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醉”卧美人膝
……
“嘶,这两个混蛋,也不晓得把药拿近些,放这么远,让本军督怎么勾的到,嘶~”
等许文静和吴仲珍离开,刘策忍着高烧和身上的伤痛想要起身去取那放在两步之外的汤药时,一道白色的倩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令他微微一怔。
只见姜若颜纤纤玉手端着汤药,缓缓来到刘策身边,轻轻吹了几下冒着热气的汤碗,一脸温情的递到他的跟前。
刘策望了姜若颜一阵,随后接过汤药一口喝干,姜若颜连忙将喝空的汤碗取来放回桌上,随后再次来到刘策跟前,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策……”
“若颜……”
良久,姜若颜鼓起勇气想跟刘策承认错误时,刘策竟然是和她同时开口,不由齐齐一怔,随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刘策……”
“若颜……”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竟又是同样默契的开口轻唤着对方的名讳,不由再次一怔……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刘策和姜若颜不由对视一笑,气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若颜,过来坐我边上……”刘策虚弱的说道。
“嗯……”姜若颜轻轻应了一声,顺从的坐到了刘策床沿边上,关切地问道,“很疼吧?吴医师说你伤的很重,我,都是我的错……”
看着刘策身上那缠满绷带以及苍白的脸庞,姜若颜瞬间眼圈一红,难受的直想落泪。
刘策摇摇头:“别说了,若颜,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自责……”
姜若颜眼含情泪颤声说道:“刘策,为什么你不怪我?若颜知道这次事都是因为而起,要不是因为我任性,你也无需受此苦难的,刘策,你打我一顿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
刘策回道:“我不是说了么?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提,这件事真和你没关系,别哭了,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更是我的亲人,我又怎么会怪你呢,打你?男人的手是用来打天下,不是拿自己心爱的女人撒气的……”
说着,刘策努力想起身去轻抚她眼角的泪滴……
“你别动,别动啊……”姜若颜见刘策要起身,连忙止住他说道,“你刚上完药,吴医师说不能多动的,需要静养一阵子……”
刘策闻言也不再坚持,再次趴着躺了下来,温柔的望着姜若颜。
姜若颜迎着刘策的目光轻声说道:“刘策,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说……”
刘策颌了下眼帘:“正好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你说……”姜若颜忙道。
刘策淡淡一笑,说道:“能借你的玉膝一用,让我靠会儿么?喝了吴医师的药让我想睡一觉……”
姜若颜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随后往刘策身边又紧挨了一下下,让刘策的头枕在自己膝间……
“俗话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方才显男儿英雄本色,我刘策今天也算是满足一大心愿了,能躺在心爱的佳人膝间片刻,真是不枉此生啊……”
闻着姜若颜身上散发的淡淡兰麝幽香,感受着膝间那隔着丝绸锦缎后柔软似糯的肌肤,刘策陶醉的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情,沉寂在美人的轻抚之中,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姜若颜闻言抿嘴一笑:“你这哪是醉卧美人膝?该换成伤卧美人膝才对吧?”
“一样,我现在这个样子和醉了又有什么分别呢?”刘策侧了个身,将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向床外的方向。
“刘策,你头好烫啊,药没效果么?要不要再去把吴医师喊来看看?”姜若颜一摸刘策的额头,轻声惊呼道。
刘策笑道:“又不是灵丹妙药,哪有这么快啊?若颜我困了,你若累的话,就先回去早些休息吧,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姜若颜闻言黯然道:“对不起刘策,我那天不该和你说那么绝情的话,我真的好后悔……”
刘策微怔眼眸回道:“若颜,这不怪你,毕竟你缺少相关的经历,心存善念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要分场合的,等过几天我伤好些就带你去见识一下,作为我的妻子,我有责任让你了解下你丈夫的处事方式,这也是你的权力……”
姜若颜点点头:“嗯,我都听你的,刘策,你先别说话了,赶紧休息一下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那我,先睡了,辛苦你了……”
吴仲珍配的药好像真的有催眠和止痛效果,刘策只觉得一阵睡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不久就在姜若颜身边睡去,传来轻微的鼾声……
“刘策……”
望着在自己膝间熟睡过去的刘策,姜若颜只是轻轻的爱抚他的脸颊,这时的刘策完全没有身为一军主帅的威严,安静的就像是一个孩子般,她为自己能遇到这么一个疼惜体贴自己的男人感到幸福无比……
不多久,奔波劳累了一天的她也觉得困意浓浓,最后靠在床内壁墙之上,慢慢颌上了眼眸……
半夜时分,刘策从沉睡中醒来,只感觉自己的烧退了不少,出了一头冷汗分外的舒坦,再看烛火已经烧的只剩小半截,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姜若颜的膝盖上,这才勉强忍着剧痛起身望去,见姜若颜已经靠在床背之后睡去了,便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将被褥盖在她娇躯之上以防着凉……
等安置好姜若颜后,刘策才披了件披风强撑着伤体来到桌子边,坐下后替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取过一份大周北方(从远东雁云关开始一路向西,途经隶元、甘州、黔州、隶阳、涿州、上陵、靖泰,抵达河源)地形图,借着烛光仔细望去,最后手指在河源方向敲了几下,目光变得炯炯有神……
“两个多月了,不知道驰援河源的殿前司和流贼交上手了没,他们再弱不禁风也应该能撑过几个月吧,等我把剩下的涿州和上陵那群废物料理了,自然会去跟你们汇合剿灭流贼……”
脑海里想完这些,刘策又把目光瞥向了涿州,不由冷哼一声……
然而,刘策不知道的是,他虽然已经尽量把殿前司的能力往最差的方向想,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远远高估了这群慵懒腐朽“京兵”的能力……
……
四月十八日,午时,粟宁省官道之上(ps:从京师神都一路向北,途经虞州、横阳、栗宁三省官道,约行军一千二百里路后步入河源境内,再行二百多里路进入蔡州府地界,最后通过五梁镇便进入了高阳府地界,河源可以说是大周北部最大的一个省份)……
“累死了,不走了,不走了,歇会儿……”
“饿都饿死了,不行了,撑住不了,歇会儿再说……”
“肚子疼,头也痛,昨晚上着凉了,实在不行了……”
正在行军驰援河源的八万殿前司在一上午行了不到十里的路后,立马开始叫苦不迭的停下脚步,三五成群的蹲坐在地上解下身上甲胄兵器随手这么一丢,开始大口喘起气来,连同那面代表中央军的“麒麟”大纛和“史”字帅旗也被丢在了一旁……
殿前司大军自二月二十二出征,这些将士历经近两月时间,行军之初的那股新鲜和热血早就被枯燥的旅途生涯消磨殆尽,一路走走停停,早已延误了军机,任凭神都快马催促都无济于事,依旧以日行不足三十里的速度前进着,最慢的时候一日仅十五里……
“都起来,没时间再休息了,一早上才走了不到十里,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河源,怎么才能解除高阳之围?”
只见一个神色刚毅,三十多岁身着铁甲的官僚手握马鞭对那些坐在地上喊苦喊累的殿前司士兵大声吼起来。
此人,便是此次殿前司出征河源的监军,顾谦!
……
三十二 善恶?
……
“监军大人,让大家歇会儿吧,至少喝口水吧……”
“是啊,监军大人,兄弟们都已经很累了,你看我的脚上都磨出泡来了……”
“监军大人,就一会儿,只有养足精神才能跟流贼真刀真枪的干啊……”
顾谦的话并不好用,这些殿前司的兵士不停地恳求着休息整齐走,根本没有半点要起身的迹象,有些甚至把衣服都敞开了,完全没有一名身为战士该有的气质……
顾谦望着这些慵懒的殿前司将士,脸色变得是逾加的阴沉:“还休息?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耽误多少时间了?现在两个月了,别说高阳地界,就算河源都还没踏入呢!
前线的雷霆军将士死守在高阳城内苦撑,等着我们前去解围,而你们呢?一路上浪费了多少时间,朝廷每天送来催战的君令都能装一整车了!都给我起来,继续赶路!看看你们现在,哪还有半点殿前司精锐的影子?”
说着顾谦一把抓起身旁脚下两名士兵让他们继续赶路,然而顾谦刚离开去抓其他两人起身之际,他们就又无力的瘫坐在地,气的顾谦拿起鞭子对准一名士兵死命抽打了起来……
“啊~别打了~”
“走不走,走不走?起来,给我起来!听到没有?没用的东西,打死你,我打死你~”
望着地上年轻的将士不停来回打滚、抱头鼠窜,顾谦是双眼通红,但手上的鞭子却没停下,死命的往那殿前司将士身上招呼……
鞭笞声,叫骂声,求饶声,响彻在整个官道之上,边上的殿前司士兵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同时缩了缩身子,以免下一个波及的是自己,其中几名将官则悄悄离开向后方中军赶去……
“起来啊,起来!我叫你起来听到没有~”顾谦双眼通红,含着热泪依旧不停的挥动皮鞭,直抽的那士兵是伤痕累累。
“住手,监军大人快住手啊~”
不多时,一名儒雅的年轻将领在身旁亲卫的陪同下,火急火燎的赶到军前大声制止顾谦抽打将士……
但顾谦不为所动,依旧死命抽打着那名殿前司士卒,仿佛真的要把他抽死方才肯罢休……
那名儒雅年轻的将领连忙对身旁的亲卫说道:“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监军大人住手……”
边上的亲卫得令,立马上前将顾谦手中的鞭子强行夺了下来,这才保住了那士卒的一条小命……
那儒雅的年轻将领连忙上前扶起那士兵关切地问道:“这位兄弟,你无妨么?”
“哇,史将军……”
殿前司士兵一见到年轻将领立马如同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这个儒雅年轻将领正是此次北上河源的殿前司主帅讨逆将军,史宗杰。
史宗杰好言安慰道:“好了,别惹顾监军生气了,赶紧去给他陪个不是,再上点药休息一下,快去……”
那士兵点点头,然后怯生生来到仍在气头上的顾谦跟前,跪下拱手致歉,然而顾谦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滚开!道歉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道歉么!”
只见顾谦甩开架着自己身体的亲卫,然后指着四周的殿前司将士,面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怒道:“瞧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我大周精锐么?你们这个样子怎么上战场杀贼?完了,都完了,你们完了,大周也完了,全完啦!”
“顾大人,你冷静一点儿!”史宗杰再次扶起那将士,面带埋怨对顾谦说道,“我看将士们也确实累了,这些日子进入栗宁以来,营中不少将士上吐下泻,显然是水土不服造成的,行军缓慢也在情理之中,你何故如此动怒呢?让他们歇歇吧……”
“史将军!”顾谦傲然说道,“请恕本监军直言,你对他们实在太过仁慈了,水土不服?北部气候与神都近似,喝的都是一条江河内的水,何来水土不服之说?这些人分明是被你惯成这样的,史将军,你作为一军主帅不该任由部下牵着鼻子走啊!”
“顾大人,将士们长途跋涉驰援河源已是不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让本将军怎么舍得让他们带病赶路?且让他们歇息半个时辰,吃点干粮再走也不迟,就这样决定了,我说了算,全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史将军威武!”
史宗杰的话传入将士们的耳朵,大家齐齐欢呼了起来,这一路行来殿前司士兵对这位一军主帅是有万分的好感,对顾谦则早已是恨之入骨,暗地里骂他是个活阎王……
顾谦见此,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后拱手对史宗杰说道:“既然将军心意已决,本官也不再多言,但本官还是希望史将军有时该拿出些一军主帅该有的气势来,而不是一味的纵容这些将士!”
