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心理战
……
“哗啦啦~”
刘策双手环胸,站在主帐帐口之前,望着帐外暴雨如注,敲打在牛皮所制大帐之上,发出点点滋声,顺着顶帐弧度从帐沿落下,形成了一片雨瀑,让帐外的景色变得愈发的朦胧起来……
“军督大人,这窥镜当真是军国利器,实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刘策身后,皇甫翟手持窥镜仔细的来回观摩,对它是爱不释手,嘴里不住的赞叹,实在不敢相信这种巧夺天工的东西居然会是出自刘策的创意。
当日,刘策处理完隶阳事务,开始向涿州进发之际,皇甫翟就一路跟在大军之后,终于被人发现怀疑是细作被带到了刘策跟前发落。
后经姜若颜和萧煜等人的确认,才知道当日姜若颜遇险多亏了这位书生公子挺身而出才让刘策对他放下对他的戒备之心,亲自答谢他后,赠予他不少金银放他离去……
可皇甫翟对刘策所送的一切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要求能在刘策军中待一段时间算是作为搭救姜若颜的报答,对这种奇怪的要求,许文静是万分反对,甚至私下建议刘策赶紧找个机会偷偷把皇甫翟做掉以免节外生枝。
对于许文静的提议,刘策压根没理会,既然这皇甫翟敢提出想留在军中,那就留着吧,而且刘策观其谈吐和姿态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那绝不是一个普通游历天下的书生能展现出来的,身上散发的气质倒像是一名内敛的上位者,也让刘策很是好奇,便留他在自己身边,不过却并未给予他任何军中职务……
听闻皇甫翟的话,刘策只顾望着帐外雨景,头也不回的说道:“皇甫先生,本军督感到很好奇,昔日你在山谷挺身而出救下若颜时,为何如此确定两侧山林必会有本军督的人马暗中保护呢?要知道若是一个误判,你的性命怕是也要丢在那里了……”
皇甫翟闻言放下手中窥镜,对刘策说道:“在下当然不能十分确定两侧山林是否有军督大人的人马跟随,只能从下马车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色,人物,环境,从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中预演出下一步会发生的事情,只要有七分把握,在下就能有恃无恐,更何况当时和那群山匪交谈之时,在下心中已有九分把握,所以断定姜小姐和在下定能安然无恙……”
“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九分的把握,当真是自信啊……”刘策毫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能挺身而出,在这世上,似你这样的书生,实属不多了……”
“其实,在下想谢的反而是军督大人,要不是军督大人安排缜密,在下这会怕也早就魂断峡谷了,在下只不过借花献佛,卖了个便宜罢了……”皇甫翟面色平静地说道。
刘策轻哼一声:“皇甫先生,你的胆识可真令本军督侧目,若你那判断稍有差池的话,那可真就后悔莫及了……”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见笑了,任何谋略判断,无论布局如何精密,如何的完美,但终究有一点是谁都料不到的,那就是天运,若天运不在自己这一边,哪怕算无遗策也必会失败收场,这和自己有没有置身现场没有任何的关系……”
“天运?”刘策闻言蹙眉嘀咕一声,“也就是说先生是被天运所眷顾的人么?”
皇甫翟摇摇头:“非也,山匪一事这些只不过侥幸而已,算不上什么天运,军督大人,在下很好奇你这样布施这些百姓,时日一多,纵使你此回所带粮草充足,也不足以长期维持他们的食腹,到时就不怕发生骚乱么……”
“布施?”刘策双手指关节轻轻敲击臂膀,轻哼一声,“皇甫先生说本军督这是在布施么?错了,本军督不是那种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慈善家,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尽快平定涿州乱局,好让我大军以最小的损失开赴河源战场,至于那些百姓……”
说到这儿,刘策一回身,扬起身后暗色的披风,虎眸之中射出一道精芒,摄入皇甫翟的内心。
“既然食我军中粮草,就要为我大军效力,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所谓的涿州六帝,本军督要在一个月之内让他们这群反贼身首异处,烟消云散!”
听着刘策吐露那冰冷杀机的话语,皇甫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良久,取过放在边上桌案上的铜镜和镜布,继续习惯性的擦拭起来。
“在下已经明白军督大人的意图了,真是高明,佩服……”
刘策看着皇甫翟手中的动作,沉声说道:“皇甫先生倒是才思敏锐,如此快就明白本军督心里所想,这可不是一个普通游历天下的书生能有的能力……”
皇甫翟没有理会刘策语气之中的深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在下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而已,不过也时常读些兵书,自然对军督大人这么做的意图略知一二罢了……”
皇甫翟那淡定的姿态令刘策更是心生疑惑,就在他打算继续打探下他的真实身份之时,许文静打着油伞走入了大帐之中……
许文静一见到皇甫翟,眼眸中露出一丝敌意,随后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截止今日为止,营内祖蔽治下已有七千多人前来投靠了,是否按计划进行下一步行动呢?”
刘策摇摇头说道:“不急,至少需要两万人才行,本军督务必要一击瓦解祖蔽军心,这样就能顺势平定涿州全境!”
许文静点点头,又说道:“军督大人,岭南城内已然断粮,如今祖蔽又亲率大军在涿河和石奎对峙,仅不足五千老弱镇守,不如趁这雨势一举派兵先取下岭南?”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随后睁眼说道:“不急,此时攻下岭南虽易,但难免会让城内百姓变的人心惶惶,这不是我大军此次进军涿州的本意,先让楚子俊领军绕开岭南城攻取祖蔽大军回师必经要道,以防祖蔽忽然回师驰援,剩下的便让情报司的人马去安排吧,本军督要让岭南守军主动献城投诚!”
听完刘策的话,许文静脑内迅速思索了一阵,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此次入关的大军主要是针对河源战场,在此之前的确不易过多的折损麾下兵马,也不怪刘策会选择如此稳妥的办法。
“那属下待会儿就去传令楚营使出兵……”许文静说道。
刘策轻哼一声回道:“不必了,本军督已经知会过楚子俊,午时过后,就会出兵攻取岭南北面各处要道……”
许文静一怔,随后对刘策小声说道:“军督大人,田陀、邓琪命人送来密报,他们答应同我军督府合作牵制石奎和祖蔽,但他们要求我军能给他们先运送两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呵呵……”刘策冷笑一声,“先给他们一个月粮草,就说我军现在粮草也十分紧缺,等先击破祖蔽、石奎之后,再支付剩下的粮草!当然,务必要给他们施一点压力,告诉他们,想要剩下的粮草就必须拿出点诚意出来……”
“军督大人英明……”许文静闻言,立刻阴笑着说道,“先口头承诺他们一番,再借机让他们跟石奎祖蔽拼命,最后……”
“好了,先别说了,立刻前去安排吧……”刘策打断了许文静的话,下了“逐客令”。
“那属下告退……”许文静拱手行了一礼,取过帐边的油伞刚要出门,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身说道,“军督大人,姜小姐她……”
“她怎么了?”一听许文静提及姜若颜,刘策眼眸微微一颌,望着许文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许文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营中来了那么多的百姓,姜小姐有意想去探望慰问,却又怕引起您的不满,特让萧队官托在下来向您请示一番……”
刘策闻言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这是姜若颜的“圣母”心态又发作了,不过这次倒也无所谓,让她去见见也有好处,于是说道:“这来找我请示作甚?吩咐萧煜好生保护她,只要在辅营之内,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本军督可没限制她的自由……”
许文静闻言心中一阵狂喜,却依然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对刘策说道:“如此,属下就先告退了……”
话毕,他来到帐口望着瓢泼大雨打开了油伞,伞面之上的水滴登时溅的四处皆是,走之前又回头望了一眼帐内,尤其在皇甫翟身上刻意停留了片刻,便步入了大雨之中消失了。
其实许文静一直以来都在暗中有意无意引诱着刘策往帝王之路上前进,同时也明白刘策将来必定会荣登九五之位,而他,也要押一个宝,那就是未来的皇后人选。
目前在许文静心中,皇后人选有两位,一个是宋嫣然,一个则是姜若颜,他仔细斟酌过后,认为姜若颜是最适合母仪天下的人选,首先姜若颜有着倾国倾城容貌姿态,更是学富五车有着世家豪门与生俱来的那种气质,日后必是帝后的最佳人选,她现在缺的只是涉世的阅历。
而宋嫣然虽然也聪明美丽,待人也是十分和善,自小独自在市井长大的她对人情世故方面的阅历那是相当丰富,但可惜,无论样貌还是才学和姜若颜相比,那就实在逊色不少了,所以许文静已经把自己列到了“姜党”一派,不过他也没把宝押死,关键还是要看最后二女的子嗣和刘策的态度才能最终做下判断。
倒不是许文静不想再找其他合适的人代替,可无奈刘策身边目前就只有宋、姜二女相随,这后室也确实太过寒碜了点,相比与其他世家少则七八个妻妾,多则十几个,几十个的相比,简直就是禁欲典范了,有时许文静甚至想把自己在泸州的妹妹嫁给刘策,但又怕被刘策猜忌用意,只能憋着不敢说……
等许文静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擦着镜子的皇甫翟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您身边这位军师可是个奇人啊……”
刘策瞥了皇甫翟一眼,自然明白那语气透露的意思,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六十二 涿州各势
……
在刘策以粮为饵,在岭南郊外大力安置投奔军营的涿州百姓之时,远在四百里外的淄安地界,祖蔽的“燕”军正盘踞在涿河沿岸,与石奎的“义”军隔岸对峙。
燕军大营主之中,现年四十六岁的祖蔽坐在案前望着帐外倾盆大雨是满脸的愁容,他生的是虎背熊腰,一脸浓密的虬髯须发更是令人十分的瞩目。
只见祖蔽忽然一拍桌案大声骂道:“可恶,刘策小儿真的敢打岭南的主意?妈的区区一介庶子贱种,竟敢和朕作对?着实可恨!”
帐内一侧,一名精瘦的文人闻言,起身对祖蔽说道:“皇上暂且不用去管刘策,他不过一介客兵而已,想必不会在此久留,眼下主要是设法击败对岸五万石奎的军队,这样整个涿州就都能在皇上掌控之中,到时涿州一切物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纵使刘策有通天之能,麾下只有区区四万军队,又怎能奈何得了我大燕百万雄师呢?”
“嗯……”祖蔽闻言,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又面露为难的说道:“可是,丞相,朕可是听说了,刘策仗着自己在隶阳所获大批粮草在朕的治下大肆招揽人心,长此以往,朕怕后方有变啊……”
那文士笑着说道:“皇上请放心,岭南城内军民足足二十余万,四周各地更是数百万,刘策随军能带多少粮草?又能发给那么多人多少粮食?微臣断定他支撑不了多久就会粮草殆尽,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到时百姓要不到粮就会对刘策怀恨在心,必会捣乱他的大军,介时等我大军灭掉石奎所部,就能回师一举将其击破,以立国威!”
“好!”祖蔽闻言大吼一声,“有丞相这句话,朕这悬着的心也就安了,听闻刘策此次带着他未婚娇妻姜若颜顺道入京册封,早听闻姜若颜生的是倾城可人,这样的美人如何能呆在刘策这个庶子身边,而且只是区区三品将军夫人之职?等击败刘策,朕要将他纳为我大燕国的皇后……”
“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那文士听祖蔽这么说,立马提前拍起了马屁,同时心道如果祖蔽真能和姜若颜成亲,那就是跟姜家结为亲家了,这样的话,有姜家支持,大燕国就能在涿州稳如泰山……
“君臣”二人笑过之后,祖蔽望着帐外的大雨又叹息道:“唉,这雨也是,连着三天都不停,再这样下去,我大军如何与石奎交战?”
祖蔽得知刘策在后方搞动作,不愿回师的另一层原因就是这鬼天气,一连三天大雨倾盆,无法行军动身,加之离岭南城足足四百里的路程,沿途不少道路又被暴雨冲垮坑洼难行,只能就势和石奎一搏了。
同时困扰祖蔽的另一层原因就是军中粮草短缺,剩余的粮秣只够大军七日之食,此时回师怕是撑不到岭南城了……
那名被称做丞相的文士,名为尚有德,是涿州城中一名落魄世家的后人,是他一手促成“大燕国”的建立,成为显赫一时的“开国元勋”,被封为丞相重职,一起随军充作智囊给祖蔽出谋划策……
祖蔽为人粗犷,虽然野心勃勃,但说实话,治国能力也就这样,行事全凭自己喜好而来,对付不听从自己的人唯一方式就是杀,自他自立以来二个多月,就有四千多名不服或者忤逆他意见的人被他摘去了人头,可谓是暴虐异常,人心惶惶。
这次出兵二十四万征讨石奎,对外号称八十五万,势要一举消灭这个“乱臣贼子”……
石奎本是“大燕国”将领,最初只因看不惯祖蔽那凶残成性的统治手段,又怕哪天也被祖蔽所杀,这才以出兵平定涿州叛军田陀、邓琪的由头回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淄安,一回到淄安,他就散尽家财组建义军反抗祖蔽暴政,打着大周的旗号笼络了一堆人给他卖命,最后以淄安地界为根基,组建了五万余人的军队和石奎对峙。
这可激怒了刚愎自用的石奎,他一怒之下发兵直扑淄安而来,无奈半道由于涿河桥堤被石奎毁去无法渡江,只得罢兵“回朝”,而石奎见祖蔽退军,顿时觉得自己是祖蔽克星,于是也是兴冲冲的称帝自立,建号为“义”,昭告天下。
不想,祖蔽见石奎称帝,一怒之下再次派遣大军征讨,这一次好不容易渡过涿河却又被石奎的军队给打了回来,第二次征讨再次失败了。
但显然,祖蔽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在大军回朝仅三天时间,就不顾所有人反对再次派遣大军征讨石奎,势要将他一举歼灭,凡是胆敢反对他的人全部都被祖蔽诛以九族之罪论处了,不想这一次二十四万大军刚在涿河集结与石奎大军呈对峙之态的时候,天上就开始下起暴雨,同时刘策挺近岭南地界的消息也传入耳畔,让祖蔽是骑虎难下,最后决定先击破石奎再回师与刘策决战……
见祖蔽闷闷不乐的模样,尚有德连忙提议道:“皇上,虽然大雨不利我军交战,但对石奎也同样不利,不如借助这雨势趁机渡河击之,一举击溃石奎所部!”
“嗯?”祖蔽闻言眼前一亮,顿觉尚有德说的有理,与是点头说道,“丞相所言甚是,石奎定料不到我军在这个时候渡江而击,传朕旨意,左将军何茂才,右将军逢喜各自领兵一万,渡水破敌!朕随后遣大军驰援渡江,一举将石奎击杀在涿河沿岸!”
……
涿河另一头,石奎“义”军大营之内,四十四岁的石奎同样望着外面的大雨不断在帐中来回踱步……
“如此雨势,这祖蔽大军难道还不愿退去么?可恼,这个混蛋,真是让朕感到头疼,难道非要致朕与死地不可么?”
刘策进军岭南的消息被祖蔽严密封锁,他自然不可能知道石奎此时的选择只剩背水一战,还以为祖蔽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与死地……
“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趁着雨势搏一把,命大军渡河击之!想必祖蔽也断料不到我军会选在此时渡河……”
石奎军中同样面临缺粮的问题,他治下只有百万百姓,且土地贫瘠,与祖蔽相比也是彼此彼此,再这么耗下去同样后勤辎重拖不起……
“来人~”想到这里石奎唤来门外的亲兵,“传令全军,午时一过,渡江突袭燕军大营,一举将石奎歼灭在涿河沿岸!”
就这样,祖蔽和石奎二人不约而同因为缺粮采取了相同的战术,两军即将在这涿河之上展开交锋……
而在远离战场百里之外,夹在二军中间田陀的“恒”国和邓琪的“郑”国两国“帝王”,一起在颉城之内商议要事。
田陀问道:“你说刘策真的会愿意跟我们结盟,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朕这心总是有些不自在……”
邓琪说道:“朕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万一刘策在事成之后再摆上一道的话,朕真是不敢想啊……”
田陀回道:“唉,可眼下不跟刘策合作又能怎么办?那石奎和祖蔽二人对我们可都是恨不得赶尽杀绝呐,总不可能跟他们二人合作吧?”
