
剑入体三分颠踏进鬼门
佛祖若是慈悲神
借一盏月光灯
接纳我灵魂照亮你余生
空有历历曲中论
两人缘浅情深
清明雨纷纷斜向近黄昏
故乡外半卷黄沙
将士整装待发
爱恨全放下奏一曲琵琶
剑刃惊扰了梨花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终西下怎能负了她
曾为你点了朱砂
小桥流水人家
洗尽了芳华却添了白发
曾许你执手天下
姑娘眉目如画
可风云变化叹四海为家
如果能够有来生
不再让佳人等
朝暮听雨声奏一曲古筝
起舞弄剑戏梨花
玉手轻奏扶下
赏满天烟花笑红尘繁华~”
听闻刘策歌声的薛如鸢瞬间止住了抽噎,默默注视着玻璃窗外的背影,越发觉得给人感觉是踏实可靠……
一七八 袭营
……
八月十七,未时,阴……
距离五梁镇要塞以南,五十里外赵军大营……
“真是憋死老子了……”
一名布盔都戴歪斜的赵军士兵,捂着自己小腹,从污渍斑斑的营帐内猛地窜出,一路小跑来到一处木栅前,叫骂一声后,解开裤腰带开始释放体内积蓄的废水……
“淅沥沥……”
那士兵闭着眼睛听着积水释放的声响,脸上满是惬意舒爽的神情,身子甚至不时抖动着……
“舒坦,啊~”
一泡尿撒完,士兵大吼一声,然后将裤腰带往自己干瘪的腹部死死一拉系紧,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回走去,引来哨楼上的几名守兵一阵哄笑。
“嗯~~”
就在那士兵经过一处隐蔽的营帐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激昂的呻吟声,令他不由侧头看去。
只见两座并列的营帐中间,蹲着一名畅胸露腹的中年人,此刻他脸上是汗如雨下,神情是万分的狰狞,红着一双眼睛,面颊不住的抽动,仿佛在与什么激烈的搏斗一般。
那士兵一看,顿时笑了起来:“我说老王,你这是怎么了,吃太好便溺了么?”
“给老子滚一边去,嗯……”
老王怒吼一声,随后憋着脸咬牙切齿,再次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卟~”
“呼啦啦……”
下一刻,只闻一声轻响,紧接着响起一片磅礴的爆炸声,老王脸上那紧绷的神情,终于舒展开来了,紧随而来的是剧烈的恶臭。
“我去,真是臭……”士兵捂着鼻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老王,你吃什么了,拉的什么怎么那么臭?”
老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瞪了一眼士兵,苦笑着说道:“还能吃什么?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发馊的面饼外加稀汤,一天两顿,别看我现在动静很大,你来看看就知道,实际上都是清汤寡水,没什么干的……”
“真恶心……”士兵捂着鼻子摇摇头,“谁他妈会看那玩意儿?你继续呆着吧,老子走了……”
话毕,他迅速离开了这里,快步向自己营帐走去,毕竟营帐还有“大事”等着他去处理。
“什么玩意儿,真是……”
老王望着士兵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嘀咕一声,见自己差不多了刚准备起身系裤带,忽然感到肚子里又是一阵翻山倒海,赶紧又蹲了下来。
“嗡嗡嗡~”
一只苍蝇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翅响,绕着老王的头顶不住打转,最后对准老王的脸一下叮了上去。
“啪~”
“嗡嗡嗡~”
“真是难缠,烦死我了……”
老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结果苍蝇没打到,反而在自己厚脸上留下一道五掌印,望着那只苍蝇在自己眼前锲而不舍的打转,忍不住骂了一声,不断挥手想将它驱走,最后又拉出一堆稀水后,连忙拉上裤子跑路了,都不曾收拾一下自己的污秽……
整座赵军大营内到处都是排泄物,恶臭熏天,蝇虫飞舞,这就是旧军的生活条件,没有半点卫生概念,不单赵军如此,整个大周大部分官军阵营也是如此……
而那名士兵则一路惬意的回到自己营帐,一进帐篷就见十几人围在正中,为首一名士兵手捧着两个碗口合拢的瓷碗,不停上下晃动,碗中不时发出一阵清脆的轻响。
当那装有骰子的碗往地上一放,那坐庄的士兵立马大声吼叫着:“来来来,大还是小,快押啊,要开啦~”
“我押大~”
“我押小~”
很快营帐内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只见这些士兵神情亢奋,纷纷掏出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铜钱,一文二文的放在自己所押的大小之上。
“啐~”
解手回来的士兵见此,吐出一口浓痰,然后将自己挂在腰间的钱袋取下,伸手向内中掏去,故意晃了晃,发出一阵黄铜碰撞的清脆声响,以显示自己多么富裕,毕竟这年头谁钱袋里能有个响动那是备有面子的事。
炫富,不局限在时空范围,也不局限在阶层,哪怕最底层的人,也会因为兜里比别人多一文钱而感到骄傲(孔乙己?)。
“我押小!”