话毕,顾谦牵过自己的坐骑翻身而上,又对史宗杰说道:“本官在十里之外的宁城等候大军到来,史将军,且保重……”说完之后,顾谦一甩马鞭和几名随行家将扬长而去。
“唉,好了,吩咐下去,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动身和顾大人汇合,今夜就在宁城之外安营扎寨!”望着顾谦远去的身影,史宗杰叹了口气,和身边亲卫轻声嘀咕了几句。
……
“吁~”
“唏律律~”
宁城之外,顾谦望着遍地流民不由有些吃惊,连忙喝止住坐骑以免伤到他们。
“唉……进城……”
怔怔地望了一阵那些流民,顾谦无奈的吐出一口气,面色沉重的跟下属一道策马踏入了宁城的城门……
跟守卫出示身份证明之后顾谦一行人便牵着马来到了宁城大街之上,只见街道两旁满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民麻木的瘫坐在地上,到处都是生活垃圾和人体畜生的排泄物,一路行来,顾谦只觉得整条街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语的恶臭。
“娘,你看,咱有吃的了……”
一间店铺门口,一名五岁左右女童一脸漆黑,鼻子旁拖着两条鼻涕,手中抓着一只硕大的白色蛆虫,一脸兴奋的递到自己娘亲面前不停炫耀着。
已经饿的瘦骨嶙峋的母亲,轻抚着自己女儿的额头,强撑着露出一丝苦笑,却始终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孩子自己处理。
女童见此,笑着将还在蠕动的蛆虫塞入口中,开心的嚼了起来,很快嘴角就流下一滩浑浊的汁液……
“走,走快点,走……”见到这一幕的顾谦心里被狠狠触动了一下,强忍着悲痛,不让眼眶内的泪水滴落,催促属下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我大周怎么会沦落至此?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沿途一幕幕百姓凄苦的景象让顾谦是百感交集,在抵达自己此行目的地,守备府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趴在门前哭了起来。
他当时很想帮那对母女,哪怕买一个米饼也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一旦这样做了,等自己离开,周围那些饿疯的流民都会一拥而上,那时这对母女怕是命都没有了,这一切顾谦当然懂。
“进府!”
少时,顾谦擦干眼泪平复心绪后,立马和部下敲响了守备府的大门,很快就被早已等候的侍卫给迎了进去。
宁城守备钱士忠,为顾谦生平少有的故交,此次顾谦来找钱士忠一方面是为了大军安置问题,另一方面则是有更重要的事相求……
两人相见没有过多的寒暄叙旧,不多时官服上一身布丁的钱士忠带着顾谦来到自己后院地窖之内,一进地窖,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内中不停有打铁的声音传出……
钱士忠带着顾谦来到一堆放置兵器的桌案前,取过一把打制好的腰刀递到顾谦手中说道:“顾兄,你来信吩咐我办的事,小弟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一个多月时间,小弟是集结全城六百工匠日夜不停轮流打制,一刻都没有懈怠,但也只能造出这些东西,一千五百把腰刀,三千杆长枪,另有镗把、飞锤、重斧若干,可惜铁料财力有限,小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多谢钱贤弟鼎力相助!”顾谦握着手中沉重的精铁腰刀,心中不由踏实了几分,“虽然数量不多,但多一件就能多保住一条鲜活的人命啊,对了,我让你招募义军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顾兄,你可知私自招募游勇是死罪啊……”钱士忠小声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掉脑袋么?”
顾谦闻言洒然一笑:“钱贤弟,实话跟你说吧,这次去河源,我压根就没想着能活着回来,也没想过能赢!”
“顾兄你……”钱士忠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何意啊?”
顾谦放下手中腰刀,随后取过一柄高约一米四左右的镗把,横放手中掂了掂,惨笑一声说道:“钱贤弟你是不知道,这八万人一旦踏进河源地界,等于就是进了坟墓,能活下来的机会怕是十不存一,我身为三军监军官,自然要为大周尽最后一份力,只求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流贼,这样即使是死,也不会愧对朝廷对我的知遇之恩……”
三十三 民苦
……
“顾兄,你何故如此悲观呐?”钱士忠见顾谦如此决然之态,立马劝说道,“毕竟八万大周精锐,怎会同你所说一般如此不堪一击呢?还是不要多想了……”
顾谦放下手中镗把对钱士忠说道:“钱贤弟,你好歹也是一城守备,对治军颇为熟悉,你觉得那些在京城懒散惯的新兵对上河源流贼能有几分胜算?那些将士手中的兵器都不足,如何跟那群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相提并论?”
钱士忠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殿前司早就不是十几年前的殿前司了,一群常年没离开京畿的新兵要想对抗海量的流贼,难啊……”
顾谦点头又说道:“更何况领兵之人是一个不知半点军事常识的书生,你说我能不做好最坏打算么,这一路行来……”
说到这里,顾谦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慈不掌兵,史侯爷太单纯了,以为只要体恤麾下将士就能让士兵归心效命,奋勇杀敌?殊不知过度的仁慈就是放纵,
其实有时我真希望朝廷能收回成命,调转大军回师京城,不忍看这八万大军血洒战场,但又想着快些抵达河源与流贼决一死战,唉……”
“也别太悲观了,我听说远东边军也正在赶来河源的路上,前军都督刘策可是百战之中历练出来的名将,就连胡奴都要敬畏三分,有他和麾下的边军赶来,或许河源局势还没到顾兄你想的那么不堪地步……”钱士忠安慰道。
顾谦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的边军只属于客军,主力还是我方殿前司,更何况冀州离河源五千里路程,沿途又有隶阳、涿州之乱,就怕撑不到那时候啊,而且就算我肯等,这河源的百姓还有雷霆军等的了么?
这几日京师连送八道圣旨,皆都被我扣下了,信上所言无非就是让我督促大军早日步入河源境内与伪昌流贼死战,唉,贤弟,就连皇上都已经不耐烦了,我又能怎么样啊,这些圣旨若被各级将领知道,只怕军中会比现在更加乱啊……”
“不是还有上陵总督裴济么?何不请他出兵牵制住在靖泰省内的流贼,这样河源危机不是能稍稍缓一些了么?”钱士忠提议道。
“裴济?呵呵……”顾谦冷笑道,“莫说裴济不敢出兵,就算出兵的话,你觉得林家会同意裴家将手伸入自己的地盘么?”
钱士忠瞪大眼睛说道:“如今国难当头,难道这些个世阀还要彼此争斗,相互防备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局势愈发糜烂,置百姓生死与不顾么!”
顾谦说道:“贤弟,这宁城内外那么多流民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从河源逃难的百姓,若那些世阀真的在乎百姓的性命,他们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么?
皇上为了巩固自己权位,连续十五年来是天天忙着和世家斗,想借机削弱士家增强皇权,而士家之间也为了自己区区一亩三分地争的是你死我活,苦的都是我大周的百姓啊……”
钱士忠叹道:“还是顾兄看的明白,如今我这宁城之内就有足足两万流民,唉……惨啊……”
顾谦闻言马上问道:“贤弟,我正想问你呢,这城内城外的百姓你又打算如何安置?什么时候发粮救济呢?
我沿途赶来的时候,所见遍地都是饿的不成人样的流民,好几个显然都已经快不行了,你打算……”
“顾兄……”钱士忠面露苦色,止住顾谦说下去,“我守备府已经没有余粮了,莫说赈济灾民,过几日就算我这守备府都快断炊了……”
“怎么会这样?”顾谦奇道,“春粮(异界粮食生长周期比较短,北方平均两月一熟,某些地方一月一熟,南方暂且卖个关子)不是刚征收么?怎么就没余粮了呢?”
钱士忠痛苦地说道:“顾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钱粮大权都在刺史尚宠手中,而在半个月前尚宠早就私自把粮食卖给城中大户,卷款栗宁首府衡州躲灾去了……”
“什么!堂堂朝廷亲封的一方刺史居然敢私卖储粮擅离职守?就不怕掉脑袋么!”顾谦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钱士忠说道:“不光尚宠跑了,城里大部分官员也早跑了,现在,就我这个宁城守备是最大的官级了……”
“一群蛀虫,平日满口的仁义道德,成天圣人训挂嘴边,一到紧要关头尽做些鸡鸣狗盗之辈!”顾谦愤愤地说道,“对了,你为何不向那些大户征粮,暂时救济下城内外的流民呢?”
钱士忠吐了口气,不屑地哼了一声:“向他们征粮?我就差写高利贷问他们借了!这些个大户商贾,一见流民进城,立马将米价全部囤积起来,以原来五倍的价格出售,还在不断往上走的趋势,这城里的米价都涨到四两一石了,
莫说那些流民吃不起,就算城里的那些个百姓也吃不起,这么高的米价谁受的了?”
顾谦沉默了,心中犹如血滴一般的难受,感叹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先不说这个了……”良久,顾谦才抛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又问道:“贤弟,我怎么没看到甲胄?不是说好要备一千套铁甲的么?”
钱士忠说道:“顾兄,我之前已经说了,守备府所有铁料都已经用完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铁制造铁甲了,不过,我这里倒还有八百副皮甲,你若看的上就全拿去吧……”
“皮甲?”顾谦闻言略感失望,不过还是说道,“罢了,有也比没有好,这些皮甲质量如何?”
钱士忠露出一丝自得的表情说道:“顾兄,这些皮甲可不是一般的好东西,那可是当年家父在世时,从番邦花重金购买来的犀皮,刀砍不烂剑捅不穿,一石五斗弓五十步都射不穿,可谓比铁还结实可靠……”
顾谦一听顿时喜形于色:“有这么好的东西?贤弟你快带我去看看……”
钱士忠带着顾谦来到地窖一道门后,打开门锁进去后,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漆黑色的犀皮制甲……
“噌~”
顾谦来到一件皮甲之前,猛地抽出宝剑重重砍了下去,果然那皮甲被剑刃劈砍的部位只稍微瘪了几下,立马就恢复了原样……
“好甲,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甲啊,不输精铁多少,贤弟,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顾谦拿起皮甲由衷的赞叹道。
钱士忠说道:“不如现在就把这八百套皮甲运给殿前司大军?”
顾谦闻言怔了怔,随后放下皮甲说道:“不了,这些甲胄武兵器暂时都留在这里,关于义军游勇的事,还是要请贤弟你多多帮忙吧……”
钱士忠劝道:“你当真要如此么?顾兄,你现在改主意还来的及……”
顾谦黯淡道:“按我说的去做吧,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只是你挑的义军必须都要悍不畏死,然后把这些装备全给他们,早日来河源与我汇合……”
“我明白了,唉……”
见顾谦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钱士忠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二人一道走出了打制兵械的地窖。
……
接近傍晚时分,八万殿前司大军终于赶到了宁城郊外,而顾谦和钱士忠早就在城门之外恭候史宗杰了……
“这么多百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史宗杰也被城外近万流民吓了一大跳,赶忙命人将自己围住守护起来……
三十四 妇人之仁
……
上前迎接的顾谦闻听史宗杰问起这些百姓,回头望了一眼,拱手说道:“启禀将军,这些都是从河源战乱之中逃出来避难的百姓,流贼肆虐北地许久,害的他们无家可归,只能化身流民四处求生……”
史宗杰闻言翻身下马,望向那些城郊的百姓,眼中露出一丝极其同情怜悯的目光,随后好像想到什么连忙向顾谦边上的钱士忠问道:“守备大人,那么多百姓,为何不开仓赈粮呢?”
钱士忠回道:“回将军的话,守备府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赈济灾民了,不怕您说,就算将军的大军到此,下官也拿不出一顿可口的饭菜招待您了……”
史宗杰听他这么说,顿时奇道:“这是为何?在下明明记得栗宁各郡春粮刚征收啊,怎么会没余粮呢?”
钱士忠哑然失色,闭口不谈,顾谦见此将史宗杰拉到一旁与他简单说了下城内的情况。
史宗杰听后也是愤怒异常:“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些官僚士子真是妄为人臣,如此危难之际居然弃城自求多保?想想也真是可恨!”
钱士忠说道:“将军,是否打算在城外安营扎寨,下官这就去让那些流民把道清开,给大军腾出空间……”
史宗杰摇摇头:“不必了,百姓太过艰苦,好不容易从河源逃难而来,本将军又岂能再去打扰他们的栖息之地?
传令全军就地安营,莫要骚扰百姓,另外,从大军粮草处取出一部分熬成米粥给这些百姓送去,算是尽一分心力吧……”
“万万不可!”
“绝对不行!”
顾谦和钱士忠一听史宗杰这么说,竟是同时出声制止。
“你们……这是为何?”见自己的善意之举被二人齐声反对,史宗杰登时奇道,“百姓凄苦,在下只是略尽一份绵薄之力,为何要阻拦与我?”
顾谦苦苦劝道:“将军,军粮是为我大军行进到河源所准备的,怎能随意赈济给流民?”
钱士忠也说道:“是啊,将军,此举万万不能开先例,军中粮草皆是为与敌军作战而备,岂能随意充作救济粮秣呢!要给了流民,大军缺粮又如何是好?”