邓琪想了想说道:“所以,朕才提出让刘策给我们三月粮草的要求,他若不给,我们就置身事外任凭涿州事态演变,若给了,我们拿下后再看看石奎和祖蔽二者哪个先败,谁败我们就帮胜利那一方,这样既不会得罪刘策,也不会等他走后,开罪石奎或祖蔽任何一人……”
“你真这样想的?”田陀问道,“刘策毕竟是客兵,说实话,他就算不管这幺子的事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了,可我们无论是石奎还是祖蔽任何一个都得罪不起啊,难道你没想过么?更何况,我们现在可是反贼,掉脑袋的,那花进的脑袋还在隶阳城头挂着呢……”
邓琪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涿州情况远比隶阳复杂,刘策定是用的到我们才会合作,朕可听闻那刘策除了花家一族之外,其余人都没有下罪,甚至许诺了官职,只不过刘策贪恋钱财,少不得要送些金银给他了……”
田陀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我等就派人密切注意涿河沿岸的战况,早早下定决心,祖蔽败我等出兵追击祖蔽,石奎败追击石奎,也算是跟刘策履行了约定,只是这粮秣必须要先到手才行,听闻刘策给那些百姓布施发粮,真是的,为什么要给那些贱民呢,浪费……”
在这些地方势力眼中,百姓永远都只是一群被奴役的对象,是自己的劳作工具,至于他们的死活,几乎是不会有人去关心他们的,反正无论死多少,也不过是一个数字,不会起情绪上任何的波澜。
邓琪点头说道:“如此,你我二位国君就立刻前去准备吧,待涿河战况明了,刘策的军粮一到,立刻开始发兵追击溃军,只是这雨实在太大了,都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真是令人烦躁无比啊……”
田陀闻言也看了眼窗外滂沱的雨势,只觉得右眼皮直跳,似乎有不好的兆头,最后甩了甩头叹了口气……
六十三 血河
……
“杀~~”
“喝~~”
激荡的涿河江面上,偷袭对岸的燕军和义军不期相遇,双方主将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各自大吼一声,指挥船筏上的士兵努力滑动浆篙猛冲了过去,一场血腥的短兵交接毫无前奏的开始了……
“轰隆隆~”
一道闪电当头劈下,照亮了昏暗的天空,将双方士兵的身影照射在这偌大的江面之上,紧接而来便是闷雷滚滚,伴随着激烈的喊杀之声,惨烈的厮杀正式开始开始了……
“砰~”
“噗通~噗通~”
燕军一艘木筏狠狠的撞上了义军的船头,登时发出一阵急促的轰响,很快被瓢泼的大雨给遮盖,站在船体上的双方士兵只觉脚底一阵晃动,来不及稳住身形,就被重重掀落了江面,溅起翻腾的浪花与空中落下的豆大雨珠混在一起。
“噗呲……”
“噗通~”
燕军右先锋逢喜立与船头,在与义军一艘木船错身刹那,猛地挥动手中十余斤重的长刀,划过对面船体上一名被雨水迷眼的士兵脖颈,但见一道殷红从那士兵脖子出喷溅而出,随后落入了水中,江面登时浮现一抹血色被雨水迅速冲淡开来……
“噗~”
不远处另外两艘船体上,双方士兵各个以命搏命,只闻一声金属破开肌肉的轻响,燕军一名士兵登时瞳孔放大,任凭雨滴溅入自己双眼,随后身子一歪,连同他胸前的断枪一道翻落江面……
不过那名杀掉燕军士兵的义军还未来得及庆幸,就被一杆长枪扫过面门,只问一声骨裂绞响,那义军士兵的脸颊被扫碎,也掉入了涿河之中……
“砰~砰~砰~”
“噗通~噗通~噗通~”
左侧不远处的一艘船上,一名浑身铁甲的义军武将一脚踩上敌筏,一挥手中流星锤,就听闻三声撞击巨响,紧接着便是三名燕军士兵被他扫落水面……
“嗷~”
那铁甲将领猛然间发出一声野兽的呐喊,一锤砸碎了撑船士兵的头颅,那士兵的头颅立马碎裂开来,蹦出一团血白色的脑浆洒向滚落的雨珠……
铁甲将领名为石渡,是石奎的弟弟,也是这次出击燕军大营的先锋,这次江面上七千义军士兵都是他在指挥……
收拾完一船的燕军士兵之后,石渡一声嘶吼,跳回自己的船上继续指挥大军向燕军袭去……
“嘿~”
“砰~”
而在另一侧,燕国左先锋,何茂才抓住一个时机,借助雨势俯下身子,在义军一艘竹筏从自己身边经过之际,猛地将手中长枪探入竹筏之上,然后咬紧牙关大吼一声用力向上一掀,那竹筏顿时一个侧翻,竹筏上的四名义军连同船夫也齐齐被扫落到了江面之上……
战况愈来愈烈,纵使现在的天气十分的恶劣,但依然阻挡不住双方将士的厮杀……
“噗通~”
一名义军士兵和燕军士兵在一艘木船之上一阵搏杀之后,二人便丢掉武器扭打在起来,随后抱在一起齐齐翻入了江中,再也没有浮起来……
另一处,两船交接刹那,燕义两名士兵在船头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跳了起来在半空中一阵躯体相撞之后,便落入了涿河河面,由于二者用力过猛,导致自己之前所立船筏一阵剧烈晃动,双方船上的士兵也被波及,一个不稳纷纷落入了水中……
整个涿河江面之上,厮杀声,碰撞声,惨叫声,落水声,雨声,雷声,各种声音汇聚融合,交织成一片血色铁网,奏响了死亡的篇章……
“逢喜!”
“石渡!”
涿河正中,双方主将相见分外眼红,在暴雨侵袭之下,不顾一切向对方杀去……
“呲~”
“噗噗噗~”
逢喜手持长刀,纵身一跃跳到义军船上,一举贯穿一名愣神士兵的胸膛,将他挑落江中,随后一刀一个,将船筏上四人尽数砍入江中,然后继续跳向另一艘船筏向死敌石渡逼近……
而此时的石渡,同样疯狂的朝逢喜杀去,只见他将手中流星锤的铁链悬挂在脖颈之上,一个起跃跳至另一艘船上,在他双脚落在船筏之上那一瞬,船体开始左右剧烈摇晃,船筏上四名燕军士兵一个不稳,纷纷双足腾空惨叫着跌落江中……
“死来~”
“哈~~”
燕义双方先锋将领扫清眼前一切障碍之后,终于在一艘稍大些的船筏之上立足战在了一起……
“叮~”
锋利的长刀和沉重的铁锤交触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震响,逢喜和石渡二人面目狰狞,死死抵住对方兵刃近身,眼中满是莫名的仇恨,燃烧着熊熊烈火,即使滔天雨水也无法将它冲刷……
“呀~”
二人同时长嗥一声,格开对方的兵刃,石渡趁逢喜身形不稳刹那,猛地挥出手中铁锤,直扑他的门面而去。
“呼……”
“蹭~”
逢喜面前一阵劲风扫荡,逼命的危险令他下意识的本能竖刀一挡,那流星铁锤刚好击打在长刀刀面之上,发出一阵折裂的声响后,整个长刀刀面都程四十五度角弯曲了……
“可恶!拿命来!”
望着手中长刀报废,逢喜怒吼一声丢掉长刀,随后抽出腰间佩剑,向石渡胸口狠狠地刺去……
“找死~”
石渡眼眸一冷,嚎叫着再次甩出一锤直扑逢喜的左脸颊而去,想要将他逼开。
然而,逢喜对侧面席卷而来的铁锤不闻不问,只顾挺剑刺向石渡,誓要一剑刺穿他的心脏才肯罢休……
“找死~”
“砰~”
“噌~”
石渡自然知晓逢喜这种以命相搏的战术,猛地发出一声怒吼,直直撞向逢喜,但闻甲叶一阵剧烈晃动,石渡胸前的护心镜绷断了刺来的剑脊,两具雄壮的躯体狠狠撞在一起,伴随铁锤的旋绕将二人死死缠住,同时大喝一声翻入了涿河之中,掀起一道巨大的浪花,最终再也没有浮上来……
“杀啊~~”
涿河之上,激烈的厮杀仍在继续,江面之上,到处都是散架侧翻的船只和惨嗥扑腾的声音,鲜血在暴雨点缀之下,染红了半片江面,是异常的耀眼……
“呼,退回大营,突袭失败了!”
眼见战事进入胶着之态,何茂才一枪挑翻一名义军士兵大吼一声,命令全军退回本阵,这一次渡河之战已经彻底宣告破产了。
“呜~”
“呜~”
撤退的号角在两军船筏之上同时响起,双方将士闻听号角立刻又搏杀了一阵,便慌乱的取过浆槁向各自的沿岸拼命的划去,对在江面上扑腾呼救的声音充耳不闻,只顾要迅速离开这片“奈河”之地逃生……
待江面之上交战呼救的声音渐渐平息之后,只余大雨倾盆,落在涿河带起的涟漪声响和道道波纹绽开,血红色的江河延绵在十里开外,到处都是两军的尸体和残骸静静的浮在血河之中,形成一副恐怖血腥的修罗画景……
“唉,可恶!”
见何茂才带着被雨水淋的瑟瑟发抖的残存士兵回到自己营中,祖蔽重重的拍了下桌案,显然是满脸的不甘。
何茂才已经全身被雨水浸透,见祖蔽发怒,只好怯生生地说道:“回禀皇上,末将没料到对案的义军也会在这节骨眼上发起攻势,还望恕罪……”
“恕罪?”祖蔽闻言大怒,“一万人你只带回一半不到,结果连人家的岸边都没摸到,还有脸祈求朕恕罪!简直异想天开,来人!将他拉出去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这真的是非战之罪啊!”何茂才吓得是立马跪下来不住磕头求饶。
“饶你?”祖蔽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损兵折将,辱我大燕**威,还言什么非战之罪?既然发现江河之上有敌军踪影为何不早早退回来?你让朕如何能轻饶与你,来人,拉出去斩首!”
帐外守候的刀斧手立马步入帐中,准备将何茂才拖往帐外正法,何茂才撕心裂肺的哭喊道:“皇上,雨势实在太大末将真的没法看清敌军船只啊,等发现之时,已经近在咫尺,不得不战啊,还望皇上明鉴呐……”
“皇上,姑且饶过何将军这一回吧……”一直侧立祖蔽边上的尚有德轻声劝道,“石奎大军这时候出现在江面之上也确实难以提前预料,何况军中斩将难免有损军心士气,一切就等班师回朝后再做定夺吧?”
祖蔽抓了把脸上的胡须,这才挥了挥手让刀斧手松开了何茂才,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道:“既然有丞相为你求情,就且饶你一命,立刻回营整顿兵马戴罪立功,一切等回到岭南再行发落!”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何茂才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跟个孙子似的不停磕头答谢,随后倒退着出了主帐,不过走出大帐之际,他侧头愤恨地回望了一眼帐内,随后顶着大雨消失在了众人视野。
“唉,这次没能攻下对岸石奎大营,想必石奎也定有所准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啊!”
祖蔽恼怒的看了一眼尚有德,让他心神一阵惶恐,连忙拱手说道:“皇上,为今之计也只有舍命一搏,全军压上去,以雷霆之势破开敌阵……”
六十四 破军威武
……
“咯哒哒~咯哒哒~”
当燕义二军在涿河江面之上激烈血战的时候,楚子俊率破军营三千铁骑冒着倾盆大雨绕过岭南城池,直扑祖蔽回师必经要道悬谷关,马蹄的轰鸣踏在泥泞坑洼的路面之上,带起成片的污水飞溅……
“什么声音?”
悬谷关燕军守将贺肇闻听关外动静,顿时眉头一蹙,立马走出关楼眯着眼睛望去。
“那是,嘶~”
这一看之下,贺肇登时双眼瞪的滚圆,一阵风吹过,将雨水吹入他的眼球,吓的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冲关内大声吼道:“鸣金!准备作战~”
悬谷关内正在休息的两千守军闻听贺肇的呼喊,立刻手忙脚乱的起身拎起身边放置的兵器,来到城楼垛口之后严正以待……
“嘶~~”
当守军士兵看到关墙之外那密密麻麻肃立雨中的骑兵之时,也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一股莫名的寒意袭遍全身,只觉得连血液都被凝固成冰,冷的直打寒颤。
贺肇努力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对关墙之外的骑兵大声喊道:“你,你们是何人,为,为何无故犯我大燕疆界……”
“唏律律……”
“咯哒~咯哒~”
不多时,骑兵之中为首一名胸甲肩盔,面带修罗精铁甲的将领策马缓缓踏到阵前,他胯下的黑色坐骑同样在各处要害包裹了一层铁叶防护,只见战马打了一个响鼻,随后马首甩了甩将沉淀在鬃毛内的雨珠甩飞……
“我乃大周前军都督麾下,破军营主将楚子俊,尔等反贼见到天军驾临,还不速速开关献降!”
楚子俊面甲之后冰冷的声线悠悠传入关楼之上所以守军将士的耳畔,令他们心生胆寒,就想拔腿离开城头。
“大周前军都督?没听说过……”贺肇说道,“现在涿州已是我大燕国的天下,尔等应当速速离去,免得两国交战伤了和气……”
“呵呵……”
楚子俊顿觉一阵好笑,这所谓的“大燕国”不过占据区区半省之地也敢如此嚣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最后说一遍,岭南各地已落入我边军之手,悬谷关已是一座孤城,你,当真执迷不悟,要与军督大人作对么?”
楚子俊这席话立马引起城头之上一阵不小的骚动,要知道这些士兵的家眷都分布在岭南各地,如果真跟关下那名骑兵所言一样的话,那岂不是……
“不要慌,不要慌……”贺肇见守军军心开始波动,立刻大声安慰道,“岭南境内数万大军镇守,又怎么会如此快被他们攻下呢?定是敌人在扰乱我等军心,你们莫要受他人蛊惑啊……”
“可是,如果岭南还在那城下这些骑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名士兵对贺肇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这,这定是他们绕过岭南城才到了这里……”面对士兵的质疑,贺肇也不十分的确定,只能随口找了个理由。
不想他这话却彻底让城头的士兵炸了锅。
“也就是说关墙外这些骑兵真的已经攻陷岭南各郡了?否则怎么没见岭南城内守军阻截呢……”
“天呐,我的妻儿老小怎么样了?”
“不,我想回去看看,我不放心啊……”
城楼之上一片哀鸿呐喊,顿时乱成一片,任凭贺肇如何辱骂安抚都无济于事。
楚子俊面甲孔眼处翻动的瞳仁将悬谷关城楼上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立刻抽出挂在马身一侧的环首刀,决定再给关上守军施加一股压力:“全军听令!准备攻城!”
“喝~”
这三千破军营骑兵可是出自老营(精卫营)的铁血将士,曾追随刘策纵横塞外呼兰草原所向披靡,绝对是属于精锐中的精锐,闻听楚子俊的命令仅一刹之间,便爆发出一声整齐肃杀的齐喝,让城头守军士兵的心沉到了谷地,彻底丧失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
“我们会死的,投降吧~”
一名士兵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瞬间带动整个城头的守军一片哀嚎,纷纷求着贺肇不要再抵抗了……
贺肇此刻眼角是不住的抽动着,面对城外骑兵表现出来的可怕气势,也早已心生惧意,但他不能降,自己的家人都在祖蔽手中作为人质,一旦自己降了,全家老小的命也就没了……
“城外敌将听着!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战上三百回合!”
知道口头安抚守军已然失效,贺肇唯有想出这么个主意重振士气,只要城外主将肯接受挑战,那么或许能改变这个不利的局面稳定住军心。
“呵呵,成全你!”楚子俊冷笑一声,答应了贺肇的请求。
贺肇见楚子俊同意,立刻对守军将士大声吼道:“开关!”随后步下城楼取过自己的兵器,萱花斧,跨上一匹黄鬃马带着十余亲兵杀了出去。
“愚蠢……”楚子俊见关门洞开,轻声骂了一句,“凡是了解我边军作战风格的都应该知道,单打独斗从来都不是我军的风格,唯有……”
“全军听令,攻城!”
“喝~”
楚子俊一声令下,三千铁骑再次齐吼一声,策动战马扑向大开的关门,但闻马鸣嘶啸,铁蹄轰鸣,震的整个悬谷关内外都似地动山摇一般剧烈的晃动起来……
“不妙,中计了,快关关门!”
一见铁骑疾驰而至,正欲出关单挑的贺肇顿时心中一凉,大骂楚子俊不守规矩,连忙命人关上大门。
然而,守门的将领早就被吓破了胆,见大股骑兵逼近,二话不说,嚎叫着向远处跑去,这时再想要关门已经迟了……
“吁~~”
疾驰的战马转瞬即至,一声长啸在悬谷关内回荡,贺肇死死咬着牙关,努力控制胯下已显不安的黄鬃马,单手持着萱花斧迎着近入眼帘的骑阵大声嚎叫起来……
“啊~~”
“呲~噗~”
“砰~”
“咯叻~咯叻~”
“吁~~”
贺肇刚长吼一声,就被逼近的骑兵用锋利的骑枪动穿了身上盔甲,刺入了胸膛之内,还为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骑兵掀起,飞向半空之中,感受着瓢泼大雨灌在脸上那种湿腻,最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然而还未等他陷入黑暗,轰鸣的铁蹄就从自己身上踏过,将他整个人再次席卷着向前不停翻滚,他听到自己身上多处骨骼被踩踏碎裂的声响,疼的他想喊出声,刚张嘴,马蹄溅起的雨水就如同滚动的江河之水翻打在他的五官之上,让他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最终,贺肇面目全非的倒在了雨中,他的躯体已经严重变形,四周水滩之上满是殷红的色彩顺着雨势冲刷向各处蔓延……
“主将已死,尔等还要继续抵抗么?”
楚子俊一刀划断“贺”字大旗,对着关内目瞪口呆的士兵厉声说道?