掂了一阵钱袋,眼看庄家快开了,士兵立马大喝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堆铜钱往“小”字上一放。但见竖排的钱币至少有十几文,比之周围的一文两文,显的格外耀眼,立马引起周围其余士兵的关注。
士兵见众人被自己的“阔绰”震慑住,立马昂首挺胸,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然后斜着眼对“庄家”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
就在士兵还沉浸在被众人崇拜的情绪中,帐内忽然响起一阵戏谑地声音:“小乙,你这是把你老娘那做棺材本的钱都偷来了吧?”
“哈哈哈……”
帐内众人闻言,立马发出一阵哄笑,瞬间那叫小乙的士兵面色变得铁青,露出了一丝怒容,忙喝斥起来:“少说废话,你才拿你娘棺材本来赌呢!到底还开不开?不开我收钱了……”
“开开开,都别笑了……”
充作庄家的士兵连忙止住笑意将众人安抚下来,随后沉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开啦~”
碗口一开,包括小乙在内的所有人齐齐伸直脖子向碗内望去……
庄家望了眼碗里的骰子,然后大声吆喝起来:“五五六,大!”
“唉~”
不少人顿时唉声叹气,神情萎靡的坐到一旁,显然都是押错宝输了钱,只是眼红的望着赢钱的家伙那一副副灿烂如花的表情。
“几个月没发军饷了?”
小乙输了钱,也没兴趣再玩下去,索性坐到一名老兵身边闲聊起来。
老兵叹了口气说道:“差不多半年没发了,也不知道家里婆娘怎么样了……”
小乙说道:“上官也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不给钱还妄想让我们卖命要剿流贼?哼,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那赵元极……”
“小点声,你不要命啦?”老兵连忙喝止住小乙说下去,“你敢直呼总督大人名讳就不怕被人听到告你一状么?”
小乙无所谓地说道:“告去呗,天天这样,死人跟活人又有什么区别?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他欠了我们半年军饷,还不准说他几句了?哪有这种道理的?”
“可人家势大啊……”老兵无奈地说道,“河源这块山高皇帝远,就连那些来剿流贼的殿前司,人家都不放眼里,你我没钱没势,如何跟人家斗呢?”
“早知道我就不该当这个兵!”小乙狠狠地说道,“当初那些狗官来召兵的时候,说的多好听,什么一月一两三钱,饭菜管饱,结果全他妈骗人的!”
