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冀州:那位将军
……
“行了不说了,反正咱也没在那位将军麾下,操的什么心,是时候回营了,茶博士,结账!”
两个士兵又聊了一阵,看到茶棚一侧计算时辰的青铜沙漏皿器上的刻尺埋下一截,发出一声金属脆响之后,连忙收话结账。
茶博士闻言,一把将一条毛巾往左肩一甩,对两名士兵说道:“两位军爷,茶水连同那茴香豆,一共是二十文钱,本店有规矩,凡是边军将士一律八折,你给十六文就是了……”
“不用了!”那士兵傲然回绝道,顺手从怀里磨出一个钱袋,拿出二十二文钱放到桌子上,“去年出征一趟军督大人给的赏赐可不少,还会在意几文小钱么?这里是二十二文,多出二文算是赏你的吧……”
“歇歇军爷,军爷真是豪爽……”茶博士笑着点头说道。
“茶水不错,等下回还来……”
两名将士丢下一句,便取过桌边的佩刀离开了茶棚向西面城门走去了,茶博士收过铜钱,对这些士兵点点头,心道一句这永安城真是城如其名,在这里做生意,舒坦……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发展,永安城已经从战乱过后的萧条中逐渐恢复生机,人口从刘策初入城时的二十七万增加到了现在的六十万,城市扩建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冀北平定后,不少百姓南迁至冀南各处安家落户。
到四月初,经过军督府初步统计,整个冀南人口从最初九百五十万增至一千三百多万,这种趋势还在近一步增加,大大促进了冀南各行各业蓬勃发展,使冀州南部各城市都变的繁荣起来,尤其是永安……
按理说地方人口大量涌进,最大的难题就是治安,但这在冀南各地却是不存在的,只因为保安司、巡检司和慎刑司三大“阎王”坐镇,敢违法乱纪的一律处以重罚重刑,没多久这些新来的“移民”也就老实了,开始安安分分的在冀南扎根谋求生计……
当然让冀南各地治安稳定的另一大因素,便是军督府麾下那支强大的边军存在,正因为他们军纪严明,战功赫赫,才能让各处的百姓身心感到放心,不用再担心被胡奴掠去充做奴隶……
但是在这支强大的军队中,却有一个异类令人十分不解,就是之前那两位喝茶士兵口中的“那位将军”所部……
穿过朝气蓬勃的永安街道,来到了北城郊外二十里外各处军营大帐,其中有一处偏远的军营与别处不同,孤零零的立与天地之间,军营大寨上空高挂象征精卫营图腾的旌旗……
“妈的,累死了,我这腰都快断了……”
一名士兵惨叫着回到自己帐中,只见他放下夹在腋下的头盔上插有两根并列相粘的鹤羽,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铺之上。
只听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八石弓一天拉满圆五百次,连放五箭不喘气,我就不信全军上下有几个人做的到,那位将军可真是狠人,每天是变着法子整我们呐,不把我们搞死是不死心,我上辈子肯定跟他有仇……”
“少说几句吧……”边上另一名铺子上的士兵也是甩了甩自己发酸发肿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拉五百下弓弦算好的了,我这边还格外两百俯卧撑,五十个引体向上,那位将军说在规定时间不完成就得加倍,哎呦,我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对面床铺上一名二十出头的汉子闻言立马从床铺上直起身子说道:“这算什么,上次我太困了,半夜闻号那会儿还记得不?我不就晚出营半拍么?结果倒好,让我身着五十斤重甲,趁夜徒步去永安城门口把他的宝剑拿来,
我滴乖乖,足足二十二里啊,还是半夜徒步,来回就是四十多里,没法子,谁让人家那位将军背后有人撑腰呢?那就走呗,可他说了,两个半时辰没回来直接让我滚蛋或者再走一遍……
我发誓我这辈子就从没一晚上负重五十多斤铠甲来回走过这么多路,也从没这么快过,四十四里路啊,还是五十斤负重!我是硬生生提前两刻钟回营呐,这腿还有这肩膀到现在还疼着呢……”
帐内的士兵各个都发泄了对“那位将军”的不满,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提出自己“被整”的遭遇,什么蒙上自己眼睛骑马穿越障碍,什么扛着千斤圆木站在雨中唱歌,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大清早忽然被喊起来就穿个四角裤衩子开始出营裸奔,遭到了其他各营士兵的嘲笑实在是觉得脸都丢光了,总之在这里没有那位将军做不出来的整人手段,只有想不到的,各个都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短暂的发泄过后,帐内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一位十八岁的士兵忍不住低声抽噎了起来。
一名年长的士兵见此立马训斥道:“朱翎,你哭什么?咱在这里是苦,是委屈,但绝对不能流泪!你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退出军营,那位将军就是有一点好,想走的从来都不会阻拦!”
另一名士兵也劝道:“是啊,朱翎,受不了苦就走吧,没人会笑话你的,当初五万多人来到这里,短短几个月时间,如今只剩不到六千了,你能熬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了,相信其他各营都会收容你的……”
朱翎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然后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吃不了苦,只是我想我爹娘了,马上就要出征塞外了,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其他各营都有三日假期回家和家人团聚,而我们,我家就在不到十里之外的据田堡,我就想回去看一眼他们,一眼就好,王大哥,你说那位将军怎么这么心狠呢……”
朱翎口中的“王大哥”名叫王鹏绪,二十四岁,也是这一甲的甲长,长的是分外精壮。
王鹏绪闻言上前拍了拍朱翎的肩膀说道:“朱兄弟,熬一熬吧,至少等这次出塞回来再申请退营,那位将军不是亲口说了么,三个月时间去留自由,
而且出塞这段时间不算选拔,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出,就不能随军出征了,还是熬过这段时日吧,反正那么多天也苦下来了,不要错过立功好机会啊……”
朱翎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多谢王大哥宽慰……”
“朱翎,出来!”
忽然间,大帐之外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登时让帐内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立正军姿,站的是笔挺。
朱翎闻言,立刻跑到帐外,只见眼前立着两名眼冒寒光的士兵,正严肃的打量着自己,他们是那位将军的亲卫军一员,而且以前是军督大人麾下的亲卫,那可是真正的精卫营精锐将士。
“下士朱翎,报道!”朱翎恭敬的对他们二人行了一个军礼,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其中一位亲卫军士兵说道:“指挥使大人有令,凡是周遭十里之地有亲属家眷的一律放假半日探亲,记得戌时四刻之前回营!”
朱翎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大声说道:“多谢指挥使大人,多谢二位!”
话毕,他转身就要跑回帐中收拾东西,不想亲卫又将他喝住:“回来!话还没说完呢!”
朱翎闻言,立马回身站正军姿,继续等待亲卫发话。
那亲卫上前一步,阴沉着双眸对朱翎说道:“此次回家探亲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希望你该明白,别到时让自己后悔知道么?毕竟军法司可是不讲任何情面的!”
朱翎大声说道:“属下明白,请放心,保证不会把军中一切说出去!”
亲卫点点头,随后又说道:“此次探亲,你铠甲和长制兵器都留下,就带环首刀以及战马轻装简行回去吧,也好加快些脚程,这是出行令,记得收好……”
朱翎接过手中令牌,心中一阵暖意流淌,虽然只有半日,但也足够了。
他感激的和亲卫行了一个军礼,立马回营收拾东西,和营内其余将士笑着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这一来,其他将士不满了,连忙对那俩亲卫兵问道:“为啥我们没有假期?也给我们安排安排啊……”
不想亲卫闻言立刻,登时嘴角一瞥,望着他们说道:“对了,指挥使大人来时吩咐了,如果有人对他的安排不满,属下有权利让那人沿着校场跑上三十圈,外加拉十二石弓一百次,若再不服就立刻卸甲交出令牌滚蛋,你服不服……”
“服服服,我们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嘿嘿嘿……”
之前众人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一听这话立马焉了下来。
等亲卫士兵离开后,众人吐槽了几句便回转帐内,王鹏绪对着朱翎肩膀重重将手一拍,笑着说道:“朱兄弟,替我跟你爹娘问好,这次我们兄弟几个身上也没什么钱孝敬你的父母,就等出塞回来拿了军功换赏赐再一并补上吧……”
朱翎拱手说道:“多谢王大哥,多谢众位兄弟了,那我先走一步,咱们晚上再见了……”
话毕,朱翎迫不及待的步出了大营,前往马厩领取自己的爱马准备出营了……
十里不到路程,有马力之助的朱翎只消三刻钟不到时间就到了据田堡的家中,沿途见到他的堡民都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爹,娘,我回来了~”
一推开家中院门,朱翎就兴奋的大喊起来,这些时日军营所受的苦都不算什么,惟有对亲人的思念才是最难煎熬的。
“翎儿回来啦?”
很快,屋子里就传出一声喜悦的声音,只见一名五十多岁的慈祥老妇正手端一簸箕的谷糠笑着走了出来,她便是朱翎的母亲,卞氏。
朱翎刚要开口,见到目亲手中的谷糠,顿时眉头一皱:“母亲,你还在吃这些么?这俩月我赞的薪饷没动,还是买点米面吧,诺,给……”
只见朱翎取下腰间的钱袋,将内中两个月来五两二钱银子一文不差的递到了母亲跟前……
四十七 冀州:那位将军(续)
……
“翎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谁告诉你娘吃的这些?”卞氏笑着说道,“这些谷糠都是喂鸡的……”
说着卞氏就来到院子一角的鸡窝边,将谷糠撒到食槽之内,很快内种四五只大母鸡“咕咕”叫着煽动鸡翅开始啄了起来。
朱翎这才松了口气,来到卞氏身边忙道:“娘,我来帮你吧……”说着,将银钱袋子塞到母亲怀里挽起袖子取过卞氏身上的簸箕,帮着喂了起来。
“你这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卞氏看着朱翎喂鸡的样子,手中掂着钱袋子说道,“还没吃午饭吧?正好我去厨房给你热点菜,再拿几个做碗汤……”
朱翎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娘,来时已经在营里吃过了,对了爹人呢?”
卞氏说道:“你爹下地了,春粮刚收,一亩地足足八斗米,这二十亩地十多石收成呐,也多亏了你,征粮的说我们是什么军属,今年春粮只收一成税,日子已经比从前好多了
这不,趁现在赶紧再种上一季,听那些军督府当官的说啊,这新出来夏粮的种子估摸着能有一石以上一亩收成,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这银子你自个儿留着吧……”
朱翎闻言回道:“娘,这钱还是你地方留着吧,我在军营也没地方用……”
卞氏听儿子这么说,也不再多说什么,把银子收回怀中,然后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儿子,良久才叹道:“人真是越发的精神了,也结实了,在军营没少吃苦吧?”
朱翎一听母亲这么说,鼻子顿时一酸,想起了营中“那位将军”对自己麾下那惨无人道的“虐待”,差点落下泪来。
他现在真的很想跟母亲倾诉自己的遭遇,话都到嘴边,猛地想起临行前那俩亲卫将士对自己的交代。
“你在营里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希望你能明白,莫要让指挥使大人难做,知道么?”
想到这里,朱翎硬生生把泪水咽回肚子里,对母亲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苦是苦了些,不过吃的也好,各级上司对我们也是照料有加,没事的娘,你不用担心……”
卞氏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对朱翎说道:“翎儿啊,你要记住,军督大人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若不是他们,咱朱家怕是早就死在胡人手中了,你要在军营之中安分守己,不要惹事生非,多听上司的教诲,明白么?”
朱翎“嗯”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放心吧娘,我知道该怎么做,对了,我下地去给爹帮忙……”
说着他放下空簸箕,转身就要出门,却被卞氏叫住说道:“不用了,堡里乡亲都一块儿帮衬着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进屋歇会儿,对了,啥时候回去?”
朱翎回道:“吃完晚饭就回去,营里只批准我半天假期,明日就要开赴冀北,准备和塞外呼兰人决战了……”
卞氏眉头一皱:“这么快就要回去,还以为你能再呆个两三天再走呢,也对,出征在即,军务要紧,娘懂……”
其实卞氏心里当然希望儿子能在身边多呆一会儿,只是她知道军务要紧,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让儿子分心。
不过,她还是万分担心,对自己儿子不住嘱咐道:“翎儿,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要多加小心,知道么?”
朱翎无比自信地说道:“娘,你放心吧,咱军营的甲胄武器精良,胡人去年又被军督大人杀了个半残,已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这次我定要立下军功,换取大量赏赐,让你和爹都过上好日子!”
“吱呀~”
就在这时,院门被打开了,只见一个满身泥浆的壮汉扛着锄头拖着一套犁具走了进来,嘴里还不住嘀咕着:“好俊的马啊……”
“爹~”
“孩他爹~”
朱翎和卞氏见到那汉子同时出声唤道,这中年汉子就是朱翎的父亲,朱环。
朱环一见母子二人,立马放下手中的农具,朱翎和卞氏连忙上前帮他把农具收拾好摆正。
朱环瞧着自己儿子,搓了搓满是泥垢的手掌,问道:“门口这马是你的?”
朱翎回道:“嗯,营里特批我半天假探亲,让我骑马来的,晚上就得回去……”
朱环点头说道:“你先进屋,我先洗个澡出来再跟你说话……”随后又对卞氏说道:“孩他娘,烧水吧,我先洗洗……”
母子二人闻言立刻按父亲的话照做去了……
半个时辰后,朱环这才从柴房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和卞氏一道步入正厅之中。
只见朱环坐到主座之上,打量了儿子几眼,点头说道:“不错,军营几个月历练下来,你也着实壮实了不少,怎么样,军营呆着还行吧,苦不苦……”
朱翎忙回答道:“不苦,这些日子磨练下来,儿子受益良多,爹你不用挂心……”
朱环又问道:“这次出征塞外,几时走啊?”
朱翎回道:“明日就出发到玉阳关集结了,具体出征塞外时日,还不曾听闻……”
朱环想了想,又说道:“这次出征塞外,爹希望你能立点军功回来给我朱家涨涨脸面……”
边上的卞氏一听,忙道:“孩他爹,立功不立功的不打紧,只要咱儿子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朱环打断卞氏的话说道,“你知道今天下地干活那张老头么?气死我了,他儿子去年冀北大战结束后回来探假,大包小包拎了多少东西?还拿他儿子给的钱资在堡内摆了三天流水席……
瞧把他能耐的,到现在还在我们几个面前臭显摆,同样当兵的,他儿子能立功,我儿子就不能给我朱家涨脸了?我相信咱儿子还没人家有出息么?”
卞氏闻言怔了怔,随后小声说道:“可你也不看看还有那林嫂一家,等来的是自己儿子的骨灰,林嫂可是哭了好几天啊,我可不想我儿子也……”
“住口!”朱环一拍桌子,大声止住卞氏的话,“林嫂儿子血战胡奴,马革裹尸,灵位已经摆进英烈祠,永世享受香火,更何况林嫂全家军督大人有亏待他们么?
死了个儿子给了多少补贴?怕是下半辈子都由军督府供养了,就连他那五岁的孙子也抚养到冠礼成年,有什么好不满的?想想以前的日子,人死有张席子能埋就不错了!哪还有如今这么好的待遇?”
对卞氏训斥一通后,朱环又把头转向朱翎说道:“别听你娘的,上了战场就要跟胡奴真刀真枪的干,啥都不要多想,只要服从你们上司安排就行,你爹就等着享受你带来的富贵!”
朱翎坚定地说道:“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朱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卞氏说道:“好了,你也别杵在这里,提前做饭去吧,儿子难得回家一趟,又马上要出征了,把家里的白面拿出来擀一下,井口不是还挂有半片猪肉么?包点馄饨给儿子下腹,吃了好让他早些回营,别耽误了时辰……”
卞氏这才回过神,连忙去准备饭食了,朱翎想要阻止,毕竟那些猪肉父母几个月也吃不到几回,自己又怎能吃的下去。
但很快他就被朱环一句话给顶了回来:“别拦着,你若真过意不去,这次出塞就给我加倍还来,爹不需要你给我省粮,只要你给我朱家出人头地知道么?”
朱翎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
吃过馄饨,朱翎就在父亲的催促下被赶出了家门,牵着马向自己营地回转,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朱环这才露出一丝深深的不舍……
“别怪为父心狠,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战场上无后顾之忧,儿子,爹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啊……”
父爱的表现就是不同母爱一般直接明了,除了对自己儿女不曾表露的心迹之外,更多了一份期望……
朱翎很快就踏马回到了自己军营,甫一进营门,就看到了卓少云在嘱咐营口两名将士,便连忙下马上前行了一礼。
卓少云回敬一礼笑道:“朱翎,这么快就回营了?现在离戌时还早着呢……”
朱翎恭敬地回道:“回卓副指挥使的话,出征在即,属下心中是无不挂念军中之事,这才早早拜别父母回营覆命!”
卓少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回帐待命吧……”
“遵命!”朱翎敬了个军礼,牵着马前往马厩而去。
“呵呵……”卓少云笑了笑,随后又跟营口鸡名将士打了声招呼后也前往主帐大营找“那位将军”商议开赴冀北事宜了……
“哐哐哐~”
“呜~~”
“咚咚咚~~”
子夜时分,寂静的大营忽然锣鼓号角大作,各帐中沉睡的将士闻令本能的迅速起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好衣甲,抓起兵器飞速冲向鼓号声源之地集结。
这些日子以来,营中将士对这些突发状况都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只要半夜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条件反射地惊醒过来,神经已经快磨成一根铁条了,甚至到了一天没这些动作反而是难受的要命。
当六千将士在鼓号停下之前,整齐的列好阵型之时,只见火光照射下的阵列前方,上百亲卫将士肃立在夜空之下,最前沿是一张长长的方桌,桌子边上放着一壶酒和一个杯子,一双铁靴搁在方桌边缘,有规律的抖动着,再往前看,只见一本《特战集训指南》的书遮住了靠背椅子上的人脸,就连边上的卓少云也是恭敬地站立着。
这坐在方桌前搭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让全营新军将士恨的牙痒的“那位将军”……
等鼓号停下,只见那位将军翻了页书,似笑非笑地说道:“不错,提前半刻列阵集结完毕,你们这群新兵总算有了些该有的样子,今日把你们叫醒不为难你们了,只说一句,想退出军营的上前一步,若再不愿退出我羽林卫,怕是没机会了,有要退出的尽管说,现在还来得及……”
约莫半刻钟,集结的阵列中寂静无声,到了这节骨眼上,谁还愿意退出?要不然这两个月不是白忙活了么?
刘策所领的边军之中最重就是军功,想要在营中出人头地不被人看轻,军功就是最显赫的表现,好不容易挨到出征前夕,退出?断无可能!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退出,那好……”那位将军见阵中无人站出,当即收回摆在桌上的双腿,放下书册,露出一张英武不凡却又十分英俊的脸来,“恭喜你们,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霍青麾下正式一员了!”