短暂的平静过后,早已被骑兵攻势吓的战心全无的悬谷关守军齐齐丢下手中兵刃,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起来,这一刻,悬谷关已然被攻克了……
“收缴敌军的兵甲,派人速去和军督大人报捷……”
楚子俊的声音依然平平无奇,下完命令后,立刻有一队骑兵领命向来时的道路疾驰而去。
“呼……”
等一切都交代完毕后,楚子俊取下了脸上的面甲,露出他那张儒雅英俊的脸庞。
望着如此轻松就拿下的关隘,楚子俊脸上并没有多少波澜,因为这种胜利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和胡奴对决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翻身下马后,楚子俊在亲兵的簇拥下来到关内一处避雨的房屋内,摘下头上的铁盔,甩了甩已经湿透的长发,随后找了把椅子,望着户外的大雨和将士们收押俘虏的情景,一时有些出神。
只见他下意识的抽出怀中一块绢帕,正面绣有一对鸳鸯,边上一个大大的“俊”字,反面则是一双蝴蝶,侧头一个细腻的“婉”字,不由思绪飘到了数千里外的远东,他出征前那一日……
“夫君,这块绢帕是奴家亲自所绣,此次出征路途遥远,你带在身上,可保你平安无事,请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奴家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我不想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父亲,所以夫君,拜托你,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来,我就在家中好好伺候娘亲哪都不去,等着你凯旋而归……”
回想着自己临走前,妻子婉儿的那份不安和不舍,楚子俊当然明白,而且自己又马上就要身为人父,那种喜悦和紧张并存的也令他很是百感交集……
“婉儿,你安心等着我得胜归来,等这次远征结束后,我会和军督大人提议,我们全家都搬往冀州永安城,让你和娘都能永享富贵天伦,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能在盛世和平的环境下健康成长的,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楚子俊紧紧握住手中绢帕,暗暗下定了决心。
铁血柔情,只有拥有过的人才会懂,如果连这种人间最真诚的情感都体会不到,所谓的扫平乱世,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冷血的人或许能征伐天下,令人胆寒,但绝对不可能治理天下,试问连自己至亲都不顾的人又有什么颜面大谈“盛世繁华”?
六十五 翟策对话
……
深夜掌灯时分,雨势未停,刘策端坐与帐中,望着情报司送来的涿州岭南至涿河沿岸的地形图,一直蹙眉沉思,边上的皇甫翟依然没完没了的擦拭着手中铜镜,似乎要把整个镜面全给抹去一般……
“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传令官的呼喊,打破了帐内诡异到极致的宁静。
只见传令官站在帐口,身后跟着两名破军营的士兵,他们二人此刻浑身上下已然被雨水浸透……
刘策闻报抬眼望去,传令官立刻拱手说道:“楚指挥使来报,悬谷关已经攻克,静候军督大人下一步指示……”
“带回来的兄弟喝碗姜汤暖暖身子,顺道换身干净的衣物,本军督会另外派人去给楚子俊下达军令,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刘策一直注视着帐外二名士兵疲惫的神情,显然这种鬼天气行军有多么不易,听完传令官的话就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了,对于自己营中将士他自然是非常重视,只是现在的身份不允许自己表现的和精卫营初建时那种亲自嘘寒问暖的作态,只是换了种方式关心,与当初并没有任何区别。
去年夏季呼兰草原之战,让刘策的心境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初到远东时的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沉默寡言不拘言笑,短短三年时间已经彻底的蜕变了,至少军中将士印象中很少再看到他笑过,但大家都明白其实整个军督府所承受压力最大的人就属刘策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指令,皆关系到整个治下军民的前途……
“属下谢过军督大人!”
两名将士闻听刘策这么说,感动之余立刻拱手谢过,在传令官的带领下前去休息了,帐内很快又恢复了之前那安静的气氛……
一直擦拭镜子的皇甫翟这时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铜镜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在下这段时日算是见识您麾下为何军势强盛了,颇有昔日一支铁军的风采……”
“哦?”刘策望着桌案上的地图,头也没抬回了一声,“那本军督倒想听听先生口中所说的铁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皇甫翟眼神一敛上前一步,单手负背开口说道:“墨刀铁卫!”
“未曾听闻……”刘策摇摇头说道,“本军督对这种奇闻一向不怎么关注,真的有这么一支军队么?”
皇甫翟点点头:“军督大人,十余年前大周殿前司在雍凉之战中精锐尽丧的传闻你该听闻过吧?”
刘策回道:“这个自然,那一战规模浩大,数十万大周中央军联合边关守军一路西进,力图收复凉州省驱逐夏蛮收复故土,结果却是大败而归,朝中几十万精锐一战而殁,沦落到堂堂百里之长的玄武关仅不足百余士卒镇守,若当初蒙洛人出兵破关的话,这大周王朝怕是早就已经沦为蛮夷的乐土了……”
皇甫翟又说道:“那军督大人可曾怀疑过,蒙洛人为何不会趁此机会破关呢?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是蒙洛人愚蠢,还是他们觉得时机不对呢?”
“嗯?”刘策闻言,这才抬起头望着皇甫翟问道,“是你口中的那支墨刀铁卫?”
皇甫翟脸上一丝忧伤稍瞬即逝,随后继续说道:“这是一支不被任何人认可的军队,他们注定只能活在黑暗之中,无论生死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又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他们每一人都是骁勇的将士,他们不喜战争,却从来不怕战争,他们渴望生存,却从来无惧死亡,谁都不会知道,昔日玄武关外六十里地,一支七千人的玄衣军团,抵挡住了四万蒙洛铁骑的南下,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的生命,
七千人仅有三十三人活了下来,其余全部都战死在了关外,没有一人投降,没有一人屈膝求饶,纵使孤立无援,他们依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着铁骑的冲锋,他们为的是什么?只为了中原王朝能安然的渡过这一次危机,
他们做到了,蒙洛人退兵了,遍地的尸骸让他们感到恐惧,这支军队的将会永远烙印在他们的心头挥之不去,可惜,他们死的值么?没有人记住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这样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最终连一笔史墨都未曾留下,这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敬……”
刘策沉默了,皇甫翟那平静中不带一丝波澜的话语却让他恍惚间看到一支浑身带血的军队,手中紧握着钢刀矗立在茫茫草原之上,迎面而来的是一支庞大的异族铁骑带起滚滚沙尘弥漫,他听到那些誓死不屈的将士齐声呐喊着,不顾一切的卷入骑阵之中,与凶残的异族骑兵展开最为惨烈的搏杀,最后留下遍地的尸体,多么的悲壮,多么的骄傲……
“军督大人,你听到墨刀铁卫在呐喊了么?”皇甫翟似乎有读心术一般,望着默然不语的刘策轻声说道,“在下希望军督大人的军队千万不要成为下一个墨刀铁卫,那十分的不值……”
刘策回道:“为亿万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不管皇甫先生口中的那支铁军是否存在,都令人感到十分敬佩,如果他们真的存在,应该让世人知晓他们的存在……”
“军督大人真是这么想的么?”皇甫翟问道,“也打算将自己的军队打造成墨刀铁卫那样的死士,然后不被历史所铭记么?”
刘策摇摇头:“不,墨刀铁卫是墨刀铁卫,精卫营是精卫营,二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本军督麾下的军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但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天下止戈,共享繁华盛世!”
皇甫翟说道:“会有这么一天么?恕在下直言,如今大周已然岌岌可危,隶阳、涿州只是一个开始,若殿前司此次驰援河源有变,就会立马产生前所未有的剧变,所谓的盛世繁华,天下止戈,只是军督大人您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有的只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争执,甚至,兵戎相向,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那难道就此要放弃这个梦想么?”刘策眼中精光直摄皇甫的心扉,“大周王朝没了,但中原的百姓还在,无论前途多么艰难,多么可怕,我刘策就是要带领我的麾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将这肮脏乱世慢慢踏平,
让中原子民从此生活在没有战火肆虐,没有外族凌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一起享受那真正和平的岁月,哪怕只有百年,十年,一年,一月,甚至一天,我刘策都会孜孜不倦的走下去,直至我身死那一天都不会放弃!”
皇甫翟回望着刘策,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豪言壮语略一沉思,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您这样做会成为天下所有世家的共敌,军督大人,你选的这条路注定坎坷不平,前方的阻碍和困难多到你难以想象,真的还要走下去么?”
“你见过百姓易子而食的画面么?”刘策忽然问道,“你见过饿的双眼通红的百姓丧失人性的场面么?你见过一口大锅里满是煮烂的人肉么?
我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当年的河源惨绝人寰,所经之处遍地都是地狱,为什么落在我手中的流贼,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全部杀死,士族们至今对我毒杀八万占据高阳流贼,虐杀俘虏的事天天在四处散播呢!
我在乎过么?为什么我要那么做?就是因为要杜绝这种人间悲剧发生,只要让我看到百姓因为自己安全而露出真诚的笑容之时,那我所做的一切就足够了!骂名,让世人骂去吧,我不在乎!”
刘策的话再次让皇甫翟陷入沉默之中,良久刚要开口,却见帐口一名近卫军士兵端着食盒静静地立在原地。
“军督大人,用晚膳了……”近卫军士兵恭敬地说道。
刘策收起桌上地图,冲他努努嘴:“放在桌上吧……”
近卫军士兵恭敬的将食盒放在主案上,打开盒盖后,从内中取出一碗冒尖的米饭,再是一碟青菜,外加一盘切成薄片的盐水羊肉和一碗蛋花汤。
把饭菜放完后,那士兵退到一边站立待命,刘策看了一眼沉思起来,事实上前世的他酷爱吃的肉是牛肉,只是大周耕牛不能随意宰杀,虽然律法没有明文规定,但无论士庶都对耕牛是格外的爱护,不下与战马,甚至比战马还要看重,毕竟现在不是机械化时代,农事一块需要大量骡马耕牛来劳作,谁要是敢无事吃耕牛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就算姜若颜这等天之骄女,长到二十岁也没吃过几次牛肉。
“希望畜牧业这块赶紧发展起来,羊肉虽好,但以目前的条件要不是精心调制,这膻味还是很难处理的,耕牛不能吃,那肉牛总可以吧……”
想到这里,刘策忽然开口对那近卫军士兵问道:“看你脸色有异,还有什么事要禀报么?”
那士兵闻言,知道自己心思被刘策看穿,也不再隐瞒,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那新来的韦巅……”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显然是不知该怎么说起。
“说,韦巅怎么了?”刘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问道。
士兵立马站正说道:“回禀军督大人,韦巅的食量实在太大了,一顿至少五六升米,而且目无军纪,经常插队抢饭,军中将士对此也是颇有微词……”
“是么?”刘策轻哼一声,“照你这么说,这大块头我也有段时日没去关注了,正好,带我去看看他……”
“遵命!”
近卫士兵闻言立马兴奋的行了一礼,随后主动拿起帐口油伞撑开顶在帐外等着刘策前去和韦巅理论。
临行前,刘策又对皇甫翟说道:“先生,这饭你就替本军督吃了吧,想必你现在也饿了吧……”
“那多谢军督大人,在下就不客气了……”皇甫翟没有一点见外,径直来到了主案前坐了下来。
“皇甫先生……”刘策望着皇甫翟坦然自若的动作,又对他说道,“本军督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至于你究竟什么身份,你不说,本军督也不问,但本军督还是希望你不是阻碍我的敌人,毕竟,今晚你我一番对话,本军督对你的印象是极佳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成为朋友也无妨……”
话毕,刘策就和那卫兵一道步入了雨中,留下了皇甫翟一个人。
“朋友么?”皇甫翟望着刘策的身影,轻笑一声,“只要是我的朋友,都会死于非命,恕我不能答应你,现在我可以确定你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不过在证实之前,还需要仔细的观察下你……”
六十六 七成
……
刘策军中各营的伙食待遇虽有些许差异,但总体来说都是差不多的,至少吃饱肚子是绝对没问题的,入关两个月来还未曾发生过空腹行军的事来。
不过,自从韦巅加入军中以来,这一幕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尤其是近卫军二千人的伙食量……
“吧唧吧唧……”
伙营之内,但见韦巅那铁塔似的魁梧身躯正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饭桶,不断将桶内的米饭往嘴里塞,周围围满了围观的士兵,对他是不停指指点点,就连卫稷听闻这个消息也赶来伙营观望,此时正坐在长桌前翘着二郎腿不住啧啧称奇……
“吧唧吧唧~”
韦巅不顾周围异样的眼神,拿着饭勺不住的扒饭,让站在他一侧的焦络的嘴角是不住的抽动……
“真是前所未见的奇闻……”卫稷端着一碗蛋花汤不由赞了一声,随后跟边上的近卫军将士说道,“他每天都要吃这么多么?”
近卫军士兵闻言无奈的说道:“一顿就要吃这么多,害的我们这几天都没能吃够,真是一个饭桶……”
不想这话刚好被韦巅听到,立刻抬起满脸是米粒的头望着那士兵,恶狠狠地说道:“娘的,当初你们逼老子当兵时怎么和老子说的?顿顿管饱才加入你这个破军队,怎么?现在多吃几口饭你们就不乐意了?哼~”说完再次把头埋入饭桶内死命的吃了起来。
那近卫军士兵顿时脸一黑,对韦巅说道:“少来了,当日你都被我们死死压在身下,要不是军督大人吩咐饶你一命,你现在这颗脑袋还能架在脖子上吃饭?”
韦巅嚼着米饭嘀咕道:“军督大人,军督大人,他是你们什么人?至于喊的如此恭敬么?你以为老子真稀罕你们这破营啊!要不是饭管够老子早走了!”
“姓韦的!你嘴巴最好他娘放干净点!”一旁的焦络见韦巅口无遮拦的侮辱刘策,立马瞪大眼睛大声骂道,“军督大人对我等有再造之恩,岂容你如此在背后嚼舌根?你要再敢多言一句,我……”
“想咋滴!单挑么?”韦巅一听,暴脾气就这么上来了,“上回要不是你那什么破军督大人赶到,你脑袋早就被老子砍下来挂在城头了,捡了一命不懂珍惜,还敢在老子面前大放厥词?信不信一拳轰烂你的脑门!”
焦络闻言“呼”的起身,指着韦巅说道:“就你?让我脑袋搬家?给我起来,今日老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匹夫!”
“哐~”
韦巅立马把抱在怀中的饭桶丢到一边,随后站了起来扭动了下自己粗壮的脖颈,摸了摸贼亮的光头,瞪着灯笼大小的双眼望着焦络,冷笑道:“正好,这几天不是吃饭就是赶路,也没点乐子,实在闷的慌,就让我们再好好分分高下吧,让你见识见识你韦爷我的手段……”
“怕你不成!”焦络厉喝一声,摘下头盔,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大声回应道,“你打算在这里和我比试,还是去营外?”
“随你挑!”韦巅咧着嘴毫无顾忌的吼道,“看在吃了军中这些天的饭份上,老子不要你的命,只废你四足算是留点情面了,这破营我是待的烦躁!”
“吃了本军督的军粮就想一走了之?你是不把本军督放在眼里是么!”
就在双方就要来一场热血沸腾的搏斗之际,刘策冰冷的声音在伙营门口悠悠回荡起来。
“参见军督大人!”
伙营众人一见刘策到来,所有人除了韦巅之外,都立马毕恭毕敬站的笔直,对刘策行以军礼。
刘策随手一摆,示意他们不必拘礼,然后来到韦巅身边,仰头直直望着他,韦巅依然和当初初见刘策时一样,毫无畏惧的迎着那眼中射出的逼人精芒……
“怎么回事?为何在这里喧哗?”良久,刘策望向四周询问道。
焦络连忙说道:“军督大人,这莽夫他……”
“都是同营袍泽,你怎么说话的?”刘策打断焦络的话,“韦巅现在也是近卫军一员,如何能用莽夫称呼?”
焦络一怔,连忙低头认错:“军督大人恕罪,是属下言辞有失,但这莽……这人如今吵嚷着要退出军营,所以属下才与他发生争执……”
刘策闻言回头瞥向韦巅,语气冰冷地问道:“可有此事?你想退出军营?”
“没错!”韦巅大声说道,“老子本来就没想过当兵,都是你们逼老子的,更何况当初说好了顿顿管饱,这才几天时间,不就多吃了几口饭么?一个个都看我跟看仇人似的,反正老子不待了!”
“你当本军督的精卫营是你家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策冷笑着对韦巅说道,“既然当了本军督的兵,还是全军最精锐的近卫军,那就得打起精神来,从你吃这里第一口饭开始,你已经不是一介山野莽夫了!”
“老子……”
“伙营,麻烦你再去准备下将士们的饭菜,别让本军督治下的兵饿着肚子打仗……”
韦巅刚要发泄不满,刘策就不再理会他和此处伙营的军官吩咐了一声,随后又望着韦巅说道:“听说你每天十几升米的饭量?”
“没错!”韦巅回道,“可惜顿顿只能吃个七成饱而已……”
“七成?”刘策闻言眼眸微微一颌,望向不远处咧着张嘴傻笑的卫稷,然后说道,“今天起,你暂时接替焦络做本军督随身护卫,以后就不用在伙营吃饭了,跟在本军督身边,保证让你吃饱喝足,不过,你也不能白吃我军粮,过两天你得替本军督去办一件事才行!”
刘策的话不单让韦巅一怔,就连周围所有近卫军士兵都吓了一跳,让这暴躁的家伙去当随身护卫?
韦巅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问道:“让老子当你随身护卫,就不怕老子做掉你么?”
“呵呵,怕的话就不会收你了!收拾下东西随本军督回主帐吧!”