老兵深吸口气说道:“算了吧,熬一熬就过去了,听说了么?五梁镇那片儿现在已经被远东来的援军给占据了,流贼大势已去,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小乙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连忙对老兵问道:“老贾啊,你说这奇怪不奇怪,河源这块流贼肆虐那么多年,怎么那些远东来的兵马一到,这么快就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还有,为什么我们要防范在五梁镇的援军,不都是友军么?怎么感觉比防流贼还要猛烈?真是感到奇怪啊……”
老兵说道:“上头说是什么远东军残暴成性,所过之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甚至还会屠城放火,专挑年轻健壮的人做成肉干呐,上头怕他们进入蔡州城内祸害百姓,才严加防范的……”
由于消息的不灵通,这些士兵见识又短,上头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听他们把远东边军丑化成这种模样,像老贾这样多年从伍的士兵,久而久之也就信了……
但小乙却有些怀疑:“老贾,上头说的话你就没怀疑过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何还不杀过来?却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军中交涉呢?”
老贾想了想,笑着回道:“那定是边军的诡计,想要迷惑我们才这么做的,一旦我们松懈下来,他们就会发动攻势,将我们全部杀死……”
“是这样么?”小乙面露疑色地问道。
“叮叮叮~”
老贾刚要再说,忽然帐外发出一阵急促的金鸣声,登时让帐中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敌袭,敌袭~速速前去集结御敌~”
帐外一名传令官敲着锣鼓,竭力嘶吼声传遍附近各营帐,一时间,从营帐内钻出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如无头苍蝇般去寻找自己的归属阵列。
混乱的军制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同个帐内的士兵都分属不同区域的将领管辖,在遇到这种紧急状况的时候,立刻变得混乱不堪。
“快快快~别磨蹭,赶紧守住营口,快啊~”
小乙刚钻出营帐,就被一名将领在凄嚎声中,提着后颈向军营大门推去。
“哎呦~”
小乙脚下一个踉跄,不慎跌倒惨叫一声,待爬起后正了正自己的布盔,连忙向四周望去,却见到处都是跑动的身影,在各级将官喝骂声中四下乱窜……
当他被推搡着来到营门之前寻找自己的队列时,却被正前方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只见前方地平线上一阵黄沙滚滚,正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仿佛夹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那是什么鬼东西?”
小乙瞳孔不由一缩,心跳止不住开始加速,浑身血液都快要被凝结了,对与骑兵的认知,他少之又少,陌生而又恐惧……
“赶紧列阵啊,你们愣着干什么?”一名赵军将领见众人都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立马大声指挥起来,“把拒角搬过去,弓箭手呢?列队啊,其余人赶紧去找自己的阵列,快啊,晚了我们就全都完了……”
一七九 魔鬼?
……
阴沉的天空下,远处地平线上黄沙弥漫,宛若一道巨浪,顺着风向变动席卷向不远处的“沙滩”……
“咯哒哒……”
“唏律律……”
铁蹄铮铮,马鼻息啸,肃杀的气息顺着黄沙滚动渐渐逼近,地面每发出一声震动,都不断敲打在赵军士兵的心弦,这是对他们的意志和精神双重的考验……
汹涌而来的骑兵越来越近,然而赵军大营却依旧是一片混乱,甚至连各人所属的阵列都未曾找到,更别谈结阵迎敌了……
“我们会死的,我们会被他们踏成肉泥的,啊~”
一名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直接开始蹲在地上抱头嚎啕大哭,他的精神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赵军的士兵惊恐的四下乱窜,甚至不少人开始捂住耳朵做出掩耳盗铃之态,试图借此缓解骑兵冲锋带来的巨大压力,更有不少人的步子已经开始缓缓向后挪动,暗自打量起四周可以容自己逃跑的方位……
“一群废物,军督大人,这些赵军士兵根本就不堪一击,瞧他们乱的……”
边军后阵,从窥镜中望着对面赵军大营内乱作一团的许文静,放下窥镜后和身侧正闭目环臂,一脸笃定的刘策说道。
刘策闻言睁开眼眸,说道:“这些时日,本军督不断派人和赵军大营交涉,就是为了摸清对面赵军主营的位置,并暗中命情报司的人随行记下军营部署,尔后绘制成地图让子俊可以直取中阵,也算是减少了不必要的杀戮……”
“军督大人仁义……”不等刘策说完,许文静立马拍起了马屁,“只要中军主营一破,其余各营就如同一盘散沙,可以任凭军督大人拿捏了……”
“哼……”刘策冷哼一声说道,“说到底还是太小看赵元极了,要不是派入蔡州城的情报司收效甚微,本军督也不会冒着这种风险与友军开战,许文静,你办的好事……”
许文静连忙俯首说道:“军督大人说的是,确实是属下将赵元极想的太简单了,不想赵元极如此老奸巨猾,居然不上当……”
“是么?”刘策沉吟一声,嘴角一扬,转头望着许文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当真没有想到过这层因素?”