霍青,十七岁,羽林卫旗团指挥使,去年冀州战役初露锋芒,立下全军都难以望背的盖世奇功:破淄罗,斩敌上万;败项羡,杀的他是丢盔弃甲单骑溃逃;水淹五千呼兰骑兵,贺丹阙也在此战之中溺毙;半道截杀胡奴,烧毁送往玉阳关的辎重,歼灭胡奴全军七千,生擒胡将与军前,杀溃数倍与己之敌;全歼三万朔阳外郊胡奴联军,再次击败项羡,并夺下他的坐骑献与刘策;塞外之行更是杀的草原各部尸横遍野,寸草不生,更是以奇计灭杀玉阳关内一万三千精锐呼兰铁骑。
这等累累功绩造就了霍青的神话,深受刘策的器重,只是,他的练兵方式令人无法接受,这才有了“那位将军”的称呼……
四十八 冀州:富贵的获取
……
霍青的话在营地上空悠扬的传遍所有人耳中,两个多月来地狱般的军伍生涯,总算得到了这个暴虐主将的认可,各人心中顿时只觉得怪怪的,有激动也有不屑,可谓是五味杂陈,有些人甚至认为这霍青肯定又在想下什么套等着自己往里面跳,只能继续默默看着霍青继续“表演”,不发一言。
只见霍青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恨我恨的是撕心裂肺,在背地里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不必解释,我都明白着呢……”
众将士闻言,心中不由一怔,暗道该不会是他知道我们在背后说他坏话故意把我们往死里整吧?
“还有些人拿我跟其他营的将帅指挥使对比,说什么人家将军待下属跟个家人一样,嘘寒问暖什么的,还时不时私下里往将士家里偷偷送粮送钱,多贴呐
而你们的主将呢?一毛不拔,对你们家眷是不闻不问,是不是?你们说是还是不是?别不承认,我早都知道了!那你们想知道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么?”
听闻霍青这么说,六千将士更是寂静无声,因为他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确实这次回家探亲回来的士兵本以为霍青这么操练自己,这么也会派人往家里送点米粮什么的,也算对自己一些心意,能让人心里好受点,但是他们都失望了,这次回家探亲得知根本没有自己营属任何一名将领来探望过家人,让他们觉得自己又有了些许委屈。
如今大家见霍青这么说,觉得他是想在出征之前说些安慰人心的话,不过就算这样,众将士觉得心里也能好受些,哪怕是假话也知足了……
不过……
“你们想的都不错!”霍青大手一挥,傲然说道,“我霍青从来都没想过要照顾你们的家人,不管你们的家人条件多么艰苦,又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你们家眷的亲人,凭什么要我来照顾操心?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嘶~这他娘是人说的话么?”
众将士闻言,倒吸口凉气,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句话,这个霍青简直冷血到了极点啊,简直就是旧军作风,就连边上的卓少云也是眉头一皱,暗道霍青这话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是,霍青全然不顾众将士望向自己那恨不能生食其肉的眼神,继续说道:“不过,本指挥使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我手中有多少资产,反正你们也可以在军法司查的到,我现在有白银六万五千两,黄金三千六百两,永安城内豪宅四座,良田一万二千亩,
这还不包括军督大人将来答应给我的塞外产业,就算是精卫营不少老营将军都没我富有,更何况本指挥使和军督大人的挚爱宋嫣然,宋姑娘结义金兰,也算是军督大人亲眷,我那义姐也给了我不少好处就不细说了,你们想都想不到……
怎么样你们羡慕么?恨么?是不是在想那么多的田和钱稍微拿出一些接济你们家人该多好?是不是啊……”
全军鸦雀无声,霍青的富有超出他们想象,不少人紧了紧手中兵刃,暗道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虽然军督大人刘策给每个士兵家属都分发了一定额度的田地,并减免了不少税收,但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自己手中平均二两六钱的银子虽然全额一文不差的发放,但在物价面前显的有些底气不足,要是没有其他收入,家人也只能勉强这样过一辈子了……
望着众将士此时在火光点缀之下,各个面露忿忿不平的神色,霍青环眼收与心底继续说道:“但我有今日这些,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是我霍青拿命换来的!我可以任意处置这些产业,我能买下城中任何一座商铺,也能在即将开业的颐轩雅苑之内任意挥霍,享尽人间齐福,也可以随手给一个乞丐一锭银子打赏,别怀疑我说的话,你们问问卓副指挥使,我来时是不是丢了十两白银给永安门外的乞丐?”
“宁可给乞丐也不愿给我们这些营里的将士家属改善下生活么?敢情我们几个在你眼里还不如乞丐啊……”
众将听着霍青所言,是越想越不平,越想越委屈,实在是太他娘过分了,就算这样你也别说出来刺激我们啊……
可就在这些将士被气的已经沮丧万分的时候,霍青忽然话锋一转对他们说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就是想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富贵和财富不是别人施舍来的,是靠自己用手打出来的,只要你们有这恒心,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跟我一样,过上视金钱如粪土的日子!
人穷怕什么?就怕没志气一辈子渴望别人施舍同情,我不是说其他军营的将领处事之法不对,只是在我这里就得按本指挥使的规矩来做!
军督大人现在的一切是靠别人同情得来的么?那是靠无数鲜血白骨填出来的,在此之前没人同情他,只有他自己带着一支流民组成的孤军一路踩着敌人的头颅一步一步的迈到今天这一步的!
所以,我羽林卫的将士想要富贵荣华,就要跟军督大人一样,用自己的一双铁手打拼出来,然后你们可以主宰自己的财富去同情其他人,那种感觉是不是比被人同情远远要有成就感呢!”
霍青铿锵有力的话语,贯穿众将耳洞,不断在脑海回荡,一时间之前还萎靡沮丧的气氛瞬间变了,变得异常的灼热,身在阵中的朱翎眼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过上霍青所说的那种日子!
猛然间,霍青跳上桌子大声吼道:“现在回答我,你们想不想跟着我,跟着你们羽林卫的主将,霍青!横扫塞外,建立不世功勋,用你们这两个月时间学到的一切换取自己那份富贵!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洪亮的呐喊遍布在整个羽林卫上空!
霍青摇摇头说道:“不,你们不愿意,没有半分气势!”
“愿意!愿意!愿意!”
更为洪亮的嘶吼直震九霄,仿佛要把这天都给吼破,绵绵不绝遍彻在大营四周。
霍青大手一挥止住他们的呐喊:“好!既然你们能忍受这两个月的苦难,那么马上,你们将会因为这两个月的坚持得到前所未有的回报,跟着我,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羽林卫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全军听令!”
“喝~”
六千将士齐喝一声,是前所未有的一致。
霍青抬头看了眼月色,随后大声说道:“子时已过,全军立刻上马,向玉阳关进发!准备出征!”
“吼~”
六千将士大吼一声,立刻有序的向大营慢跑前进,营门之外早已有辅兵替他们准备好了坐骑,当他们踏上战马那一刻,羽林卫的死亡风暴,也即将席卷而至……
……
四月二十八,永安城,军督府……
“长史大人,此次出征塞外的三万冀南边军,已经陆续向冀北开赴与陈指挥使处汇合了,羽林卫更是子时一过,连夜开拔而走,这霍青,真是唉……”
府厅之内,一名三十出头,留有乌黑山羊胡须的黄衫客,正站在主案之上一名面目刚毅的青衫儒客跟前,向他汇报大军北进的事宜。
这黄衫客名为法忌,情报司出身,主管军督府律法一事,无论军民都在他管辖范围之内。
而那名端坐主案之上的儒客,便是刘策麾下断不可缺的内政奇才,秦墨!
秦墨放下手中毛笔,批示了冀州各地事物的文册之后,抬头对法忌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法参谋还是对霍将军有很深的成见啊……”
法忌说道:“不是法某心胸狭隘,他霍青去年立下如此战功,按理说法某是该对他另眼相看,但是,说实话,这霍青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是军督大人挚爱的金兰,对麾下将士是百般苛待,光我收到的将士控诉文册都快堆满整个房间了……”
“那法参谋为何不依法惩治,以安军心呢?”秦墨淡淡地笑道,“该不会是法参谋你顾及宋姑娘而有意放任不管吧?”
法忌摇摇头说道:“秦先生,法某为人你还不清楚么?宋姑娘情面虽大,但在下也不会因人而异,但问题是军督大人和叶胤叶公子也向着这霍青,任由他胡来啊……”
秦墨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法参谋,你这样可不对,军督大人可不是那种徇私枉法之人,他霍青若真违反军法,你若不加以处罚,他回来知道铁定拿你是问啊……”
法忌苦笑道:“这点在下自然知晓,可是这霍青虽然虐待将士,但却没有约束营中将士去留,说是还在筛选阶段,法某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去衡量他是对是错……”
“那不就行了?”秦墨闻言,继续翻开一本文册,取起毛笔粘了下砚台上的墨汁,说道,“每个营都有自己操练将士的风格,我们不能就此去打乱他们的部署,至于霍青的操练有没有效果,过不了多久马上就会得到了证实,我相信军督大人绝对不会以自己喜好任人唯亲,拭目以待吧……”
法忌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随后又说道:“对了,秦先生,这次冀州收复之后,不少已满军役的士兵和伤残的将士即将退伍,那些退伍的士兵在下已经安置妥善,足足空缺五万个名额,这新兵征召的问题……”
秦墨嘴角轻扬:“在下已经处理好了,冀北乃抵御胡奴进犯门户,先从冀北各地青壮招募两万新兵,以保证北部兵源充沛,
剩下的等秋季再看情况吧,眼下统计出来整个冀州现在二千五百万人口,保持在三十至四十万兵力,这样民众和后勤负担也能减轻不少,再多怕是粮食也不够了,放心吧,一切已经交由陈指挥使处理,相信他会仔细斟酌的……”
四十九 冀州:书生从军记 上
……
四月二十九,清晨,冀州北部,新城县……
“喔喔喔~~”
一声嘹亮地鸡鸣声在一座低矮破旧的黄土墙院之内响起,宣告着新的一天来临,随后在一间破旧紧闭的房门之内,打起一声哈欠连绵……
“啊哎~”
只见一张低矮的石床之上,一名发丝凌乱的儒生长长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望了眼窗外日上三竿的初阳,掀开打满补丁的被褥,晃了晃脑袋大声喊道:“娘子,你在哪里,还不快来服侍为夫更衣洗漱……”
“吱呀呀~”
不一会儿功夫,房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一名身穿粗衣曲服,腰系围裙,头扎丝带的女子端着一瓦盆洗脸水缓缓步入房中,只见她将水盆放置在布有裂缝的木桌子之上,转身对坐在床上的儒生说道。
“三郎,洗脸水已打来,竹草(寒门子弟漱口刷牙用品,精盐和细盐刘策还未在冀北销售,包括研制的牙膏)备在杯中,你……”
“为夫让你先替我更衣……”儒生不满地说道,“哪来这么多话?真是女子难养,圣人果不欺我也……”
女子闻言,轻声叹了口气,只好将挂在床边枯竹制作的衣架上,取来一件布有两个补丁的旧衣儒袍来到儒生跟前。
“哼,真是的,要我说几次才会懂,下回若再如此拖拉,为夫定要家法伺候……”
儒生不满的嘀咕几句后,这才起身伸出双臂,让女子将那身洗的已经发白的儒袍穿在身上……
等系好腰带之后,儒生掀了下衣摆朝脚上望了一眼,忽然又怒道:“看看,为夫说几次了,更衣之前要先穿鞋袜,我这鞋还没穿呢你就替我把衣衫穿上了,怎么就这么笨呢?还不快帮为夫把鞋穿上?”
女子闻言,身躯微微一抖,随后小声说道:“三郎,都是我的不是……”说完连忙蹲下身子将一双同样有两个补丁的布鞋取到儒生脚下,轻抬起他的脚帮他穿上。
这儒生姓扈,单名一个清字,家中排行老三,故又唤做扈三郎,二十五岁……
而这女子便是自小配与扈三郎一道的童养媳,纪氏,十九岁。
扈清家中贫寒,但他为人却又很清高,觉得才华横溢,非常看不起照顾自己日常饮食起居的纪氏,自觉总有一天会被士贵门第相中招赘为乘龙快婿飞黄腾达,介时就一纸休书与纪氏撇清一切关系……
可惜,士贵门阀没有上门,首先来了胡奴占据冀州十余年,令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是吓得闭门不出,在胡奴统治之下是唯唯诺诺,昔日满口仁义道德全变成了阿谀奉承的马屁,甚至为了苟活性命要把纪氏送去孝敬胡奴将领。
这种举动做派就连一向野蛮未曾完全开化的胡人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见纪氏消瘦不堪的模样,又见她双手都是常年操劳而作的厚茧时,或许良心发现,破天荒的没有对她动粗,反而给了几升米放了回来。
直到刘策强势收复冀州全境,成为新的统治者之后,扈清家的处境才发生了变化,又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变化。
变化是那些凶蛮成性的胡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纪律严明的远东边军将士,从他们驻扎在县城第一天开始,就对县城的百姓秋毫无犯,只是维持新城县的治安而已,而扈清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又恢复到那成天做白日梦的姿态去了……
没有变化是因为家里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刘策大军的到来而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穷,不但士贵门第依旧没有找上门来求着他做乘龙快婿,就连家里也时常揭不开锅,一家四口(两个女儿,扈娇,扈霞)经常挨饿,全靠纪氏向四邻借粮度日……
这是秦墨或刘策的政策没到位?并不是,只有一个原因,扈清,懒惰成性,已经习惯了纪氏伺候,过惯了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当县城别家的男人开始因为各处发展需要人力而出门做工的时候,扈清则依然躲在自己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捧着本书摇头晃脑的念着“圣人训”,而且,这扈清自己不时常出门,也不允许纪氏出门,除非出门借粮才能得到他的允许,显然一副大男子主义做派,呸,抬举了,就是一副标准的酸儒做派……
在纪氏亲自伺候下,扈清洗漱完毕后,对着家中仅有的一面破了一角的铜镜照了照,这才大模大样的坐到桌子边对纪氏问道:“娘子,饭菜可曾备好?为夫现在是饥肠辘辘,浑身无力啊……”
纪氏闻言说道:“三郎稍待,奴家这就去取饭食过来……”
说完,纪氏步出房门向厨房走去,这时扈清的一双女儿走了进来,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父亲。
扈清只是瞥了她们一眼,脸上浮现一丝不奈:“去去去,到外边耍去,为父正准备用膳,莫来打搅,你们这样为父如何能安心用膳?”
四岁的扈霞闻言,拉了拉六岁的姐姐的衣角,二人一起慢慢向房门之外移去……
“哼,这纪氏肚子真是不争气,这么多年也不给我扈家添一香火,死后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看来,得纳一房妾室才行……”扈清心中不停肺腑着,思绪不由飘到那天街上见到的一个靓丽女子身上,那才是符合他心目中的妻妾形象。
但他想起那天情形,脸色不由黯淡下来,只因为他看中的那个女孩叫甄洛。
当日扈清读书烦闷,恰遇军督府边军回转永安途经此地歇息,他闲来无聊便也去观看,不想撞见了芙蓉般的甄洛姑娘,刹那间他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爱,居然像条疯狗一样当街对他吟诗求爱,结局是差点被暗中保护“慰问营”中女眷的士兵带去严刑拷打一番……
后来当他得知甄洛早已心有所属那个叫卓少云的年轻将领后,硬是在家中成天“呜呼哀哉”,认为甄洛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怎么能和一个低贱的武夫结合在一起呢?
“三郎,饭菜来了……”
纪氏的声音将扈清的心神拉回现实,扈清收了收情绪,但见桌上只有一碗红薯粥和三个土豆,不由脸色一沉,对纪氏不满地问道:“娘子,为何今日只有这些,昨日还有米粥啊……”
纪氏闻言说道:“三郎,家里能吃的就这些了,你就将就着些吧,米缸里的米早空了……”
“是不是你偷偷把米藏起来了,前几日还见有大半缸呢。”扈清面带怒意的问道,“还不快去取来煮与我吃,为夫是要干大事的人,成天吃这些将来如何有精力读书效忠朝廷?”
纪氏忙道:“三郎,真的没有了,就算这些红薯粥和土豆,这顿吃完也没了,奴家又怎么会私藏呢……”说完她的眼角滴下几滴泪水来。
“你,哼……”扈清闻言冷哼一声,“那还不去跟邻里四舍借些米来,难道你要饿死为夫不成么?”
纪氏擦拭着眼泪说道:“已经借了好几次了,街坊们早就暗地里说闲话了,怎好意思再开口呢?”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扈清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情,“总之为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晚上一定要弄些米面来,我扈清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呢,以后包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哼,妇道人家见识真短……”
喝斥完纪氏后,扈清拿起土豆交到她手中吩咐道:“还愣着干嘛,帮为夫把皮剥好,不要再让为夫提醒你了,真是的……”然后埋头喝起红薯粥,全然不顾窗外两个女儿吞咽口水的情形。
纪氏只能默默忍受着自己丈夫的无礼,帮他把三个土豆皮尽数剥去,放与碗碟之中,要知道她和自己两个女儿可还没吃过呢……
等扈清喝完红薯粥后,纪氏见他神色好转,趁他取土豆的功夫对他说道:“三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全家一直这样挨饿啊,阿娇阿霞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奴家听说矿场在招文书,待遇很高,三郎你又写的一手好字,只要你肯去的话,一定能给家里补贴不少米粮的……”
“哼,这种贱活岂是我扈清能干的?矿地多脏,不是污了我等学子的身心么?不去不去……”扈清咬了一口土豆,不停摇头说道。
纪氏又道:“既然如此,县城内新开了家布庄,店家掌柜那又正缺一个账房,不如……”
“休得再提!”扈清断然拒绝道,“想我扈清将来是要入朝拜相之人,怎能做那些满身铜臭味商贾家的账房书记?哼,可笑!”
“既如此……”纪氏闻言,嘴角撇了撇,紧张地说道,“城郊灵族部落族长阿诗曼开了个饲养牧场,急缺人手照料牛羊牲口,尤其需要妇孺帮衬,待遇挺丰厚的,奴家想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试试也好补贴家用,你在家看顾阿娇阿霞可好?”