刘策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伙营,留下一帐目瞪口呆的将士,同时无比羡慕的看着韦巅,要知道能做刘策的贴身护卫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誉啊,这韦巅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刘策如此青睐,一时也是议论纷纷……
“有点意思……”
韦巅双掌十指交插,随后一展,发出一阵“咯叻叻”的关节轻响,望着刘策消失的身影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姓韦的,你给我记住,军督大人要有半点闪失,老子一定把你这身肉剁碎喂狗!”焦络在韦巅耳边小声威胁道。
韦巅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发怒,而是迈开双腿,大踏步向伙营之外走去,刚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扛起米饭桶再次转身离去……
而卫稷见到这一幕,只是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有点意思,本王也正好有事要跟军督大人商议一下……”完毕起身拿起油伞也步入了雨夜之中。
当韦巅吃完木桶内所有的饭,扛着两支铁戟来到刘策主帐的时候,刘策和卫稷正对着地图上“恒郑”两国的据点不停商量着什么,见韦巅到来,刘策只是努努嘴让他站到自己身后便继续和卫稷商量起来。
韦巅也没什么废话,大步来到了刘策身后矗立一旁,他威猛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对两个反贼的策略商议完后,刘策抬头对卫稷说道:“王爷,这田陀和邓琪二人就需要你多多费心了……”
卫稷还是心有顾虑,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种事怎么能让本王前去呢?要知道本王可是千金之躯,如何跟反贼交涉呢?不如让军师前去吧……”
刘策笑道:“王爷言重了,许文静行事太过极端,让他去的话不单田、邓二人必会身首异处,怕是颉城以及他们治下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本军督想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平定涿州各处动乱,而不是留下一地荒凉残骸让百姓民不聊生,
更何况王爷的本事本军督已是见识过了,短短数日就又让隶阳各处世家拿出足足十万大军两月所食粮草,大大减轻了我军后勤压力,所以,此次颉城之行就请王爷别再推辞了,事成之后返回远东,本军督绝对不会亏待王爷的功劳……”
卫稷闻言怔怔地看着刘策,少时才叹了口气说道:“军督大人,本王有时真的看不明白,你这么做图的是什么?你此次奉命入关河源剿杀流贼,只需前行就是了,何苦掺合这档子事呢?”
刘策问道:“那王爷可知河源的流贼为何多年平而复起,始终无法彻底肃清呢?”
卫稷不假思索地说道:“还不是皇室和士族之间相互掣肘,无法尽心剿贼?”
刘策摇摇头:“不,主因是百姓都没有活路了,他们不造反就活不下去,若本军督放任不管的话,涿州各地必定会是下一个河源靖泰,王爷愿意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四处为贼么?”
卫稷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对刘策拱手说道:“本王明白了,放心,田、邓二人的事本王包了,只是你得让焦护卫随我同行才可以,有他在本王放心……”
刘策回道:“那是自然,本军督会让焦络还有近卫军两队人马护王爷周全……”
卫稷舒了口气起身对刘策说道:“有军督大人这句话,本王也就踏实了,天色不早了,本王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您也早些休息,别太操劳了……”
“王爷慢走,不送了……”
刘策点头目送卫稷离去,其实他哪里看不出来卫稷之所以点名要焦络随行,一方面为自己安危考虑,另一方面是让焦络戴罪立功好早日复职,既然是卫稷提出来,刘策正好借着台阶给焦络一次复职的机会。
“至于你,听说闷得慌?那就给你找个乐子……”回头望了眼魁梧的韦巅,刘策满脸的阴沉,“本军督正好想让你去干一件事好让近卫军各人全部对你另眼相看,不知你可有这胆子?”
“废什么话,让我做啥你尽管说,皱一下眉头老子就是小妈养的!”
韦巅大声回复道,语气没有半分敬意,对于刘策,他目前可没有军中其他人那般尊崇,打心眼里还没把自己融入军中,不过刘策有的是办法令他迅速适应自己的身份……
六十七 铁甲凶兽
……
五月初十,雨势稍弱,到巳时时分,甚至停了下来,岭南城前坑洼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的水坑……
“一群莽夫,既然称帝自立就应该要考虑百姓生计,连路都不修,可见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实在令人感到可笑……”
许文静策与马上走在满是积水滩的道路上,脸上神情十分的鄙夷,好在这该死的大雨终于小了下来,令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抬眼望去,只见对面一里之外的岭南城孤零零的立在旷野之上,耳边所闻尽是守军士兵的呼喊以及钟鸣鼓击之声。
“哼,大燕国?”许文静阴沉的眼眸里透着无可掩饰的不屑,“与我未来的大汉帝国相比,简直就是插标卖耳之辈,这次河源之行,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王道站在我精卫营这边,其余皆是跳梁小丑!”
随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张烈所部带来的一千将士,只见这一千人闻令而动,静立在岭南城郊,脸上挂满了自信。
而与之鲜明对比的,则是岭南城头数万守军士兵,见到城外出现的“烈”字营阵列之时,早就乱做了一团,只能在守城将领的喝斥下,强撑着立于城头严防死守。
岭南守将龙兴文此时也是喉结上下不时翻动,对与城外出现的数千军队,心头是万分的恐惧,仅从双方的气势来看,一旦对面发起进攻,自己的城池估计很难守的住。
“稳住心神,他们只有区区一千人,我们有足足五千人,是他们的五倍之巨,不要慌,为了大燕国,为了皇上,我们一定要死死守住这座城池!”龙兴文大声安抚着身边不安的将士。
其实,军中士气低迷另一层原因就是缺粮,城里能吃的东西基本已经全部搜刮过了,大部都运到了涿河沿岸“亲征大营”,因为与石奎交战无休止的征召治下青壮,导致错过了夏粮播种,城中百姓基本已经靠树皮野菜充饥,就连三万各地守军也只能野菜混着稀薄如水的粥米一日两顿勉强支撑着,此刻他们的体力根本就无法维持可能会发生的大战……
龙兴文知道自己眼下困境,只奢望城外的那支军队只是做做样子,真要交战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不过,龙兴文的期望很快就会变成事实,城外这支军队此次还真的不是为了攻城而来,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感觉到刺骨冰冷的寒意……
“喀噌~喀噌~”
但见肃立的阵列之中,走出一具全身包裹精铁甲叶的“凶兽”,拖动这两支沉重的铁戟,缓缓的向岭南城门靠近。
“那是什么怪物?”
城头之上的燕国守军见到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眼睛瞪的滚圆,他们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可怕的东西存在么?那身铁甲远远望去就知道至少百斤之重,竟有人能穿戴着他如此稳健的行走么?
“呼~”
铁盔之下,那可怕的面甲呼吸孔中一道灼热的气息散在空气之中,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眼孔后一双冷眸死死盯着远处的岭南城墙,似乎在环顾自己的猎物,找准时机一举将他们全部吞噬干净。
“很好,这身铁甲不错,这什么军督大人手中还是有点货,有它护身,老子能杀一万个人!”
韦巅回想着昨夜刘策对自己的交代,全身上下散发着残忍暴戾的气息,这身铁甲对军中其余人或许是无法承受这种重量,但对韦巅来说,却是不足挂齿。
“呵呵……”后军阵中,刘策从窥镜中望着韦巅一步一步向岭南城门逼近,不由冷笑起来,“有时候,精神上所承受的压力远比**上的折磨要令人绝望,接受来自凶兽的怒火吧……”
“放箭,快放箭!”
眼看城下那具“凶兽”恍若无人的逼近城门,龙兴文立马惊恐的大喊起来,边上守军士兵立马扬弓搭箭,纷纷瞄准了韦巅。
“叭挞~叭挞~”
铁靴踏过水坑,溅起道道混浊的泥水,韦巅对于传入耳边那敌将射箭的声响没有半分的畏惧,依然迈开脚步向前踏去。
“飕飕飕~”
一箭之距,城头守军的弓箭手纷纷攒出搭在弦上的箭矢,射向那依然在缓缓逼近的“怪物”,但是……
“叮叮叮~”
只闻一阵金属摩擦撞击的声响,射中目标的箭矢纷纷被那密不透风的甲叶给弹了开来,至少有百余箭矢射中了韦巅身上的铁甲,可惜的是无一箭能贯穿他的躯体,不由露出惊恐的表情。
“继续射,不要停!”
龙兴文大喊一声,随即城头之上再次扬弓搭箭,绷弦之声此起彼伏,箭雨呼啸着落向韦巅的身躯。
“叮叮叮……”
韦巅索性站在原地,任凭箭镞如雨点般落向自己的铁甲,感受着耳边那点点悦耳轻响,面甲后脸上那道残忍的笑意更浓了。
“这,怎么可能……”
城外泥泞的地面水坑之中,到处都插满了箭矢,唯独那“铁甲怪物”却依旧完好无损的继续向城门移动,龙兴文和周围城头之上的士兵顿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啊~~”
忽然,“怪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令城头守军心头一颤,不少人被这夹带着金属嘶吼的咆哮直接给掀翻在地。
“他想干什么?莫非他要……”
龙兴文望着城外那“怪物”距离不到城门三十步的时候突然加快脚步,最后甚至飞奔起来的情景,顿时惊的是心胆俱裂……
“他要凭一己之力撞开城门?!他想一个人攻城?!”
“砰~~”
龙兴文刚反应过来凄厉的嘶吼一声后,就见韦巅纵身一跃,扬起拖在地上的双戟冲进了门洞之内,随后只觉一声巨响,城门剧烈的晃动起来,让城头之上的守军差点震破心胆。
“快,来人顶住城门,别让他进来!”龙兴文几乎失去了理智,不断大声呼喊着命人去顶住似乎开始摇摇欲坠的城门,潜意识里那头可怕的“凶兽”一旦撞开城门,那极有可能会发生遍地都是碎骨裂甲的残相……
“砰~”
城门又是一阵巨响传来,顶在城门后的守军士兵,只感到全身上下一阵酸麻震晃,随即整个人都向后仰去,但就在要倒下一瞬间,被身后赶来的守军推搡回去,再次紧咬牙关,克制着心中恐惧顶在大门之后。
“真硬~”
韦巅两次没撞开城门,甩了甩自己左臂,他的两侧肩膀之上各有一块整铁锻造的肩甲,如同一面缩小版的铁盾,专门用来凿城所用。
“喝~”
“砰~”
韦巅退开几步,快到城洞口时一声暴喝,随后再次狠狠撞向紧闭的大门,只震的门后百余人心头是不住颤抖。
而在城头之上的龙兴文听闻城门撞击声从最初的巨响变成如今的闷动,心下也稍稍放宽了些,知道城门暂时安全了,随后立马命人搬来滚木擂石放到城门正上方,等待那“怪物”身影出现,就势将他砸成碎屑,好结束自己的噩梦……
不过,他疏忽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此时城外可不单只有一头“怪物”……
韦巅成功吸引了城头守军的注意力,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张烈的部队已经挺近到了一箭之距,数百劲弩手已经蓄势待发,在盾阵的掩护下瞄准了城头放置落石的守军。
“这个韦巅,合张爷我的胃口,不错!”侧与中军的张烈通过窥镜望着城洞内肆虐的韦巅,大笑一声,“不过,你现在也很危险啊,一旦露头你的小命也就完了,军督大人可从没指望一个人就能攻下整座城池啊……”
随后,他放下手中窥镜,大吼一声:“弓弩手,放箭!”
“飕~~”
三百支弩箭在张烈的命令下,齐声而啸,飞腾疾驰的弩箭如同飞蝗一般扑向城头之上的守军……
“噗噗噗~”
一阵破躯裂肤的轻响在岭南城头之上回荡而起,毫无防备的守军士兵在密集的弩箭攻势下绽放朵朵娇艳的血花,纷纷被掀飞了出去。
两名正在城头之上关注城洞状况的守军士兵,在听闻呼啸之声在耳畔响起抬眼刹那,悲剧就已经来临:锋利的弩箭旋转着逼入他们的眼帘,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冰冷的箭镞就将他们的面颊透穿,绞碎了他们的牙龈,洞开了他们的咽喉,二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在极度痛苦之中仰面倒落下去,后脑勺同时有一片殷红蔓延开来。
“呃~”
另一名年轻的守军士兵胸膛被两支弩箭贯穿,他眼前只看到一朵血色绽放,随后浑身上下有一股冰冷的寒意随着体内流淌的血液四散而开,他只能闷声发出一丝惨嗥,随即陷入黑暗,结束了他那朝气蓬勃的生命……
张烈所部一阵弩箭过后,城头再次乱成一片,身为主将的龙兴文吓得是带头趴在城头的地面上,双手抱头闷住耳朵,似乎这样才能令自己好受一些。
主将如此,其余守军士兵也纷纷有样学样,一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偌大的城头之上竟无一站立身影。
“让韦巅和张烈都退下来吧,目的达到了……”
一直在后军阵中注视着岭南城头变化的刘策,放下窥镜后对身后士兵吩咐了一声。
“呜~~”
“呜~~”
撤军的号角吹响,张烈所部随即也吹响了角号,将意思传达给了城洞中的韦巅。
“这么快就退兵?老子还没过够瘾呢!”
韦巅闻听撤退号令,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望着眼前满是凹坑的岭南城门,失望的摇摇头,随后扛起放在边上的两支铁戟飞速向后阵退去……
六十八 誓与大燕共存亡……
……
“那谁,好端端为啥让老子退下来?老子还没过够瘾呢!就差一点老子就能把城门给撞开了!”
退回阵中的韦巅一见到刘策是满腹的牢骚,他好不容易第一次体会到能以一敌万的快感,恨不得一人攻下城池,却万万没想到紧要关头被刘策一道军令给撤了回来,心里自然是万分的不满了……
“给我闭嘴!”刘策沉喝一声,“给我记住,本军督才是一军主帅,私下里你怎么胡闹本军督都无所谓!但是在战场之上,一切都必须以听从本军督的指挥,我让你打你就打,让你退就得给我退,凡敢不从号令者,一律尽诛!”
“……”
韦巅一时无语,被刘策那股气势所震慑,只能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刘策不再理会他,只是对边上两名近卫军士兵吩咐道:“替他卸甲,上百斤重的铁甲,任你是神力过人,也无法长时间忍受,本军督可不想看着你被压的得了心衰症,白费了你这几百斤肉……”
说完,刘策就径直来到许文静跟前对他说道:“军师,你说接下来城内会有什么动作呢?”
许文静闻言,思索片刻笑道:“回禀军督大人,如属下所料不差,不出三日,城内守将必定献城投诚,眼下岭南各处已无叛军驰援,涿河与岭南城必经之路悬谷关也已被我军控制,岭南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今日所见,城内守军毫无斗志,妄想死守待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刘策点点头,然后对身后亲兵说道:“传令下去,大军进驻岭南城郊,给城内的守军再添上一把火!”
……
傍晚时分,岭南城,乾坤宫之内,龙兴文等一众“大燕国”官员此时聚集一处商议接下来的守城事宜,他们此时各个面带苦色,每人脸上神情都如丧考妣一般毫无血色……
只听龙兴文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们是没见到,那怪物有多可怕,万箭齐发都不能伤其分毫,那撞在城门之上发出的巨响犹如天雷一般,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说着,他又紧了紧自己的衣甲,露出一丝惊惧的神情。
众人闻言,再见到龙兴文那副表情,更是脸色苍白,异常的难看。
“城中已然断粮,皇上的大军又在数百里之外,一时想回援京城都十分困难,所以,我们得想个完全之策出来,首要问题就是解决眼下粮草紧缺的难题……”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叫丁勉,涿州当地士族门第,祖蔽自立时也是第一个响应的人,在“大燕国”朝堂上算是很有话语权了。
丁勉的话刚落,另一名官员立马反驳道:“丁老,这种明知故问的形态就不必多说了,城内该搜刮的粮食,哪怕是一粒米糠都收缴了,哪还有余粮啊?”
“再仔细搜寻一番还是会有的……”丁勉说道,“这些百姓狡猾的很,定在暗处藏了不少救急的口粮,应该派人再仔细搜几次才行……”
那官员闻言反对道:“丁老,您是老糊涂了么?你看看城里百姓们现在吃的都是什么?野菜树皮,连个土豆皮都找不到,让我们如何再去征粮?更何况现在这种时候,难道就不怕把他们逼急了,一个个都反了么?也不看看城里少了多少人去投刘策?”
“反一个杀一个,区区贱民而已,能掀起多大风浪?”丁勉不屑地说道,“只要熬到皇上的大军回师,必能扭转乾坤……”
官员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和这个老东西再讲下去也是白费口舌,他怕是不知道刘策以粮为饵早就让岭南四处的百姓变心了,再征粮?不用刘策大军进城,怕是在座诸位都得被百姓给撕成碎片了……
“不用多言!”
忽然,一声暴喝在大殿之上如雷贯耳般响起,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红衣青年傲然而立,他名为董禄,同是当地的士族之一。
只见董禄拱手虚空摆了摆说道:“我董禄对大燕国,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如今国难当头,理当舍命死守京城与刘策死战到底,这样才能报效皇上的知遇之恩!”
大殿之上百官闻言为之一怔,随后齐齐起身附和起来。
“董大人所言甚是,我大燕国初立,定会遭遇种种磨难,理当鞠躬尽瘁,为皇上为百姓挺过这道难关……”
“董大人真乃我辈学习之楷模,在下佩服……”
“董大人气魄过人,不就区区粮草么?我变卖家产捐献国库……”
面对大殿之内群情激昂的情景,董禄是意气风发,负手而立,大有鹤立鸡群的姿态,令人心生敬意。
待气氛稍稍平复,董禄两袖一挥,对殿内众人说道:“如此危难时刻,我等又岂能在这里徒费口舌浪费光阴?董某这就回府召集家丁,誓与大燕国共存亡!”