许文静被刘策的眼神望的心里一阵发悚,忙说道:“军督大人多虑了,属下真的没料到这层,毕竟对河源局势属下也不甚熟悉啊……”
刘策双眼一颌,冷冷地说道:“可本军督怎么总觉得今天这一幕,好像都在军师您的算计之中啊?”
许文静笑道:“军督大人,您真的多虑了,属下也是凡人,哪有面面俱到的算计啊?”
刘策转过头,举起窥镜望着楚子俊所部四千铁骑汹涌席卷的情形,随口说了句:“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反正本军督也不在乎,谁让我想公报私仇呢……”
许文静闻言,拱手行了一礼,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和刘策一道举着窥镜望向前方即将发生的战争……
“来了,来了~”
“天,这是什么怪物?”
“这是骑兵?我一定还在做梦吧~”
当汹涌的骑流从黄沙之中现出真身那一刹那,赵军士卒惊叫着发出恐怖的嘶鸣。
河源地带本就是缺良马,整个赵军大营中的骑兵也是寥寥无几,即使有也都是以轻骑为主,根本就没见过重骑兵为何物。
当他们看到最前方数百人马皆甲的铁骑涌来之时,体内仅有的血勇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士气在这一瞬间跌到了谷地……
“咯哒哒~”
“轰隆隆~”
铁蹄轰鸣,大地颤抖,窦隽一马当先,手中不住挥舞着一条插有槊刃的三米长矛,面甲视孔后,一双冷眼射出的精芒,死死锁定在一名手持七斗步弓的士兵身上。
那名弓箭手见骑浪逼近,顿时心胆俱裂,情急慌忙之下,拉开弓弦的手一松,但见一直羽箭轻飘飘的射出,不到二十步就掉落在了地上……
“赶紧逃命去吧……”
一名赵军刀盾手见铁骑距离营寨木栏不到二十步距离,喝骂一声后,立刻转身挤开身后同伴,疯了一样的跑去。
他这一跑,让本就已在士气临界点的赵军士兵终于崩溃了,所有人立刻惨叫着四散溃逃,一时间相互拥挤推搡,甚至不惜刀兵相向,彻底的乱作了一团。
“不准退,谁准许你们退了?赶紧给我回去顶住!再跑我杀了你们!”