“原来你们担心的是这个啊?”史宗杰闻言呼了口气笑道,“放心吧,我大军此次出征加之沿途的补给,所用军粮尚有两月之多,如今河源边境近在眼前不足两百里,撑到蔡州是绰绰有余,两位大人就不必担心了,架锅煮粥吧……”
顾谦忙阻止道:“将军,河源遍地都是流贼,军中军粮不单是要撑到河源,更要用在河源与流贼周旋之中啊……”
“等到了河源蔡州再让赵元极赵总督补上不就行了么?”史宗杰无所谓的说道,“取出些粮食给他们果果腹吧,顺道告诉他们,我们是朝廷的中央大军,会帮他们杀败流贼,早日让他们好回到家乡……”
“将军,河源早就没多余的粮食了!”顾谦沉声对史宗杰吼道,“就算有,赵总督也不会轻易拿出来给我们,你就听我一次劝,收回成命吧……”
“顾大人!”史宗杰闻言也是勃然大怒,“你到底是何意思?一路行来你处处与本将军作对,本将军顾念同袍之谊是一直忍让,对你的安排尽力配合,
可现在本将军就想救济下流民,只想让他们吃顿米粥,请问这有什么不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么!”
见史宗杰发火,顾谦正待再说,钱士忠忙挡在他跟前说道:“将军息怒,粮草关系三军将士的士气,不能轻易擅动,下官会召集城内大户,逼他们把粮食都取出来的……”
史宗杰说道:“钱守备,在下并非愚昧之辈,若你真的能筹到粮草,也不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本将军心意已决,放粮救济百姓!”
话毕,史宗杰瞪了眼他身后的顾谦,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唉~”
望着史宗杰远去的身影,钱士忠叹了口气对面色阴沉的顾谦说道:“顾兄,至少这位史将军是位仁将,还知道百姓疾苦……”
顾谦说道:“为将者纵使心怀仁念,也得分清时宜,在军伍中必须要把它压下去,讨逆将军这么做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我宁可要一个懂得治军难以理喻的上司,也不要这么个菩萨一般心肠的人把局势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若他史三公子生在盛世或许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可惜,这是在乱世,一切不能按常理来衡量,他这么做,早晚会出大事的……”
入夜,宁城之外,殿前司大营……
史宗杰身着便衫,正坐在自己大帐之内手持一本兵书秉烛夜读,不大一会儿功夫,顾谦便前来帐内覆命。
望了案前史宗杰一眼,顾谦脸颊抽搐几下,正色说道:“启禀将军,粥已施完,本官特来向您覆命,百姓对您是感激涕零,念您是在世菩萨!”
史宗杰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对顾谦说道:“顾监军辛苦了,还由您亲自跑一趟,在下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顾谦没好气的回道:“这是本官该为之责,将军无需多言,若无他事,本官就先退下了……”
“且慢!”见顾谦转身要走,史宗杰连忙起身喊住他。
“将军还有何吩咐?”顾谦背对着史宗杰面无表情的问道。
史宗杰上前两步,想了想说道:“顾监军,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本将军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令你难堪,特向您致歉……”
说着,史宗杰对着顾谦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礼。
然而,顾谦却对此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淡淡说道:“将军大人没其他事了么?若无他事,那本官就先行一步了,营内尚有许多事务需要本官去处理……”
史宗杰说道:“顾监军,先别急着走,能否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么?这一路行来也没机会和你一起彼此了解一下,不如趁现在,这里正好还有半瓶从江南越地带来米酒,我们一起坐下聊一聊,在下也有很多事想跟您请教一下……”
顾谦脸色一黑,对史宗杰说道:“军中不能饮酒!还望将军自重!”
史宗杰拿出两个木杯说道:“掺了七成水的米酒而已,全当解渴不会醉的,顾监军,一起坐下喝一杯,在下这几日也憋了很多心事想找个人诉说一下,算在下求你一次吧……”
顾谦闻言,冷冷的转过头看着史宗杰和主案上的酒水,然后微颌双眼上前坐在他的对面。
见顾谦落座,史宗杰立马替他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顾监军,干!”史宗杰双手举杯,对顾谦敬了一杯随后扬脖一干儿紧。
顾谦沉思片刻,索性也举杯一口饮下杯中酒水,果如史宗杰所言一般,此酒掺了不少水不会轻易就醉,但酒水中有一股淡淡的甘香弥漫,令人回味无穷。
放下酒杯,史宗杰说道:“顾监军,在下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这个世家子弟,认为不过是一介书生,纨绔子弟而已,能有什么大作为,对行军布阵一窍不通凭什么统领三军驰援河源……”
顾谦沉默不语,没错,史宗杰所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
“事实上,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史宗杰忽然面色黯然起来。
“我很没用,真的没用,连我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显然,史宗杰又想起了自己的挚爱,眼圈都开始变红,“我怕是今生今世都见不到她了,都是因为我的懦弱造成的……”
“将军,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三军表率!若被麾下将士看到你这幅为情所困的模样,无论对你还是将士的时期,都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顾谦脸上并没有因为史宗杰的话有所收敛好转,而是变的更加厌恶,一军主帅跟个娘们似的在自己帐中为了一个女人黯然神伤,甚至落泪,这算是什么玩意儿?
身为将帅,可以在背后独自为情流泪,可以为情伤心,但绝不能轻易在人面前表露出来,史宗杰的模样做派令顾谦很是不喜,甚至是欲作呕。
史宗杰没理会顾谦,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会请军去河源?只是为了立功么?不,不是,我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有能力保护她,将来有机会见到她的时候,亲口告诉她,她心悦的情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将她从我手中夺走了,你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么,顾监军……”
“讨逆将军,你让本官留下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的么?”顾谦闻言起身冷眼说道,“将军和如鸢姑娘的事,在下也早有耳闻,但是你和如鸢姑娘之间究竟情深到何种地步,本官没那闲心听你细说,
不过,既然将军把本官留下诉说心事,那正好,本官也有些话要跟将军您好好说道说道,
将军,自出神都两个月以来,其余时候,本官对你所做一些细沫之事也睁眼闭眼罢了,但今日赈济流民一事已是大错特错,本官希望只此一次,断不能再犯!”
“这究竟是为何?”史宗杰闻言,脸上也变得不满起来,“宁城没办法解决那些流民的粮食问题,本将军取出粮草接济到底错在何处?我八万大军的粮草现在都很充足啊……”
顾谦厉声说道:“粮草很充足那是朝廷发给三军将士上阵杀敌用的,不是让你去发善心博名声用的!”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么?”史宗杰也是怒意满满,“我要不救他们,他们很多人今晚估计都熬不过去了!
我做不到看着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就这么活生生在自己眼前饿死,这样跟畜生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死去么!”
“你今天给他们施粥,那明天呢!”顾谦闻言厉声吼道,“明天谁来救他们?是不是打算继续施粥救济?那后天又有谁来救他们?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救济下去,最后让八万人马饿着肚子去和流贼拼命?
将军啊,认清现实吧,你救不了他们,若真想救他们,就应该督促大军加快脚程,尽快抵达河源扫平流贼,让他们早日回到家园才是上上之策啊!”
……
三十五 一块粗饼
……
“顾监军,你为何会如此冷血无情,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史宗杰深受圣人熏陶,自懂民为贵的道理,如今百姓深受战乱荼毒颠沛流离,不过尽我所能施他们一人一碗粥而已,你又何苦如此见死不救,斥责与我呢?”
史宗杰态度十分诚恳的向顾谦说道。
不想,顾谦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对史宗杰郑重说道:“史将军,你这番话也是要分时宜的,我们这八万人是去平定伪昌贼患的,而不是去跟那些流民百姓打交道的!
你想过没有,今日赈粮之后,那数万流民万一死死缠住大军,甚至一路跟着你,到时怎么办?难道真的打算把粮食再分给他们么?
这本该是宁城官府的责任,你为何要去插手呢?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这就是现实,现在距离河源边境尚有二百余里的路程,
沿途肯定还会遇到更多无家可归流民百姓,他们见你乐善好施,肯定会跟着大军前行,你又打算怎么安置他们,一旦发生民变,怕是我们到不了河源这八万人就全溃散了,明白么,我的将军大人!”
史宗杰闻言仔细沉思起来,好像顾谦的话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这种残忍的行径与他自小所受的教育冲突实在太大,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良久,史宗杰坐回主案前对顾谦说道:“知道了顾大人,谢谢你,本将军会好好考虑的……”
“将军,希望你仔细想想清楚,本官还要去营内各处巡视一下,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早些起来赶路呢……”
顾谦见史宗杰在做思虑之状,便拱手行了一礼,离开了主帐。
“如鸢,如果你在这里,会如何做呢?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吧?”
史宗杰抱着头独自在营帐之内喃喃自语起来……
夜更深了,偌大的主营之内,渐渐寂静下来,除了巡夜的士兵外,其他人都渐渐进入了睡梦之中……
“喂,饿不饿?”
“有那么点儿,你身上有吃的么?”
“嘿,你运气不错,今晚吃饭我特意多拿了几块粗饼,正好打打牙祭……”
“巧了我也是,来来来,哥几个不如就着水袋一块儿把饼吃了吧……”
大营门口,四个值哨的守营将士立马围在一起,从身上掏出一些晚饭时私拿的食物,然后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起来……
士兵甲啃了一口饼说道:“唉~你们说说咱这史将军为人如何?”
士兵乙说道:“算是可以了,这一路来对我们是照顾有加,为人又仁义,比那什么顾监军好相处多了……”
士兵丙连连点头:“就是,那顾监军真不是个东西,好像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一路来是又打又骂,真是没伺候过这么凶的主儿,还是咱史将军为人和善,毕竟是江南史家出来的名门侯府,为人啊就是不一样……”
士兵丁也边吃着饼边说道:“能一样么?史侯爷可是望族之后,他顾谦算什么玩意儿?乾州顾家早就开始没落了,跟那些个破落户没什么区别,
要不是左太尉席满,席大人器重他,怕是早就回家种田去了,还能在这里任个监军对我们耀武扬威?”
几个守营士兵是纷纷点头,对顾谦的为人是百般污蔑诋毁,显然是在发泄这一路来的不满情绪。
这时,士兵甲望着远处流民扎堆的宁城城郊,不由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怜呐,今日施粥的时候,看着那些个流民,我突然在想,是不是哪天我也会变成他们当中一员?”
“瞎想什么呢?”士兵乙笑着拍了下士兵甲的后脑勺说道,“我们可是神都的皇家精锐,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呢?不过,那些百姓也确实惨,唉……”
这时士兵丙忽然眼圈泛红,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粗饼手扶营门哭了起来:“我想我娘了,还有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小莲,本来这个月我都当新郎了……”
“谁不想啊……”士兵丁闻言也叹了口气,“你倒好还有个姑娘思念你,而我呢?十八了还没处过对象,连女人什么滋味儿都不知道……”
士兵乙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忙向士兵丙问道:“唉,说说,咱这几个人里面就你快成家了,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是不是你已经把人家黄花摘了?”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齐齐好奇的望向士兵丙,脸上摆着一副万分期待的表情……
士兵丙闻言,脸变得通红,擦干泪水后怯生生地说道:“瞎说什么?我和小莲都是清清白白,我们打算在洞房花烛,拜天地那天才能做那种事……”
几名士兵闻言,顿时失望的各自坐在营门角落,士兵甲问道:“这女人到底啥个滋味,好想尝一次,我可不想死的时候都不知其中美妙,听那些个逛过花柳巷的兄弟说,那滋味儿让人欲罢不能,会上瘾的……”
士兵丁叹了口气,苦笑道:“等有命回神都再说吧,到时咱们也去那烟柳之地好好逛逛,试试是不是如同那些兄弟所言一般堪畅淋漓……”
话毕四人各自靠在营墙之上,仰头闭目养神起来……
“唏嗦嗦……”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让这四名士兵立马警觉起来,纷纷拿起身边的兵器望去……
“什么人?出来!”士兵甲举着长枪,壮着胆子冲前方黑暗处吼了一声。
但下一刻,一阵女人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畔:“军爷,军爷别紧张,是,是我们……”
士兵乙闻言立马取过挂在一侧火把灯朝他们照去,果然在火光之下,有三个衣衫破旧的女子正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们。
“军营重地,你们到此有何贵干?还不速速离去!”士兵丙大声说道。
那三个女人闻言不顾长枪威胁,上前两步,齐齐跪下对四人说道:“军爷,再赏口吃的吧……我们实在饿的厉害啊,这才没办法来找你们帮忙……”
士兵乙说道:“下午不是已经施过粥了么?赶紧回去吧,我们也没吃的了……”
“求你了军爷,再给口吃的吧,正因为喝了粥,这肚子饿的就更难受了,只要你们肯给口吃的,你让咱几个干啥都行,求你了军爷……”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点的女子苦苦哀求着,和另外两名女子一起拜了下去……
士兵丙正要继续驱赶他们,士兵丁忽然止住他,对那几个女子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只要给你们一口吃的,就什么都愿意做?”