话毕他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大殿之门扬长而去,留下一殿众人点头称赞。
“不愧是国之栋梁,我大燕国若多些董禄这样的后起之秀,不出十年就能国泰君安……”丁勉望着董禄离去的背影,不由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龙兴文见此,也连忙起身说道:“诸位,董大人所言甚是,我们与其在这里徒费口舌浪费光阴,不如回去各司其职,一同抵御刘策的进犯,事不宜迟,在下也要前去城头督促将士严加防备刘策偷城了,告辞……”
话毕,龙兴文也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殿紧随董禄而去,剩下的官员也找了个理由离开大殿而去,很快原本人声鼎沸的宫殿就空无一人,只留一把金玉打制的偌大龙椅孤零零的点缀着这金碧辉煌的却又阴暗无比的大殿……
董禄一回到府中,立马关上院门,随后迅速召集家中数十名家奴,对他们小声说道:“祖蔽逆贼大势已去,我等不能为了他而一起陪葬,等天黑之后,我便想法打开城门,迎接王师进城……”
另一边,龙兴文并没有前往城楼,也是回到了家中,对自己的夫人耿氏说道:“这燕国得位不正,民心尽失,我欲和城外王师一道拨乱反正,以后只求能做一介富家翁,还望夫人能借助你兄长耿大学士在朝堂的名望替我去求军督大人饶我全家一命!”
从宫殿回到自己府上的各人都开始准备献城投降的事宜,与之前那股“誓与燕国共存亡”的气势形成强烈的对比,笑话,那只是说说而已,傻子才与燕国共存亡,除非脑子进水了才那么做。
不过,还真有脑子进水的人存在,那就是丁勉,他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家中死士,一旦城破就找准机会杀掉刘策扭转颓势,他相信只要刘策一死,那么大燕国就能千秋万载的延续下去。
不是丁勉对大燕国有什么归属感,而是他知道,大周皇室谁都可以放过唯独自己这个怂恿拥立祖蔽称帝的世家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他没有退路,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
夜幕降临,岭南城头上的士兵望着城外安置的大营内星火点点,闻着不时飘来的饭菜香味,只觉得腹中比任何时候都要感到饥饿难受,恨不得立刻出城投诚。
白天那一幕已经让他们军心尽失,无力再战,现如今更是难以忍受饥饿的煎熬,只能俯在垛口处贪婪的吸食着飘来的炊烟,尽量幻想着自己在饭桌前尽享鱼肉的情形。
“打开城门!”
一声厉喝忽然在岭南城门之后响起,在火光照耀下,只见董禄一身铁甲一脸的肃然之色,身后跟着十余命手持利刃的家奴,也是各个面色凝重。
守城士兵见此,木然地问道:“董大人,您这是?”
董禄一脸正气凛然:“我决定出城与敌军决一死战,纵使寡众悬殊,有去无回,也要彰显我董禄对大燕国的一片赤诚之心……”
守城士兵闻言一阵错愕,这位董大人可是尖酸刻薄的很,怎么突然会变得如此正义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城门放他出城。
“为何还不开城门!”董禄见守门士兵久久没有动静,立刻大吼一声,“尔等怕刘策,我董禄可不怕,我董禄对大燕国可是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董禄又开始义正言辞的诉说自己的忠心,让那些士兵顿觉头都大了,好不容易等他一番长篇阔论说完,还是一脸的木然,不知该不该开城门。
“打开城门,本将军为董大人送行!”
这时,龙兴文及时赶到,见董禄带着家奴迫不及待想要出城,心中自然知晓他的那点心思,但也没点破,只是吩咐守军士兵把城门打开,放他出城。
“龙将军!”董禄冲龙兴文重重点了点头,策与马背之上拱手正色说道,“董某此去与敌军厮杀,是九死一生,大燕国就拜托你了!”
龙兴文闻言,心中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万分恶心,但也只能装出一副热血沸腾的模样对他说道:“董大人放心,城在人在,只要我龙兴文在这城楼一天,就会确保大燕国都万无一失!”
“嗯,保重!”董禄再次拱手施礼,万分凝重地说道,“一切就有劳龙将军了!”
话毕,他带着家奴冲出了城外,直奔刘策大营而去。
守军将士见董禄离去,刚要准备关闭城门,就被龙兴制止了,只听龙兴文说道:“兄弟们,都把兵器放下吧,本将军不能再让你们挨饿受苦了,决定重回大周怀抱,与祖蔽叛逆一刀两断!”
说着龙兴文拔出腰间宝剑双手平端用力一掰,那把佩剑立刻断成了两截……
而董禄那一边,一到刘策大军营口便下马跪在泥坑里,双手高举对着守营将士大声呼喊:“罪臣董禄,求向大周前军都督请罪,还望前军都督能看在罪臣弃暗投明的份上,饶我一条贱命……”
六十九 昔日之言今成真(四更)
……
当夜,驻扎在城郊的军队浩浩荡荡开进了城内,在董禄和龙兴文等人的接应下,顺利的控制了整座城镇,至第二日清晨时分,大军已分布在岭南城郊,彻底控制了整个岭南城……
五月初十,大殿之内,当地的士族官僚早早的就已经在厅殿等候刘策到来,他们各个都是提心吊胆,暗自祈祷这位传闻中杀人如麻的边军主帅能饶过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众人之中,唯独董禄昂首挺胸、神态自若,脸上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对昨日自己在这大殿内所言“誓与燕国共存亡”的豪言壮语没有丝毫的心理波动,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气”地看着殿内众人,充分展现出身为一名官场老油条才该有的气质,令其余人都是自叹不如。
“军督大人怎么还没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刘策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在殿厅之内,令这些焦急等候发落的士族官员心中更加的惶恐不安。
暴风雨来临之前,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等待……
刘策确实没有前来和这些士族官僚见面,甚至还未踏出“后宫”半步,因为他现在在处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粮食!
“军督大人,属下已经亲自去探查过,城中粮库已经见不到一粒米谷,这城内二十几万人怕是早就断炊了……”许文静一脸凝重的站在刘策身边,对他指出现在城中所面临最大的难题。
刘策叹了一口气说道:“吩咐下去,命人熬粥救济城中百姓,先稳住城内的局势吧……”
“几十万人啊……”许文静不无担忧的说道,“军督大人,虽然此次我们从隶阳带来诸多粮草,但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当然属下明白军督大人心系百姓,不忍见他们忍饥挨饿,但属下还是要提醒军督大人一句,岭南城现在还不是您的治下,没必要考虑的那么周到。”
刘策说道:“你说的本军督何尝不知呢?只是现在局势紧迫,本军督需要这些百姓暂时稳定下来,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彻底瓦解祖蔽的势力,
这些日子从涿州各处得到情报来看,只要祖蔽和石奎的势力瓦解,涿州基本也就平定了,而祖蔽毕竟手中还有二十多万青壮组成的士兵,势力绝对不容小觑,如果此时与他正面交锋将他逼急,难免会有狗急跳墙的风险,本军督可不愿自己麾下将士白白在这里折损过多。”
许文静想了想,知道刘策的话很有道理,与是继续提议道:“军督大人,这城内百姓没粮,可那些叛逆手中肯定都有不少粮食,属下以为,想要解决这个难题,不如对那些士族叛臣下手?”
“太过急躁了……”刘策摇摇头道,“涿州局势不同隶阳,各方势力牵扯十分复杂,如果你对他们下手,那就真有可能逼的其余几方势力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准本军督了,这对定下的迅速平定涿州策略不符,在万不得已之前,暂且按下这股心思……”
许文静点了点头,也不再相劝,与是说道:“军督大人,当地官僚已在殿内等候你多时,是不是该出发见见他们了?”
“你替我前去稳住他们吧……”刘策脸上显示出一丝厌恶的神情,“这些阿谀逢迎之辈,本军督实在不屑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许文静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军督大人,属下又如何能替您前去和他们交涉呢?”
“别装了,就当是本军督给你一次露脸的机会……”刘策一语道破许文静心中所想,“凡事都有第一次,如何处理妥当,希望你别让本军督失望……”
“多谢军督大人!”许文静激动的连忙作揖行了一礼,“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军督大人的厚望……”
刘策罢罢手对许文静说道:“去吧,本军督借这时间正好打算去城里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解决岭南缺粮的问题……”
许文静闻言忙劝道:“军督大人,城内此刻并不安宁,属下建议还是别抛头露面的好,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刘策笑道:“塞外胡奴尚且不能奈我何,区区一个岭南城又能对本军督造成什么威胁?更何况有近卫军将士同行,你只管去处理自己手头上的事务吧……”
“那好吧,军督大人切记多加小心,属下告退……”
许文静恭敬的拱手退出门外,向大殿走去了,刘策亲眼看见许文静这走路姿势也变的有些“六亲不认”,显然是兴奋极了,不由苦笑一声,随后也收拾了下自身军装步出了大门。
一到后院出口,刘策就见一颗贼亮的光头埋在半个脑袋大小的芋头中,吃的津津有味,与是上前一步用脚轻轻踹了下那光头冷哼着说道:“你是饿鬼投胎的么?吃饱了没?”
韦巅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咽下嘴中嚼动的芋肉,含糊地说道:“才六成而已……”
刘策说道:“六成差不多了,等午饭再一起吃吧,陪本军督去街上转转……”
韦巅也没多废话,放下手中的芋头,扛起桌沿边上那两枝漆黑的铁戟,起身跟在刘策身后,大摇大摆地向岭南大街上走去。
一路之上,刘策入眼所见尽是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神情胆怯的百姓,从他们那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就可以看出他们对今后生活显的十分迷茫,没有半点希望,跟刘策初到远东汉陵赴任时见到的城内百姓一模一样……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些青痞无赖在街头游荡,不时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看看能否逮到一头“肥羊”去敲诈勒索一笔,但当他们见到刘策和身后二米多高的韦巅经过时,吓的立马缩到了暗处不敢露头……
刘策望着这一幕幕,不由暗暗摇头,岭南城收复,百姓们并没有为此感到有半分的喜悦,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似乎没有任何的分别……
“如果整个大周都是这种情形,那他就没必要存在了,可是我却又希望他能再挺一阵,让我准备好足够的时间,介时我才能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当年从河源到远东,如今再从远东向河源进发,刘策发现百姓的处境不但没有半分改善,反而比之前更加艰难了,更加笃定了要把这个已经腐朽到骨子里的王朝推翻,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可是,真要实行起来才发现这其中难度远比想象的要难的多,这不是仅靠自己手中现有的军力能实现的,得不到天下百姓的支持,既使上位称帝也会步花进一家的后辙,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更何况塞外还有一支强大而野蛮的异族政权存在,也不得不时刻防备着,一切还是按照和许文静、叶胤当初既定的战略行事,先掌控住东部草原,保证大后方暂无外敌威胁才能放心的发展,继而对中原各地实行新的战略。
除此之外,让刘策不敢束开手脚放手一搏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缺粮,如果现在治下土地粮食产量有前世产量这么大,那他就真的能为所欲为了,可惜他明白以大周目前的生产力水平,这也只能闲时遐想自娱自乐一下而已……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拐过一个街角,刘策忽然听到一阵喧闹之声,不由感到好奇,和韦巅上前定睛仔细望去,只见一位白衣轻衫,身段婀娜的女子正提着个篮子在边上士兵护送下,经过接道时,一个一个的将手中篮子内的粗粮分给街道两侧求饭的饥民……
“薛如鸢?怎么是她?”
那女子虽然头上戴着兜帽,脸上又蒙着丝巾,但刘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就是薛如鸢,不过从她的衣着可以看出她定是有什么事经过这里,顺手救济下灾民罢了……
薛如鸢命运凄惨,自己的贞洁和尊严被夏国那群蛮夷践踏的粉碎,虽然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努力装出一副看淡红尘的姿态,但刘策明白她其实心里有着极深的自卑感。
毕竟像薛如鸢这样曾经倾倒整个京畿的佳人才女,是如何的追星拱月,而如今却落得只能隐姓埋名的地步,这当中的心理落差不是常人可以体会得到。
在这个时代,女子贞洁名誉是何其的珍贵重视?尤其是世家门阀的千金,更是相当的重视,昔日魏家姐妹被刘策所救,还不是差点被得到消息的魏文冉派人以三尺白绫和一杯鸩酒给逼死,那还是在刘策治下的汉陵,要不是当初他临去远东前,转道去了一趟学堂视察阻止了悲剧发生,那后果是不堪设想。
“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也希望史宗杰能拿出点男人该有的气概来,别再辜负薛姑娘第二次了……”刘策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的祝福着薛如鸢能早日解开自己心结,和自己所爱之人远离这片是非双宿双栖。
就在刘策转头想离开的时候,薛如鸢瞥见了刘策,她双眸登时一亮,对他轻轻欠身点了点头。
刘策与她四目相对,微颌了下虎眸,索性也不再回避,径直从薛如鸢身边经过,到她跟前时也轻点了下头颅,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然而,就在二人错身瞬间,薛如鸢忽然细腰被一双大手挽住,随即身形不受控制的一阵旋转,待稳住身形之际,整个躯体已经被一件魁梧的披风包裹住,俯在一片宽大的胸膛之上,耳边却回荡着刘策的惊呼以及一阵空气扭曲的震动……
“小心~”
“飕~”
……
七十 街头搏杀
……
事情发生的异常突然,在刘策和薛如鸢错身之际,他本能的感觉到一丝极其异样的气氛。
“为何这些饥民虽然衣衫褴褛,但看上去却面泛红光、精神奕奕?不对,有诈!”
一连串疑问在刘策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现,猛然想起出门前许文静对自己的嘱托,登时大感不妙。
就在他脚掌离开薛如鸢身形半步之际,久经沙场的锐感登时令他察觉到夺命的杀机,耳边回荡起一阵隐约的绷弦声……
“小心~”
下一刻,他一把将薛如鸢拉入怀中,用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俯身蹲下,紧接着一支羽箭从薛如鸢适才所站立的位置几乎是贴着刘策的面颊飞过,箭矢带起的气流扫的脸面一阵生疼。
“放箭~”
“飕飕飕~”
街侧二楼一声怒喝,下一刻,十余名弓箭手搭箭绷弦,锋利的箭矢直扑刘策那袭暗红色的披风,瞬间就将刘策身上的披风尽数洞穿……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不远处的韦巅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满脸震惊的立在原地望着已经变成刺猬的暗红披风,久久不敢置信,在披风身边两名护卫也同样被乱箭射倒在了血泊之中……
“哈哈哈,刘策,你没想到吧,我家老爷早就命我等在这附近几条街道埋伏多时了,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死了,什么狗屁边军主帅,不过如此,哈哈哈……”
二楼一个白面胖管家望着浑身插满箭矢的刘策,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军督大人,你,没事吧,别吓我,刘策,刘策……”
薛如鸢完好无损的被刘策保护在身下,她对适才发生一切也是惊惧万分,闻听外面有人大喊出声,不由担心的抬首看了刘策一眼,只见刘策紧闭双眸,嘴角流淌着一条血痕,不由万分的担心,眼角清泪如决堤江河不可控制的流出来。
“会!因为这根本不是她的错,错在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她!但我刘策知道这一切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在发生这一切之前我会死死守在她身前,谁想动她一根毫毛,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昔日刘策对自己提问所做回答犹在耳边回荡,她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句戏言安抚自己而已,毕竟像刘策这种人中龙凤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女人挺身挡矢呢?但万万没想到,几年之后,这句话真的实现了,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个,你还活着没,活着的话,好歹吱个声呐……”
韦巅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打探刘策生死,第一次,这个莽汉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令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感到内心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和内疚……
“呼哧……”
就在韦巅和薛如鸢认为刘策必死无疑的时候,静止的披风猛地被掀开,落在他身上的箭矢尽数被抖落在地,但见刘策起身,双眼死死盯着二楼窗台边的白面胖管家,瞳孔中的视线变得异常暴戾,随后他伸手擦拭了下嘴角的血痕对尚在震惊之中的韦巅沉声喝道……
“那头会说话的猪留下,其余一个不留,给我杀!”
韦巅见刘策未死,顿时兴奋无比,同时心中的内疚也减弱不少,听闻刘策的命令,当即行动起来!
“哈~”
“呼~呼~”
“噗呲~”
只见韦巅冲二楼弓箭手狠狠掷出一支铁戟,那支沉重的铁戟如同一片急速涌动的黑云,迎头盖面的砸在那弓箭手脑袋上,那弓箭手门面立刻被戟刃切飞一般,只留血淋淋的下巴处,以及一整排整齐的下颚牙齿暴露在空气之中……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眼见刘策未死,那管家惊讶之余,立马冲街道上那些乔装打扮成饥民的死士杀手吼了一声,下一刻,几十名杀手立刻抽出藏在暗处的兵器,嚎叫着向刘策和韦巅扑来。
“找死!”