一名督战队的将官大吼着想要平息混乱,甚至拔出剑以他们的性命威胁,然而此刻,早已被吓破胆的赵军士兵哪里会听他的话?众人一口作气蜂拥而上,瞬间将他推倒在地,被无数双大脚践踏淹没……
“砰~”
“啊~我的腿~”
一名站在哨楼上的士兵见骑兵逼近,惊慌失措之下从一丈半高空纵身一跃,落地之际腿上顿时传来一阵骨裂的声响,立马捂着腿大声惨叫起来。
“别给老子挡道~”
一名刀盾手见眼前人流簇动,阻碍了自己逃跑,立马将手中盾牌向前推砸,前方瞬间呼啦啦的倒下一片,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何其的壮观。
刀盾手来不及炫耀自己的成果,闻听身后马蹄逼近,立马踩着同伴的躯体飞速向前方跑去,完全不顾地上传来一片惨叫喝骂声……
小乙也挤在逃窜的人流之中,由于他人比较瘦,左钻右闪好不容易挤到了人流最前方,就在他打算呼一口气庆幸一下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双大手用力的推了他一把,他身形一个不稳,踉跄之下摔倒在两座并列的营帐中间。
“嗡嗡嗡……”
当他努力从地上爬起身的时候,一阵令他厌恶的蝇虫扇翅声传入耳畔,伴随着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周围都是士兵的排泄物,到处都是苍蝇飞舞的情景。
“呕~”
当小乙发现自己手上脸上都沾满了粪便,望着眼前的情形时,终于忍不住呕吐出来。
不过呕吐过后,他也没功夫理会这些了,毕竟逃命要紧。可就在他要冲出这片污秽之地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木栏倒塌声,紧接着是铁蹄踏地的轰鸣和士兵凄厉的呼喊,绵绵不绝的在耳边回荡……
“啊~~”
万分恐惧之下,小乙大吼一声,蹲下身子抱着头,索性躲在这里不再出去,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这些恶臭又算的了什么?
感受着铁蹄践踏带起的轰鸣震荡,小乙一动不动的蹲在地上闭上双眼,这一刻他从未感觉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此刻他的脑海里回忆着营中老兵和自己所描述关于边军的残暴事迹,更是咬紧牙关,不住祈祷自己能挺过这一难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他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所浸透,就连小便失禁也不自觉……
终于,轰鸣的铁蹄声渐行渐远,军营内的凄嚎也慢慢平息,小乙又缩头待了一阵,起身挪动已经酸麻无知觉的双腿,缓缓向外走去。
从两帐夹缝出来后,小乙只觉的眼前灰蒙蒙一片都被黄沙掩盖,看不清周围任何情形,空气中只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入自己的耳鼻。
待自己的视线适应周围环境后,眼前的情景让他彻底惊呆了,骑兵席卷带来的破坏力简直难以像样,一座座营帐被倒在干硬的地上,哨塔木栏全部倒塌,尸体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营地内是一片狼藉。
“唏律律……”
“噌~”
就在小乙战战兢兢地想要离开这里,忽然身后一阵马鼻息声响起,不等他反应过来,左肩上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精铁环首刀,立马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别,别杀我,求你了……”
小乙吓得双腿直打颤,浑身瑟瑟发抖,对身后的人不住哀求起来。
“喝……”
身后的骑兵轻喝一口气,立马让小乙产生这是野兽的呼声,因为这阵喝声有着金属的回音,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却闻那骑兵冰冷的声线再次在小乙耳边回响起来:“跟我去前方集合听候调度,快走吧……”说完便收起了环首刀。
“呼~”
小乙这才呼了口气,听身后“野兽”的话讲,至少眼下自己性命无忧了。
在身后骑兵的带领下,小乙来到营内一处空场地上,但见地上蹲伏着黑压压一片人海,周围十几名脸带面甲的骑兵正在策马来回巡逻看护,一时让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愣着干嘛,蹲好……”
“是……”
听身后骑兵发话,小乙顺从的进入了俘兵大队,乖乖的蹲在了地上。
就在小乙为接下来的命运感到不安的时候,身边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小乙,你也来了啊?”
小乙连忙侧头望去,但见老贾双手抱头冲自己笑了笑。
见有熟悉的人一起被俘虏,小乙的心也稍稍安了下来,至少有个说话的伴了……
小乙问道:“老贾,这些边军会怎么对待我们啊?”
老贾想了想回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定会将我们洗泼干净,然后做成想肉吃了……”
小乙顿觉背后一凉,吓得瑟瑟发抖,忙道:“真的么?他们真的要吃我们?”