“是的,啥都行,只求给口吃的吧军爷……”那三个女子苦苦求道。
士兵丁闻言,立马拉过另外三人小声嘀咕了一阵后,顿时齐齐窃笑起来。
随后士兵丁拿着一块咬了半口的粗饼,借着火光到三名女子跟前晃了晃,诱惑道:“想吃么?想吃就跟我过来……”
三名女子见此两眼放光,死死盯着那块饼再也没有移开半步,不时吞咽着口水……
“来,来啊……”
士兵丁不停引诱着她们三人向不远处一块局石后走去,三女不顾一切顺着士兵丁手中的粗饼也跟着爬了过去。
“你在这里守着,等我们快活完了换你……”士兵甲和士兵乙将手中的枪交到士兵丙手中,也是一脸兴奋的跟了上去。
到了巨石之后,士兵丁一把将手中的粗饼丢到中间一名女子跟前,那女子一扑拾起地上的饼立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士兵甲和士兵乙也丢出手中的粗饼给了另外两名女子,她们也是不顾一切蹲在一旁吃了起来。
士兵丁来到中间那名女子跟前,将火把放在一旁,随后从怀里掏出水袋浇在她的头上又拿了块布替她擦拭了下脸上的污垢,很快,一张姿势还算有几分的脸蛋出现在士兵丁眼中,全程那女子只顾吃饼,没有半分阻止士兵丁动作的意思。
士兵丁见此激动地问道:“姑娘,你多大了?成亲了没?”
那女子咽下最后一口饼说道:“回军爷的话,奴家今年二十有二,夫家在逃亡途中被流贼杀害了,军爷,还有么?饿……”
士兵丁闻言,再次从怀里取出张饼说道:“有,给,慢点吃……”
那女子一见,一把夺过再次啃了起来……
士兵丁呼吸有些急促,对女子说道:“大嫂,刚才你说的可算数?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么?”
“嗯嗯嗯……”
那女子闻言不住点头,她当然明白士兵丁话中的意思,一路行来早就麻木了,所谓礼仪廉耻道德规范,在饥饿面前一文不值!
“那我,恕我无礼了大嫂子……”
士兵丁忍不住一把拦腰将女子抱住,其他两名士兵犹豫一阵,也纷纷有样学样,向眼前的女子扑去。
这些血气方刚年华的少年士兵,都未经历过“人生大事”,对女人都充满了好奇和神秘,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尝到禁果,是既紧张又兴奋……
而那三名女子对此却置若罔闻,哪怕被按倒在地,依然手握粗饼往嘴里塞,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的波动。
就在几人准备解自己裤腰带,想要去扒女子衣衫之时,忽然周围一片火光闪耀,伴随着一声愤怒地暴喝……
“畜生!你们在干什么?!好大的胆子!”
三人闻言齐齐一怔,连忙抬头看去,但见顾谦带着一甲士兵正愤怒的望着自己,瞬间吓得是魂不附体。
“监军大人,你,我等知道错了,求你饶恕我们这一回吧……”
三名士兵连忙跪在顾谦面前哭着求饶起来。
顾谦气的嘴角是不停地抽搐着,大吼一声:“全部给我抓起来,我要将这三个混蛋,斩首示众!”
三十六 仁义将军
……
“顾大人,求求你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主营门口,四名守营将士跪在地上不断出声哀求顾谦,同时那三名求食的女子也跪在另一侧低着头一言不发,吓的是瑟瑟发抖,四周挤满了围观的殿前司士兵。
“饶过你们?我倒想饶恕你们,但军法能饶恕你们么?”顾谦沉声咆哮道,“身为皇家殿前司的将士,那是何等的荣耀?但你们呢?却不思上振杀敌保国,反而在这军营重地欲强暴民女发泄兽欲!你让我如何饶恕你们!
今日就要用你们的人头严明军纪,凡是再敢有不尊军纪者,一律按军法处事!来人,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悬与大营之外!”
话毕,几名顾谦的亲卫立马上前一步,站到他们身后拔出腰刀。
士兵丁见此,立马大声哭喊了起来:“顾大人,你冤枉我们了,我们不是强暴民女,是她们自愿的,几位姐姐,你们快跟顾大人说实情啊,我们没有强坡你们,是你们主动自愿的,你们倒是说话啊,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求你一定要察明真相啊……”
四名士兵的乞求声并没有换来那三名女子的任何反应,她们只是缩着头,一声不吭,脸上依然挂着麻木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早已置身事外一般。
“够了!”顾谦怒吼一声止住四人的喧闹,“不管她们是自愿还是强迫,凡是胆敢奸**孺者,一律不可饶恕,准备行刑!”
四名士兵身后的顾谦亲兵,同时高高举起了手中腰刀,四周围观将士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顾大人!”眼看自己必死无疑,士兵甲索性也豁出去,大吼一声,“我们长途跋涉已快有两个月了,这一路来任劳任怨,也没少受你的责骂毒打,这些我们都忍了,
可今天,你却要杀我们几个,就为了这几个不要脸的女人么!说句实话吧顾大人,你可曾有半点为我们这些兄弟考虑过?
你以为我们真的不知这次驰援河源凶多吉少么!兄弟们都明白的很,只是想在死之前当一回男人,尝尝女人的滋味而已,这样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留下,
更何况,弟兄们都拿自己攒下来的粗饼杂粮跟她们做交易,你情我愿的又有什么不对?你说我们玩忽职守,这我们认了,但要说我们强抢民女,恕我绝不能认罪!”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顾谦闻言大声吼道,“你们企图强暴民女被本官抓了现行,如今却依旧不思悔改,还有脸面在本官面前为自己罪行开脱?真是畜生不如!
军中士兵禁止携带女眷,一经发现斩无赦,不管你们是如何跟她们几个交涉,总之今日,军法难容!行刑!”
“住手!刀下留人!”
就在亲兵要将腰刀劈下之际,闻讯赶来的史宗杰立马大声制止住了四名亲兵。
“史将军,快救我们啊,我们都是冤枉的……”
一见到史宗杰,四名士兵就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哭着大声向他求救。
史宗杰挤开人群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四人,又看了三名女子一眼,随后向顾谦问道:“顾监军,这是怎么回事?”
顾谦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回禀将军,这四人玩忽职守,当值时间又企图奸淫民女,被本官抓了个现行,现在正欲按军法处置,将他们斩首示众!”
“竟有这等事情?”史宗杰闻言眉头一皱,立马回身问他们四人,“说,是不是如顾监军所言一般?从实招来!”
“冤枉啊,将军,我们真的没有强暴民女啊,事情是这样的……”
那四名士兵七嘴八舌的将事情来龙去脉和史宗杰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不信,你去问那三个女的,我们顶多只是搂抱了一下,真的没有发生关系啊,求你开恩,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史宗杰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对顾谦说道:“顾监军,这四人固然违反军规罪不可数,但毕竟没有发生什么龌蹉的事,我看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将功恕罪吧?”
顾谦闻听史宗杰这么说,刚要爆发,却见史宗杰立马把头别开对着四人沉声说道:“你们四人玩忽职守,又企图与民女发生不良龌蹉之事,好在顾监军及时发现制止没有让事态更加严重,这次姑且就饶恕你们,以后不准再犯,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自去领三十军棍,扣除半年军饷,你们,可有意见!”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我等心服口服!”
四人闻言心下大喜,只要能活命那是比什么都重要,莫说三十军棍,半年军饷,就算一年军饷也心甘情愿,这等于是捡回一条命啊。
史宗杰瞥了眼面色阴沉的顾谦,又对四人使了个眼色,说道:“还不快去跟顾监军谢罪?”
四人闻言,立马朝向顾谦不断磕头说道:“顾大人,您放心,我们保证不会再犯今日错误,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恕我们这一回吧……”
顾谦浑身上下不停地发抖,望着磕头的四名士兵,脸上神情由愤怒渐渐转变成失望透顶……
“至于你们三个女人……”
史宗杰望着那三名女人开口说道,那三名女子顿时紧张起来,麻木的脸上闪过一抹恐惧的神色。
“念你们也是事出有因,为生活所迫方才出此下策,姑且饶恕你们这一回,立刻离开吧,切记洁身自爱,莫要再做这种事了……”
史宗杰本想将这三名女子就地处斩,但看着她们的模样,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昔日薛如鸢离开自己去往西凉蛮夷之地前与自己道别时的那种情形,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我等这就离去……”
三名女子呼了口气,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等一下……”
史宗杰的呼喊传入她们三人耳畔,顿时令她们身体一怔,本能的跪下不敢发声。
“去伙营取二十张饼,再拿两斗,不,三斗米,让她们带上吧……”史宗杰和身边亲兵小声嘀咕了几句。
亲兵闻令而去,随后很快拿着干粮粗饼和三袋各一斗的米交到她们手中。
三女见此喜出望外,不停的对着史宗杰磕头跪拜致谢,随后在殿前司众将士们目送之下,怀揣粗饼肩扛米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们将军真是仁义啊……”
四周将士对史宗杰的人品,不断发出阵阵细微的赞叹之声。
“如鸢,今天我做了件令我自己都值得骄傲的事,我会把它记下来,将来有一天能和你相见,会让你亲眼看到我的改变……”史宗杰心中满意至极。
“哎~”
“咔擦……”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顾谦猛地抽出手中精铁宝剑,一剑劈断了大营前一截拒角,立刻引来无数人侧目,连史宗杰也为之心头一颤。
少时,见顾谦喘着粗气望着自己手中宝剑,史宗杰小心翼翼地问道:“顾监军,你这是怎么了……”
“好仁义的将军,好仁义的军队啊,哈哈哈哈……”
这一刻,顾谦仿佛发疯一般在主营之前狂笑起来,周围士兵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那笑声实在是太渗人了……
突然笑声止住,顾谦死死盯着史宗杰,一字一句的说道:“将军,你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的,还望你多多保重吧!”
说完,顾谦收回宝剑,带着自己的亲卫挤开人群向宁城方向走去,今夜所见的一切,真的已经令他在崩溃边缘徘徊……
三十七 回忆总是美好的
……
大周历371年,四月二十一,河源,高阳城内……
“军爷,求求你们了,可怜可怜我们吧,这是我家中最后一点粮食了,要是你们都拿走了,我全家七口就要饿死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北街一民房门前,一队征粮士兵拖着一袋粮食往粮车之上装去,一名四十岁的汉子死死抱住一名征粮官的大腿苦苦哀求着他能放下全家赖以活命的粮食。
“滚一边去!”征粮官一脚踹开那汉子,恶声恶气的冲他吼道:“城头之上的雷霆军将士们正在舍命抵挡流贼,保护你们全家老小的安全,现在问你们征点粮食怎么这么不配合!
你们没粮食饿死了,这高阳城依然还是那高阳城,但是,如果雷霆军的将士都饿倒了,这高阳城也就彻底完了!你们全都要被流贼做成干粮啦,别拦着!”