眼见几名杀手直扑自己而来,刘策厉喝一声,眼眸一寒,一把将薛如鸢拉到身后,悬在腰后的镔铁军刀立马抽鞘横与胸前,在那杀手的剑尖即将刺中自己脸庞之际,忽的一刀挥出……
“哐啷~”
“啊~”
短剑落地,伴随着一抹血色飞溅,那杀手整条臂膀被刘策一刀齐齐削断,只见杀手痛苦的惨叫一声,那断口处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往外翻涌,血腥异常。
“呲~”
那杀手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刘策一刀划断了脖子,随后又是一刀横斩而过,另一名追上欲要行刺的杀手胸前抹现一道长长的血弧……
“呀~”
“噗~呲~”
另一处,韦巅如同杀神在世,凭借手中一杆半人高的铁戟,一阵旋扫带起一股血色旋风,凡是被铁戟扫中的人无一不是被削飞手脚脑袋,就是躯体被洞开,留下一地的脏和肠子,转瞬间已有八人在他的攻势下死无全尸……
“哈~”
“噗~咯叻~”
但闻韦巅一声暴喝,手中铁戟死死勾住一名死士的脖颈,那死士顿时双眼放大,亲耳听闻脖子发出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响后就没有了呼吸,显然已经被活活凿断……
然而韦巅并没有因此松开铁戟,而是怒吼一声,顺势将手中铁戟一抬,把他整个人带离地面,腾空旋转,最后连同手中铁戟一道将尸体重重掀向刘策所在的方向。
“砰~”
两名手持匕首的死士刚逼近刘策身后,就被从侧面而来的尸体重重砸飞出去,直到撞破一扇木门之后,发出一声巨响便没了动静。
“呲~”
正在全神贯注收拾眼前敌人的刘策一刀结果了两名死士,听闻动静回头看了眼韦巅,冲他点了点头,继续护着薛如鸢与另一批死士搏杀在了一起。
韦巅似乎受到了鼓舞,扭动了下粗圆的脖子,随后侧身一挺,脚下一阵助跑冲向三个面目狰狞的死士。
“砰~”
韦巅肩膀上那面肩甲重重的撞在一名杀手胸前,那杀手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一阵移位,猛吐一口鲜血倒飞着被掀了出去,连同还有两人也一道被撞入半空之中……
“死来!”
侥幸没被掀飞的另一名死士,震惊之余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仰面朝天被韦巅横举过头顶,随着身边传来一阵炸雷般的怒吼,他只觉得胯下一酸,随即似乎听到生鸡蛋被捏碎落入碗中的声音,以及蛋清流淌的错觉。
“呃~”
酸麻很快转变为撕心裂肺的剧痛,杀手只觉得自己全身神经都在震荡,想喊但脖颈却又被一只巨掌死死锁住,怎么都呼喊不出,只能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一阵手舞足蹈。
“嘎啦~”
韦巅凶相毕露,将高举头顶的死士重重往自己脑袋下一砸,死士的腰就这么活活被他的光头顶断了,口中再也没有了吸气,满是痛苦扭曲的面庞瞬间已失去了生机……
“呼~~”
“砰~~”
韦巅杀死那死士之后对准二楼窗台一名搭箭瞄准刘策和薛如鸢的弓箭手甩去,那弓箭手措不及防之下,当即被尸体砸中脑袋,当场昏死过去!
“哪里走~给老子站住,受死~”
“砰~”
“啊~~”
眼看那些杀手源源不断的涌向刘策,韦巅一声怒吼,单手提起一辆残破的平车,一下砸飞刘策身旁四五名杀手,那些杀手中有二人当场被砸碎心肺没了呼吸,另外几人也是被砸断肋骨倒在地上不停哀嚎。
“你们两个,给老子过来!”
只见韦巅身形一横,一把抓住两名错身而过死士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只见那俩死士的的头皮被活活撕裂,血红色的脑壳在空气中晃荡,让人感觉是触目惊心……
“还有你!”
“砰~”
又是一声暴喝从韦巅口中响起,只见他一脚踏上一块街道正中的青石腾空一跃,伸出手掌重重排在一名杀手的天灵盖上。
巨掌接触到杀手的天灵盖瞬间,他的头颅整个凹进了两肩之内,七孔碰见出一片浓稠的血浆,连同脑髓也被震了出来……
“噗呲~”
刘策再次一刀结果一名杀手后,单刀抵地,忍着背后棍刑带来的伤痛,望着遍地的尸体,猛地冲韦巅大喊道:“还不快把那头猪擒来!”
“好咧~”
韦巅闻令,一把拔出插在尸体上的铁戟纵身一跃,借着街道上的板车向高处跳去……
“还愣着干什么,射箭,射啊~”
刘策和韦巅二人的武勇超出了二楼观战死士的预计,见街上几十名同伴都已被二人格杀,早吓的是目瞪口呆,那白面胖管家更是惊惧的大喊起来,大声命令他们放箭……
一名死士鼓起勇气刚欲开弦放箭,忽然感觉胸膛一阵巨大的阻力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随后整个人被仰面掀翻在地,只见他胸膛和后背已被韦巅掷出的铁戟完全贯穿……
“哈~嘿~”
“砰砰砰~”
当韦巅跃入二楼后,二楼房屋内顿时发出一阵拳拳到肉,木裂瓦碎的声响,不一会儿,一具接过一具被活活揍死的尸体从二楼窗台甚至屋顶瓦砾上被掀落丢了下来……
“肥猪,你的死期到了~”
“别,别杀我~”
当韦巅手持两支铁戟,浑身血淋淋的站在白面管家身边时,那管家吓得是屁滚尿流,跪在地上是不住求饶。
“下去吧~”
“啊~”
韦巅虽然暴戾异常,但关键时刻始终还记着刘策的嘱咐,留他活口,只是一脚将他从二楼阶梯上踹了下去,白面胖管家惨叫着如同一只皮球办一路翻滚着来到了刘策跟前……
“军督大人,血,你流了好多血……”
不等刘策质问,在他身后的薛如鸢摸到刘策背后铠甲处渗出的鲜血,顿时是泪流满面,凄声呼喊道。
七十一 自寻死路
……
“说,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本军督?”
刘策没有理会薛如鸢的惊恐,扬起手中军刀架在白面管家肩上,冷冷地问道。
“饶命,饶命啊……”
面对刘策的恐吓,那管家只是张开满是鲜血灰土的血口不住的作揖求饶,完全没有回答刘策问话的意思。
“不说?佩服你的忠诚……”刘策见那管家只顾不停的求饶,不屑地冷和哼一声,“韦巅,将他连皮带肉全部剁碎,丢城外喂狗……”
“是!”
韦巅大喝一声,随后上前一把提起那管家就要挥戟对着他脑袋劈下。
“不,我说,我说,只要你别杀我……”管家早就吓的胆寒心裂,哭着对刘策喊道,“我叫丁福,是丁勉丁大人家的管事,是丁大人让我在这里埋伏军督大人的……”
“你们如何断定本军督今日必定会经过此地,又是如何确定本军督的身份?”刘策冷冷地问道。
丁福解释道:“昨夜军督大人进城,小的就混在围观人群之中,借着火光记下了军督大人您的模样,让府中画师画下分派给四处的死士,附近所有街道巷口都有我们的人,这才……”说到这里,他紧张的望着刘策的神情,想探探他此刻心理变化。
但很可惜,刘策脸上表情冷若冰霜,看不出此时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丁勉……”良久刘策嘀咕了一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军督大人……”
这时,闻听此处动静的张烈带着数队人马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见地上满是残肢断臂的尸体,不由心下一惊,好在刘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张烈一到刘策跟前,立马单膝下跪拱手说道:“末将救驾来迟,还望军督大人恕罪……”
“起来吧……”刘策随手一挥唤起张烈,随即收刀回鞘,对他说道,“你来的正好,随本军督走一趟丁府,正好要会会这个丁勉……”
“那他呢?怎么处置?”见刘策转身要离开,韦巅提着丁福问道。
刘策闻言止步,对韦巅说道:“带着他脑袋就行,这种货色死不足惜……”
“是~呀~”
“不,饶……”
“嘎啦~”
丁福闻言刚要开口求饶,但话未说出口,就被韦巅硬生生扭断了脖子,活活扯了下来……
“军督大人,你的伤,好多血啊……”
薛如鸢早就哭成一个泪人,对与眼前尸横遍野的场面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唯独刘策背后鲜血浸透军甲才是让他无法克制哭了起来,她今天终于明白眼前这男人当真是言行如一,要不是他关键时刻用身体护住自己,此时自己怕早就中箭身亡了……
刘策闻言,想了想对她说道:“薛姑娘,你先跟在军中随本军督一道先去趟丁家,如今城内并不太平,你一人在外实在太过凶险……”
“嗯……”薛如鸢擦拭着眼角泪水应了一声,随后又不无担心地问道,“军督大人,你哪里受伤了么?”
“张烈,让人把这俩兄弟带回军营,他们都是为保护本军督而死,回去一定要好好厚待抚恤他们的家人,另外命人将周围街道丁家残党全部肃清……”
刘策无视了薛如鸢的关心,只是俯身摸了摸两名士兵脖子上的脉搏,然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张烈厉声吩咐了一声。
“遵命!”
张烈立刻命人收敛两位将士的遗骸向军营赶去,然后带着数百人浩浩荡荡的跟在刘策和韦巅身后向丁府走去。
……
此刻的丁勉,正端坐在府厅正座之上,手指不时轻敲着桌面,嘴里是念念有词,似乎在哼什么歌谣,边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双腿搭在前面的短藤椅之上,边上一名丫鬟正小心翼翼的捶着他的双腿,俨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刘策大军进驻岭南城,城内几乎所有士绅都去殿里恭候了,唯独丁勉没去,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绝对不会被他放过的,索性豁出去,命府内死士埋伏在城中各个角落,等待着刘策命丧黄泉的消息传来,这样自己“开国元勋”的身份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刘策起初压根就没打算处理城中士族,不管他们是否怂恿祖蔽称帝,只想快些平息涿州之乱,让自己将来的归程能平平安安,可惜,他错过了活命的最佳机会……
“什么人?此乃大燕国公府,你们怎能如此胆大妄为,想要干什么?”
“老子去你奶奶的国公府,给我去死~”
“你……啊~不~”
正在丁勉忘我惬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令他猛地停下轻点的手指,捶腿的丫鬟也心下一惊,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许,令丁勉不由眉头一皱,怒视着丫鬟。
丫鬟吓的大气都不敢喘,连忙跪在一边低头满脸惊恐的赔着不是。
“哼,贱骨头,回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丁勉恶狠狠地丢下一句,随后跟厅外的家奴说道,“你们这群只会吃白食的东西,还不去看看府外出了什么事,到底什么人在喧哗?”
家奴闻言,立马向大门跑去,然而刚把手伸到大门之上,忽然紧闭的大门就被撞开,重重的倒了下来,直接把他压在了门下。
一阵木屑弥漫过后,百余浑身上下带着肃杀气息的将士小跑着进入丁府,府厅内的家仆丫鬟见他们各个身披铁甲手持利刃,吓得的立在原地不敢吱声。
很快,浑身浴血的韦巅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神情是万分狰狞的步入丁府,直扑府厅大堂,跟在他身后的是手持蛇矛一脸阴冷可畏的张烈,再之后便是刘策和薛如鸢,以及护在他们周身的铁甲卫队……
“娘的,你倒是快活啊!”
一进入府厅,韦巅就暴喝一声,一把将人头砸向丁勉脸颊,直接将丁勉给砸翻在地,好不容易抱着人头爬起身时,嘴里不由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可见韦巅此时有多么的盛怒。
“你们,你们是……”
丁勉正要说话,却猛然瞥见自己怀中所抱人头不就是自己管家丁福么,顿时脑袋一片空白,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丁家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还敢站起来,跪下!”
韦巅厉吼一声,一脚猛地踹向丁勉的膝盖,丁勉顿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腿部传来,登时重重跪在了韦巅身前……
“够了!”
就在韦巅扬起铁戟要将丁勉分尸的时候,刘策的沉喝之声悠悠在府厅之内响起,韦巅闻言迅速止住了动作,只见刘策缓缓步入府厅来到丁勉跟前,不屑地冷哼一声后,坐在了之前丁勉所坐的正位之上。
“丁大人,本军督很好奇,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我现在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应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处心积虑置本军督与死地?”
丁勉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转身挪向刘策一面,惨笑着说道:“呵呵,刘策,你以为老夫是傻子么?老夫犯的可是叛逆之罪,按律是要被诛九族的,你真的会愿意放过老夫么?老夫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刘策端起桌上的茶碗,掀开茶盖望了一眼,随即忽然甩在丁勉脸上,顿时丁勉一张老脸上满是茶叶碎渣,由于茶水刚泡不久,这么一下,脸上又起了许多被烫开的水泡,疼的丁勉是呲牙咧嘴。
“本军督此次取下岭南,除了祖蔽之外,本没有打算对你们这些世家有任何动作,你们犯的罪孽不过本军督一句话就可以洗清,只可惜你自己非要主动找死,非要逼本军督开杀戒才能安心?丁勉匹夫,你错过生的机会了,本军督是绝不会留下不安因素在自己身边,今日,你丁家就是因为你那愚蠢的决定彻底覆灭!”
“成王败寇不必多言,刘策,要杀便杀吧,老夫好歹也做过开国元勋,这辈子值了……”丁勉料到今日必死无疑,索性把头一横也豁出去了。
刘策没再理会丁勉,而是下令道:“张烈,带人把这座宅子的人全部带到丁勉跟前,另外派人仔细搜查府内各处,本军督怀疑这里定有本军督所需要的东西……”
“遵命!”
张烈大声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丁家的家奴、丫鬟以及丁勉的九个儿子,五个女儿,还有二十多房妾室以及一些亲戚足足三百多号人如同一片被绑在一起的螃蟹伴跪在府厅之外,入耳所闻尽是哭喊之声。
“丁勉匹夫,这些人本来都不用死,就因为你的决定现在要与你共赴黄泉,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么?”刘策指着那些家眷冷声对丁勉问道。
丁勉回头望了眼厅外哭喊的情景,脸上是沮丧万分,但他依然咬咬牙说道:“刘策,什么都别说了,先给老夫一个快活吧!如果你还有一丝怜悯之心,就放过我那几个孙子,他们什么都不懂……”
刘策阴冷地说道:“怜悯?你要想杀本军督的时候可曾为自己家人想过这两个字?这句话从你口中吐出本军督为何觉得非常恶心呢?”
丁勉抬头望了眼刘策,又望了眼他边上的薛如鸢,又对刘策求道:“你边上那位想必就是姜若颜姜小姐吧?刘策,以后你也会有孩子的,就不能为自己的孩子积点德么?少开些杀戒,给我丁家留一条血脉吧?”
薛如鸢闻言,顿时微微一怔,看来自己被丁勉错认是姜若颜,刚想开口解释,却闻刘策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
“丁勉,你这话是本军督来到大周所听闻的最可笑的话,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本军督讨价还价?本军督自己的孩子本军督自己会知道怎么教育,轮的到你来说教?
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之书,结果所干的勾当皆是与圣贤之道背道而驰,你有今日纯属咎由自取,本军督会将你全家族人在你面前一个一个慢慢凌迟处死,还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妻儿在你面前一个一个死去……”
……
七十二 抄家(七更)
……
“启禀军督大人,属下在后院地窖之内发现好多粮食,另在暗处找到近百口箱子,内中全是金银玉器,另外……”
正在府内四处搜刮的张烈所部,将在丁府所获的粮草财物记录在册,如实的向刘策禀报。
而丁家族人听到这一消息,各个面如死灰,更是哭丧起来。
“粮食?有多少?”
对于金银,刘策不怎么在意,眼下自己所缺的就是稳定民心的粮食,听闻张烈下属的禀报,双眼精芒瞬闪即逝,静静地问道。
下属恭敬地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尚未统计出来,不过属下粗略估算,不下万石……”
“哈哈哈……”刘策闻言盯着丁勉大笑起来,“丁勉,城里军民都饿着肚子吃树皮啃野菜,你这里少说也有上万石的粮食,难道就没想过分出一些给他们么?”
“哼……”丁勉轻哼一声,回道,“我家中的粮食也不是凭空得来的,为什么要分给那些下贱的庶民?”
“看来你的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刘策嘴角一瞥,“难道这也是圣人之道教诲不成么?”
丁勉惨笑道:“刘策,你个军伍莽夫又懂什么圣人之道?老夫只是遵循圣人教诲,将他用到百姓身上而已,圣人言礼不贤下士,我等儒学之士自然要时刻遵守圣人教诲了……”
刘策摇摇头,满脸的阴霾:“当真是畜生不如,如果所谓的圣贤之书教授的是这等颠倒黑白的话语,那这所谓的圣人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也只有你这等苟蝇奸诈之人才会奉之为真理,本军督真是浪费时间和你在这里多费唇舌,来人,送这一家子上路,将他们的首级高悬菜市口示众!”