老贾点点头:“肯定的,你看看他们一个个人壮马肥,定是靠吃人肉喝人血才这样壮硕,我听说边军的人都喜欢喝人脑髓呢……”
小乙刚安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被老贾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恐怖万分……
“军督大人到~~”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大吼一声,紧接着一阵马蹄声逼近,小乙咽了下口水,努力抬头望去,却见一道骄艳的骑影映入眼帘。
“哔~~”
不等小乙组织脑海里的词汇来形容那位“军督大人”的容貌,周围骑兵齐齐下马,对他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刘策来到俘兵阵前,挥手示意收礼后,立马沉声对眼前的俘兵说道:“跟你们简单介绍一下,本军督就是远东前来驰援河源的远东边军主帅,也就是你们心中的吃人魔鬼,
你们暂时接受本军督管辖,一切都要听从我精卫营调遣,若敢不从,军法行事!
现在本军督给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立刻打扫战场,不得有误!”
很快,俘虏们就在精卫营士兵的喝骂声中,开始分队前去收拾营地内的狼藉了……
望着赵军士卒忙碌的情形,刘策勾了勾手指,将身后的许文静叫到跟前说道:“本军督有个想法,想让军师您帮本军督参谋参谋……”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请讲……”
刘策嘴角一瞥,然后凑到许文静耳边嘀咕了一阵。
“军督大人,你真是让属下佩服不已啊,这么一来,我看赵元极该如何收场……”许文静听完刘策的话,顿时阴笑起来。
刘策眼中狠厉闪烁,沉声说道:“赵元极也该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一八零 谁才是魔鬼?
……
八月十八,辰时,蔡州城,总督府……
“老喽,比不得从前了,呵呵……”
赵元极端着紫砂茶壶,从总督府顶楼阁台上,望着城内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嘲地叹息了一声。
边上的管家王子温笑着说道:“老爷说的哪里的话,身子骨这么硬朗,干嘛要说自己老呢?”
赵元极将紫砂壶茶嘴凑到嘴边泯了一大口,然后摇摇头指着街道上的人群说道:“看到没有,下面街市上走动的哪个不是年轻人?跟他们一比,本督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上会去德月楼就泡澡了半个时辰,这身子啊就被折腾的浑身乏力呢……”
王子温低头说道:“老爷,这德月楼换谁去泡澡都会那样,就算是个十七八岁壮年小伙进去,怕是没过一刻钟就要屁滚尿流的爬出来?”
“哈哈哈,还是子温你会说话……”
赵元极笑着拍拍王子温的肩膀,然后坐到边上的躺椅上,将紫砂壶放到了边上。
王子温一见,立刻对阁台边上侍候的两名样貌秀丽的婢女挥挥手,那两名身披半透明丝衫的婢女心领神会,立刻款步来到赵元极身边,其中一名婢女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轻轻替赵元极捏起腿来。
另一名婢女则取来一根价值不菲的白玉烟杆,打开边上装有烟丝的金盒,将内中产自中原极南之地的岭州极品烟丝塞入烟锅之中,然后俯身双手奉给赵元极。
见赵元极接过将玉雕烟嘴放到嘴边后,而那婢女则将一支蜡烛放到烟锅下,慢慢熏烤将烟丝加热。
赵元极脸上神情是满意至极,身子不住的随着躺椅轻轻晃动起来。王子温则来到阁楼之内,将用泸州上等萱花瓷做的水壶从炉子中提起,但见烧火用的燃料竟都是白蜡所制。
而水壶中的水也不是寻常之水,都是清晨时分有府内侍女在“百花园”收集的露水,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王子温提着水壶刚要往紫砂壶内添水,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内中茶水连同茶叶一并倒在一处同样是萱花瓷所造的空罐内,又重新从边上放茶叶的翡翠罐子内,用金勺子舀出来自苏州上等的茶叶添入紫砂壶中,这才添好水盖上茶盖,将水壶放回原处,恭敬地站在赵元极身边。
“嗯……”
赵元极一直半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着王子温,待他一系列操作结束后,才满意的发出一声哼响……
良久,赵元极嘴里吐出一口烟气,对王子温说道:“子温,那个顾谦,现在怎么样了啊?”