说完,征粮官对车队手一挥,征粮队便推着满载的粮车向下一户民房走去。
“强盗,简直是群强盗啊,我的妻儿老小可怎么活啊……”汉子望着渐渐远去的粮车,瘫坐在地上绝望的哭喊着,但此时他除了哭喊,却什么都做不了……
“孩他爹……”
“柔娘……”
“爹……”
“我的孩子……”
听闻哭骂声的家人齐齐步出房门,望着瘫在地上的汉子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对面一家铁匠铺的铁匠望着对面那一家子哭喊的情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城外的流贼狠,这城内的官兵也一样狠,苦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老百姓……”铁匠边上的一名留着胡须的灰衫男子也同样叹息着。
铁匠望了那灰衫男子一眼,随后步入铺子之中,取过一把打好的剪刀再次走到门外递到那灰衫男子手中:“何公子,你要的剪子给你打好了……”
何公子取过剪刀对铁匠说道:“有劳濮老板了,这钱恐怕得先欠着了……”
“无妨,反正给了钱也买不到粮……”
濮铁匠拿起一个葫芦瓢舀起铁匠铺门口缸内的水猛灌一口,丢下葫芦瓢后,随意挥挥手说了一句。
“唉~”何公子闻言叹了口气,继续看向那正在哭泣的一家子,“再这么下去,就怕流贼不进城,这城内二十五万百姓也要饿死了……”
濮铁匠闻言,冲街角吐了口口水,随后拿了条毛巾,找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跟何公子一起望着对面的那一家子,脸上也满是愁容。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面抱在一起痛哭的一家子,良久,等他们哭累了进入屋内,濮铁匠才开口说道:“何公子,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就没真正关心过我们普通百姓的官员么?那些流贼自不必多说,
就算是这群朝廷精锐也是如此,那雷霆军驻扎高阳城以来,底下士兵经常欺行霸市,搞的是怨声载道,比流贼还凶,
更别提那些赵总督的人了,自己躲在蔡州城内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把我们这些人丢在这里,唉,这都什么世道啊……”
何公子闻言笑道:“倒也不是没有,濮铁匠可曾记得两年前,一名年轻的义军首领率领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不费一兵一卒攻破了八万流贼镇守的高阳么?”
“你说的是那,那叫什么来着?”濮铁匠闻言,脑子猛地不知有什么东西闪过,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对,精卫营,那精卫营!”
何公子点点头继续说道:“是啊,精卫营,那可真是一支王道之师,攻破高阳后,对百姓是秋毫无犯,更是开仓放粮,救济可全城百姓,
而且那八万流贼尽数被毒死在城郊,真是一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英雄豪杰,他麾下精卫营,才真当的起‘义’这个字,如果当初有他镇守在高阳,怕是整个河源早就太平了……”
“是啊……”濮铁匠说道,“这种真仁义之师,我也是生平尽见,他们在高阳一个多月时间,没有发生任何一例扰民的事,还把整个高阳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可惜这么好的军队……”
说到这里,濮铁匠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后悔之色:“他们离开高阳的时候,我们居然都没人去挽留他?甚至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记不清了,想想我们这些人真是没良心,
居然还会相信那些屡次三番抛弃我们的官府,居然只顾庆祝李宿温驸马与公主的大婚之喜!或许这就是老天对我们忘恩负义的惩罚吧?”
何公子闻言,默然不语,这时街角一名粗衫女子手挎一个竹篮从铁匠铺门前款款而过。
“啐……”何公子见此,不屑地吐了口口水,然后摆出一副眼高手低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大声说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当年有些人一听说闻名天下的驸马爷进驻高阳城,
那是连夜跑去远远地偷望,只求能见一面传闻中的儒将之才,却对救自己脱离苦海的英雄豪杰不屑一顾,哼,真是可笑,人家李宿温是何等人,会看的上某些庸脂俗粉么?更何况还是一个非清白之身的女子!”
那女子闻言,立马止住脚步,转头看向喝公子,眼眸通红,含着几滴晶莹的泪珠,似乎马上要夺眶而出。
“看我作甚?”何公子掂了掂自己手中的剪刀,做出一副坦然的姿态说道,“毕竟对你们女子来说,根本就不知道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怎么写,临了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取同情就能蒙混过关,真以为世人都是那些眼里只有色字的莽夫么?可笑!”
濮铁匠见那女子快被说哭,忙对何公子说道:“算了,当年小夕才十六岁,不懂事,你又何苦如此挖苦与她呢?毕竟……唉……”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下去,因为那种事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因为年少就可以忘恩负义么!”何公子情绪激动地说道,“你问问他,当年是谁把她从流贼**之中救出来的?又是谁把她送回父母身边团聚?又是谁接济了他们全家!
她还记得那个义军首领的名字么!怕是早忘的一干二净了吧!倒是与她没半点瓜葛的李家大公子,那可是魂牵梦绕啊,
李大公子与玉香公主成亲那天,她可是哭了整整一夜呐,而那位救了她全家性命的义军首领离开的时候,她可是欢声笑语的在街角闲逛呢!你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救她出火海的人姓甚名谁……”
“他叫刘策!”小夕冲何公子哭着大声说道,“我一天都没忘,当日是他把我从火海中救了出来,是他替我报了仇,杀光了那八万流贼!还是他救我的时候没因为我**而对我有任何异样眼光,还是他把我送回父母身边,
他的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恩人我郑念夕怎么可能忘记他!我真的没有忘,只是,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当时,我当时居然,居然眼睁睁看着他和他的麾下黯然离去,
而我居然会在为驸马爷的事瞎操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想到这些,我每夜每夜都睡不着啊,你以为我好受么!我真的比你们任何都要后悔,当时我真应该跟随着恩人而去,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窘境了,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郑念夕发泄完情绪后,蹲在街上嚎啕大哭起来,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何公子哑然失色,望着郑念夕哭泣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好说话。
“好了,何公子!”濮铁匠无奈地说道,“小夕才多大,她这辈子已经毁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其实要说有罪,我们这整座高阳城被刘首领所救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有罪,
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有人去送过他们么!没有是吧,那就对了,你冲一个姑娘家发什么干火!”
濮铁匠说完又对郑念夕说道:“好了,小夕姑娘,你也别哭了,回家去吧,何公子也没有恶意,只是最近城内这副样子,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也别往心里去啊……”
郑念夕闻言,红着眼起身对何公子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抱歉,何公子,其实你说的都对,是我忘恩负义,我不该冲你发火……”
被濮铁匠一通喝斥过后,何公子也不再计较:“罢了,濮老板说的对,其实我们都是忘恩负义之辈,如果能再见一次那位刘首领,我一定会在他面前当面负荆请罪!”
话毕,他拿着剪刀率先离开了人群向家里赶去,很快周围人群也都散去了……
人性都是如此,直到真正遇到危险的局面后,才会回忆起曾经被自己遗忘遗弃的美好事物,对现在的高阳百姓来说,刘策就是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美好回忆的英雄。
就如同上官雁所说一般:弱者永远都只会在危急时刻,才会期待英雄问世去拯救他们,却从不会在英雄在弱者身边保护他们时候懂得珍惜,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成为强者!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开始那毫无意义的追忆和懊悔……
三十八 高阳危局
……
高阳城楼之上,旌旗林立,垛墙之前肃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铁甲将士,他们,便是大周王朝真正的直属中央精锐雷霆军!远不是殿前司可以比拟的精锐!
只是,现在的雷霆军所面临的困局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因为在高阳城外延绵十里之地,驻扎着密密麻麻的营寨,少说也有六七万人之多,最近的营地仅与城墙两箭之隔的距离。
他们,就是造成雷霆军只能困守的罪魁祸首伪昌大军,一支由流民、破产地主、商贩组成的大军!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号,流贼!
雷霆军和流贼之间的恩怨可以说是一言难尽,十几年来,双方交战次数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当年雷霆军兵分两路开进河源之初,雷霆直属军团的战力可以说是彪悍至极,好几次以寡敌众杀的流贼是漫山遍野都是尸体。就算组建的附属军团也是异常勇猛,远比本地官军要强大的多。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经过三年前那场血腥大战之后,局势慢慢发生了转变。
十多年的苦战,让雷霆军深陷在河源、靖泰两省的泥潭不可自拔,成为了皇室和当地士阀政治博弈的工具。
三年前那一场战役,百万流贼被有“毒将”之称的李宿温付之一炬后,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同时,雷霆军的伤亡也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四个附属军团几乎损失殆尽,直属军团虽然未受重创,但变数却也由此而生。
雷霆军虽然赢得了此次大胜,却没有趁胜追击让流贼之首段洪等他麾下的骨干给逃脱了,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流贼以强势之态卷土重来,这一次的流贼与以往相比,已经不是一支只会拿百姓当炮灰充做军粮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了。
由于准备不足,加之轻敌之态,雷霆军与流贼数次交锋之中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损失惨重,大周最后的精锐直属雷霆军三个旗团大军中了敌将罗松诱敌之计半道埋伏歼灭半数,余数仓促退回了高阳拒守。
而罗松则趁机派遣精锐部队从昔日刘策在湄河镇附近发现的八百里峡道出击,从中间切断了高阳城和五梁镇之间的联系,又命副将华成派军直扑高阳北门只围不攻,堵住了城内守军突围的可能,顺路让车照山、马进军领兵七千占据河源北部边境要道,同时控制住了河源粮仓安阳县和附近数百万亩良田,并借助地形优势打退了盘踞在靖泰边城的雷霆军数次进攻,稳住了河源的局面……
不过,罗松并没有因此自满,在击败前来驰援河源的雷霆军部时,立刻调动另一名猛将夏侯琼领一万七千人马,趁靖泰雷霆军松懈之际,迅速进军靖泰各地,一路势如破竹,打的靖泰官兵和雷霆军是抱头鼠窜连退五百里,顺道夺取了靖泰铁矿资源地,石襄!彻底将高阳城孤立起来……
明白罗松意图后,身为雷霆军最高指挥使兼任军长的当今天子卫稹的皇叔,卫怏,组织了好几次突围战,都被华成和罗松严密的防守打了回去。
这时卫怏才真正意识到这支流贼已经今非昔比,变得非常狡猾且骁勇善战,即刻书信一份派人前往京师求援。同时段洪称帝改立国号为昌,更是让本已风雨飘摇的河源局势更加不堪了。
段洪称帝后,一改以前草菅人命的风格,接受傅如海的建议在河源各地广纳人才,将追随自己的大部流民安排屯田养兵,减免税赋,不再随意派他们上战场,很快就得到了几乎整个河源北部平原百姓的支持,加之他四处散播河源总督赵元极的恶行(真实),那些对赵家以及当地世家早就深痛恶绝的底层百姓更是坚定的站在了“大昌”这一边。
随着“大昌王朝”的崛起,河源的局面真的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失去民心支持的本地士族只能再次南逃到蔡州避难,等待着朝廷派军镇压流贼后,再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卫怏站在城墙之上,望着高阳城外人山人海的画面,心中满是忧虑,现在自己手中的雷霆军只有不足一万五千人,其余都被安置在五梁镇和靖泰各省,面对流贼十万大军两面包围,是头痛不已束手无策。
当然相比围城,最令他担心的便是粮草快要耗尽,现在只能强征百姓的粮食维持军队士气,只是纵使如此,也只够维持三五日之食,一旦三五日过后,若再强征,城内便极有可能产生民变了,现在只能祈祷神都的援军赶紧前来解围,扭转眼下不利的战局。
“围而不攻,等我军势颓再一举而下,流贼什么时候懂这么可怕的兵法了?这个罗松到底何许人也,在各处要道布下严密的防线?”卫怏眉头一蹙,仔细回想着让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的老对手,“看来段洪这次是铁了心要置我雷霆军与死地了,不行,必须想办法把大军撤到五梁镇内,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自取灭亡!”
其实,卫怏这些时日早就想要放弃高阳了,只是退路都被那罗松堵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更何况,自己的雷霆军是大周皇室最后的精锐,一旦损失殆尽,那卫家的江山也会变得动荡不安,他必须慎之又慎……
“必须要跟五梁镇取得联系,不知派出去的斥候有没有冲过罗松的防线……”
就在卫怏对未来局势感到迷茫的时候,两名雷霆军士兵拖着浑身上下插满羽箭的血人来到了城墙之上。
“怎么回事?”一见到那名满身箭矢的血人,卫怏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派出去的十名斥候之一,连忙问道,“你们还是失败了么?没有冲过流贼的防线?”
那血人已经奄奄一息,虚弱无比的对卫怏说道:“启禀……启禀军长……大事不好……流贼……流贼正在制造船筏,准备渡将直扑……直扑蔡州……”
卫怏顿时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流贼要渡江攻打蔡州?你看清楚了么?其他人呢!”