闻听刘策军令的将士立马开始将丁家老小尽数向府门之外拖去,瞬间大人小孩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丁府内外,丁勉更是被张烈一把抓住头上发髻,不顾他的挣扎倒拖着甩出厅门……
望着逐渐远去的丁家身影,刘策眼中愈发的阴沉,脑海里猛地闪现叶胤与自己建议彻底废除儒学的话语,心里不由有了这股冲动……
刘策脑海中,前世历史上无论春秋战国也好,始秦强汉也罢,凡是强大的王朝时期就没有一个真正会重用儒学的。
秦国之所以强大到统一六国,重用的是法家思想,汉承秦制,同样重法,法家的盛行导致王朝军事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强盛,令周围国邦都不敢轻犯,只能以仰视的目光看待蒸蒸日上的帝国崛起。
退一步,即使王朝休养期,重用的依然不是儒家,而是道家一派思想,历史上的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所用也都是法道两派的治国理念,至于儒家,不过套着一层皮罢了,压根就不会有人真的把他当回事,开明的君主永远都只会把儒家当成一个工具使用,而不是左膀右臂……
而重用儒家的后果又是什么呢?虽然不少人总会说什么事在人为,不能以个别人的行为颠覆儒家的原理念,但对不起,过分高尚的理念就是脱离了实际,更何况儒学本身就是一种让社会倒退的学说,从宋朝程朱理学逐步兴盛开始,就一步一步走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挫宋”由来就是程朱理学阉割了中原男儿的血性,令他们成为新的“两脚羊”,只懂得卑躬屈膝,对皇权盲目崇拜。
不过被儒学坑惨的还不单单是宋朝,抛开民族情节,蒙元严格来说也是受害者之一,由于蒙元不懂中原文化,但又想要融入中原被世人认可,南宋覆灭之后,他就慌不择路的选了儒学为治国理念。得,从它决定选定儒学这一刻开始,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也彻底悲剧了,不到百年就被赶回大漠不说,还经常被人按着打,甚至到了清朝时期,还有人编篡元朝四等人和初夜权来黑一把蒙元歌颂建奴王朝的盛世跟与众不同,其实两个异族相比,前者远比后者要开明,虽然也都是让神州大地处于黑暗时期……
至于明朝就不多说了,儒家登堂入室治天下的后果,直接导致明朝中期开始逐步落后与开始文艺复兴的西方,到了明末时期,基本已经被西方超越,但差距还算是在接受范围之内……
最后再说说满清,入关之后的八旗,同样从东亚最强悍的士兵迅速蜕变成只会遛鸟喝茶加吹比的纨绔子弟,这其中就有满清高层政权把程朱理学发扬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的功劳,刘策认为所谓的“康乾盛世”其实就是指的程朱理学彻底阉割了民族的血性,最大受益者便是统治者阶层,雍正倒是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巨大弊端,想要想法子改变一下,结果也被那些满汉儒学文士黑了几百年……
直到工业革命后的西方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世界远远甩开了……
儒兴必误民,谁用儒家谁亡国,坑死一片是一片,葬送一代算一代,这句话虽然有些极端,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军督大人,你的伤势……”
刘策尚在“神游太虚”之中,对丁勉这类斯文败类深感失望,耳边响起了薛如鸢紧张的呼唤声,不由抬眼瞥了一眼刚要说话,却见张烈的属下抬着一口箱子来到了刘策跟前。
“这是什么?”刘策问道。
那属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在内房之中发现这口箱子,内中只是一堆近百斤重的黑疙瘩,也不知做何用,所以,想交军督大人来处置……”
“打开看看……”
刘策手扶额头,肘靠桌沿,想看看士兵口中所说的“黑疙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箱盖被士兵打开后,刘策顿时双眼放亮,当即起身来到箱子边,拿起一块“黑疙瘩”仔细观察起来。
“没想到,异界居然也有这东西,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精卫营的武备又能再近一步了……”
此刻刘策心中是万分激动,因为自己手中所握的“黑疙瘩”就是锰矿,有了它,自己治下的兵甲将会发生前所未有的质变。
思索片刻过后,刘策丢下手中猛矿石,立马下令道:“传令下去,速把丁家主事之人带回大牢收押,本军督有要事向他们询问,还有,再给我仔细搜,看看这座府邸还有多少这样的黑疙瘩,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遵命!”
士兵虽然不解刘策的意思,但还是依然严格的领命去执行他的命令。
“军督大人,你的伤……”
“薛姑娘,你能不能换一句台词,我耳朵都听的快起茧了,本军督没事,不劳你操心了……”
薛如鸢见刘策后背的血水浸透披风,再次颤声呼喊起来,却被刘策随口一句给堵了回去,立马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见薛如鸢闭嘴,刘策冲韦巅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低点,你那么高我抬头和你说话很累……”等韦巅走近后,刘策又嘀咕了一句,让他俯下身子。
韦巅咧了咧嘴也没跟刘策计较这些,照他的吩咐做了。
刘策拍拍韦巅的肩膀说道:“今天你表现很不错,要本军督怎么赏你呢?”
韦巅闻言甩开刘策的手臂恶声恶气地说道:“能吃饱就行……”
刘策嘴角一撇:“中午杀头猪,让你吃个痛快……”
“这还差不多……”韦巅轻声嘀咕一句,随后挠挠头又对刘策说道,“喂,今天算我失职,没护好你,你真的没事么?几十支羽箭插在你身上怎么不像有事的样子?”
刘策闻言,拍拍自己胸口说道:“本军督军装内套了件胸甲,否则又怎么会如此自信和这些杀手周旋呢?回头也给你置办一身胸甲,军中暂且没你这么大的号,等回到远东再说吧。”
“远东?”韦巅眉头一皱,忽然问道,“我说,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一直在这军中待下去吧?”
“怎么?军中待的不满意?”刘策反问道。
韦巅回道:“我承认你的军队是跟其他地方的官军有很多不同,但你毕竟是官府的人,老子不想和官府走的太近。”
刘策笑了笑:“看来你对官兵有很大成见啊?”
韦巅说道:“反正我遇到的官兵各个都欺男霸女,没一个好东西,在官军底下效命,真的令老子很不自在。”
刘策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各地官兵军纪败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本军督的军队可不同与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曾见过本军督有过纵兵劫掠的事情发生?”
韦巅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没有,但老子不能保证你是不是在装模作样……”
“有些事是装不出来的……”刘策斩钉截铁的回复道,“一人或许能伪装出一副圣人模样来,但一支军队,你觉得可能么?”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官军,反正我不会在你麾下久留的……”韦巅坚决的说道。
“那好吧……”刘策也不再多说,“你就随我一起平定河源流贼之后,再做决定去留吧,总之这段时日就有你留在本军督身边保护我吧……”
“行!”韦巅点头应道,“我就跟你到平定河源流贼为止,到时老子要离开你们可千万别拦着老子!”
“一言为定……”刘策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现在先护送本军督和薛姑娘回去吧……”
话毕,率先转身走出了大厅……
七十三 简直了
……
五月十四,颉城大门之外,田陀、邓琪带着一众官僚,焦急的等待着刘策送粮的使者到来,只见颉城道路之上全是黄土铺路一直延伸到城内“皇宫门口”,周围打扫的是干干净净,似乎在迎接什么贵客……
此刻,田、邓都身穿士家官服,姿态是毕恭毕敬,自己的龙袍早就命人藏的死死的,因为今天前来送粮交涉的使者可是大周皇室郡爷,怀王卫稷!
在田陀、邓琪心中,大周皇室的余威犹在,自己不过就是叛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他们惹不起……
不久,在离颉城数里之外的平原上,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开来,映了众人眼帘……
“来了,快快快,奏乐,恭迎大周皇室,切记不可怠慢……”田陀赶紧命令“宫廷”乐师队伍起奏,不一会儿,城门内外便响起了悠扬的钟乐齐鸣之声。
而坐在马车上的卫稷闻听这阵声音,不由冷笑了两声:“这俩蠢货,倒是学的有模有样的,待会儿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俩……”
然后,他又探出脑袋对马车边策与马背之上的焦络说道:“焦护卫,本王的性命可都在你身上啦,你可要仔细些……”
焦络点头说道:“王爷请放心,末将会舍命护全王爷周全的!”
卫稷闻言,满面春光的对焦络说道:“舒坦,等回去后,本王就和军督大人说,让你回近卫军继续保护军督大人……”
“王爷恩情,末将铭记于心……”焦络恭敬的对卫稷拱手行了一礼,他时刻都想回到刘策身边,这些日子一想到刘策自杖一百的场面,无不为此感到心痛和惭愧。
车队很快就来到了颉城大门之外,卫稷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命人打开车门,一脸肃然的步下马车。
“罪臣参见怀王殿下~”
田陀、邓琪二人见到那身四爪金龙的皇室衣袍,立刻恭敬的跪在地上膜拜起来。
卫稷斜着眼望着二人,久久没有说话,让田陀、邓琪二人心中是惶恐不安,万分难受。
良久,二人耳边传来卫稷戏谑的声音:“呦,二位皇上,你们可折煞本王了,本王不过区区一介郡王,怎能受此大礼啊?对了,两位皇上为啥不穿龙袍啊?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如此寒酸呢?”
卫稷的一顿奚落让田陀、邓琪二人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的精彩,最后只能抬起头齐齐对卫稷拱手说道:“怀王殿下说笑了,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其实我等拳拳之心,一直向着大周啊,还望殿下明鉴……”
说完,又是齐齐拜了下去,他们身后的百官也是如此,一队长龙齐齐撅着屁股跪在地上,这种场面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卫稷望着跪拜在地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别跪着了,赶紧去点点军粮够不够数,有啥话进城说去……”
随后他又望了眼城头奏乐的一堆乐师,不由蹙眉说道:“让他们都别吹了,咋听都觉得像是丧乐,他们这是在咒本王呢?”
“是,王爷教训的是,都停下,停下!别吹了!”邓琪闻言,起身后立马如同孙子一样的点点头,随后对着城头挥了挥手,示意乐师全都停下来。
田陀连忙上前对卫稷谄笑道:“王爷,酒席备好了,不如进城歇歇吧?”
“嗯……”卫稷应了一声,大手一挥,“前面带路吧,这一路颠簸不看,本王也有着实些乏了……”
话毕又钻进了自己的四轮马车车厢之内,田陀、邓琪一面带着众人在前方引路,一面又命人去清点这次刘策送来的军粮物资,庞大的队伍就这样顺着地上的黄土一路向议事厅行去。
议事厅,卫稷与城内官僚一一士绅见过,又一起用过午饭后,便遣退所有人只留下自己和田陀、邓琪以及焦络四人,然后开始商量出兵围杀祖蔽和石奎的事情。
落座之后,邓琪率先开口对卫稷说道:“王爷,请恕在下无礼,这次军督大人运来的粮草,好像数目不怎么对,只够我大军一个月所食,这可和朕……在下跟田大人心中所想甚远……”
田陀也忙道:“是啊,殿下,两万人三月粮草不多吧?怎么只送了一个月粮草呢?这跟我们和军督大人商定的数额相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还望殿下能给出个合理解释……”
“解释?”卫稷闻言,翘着二郎腿,端着一碗新泡的热茶抖动了下脸上的肥肉,笑着说道:“那本王就和二位好好解释解释,实话跟您讲吧,本来军督大人是已经一次性把军粮让本王都给你们送来的,是本王自作主张,来时路上扣下了一部分,先给你们一月粮草……”
“王爷,这就过份了!”田陀不满地说道,“既然答应我们给三月粮草,为何只给一月呢?”
卫稷闻言,掀开碗盖轻轻滑了滑茶碗边沿,随后笑着说道:“这也没办法啊,你们也知道,本王封的那块破地一年能有多少收成,这日子难过的很,本王也要吃饭不是么?
所以剩下的这些粮草,本王打算离开涿州,进入上岭省的时候,找个地方卖了换点钱潇洒一段时日,毕竟这世道没钱可不好使,本王虽然贵为王爷,且一向两袖清风,可要兜里没个叮当响,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不是么?你们就当已经全收了吧,给本王一点薄面……”
田陀、邓琪听完卫稷的话,顿时心里把卫稷八代祖宗全都亲切的问候了一遍,暗想你这贪得无厌的肥猪居然还有脸说自己两袖清风?连刘策答应给自己的军粮都敢私吞,胆子真是太大了,你这都要算是两袖清风,那天底下就全是圣人了,不要以为你是王爷就能为所欲为……
强忍着怒意,邓琪拱手对卫稷说道:“王爷,您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要是被军督大人知晓的话,您又该怎么解释呢?”
“哎呦……”卫稷闻言,放下手中茶碗,伸出食指不停指着邓琪,一脸笑意地说道:“刘策还不是咱大周王朝的臣子么?本王不过问他地方拿些粮草,他能把我怎么样?至于刘策怎么处置本王,这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王爷~”田陀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姿态,连忙起身说道,“你这样如此不讲信用,又如何能与我等合作呢?既然军督大人答应我等给三月粮草,就应该履行承诺,粮到之日,我等就发兵攻打祖蔽石奎,助军督大人平定涿州乱局,岂不美哉,你这样做等于是毫无诚信可言呐……”
卫稷听完田陀的话,似乎心有所感,顿时陷入沉思之中,脸上露出愧疚万分的神态。
就在田陀、邓琪二人以为卫稷会该主意的时候,忽然见卫稷叹了口气,眼眶竟是湿润起来,搞的二人一时不知这怀王演的是哪一出。
只见卫稷对田陀、邓琪二人拱了拱手说道:“实不相瞒,二位,本王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啊,若非本王实在熬不下去也断不会私扣军粮啊……”
田陀忙道:“王爷何出此言,不妨说与在下知晓,或许我等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啊……”
邓琪也说道:“是啊,王爷莫要难过,究竟是何缘由说与我等知晓罢……”
“这……”卫稷擦了擦眼角的泪滴,面露难色刚要开口,却又摇摇头说道,“不成不成,这关系到皇家颜面,怎能说予你等知晓,算了算了,那一月粮草你们就勉为其难收下算了,至于出兵不出兵的你们自己斟酌着办……”
“王爷,有什么难处您就直言吧,在下能帮你办的一定办到,保证会守口如瓶,不会折了皇家颜面,只需把剩下的粮草送来即可~”邓琪实在是焦急万分,催着卫稷把要说的话说出来。
“哎~既然都这么说来,本王也就不卖关子了……”卫稷叹了口气,随后开口说道,“本王母后的忌日快到了,您也知道凡是大周皇亲王爷所属封地皆有列代祖宗母后的衣冠冢,本王封地穷困潦倒,多年来不曾给母后修过栖息之地,身为人子真是不孝啊,
可本王能有什么办法?封地收成自己都只能勉强糊口渡日,又哪来的钱粮修葺祖坟呢?这母后的安息之地毕竟是皇家宝地,你说没个十万八万的能修的成么?实在没办法啊……”
田陀、邓琪二人闻言也有所动容,只闻田陀开口说道:“原来如此,王爷孝心天地可鉴,在下愿捐出八万两白银助王爷修葺太后祖坟……”
邓琪也忙道:“在下也愿捐出五万两白银!”
卫稷闻言,立马义正言辞地说道:“怎么能让二位破费呢?本王不是这样的人,哎,其实除了祖坟之外,本王的府邸也早已破败不堪,这天一旦下雨啊,本王这书房厅楼到处都漏水,一晚上下来,这房间都能养鱼了,哎,命苦啊,本王也找人打算修下自个儿的府邸,
可您们二位也知道,这王府不同寻常人家,不能随意一下就打发了,关系的可是皇家的颜面,这要随便找块瓦砖什么的被人瞧见传出去的话,是要笑话咱的,本王不在乎,但皇上在乎啊,万一要是传了出去,不是折了皇家颜面么,哎,难啊,
所以本王特意打听了下木匠瓦匠所需的用材,哎呦这一打听差点吓坏了本王,一番算下来,没个七八万两银子打底是没脸见人的……”
“王爷所言甚是有理,王府威仪关系到皇家颜面,自当要仔细修缮才是,在下愿捐出五万两给王爷修缮王府之用!”田陀大声说道。
邓琪也跟上:“在下也愿捐出三万两给王爷!”
“你们,你们太客气了,本王实在是感动万分呐……”卫稷眯着眼睛“感动”万分,继续说道,“除了房屋外,还有本王的爱妃,跟着本王也快十年了,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本王这次冒这么大风险去河源图的啥?还不是有机会进京能买些特产回去讨她欢心,以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么?
可你们也知道,神都的东西好是好,但特贵,就比如那南洋番商卖的夜明珠吧,盆大这么一颗要价三万起,本王以前好几次想买回去,可惜囊中羞涩啊……”
田陀脸颊抽动了一下,随后说道:“王爷不必忧虑,在下愿出十万两白银献给王爷!”
邓琪也道:“事关王爷颜面,在下也出十万两,让王爷进京能不用为银钱费心……”
卫稷感激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本王的儿子,九岁了,说来也是本王平日疏于管教,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惹事生非,这不,本王随军出征之前,这混小子又给闯祸了,居然打翻了固城富户家的紫晶翡翠屏风,那玩意贵的很呐,本王当时可是吓傻了,虽然本王贵为王爷,但也不能不赔吧,所以……”
邓琪再也忍不住,立马打断卫稷的话,起身沉声说道:“王爷,您就直说吧,到底要多少钱才肯把剩下的粮草送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王爷就是霸占粮草借机敲诈自己和田陀,那些个事儿其实基本可以断定是胡诌乱编的,否则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痛快!”卫稷闻言,立马收起之前的表演,一拍桌子起身说道,“二百万两银子,外加出兵对付围攻祖蔽,剩下的粮草本王一定双手奉上!”
“粮食未到,出兵断无可能!”田陀傲然拒绝道,“必须先见到粮草!”
卫稷说道:“难道要本王再送一次么?那不是被刘策起疑?虽然本王和刘策关系非比寻常,但别忘了,私扣军粮要被他治下将士知道了,本王怕也有风险啊,先把银子让本王装回去,然后本王在涿河到悬谷关的半道上把粮草给你们悄悄送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引起刘策的怀疑……”
二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邓琪还是不放心对卫稷问道:“王爷,万一你诓我等可怎么办?”
卫稷闻言立马说道:“本王身为大周皇室一员,会为了区区几石米面大**份么?若不信,可立字据!”