“简直胡闹!”扈清闻言猛地起身怒指纪氏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圣人教诲都忘啦?列女传为夫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居然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再说阿诗曼是谁?不要脸的胡人一个,你居然给一个胡女做工?真是贱呦,更别说,你走了为夫如何能清静的学习圣人之道,将来博取功名呢?不许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都要饿死么?”纪氏哭着说道,“三郎,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两个女儿着想吧?她们现在一顿饭也吃不上啊,
军督大人接管冀州以来,隔壁街坊以前日子过得都不比我们好,可现在他们各个隔三差五还能吃到肉了,三郎,你就出去看看吧,不要窝在家中了……”
“好啊,反了,你居然敢教训起为夫来了……”扈清被纪氏一顿话说的是浑身发抖,“你,你给我跪下,为夫,为夫今天要执行家法,好好教训教训你,跪下,你给我跪下……”
纪氏身体一颤,本能的掩面跪在地上不停抽噎着,根深蒂固的传统思维,令她不敢反抗自己丈夫的权威,只能任受其百般折磨。
扈清激动地取下挂在门后的一根韧性极佳的藤鞭,指着她说道:“什么军督大人,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和圣人教诲格格不入,你居然还有脸提他?我,我打死你……”
“啪~”
扈清狠狠一鞭抽在纪氏后背,登时纪氏痛苦的哭喊一声,接下来又是一鞭快过一鞭,直抽的纪氏趴在地上痛哭求饶
“娘,别打我娘~”
窗外的一双女儿见到这一幕,吓得是大哭起来,但这一切根本没让扈清有一丝的收敛,下手反而更加的凶狠,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颗极度自卑的心态得到满足……
五十 冀州:书生从军记 中
……
“三郎,别再打了,奴家知道错了,求你别打了……”
“别打我娘,爹爹别打了,哇……”
“哼,叫你不守妇道,还敢跟为夫顶嘴,今日为夫就要让你知道夫纲伦常的真谛,用家法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扈清不停挥动手中藤条,毫不留情的甩在纪氏那瘦弱的身躯之上,只打的纪氏趴在地上哭喊着求饶,窗外两个孩子更是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异界大周王朝女人地位十分低下,男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就算贵族皇亲之中的公主千金成亲后也要看夫家脸色,更别说像纪氏这样自小在扈家长大的童养媳,地位也仅比奴仆高那么一点而已,而且周朝对女人最为苛刻的就是像扈清这样深受“儒学”熏陶的学子,平日斯斯文文,一旦有所不满,发泄对象永远都是自己家中的妻女……
随着扈家院门的动静越来越大,惊动了左邻右舍前来观望,很快在扈家大门之前就围了一堆人,对那黄土矮墙之后的哭喊喝骂声是不停摇头叹息,都道这扈三郎就是个白眼狼。
那纪氏多好的一个女人,不嫌弃扈清家境贫寒,每日都是任劳任怨照顾他日常起居,而那扈清什么都不会做,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本书摇头晃脑,自命不凡……
这时住在隔壁的金婶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黄土矮墙之后大声喊道:“三郎啊,别再打了,是不是家里又没米了?是的话先来我家取个二升,快停下,那么好的媳妇儿你要给打死打跑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金婶一家也是四口人,自己丈夫在边军进驻之后,便应召修路去了,由于他勤劳踏实肯干,每次回来都能带回好些米肉钱粮,几个月下来,日子从以前吃了上顿愁下顿,到现在米缸余粮充盈,还能有闲钱扯布给家人做新衣,算是彻底奔了“小康”,光家底就远远把扈家甩在了后面,时不时还要接济他们,最近金婶还打算去城外胡女首领开的饲养场应聘补贴些家用,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现在整个新城县的百姓都在为生计忙碌,过的是异常充实,有技术的吃技术饭,没技术的吃劳力饭,总之只要不懒惰,最基本的温饱是绝对没问题的,只有像扈清这样的“顽固派”,不愿融入崭新的改变,才会变得愈发的落魄。
扈清又打了一阵,见纪氏手臂脸上全是伤痕,这才停下手气喘吁吁地对纪氏说道:“为夫这么对你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再说这些令为夫大动肝火的话来,知道了么?”
纪氏抽噎着不停点头,对扈清她是不敢有半点反抗,之前那些话自然也不敢再提及……
扈清见纪氏点头,随后扫了眼门外那么多人,想了想又对纪氏说道:“刚才为夫听那金婶说要借我们两升米,正好你去问她取来果腹,顺便跟她说说能不能一次借个一斗来,省的下回再开口你也觉得为难……”
纪氏擦了擦眼泪,起身对扈清说道:“三郎,金婶家的米粮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奴家如何跟她开口要一斗啊?”
扈清说道:“金婶家的米粮不少,她不会在乎这一斗两斗的,我上回就看到她家两个米缸全盛满了粮食,富的很……”
纪氏不敢再多说话,生怕又惹到扈清再遭一顿毒打,只好点点头起身,忍着身上被藤条肆虐后的痕迹开始到桌边收拾起扈清用过的碗筷,同时心里思量着如何跟金婶开口借米……
“哼,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圣人当真不曾欺我也……”
扈清望着纪氏忙碌的身影,眼中没有一丝的同情,只是丢下藤鞭,大摇大摆的坐到椅子上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当他看到窗外两个女儿还在不停抽噎哭泣,顿时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你们哭个甚?搅的为父好是心烦,两个只知道吃饭的家伙,真是碍眼,等你们再长大些就把你们卖了……”
纪氏一听停下手中的活,瞪大了眼睛忙对扈清说道:“三郎,那是你的骨肉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
扈清闻言撇嘴:“骨肉?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说你的肚子为何如此不争气?这么多年了也不见给我扈家添个香火,你如何对的起我扈家?这两个小娘皮早晚都是人家的,还不如卖了省心,免得成日见了心烦……”
纪氏轻声说道:“可阿娇和阿霞怎么也是你的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又怎能忍心这么对她们?”
扈清登时大怒,拿起藤条对纪氏说道:“好啊,刚才家法处置过你,现在还敢顶撞为夫?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贱啊?看来为夫刚才是过于心软了,给我跪下!”
纪氏吓的本能的跪在地上,身子骨是不停的发抖,按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求道:“三郎,你就饶了奴家这一回吧,真的不能再打了,奴家这皮肉不打紧,这衣服要打破了如何出去见人啊……”
“好你个贱人……”扈清指着纪氏颤声说道,“你居然还想着去外边招蜂引蝶?勾搭野汉子?我,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三郎你冤枉奴家了,奴家怎么可能会做如此下作的事情啊~”
面对扈清那强行脑补的无理取闹,纪氏只能哭着求饶试图跟他解释自己只是出去借米,但扈清哪里听的进去,扬起藤条就要挥下,窗外的两个女儿吓的早已闭上了眼睛……
“哐哐哐~”
“开门开门~”
就在藤鞭要落到纪氏身上的时候,扈家院门忽然被人敲响,同时传来一阵洪亮的呼喊声。
扈清止住手中藤鞭,冲门外大声喊道:“门外何人敲门?若要替这妇人求情还是请回吧,这是我等家事,你们休要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门外立刻传来雄浑不耐烦的回声:“家事?谁有闲情管你家事不家事!本旗总是来执行公务的!立刻开门!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扈清一怔,随后丢下手中藤鞭,整了整自己衣冠,对纪氏说道:“等下再跟你这贱人算账,还不去开门?”
纪氏擦拭了下眼角泪滴,连忙起身向院门奔去,还不忘用手梳下凌乱的发丝……
当纪氏把门打开后,只见门外全是围观的街坊,望向自己不乏又怎能同情之色,唯独门外正中,站着三个身披暗澄色皮甲,一脸严肃的军士,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尤其中间那个肩系披袍的旗总,更是散发着一股森森的冰冷之意,令她心中很是惶恐。
不多时,那旗总对纪氏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莫要惊慌,在下是预备军征召处旗总樊寅,今日此来是来寻你家丈夫扈清,让他出来说话……”
纪氏闻言回头望了眼屋内,随后对樊寅三人欠身行了一礼说道:“三位军爷,我家相公就在屋内恭候,请入内说话吧……”
“不必了!”樊寅挥手拒绝道,“让扈清出来说话,我等公务繁忙,还等着去下一家呢!”
纪氏忙道:“三位军爷稍待,奴家这就去请我家相公出来……”
樊寅说道:“那就有劳夫人了,请他快一些,我们真的很忙……”
纪氏点头连忙向屋子内回转而去,樊寅三人就在门外等候,当樊寅瞥见院子里两个女童怯生生望着自己的时候,不由眉头一蹙,突然冲她们扮出一副鬼脸,但好像效果并不好,两个女童吓得连忙躲在鸡笼后面,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令樊寅脸上一阵尴尬……
就在三人百无聊赖之际,扈清才不情不愿的来到院门口,望着肃然的三人拱手作揖对他们说道:“敢问三位军士有何贵干?”
“你就是扈清?!”樊寅眼眸一颌,厉声问道。
扈清被唬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的便是扈清,敢,敢问……”
不等扈清把话讲完,樊寅就接过边上一名将士从一口羊皮包里取出份打印好的文件,递到他跟前说道:“这是军督府发布的冀北边军征召令,凡年满十六到四十五岁未曾服有兵役的青壮,经过筛选合格,
需一律到军中服役三年,这是征兵文书,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准备准备,随我先去城口体检,一经选中,你就是边军一份子了!”
扈清和纪氏闻言,顿时脑海一片空白,只见扈清哆哆嗦嗦的取过文件仔细望去,当看到最右下角红色“大周前军都督印”的章记时,吓的腿都软了……
纪氏忙对樊寅说道:“军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相公是读书人啊,怎能前去从军呢?”
扈清回过神也对樊寅说道:“是啊军士,你们一定搞错了,大周可是对儒士免除兵役的啊,在下曾在鲁师门下读过两年圣书,所以……”
“这是军督府规定,有什么疑问你跟军督大人面前说去!”樊寅沉声打断二人的话,“儒士不用从军?真是笑话,我边军之中儒士学子还少么?秦墨秦先生的学问和处事方式比你这个成天只在家里读死书打老婆的酸儒强多了,人家可是在军中起家辅佐军督大人把治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你能跟他比么?
叶斌叶先生也是儒士出身,还是正儿八经的士家豪门子弟,人家至今在军中服役,救治伤患将士的性命可谓功德无量,你能跟他比么?
军师大人许文静,虽为商贾世家,但他自身同样也是儒生出身,你看看人家,为我军中出谋划策,助军督府驱逐胡奴与千里之外,你能跟他比?
还有叶宣文叶公子,人家自小就被称之为神童,如此足智多谋都在军中立足,为收复冀州立下赫赫奇功,还谦逊的只以不才自称,你能比么?
这么多学子才士你哪个比的上?怎么就你扈清特殊,不用服兵役么,告诉你,想加入边军的人都能从冀州排到雁云关挤破脑袋都求不来,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体检,
一经合格,立刻发放五斤精盐一石安家米!三个月新兵训练后能正式成为边军一员,诸多待遇惠及家人岂不比你们现在这样子好百倍?”
扈清早就已经懵逼了,让他去从军,还是凶险万分的边军,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是坚决不会去的。
于是他对樊寅说道:“在下不去,我扈清堂堂儒士学子,岂能去当一个小卒?恕在下实在难从命!”
“你这是打算拒服兵役喽?”樊寅闻言,眼眸变得冰冷,“凡是拒服兵役者,一律按军法从事,先是登报向全天下声明此人劣行斑斑,再是处以十年以上劳改,你确定要拒绝配合执行军部的命令么?”
樊寅的话让扈清全身惊出冷汗,最后一个踉跄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而纪氏听闻从军家中马上能获得五斤精盐和一石米时,本来很有抵触的心里起了一丝波动……
“夫人,帮你丈夫收拾收拾行礼吧,只要上午体检合格,下午就要起身去预备营了,记的领取安家费……”
樊寅话毕,不再理会坐在地上的扈清,转身就要离开,忽见那两个女童怔怔望着自己,便蹲下身子露出一脸笑容,对他们招招手让她俩过来。
俩女童小心的来到樊寅旁边,只见樊寅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两包油纸对他们说道:“叔叔今天胃不好,你们帮叔叔把这些吃了好么?不过,别浪费粮食哦……”
说完樊寅轻轻捏了捏两个女童的脸蛋,把两个油包塞在他们手中起身向外走去,临走不忘瞥了眼扈清暗道一句:“真是走了狗屎运,这种货色能有资格征召筛选……”
等樊寅离开后,两个女童小心的把油纸打开,里面是一只油香四溢的烧鸡,另一个里面是五个猪肉油煎饼,二女顿时开心极了,他们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天哪,我不要从军啊……”
扈清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恐惧,仰天长啸一声大哭起来,看的周围围观的街坊是嗤之以鼻,他们的家人或自己这次没能在这次征兵中被选中体检已是懊恼不易,想着法子走关系都进不去,这扈清倒好,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五十一 冀州:书生从军记 下
……
新城郊外,一处用木栏围起来的偌大营地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眼望去就如同赶集一般,而在营门之外有不少家眷正在翘首以盼,从他们的神情可以判断,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结果……
当扈清一队二十人在四名士兵带领下缓缓步入营门,经过那些人群之时,周围不时投来羡慕的眼神……
然而,扈清等当中的一些读书人却都是哭丧着一张脸,他们心里对从军是非常抵触的,认为这本就应该是那些匹夫才该干的事,自己身为儒生士子,纵使是寒门也不能去做这些低贱的事业……
当然,除此之外,最主要还是内心深处有着强烈的恐惧,尤其冀州边塞之地,时刻要防备塞外胡奴进犯,加上刘策的军队又是侵略成性的风格,就算胡奴不来侵犯,他的部队也时刻想着出征塞外,这样一来,自己都将随时面临着死亡威胁。
要知道,当初呼兰人统治冀州十余年时间内,这些儒学士子可都是明目张胆第一个投降,甚至歌颂胡人“神圣不可战胜”,卑躬屈膝为求取自己的生机,更不惜助纣为虐残害同袍,可谓是应了那句“无情多是读书人”的典故。
如今,冀州易主,刘策虽为大周边军主帅,但行事风格却大异于传统,在冀南收复之初就定下无论“无论士庶,凡符合条件的青壮男子必须要服兵役”的策另。
虽然早期这条策令只是停在纸面上,没有完全执行,因军督府穷的叮当响,没那财力和精力,一直到冀州全境收复,呼兰人十几年在远东各地掠夺的财富全进入军督府金库后,这一既定的策令才正式雷厉风行的完全实施起来,而扈清等人就是第一批“尝螃蟹”的人……
就在扈清这一队人被安排到“丁”号位排队等候体检的时候,扈清身后一名同样是书生的儒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扈清回身后,对他小声说道:“这位学君,你可不想服兵役?”
扈清连忙作揖说道:“兵役本就是匹夫才为之业,在下堂堂儒学士子,深受鲁师门下教诲,怎会甘心从军,只是,唉,这些军士根本不会理会学子之情怀,若不从命怕是更有不少苦头吃啊……”
那书生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后神秘的说道:“在下有一法可以免服兵役,还能不违反军法,不知学君可否愿意与我一试?”
扈清双眼一亮,忙问道:“莫非学君真有良方不成?速速道来,也好免去这兵役之苦……”
书生说道:“只是这法子得受点罪,那就是拿锥子往自己身上戳上一下,我听闻这所谓体检其中有一道就是浑身脱的赤条条,再检查可有疮口患伤,若有即为不合格,也就免服兵役了,不知学君可愿忍受……”
“这……”扈清闻言犹豫片刻说道,“这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怎能轻易伤及呢?更何况在下身上也没带锥物啊……”
“此一时彼一时嘛……”书生说道,“锥物我身上带来了,只是不忍对自己下手,学君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在我左股扎上一下,待之后在下也扎你一下,这样我等皆可回家继续读圣贤书了……”
说到底这书生是怕疼不敢自己动手,想假借他人之手逃脱兵役,他一路行来见眼前的扈清也是唉声叹气,自然明白他应该和自己是“一路人”,便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扈清闻言心动不已,想想只要能免去兵役之苦,就算受点皮肉之苦也还是值得的,反正回家有纪氏可以任由自己差遣,日子一样可以过得舒坦……
他点头同意后,接过石头打磨的锥子对准那书生微微撅起的屁股,望了眼嘴咬汗巾的书生一眼,深吸一口气,狠狠的凿下……
“啊~不要~饶了在下这一回吧,在下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开恩呐~”
就在锥子马上要落在书生屁股上的时候,隔壁“丙”字帐篷内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只见一名同样是书生模样的儒生,被两名披甲的将士架着两腋拖出帐外从自己眼前经过,不由吓了扈清和其他人一跳,而扈清手中的锥子也始终落在半空之中距离书生屁股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没有凿下。
“拖出去,按拒服兵役处置,交由军法处过审!”一名队官气势汹汹的从营帐内踏出脚步,望着远去倒拖的身影,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丙”号长龙前,一名二十出头前来应召的壮汉鼓起勇气好奇的对那队官问道:“军,军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队官望了那壮汉一眼,随后吐了口口水到地上大声说道:“这是第九个了,这群书生为了拒服兵役真是花样百出,什么装病装瘸,冒名顶替的,刚那个更离谱,为了不从军居然往自己屁股上扎了一刀?有这胆子为何不上阵杀敌立功呢!
嘿嘿,当内中检查的医士都是瞎子么?总之他起码要到矿场劳改十年,读书都读的这么自私自利,活该!还有你们几个,把心里那些花花肠子都放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接受体检,不然那几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队官的话让各长龙队伍鸦雀无声,不少有异想的人此时心里也不断打鼓,心里是一阵后怕,尤其扈清和那书生连忙把锥子收起来,安静的排好队。
“真是不让人省心……”队官嘀咕一句后,磨出自己系在腰间的烟斗,随后往烟袋里鼓捣一阵后,叼在嘴边,边上马上有一名士兵掏出火折吹了几下替他点燃。
队官深吸一口烟后,立刻从鼻孔里呼出两股烟幕,脸上神情也稍稍舒缓了一些,边上那士兵也给自己烟斗装满烟丝,点燃抽了起来,很快排队体检的队伍前弥漫着浓浓烟味。
吞云吐雾一阵后,士兵望了一眼扈清那一排人不解的问道:“队官,我就不明白了,一般军督府招兵不都是招那些良家子么,像那些个穷酸书生破落户地痞招来能干什么?不怕带坏军中风气么?”
队官顺着士兵眼神瞧去,随即冷笑一声说道:“谁说让我是队官呢,懂的就是比你多,凭啥只让良家子与胡奴舍命死战保护他们的安危,去年冀州决战,我军伤亡两万多名将士,他们有几个人会真正记住我边军将士的名字,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上阵从军?
还是军督大人说的对,人都是平等的,这些个百姓不让他们提枪提刀体会下边戎生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我们这些军士是怎样一副情景,搞的我们血洒边疆好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至于败坏军纪?嘿嘿,你当我们精卫营那些老将老兵都是泥捏的么?连胡奴都能杀的跪地求饶,就凭这些个怂货能掀起什么风浪,反正只要进了军营,这群人不管是条龙还是头虎,都得老实盘着卧着……”
“还是队官你说的有理……”那士兵闻言点了点头,感觉受益匪浅。
“走了……”
一斗烟抽完,队官俯下身子将烟渣倒出,敲了几下,随后收起后嘀咕了句:“军督大人真是人才,自己不抽烟,居然能鼓捣出这么个好使的玩意儿,比烟杆方便多了……”
……
一个多时辰后,紧闭的营门终于打开,营门外等候自家男人的妇孺亲眷立刻涌了上来,要不是门口有一排守卫守候,场面早就混乱了……
纪氏带着两个女儿也在人群之中等候,她此刻心里是万分的复杂,不知道自己相公有没有被选中……
“爹,娘~我被选中了,我被选中了~哈哈哈~”
忽然营门口窜出一名年轻人,挥舞着一张纸兴奋的找寻自己的亲人,最后终于和自己父母拥在一起十分的开心这一幕让纪氏心里觉得怪怪的,暗道从军有这么激动的么?