斥候说道:“十人就我一人活着回来,军长……速……”
话未说完,那斥候就头一歪,气绝身亡……
“速速召集一万人马,立刻在西门集合,随本军长一道去阻止罗松南下!”
下完命令后,卫怏大步走下城楼,前去准备出征事宜了,蔡州沿岸虽然有六万赵元极的地方官兵镇守,但那些一触即溃的官兵卫怏一点都不敢指望,赵家早就被权力腐朽的不堪一击了,连同雷霆军也被波及了进去……
而另一边,伪昌大将军罗松望着已经改名为“泊河”的江面,脸上浮现出一丝狡猾的印记。
只见罗松忽然开口说道:“卫怏,现在就等着你来自投罗网,河源雷霆军覆灭就在眼前!”
“大将军,你确定卫怏真的会来么?”边上一名流贼士兵问道。
罗松点点头:“肯定会来,我故意放条活口回去就是让他告卫怏诉蔡州有难,他不可能弃之不理?”
士兵点点头说道:“既然大将军这么说,属下也就安心了……”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卫怏可是沙场老将!”罗松笑着说道,眼神里却满是不屑地神态……
“将军说笑了,我看这卫怏不过尔耳,和你一比,简直就是插标卖耳……”流贼士兵见罗松不屑的神情,笑着说道。
罗松闻言没有什么自满的得色,只是跟那流贼士兵说道:“密林里的弓箭手都埋伏好了么?”
流贼士兵说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卫怏前来了……”
罗松又问道:“可有神都援军的消息?算算时间两个月了,就算是头猪也该到蔡州了吧?”
流贼士兵闻言大笑道:“没准那些什么殿前司的人比猪还不如呢,将军我探查过了,河源境内没有听到有关援军的任何消息……”
“史宗杰简直废物不如,朝廷也是一群蠢货,居然派这么个玩意儿出征河源,有他带头,就算是一群狼也会被他磨成羊,这书呆子我太了解他了!等我将他生擒之后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罗松一提到史宗杰,是满脸的鄙夷和不屑,听他的语气,两人仿佛早就相识一般。
流贼士兵立马猥琐的附和着说道:“那是自然,一个富家子弟而已,不在家好好待着念他的书,却非要学人武将领兵打仗,我怕他到时别吓尿裤子就行,
正好营里有几个喜龙阳的兄弟,到时让他们好好招待招待这位才子侯爷,保证令他不虚此行,嘿嘿嘿……”
罗松点点头,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望着“泊河”入神。
良久,罗松又面目狰狞地说道:“回去告诉皇上,等我助他鼎定河源,取下蔡州后,他就得实现他对我的承诺,打造战舰让我率军沿海直下江南苏州府,我要把姜家满门屠绝!”
流贼士兵吞咽了下口水,望着罗松年轻的脸上戾气凝聚,不由缩了缩脖子点头称是,随后转身离去。
等流贼士兵离开后,罗松手中拳头捏的死紧死紧,眼芒锐利的射向江面。
“姜泽,你妄为人父,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杀我娘亲,逼的我妹妹悬梁自尽,但是你没想到吧,我罗松却没有死,
这么多年来我就是为了找你报仇而活着,既然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那我就要灭你满门为我娘和妹妹报仇雪恨,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的人头放在我娘坟前祭拜!”
只见罗松捏成拳头的手狠狠一甩,随后冰冷的向密林深处走去,眼眸之中满是熊熊怒火在燃烧。
……
三十九 白龙滩前
……
“快,全军加快脚程,到前面空旷地再好好休息……”
在通往五梁镇崎岖不平的道上,卫怏不住催促一万大军向罗松所在营地全速前进,势要赶在他们渡河前将他们截下。
其实卫怏也不是没怀疑过这就是罗松设的一个局,假借渡江之名引自己上钩,但他没得选择,倘若蔡州被攻陷,那么整个河源基本也就成了段洪的囊中之物,而自己的退路也就彻底断了。
他不敢掉以轻心,只可惜当初情急之下为了后方稳固,冒然摧毁了高阳附近的架桥,直接导致了自己现在异常被动的局面,心中很是后悔当初的决定……
经过一日一夜足足一百三十里的行程,这一万将士现在已经各个疲惫不堪,纵使他们是大周王牌精锐,但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也承受不住这种长时间的奔袭。
“全军听令,放缓行程,休息三刻钟再走,务必要在午时之前赶到白龙滩,阻止罗松大军渡河南袭蔡州,斥候立刻前去打探……”
卫怏大手一挥,止住麾下大军前行,今日难免会有一场恶战爆发,在此之前必须要保证足够的体力对敌才行。
“军长,末将怀疑这极有可能是罗松他们的阴谋,目的就是引我们前去阻截他们渡河,好趁机将我们一举歼灭啊……”
就在全军休息之际,卫怏的副将对卫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见这名二十七岁的副将仪表非凡,即使一昼夜行军下来,依然是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
卫怏闻言取过水袋,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对他说道:“孟珙,你说的不错,其实出城之前,我就已经在怀疑这是流贼的阴谋,可是现在我们赌不起啊,
万一流贼确实要渡河而击蔡州城,那我们就彻底完了,介时流贼就可以一路南下再无阻碍,整个河源就真的是段逆的天下了……”
孟珙想了想,随即摇摇头说道:“军长,末将以为,流贼渡河而击蔡州的可能性不大,试想蔡州对岸有足足数万赵元极的地方军把守,
假使罗松真的要渡河而击,那得需要多少船筏?以一艘船筏三人的配备,白龙滩上两万多人就是七千艘,至少也要一半才行,否则对岸水军一旦反击,怕是得淹死不少人啊,再说白龙滩沿岸有能放置几千船筏的条件么……”
卫怏说道:“你不懂,蔡州守军的地方军根本指望不上,无需那么多人,仅千余流贼渡河就能让那些地方军不战而逃……”
孟珙摇摇头反驳道:“大人,河源南部,蔡州是赵家的基业所在,赵元极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只要流贼真的渡江而击,必会遭到守军激烈抵抗,
换我是罗松的话,是断不会在有如此优势之下,做出这种有违常理的举动来,军长,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卫怏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预测,本军长断不能因此而放弃进军白龙滩,所以,一切还是按原定计划进行……”
“军长,你真的就不再仔细想想么?”孟珙劝道,“罗松的目的不在蔡州城,而是我们雷霆军啊……”
“好了,不要再说了……”卫怏打断孟珙的话说道,“总之,现在高阳城中粮草匮乏,纵使你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了,只能在险中求胜,赌上一把了……”
孟珙回道:“军伍大事,岂能轻言赌之?军长,你冷静点吧,末将建议即刻回转高阳城,我怕大军离开,华成那边又会有动作,仅余的五千守军能抵挡流贼多久?”
“所以更要快点冲过白龙滩前往五梁镇!”卫怏这才说出了自己心中想法,“高阳城已然断粮,这次本军长带一万精锐出城就没想过再回去,
不管罗松是不是打算渡河取蔡州,其实对本军长而言都无关紧要,只要这一万人能抵达五梁镇,不但能解蔡州之围,还能再一次跟三年前那般将段洪彻底击败!好了,休要多言,等斥候回来就出发吧……”
孟珙闻言心下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只能拱手领命退了下去……
“报~”
“讲~”
“启禀军长,白龙滩附近发现数百船筏以及千余流贼,看这架势似乎要准备渡河南下蔡州……”
“传令全军,即刻奔袭白龙滩,务必阻止流贼南下,出发!”
得到斥候探马消息的卫怏立刻下令全军整装出发,继续向白龙滩扑去……
而在此时的高阳城,收到城中内应传出的情报,得知卫怏率军出城的华成,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随后对站在自己身后,准备就绪的三千名士兵开口说道……
“卫怏大军已经离开高阳,城内现在守备空虚,仅五千雷霆军镇守,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今夜子时城内我们的人会找机会放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介时一鼓作气将高阳取下,迎接皇上迁都与此,记住,城破之后不能伤害城里任何一名百姓,他们都是我大昌国的子民!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三千士兵闻言齐齐应了一声,每人脸上都挂满了势在必得的神色。
华成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再望向远处的高阳城,手中拳头捏的更紧了……
白龙滩……
“杀啊~”
“哈~”
卫怏所率领的雷霆军在白龙滩前果然遇到正准备渡河的千余流贼,卫怏也没多话,直接领军一马当先杀了过去……
“噗~”
“啊~”
“呲~”
“噗~”
双方士兵交触一刹间,喊杀之声和兵刃破躯裂骨的轻鸣交织成一片地狱乐章,白龙滩前到处都是激荡的血液和遍地可怖的器脏……
“喝!”
卫怏挥动手中一杆长枪,将挡在眼前的一名流贼的胸膛狠狠扎透,不等那流贼惨叫起来,便用力一拔枪身,随后一脚踹在那流贼身上,与枪身脱离开来,但见那流贼被捅穿的部位飞溅出一滩滚烫的血液,溅了卫怏一身……
“哈~”
“砰~”
在拔枪瞬间,卫怏本能的向左侧一扫,一名持刀流贼的半边脸颊连同牙齿一道顿时被砸的粉碎,连同他的一只眼珠也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道,蹦凸出了眼眶,长长的血筋从空洞的眼眶挂在脸上,下吧处吊着一个血淋淋的眼球,再看那流贼,一声不吭,摇晃了几下便倒了下去,死状可谓是可怖万分……
“放箭!”
“飕飕飕~”
另一侧江岸边上,孟珙指挥着千余弓箭手,对准江中的船筏大声下令射击,一千雷霆军弓箭手闻令攒射手中两石弓,疾驰的箭雨无情的向江面之上的流贼当空落下,将船筏之上的流贼尽数掀落江面,翻起一道又一道的浪花,很快浑浊的泊河之上浮现一片殷红的色彩……
“杀啊~”
“杀~”
雷霆军和流贼之间的厮杀仍然在继续,双方不断在金属断裂触碰之中倒下凄声倒下,但是最终,还是雷霆军占据了上风,他们一步一步把流贼的残兵逼到了泊河沿岸,取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是时候了,让兄弟们出击,直取后军,截断卫怏的退路,今天就让这支闻名天下的王牌铁军烟消云散!”
埋伏在密林内的罗松密切注意着白龙滩的战况,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四千身披铁甲的大昌精锐立刻嚎叫着杀出密林直扑雷霆军后阵所去!
“不好,果然有埋伏!弓箭手,阻止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冲破后阵!”
孟珙一见密林内冲出的流贼精锐,立刻大喊一声,指挥麾下弓箭手和长枪手进行狙击。
“飕飕飕~”
“叮叮叮~”
闻令进行攒射的雷霆军弓箭手立马用尽全身力气射出手中箭矢,然而抛射之下的箭矢射在那些流贼身上只是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并没有发挥出平日应有的威力。
孟珙眼瞳一缩:“流贼的甲胄竟如此精良,这怎么可能,莫非他们是罗松手下的青峰营?嘶,这下糟了……”
“青峰营的战力岂是你们这群快被淘汰的旧军所能比拟的?”
密林内的罗松见雷霆军的箭矢对自己亲手组建训练的“青峰营”毫无效果,顿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命令弓箭手,对准孟珙所部,掩护兄弟们凿穿敌阵!”
“遵命!”
下一刻,密林之内再次响起一片肃立的脚步声,两千弓箭手踏出密林之外手持步弓仰面满圆,对准了孟珙所部的方向。
“不好,刀盾手,盾牌掩护,防守!”
孟珙见到这一幕,立刻命令全军进入了防御状态……
“飕~~”
就在孟珙命令刚下达那一瞬,只闻一声轰鸣之声,两千支羽箭腾空而起,直扑孟珙所部而来。
“噗噗噗……”
“啊~”
“不~~”
未等孟珙所部的刀盾手掩护完毕,密如飞蝗的箭镞就已经破开甲叶缝隙,钻入雷霆军将士的躯体,带出一团血雾弥漫,到处都充斥着凄厉的惨叫之声……
“叮~”
孟珙扫落几支射向自己门面的箭矢,不停喘着粗气继续下令结阵防御,在付出上百人的伤亡代价后,刀盾手和弓箭手终于结成防御阵形,抵御住了对面箭矢的侵袭。
若换平时,这些雷霆军将士在孟珙第一声令下之时,就能迅速反应过来,但现在长途跋涉一天一夜,加上之前又和流贼交战一场,早已疲惫不堪,才导致反应迟钝……
“你们在干什么!孟珙,别缩着了,立刻杀入密林,本军长去支援后阵!”