王子温连忙拱手回道:“回禀老爷的话,顾谦自上回兵败而归,就一直被老爷关在房间内,小的这些日子偶尔前去探望一阵,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在生老爷的闷气呢……”
赵元极冷哼一声:“顾谦,私募死士,意图不轨,一场大败居然吹嘘成大胜?哼,本督这么待他已经算客气了,居然还敢在本督面前摆臭架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王子温连连称是,不过还是忧心忡忡地对赵元极说道:“老爷,话虽如此,但顾谦好歹是朝廷派来的殿前司监军,这么处理会不会引起朝廷猜忌啊?”
赵元极闻言,不屑地说道:“猜忌?朝廷对本督的猜忌还少么?本督求的是什么?还不是我河源百姓安居乐业么?结果本督一片赤诚之心居然会遭朝廷如此的猜忌,当真令人心寒,
不过,那又如何?本督跟卫怏斗了十几年他都不能奈何本督,区区一个顾谦又算的了什么,他当他顾家还是百余年前顾勋在世时的顾家么?”
王子温拱手作揖:“还是老爷想的明白,顾谦不识抬举,总想跟总督大人过不去,还有史宗杰这干货色,几万人居然被几千人打的全军覆没,哎……”
“好了,这些闲话先压下吧……”赵元极打断王子温的话,继续问道,“对了,五梁镇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消息么?是不是已经向高阳出兵了?”
王子温闻言忙道:“回禀老爷,前几日派去五梁镇的人回来说,刘策一直忙于料理要塞内的殿前司士卒,没有向高阳进军的迹象,而且明言粮草不到,决不出兵……”
赵元极闻言,停止了摇椅晃动,脸上露出一抹诧异的神情,但随即他又立马恢复到了一脸风淡云轻地模样,继续晃动起躺椅来。
只听赵元极说道:“刘策小儿毕竟年轻,算算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或许他打仗是厉害,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一介莽夫而已,照样脱不出本督的手掌心,
想跟本督谈条件,哼,那就耗着吧,本督手中握有大批粮草,他如何能耗过本督?惹恼了本督,本督要将他和他麾下几万人全都饿死在河源北部……”
王子温心中一凛,小声对赵元极说道:“老爷,刘策虽然不足为惧,但他背后的人可不得不重视啊,毕竟刘策此次是要奉诏入京主要是姜若颜即将成为他的妻子,若这时候得罪了姜家的话,就怕以后在朝堂之上不好说话啊……”
赵元极闻言笑道:“子温,你多虑了,姜家势力在远东和江南,本督在河源,相差几千几万里地呢,难不成姜家会派兵来河源为难本督不成?
更何况刘策就算有个意外也是与流贼交战之中不幸遇难,和本督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姜家会为了一个庶民跟我赵家翻脸不成么?再说了,刘策和姜若颜这不还没成婚么?刘策和姜家也不算亲家啊……”
王子温想了想,刚要再开口,忽然阁楼后传来一阵抽噎声,立马将赵元极和王子温主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爹啊,你要替女儿做主啊~”
但见一名身穿丝绸绿衫的二八芳龄少女,红着眼睛来到赵元极身边,顺手一把推开正在按摩的婢女,抓着他的手扭着身躯撒娇道。
王子温见到少女,连忙低头打了声招呼:“子温见过四小姐……”
这名女子是赵元极的小女儿,名唤赵金莲,赵元极特别宠爱她。
赵元极抚摸着赵金莲的头说道:“怎么了金莲?发生何事了?”
赵金莲取出丝帕轻轻擦拭眼角泪滴,最后对赵元极说道:“爹,院子里那头丹顶鹤病倒了,大夫说没的治了,女儿好伤心啊……”
赵元极忙直起身安慰道:“不哭,乖,和爹说说怎么回事?昨日那鹤不是还好端端的么?怎么今日就病倒了?”