“哎,可惜我这病,只能等下一回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一脸落魄的走到自己妻儿身边,随后抱起六岁儿子叹了口气,他妻子则不断安慰着他,最后默默离去。
纪氏是越发的焦急,虽然自己丈夫对自己不好,但深受三从四德熏陶的她潜意识里依然觉得扈清是自己的天,如果他真的去从军死在战场之上,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
不一会儿,扈清终于垂头丧气的步出营门之外,只见他脸上满是苦楚的神态……
今天,他感觉自己好像遭受了莫大的侮辱,所谓体检就是内中医士望闻问切,检查是不是有病,这些他倒无所谓,甚至觉得很新鲜,但接下来要把全身衣服尽数脱去检查就让他无法接受了,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私处让本就是儒生的自己觉得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其实之所以要检查这一项,倒不是像前世高度文明世界对士兵的身体素质有什么过分要求,主要是为了检查身上是否有脓包疮口以及皮肤病,以免传染给其他将士,这一项体检得到了叶斌的鼎力支持……
“三郎,如何了,选中了没……”
见到扈清走向自己,纪氏带着两个孩子连忙迎了上去,一脸关心的问道。
扈清摇摇头,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周围喜悲无常的人群。
“那是没中了?那我们回家吧?”
纪氏叹了口气,心道也好,至少家里有个男人还算可靠,不用担心守寡了……
扈清还是摇了摇头,最后拿出一份征招合格的纸张,忍不住哭了起来。
“选中了,为夫就要死了,死了啊,怎么办呐……”
纪氏拿过纸张,她字虽识的不多,但那通红的印章还是识得的,只见印章两个红色的粗体大字“通过”!
这一下,纪氏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和扈清蹲下,一起痛哭起来,连同两个女儿也抱着父母大哭,引来周围无数人侧目……
“哭哭啼啼的你们干什么呢!”
这时,一声暴喝在扈清一家身后响起,扈清和纪氏连忙止住哭声回头望去,只见旗总樊寅正一脸肃然的盯着自己。
“见过樊旗总……”夫妻二人连忙起身打了个招呼。
樊寅取过纪氏手中的应召入伍书,随即对扈清笑道:“行啊,你这酸儒书生居然也能入伍,真是出乎我所料,行,回去早些准备准备,申时一刻准时到这里报道。”
扈清浑身瑟瑟发抖,对樊寅的话是充耳不闻,樊寅没理会他,对纪氏说道:“夫人先带你丈夫回去吧,未时会有人送米和盐到你家中,你们再好好聚一聚,这一走啊三个月内你怕是见不到你家男人了……”
事到如今,纪氏也只能点头称是,掺着扈清一路向家里走去,樊寅看的是直摇头,望着扈清的背影暗骂一句:“孬货……”便回转军营去了。
回到家中,纪氏将白日樊寅给的烧鸡和四张猪肉饼都取了出来放到扈清面前,然后提着个包裹对扈清说道:“三郎,这些烧鸡和肉饼,我没让阿娇阿霞吃,这里是一些准备换洗的衣裳还有你平时喜欢念的书,都已经给你包好了,我就在家中等着你回来……”
扈清望着桌子上那诱人的烧鸡还有四张海碗大小的煎饼,照平时早就不顾一切大口吃起来了,可是现在他哪里还有胃口,马上就要从军边塞了,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这心里是堵的万分难受。
“你们吃吧,为夫不饿……”良久,扈清吐出一句话,起身站到窗口望着窗外的风景久久不再言语。
“三郎,没事的,我听人说了,你们新召的兵士三个月内不会上阵杀敌的,只是军伍生涯辛苦,奴家怕你承受不住,熬不过……”
心系扈清的纪氏本想好好劝慰自己夫君,可惜话一到口边顿觉一阵心酸,忍不住捂脸抽噎起来,自己的丈夫从没吃过什么苦,哪怕不上阵杀敌那种日子也怕他熬不下去。
“别哭了,哭的为夫心烦,唉……”扈清见纪氏又落泪,不耐的打断她,随后刻薄地说道,“这下好了,为夫不在,你可以养野汉子,哪天我死了你就可以另寻新欢……”
“三郎,你为何这般说我?”纪氏主动跪下说道,“总之我生是你扈家的人,死也是你扈家的鬼!”
“哼……”
扈清见纪氏这么说,鼻子也是微微一酸,随后轻哼一声不再多说一句,继续望着外面的天空……
未时时分,扈家大院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军营的人送来了米盐。
纪氏在将士们的帮助下,将三袋大米倒满米缸,随后又取来五斤盐交到纪氏手中对她嘱咐道:“夫人这一斤精盐可以跟过往的行脚胡商最少换五百文钱,这里足足五斤你可收好,加上这些粮食够你们家撑过三个月了,三个月后等你家男人哪怕成为辅兵就有机会拿军功军饷,以后这日子会好过的多……”
纪氏取过精盐,连忙收好,与两名士兵道别,再看向缸里满满的白米,心中的伤感顿时减了不少。
“为夫也先走了,娘子你在家好好看着孩子……”
这时,扈清抓起包袱和纪氏道别一声也出了门,他觉得这样等着只是更加煎熬,既然一样要来,索性还是去面对吧……
纪氏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送扈清到门外,等到他身影消失后,这才进屋,望着桌上不曾动过一口的的肉饼和烧鸡,对两个女儿说道:“快吃吧,别浪费了……”
阿娇和阿霞闻言,这才开心的吃了起来,看的纪氏好一阵心酸。
“纪娘子在家么?我是金婶……”
隔壁的金婶见扈清离去,立马敲门呼唤道。
“原来是金婶,稍等……”纪氏擦了擦自己的手立刻把院门打开迎了进来。
金婶一见扈清立马小声说道:“怎么?那遭天杀的走了?走了好啊……”
纪氏说道:“金婶,奴家欠你家的米,能否先还一半,对了,要不奴家拿盐来抵……”
“我不是来要米的,才多少米啊,算了……”金婶手一挥,笑着说道,“我来是来跟你说,城郊饲养场那什么族长需要人帮忙打理她的牛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明日随金婶一起去,好补贴些家用……”
“可是,我的两个女儿……”纪氏其实早就心动,只是现在家里两个孩子怎么办。
那饲养场可是灵族族长阿诗曼开的,阿诗曼跟刘策身边的军师许文静可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实力自然是万分雄厚,给的薪水也和很高。
金婶说道:“没事,一块儿去,人家族长说了,家里有孩子的也可以一块儿带去,那里有人会照料,而且大人孩子都管饭呢,怎么样,金婶可不会害你,好好想想,明日再来问你,先走了……”
说着,金婶屋门都没进,就兴冲冲的着离开了,留下一脸沉思的纪氏在考虑要不要去饲养场试试,其实她是心中也是万分心动,尤其听说那里大人小孩都管饭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明天和金婶一起去尝试一下……
五十二 冀州:安置营
……
亥时一刻,从新城招募的四百新兵,在边军将士带领下,十人一组坐在四轮马车之上,在两匹骡马的拉动中来到了距离新城六十里外的安置营。
一路上,扈清坐在马车之上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裹,感受黑夜包围和车上各人的情绪,有欢喜激动,也有叹息不已,更有低沉的抽噎之声,情形可谓是丰富多彩。
“到了,全部下车排队等候领取告身,今夜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带你们去朔郊新营报道……”
随着领队一名队官的暴喝,营地门前宁静的环境立刻被打破,扈清也随着人流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在将士们的喝斥下排好了队伍,等候着进入军营领取自己的告身。
少时过后,紧闭的实心营门被缓缓的打开了,放置营门前的拒角也被营内的将士移开,在队官和守营主官打过招呼过后,那队官冲着身后的数百人挥了挥手。
“一个一个进,不准乱,不准起哄,违令者,军法从事!”
在第一个新兵踏入军营之时,守营主官便面无感情地大吼一声,吓得扈清等一些书生心神一颤,暗道看来这些军中将士都不好相与,接下来这三年可怎么熬啊……
等这些新兵全数进入安置营之后,主官一声令下,敞开的数丈高营门再次在守营将士的推动下,紧紧的闭上了,扈清望着大门渐渐合拢,此刻只觉得自己和外界好像彻底断绝了联系一般,随着大腿粗细的门闩发出一阵清响,他的一颗心也一道沉了下去。
“下一个~”
一座巨大的牛皮大帐之前,一名粗犷的异族将领大吼一声,立刻就有一名新兵上前通报了自己的名字画押按下手印,随后那异族将领将表明自己的身份告身交到桌前的新兵手中,随手指了指边上,示意那新兵领取自己的被褥和床套,然后那新兵在另一名士兵的指引下,向自己的宿营大帐走去。
当扈清被叫到后,望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异族将领,哆哆嗦嗦的画押按印,刚要去领取自己那份床上用品时,那胡人立马起身站的笔直,吓的扈清差点摔倒在地。
原来那是胡人见到队官进来才毕恭毕敬,这胡人本是呼兰草原上一个异族小部落头领的儿子,因为去年冀州大战后呼兰人伤亡惨重,他的族长父亲敏锐的感觉到刘策大军将来定会问鼎草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呼兰人,便立马举族向军督府投诚,并释放了族所有中原奴隶以示诚心,得到了军督府各将的青睐。
而他则是被自己那族长父亲强塞进来当人质,结果这家伙因为长相粗野,力大无穷,便被陈庆看重,让他在新军安置营内当了个主营副将,协助新兵安置生活事宜,并时不时要被叫去训练军队马术。
队官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那胡人将领和边上的士兵交接了一下,不管一边吓得噤若寒蝉的扈清,径直上前摸出一袋烟丝,二人很快叼着烟斗在帐内吞云吐雾起来,毫不理会正在排队的新兵呛的是不断挥袖擦泪。
“蒋队官,怎么比预计的晚了半个时辰啊?”那胡人边抽烟边问道,姿态就跟个老熟人一样。
蒋队官闻言,长吸一口烟,直吸的烟锅之内一片通红,这才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说道:“甭提了,半道上有几个兔崽子想逃跑,费了些力气才逮回来,这才晚了些,明日还得送交军法处过审呢……”
胡人闻言,扫了一圈周围排队的新兵,最近在扈清身上停留片刻,随后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我就纳闷了,军督大人麾下这么好的待遇,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居然还有人想当逃兵,真是丢人现眼,要不那缺出的俩名额留给我弟弟吧,他可是吵着想进来都没门呢……”
“拉倒吧……”蒋队官说道,“你那俩弟弟连毛都没齐呢,让他们进营的话,简直就是个笑话,行了,饭准备好了没?妈的饿的慌……”
胡人将领忙道:“早准备好了,我还特意给你留了半条羊腿,放心,烤的外焦里嫩,没有膻味,包你吃的欢心……”
“讲究,我就好这一口……”蒋队官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放心吧,那琉璃宝镜(镜子)回头我给你搞一块,到时回去送你婆娘地方显摆显摆,保证花不了你多少银子……”
胡人将领闻言大喜过望:“那就先多谢了,天色不早了,你不如先去休息吧?”
“不急……”蒋队官熄灭烟斗中燃烧的烟丝对胡人将领说道,“待会儿带这帮子兔崽子吃完饭也不迟,好了你忙,我先出去转转……”
“蒋队官慢走……”
胡人将领嬉皮笑脸的送走队官后,搓了会儿手心道:“这琉璃宝镜拿去送赛娃吧,这妮子见了一定会高兴的马上嫁给我,嘿嘿嘿,至于我婆娘那边,还是送点盐过去算了……”
想完之后,胡人将领立马恢复到一脸严肃的模样,望着愣在原地的扈清,大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扈清吓得连忙取过被褥床套,逃也似的离家了营帐。
进入一座可容纳百余人的大帐之内,各处新兵在幽暗的油灯照耀下,开始铺床叠被,这可苦了扈清这么个书呆子,在家可从未做过任何家务,学着别人的模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铺好。
他刚想坐下休息一阵,便又被一阵铜哨声唤出营外,只闻夜空下一声扩音大喊道:“全体集结,前往伙营,用饭!”
除了早饭之外,扈清就再也没进过食,闻听这阵叫喊,也顿觉饥肠辘辘,便和众人一道走出营外跟着士兵向伙营大帐走去。
当扈清来到了伙营之内,只见内中摆放了二百多张长桌,每桌可容纳二十人就餐,每张桌子上摆放一个漆黑色的食盘,内中各放置着一大碗米粥,一碗腌菜外加热气腾腾的四个白面馒头,看的这些星夜赶路的新兵是只流口水。
当众人入座之后,伴随军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立马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包括扈清自己也是吃的分外难看,说实话这样的饭菜在家中一年都吃不到三五回,这粥比家中的粘稠多了,馒头可是真正纯白面做的,没掺杂任何其它的杂粮,真是又香又甜,吃的是不亦乐乎。
很快,一顿饭就吃完了,由于粥不够可以再添,扈清等人足足添了三大碗,这才觉得腹中是万分的舒坦,临了还不忘把残羹给舔的干干净净,这倒是他在家中就养成的良好习惯,从来不浪费一点粮食。
用过饭后,众人便在军官指挥下,各自回到了宿营帐篷之中休息了,一进营帐,众人发现各自床铺之前都放置着两套崭新整齐的赤色军服,不由为之一愣……
“宿营之内,禁止喧哗,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且早些歇息,明日卯时起床,你们必须身着军服步行去十里之外的朔郊新兵营开始正式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在宿营军官的喝斥之下,众人断断续续的回了一声,随后开始爬上自己的床铺准备宽衣休息了。
扈清望着摆放在眼前的军服,是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也马上就要成为那个他口中一直最为看不起的“丘八”了。
他想起了平日里在街上对人高谈阔论,逢人便骂军士皆是匹夫屠夫下作之辈,除了杀人毫无半点用处,且胸无点墨目不识丁,与圣人之道大相径庭时,现在想想真是莫大的一种讽刺……
“熄灯!”
见营帐内众人已经各自躺好后,军官一声令下,帐内的灯火便被熄灭了,军官走前随手拉下了帐帘,瞬间大帐之内安静了下来。
扈清躺在崭新的棉被内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白天还在家中趾高气扬的教训自己妻子“三从四德”,结果一下子就来到了百里之外的营地当了一名新兵,现在想想还是在做梦一样,真的是非常想哭……
“呜呜呜……”
就在扈清想要闭目平复下心中不安的情绪时,帐内各处却传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令他也不由跟着鼻子酸了起来。
“我想回家,我就在家中读书犯了什么错,要受这种罪?”
一名书生想起今天的遭遇,登时哽咽的哭诉起来……
“吵什么吵!跟个娘们似的,最烦你们这些个读书人,不就仗着读了几本书多识几个字,成天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你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么?当个兵就把你们吓成这幅德行,真是一群孬货,再哭信不信我揍死你!”
哭声对面,一个二十五岁的汉子忍不住起身冲那些书生大吼一声,吓的他们立马闭嘴。
“谁在喧哗,还睡不睡了!信不信给你们每人二十军棍!”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怒斥,那汉子闻言,立马缩回被褥之中,帐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哎,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扈清无奈的叹息一声,悄悄擦干眼角的泪滴,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强迫自己睡下,不多久他只觉得困意袭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喂喂喂,醒醒,快醒醒,别睡了别睡了,该出发了,否则又要挨骂了……”
迷糊之间,扈清被人推搡着清醒过来,当他睁开倦意浓浓的双眼,只见一个身穿赤色军服的年轻人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
扈清起身望去,见营帐之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营外天才刚刚微亮,算算时辰不过卯时刚过而已,一时没回过神来,不由想倒头继续睡去,猛然间他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士兵,立马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起军服,准备前往新兵营报道。
平日家中已经被纪氏伺候惯了,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军服穿上,还是在那年轻人的帮助下系好的腰带,这才胡乱卷起被褥床套,又在那年轻人的帮助下用棉条绑的结实出了营帐等候出发的指令。
“早饭到新兵营就食,现在,全部出发!”
队官望着乱糟糟的阵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后跨上战马大吼一声,安置营的北面大门顿时被打开了。
“出发!驾~”
队官大吼一声,率先策马冲出了营地,身后六百零七名新兵背着棉被和自己的包裹,在周围士兵的带领下,也跟着走出了营门,正式开始了他们的为期三月的新军生涯……
五十三 冀州:新兵营
……
四月二十九,朔郊大营,新兵操练营……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行军,扈清等六百零七名新兵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了新兵大营,准备接受正式的新军训练,只见新兵大营之内一阵鼓号齐鸣,将士操练的喝喊之声如雷贯耳,令人心中带起一股肃杀的心绪……
朔郊大营,处在朔阳城和秋风牧场的东南面,相距朔阳城约四十里路,距离秋风牧场三十里左右,此处大营主要是为训练新召的边军士兵所设,同时也为了防备胡奴从熊蜂岭进犯冀州境内,一旦熊蜂岭有变,在正军营反应过来之前,这些新兵营的士兵就必须要顶上去,最差也得撑到援军抵达,若半道跑路,就不必多说了,自己将处以重刑不说,还可能会波及家人……
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胡奴绕道熊蜂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秋风牧场有陆羽一个营四千经历过去年冀州战役的老兵镇守,外加冀州呼兰人被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塞外不少异族部落也归顺的归顺,远遁的远遁,基本还算是异常安全的……
“累死我了,呼~呼~”
徒步十二里路,对扈清这样从未出过院门的书生和一些年轻人来说,简直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般难受,各自是不断喘着粗气。
事实上,按边军正兵营单人行军速度,十二里路徒步最慢半个时辰铁定到了,急行军的话甚至能达到半个时辰十八到二十里,即使大部队前行,一个时辰内十二里路基本也早走完了,这只能说明这些新兵中不少人体能实在太差……
“十二里路,近两个时辰,呵呵,这群新兵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哪招的这些个娘们儿?”
只见一名全副武装的千总身份将领,踱步来到营地门口,望着新兵们那副狼狈样,不由冷哼了一声问道。
带他们到此的队官闻言,立马站的笔挺,行了一个军礼随后说道:“回孙千总的话,这些人都是从新城县征召入伍的,总计六百零七人,其中三人违反军例,拒绝服兵役,进军营的时候,已被属下送往军法处审讯了……”
“嗯……”那千总点了点头,随后趣味的望着这些新兵蛋子,抬起脚步来到扈跟前似笑非笑地问道:“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扈清闻言咽了下口水,随后强撑着起身对千总作揖解释道:“这位军爷,在下扈清,乃是堂堂男儿身,怎么会是姑娘呢?”
那孙千总说道:“是个爷们怎么走了那么点路就累成这样?本千总看你连娘们儿都不如,娘们儿都能肩挑手扛的,你们走的大道却都这幅德行,这不是娘们儿是什么?
这朔郊大营新兵连你们这六百零四人在内总计三千二百八十八人,就这伙表现最差,现在你们早饭也别吃了,等着一起用午饭吧,先绕北面校场跑个五圈(二百五十米一圈)缓缓神,完了有人会安排你们前往宿舍,好了别愣着了,时间宝贵,现在开始吧,姑娘们,打起精神来,都热情点儿……”
孙千总双手一拍,不再理会扈清等人的目光,转身而走,临走不忘嘱咐一句:“对了,身上行李别卸下,凡是卸下的一律再加跑五圈……”
很快这些“娘们儿”就被喝斥着带到北面偌大的校场,在军中上司的指挥下绕圈慢慢跑了起来,扈清只觉得自己嗓子干疼的厉害,两腿都快失去知觉了……
终于五圈跑下来来,六百多人真正站立的连三成都没有,都坐在校场空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的甚至趴在地上不停干呕着,引来边上守营将士的讥笑……
“集合!”