卫怏对孟珙大吼一声后,立刻指挥亲卫队向后阵方向杀去。
“卫怏,你老了,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见卫怏的大旗向后阵移动去,罗松不屑地说了一声,随即大手一挥,密林之外的弓箭手立刻退回了林子之内。
“杀~”
“杀~”
“杀~”
猛然间,一支两千人组成的长矛军喊着肃杀的口号,从密林之内结阵缓缓步出,他们手中的长矛足足有三米五以上
“那是……嘶~”
卫怏和孟珙见到这一幕,同时一怔,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而周围的雷霆军士兵见到这支长矛军队,也是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
“列阵,挺近!”
“喝!”
两千长矛手在军中长官的号令之下,齐齐将竖立的长矛压下平端对准了卫怏所部,缓缓靠了上去……
四十 王牌的末日
……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在白龙滩前不停回荡,面对流贼肃杀的长矛杀阵缓缓逼近,早已精疲力竭的雷霆军将士各自紧握手中兵刃,在卫怏的指挥下,严阵以待。
“迎敌~杀~”
“吼~”
卫怏一声令下,列阵完毕的三千雷霆军士兵齐吼一声,在最前列刀盾手的掩护下,迎向那密集的令人头皮都发麻的长矛战阵……
“哈~”
“刺~”
“噗噗噗~”
“呃~~”
就在双方阵前短兵交接一瞬,立刻绽放出成片鲜红的血花,雷霆军最前列的刀盾手一个不慎,就被流贼撸盾之后的长矛手,成片成片刺倒在血泊之中,凄厉的哀嚎声遍布在白龙滩阵前的空场地上……
“挺枪,刺!”
“不要慌,顶上去!”
流贼指挥官的呼喊和卫怏的嘶吼同时在各自阵中同时响起,很快,进入了更为激烈的厮杀之中……
“啊~不~”
“呲~噗~”
一名正值壮年的雷霆军将士手持长枪想要从密集的长矛缝隙处冲进去,他相信以自己的武勇只要能让手中的长枪勾着敌人,就能如虎扑绵羊般将他们的阵型凿乱。
但是,这一次他错了,他刚避开两条刺来的长矛,一个侧一甩手中的长枪格开迎面刺来的矛刃后,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令他整个人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对面的刺中目标的流贼躲在撸盾之后发出一阵冰窖般的冷哼,眼神一寒,手中长矛狠狠往回一拉,那雷霆军士兵的躯体就不受控制,惨叫一声被拉向布有的铁刺的撸盾前。
“砰~”
那名雷霆军士兵被重重的撞在了撸盾之上,顿觉浑身上下一阵裂骨般的刺痛,随后有一只大脚狠狠地将自己踹飞了出去,同时留在自己腹部的长矛也一道离去,破出自己体外的除了鲜血,还有一截被扯断的肠子,正挂在那滴血的矛刃之上……
“不~不~”
雷霆军士兵仰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腹部,只觉全身上下哪里都痛,刚开口想呐喊出声,忽然感觉喉咙一阵酥痒,猛吐几口鲜血,最后在一双又一双大脚践踏之下陷入了冰冷的永夜之中……
“呀~”
“咚咚咚~”
另一名雷霆军士兵,连续避开数条袭来的长矛,顺利来到近一人高的撸盾前,不停嚎叫着挥动手中腰刀砍向顶部盾沿,妄图想凭借自己的蛮力将撸盾硬生生劈开……
“呲呲呲~”
“噗噗噗~”
就在那名雷霆军士兵几近疯狂的时候,三支长矛从流贼盾阵两侧破开了他身上的甲胄,洞穿了自己的身躯……
“啊~”
雷霆军士兵惨嚎一声,丢掉手中兵器,死死握住洞穿自己心脏的那条长矛,在生命弥留之际,是万分怨恨的盯着前方的流贼……
“去你的……”
手持撸盾的流贼二话不说,在随阵经过那雷霆军士兵身前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只见那雷霆军士兵早就已失去了生机……
厮杀仍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前去阻截长矛阵的雷霆军在与流贼对阵之中,已经彻底处于下风,被敌阵是逼得步步后退,已然有了崩溃的势头……
密林内,罗松望着正不断倒地哀嚎的雷霆军士兵,脸上闪过一阵轻蔑不屑的眼神:“卫怏,如此强悍的长矛阵你放着不用,却依旧循规蹈矩沿着旧军那套过时的操练手段,有此一败算是咎由自取,
你放着刘策这样的人才不去提拔重用,却非要遵那狗屁的士庶之分,呵呵,像你们这种人这种军队早就应该被时代所淘汰了……”
卫怏望着自己阵中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心中是焦急万分,连后阵那方也传来凄厉的惨叫厮杀声,他明白现在自己的局面已经万分严峻,到了必须要做出决断的时刻了……
“传令孟珙!让他放箭!”卫怏对身边的亲卫大声下令道。
亲卫闻言大惊失色:“可是军长,此时放箭,我们的损失……”
卫怏面目狰狞,大声对亲卫吼道:“顾不得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赶紧吹号,快啊!”
亲卫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无奈之下只好举起号角,向正在身后待命的孟珙所部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呜~~”
犀利沉闷的角号在战场山匪幽幽响起,传入孟珙耳畔,但见孟珙闻听号令,在短暂错愕之后,立刻下令让弓箭手抛射的命令。
“喝~”
一千雷霆军将士,要紧牙关,吃力的拉开手中弓弦,搭上冒着寒芒的羽箭,调整好角度,等待一声令下就攒射而出……
“放~”
“飕~”
孟珙一声令下,千余箭矢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空呼啸,腾空落向正在交战的敌我两军。
“噗噗噗……”
“啊~~”
当箭矢落下之时,交战的两军同时惨叫起来,锋利的箭矢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送入死神的怀抱之中。
只见一名流贼刚一矛刺穿一名雷霆军士兵的咽喉,还未来的及收回长矛,一支告诉旋转的羽箭就穿过撸盾缝隙,射中了自己门面,瞬间自己的左脸就变的血肉模糊。
“呃~”
那流贼长矛手只是冷哼一声,便丢掉手中长矛紧握着箭杆倒了下去,很快便没有了呼吸,那支羽箭不但洞穿了他的脸颊更是将他的喉咙绞碎了……
“妈呀~”
而雷霆军方面,正全神贯注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将士猛不丁被身后射来的箭矢贯穿后背,同样喝骂着倒在阵前……
这一下,双方的阵型同时混乱了起来,面对第二波箭雨袭来的时候,两军士兵齐齐把注意力放在头顶之上,以防箭矢伤及自身……
“好,就这样,继续射,就这样!罗松!跟我卫怏比,你还嫩了些,哈哈哈……”
卫怏见到战场上那微妙的变化,顿时大笑出声。
“告诉孟珙,让他继续射击,不要停!”
就在卫怏万分期待下一波箭雨来临的时候,孟珙那边却迟迟没有了动静。
卫怏望向身后白龙滩,目露疑色:“怎么回事,孟珙在搞什么?让他继续放箭啊,派人告诉他,叫他不要这么妇人之仁~”
但卫怏却不知道,孟珙不是不愿意射击,而是他麾下的弓箭手体能已经达到了极限,各个都是腰麻手酸,有好几个人甚至吐起了鲜血,就这么活活累死在了白龙滩前……
“唏律律~”
就在这时,五梁镇方向,传来一片马鼻粗重的息响之声,卫怏心头一颤,连忙回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只见至少三百骑兵呈“人”字阵型,向着自己混乱的本阵突袭而来。
只见为首一名异常魁梧的黑汉,身披青铜甲,手持一把流星锤,不断催马逼近,冲着卫怏发出野兽般的大吼:“卫怏,今日你死期已至,纳命来!”
“不好!是骑兵,快,侧翼防御,千万不能让他们冲进来!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卫怏此刻是心胆俱裂,疯狂的命令侧翼士兵结阵抵挡流贼骑兵的冲锋……
可一切都晚了,阵型的混乱加上体力的透支,已经活活把这些精锐的王牌军士拖垮了,还未来的及结阵御敌,那数百骑兵已经近在眼前……
“砰~”
那流贼黑汉手中流星锤对准一名不知所措的雷霆军士兵的脑袋重重挥下,只见那士兵的头颅瞬间如同西瓜一样碎裂开来,爆开的血浆混合着脑髓和碎骨,溅的整个战场都弥漫着一股恶心诡异的气味……
“砰~”
黑汉一锤得手,再次挥出砸在一名刀盾手的盾牌之上,那面盾牌立刻碎成齑粉,就连那刀盾手的手腕也呈现一百八十度扭曲,活活被震碎,腕口露着一截森冷的白骨是触目惊心,而受伤的刀盾手则两眼一黑,早就痛死过去,被尔后赶来的流贼骑兵踩成肉泥……
“杀啊~”
“唏律律……”
在黑汉悍不畏死的攻势下,疾驰而来的骑兵很快就破开了雷霆军的防线,但见阵中一片人海翻腾,伴随着战马嘶鸣和喊杀声,在这白龙滩前,宛如一副末世景象……
“不,不要,我不打了~”
再精锐的士兵在失去血勇和信仰的那一刻就已经失败了,只闻一声呐喊后,雷霆军将士彻底崩溃了。
只见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生路,为了活命不惜将刀挥砍向自己眼前的同袍,任卫怏怎么叫骂都没用……
而罗松这时才缓缓步出了密林,手持铜制喇叭对着混乱的雷霆军大阵大声说道:“胜负已分,投降免死!你们还要继续鏖战下去么?只要你们归顺我大昌,就能保证你们好好活下去!”
“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
“够了,了十几年,我早受够了,投降了,我想回家~”
“只要能活命,我就投降~”
很快半数雷霆军士兵跪在地上丢下武器向昔日自己不屑一顾的流贼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你们都是大周中央精锐军,仅存的最后王牌硕果,如何能这样恬不知耻的投降逆贼!”卫怏是老泪纵横,望着自己这支百战精锐居然在流贼面前卑躬屈膝,真是心如刀割一般。
最后他拔出腰上的宝剑朝天大吼一声:“大周的列祖列宗,我卫怏愧对你们啊!”话毕,横剑与脖颈就要自刎而去
“军长!不可~”孟珙猛地上前抓住剑身,任凭剑锋将自己的手张切的鲜血直流,“军长你如何能轻生,你若死了,我们雷霆军才是真的完了!”
卫怏落寞的说道:“雷霆军已经完了,孟珙,你若还当自己是孟固的儿子,那就拿出些世家的骨气来,以死来捍卫世家尊严……”
孟珙闻言,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宝剑,劝道:“军长!死容易,但这么死了又有什么意义?你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听我一句劝,暂且投降流贼,静待援军反戈一击!”
卫怏闻言惨笑着说道:“孟珙,你真以为史宗杰有能力改变河源现在的局势么!”
孟珙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说的不是史宗杰,而是昔日军长麾下的小卒,今日的前军都督,刘策!”
“他?”卫怏顿时一怔,疑惑的问道,“刘策,他真的会前来河源么?”
孟珙说道:“末将相信前军都督一定会扭转乾坤,军长,莫要意气用事,先降流贼保住性命,再伺机而动,等待最佳反击的时机……”
“唉~”卫怏叹了口气,望着四下溃散的雷霆军士卒大声说道,“全军听令,放下武器,这一仗,我们失败了!”
大周最后的王牌精锐,就这样卑躬屈膝跪在了昔日死敌的身前,接受着他们赐予的苟活机会,再也没有了身为精锐该有的骄傲和血勇,已经是名存实亡……
十大王牌,在这一日,全部成为了历史……
四十一 见识
……
四月二十五,隶阳边城,刘策主军大营……
“下一个……”
“来了……”
只见长长的木桌前,一名辎重营的文书,冲着排成一字长龙的队伍大吼一声,立马就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俘兵躬着身子笑着来到木桌前应了一声。
文书瞥了他一眼,随后翻开桌前的名册问道:“叫什么名字?”