赵金莲闻言,恶狠狠地说道:“还不是那俩下作的胚子,喂坏了女儿的鹤,爹,你一定要好好罚他们!”
“该罚!”赵元极怒喝一声,然后对王子温说道,“把那看顾仙鹤的俩贱人给本督带上来!”
“遵命,老爷……”
王子温领命立马步入阁楼而去,赵元极则不住安慰着自己宝贝女儿不要伤心,面对赵元极的安慰,赵金莲不住的撒娇赌气,惹得赵元极好一阵劝才安抚下来。
不一会儿,两名饲养丹顶鹤的奴仆就被带到了赵元极跟前,一见到赵元极和赵金莲,二人吓得是齐齐跪下磕头:“见过总督大人,见过赵小姐……”
“哼……”
赵金莲厌恶的冷哼一声别开脸去,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来。
赵元极则面色阴沉的望着二人,然后冷声问道:“赵大,赵二,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本督的仙鹤会这个模样?你们怎么办事的?”
赵二忙道:“启禀总督大人,都是小的错,小的把喂给仙鹤的鱼给换了……”
赵元极闻言,眼中杀机一闪而逝,随即又说道:“赵二,本督待你可不薄啊,你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来……”
赵二颤声回道:“总督大人,都怪小的一时糊涂,俺娘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小的就想抓几条鱼回去给她老人家熬点鱼汤补补,可是小的又没钱买鱼,就,就把喂给仙鹤的几条鱼给换了……”
“赵二!”赵元极大喝一声,“你可知道那头仙鹤本督花了多大代价才得到的么,就算是十个你母亲的命也抵不了本督这头仙鹤!
本督三番五次和你们二人说过,仙鹤必须要细养受不得半点委屈,可你们监守自盗,居然将他们养死了?
本督真是看错了你了,本以为你们老实巴交值得信任,不想居然会是这样的下作胚子,真是太让本督失望了,来人,将他拖出去做成百花园内的肥料!”
赵大闻言连忙抬头对赵元极求道:“总督大人,念在弟弟尚小的,都是我这阿兄管教不严,小的愿意替弟弟去死!”
“你们二人一起去死吧!”赵元极咆哮一声,然后对阁楼内的家丁大声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他们都拖下去!”
闻令的家丁立马冲了出来,不顾赵大赵二的苦苦哀求,直接拖了下去,待二人的哀嚎声远去后,赵元极又换上一副慈祥的神情对赵金莲说道:“金莲,这下满意了吧?”
“不满意……”赵金莲摇着赵元极的身子撒娇地说道,“爹~我要仙鹤,再给我找一头嘛,找一头嘛~”
赵元极为难地说道:“金莲啊,这可不好找啊,得花时间呢……”
但赵金莲哪听的进去,继续不停摇晃着赵元极的手说道:“我不管,我就要,你不疼金莲了,爹~我要仙鹤~我要仙鹤啊~”
赵元极实在拗不过她,与是败下阵来说道:“好好好,爹答应你,保证再给你买一头,行了吧?别摇了,摇的爹头都晕了……”
见赵元极松口,赵金莲顿时笑的十分灿烂:“我就知道爹疼我~”
赵元极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指勾了下她的鼻子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待会儿苏家公子要上门,你矜持着点啊,都快成亲的人了……”
赵金莲闻言一惊:“苏公子来了?爹你怎么不早说?”
赵元极说道:“今天苏公子和他爹一起来府上就是为了商议你和苏公子的亲事,顺便定个黄道吉日早些把你俩的事办了……”
“那,那我赶紧去准备准备……”赵金莲闻言,立马步入阁楼向自己房间跑去。
“这孩子,呵呵……”
望着赵金莲离去的身影,赵元极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坐回躺椅上,享受起入秋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