不到一刻钟时间,伴随一声尖锐的铜哨声响,一名身披铁甲战袍的百长冲着扈清这六百人大吼一声,待这些新兵吃力的起身列好队后,那百长扫了他们一眼才开口说道。
“现在,开始抽签!按签上标记!前往各自宿营安顿!”
百长话音刚落,一口木箱就被两名士兵抬了上来放在新兵阵前,由扈清所列开始,一个个排队将手伸入木箱顶部的圆口抽取一张字条。
“乙楼,四院三房?”
扈清望着手中纸上所印写的字,不由眉头紧蹙,刚想开口询问,可见那百长跟边上士兵一脸肃然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只好转交给另一边等候的士兵。
当扈清等四人拎着行李来到自己的宿舍门前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因为这里的宿舍不是帐篷,而是用崭新的砖石砌成,还有这环境也可以,宿舍就是一个独立大院,一院三间偌大的宿舍,一间宿舍住一甲士兵,总计一个队。
“好了,都自己进去吧,你们的同袍都在内中,和他们打下招呼,晚些时候孙千总会带上官来看望你们,悠着点啊,这些上官都不是省油的灯,记得千万别犯浑,免得吃苦头……”
带扈清四人前来的年轻军士倒是挺客气,不但没有为难他们,反而对他们嘱咐了一阵,这让扈清心中难免很是感动,刚想拱手和他套近乎求他多照顾自己,不想那军士就提前一步离开了宿舍大院。
“唉,想不到我扈清扈三郎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扈清叹了口气咬咬牙大踏步走入了宿舍之中……
一进宿舍映入扈清眼帘的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只见一张桌子上,两名看上去比较儒雅的年轻人正对着棋盘对弈,看他们二人的神态显然是已经入局着迷了……
二人边上一角床铺边,三四个人围着一名精瘦的年轻人,听他胡侃一通后,不时的哈哈大笑出声……
瘦子边上则是两个浑身肌肉的壮汉坐在另一张桌子前面对面,用尽全力在比拼手腕,看他们二人额头青筋暴起的模样,显然是不分胜负誓不罢休……
两名壮汉身边的床铺上,则躺着个光腚的年轻人,他对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如此不雅的行径表现的是一点都无所谓,悠然的抖着腿把双手舒服的枕在后脑勺,笑看着宿舍内的情景。
而在衣柜边上,两名二十出头的新兵则将手搭在敞开的衣柜门上,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扈清摇摇头,随后默默的步入宿舍,在这陌生的环境内他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当他来到自己的衣柜前时,刚要开口请那两名新兵让一下,但见那二人见他到来冲他笑了笑,主动退开给他让了路。
等扈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来到墙边一处靠窗的床铺上整好被褥厚,这才坐了下来歇了起来。
“喂,你也是新来的?”
就在扈清一人干坐在床边不知所措之时,那瘦子突然跳到他床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扈清忙起身对这个自来熟拱手作揖道:“在下新城县儒生扈清,敢问阁下大名?”
“文邹邹的,原来是个读书人啊?”那瘦子眼眸一亮,随后冲在下棋的二人大声说道:“我说诸葛兄,还有辛兄弟,这位新来的也跟你们同样是读书人呦……”
“哈,幸会幸会……”
“往后多多指教……”
二人棋下的正入迷,头也没抬只是冲着说话方向随意拱了拱手而已,让扈清是一阵尴尬……
“这俩货……”瘦子笑骂一声,而后对扈清说道,“你也别见外,这两人都是臭味相投,一个叫诸葛稚,一个叫辛弃玄,二人都是定州人士,一个就读南山书院,一个是书香门第,昨日他们才初见就一见如故……对了我叫白麒,今年刚满十六岁……”
瘦子一一向扈清介绍了宿舍内的各人,总算让他对自己这宿舍环境有了个初步认识。
那俩掰手腕的一个叫林昭,一个叫夏茂,那光腚的叫郝逸,只是他的军服来新军营时不小心掉泥坑里了,洗完晾干在外面,才会变得这幅模样,至于那俩在衣柜前说话的,分别叫荀慈和丁念,都是冀北本地人士,同样今日才相识……
“对了,你为什么投军啊?”介绍完一甲的同袍后,白麒好奇的问道。
“我……”
面对白麒的询问,扈清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见宿营内众人都十分惬意淡定,完全没有表现的跟自己一样惴惴不安。
“我是听说军督大人的军队和其他各地官兵不一样,敢于跟胡奴血战,待遇也不错,这才前来投了军搏上一番前程……”见扈清没说话,白麒便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干燥的下唇,露出一脸的向往神色。
扈清看着白麒,心里满是嗤之以鼻:“果然匹夫都是这种心态,这军队还有什么区别的么?都是有违圣人教诲的莽夫罢了……”
同时他又望向诸葛稚和辛弃玄时暗道:“这二位读书人想必也定是与我一道被强征而来,以后倒是可以与他们好好相处,也好有个伴打发这难熬的时光……”
“屁……”
正在掰手腕的夏茂因为听到白麒的话,感到一阵好笑,结果力削半分,被林昭一下按倒,顿时恼怒的对白麒骂了一声。
“就你这身板还搏前程,真他妈好笑,来来来,比划比划,我让你一手一脚,再抓着第三条腿,敢不敢来试试?”
扈清神色紧张,暗想怎么会有如此粗鲁的汉子,果真这军伍皆是不可教化的匹夫,真是有辱斯文。
白麒回头瞧了一眼夏茂,笑着说道:“得了吧,军中可规定不能斗狠逞凶,这要被军法司的人知道了,少不了要吃些苦头,省下吧……”
夏茂知道白麒有些怂,目露得意的神色说道:“切,不敢就不敢,哪那么多理由……”
一旁的林昭则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对夏茂和白麒说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待会儿咱的上官要来巡查,可别让他看到咱这幅模样,免得挨整。”
夏茂闻言瞥向躺在床上一丝不挂却悠然自得的郝逸,笑着说道:“要挨整还是先整那家伙,上官这时进来要发现他这模样,指不定会怎么惩治他呢……”
“哼,你懂个屁……”郝逸见夏茂埋汰自己,不屑的应了一声,然后舒服的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屁股对向他。
“不识抬举的东西!”夏茂见此喝骂一声,厌恶的别开脸去,随后瞧见在一旁对着自己笑的荀慈和丁念,立马横眉竖眼道,“笑笑笑,笑什么笑,再笑把你俩眼珠子抠出来信不信?”
荀慈和丁念闻言,立马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对着他,尤其丁念,甚至想要上前跟他理论,却被荀慈死死拉住。
就在夏茂觉得自己威风八面的时候,一直在和诸葛稚对弈的辛弃玄开口说道:“这位兄台,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你这样要把全甲的人都得罪了,这接下来三个月可不好受哦……”
夏茂闻言,立刻瞪大眼睛来到二人跟前,冲辛弃玄说道:“你个穷酸书生,这里可是军营,不是你家的书院,再多嘴信不信打的你满地找牙?”说着还煞有介事的伸出拳头在他跟前扬了一扬以示示威。
面对夏茂的恐吓,辛弃玄和诸葛稚对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人啊有时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诸葛稚闻言一笑:“辛兄很有见地,与在下心中所想略同,那么对于此等劣行之辈,辛兄打算如何处置呢……”
辛弃玄落下一子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如诸葛兄您所言一向以诚待人,但并不代表辛某就要对某些看不过眼的事和物忍气吞声,
早在定州军管期间,在下就听闻军督大人说过一句话,不施霹雳手段,怎见菩萨心肠,还有一句勿所谓言之不预也,更是深得我心,所以……”
话音刚落,忽然辛弃玄一个起身直接扑向夏茂……
“啊~”
夏茂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胸膛、腰、手腕一阵酸痛,随着一声惨叫,就被辛弃玄一个擒拿摔在了地上,瞬间震惊整个宿营……
五十四 冀州:上官介绍
……
“放手,痛痛痛~手要断了~”
夏茂的左手被辛弃玄死死反扣在后背,整个身子和脸紧贴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不断的大吼大叫。
而辛弃玄则是单膝抵在他的腰上,脸上神情肃然,就差大喊一句“服不服”,让整个宿舍的新兵都大为震惊。
要知道这夏茂生的是虎背熊腰,而辛弃玄不过一介儒生,居然一个照面就把他打趴下,这是何等的奇闻。
“松手,松手,认输,我认输了……”
夏茂最终承受不住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右手不断拍击地面表示认栽,他知道再不服软的话,这手就要废了,因为这样而被退伍的话,回去怕是要被街坊和亲人笑掉大牙。
诸葛稚见差不多了,便笑着开口劝道:“辛兄,行了,咱这残局还下不下啊?”
辛弃玄闻言瞧了地上的夏茂一眼,随即便松了手,起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军服,不顾众人诧异的神情,悠然的坐回到棋桌之前……
而目睹这一切的扈清早已是目瞪口呆,心道:“这,这辛弃玄真的是我辈读书人能所为之?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少去招惹他为妙……”
夏茂在林昭和另一名新兵的搀扶下起身挥了挥酸麻的手臂,望着辛弃玄一副淡定的神情,酸溜溜的说道:“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中也有这等身手的家伙存在,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我夏茂服了……”
辛弃玄笑道:“圣人教诲中的六艺之中便有对体术的要求,何况孔圣本身就是勇武过人,在下不过遵从圣人教诲而习之罢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夏兄弟莫往心里去……”
夏茂忙道:“辛兄弟多虑了,我夏茂虽然大老粗一个,字也不识几个,但道理还是懂的,今日能见识到您这般身手,佩服都来不及,又怎会记仇呢?往后还请多多照料啊……”
“好说好说……”
辛弃玄报以洒然一笑,随后继续和诸葛稚专心对弈起来,对刚才之事好似未曾发生一般,宿舍其他人见事态平息,也逐渐各忙各的去了。
扈清一直在注视辛弃玄和诸葛稚,见他们二人神态自若气质超脱,才发现自己和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一股难以逾越的鸿沟,这种差距令他感到一股强烈自卑和不安,同是读书人,同读圣人书卷,为何自己就会这般不堪呢?
“千总大人到~”
就在这时,宿舍门外传来一阵洪亮的呼喊声,众人闻言,立马手忙脚乱的起身站到各自床铺前,就连淡定自若的诸葛稚和辛弃玄也是面带一丝慌色,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和激动。
最惨的就是光着屁股的郝逸,还来不及穿衣服,就听闻一阵清脆的皮靴声踏入了宿营之内,只好用手遮住自己的那玩意儿,极其尴尬的站在床边……
只见三道人影缓缓踏入宿舍大门,站在正中位置的就是那个孙千总,左边跟着一个咧着嘴,一脸蛮横三十岁上下身披皮甲的汉子,右边同样一个身穿军服,满脸的横肉的壮汉,尤其那双眼睛成一条线,你根本看不清他此时究竟是睁着还是闭着。
三人扫视了一圈众人,在瞥过郝逸身上时,齐齐微不可察的冷哼了一声,然后那中间的千总大声说道:“废话不多说了,先跟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彪,任千总职位,现任朔郊新兵大营的主官,也就是你们这些娘们儿的最高指挥官,
在接下来三个月时间,你们在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至于我的生平,希望你们闲暇时能好好了解下,当年我和军督大人可是过命的交情……”
孙彪的话,立马引起宿舍内众人不满,娘们儿?我们都是爷们儿好不好!有你这么侮辱人的么?但迫与孙彪三人的气势都是不敢顶撞,尤其那句“和军督大人可是过命交情”很明显就是在告诉自己这位孙彪孙千总的后台很硬,而且可以听出是他和军督大人绝对在战场上一起厮杀过,手染敌血的老兵。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说你们都是娘们儿肯定不服是吧?”孙彪瞧着众人脸色,戏谑的说道,“但是,不服也得给我憋着,要想证明自个儿不是娘们儿,就得拿出些爷们儿的气势来!三个月时间足够让你们证明自己是不是带把的爷们儿了!”
宿舍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站的笔挺,静静的等待着孙彪接下来的指示,只有郝逸是感到浑身上下都难受,毕竟整个宿舍就自己光着屁股站着,现在很后悔之前为什么没听夏茂的话,先把衣服穿上……
孙彪冷眼又扫视一圈,最后头瞥了瞥左边咧嘴的将领,对他们说道:“再和你们介绍下,这位是马国成,现任朔郊大营督军之职,专管你们的军纪军律,奉劝你们一句,这位马督军脾气可不好,最好别让他抓到你们的把柄,否则……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国成,和这些姑娘们打个招呼吧……”
马国成闻言,立马上前,“哔”一声,双腿一并,皮靴撞在一起,左手击打在右胸,对宿舍一甲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只看的众人是啧啧称奇。
“还有这位……”孙彪指向自己右侧说道,“是你们乙楼一千一百一十二人的主教官,叫周伯熊,以后操练事项一律听从他的指挥!伯熊,和这群姑娘说上几句吧……”
“好咧……”周伯熊上前一步,也行了一个军礼,抖动着脸上肥肉开口和他们说道:“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只一句话,只要你们肯给我周伯熊面子,那我周伯熊也不会为难你们,按部就班的好好相处完这三个月,大家也好聚好散,毕竟像我这样儒雅随和又好说话的人,在这边军之中可不多了,
不过,在此之前,咱丑话先说在前面,你们谁要不给我周伯熊这脸面,那就等于是不给军督大人的脸,得罪我周伯熊事小,但让军督大人不高兴的话,那可就别怪我周伯熊不给你们好脸看了,都明白了么?”
“明白……”
“大点声!明白么?”
“明白!”
“这才有点爷们儿的样子……”
宿舍内二十人大吼着回复了一声,才让周伯熊点了点头,那郝逸是急的满头大汗,自己赤条条的样子肯定给这三位上司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了,到底该如何弥补过来。
等周伯熊说完后,孙彪又对马国成说道:“国成,给他们说下军营基本规矩吧,免得他们待会儿手忙脚乱的……”
“是~”
马国成应了一声,随后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中间,大声说道:“今天开始,你们都必须严格遵守军中一切规定,包括言行举止在内,主要为以下几点,望你们暂且牢记,等过几日会把军律军规发放到你们每一个人手中!
一,卯时整点闻号而起,洗漱时间为一刻钟,之后到所属操演场准时集结,接受晨训,若无故迟到早退者,一律按触犯新军条例予以严惩!
晨训一个时辰后,一刻钟时间休息,之后,便自觉去伙营排队就食早餐,切忌不得出现插队起哄,甚至浪费粮食等违反军纪的任何行径,否则一律军法严惩!
早食结束后,继续前往操演场在各队教官指挥下认真操演安排的项目,一直到午时时分就食午餐,规矩同上,不再表述!
午食结束,有半个时辰自由支配时间,在这半个时辰内,军法允许的范围内你们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你,但不准走出军营半步!否则一律军法从事!
半个时辰后,全军必须到营地学堂接受为时半个时辰的文化教育,任何人都不准无故缺席,每隔十日便会背诵默写所学考核,不合格者,也要按军法从事!
当然了,由于眼下军中文员紧缺,你们当中若有对自己学识有自信的,可以去文教处报道,就任文员辅助新兵识字扫盲,军营会以你们的表现能力给予一定补贴,也算是给你们挣点休假日时外出能使的银钱……
文课结束后,可以在军中寻找各自有兴趣的课程额外受训,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军中设有擂场,比试包括文武在内的各种课目,胜者会有不错的奖赏,具体的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希望你们可以多去报名参加,提升自己的荣誉感……
酉时整点到六刻时分,为晚食时间,用完晚食之后,可以再次自由活动,到亥时时分,除了守营的名额外,其余必须回到自己宿舍准备熄灯,亥时一刻若哪个宿舍依然亮灯,一律军法处置!”
马国成说完这一条,宿营之内立马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之前担忧军营生涯枯燥的新兵,比如扈清此时心中舒了口气,心道这边军似乎也没想象的那么乏味,而且一天三顿饭?要知道大周各地普遍一天两顿饭的,而且那什么读书写字,这可难不倒自己,兴许可以去试试应聘,钱不钱的他现在没概念,至少有件自己还算可以接受的事情可做了。
望着宿营内众人的姿态,马国成咳嗽两声,让他们安静下来继续说道:“第二,所有自己衣物鞋袜必须自己洗干净晾干,若遇雨天,就拿到后房内烘干即可,每人每日必须洗澡一次,军服务必保持整洁干净!
还有,军中通常不兴跪礼,就算见到长官也只需行拱手礼便可,除非授勋……算了,这和你们暂且无关,你们只需知道见到任何人包括军督大人也不用跪,若有上司长官无故强迫你下跪,可去军法处投诉,保证有人会来查证处理,
第三,军中严禁斗殴,一旦发现,严惩不怠,若实在看谁不爽,嘿嘿,可去击鼓与他下书挑战各项课目,输者必须当众赔罪,但每人被挑战或主动挑战的机会只有一次,请你们三思后行谨慎以对……
第四,逢十休一,一月三天假期,在休假日内,允许你们离营去边上各城镇村庄走动,但记住不准离开军营十里范围,亥时之前必须回营报道,另外若在外发生扰民之举,影响我军声誉,那就不是违反军纪这么简单了,而是剥夺军士权利,移交军法司过审进监狱劳改了,望你们谨记此条,不过受训第一个月你们都没假期,
第五,……”
随着马国成那带有自己情绪倒背如流的军规军律,一直暗中注视的诸葛稚眼眸一亮,心道这精卫营边军果然不同凡响,那马国成如此粗犷的一个人都能如此娴熟的不看稿件述说军纪,再闻听那些军营事宜,顿觉这军督府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不同凡响,亲身体会后才能深刻体会的到。
“好了,暂时就这些,不管你们记住也好没记住也罢,我就说到这儿了,糙嗷……嘴巴都说干了,妈的,呸……”
述说完军中条例,马国成忍不住本性暴露吐出句国骂,然后再次行了一个军礼退到孙彪身后,孙彪点点头对众人说道:“你们很幸运,本千总随便挑的四个宿舍抽查,你们还是第一个巡查的,为了庆祝这一时刻,我打算让你们的周旗总好好陪你们说说话,再开导开导你们……”
话毕,孙彪又对周伯熊眯着眼说道:“伯熊啊,你也是初次就任我边军重务,好好和这些姑娘们开心开心?”
周伯脸颊一阵抽动,睁着那双一条黑线的眼睛对孙彪说道:“孙千总放心,我周伯熊会和他们打成一片的……”
“嗯……”孙彪应了一声点点头,“那这里交给你了,我巡完其他宿舍还有事得亲自去趟朔阳找田豫田营使交涉一下,大概明晚回来,这两天就辛苦你和国成了……”
周伯熊立马说道:“放心吧,有我周伯熊和国成兄还有营中八百老营将士在,出不了什么事的……”
“那就好……”孙彪拍拍周伯熊的肩膀,然后和马国成一道步出了宿舍大门离开了……
等孙彪离开后,周伯熊立马回身向两侧床铺前站立的各人巡去,最后在诸葛稚和辛弃玄二人跟前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周伯熊问道:“你们二人好像不是冀州人士吧?听口音倒向是定州人,据我所知,这次招募的新兵皆以冀州本省为主,你们怎么混进来的,说说看……”
五十五 冀州:新官上任三把火
……
“回禀周旗总,在下是主动投的边军,为了能成为边军一员,早在去年就在冀北置办了一套房屋定居,这才被招到了新兵大营之中!”