田陀大声说道:“好!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三份字据就立好了,落款处签上了卫稷的署名和手印,这下二人总算放心了,答应会在三日之内出兵……
就这样,卫稷靠着一张嘴和子虚乌有的粮草为饵,足足勒索了田陀、邓琪二人两百万两银子,浩浩荡荡的开往来时的路程,同时也埋好了夺命陷阱让田陀、邓琪二人往里面钻。
而焦络对此真的是大开眼界,至于卫稷,望着自己手中那份字据,笑着撕碎后丢出了车厢之外,任风吹的四散都是……
七十四 许文静的肺腑之言
……
五月十七,涿河燕军大营,祖蔽大帐……
祖蔽很郁闷,真的非常郁闷,与石奎交战以来至今,折算数万士兵,这涿河的江面都快被尸体填平了,居然还是在原地踏步,如今粮食已经耗尽,军中一日只能一顿稀粥维持,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了,何况,岭南城的状况他也十分挂心,七天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祖蔽思索片刻后,对尚有德说道:“丞相,现在该怎么办?我大军已经粮草耗尽,刘策又不知道在岭南附近搞什么名堂,朕该不该撤军呢?”
尚有德见祖蔽这么问,知道他现在心里已经是偏向撤军的,毕竟粮草耗尽,战局却又迟迟没有进展,不撤退又能怎么办呢?难道等着军中引起哗变么?
想到这里,他开口顺着祖蔽的话说道:“皇上,再在沿岸和石奎鏖战下去也很难有进展,且军中伤亡过大,士气低迷,微臣以为还是先回岭南暂且罢兵,下次再寻时机一举将石奎歼灭吧……”
祖蔽满意的点点头,又不无叹息的说道:“功亏一篑,又让石奎逃过一劫,朕这心还是有些不甘啊……”
尚有德回道:“皇上不必自责,姑且让石奎多活两天罢了,这次征讨石奎,他所部伤亡也同样不小,下一次定能一举歼灭石奎,尽得涿州之地!”
“嗯……”祖蔽应了一声,随后又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班师回转岭南!”
“报~”
祖蔽刚下令撤军,帐外就有传令官火急火燎的前来禀报。
尚有德闻听报声,顿时心中一怔,忙对传令官问道:“何事惊慌?”
传令官跪在地上回道:“启禀皇上,启禀丞相,探马来报,颉城方向发现上万恒国士兵,正在向我军大营移动,动机不明……”
“什么?田陀!”
祖蔽听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朕没去打他们,他们反倒敢主动与朕为敌?很好,传令全军,转道颉城,看我不把田陀给碎尸万段!”
“且慢,皇上暂且息怒……”尚有德连忙劝阻住祖蔽,随后又向传令官问道,“田陀大军距离本军大营还有多少路程?”
传令官回道:“回丞相,据探马来报,尚有六十里路程……”
尚有想了想,然后跟祖蔽说道:“皇上,田陀目前动向不明,在确定他们的目的之前,微臣以为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一旦会错意,田陀与石奎两面夹击我军,那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是先回师岭南吧……”
祖蔽听完尚有的话,顿时冷静了下来,挥手让传令官先下去,仔细想着尚有的话……
“也罢,退兵!”
良久,祖蔽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继续按先前的决定退兵回岭南…………
涿河对岸,石奎大营……
“启禀皇上,祖蔽大军已经拔营起寨,似乎在准备回转岭南城……”
“知道了,仔细察探,别是祖蔽的奸计……”
“遵命!”
得知祖蔽大军退兵回转岭南,石奎也是重重呼了口气,这几日为了抵挡燕军攻势,底下也是折损了不少兵马,可谓损失同样惨重,若祖蔽再进攻一次,自己无法保证能不能再挡住他的攻势。
石奎坐回主案之前仔细计算这一次抵御祖蔽进犯所造成的损失,沿河四万义军士兵二十几日来与祖蔽交战损失大半,剩余的也各个疲惫不堪,而且军中同样面临着缺粮的难题,并不比祖蔽好上多少。
事实上不单是石奎和祖蔽缺粮,现在几乎整个涿州军民皆为粮食问题发愁,“六国”两个月来连番征战已经搞的各地民不聊生,田亩荒废,错过了最佳播种季节,如今涿州的米价已经高达十八两之巨,还有继续往上升的趋势,百姓根本不但买不起米粮,还要饿着肚子缴纳给“各国”米税供给庞大的军队继续相互征伐,也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段洪称帝带来的风波让这些心怀不轨的士族看到了大周皇室的无能,同时都产生了区区连流贼都能当皇帝,自己身为世阀贵族为何就不可以呢?
可惜这群远离流贼据点的士族哪里晓得河源的局势是多么复杂,全都是脑子一发热,也“跟风”掀起一股“称帝自立”的热潮,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这块料,有没有能力打理好自己的属地,几百年来的养尊处优已经让他们的心智退化的不堪入目,再也不复士族昔日的敏锐了,也不怪刘策从征伐花进开始,就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报~启禀皇上,探马来报,西面发现大股人马,打着郑字旗号正向我军大营逼来~”
“什么!是邓琪!这时候派遣大军向我大营逼近,定是不怀好意,传令全军,立刻回转淄安……”
正在为军中这次巨大损失愁眉不展的石奎闻听传令兵的话,顿时惊的直接跳了起来,瞪着泛有血丝的眼珠大声下令撤军。
很快,“义军”大营也呈现出一片慌乱的景象,与对岸的“燕军”可谓是遥相呼应。
……
“军督大人,楚营使派人前来禀报,祖蔽大军已经开始撤军向岭南进发,他问是否要出兵截击?”
岭南皇宫之内,刘策听闻来使送来的情报,立刻摊开桌上的涿州地形图,眼眸变得愈发冰冷,边上的许文静脸上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说道:“子俊所部皆为骑兵,连日大雨已经将官道变得泥泞不堪,不利骑兵作战,还是继续防守关隘不得轻举妄动,
传我军令,命孙承所部立刻出发,在悬谷关外三十里之内设下埋伏,务必一击先灭下祖蔽的锐气,然后本军督自有办法令他们彻底土崩瓦解,祖蔽已经是个死人了!”
“遵命!”
来使和边上的亲兵闻言立刻领命离开了大殿。
许文静见二人离去,立马小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祖蔽这时候撤军想必是粮草已空,如在下所料不差,定会开始沿途强征百姓粮草,不如趁此机会让情报司煽动百姓,散布谣言,祖蔽大军内外交困,阵脚必乱,也好加速平定涿州乱局……”
刘策点点头:“此事就交由你去处理吧……”
“属下遵命……”许文静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策瞥了他一眼问道:“军师,你还有什么事?说吧……”
许文静咬了咬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属下建议,以后您要出门的话,随身得多带些人马才是,前几日丁勉的事属下听闻真是心惊胆颤呐……”
刘策不以为意:“本军督这不挺好的么?倒是军师,你当日冲张烈发的什么火?这又不是他的错,害的张烈这几日是天天自责,本军督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下来……”
许文静说道:“军督大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您现在的性命可不是一个人的,你要有个闪失,十个张烈都死不足惜,要知道你现在身系的是整个冀州,整个边军,甚至整个天下人的前途命运,怎能如此不放在心上呢?”
刘策闻言,抬眼望着许文静,轻哼一声说道:“军师言重了,本军督没你想的这么伟大……”
“军督大人,属下没和你说笑!”一向对刘策唯唯诺诺的许文静,这时忽然敢顶撞起刘策来,“如今您治下的军民好不容易脱离那些士族管控,在汉陵,在永安都各自安居乐业,这一切都是您带来的,您要是有个闪失那现在他们拥有的这一切就全部会烟消云散了,您曾言不是要看到天下盛世之景么?在此之前还请一定要顾虑好自己的安危!”
“许文静,少给本军督戴高帽……”刘策冷冷地回道,“事实上你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利么?你这种混蛋会在乎百姓的性命?远东因为你的阴谋诡计计而妄死在你手中的无辜生灵不比军中将士沙场斩获的少!”
“没错!”许文静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我许文静是贪恋权势,从初见军督大人开始就已表明想要名扬天下,好不容易能被您就任为军师之位,那就要时刻为军督大人的利益考虑,纵使死上一些无辜人的性命又有何妨?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更何况,我许文静所做的每一件事,杀的每一个人都和军督大人昔日在远州城外所谋的顺昌逆亡的定略息息相关,如今冀州昔日四百万异族胡人,在短短两年时间减口近二百万,这都是为了军督大人能顺利在冀州立稳脚跟!
军督大人啊,就算是为了属下的私心你也必须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切莫再如此意气用事了,你若真的死了,许某就真的是无处可容身了,属下还等着能步入庙堂之上,看着您登基的那一天呢!”
“放肆!”刘策猛地一拍桌面,冲许文静沉吟一声,“许文静,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属下当然知道了!”许文静面不改色地说道,“试想花进、祖蔽、石奎之流都能自立称帝,以军督大人的能力为何不能荣登九五呢?属下知道现在说这话早了些,时机也还未成熟,但终究,您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在此之前你务必要保重自己性命啊……”
许文静的话让刘策沉默了,事实上刘策当然想当皇帝,只有站到权力最高峰,才能改变中原王朝积弱已久的局面,良久他神色缓和了些,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去做你的事吧,本军督,以后会注意照顾自己的……”
许文静拱手行了一礼:“属下,告退……”说完,他倒退着步出了大殿。
而在大殿门口一角落,闻听刘策和许文静对话的皇甫翟则静静的擦拭着手中铜镜。
“九五至尊?当真要走这条道路么……”
……
七十五 夹攻(十更)
……
“真是邪门了,此处各庄园的那群贱民到底都跑哪里去了……”
祖蔽带着十几万军队回转岭南城,途中为了解决粮草问题,便纵兵劫掠沿途治下各处百姓家中的粮食。
可怜那些百姓家中仅存的救命口粮就这么被祖蔽的叛军眼睁睁的夺走,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不少人因此走上了绝路上吊自尽了,凡是祖蔽大军经过的地方,尽是平民悬梁自刎的场景,不少村庄甚至出现村民集体自尽的悚人诡景……
对此,祖蔽没有任何的愧疚,甚至认为这些贱民死了反而让自己减轻了不少负担,自他称帝以来压根就没在乎过治下那些百姓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奴隶而已。
但是,当大军四天行过百余里地之后,祖蔽渐渐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了,各村各庄强征到的粮食越来越少不说,这百姓人数也不多了,直到现在连续经过三个村庄都是空无一人的情景,不由让祖蔽起了疑心。
要知道,祖蔽治下的百姓在他高压统治之下变的是战战兢兢,逆来顺受,没他的吩咐是不允许离开自己所在的村镇周围五里范围的,现在居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令他和大军感到万分的诡异。
粮食依旧紧缺,一路行来村民手中能有多少口粮供十几万大军食用的呢?怕是连一顿都供应不上,这些日子以来,祖蔽军中已经发生好几起为争一口稀粥发生争狠斗勇的破事了,如果再不获取足够的粮食支撑回岭南城,这大军可就要发生哗变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考虑到事情严重性,祖蔽立马跟尚有德说道:“丞相,你觉得这各处村庄的贱民都跑哪里去了呢?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尚有德闻言回复道:“眼下各处良田荒废,村民怕是实在饿的受不了,进山寻找食物去了吧?”
“这群刁民好大的胆子!”祖蔽一听立马火冒三丈,“朕允许他们离开自己所在之地了么?填饱肚子就真的比朕的命令更重要?等回到岭南后,看朕不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砍掉脑袋!”
尚有德点点头,对祖蔽的话没有任何异议,在他心中百姓的命同样不值钱,只不过是一群会劳作的牲口而已。
“再去下一个村镇看看,务必要找出些吃的来,朕可不想看到外面这群贱民到时饿疯了拿朕开刀!”祖蔽望着帐外虚弱不堪的士兵,眼中是愈发的阴沉。
这时,一名厨子端着一盘满是羊碎的木盘来到了帐口小声说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祖蔽闻言,冲厨子摆摆手说道:“放在这里吧,朕也确实有些饿了……”
等厨子将足足两斤重的羊碎放到祖蔽面前后,祖蔽二话不说伸手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嚼的是津津有味。
边上的厨子看的喉结不住滚动,努力吞咽了下口水,同时心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外面的将士饿的浑身无力,连提兵器的劲都使不上来,可这位“皇上”倒好,一路行来不但没饿过,吃的还是格外的好。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朕滚出去!”见厨子迟迟未动,祖蔽恶狠狠地训斥了一句。
厨子闻言,立马低头拱手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把高悬的帐帘给拉了下来,生怕被外面的士兵瞧见,不敢和祖蔽争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报……”
祖蔽吃的正香之际,忽然帐外传来探马虚弱的呼喊声,令他脸上闪现一丝不奈。
“讲~”
祖蔽咽下一口羊碎,粗声对帐外喊了一声,并没有让他进来。
那探马跪在帐外焦急地说道:“启禀皇上,田陀的军队似乎追上来了,距离此地已不足三十里了!”
“反了!”
祖蔽闻言暴喝一声,一把将桌上的羊碎掀翻在地,那羊碎洒的遍地都是。
“田陀,你给朕等着,总有一天,朕会将你的头骨做成盛酒的器皿!”
发泄过后,祖蔽又对尚有德说道:“立刻命令全军拔营继续向岭南前进,务必要最快速度赶到在悬谷关内!”
尚有也明白事情严重性,立刻依令前去行事了……
……
五月十九,悬谷关外四十里……
“启禀孙营使,承字营四千将士已经埋伏在各处要道,现在就等着祖蔽叛军自投罗网了……”
“记住,虽然据情报所言,敌军现在士气十分低落,但毕竟有十几万,论人数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尽量一战让他们溃败,寒其军心!”
早就奉命守在要道口的孙承所部五千将士严正以待,等待着与祖蔽大军展开一场血战。
此次出征的承字营士兵多是久经战火的老兵,闻听孙承这么说,不由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只闻一名士兵说道:“孙营,这种话就不说了,自从跟着军督大人从河源起家以来,兄弟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敌人数量,属下可是记得军督大人曾经说过,我精卫营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敌人在哪里,哪次不是以少胜多,杀的敌人闻风丧胆……”
“哈哈哈……”
周围将士闻言也都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感到担忧,这就是精卫营嫡系部队的风采,与新军最大的区别就是从来都不畏惧战争,甚至是十分渴望战争,无论敌人来多少,他们都有自信让自己手中的长矛利剑,在敌人的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换取自己的军功。
现在的精卫营嫡系部队各营士兵各个都十分富有,对物质的追求已经淡了不少,已经开始向精神方面蜕变,都逐渐有了自己的信仰,而这个信仰就是刘策,虽然刘策早就和他们说过自己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他不过就是个带头者而已,不值得大家崇拜自己,也反对被人崇拜。
但这些士兵私下里却依然坚定的认为没有刘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没有刘策当初带着大家拿起兵器从一名农夫蜕变为合格的战士,怕是早就在河源逃荒的路上就被流贼做成肉脯果腹了,没有刘策教授大家识字读书,现在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曾经年轻的少年赐予才改变的,改变的自己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刘策,就是他们的信仰,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一切,他们愿意终身都听凭他都是驱策,哪怕是让自己去死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好了,都别笑了,等打完仗你们再笑也不迟……”孙承对于自己麾下将士有这种心态很是满意和自豪。
“对了,军师大人去哪了,昨天开始就不见他的踪影?”一名士兵左右环顾了一圈,没发现许文静的身影,顿时疑惑的问道。
孙承闻言来到那士兵跟前敲了下他头上铁盔说道:“军师大人有自己的事要办,你就别问了,专心准备作战吧,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那士兵闻言立马闭嘴不谈,手握长矛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战事到来。
其实,许文静昨日就和孙承道别,前去处理另一件事了,祖蔽战死的谣言在各处散布之后,百姓都纷纷往刘策所控制的岭南地域转移,他在这里的事务也就结束了,再待下去按许文静自己的话说就是浪费时间。
孙承回忆起许文静临行前,曾和自己说的话:“孙营使,文静在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完毕,至于这仗怎么打,相信孙营使应该能自行决断,不过刚收到的密报还请孙营使仔细看一下,田陀和邓琪的军队已然开始追击石奎和祖蔽二部,现在追在祖蔽身后的便是田陀的一万人马,
请孙营务必借此机会前后夹击击败祖蔽后,找机会除掉田陀,田陀一死,他麾下军队就如同一盘散沙,任军督大人拿捏了,至于祖蔽你只需将他逼入绝境即可,剩下的,军督大人自有安排……
现在文静要去唐瑞和皱元的地盘走动走动,务必尽快平定涿州局势,此事万分隐秘,你断不可声张,有人问及便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行,涿州局势不易拖的太久,文静必须帮军督大人在最短时间内一举平定!这里就有劳孙营使了,文静告辞……”
孙承心中是万分感慨,这个许文静虽然给人感觉十分不舒服,但是对刘策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这点令他很是欣慰。
“报~~”
猛然间,一骑探马的沉喝将孙承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孙承面不改色,望着探马说道:“讲~”
探马回道:“前方十里发现大股人马向我军阵列靠近……”
“来了……”孙承嘴角扬起一道弧线,随后回身对肃立的五千士兵大声说道:“准备做战!”
“喝~”
五千将士闻令齐喝一声,脸上闪耀着兴奋的神情,立刻树起长矛盾牌,一时间长矛如林高耸与天地之间,肃杀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而与此同时的悬谷关内,刘策又从岭南各地聚集了两万多名百姓,似乎在打着什么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