“回禀周旗总,淄罗镇太守王阗与我辛家是远房亲戚,在下自然也属于冀州人士,加入边军效力并不算违规!”
二人这话传入宿舍众人耳畔,顿觉万分怪异,感情这俩读书人都在钻征兵文书上的漏洞,真是太狡猾了……
而扈清则是心中一阵讶异,这种事自己唯恐避之不及,这两人居然是想着法子要加入边军?这边军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他们肯放下圣贤书,弃笔从戎呢?
其实以扈清那种书呆子的见识哪里能懂诸葛稚和辛弃玄二人心中的抱负,谋士叶胤、政才秦墨、医师叶斌、策士许文静等军中文士的大名早就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那种谈笑间定略富国强民,决胜千里的风采一直都是他们心所向往的。
谁言书生一无是处,看看军督府中那些文人在军中一展所长驱逐胡奴,收复国土,是何其的波澜壮阔,自己又怎能只顾死读书而裹足不前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将生平所学运用到实践之中,这才是他们放弃优越生活投身军营的目的,又岂是扈清一介只想攀附权势不劳而获的酸儒能理解的!
“你们倒也是精的很,以后这文书缺陷就要补上了,行,既然来了,就在军中好好操练,三个月后表现突出我就介绍你去正兵营,一旦立下战功得到军督大人青睐,那就飞黄腾达,贵不可言呐,努力吧……”
周伯熊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表示鼓励,随后经过郝逸身边,吓的郝逸是捂着下体瑟瑟发抖,感觉自己这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了……
不过,周伯熊看都没看郝逸一眼,径直从他面前经过,来到荀慈和丁念身边,见他俩一直憋着笑意,顿时冷哼一声问道:“怎么,我周伯熊脸上有花,很好笑么?”
丁念立马说道:“不是,回禀周旗总,我们只是想到能加入边军,很兴奋,所以,想笑,又不敢笑……”
周伯熊闻言,那本就看不清睁闭的双眼变得更急模糊不清了:“兴奋?呵呵,说实话半年前我从远州总督府被调来冀州军督府的时候也很兴奋,不过很快就有一段不愉快的日子让我兴奋不起来,好在现在已经熬了过来,待会儿我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兴奋的样子……”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周伯熊扭着虎躯从他们面前晃过,来到了林昭和夏茂面前。
“你的手在抖什么?从刚进来开始我就看你一直在抖个不停,是不是有什么病?”周伯熊见夏茂的左手一直不停抖动,便咧着嘴问道。
“回旗总的话,我没病,只是有些紧张而已……”夏茂当然不敢说这是被辛弃玄打的,而且说出来也很没面子,这才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是这样么?”周伯熊闻言,没有跟他废话,而是望向林昭询问道。
林昭能准确的感受到周伯熊那细线的眼神里射出的一股寒芒,不由喉结上下滚动,心中迅速挣扎一番后说道:“也许,是这样的……”
“原来他紧张不紧张你都知道啊,真是他妈跟玄术一样,居然当着上官的面撒谎,是不是打算不给我周伯熊的面子?”周伯熊玩味的对林昭说道。
“回旗总的话……”辛弃玄见林昭和夏茂被刁难,只得出声说道:“夏兄弟的手,是,是我打的,我出手太重才会这样,我认错……”
“呦呵……”周伯熊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回头看着辛弃玄说道:“能耐啊,马督军刚和你们说了军纪你们就犯上了,不错不错,这可不行,私下斗殴严重违反军纪,待会儿再和你们算账……”
话毕,周伯熊又向宿舍其他人走去,然后在白麒面前停了下来,注视了他一阵问道:“名号?”
白麒忙道:“回旗总的话,在下……”
周伯熊厉声打断他:“军中遇到上官一律自称属下,重来!”
白麒改口说道:“回旗总的话,属下姓白名麒……”
周伯熊再次打断他:“简单些,直接报名讳!重来”
“属下白麒!”
“对上官的称呼呢?重来!”
“回旗总的话,属下白麒……”
“回什么话?改口回禀!重来!”
“回禀周旗总,属下白麒!”
“哪里人!”
“冀州鞍城!”
“多大了!”
“十六!”
周伯熊这才点了点头:“很好,脑子还算灵活,后面没有多余的废话,就跟我军中列阵作战一样,没有什么花巧可言,最为简单直接,但却是最枯燥难练的,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说完后,周伯熊继向其他人走去,在路过扈清身边时,忽然倒退几步望着他说道:“你,我好像哪里见过,哦对了,就是那个在新城县对我军中一名刚及笄芳华的少女当街吟诗求爱差点被当疯子抓走的那个扈,扈清?对,扈清,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来从军啦……”
周伯熊此话一出,整个宿舍除了另外三个同城知情的男子外,其余各人都是目露惊讶之色看着扈清,暗道堂堂读书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种龌龊的事来,简直就是丢尽学子的脸面。
扈清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感受着四周各人望向自己那异样的眼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当时也是精虫上脑被甄洛清新脱俗的美貌吸引,否则他不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见扈清难堪至极,周伯熊这才开口说道:“好了好了,敢与无视他人的目光,大胆表白,倒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不过,既然加入了边军,你那份花花肠子就得给我老实收起来,明白么?”
“是,在下谨遵旗总教诲……”扈清忙对周伯熊拱手作揖。
周伯熊闻言,脸立马一横:“嗯?刚才本旗总和白麒说的话你都没听到么?是不是聋了,要我再重复一遍?”
扈清连忙改口说道:“不……属下谨遵周旗总教诲……”
“哼……”
周伯熊瞪了一眼,虽然他眼睛到底是睁是闭无法判断,但扈清还是感受到了这位旗总此时的怒意。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旗总有幸成为这朔郊大营成立以来第一任总教官,那么这火不烧一下我周伯熊的脸面就没处搁了,你们这四院的教官已经在院门外等候,现在离午饭还有些时间,你们也不能浪费光阴,所以,立刻,迅速,马上出去报道前往北面校场集合,正式开始接受操练,出发!”
话毕周伯熊掏出一枚铜哨猛地一吹,宿舍内众人立马开始向门外跑动起来……
郝逸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赶紧来到自己的衣柜门前,刚准备要打开柜门穿衣服,忽然柜门就被周伯熊的一只大手狠狠按住了。
“周旗总,你……”郝逸吓了一个哆嗦,连忙捂着自己下体紧张的望着他。
周伯熊说道:“本旗总说的话是不是不好使?我让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前往北面校场集合,你是聋了还是打算不给我这面子?”
“不是,周旗总……”郝逸急道,“我只是穿件衣服,我的军服弄脏了,刚洗好还没干……”
周伯熊闻言横脸一抖:“你能在整个宿舍之内骄傲自豪的光着腚子给人看都无所谓,说明你对自己的身子是无比自信,既然如此,你就该在太阳下大胆的露出来,顺便吹吹风感受下,看能否感悟到人生的真谛,军服两套你都能全搞脏,也充分说明你不在乎自己的军容,就这样出去吧,三息时间,还让我看到你待在宿舍营房之内,我保证让你接下来一个月天天光着屁股绕校场跑圈,快滚!”
随着周伯熊一声暴喝,郝逸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冲出宿舍营房,紧跟着众人跑出了院门之外,他可真算是倒了血霉,本以为今天没有操练军务,这才光着身子板躺在床上休息,不想遇到这档子事,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被人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哎,虽然这次没能上阵杀敌,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望着四院六十人齐齐跑出院门的身影,周伯熊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道陈指挥使大人出征塞外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那些出征的将士回来估计又是各个都富的流油了吧,真他娘羡慕啊……”
……
“咯哒哒……”
“呜~~”
“咚咚咚~”
四月三十,玉阳关,远东抵御塞外胡奴门户,但闻一阵铁蹄轰鸣,守关的将士在高耸的城楼之上向下定睛望了一眼,随后吹响了腰间的号角,紧跟着一阵战鼓擂动,巨大的关门被“吱呀呀”的打开了……
“吁~~”
关门乍开,一阵剧烈的马鸣嘶啸传入守关将士的耳畔,但见一片白袍铁甲的重骑兵肃然而立,缓缓进入关口,周围守军都对他们抱以崇高的敬意,因为他们就是整个边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庆字营!还有个称谓,白袍死神!
“回禀陈指挥使,冀北七千庆字营将士全数抵达关内,随时等候差遣,冀南五千轻骑尚需三日才能抵达……”
城楼之上,一名传令官恭敬的站在一位身披雪色战袍,内穿银色精铁胸甲,正举着窥镜望着茫茫塞外的年轻将领身边,他,便是坐镇冀北副总指挥使,暂代边军最高指挥的师旗使,陈庆!
“很好,吩咐下去,歇息数日,等各营出征将士尽数到齐,便出关扫平整个东部草原,以实现军督大人的梦想,将塞外变为我中原儿女安居乐业的王土!”
陈庆放下手中窥镜,目光变得异常的犀利,短短几年时间,陈庆从一介雷霆军附属营的长枪手跟随刘策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可谓是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终于成为一名懂得分析布局的优秀主帅,得到整个边军的肯定。
只要由陈庆在,刘策可以安心的入关剿匪,因为他知道,陈庆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忠诚就绝对是毋庸置疑的,由他代替自己处理塞外残局,刘策很是放心……
等传令官下去后,陈庆望着低下一片素白如雪的景象,暗道句:“哎,可惜了徐辽的骑射营,若有他们在这里,或许这次出塞与呼兰人最后的决战会轻松许多吧,
不知他们进军骊国已经到何种地步了?不过,没有他们我相信也一定可以直捣王庭,把呼兰人连根拔起,一举定鼎东部草原……”
想到这里,陈庆一拳砸在土水泥砌成的垛墙之上!
……
五十六 骊王北遁
……
五月初二,骊国京城,平京……
“哈……”
一名身披黄铜战甲的骊国士兵,手握一杆二米长枪,双眼望着那紧闭的平京城门,身体微微颤抖着,随后重重的哈了一口气,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但很显然,效果似乎不怎么样……
“呜~~”
“咚~咚~咚~”
“吱呀呀~”
忽然,一阵齐鸣的鼓号声传入他的耳畔,令他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长枪握的更紧了,而他眼前那道数丈高的的城门也被人缓缓打开……
“呼~”
一阵森森阴风从洞开的门隙中吹过,那骊国士兵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刺骨的寒意,纵使现在已经五月,他也依旧感受不到一丝初夏的暖意……
“全军听令~大骊王朝永耀天下~”
城门大开之后,一名五十余岁、身披皮甲的骊国将领大吼一声,那名持枪骊国士兵闭上双眼滚动了下喉结,深吸一口气,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猛然变的愈发狰狞,最后终于高举长枪大吼起来……
“吼~”
“嗷~”
那位长枪兵的呐喊很快被淹没了,因为在他周围,尽是四人一列排成长龙的队伍,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那是足足一万一千余名骊国士兵,也是……
骊国最后的正规军……
而这支骊国最后的军队,即将面对的是来自远东的征服者……
呐喊平息之后,那位五十岁发须皆白的骊国将军,犀利的扫视了一圈即将出征数十里外与入侵者进行最后生死搏斗的军队,大声喊了起来……
“大骊王朝,立国八万余载,曾经横扫四洲威震宇内外,历经之处所向披靡,我骊民祖先世宗大祖更是天纵奇才,在他的带领下,我大骊幅员辽阔,武功赫赫,天下四邦尽皆臣服,
如今,有一伙强盗却不知死活竟然敢践踏我骊国圣土,对我骊国平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身为骊国的精锐将士,有义务和责任将这伙强盗尽数歼灭,以慰世宗大祖在天之灵……”
那骊国老将名为韩在旭,是骊朝的先锋将军,家族七朝在平余为官,他本人更是“刚烈”异常,是坚定的王朝支持者,被骊国王室誉为“帝国铁壁”。
韩在旭依然在城楼之上喋喋不休的叙述着骊国的光辉往事和即将出征入侵者的必胜信,城楼之下上万人就这么木然的看着韩在旭在高处手舞足蹈,越往长龙之后向前看去越是感到诧异,因为那些人根本就听不到他究竟在讲什么……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韩在旭的话表示认同,其中那名持枪士兵就心有疑惑:“如果我们骊国真的有这么强大,那什么世宗大祖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我们还会缩在这里忍饥挨饿呢?另外我们真的只是面对一群强盗么?
什么强盗能在一个月时间将我骊国国土从济州滩一直压缩到京城三十里之外?平余前沿数百里六道防线怎么会被区区强盗给攻破呢?”
“出征~~”
“呜~~”
那骊国持枪士兵的脑子里还在思考自己心中的疑虑,就被一声沉闷的角号给打断,随着身边上官的喝斥,一步步向平京城外踏去……
步出城门,四周的景色是一片萧条凄凉,破败的房屋摇摇欲坠,碎裂开来的粪缸将金黄色的汁液或固状物洒的满地都是,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扑鼻的恶臭,就连埋在粪缸内的腌菜罐子也被敲碎打翻,不时还能见到密密麻麻蠕动的白色粪蛆……
平京城郊早就已经空无一人,全拜那群韩在旭口中的“强盗”所赐,都进入城内或跑到其他城庄避难去了,俨然是一幅末日来临前的景象……
“无量天尊保佑,世宗大祖保佑,只求我能活着回到平京思密达……”
不少出征的骊国士兵心中都不停的祈祷着自己能存活下来,对这次出征反击其实都并不看好,谁都知道那群所谓的“强盗”从济州滩一路杀来,已经足足有四万正军战士被歼灭在三百里六道防线之中,自己是仅存的最后一支军队了……
城楼之上,韩在旭望着运去的军队身影,待最后一名士兵步出平京城门那一刹,立刻命人将门关上了。
身为先锋将军的他可以不去战场,只需在城内“遥控指挥”就可以了,由自己的副将全权带军冲锋陷阵……
现在韩在旭要做的就是立马回道宫殿内,去拜见骊国的国王李世芳,商议一件大事……
骊国大殿之内,百官身着各品朝服,席地端坐在两侧的矮桌前,齐齐望向正殿之上同样席地而坐的国王李世芳,只见李世芳四十不到的模样,下巴一撮胡须乌黑亮丽,身穿白色绣边龙袍,头戴金黄色的高冠,生的是仪表堂堂,人模狗样……
“王上,微臣觉得应该与沐家和谈为上,以免事态进一步的恶化……”
右侧一名身着蓝色骊国官服,四十上下的官员温声对李世芳说道,他是骊国领议政史金自在,同时也是李世芳的妻舅。
“不行,王上,我骊国岂能对一群来历不明的强盗屈尊和谈?这可是我大骊开国数万载以来从未有过之举啊……”
左侧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头坚决反对,他是骊国当朝丞相,蔡贤,还是两朝元老,资格是异常的老。
“蔡相,你要置我大骊王朝与水火之中不成?”金自在说道,“如今那股所谓的强盗已经攻下了我骊国半壁江山,更是推进到了平京三十里外,且截断了赖以为继的粮道,不出半月城内就得断粮,介时就怕那些百姓奴隶都会趁机作乱,你想过么蔡相……”
蔡贤闻言怒道:“金自在,请注意你的身份,居然敢以下犯上,这么和本相说话?你说的断粮问题本相会不清楚么?为了扭转局势,本相不是已经调派城内王师前去夺回粮道了么?”
金自在冷笑一声,摇头叹道:“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夺回粮道,就不会一月时间大半国土沦入敌手了,算算这一月时间,我骊国损失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足足四万人!这次出兵的一万人是最后的军队了,万一有个闪失,我怕就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你到底考虑过这些没有……”
“只要击败那支来犯的敌军,我们就能反败为胜,只要夺回粮道,就能再征召十万,百万的骊国百姓奴隶把那群强盗全赶回海里去!”蔡贤的脸颊不断抽搐着,显然此刻他的心情是万分的不爽。
金自在忍不住冷笑一声回道:“就算夺回粮道又能如何?屯粮重镇开城也被对面敌人掌控,出征的一万将士只带了一天干粮,难道要他们饿着肚子去攻城么?
南面三百万百姓也都在敌人手中,你如何召集他们为我大骊国效命?现在当务之急立刻和对面主将谈判,同时为去年劫掠沐家商船的事致歉,并归还所获物件,加倍赔偿方能止住干戈,否则……”
“放肆!金自在,你真是大逆不道!”蔡贤怒吼一声,指着金自在的鼻子大声说道,“你让我堂堂大骊王国对一群入侵者致歉赔偿?简直岂有此理!老夫就不信这区区一万人马能将我骊国五百万百姓都赶尽杀绝不成么?
想当年,大周三番五次欲置我骊国与死地,几十万大军都铩羽而归,现在就凭一万人马就要我骊国屈服么?绝不可能!”
金自在不再理会蔡贤的怒火,而是转头向李世芳看去,随后拱手对他说道:“王上,现在国难当头,形势已经万分严峻,还请酌情定夺,一旦出征大军战败,平京则岌岌可危啊……”
蔡贤也对李世芳声泪俱下地说道:“王上,千万莫要受金议政蛊惑,我大骊王朝千秋万载,长盛不衰,现在只是一个小小挫折就和敌人妥协的话,如何面对世宗大祖啊……”
李世芳静静地望着朝堂之上蔡贤和金自在的争执,一幅坦然自若的模样,其实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良久,李世芳开口说道:“二位都是孤王的肱骨重臣,莫要为眼下的局势伤了和气,孤有个两全之策,想问下诸位的意见……”
宫内百官听李世芳这么说,立刻望着他,想听听他能有什么主意解决眼下困局。
但是,当骊国众臣听到李世芳那所谓的“两全之策”后,顿时感觉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孤打算动身前往东江城内静观战局演变,同时将朝堂也暂时迁往东江,两日之内请诸位众臣一道前行,不知意下如何啊?”
“臣反对!”
金自在和蔡贤闻言,居然出奇的异口同声回绝道,笑话,什么暂时迁徙东江城主持大局,那是捡好听的说,本质就是想要逃跑,显然李世芳早已被徐辽和郭涛的人马吓破胆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弃满城百姓而不顾自己逃跑,就算回来,这民心还有几何?怕早就凉了……
“休要多言!”
见满堂一片反对之声,李世芳一拍桌子大吼一声。
“孤意已决,诸位大臣现在立刻回府收拾行礼,两日后一道退往东江城!”
话毕,他起身就拂袖向后殿直接走去,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骊国官员……
……
五十七 徐辽纵骑破千军 上
……
在骊王李世芳吵着要前往东江城躲避兵灾之际,距离平京三十里外的寿昌城内……
“八嘎~”
一名矮壮的瀛奴怒喝一声,对着一个肩挑石篓的骊国平民狠狠的将手中的皮鞭甩在他身上,那平民惨叫一声整个人连同篓中的石块都翻落在了地上,甚至不小心砸断了自己的手指,疼的是呲牙咧嘴。
“你滴,为什么偷懒?”瀛奴指着地上的平民苦力大声说道,“今天,要是完不成那什么指标,我打断你的腿,明白了么?还不快点,八嘎~”
那残忍眼神吓的那骊国苦力是不停点头,然后迅速起身继续挑起箩筐内的矿石,继续向马车之上运去……
“什么事儿,瞎嚷嚷什么呢!”
那瀛奴刚恐吓完苦力,耳边就响起一声暴喝,他闻言立刻站的笔直,随后回头立马低下头颅弯下腰,对那阵声音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上将阁下,这些个骊国苦力各个好吃懒做,属下这是在教训他们,好加快进度……”
自从这群瀛奴决定效命这支来自叫“军督府”的征服者后,对他们是异常的恭敬,军中只要是个士兵出现都会以“上将阁下”称呼以示恭敬。
当然,更主要的是,这支军队表现出来的惊人战斗力才是让他们真正从身心折服的原因,试想一个月内从济州滩一路长驱直入,纵横数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如今直逼骊国国都三十里,这种可怕又强悍的战斗力是他们这辈子仅见的奇迹。
瀛洲本就是四处战乱不止的国家,常年的相互械斗征伐,就连吃喝拉撒都刀不离手,久而久之造就了尚武的民风,各地武士浪人近乎扭曲崇拜强者,不管这个强者是不是属于自己国家,只要有机会能效忠心目中的强者,那感觉是万分的荣幸。就比如现在,这群被驱逐海外的浪人和武士为能成为这支彪悍无比的雇佣军而感到自豪。
那名“涛字营”士兵闻言点点头:“你说的倒也对,这群骊国人真是懒惰成性,打打也好,不过郭将军交代了,别打死了,省得没人挖矿运送辎重,注意点分寸……”
“嗨依~谨遵上将阁下意思!”
那瀛奴恭敬的应了一声,送走了那名士兵,随后继续凶神恶煞的指挥起那些骊国抓来的苦力加快脚程,这些充当监军的瀛奴对那些骊国的平民是相当的鄙夷和残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的态度了……
而在寿昌城外,四千名身披铁甲背戳角弓的骑兵整装待发,各自站在自己坐骑边上,一脸肃穆的等待着自己主将一声令下,就向平京疾驰进发,结束这一次骊国旅程。
而身为这支骑兵主将的徐辽,此时正在和郭涛等待着前方探马的情报,身边一侧还有川崎秀濑和宗本一郎以及那名瀛洲算术大师高岛由纪夫恭敬的站立着。
“川崎公子,我宗本一郎真是服了你了,还好我们当初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和郭将军还有那徐将军作对,不然壤城一万具骊国士兵的尸体就是我们的下场,你的决定实在令我佩服!”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让宗本一郎彻底看清了自己和远东边军之间那难以望背的差距,同时也庆幸当初保持住了克制没有和他们作对,对川崎秀濑心中充满了感激。
川崎秀濑轻声说道:“宗本君,你看清这一个月来这支强大军队和骊国之间的伤亡对比了么?与你的军队相比如何呢?”
宗本一郎闻言说道:“毫无可比性,论单打独斗或许我们瀛洲这些武士要比天军将士厉害一些,但是要想杀死他们一人又谈何容易?
我们的刀枪根本就破不开那精良的铁甲,只能靠武技寻找要害才行,而且他们的军队人马皆列阵而战,根本不会给你单打独斗的机会,一旦相同兵力正面短兵交锋,我们这八百余人绝对十不存一,
至于那些骊国人,简直就是杂鱼,士气低落装备简陋,哪有资格和郭营使的军队相提并论,请川崎公子不要再开玩笑了……”
“嗯……”川崎秀濑满意的点点头,“所以我们就要追随强者的步伐,将来恳请他们助我们重返故土,现在一切都要对天军唯命是从……”
“嗨依~”
宗本一郎沉喝回应了一声,望向徐辽和郭涛时,眼中满是崇拜的身影……
而那位高岛由纪副,则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二十比一,对阵交战中,二十个骊国士兵勉强换走一名远东边军士兵的生命,这还是我看到骊国士兵表现最好的时候,到如今,骊国士兵已有四万三千二百七十八人被歼灭,
俘虏者皆被充作苦力,而这支军队目前已死亡五百三十七人,伤三百四十六人,从整个战役来算,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实在太可怕了……”
“吁~”
就在三名瀛洲人还在为精卫营那可怕的战斗力感到震惊之际,一声马鸣嘶啸从远处传来,一下子把他们都吸引了过去。
“报~”只见探马在离郭涛和徐辽数十步距离的时候猛地拉住马缰,一个翻身跳下马背借助惯性奔跑到郭涛跟前拱手说道,“启禀郭将军、徐副将军,前方十五里外发现大股敌军正在向寿昌逼近,属下估计不下八千人……”
“那就算他万人好了……”郭涛回了一句,随后挥挥手示意探马退下,对徐辽说道,“徐指挥使,接下来,就有劳你半道去截击这股敌军,本指挥使觉得这可能是平京最后的军队了,只要消灭他们,这骊国也就算是差不多灭了……”
徐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立马对郭涛说道:“郭指挥使请放心,这一万颗东夷蛮子的脑袋,我敢字营全要了,介时我就直捣平京城,将那骊国国君一干人等全数生擒!”
郭涛笑了笑,对徐辽微颌了下眼眸:“一切拜托了,到时我会率本部人马前去平京与你汇合!”
“好!”
徐辽也不再废话,立刻来到骑兵阵前,翻身跨上那匹白色战马,接过亲兵递来的那杆银枪,正要准备下令出击,却忽然被一阵微风吹过愣了愣神,不由闭上了眼睛。
“白兄弟,你在天上看着我对么?现在的义军,已经不是那支昔日被人唾弃利用的军队了,兄弟们在军督大人麾下都过的很好,终于可以不再四处奔波担惊受怕了,我知道你一辈子想让义军在世人面前证明他的是为百姓而战的军队,那么现在我请你保佑我,也保佑这支军队能助军督大人扫平这个乱世,我会用你的银枪和白马为你正名……”
万千思绪转瞬即逝,徐辽闭合的眼眸突然一睁,冲四千肃立待发的骑军一扬手中银枪,大吼一声:“上马,出击!”
“喝~”
“喝~”
“喝~”
四千铁骑三声齐喝,震天动地,随后齐齐跨上战马,在徐辽的指挥下,向着前方骊国士兵的方向疾驰而去,只见铁蹄轰鸣声响带起黄沙滚滚,铺天盖地般眯住众人视线,待马蹄声渐渐远去,尘沙散去之际,四千精骑已然消失无踪……
……
而在前来收复寿昌防线的骊国大军阵中,距离目的地仅十里之地的平原之上,一路行来,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状态的一万多人在行军二十里的地方,因为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终于忍不住放松了警惕。
“全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一举兵临城下,将那群胆敢犯我疆土的强盗全部歼灭,介时定会重重有赏!”
代替韩在旭充当阵前先锋的李希恩也松了口气,大战在即,是时候让麾下将士保持充沛的体力迎接接下来的搏杀。
不过,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总算可以歇歇了,吃点干粮吧,吃完这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呢……”
闻令坐下的骊国士兵,立马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骊国处于东部极寒之地,土地贫瘠,粮食产量极低,所谓的干粮当然不可能是白面之类的东西,那都是贵族和王室才享用的起,极其的珍贵,他们的干粮都是一些用海水浸泡过后晒干的蔬菜叶子混合着干硬的米糠杂粮,这口感就不说了,只要能吃饱就行。
当然有条件的还会自己携带些红薯土豆之类,军中吃的起这些的足以让其他人羡慕不已了,至于肉干什么的,就算军中长官都没几人吃的起,更何况这些普通士兵,很多人几年来都不知肉是什么滋味了……
两名骊国士兵坐在地上,拿着竹筒做成的水壶就着海水泡过的蔬菜往嘴里灌,一阵咀嚼过后,苦涩略带咸味的菜叶下腹后,这才开始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起来。
“真的很想回家尝尝母亲做的海带汤啊,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再吃上一顿……”
“哎,我也是,想起正月里我家女人做的菜饼团子,放上一片海藻叶,那味道才叫可口呢……”
“不如到时我们找个机会投降吧,反正肯定打不赢他们的,何必送死呢?”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我们一起装死,等战争结束后就投降那些强盗,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思密达……”
像这两名骊国士兵的想法在全军之中有不少,总之他们早就被郭涛的大军吓破了胆气,根本无心迎战,只求能找机会保住自己的小命,仅从气势上来看,他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本就不对等的战争……
五十八 徐辽纵骑破千军 下
……
“李将军,在这里命全军歇息是否太过凶险,万一敌人此时发动突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希恩身边的家将望着坐在地上士气精神萎靡的士兵,无不担心的对李希恩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不想李希恩闻言只是瞥了家将一眼,不屑的说道:“我李希恩苦读世宗大祖的兵书已二十载有余,难道还没你个下人懂兵不成?此处平原视野宽阔,只要一有敌人出现远远便能一览无余,到时再从容结阵与来犯之敌厮杀,一举可将其击溃!”
家将闻言顿时无语,这李希恩什么德性他最清楚,最是自命不凡,三十多岁还成日都沉浸在那什么世宗大祖光辉的事迹里不可自拔,那世宗大祖到底有没有这么号人存在至今不少人心中存疑,如果真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为何至今夹在塞外胡人和中原王朝之间苟延残喘呢?
家将仔细想了想又提议道:“将军,不如将兵士移往前方两侧密林山谷之内歇息,这样敌军就算真的前来,也便于伏击应敌……”
“闭嘴!”李希恩蛮横的打断家将的提议,“你个奴仆懂什么兵法?万一敌军就埋伏在两侧山林之内岂不是自投罗网么?本将军就要将大军安置在这旷野之上与那群侵犯我骊国国土的强盗堂堂正正决一雌雄!”
家将撇了撇嘴心道简直无可救药,这李希恩实在是太过自视甚高,要知道能把骊国半壁江山一个月内荡平的军队,又岂是所谓的“强盗”呢。
“将军,我可以派人前去密林之内打探不就可以清楚内中是否有埋伏了么?”家将硬着头皮最后提议道。
不想李希恩依然拒绝了他的提议:“无需多此一举了,大军稍作休息之后,便直扑寿昌郡,趁敌人立足未稳一举攻下粮道,再直扑开城,等开城收复,我骊国颓废的局面就此扭转,而我李希恩和你们,都将是骊国的大功臣!”
“咯哒哒……咯哒哒……”
“吁~~”
就在李希恩在家将跟前大吹特吹的时候,寿昌方向传来一阵奔驰的马蹄声响伴随着细微的马鸣嘶啸传入他和家将以及正在休整的骊国士兵耳畔,顿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敌袭,鸣号结阵~”
“呜~呜~呜~”
李希恩来不及多想,立马大吼一声命令全军结阵迎敌,几名亲兵紧张的吹响了手中的犀角号,沉闷的号声让地上休整的骊国士兵更加的混乱不堪,在各自上司长官的喝斥下,都起身叫喊着寻找同伴开始结阵。
“吁……”
“唏律律……”
徐辽策马与军阵之中,一见到远处平原之上晃动的黑线,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喝住战马取出窥镜望去,少时过后,脸上浮现一丝轻蔑不屑的神情。
“居然把大军安置在这种开阔的地形?呵呵,真是让人心情舒畅,这群东夷蛮子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一个个如此的自信能抵御我四千铁骑的兵锋么?很好,那就来见识见识吧……”
徐辽放下窥镜,对身边传令官做了个斩首的手势,那传令官见之立刻吹响挂在腰间的角号,犀利的号声迅速传遍全军,四千骑军闻令立刻摆开阵势,做好了进攻的准备,缓缓向对面骊国大军开去……
“盾阵,结盾阵,快~”
李希恩终于看清对面的敌人是清一色的骑兵,沉重的铁蹄声震的脚下一阵剧烈晃动,仿佛要把地面给踏裂一般,他只能鼓起勇气大吼着指挥起草草列阵完毕的士兵抵抗。
而那万余骊国最后的正规军,则各个喘着粗气,尤其最前排的刀盾手望着徐徐逼近的铁骑更是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而心跳都已经快超出自己承受的极限跳出胸膛。
冷兵器时代,步兵面对骑兵的攻势,需要有莫大的勇气和意志,只要整个整列有一人后退,那么极有可能会导致全线崩溃,成为被单方面屠杀的对象(汉朝骑兵往往几百人就能杀的成千上万黄巾贼溃不成军,一方面是汉军武力强盛,但主因是黄巾军的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只不过一群祸害中原大地的蝗虫而已,虽然确实当初都是被逼活不下去了),就如同此刻这些骊国士兵,恐惧早已像一剂毒药般,在每个人心头蔓延开来……
“顶住,一定要顶住,千万不要慌,弓箭手准备,稳住,等我命令……”
缩在后阵的李希恩在家将的陪同下,抓着前方一名长枪手的肩膀,两眼死死盯住那逼来的骑墙铁阵,前方四列阵型后整排整排的弓箭手已经将八斗力的步弓拉开满员,死死咬着牙关等候松弦的命令,将弦上的铜镞羽箭攒射而出。
“二百步……”
“一百八十步……”
“一百五十步……”
李希恩强忍心中惧意,不断数着骑兵逼近弓箭手最佳射程的距离……
“飕~”
终于,一名弓箭手忍受不住长时间开弦导致手臂酸麻的痛楚,未等李希恩下令,就松开了弓弦,但见一声犀利的呼啸在军中响起,一支红色尾羽的箭枝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向前方疾驰的骑军,最后在距离骑阵三十步距离,与干硬的地面一阵碰撞后,擦出几点火花后便被弹开了……
“飕飕飕……”
这一箭射出瞬间,误导了其他弓箭手,但闻骊国大军中一片绷弦之声响起,足足两千支羽箭腾空落向前方的徐辽本队,但很可惜由于距离太远,大部分箭矢只落在骑兵阵前,即使射中了骑兵身体,也被他们身上精良的甲叶给弹了开去。
“混蛋,谁让你们放箭的!赶紧继续搭箭开弦!”
李希恩气的是破口大骂,这一轮抛射的成果令他很不满意,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下令弓箭手再次准备箭矢等候指令。
转瞬间,徐辽的大军已经来到了距离骊**阵六十步距离,铁蹄带来的震撼更加明显,最前方整排刀盾手强压内心恐惧,将脸死死贴在盾牌身后,他们后排的长枪手将手中长枪从前排刀盾手肩膀探出,希望以此能阻止铁骑冲锋……
“换阵!”
就在距离五十步距离,严密的骑墙忽然分成两列向骊国大军两翼疾驰而去,而在骑墙之后,忽然腾起一片箭雨扑向严正以待的骊国士兵。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登时让本以为会冲阵的骊军不知所措,甚至连箭雨已经落向自己头顶都没反应过来……
“噗噗噗~”
“啊~~”
角弓射出的箭镞入过境的飞蝗一般钻入骊国士兵的身躯,疯狂的啃噬起血肉,骊军阵中立马腾起一片血雾以及铜片碎裂的金属声,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眼睛,我的眼睛……”
一名长枪手被当空贯落的一支羽箭射中了左眼,立马丢掉手中兵刃,握住箭杆倒在地上大声嘶吼起来,随着他用力一拉箭枝,他碎裂的眼球连同血筋一同蹦出眼眶,顿时痛死过去……
“呃~”
另一名刀盾手一个不慎,胸膛被一支飞驰的羽箭穿透,在冰冷的箭镞破开自己肌肤与体内血液接触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寒意袭上脑海,下一刻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之一空,双腿无力仿佛踩在云端一样,最后晃了几下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
“嘶~呃~”
还有一名弓箭手刚射出手中箭矢,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支羽箭洞穿自己的布盔,直接射穿了他的印堂,感受颅内搅动的酸爽,他只是闷哼一声过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算是死的比较痛快了……
还有几十名骊国士兵身体各部中箭后,顿觉浑身无力,在最初的惨叫过后,各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有的甚至是大小便禁失,不住的抽搐着。
这些角弓射出的箭镞都在混合了其他毒药的马粪堆里浸泡过,一旦中箭,就算不死也同样失去了继续作战能力,而且毒素入体,以骊国半农耕的文明程度,没有可靠的治疗手段,基本也是必死无疑。
“飕飕飕……”
“啊……”
徐辽所部三千骑兵实行迂回包抄战术,从侧翼不断策马向骊军阵营抛射箭矢,痛苦的惨叫之声不时在整个旷野之上响起,已有足足三百人已经在这种奇特的攻势下命丧黄泉,而中箭倒地者更是不计其数。
“环形包抄,自由射击,就这样,别停下!”
徐辽知道骊军已经在崩溃边缘,就等着自己最后一击取胜,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放弃,争取将战果扩大至极限。
“可恶,还击,给我射,射啊,弓箭手!”
眼看自己军队好不容易结阵却只能被动挨打被敌人当成活靶子,李希恩是又惊又怒,立刻吩咐弓箭手向骑兵反击,但是,在高速运动中的物体想要准确命中,又谈何容易。
骊军弓箭手几轮箭矢射下来,仅数骑落马,反而误伤不少自己人,顿时刚响起的绷弦之声马上又“哑了火”,令李希恩是好一阵恼火……
“是时候了……”
见骊军阵营已乱,徐辽眼眸闪过一丝阴寒之色,挥动手中银枪向侧翼前方一指,百步之外一千未动的骑兵立马缓缓加速对着敌阵开始了最后的决胜冲锋。
“兄弟们,将这群东夷蛮子全数歼灭!一个不留!”
“嗷嗷嗷~”
在距离敌军乱阵十余步距离时,策在疾速冲锋马背上的徐辽大吼一声,率先凿入了骊军阵中,身后紧随的骑兵听闻吼声也齐齐呐喊着杀入了敌阵……
“砰砰~”
两声巨响,但见疾驰中的徐辽一下撞飞两名年轻的骊国士兵,可怜那两名骊国士兵连呻吟都没发一声就整个人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干硬的地面,活活被震碎五脏而死……
“噗呲~”
三名骊国弓箭手正在紧张的装填箭矢,忽然眼前一片银芒闪过,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在半空之中向下望去,却发现每人下方都有一具无头的尸体站立着,血肉模糊的颈口正在喷溅着滚烫血液,将周围所立方寸之地尽数染红……
徐辽瞬间夺走五名骊军士兵的生命,随着身后的骑兵也冲入阵中,知道这一战自己已经赢了,最后目光死死锁定在了李希恩身上。
“不好,快跑~”
李希恩与徐辽对视一眼,立马吓的是胆寒心裂,转身就向远处跑去,可不想他这一跑,骊国士兵仅存的最后一丝士气就彻底的泄了。
“不,我投降,饶命啊~”
骊军残余所部疯狂的大喊大叫起来,不少人主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开始求饶……
“哪里走!留下!”
徐辽没有理会那些投降的骊军士兵,而是拍马挺枪,直接向李希恩追赶而去。
“来人救我~”
李希恩回头望了一眼徐辽,吓的是魂飞魄散,使出吃奶的力气跑了起来。
“将军你先走,我来挡……”
“噗呲~”
“砰~”
就在李希恩的家将打算舍命为他求取生路之际,刚一转身,徐辽手中的银枪就将他胸前的青铜护胄洞穿,随后他整个人被疾驰的战马带起,最后被甩在一边,可怜这么一个忠诚无比的家将死的毫无半点价值,没有阻止哪怕徐辽一息的前进步伐……
“给我死!”
“不,我投降了,思密达……”
“咯叻~”
当徐辽追上李希恩的时候,李希恩知道今日无法脱身,在死亡阴影笼罩的刹那间立刻出声求饶起来,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只见徐辽猛地纵马一跃,胯下白马立时腾空而起,钉有精铁马掌的铁蹄一下将他左半边的身躯踢裂开来,只见空气中蹦出一团血肉弥漫,连同那骨髓和肠子都飞了出来,溅了徐辽一身……
“呼~”
徐辽呼出一口浊气,随后一枪挑下李希的脑袋,戳与枪尖之上大声喊道:“尔等主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别杀我,我等投降,投降……”
这些被杀的溃不成军的骊国士兵见到李希恩的首级,再望了一眼遍地残肢断臂的地狱景象,体内没有一丝一毫勇气,纷纷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起来……
骊国最后的正规军队,覆灭!
……
五十九 进驻平京
……
当徐辽带着六千余俘虏出现在平京城郊之时,已是入夜掌灯时分,毕竟清理战场需要不少的时间,而此时的李世芳和城中贵族大臣早就收到兵败的消息,吓得是立马收拾了些随身细软,出门北上直接逃向东江城避难去了,只留下一千老弱残兵和辅议大臣卢镇守平京……
而之前在李世芳跟前信誓旦旦,言要与平京共存亡的卢见到城外徐辽的大军时,立马做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那就是当即开城投降,将徐辽大军迎进了城中……
翌日,郭涛也带着自己所部四千三百余人入驻平京与徐辽本部配合,当二人在骊国大殿永寿宫内相会之时,也宣告这次骊国之行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接下来商议该如何追击李世芳一行人的方案。
殿上,徐辽笑着说道:“郭指挥使,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军进驻平京,居然收到城中百姓夹道欢迎,这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郭涛笑道:“估计这些百姓怕你屠城泄愤或纵兵劫掠才这么做的,试想我等是奉军督大人假借为沐家海商复仇,实则是为灭其国而来,他们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我大军有好感呢?”
徐辽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想我加入军督大人麾下时日虽不多,但也深受他的教诲,军中条例是条条牢记心中,又怎会轻易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呢?
我边军自征讨骊国以来,所过城池村庄,只是要求当地百姓配合我军开采矿产,运送物资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些东夷蛮子也都太过忧虑了……”
郭涛说道:“不说这个了,想堂堂一国之都,城内百姓也不过十万而已,还不足汉陵三成人口,实是不足挂齿,对了,徐指挥使你在王宫之内搜刮出多少财富?”
徐辽闻言不屑的说道:“金银珠宝加一块儿不二三千万两,倒是那些珍稀名贵药材倒有不少,我已命人全部封存,等回冀州的时候再转交军督府,可惜这一仗下来远远低于预期,想去年从盘踞在冀州胡奴手中所获的金银就有足足两亿多两,这番邦小国当真是穷酸的很,这一趟感觉有些亏了……”
“亏?”郭涛闻言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所说的财富可不是这些金银药材,而是骊国脚底下的矿产,要知道骊国什么最多?铜和铁,而且都是易于提炼的优质铜铁矿,尤其是铜,试想有了铜不就有了钱么?
除了铜之外,还有就是煤矿也多,光这里发现的煤矿就足以让整个冀州百姓数百年都用之不竭,另外骊国三面环海,海中的海产资源异常丰富,将来可以让军督大人治下的军民在此捕捞海鱼,这也是财富,北面长山之内药材丰富,更是利与军民的一大笔宝藏啊……”
徐辽听着郭涛的讲述,是不住的点头,等郭涛叙述完才开口说道:“郭指挥使不愧是最早跟随军督大人的一批老将,这想的就是比我这个大老粗要多的多,唉,看来我还要再多多学习才行啊……”
郭涛笑了笑说道:“徐指挥使也不必气馁,其实军督大人十分器重你的,否则这次又怎么会让你随本指挥使一道前来征讨骊国呢?”
徐辽闻言忙道:“此话怎讲?还请郭指挥使明言……”
郭涛说道:“其实出征骊国之前,军督大人就已经对在下明言,等讨伐骊国成功之后,就会派兵进驻骊国,将其变为军督大人治下一处,而骊国则需要一名可靠的大将镇守……”
“哦?”徐辽奇道,“这么说来,镇守骊国的重任是非郭指挥使莫属了?”
郭涛摇摇头:“非也,这镇守骊国的人选不是在下,而是徐指挥使您啊……”
“郭指挥使莫要取笑与我……”徐辽满脸不信,“在下乃是降将,蒙军督大人不弃才能摆脱反贼的身份重见天日,又如何能把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我呢?”
郭涛说道:“军督大人用人一向别具一格,只要有真才实学的一律会让他尽展所学,此次征伐骊国,徐指挥使你的能力已是众所周知,功不可没,
相信等军督大人从关内回来定会亲自为你授勋加封,而且以后骊国也将改名为辽东,这可是军督大人亲口和在下所言,可见他早就料到徐指挥使你能在骊国尽展所长啊……”
“辽东……”
徐辽喃喃地自语几声,心里是万分的激动,这可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管辖之地啊,一时间仿佛置身在梦中一般。
郭涛接着说道:“而且,到时候军督大人会派更多的军队和治理政务的人才来到辽东协助徐指挥使打理这一切,军督大人还说,骊国只是一个开始,要将盘踞在骊国周围其余十几个番邦一律肃清纳入辽东范围才算真正稳定东面局势……”
徐辽回道:“何须如此麻烦千里运兵呢?果真如郭指挥使所言在下镇守骊……辽东的话,那我就地招募东夷就可以了……”
郭涛说道:“说实话,在下也曾有过这样的疑虑,就算这些骊国人不靠谱,那也可以招募像瀛奴那样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可我见军督大人的意思好像坚决不能让我们依靠雇佣军,也不知是何意……”
其实,郭涛不理解,刘策本意就是不能过渡依赖雇佣军,尤其是异族雇佣军,一旦过渡依赖的话,会给将来的动荡埋下不安的种子,毕竟刘策是穿越者,知道前世历史中的种种悲剧。
前世古代,世界上有两大文明并列与世,可谓是一时瑜亮,一个是以罗马为代表的西方文明,另一个是以华夏为代表的东方文明,结果都是因为外族的入侵陷入一段漫长的黑暗期。
华夏文明第一次进入黑暗期在汉末时期,长达近百年的混战最终有晋朝统一,然而晋朝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家都心知杜明,臭名昭著的五胡乱华便是从晋朝开始的。
主因自然是西晋内部各种乱相横生导致国内实力大损才让外族有机可趁,其实仔细看看可以发现,从汉末混战开始,对外族雇佣的比例是越来越高,到了晋朝八王之乱,更是达到了极致,当被雇佣的外族发现雇主家中就是个空壳子,随时能代替的时候,便露出了凶狠的爪牙,于是衣冠南渡,南北长期分裂对峙的局面因为异族入侵而开始了,即使到了唐代,也是开国初期政策严重失误,对异族过渡倚重,为后期安史之乱爆发埋下了祸根……
而处在地球另一端的罗马也是相同的命运,甚至远比东方文明的黑暗期要凄惨,因为无节制的雇佣外族军队,对其同样产生了依赖性,最终古罗马文明随着日耳曼蛮族的入侵彻底消亡了,进入了长达近千年的黑暗期,至今都没有再次统一。
中世纪的黑暗期可以说远比华夏文明的破坏要严重的多,因为华夏文明至少还有“衣冠南渡”得以延续保存下来,可古罗马文明却没有,在蛮族统治西方这段岁月里,可谓是人类文明史最为黑暗肮脏的时代。
仅从生活方面就可以体现出来,由于蛮族统治者不懂如何管理城镇,又不懂建筑学技术和如何制定法律,因此街上到处都是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尤其恶臭扑鼻的人畜粪便更是随处可见,时不时还要担心头顶被人淋一头的“金汁”,因为不懂怎么处理这些问题,到中世纪末期巴黎城外的粪便已经快高过城墙了……
由于文化的断层,古罗马人体质因为洗澡的水内含有过量的铅而变得虚弱无力(当时无法解释这一现象),因此中世纪的西方人几乎一辈子都不洗澡,就连国王一生最多也只洗五次澡,事实上黑死病是不是蒙古人带去的还真值得怀疑,因为当时蒙古人可比中世纪的西方人干净的多,就算非洲人估计也要比欧洲人干净(香水和高跟鞋当初发明可不是为了臭美,完全为了掩盖身上气味和防止踩到大便)……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罪恶的令人发指的现象,不一一描述,总之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第一次文明进入黑暗期皆是来自异族的入侵,都是因为对外族雇佣军过渡依赖所造成的部分因素。
刘策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在异界重演一遍,所以入关之时,一名异族士兵都不带,哪怕是最为信任的牧族部曲也是同样,对这些人刘策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心态,当然这些郭涛和徐辽暂时是不会明白的,他们只需按刘策所说的去执行就行了……
“对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在逃的李世芳?”徐辽问到了最为核心的问题。
郭涛想了想,只回了一句话:“姑且让他逃吧,无需赶尽杀绝,我们只需赶在他抵达最终落脚地之前,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即可……”
徐辽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郭涛竖起了大拇指。
郭涛罢了罢手随后来到宫殿门口,只见宫殿外跪满了李世芳匆忙之中还未来的及带走的妃子和宫女,以及他的四个儿女。
“这些人到时尽数送往军督大人麾下,交由他定夺吧……”郭涛叹了口气,望着其中一名面色姣好的骊国妃子说道。
“不知军督大人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子嗣,这样大家的心才能真正踏实下来,不知这次河源神都之行,军督大人能否平安归来呢?”
六十 布施
……
五月初九,涿州境内,岭南城郊四十里,暴雨……
“呼~”
“叭嗒~”
风夹带着雨星卷落在地上,带起一阵轻响,随着雨势渐渐变大,泥泞不堪的官道之上满是雨水汇流成片的积水,最后逐渐渐形成一条小溪向低处快速流趟……
“叭叭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但见一只大脚踩在在坑洼的积水坑中,带起整片混浊的珠水四溅……
雨幕之中,数十条身影冒雨正在官道之上疾行,由于倾盆大的雨遮住了视线,看不清他们此时脸上神情的变化,只能从那混乱的脚步声中可以判断出他们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焦急……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不时在半空中响起,给原本就风雨交加的景象更添了几分不同的气势,随着一片白光闪过,半空之中闪现一道明亮的“裂痕”,将雨帘行成的雨幕驱散了一瞬,照亮了那数十条在雨中蠕动老小妇孺的身影……
“咚咚咚~~”
就在他们低头顶雨专心赶路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片战鼓震动的轰鸣,令他们登时为之一怔,齐齐抬头努力想鼓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朦胧之中,似乎有一整片的帐篷就在自己不远处的正前方,仔细听去,好像有马蹄践踏地面带起积水飞溅的声音慢慢向自己逼近……
“咯哒哒~~”
猛然间,那隐约间可闻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让这数十名老少妇孺心中一阵惊慌,立在原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待一阵灼热的马鼻息声呼向自己脸上与挂在脸颊的雨珠相碰撞,才发现前方两步之距,四匹战马凛然而立……
“尔等可是岭南城内的百姓!”
马背之上,最前方一名骑士出声问道,只见他和周围其余三骑都是头戴竹棕斗笠,身披兽皮蓑衣,一双冷眸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老少妇孺,任凭雨水顺着自己斗冒边沿滑落,形成数串雨帘……
听闻骑士问话,大雨中的百姓都不由缩了缩自己的身子,那些年龄尚小的,更是躲到长辈的身后,怯生生望着那四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的骑兵……
短暂的宁静过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伸手擦拭了下自己湿润的脸庞,随后鼓起勇气上前大声回道:“几位军爷,我们确实都是岭南城的百姓,听闻军督大人愿意散粮救济我等愿给活路,这才前来投奔,还望军爷明鉴……”
老人的话刚说完,那名骑士立马伸手指了指后方被雨雾包裹的大营轮廓,对他们说道:“军营就在后方不到一里之处,你们姑且过去吧,会有人在营口迎接你们,对了老丈,在下奉劝你们一句,进入军营一切都要听从军中调遣,否则……”
那老丈忙道:“军爷放心,懂的,我们都懂,只要给口饱饭,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唉,去别处看看,驾……”
那骑兵闻言叹了口气,不再和他们多说什么,而是和其余三骑从他们身边缓缓经过……
老丈见那些骑兵没刁难自己,松了口气后忙和身边的人说道:“咱们快点走吧,等到了军营就有吃的了!”
与是,几十条身影在雨幕之中,继续向前方若隐若现的军营蹒跚而去,一个个眼中都包含着希望的神情……
等老丈一行人抵达军营,守营的卫兵简单的盘问他们之后,便在接应他们的士兵带领下,前往暂时落脚的营帐安置。
走过一片木栅围砌的拒角阵营,一行人在一座巨大的牛皮大帐前停了下来……
“待会儿有人会给你们送来吃的,先,你们先进去暖暖身子吧……”
士兵丢下一句话,又和营帐外两名卫兵小声嘱咐了几句,不等老丈作揖致谢,便转身离开了。
“呼哧……”
卫兵拉开了帐口的帐帘,冲老丈几人努了努嘴,示意他们都进去,老丈连忙弓着身子对卫兵点头致谢,随后一行人就这样步入了大帐之内。
等最后一人进入牛皮大帐之后,那高悬的帐帘也随即被卫兵给放了下来,四周看守营地的卫兵都身披蓑衣雨帽,继续矗立在风雨之中,神情并没有因为这场倾盆大雨而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老丈几人一进入大帐之内,顿觉一股暖意迎面传来,但见内中少说也有两百多人席地而坐,围着几堆篝火祛除风雨天气所带来的寒意,静静等候着军中将士送来食物果腹,见老丈几人到来,只是瞥了他们几个一眼,并没有说话。
“到那儿坐一回儿吧……”老丈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可容纳数十人栖息的空间,立马招呼了一声身后众人,齐齐向那边挪动过去。
当一行人终于一屁股坐在干硬的地面上时,这些岭南城的百姓才终于舒了一口,脱下身上的蓑衣斗笠,将脚掌上已经湿透的布鞋脱下,暂时安置在一旁,又将已经被雨水浸透的外衣脱下拧了出一滩水渍后,这才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和位置休息起来……
“叭叭叭……”
雨似乎是越下越大,帐内众人听着帐外铜钱般的雨珠落在牛皮大帐之上,发出特有的响声,却没有人敢说半句话,毕竟这是军营重地,帐外肃穆的将士让他们心中很是顾虑……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帐帘再次被人拉开,只见最先数名披甲士兵推着一辆装有大桶的平车进入帐篷之中,后面紧跟着一队士兵同样推着满是碗筷的车子,一下子让寂静的营帐沸腾起来……
大桶的盖子被士兵打开,冒出一股清香的热气在帐内蔓延,所有人都仰脖观看,那些孩童更是忍不住指着那个大桶想和边上大人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亲人连忙拉回了手,轻声骂了他们几句,而自己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冒有热气的大桶,显然是和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焦急……
为首的士兵扫了眼帐内的百姓,扯着嗓子大声说道:“都排好队,老人妇孺孩子优先,一人一碗姜汤先驱驱寒,米粥随后送到……”
很快,各人在士兵的指挥下,排好队领过碗筷,无论大人还是孩童,一人分到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当他们将碗里的姜汤喝到嘴里咽下后,感觉分外的舒服,被暴雨淋湿的身体也有了些许力气,体内有了热量自然也就有了力气,又见那些士兵态度和善,这悬着的心也终于安了下来,开始各自小声说起话来,帐内也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
“仁义啊,不知这位你们是何处的义军,老头定会永远铭记于心间……”
那位老丈喝下姜汤后,来到那分汤的士兵跟前欠身对他问道。
士兵闻言,自豪的挺起胸膛,对他说道:“我等是远东前军都督刘策麾下的边军将士,此次奉命入关前往河源扫清叛逆,路过涿州之际,军督大人见各地生灵涂炭,实乃心有不忍,这才决定布施慰藉尔等,你等要谢就要谢我们军督大人,是他救的你们,这几日我军中你们这样的百姓已有数千多人……”
“远东?军督大人”老丈闻言一怔,“好几千里路啊,你们就是这么走来的?”
“这算什么?”另一名士兵笑道,“我等无论是战兵还是辅兵,皆以能日行百里不落队,区区几千里路何足挂齿?”
老丈听到那士兵的话,再见他那神色不似在作假,心下顿时一惊,作揖之后倒退着回到自己之前栖息之地仔细回味着刚才二名士兵的话,再见这些士兵神色刚毅,定是久经军伍的老兵,不由叹了口气,暗道句好兵……
这时,老丈边上一名中年男子长呼一口气说道:“妈的,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那个祖蔽真不是个东西,我两个儿子都被强征上了战场,家里所有粮食也被抢走了,若不是听说这军营分粮,怕全家都熬不下去了啊,唉……”
另一名男子闻言也说道:“是啊,这群遭天杀的,我儿子才十五岁,就被拉去打仗了,这个祖蔽真的是罪该万死,家里就连一口红薯都没有了……”
还有一名妇孺抱着自己几岁大的孩子也说道:“我也是这样,我男人被他们抓走当了兵死活不知,家里的地又没人种,那些地主士绅又成天没完没了的催租,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都快逼的要去讨饭当流民了……”
恢复了力气的百姓,在帐内各自为这段祖蔽称帝时日的遭遇相互倾诉,各个都是面如死灰一般,眼里看不到任何一丝的希望,有的只是哽咽抽噎不停的在帐内回荡……
几名士兵望着帐内众人的神态,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大声喊道:“手里的碗筷都收好了,最多半个时辰会有热粥送到,你们也别瞎想,先吃饱再说吧……”
士兵的话让这些百姓心里有了片刻安慰,心道这位军爷说的没错,先吃饱在说吧,如今这年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位军爷……”就在几名士兵戴上防雨斗笠推着车子要出帐的时候,一名年轻的妇人拉住了其中一名士兵的裤管,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军督大人什么时候离开啊?能不能带上我?我什么都会干,只求给我跟我的孩子一口粥汤就行……”
那士兵见妇人一脸期待的模样,叹口气说道:“你们就先放心呆在这里吧,至于以后怎么样,军督大人他自有安排,都别瞎想了,会过去的……”
说完后,他和其他士兵推着车步入了帐外,顶着暴雨前去覆命了,留下一营百姓各自诉说着连日来的遭遇……
百姓永远都是权力斗争下最为无辜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