俘兵连忙说道:“回军爷的话,俺叫郝大牛……”
“郝大牛……”
文书点点头,随后翻页寻找他的名字,果然在翻了四五页之后,找到了他的名字,与是取起边上的毛笔蘸了一点墨水圈了一下。
等做完这一些,文书从边上竹筒里取出块削好的竹牌,刚要递到他手中,又猛地缩了回来,问道:“郝大牛,你家人可有来接你回家么?”
郝大牛急道:“回军爷,俺娘和俺媳妇儿都来了,就在营门之外呢,不信我带来给您瞧瞧?”说着郝大牛就要向营外黑压压围观的人群招手。
“得得得……”文书见此连忙止住他,顺手把竹牌丢到他手中,“行了,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干这种掉脑袋的傻事了,凭这竹牌和你们家人去隔壁营内取二斗米吧,
还好你碰到的是我们军督大人,不但把你们放了,还给米面糊口,你们要知道感恩晓得么?”
郝大牛握着手中的竹牌,鼻子顿时一酸:“多谢军爷,多谢军督大人,军督大人仁义,小的真是生平仅见,请放心,小的就算是死也再不干那种丢命的活儿了……”
文书点点头,随后挥手说道:“走吧走吧,别杵着了,这儿还忙着呢……”
“是,军爷……”
郝大牛连连鞠躬点头,手里捧着竹牌是泪流满面,最后激动之下甚至大吼起来。
“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对这些俘虏来说是多么奢侈,本来他们认为成了俘虏就算不死也会成为苦力,但没想到这支军队在打探清楚自己的身世后不但把自己放了,还每人发放两斗米,令他们庆幸的同时,对这支军队的将帅都是感激涕零……
“刘策,这就是你的处事方式么?”
大营一角,决心要了解刘策治军处事方式的姜若颜,在刘策的陪同下,手持窥镜望着郝大牛和家人喜极而泣离开军营的情景,忍不住开口对刘策问道。
“有什么疑问么?”
经过吴仲珍五六日治疗,刘策现在的伤势已经好多了,虽然没有痊愈,但至少下床走动是没有问题了,今日特意主动邀请姜若颜来一起视察军中事务,好让她明白自己的行事准则,希望她能快些成长起来。
姜若颜放下窥镜问道:“能放这些俘虏回家,这样很好,若颜只是在想,既然给米,为何一户只给二斗米面?不再多给一些呢?”
刘策笑道:“升米恩斗米仇,其实我完全可以一粒米都不给他们,把他们放了已是仁至义尽,可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么?
每一个领到米面的俘虏都必须有家人接送,是因为要让他们明白亲情的重要,给两斗米是安慰他们家人这些日子的不安情绪,为什么不多给?
你没见这些男子都正值壮年么?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去打拼干活,两斗已经够多了,再多给难免他们会生出懒惰的心思,更何况虽然这些米面不是我军中粮食,但也不能随意糟蹋不是么?”
姜若颜听完刘策所言,轻点螓首,显然认同刘策所说的话,要不然如果今天换成自己发粮的话,难免心一软会一石两石甚至十石的发下去,看来想的还是没有自己男人多,阅历真的还有待提升呐。
“走,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刘策指了指前方另一处大营,对姜若颜说道。
“嗯,可是你的伤?”姜若颜担心刘策的身体状况,怕他撑不住。
刘策罢罢手:“无妨,区区小伤不足挂齿,走吧……”
“那我搀着你走吧……”姜若颜扶住刘策关心地说道。
刘策点点头,也没有拒绝,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向另一处抚恤营走去。
一进抚恤营,就见里面挤满了各地赶来的家属,看这架势少说也有四五千人,这还只是大营一侧。
但见搭建的高台之上,一名当地士族官员举着铜皮喇叭,手中拿着份伤亡名单对着黑压压人群大声喊叫着。
“卢三娃,阵亡,抚恤五石米~”
“王老六,残废,抚恤三石米~”
“赵志镜,轻伤,抚恤一石二斗米~”
随着高台上官员不断呐喊,底下闻听自己男人名字的家眷立刻起身,取过竹牌向后方的营地领取自己男人血和明换来的糊口粮食……
姜若颜顿时眼眸发亮,刚要发问,却被刘策一个噤声手势止住,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孙川,失踪,两石米……”
“啥?失踪?凭啥算失踪?”
当台上当地士族官员念到“失踪”、“两石米”的时候,原本台下还算安静的百姓立刻躁动了起来。
只见一名五十岁的老人立马拄着拐杖大声抗议道:“我儿子明明已经死了,凭什么算是失踪?为什么才给两石米?”
另一个男人也大喊起来:“俺表哥早就死了,应该算阵亡,怎么也能算失踪?”
“对,我们不服,不服~”
“必须按阵亡算,两石米只够吃几天的?”
瞬间整个高台前变得闹哄不堪,各个神情激愤要求改变抚恤条件,逼得那官员是满头大汗,只能大声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刘策,这是怎么回事?”姜若颜再也忍不住对刘策问道,“为什么战死的人才给这么点抚恤?我记得你军中精卫营出身的将士阵亡补贴可是足足一千两,就算普通将士一人也有七十六两白银的补贴,怎么……”
“他们又不是我边军的一员……”刘策望着眼前的场景,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更何况,这些抚恤也不是我定的,而是当地官员自己定的,我又怎能插手呢?”
“可是,这也太少了,人命就真的不值钱么?”姜若颜贝齿轻咬下唇,对眼前的情景感到不可思议。
刘策说道:“若颜,你是不是善心又泛滥了?其实今天看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要换平时,敌军士兵阵亡莫说是补贴抚恤,他们的家人可能还要被抄家问罪,
这些当地士族如今肯拿出粮食抚恤他们的家眷,完全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不然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大方么?”
姜若颜问道:“自己的利益?刘策,你答应他们什么了?”
刘策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都觊觎这隶阳总督的位置和各地空缺的职位,毕竟花家是被我刘策所灭,那我进京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些唯利是图的世家自然希望我到时在朝廷面前替他们说上几句好话保住性命,顺便补上隶阳的缺位,否则又怎么舍得把自己囤积的粮食白白拿出来用作抚恤之用呢……”
姜若颜愕然无语,喃喃说道:“难道我大周各大世家借了已变成唯利是图的奸商不成?就真的不愿意为百姓考虑考虑么?这样纵使坐拥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义?”
“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至少他们现在肯拿出粮食充作抚恤金用,这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目的那是次要的,没看那些百姓么?他们很容易得到满足,有时候人命就是如同草芥一般贱的不值一文,
若颜,你要牢记,有些时候为恶是不得已而为之,实是局势所迫,而为善只会导致更为可怕的后果,一定要分清时宜,尽力而为,凡事三思而后行,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
姜若颜颔首说道:“若颜受教了,对不起,刘策,那天我真的是气糊涂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对你说这种话……”
刘策立马打断她的话,温柔的说道:“不是说好了么?此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走吧,差不多到饭点了,去看看营中将士吃的如何,这几日养伤也没怎么在意……”
姜若颜点点头,忽然说道:“嗯,刘策,今天我也要在军营用饭!”
“若颜你……”
刘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姜若颜,他知道姜若颜出身娇贵,自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磨难,就算随军出征河源,也是有四个大厨专门给她另开小灶,尽量让她吃的合胃口些,这些也是刘策刻意安排的,只是想让自己的女人少受些苦,如今听她这么说,一时有些错愕。
姜若颜见刘策怔怔望着自己:“干嘛这么看着我?将士们是人,我也是人啊,他们能吃为什么我就不能吃呢?带若颜一起去吧……”
“好……”刘策点了点头,随后望了眼依旧在高台下吵闹不休的人群,转身和姜若颜向边城走去。
……
“开饭喽~”
边城之外,四名士兵扛着半桶米饭和一桶粗粮以及一大盆子的蔬菜,来到值营的地方,冲守门的甲将士兴奋的大吼一声。
正在值哨的将士闻言,立马笑着迎了上去。
“看看今天吃啥,呦,菜下面有卤蛋还有肉啊?那感情好啊……”
一名士兵抓起一颗粗粮桶里的土豆,拨皮狠咬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颗卤蛋还有油汪汪的猪肉以及一大把菜到自己碗中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其他士兵见他这模样也都笑而不语,各自慢悠悠的坐下盛饭夹菜,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精卫营纪律优先,这些边军士兵和旧军不同,不会因为食物而争吵,一日三顿,每顿都能吃的很好很饱。
“哐啷~”
就在一甲二十人边吃边聊的时候,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一阵金属落地的轰鸣声响,随后一声粗放洪亮的声音在城门前响起。
“老子饿了~”
……
四十二 岂能用饭桶来形容
……
正在吃饭的值哨将士闻听这阵响动,齐齐抬头望去,但见一名光着膀子,袒胸露背,面目狰狞,如同铁塔般的巨汉正扭着自己脖子,一双眼眸死死盯着他们手中的饭食,而最为醒目的就是他那油光发亮的头顶,再午时日照之下,竟是万分的明亮,地上两根粗重的铁戟至少有四十多斤重,给人一种异常粗犷的感觉,这家伙正是一人屠灭整个山匪窝,以食虎肉充饥的恶汉韦巅!
“喂,我饿了~”
见那些士兵只顾盯着自己没反应,韦巅又冲他们吼了一声。
甲长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对他说道:“大块头,你饿了就进城去买点吃的吧,要是没钱,里面有大户在施粥,去那儿吧,不过你得先证明你自己身份才行……”
韦巅闻言,甩了甩自己粗壮的手臂对他们说道:“不行,我饿死了,等不了这么久,你们的饭菜先给我吃一些吧……”
甲长刚要出口反驳,忽然灵机一动,戏谑地对韦巅说道:“大块头,你想吃饭是吧?行,这里有菜有肉,还有米饭杂粮,有本事就把它们全干了……”
“此话当真?”韦巅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全给我一人吃么?”
“切……”甲长轻蔑的冷哼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没吃完就得把咱这一甲所有的碗都洗了,你敢不敢?”
韦巅没有理会甲长的戏谑,双眼一直盯着放在地上的饭食,随后大声说道:“如果我全吃完了呢?”
“哈哈……”甲长闻言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满脸的不相信,“你要能吃完,你说你想干啥都行!”
“一言为定!”韦巅二话不说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快去拿个碗来!”甲长兴奋的对边上甲内将士吼了一声,“给他把饭盛满,看他怎么吃的下去!”
一名士兵小声对甲长担忧的说道:“甲长,这样不好吧?违反军纪啊……”
甲长挥挥手,满脸不在乎:“怕什么,我见过最能吃的也就六七碗饭,看这大块头架势,十碗撑死了,没事儿,出事我担着你只管去吧……”
“不用麻烦了!”韦巅大喝一声,“直接把饭桶拿来吧,这样也吃的舒坦……”
“好!够豪气,按这位壮士说的去做!快点……”甲长闻言更加兴奋,心道待会吃不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很快装有八升米的木桶被端到了韦巅面前,韦巅二话不说,抬起木桶直接拿手就开始扒饭,这一幕看的周围士兵是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
只见韦巅吃的是不亦乐乎,不时抓起筷子往菜盆里狠狠一戳,夹起一大堆菜肉鸡蛋就着饭桶大口大口的吃着,木桶里的八升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不多时就只剩下了一半……
“这他娘是饿鬼投胎么?”
甲长和周围士兵望着韦巅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喉结是不住上下滚动,看着架势很快桶里这八升米就要见底了……
“有水么?”当韦巅扒完最后一口饭,将吃的只剩饭粒渣子的木桶丢下后,嚼着嘴里的饭菜含糊的问道。
“给……”
一名士兵连忙掏出自己的水袋递到他跟前,韦巅一把抓过扬起脖子大灌一口后,将水袋丢回那士兵手中,便端起菜盆将内中剩余的肉菜倒入木桶之内,又抓起边上将士跟前的瓷碗,将吃剩的米饭也一并刀入随后,用长筷狠狠搅动几下,继续吃了起来……
“甲长,你似乎输定了啊,依我看这家伙根本还没有吃饱的样子……”
“去去去,没看还有那么多粗粮么?他吃的完么?”
面对士兵的疑虑,甲长虽然心里不停打鼓,但依旧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不一会儿功夫,饭桶被吃的是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韦巅似乎意犹未尽,随后眼神瞟向那杂粮桶,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边上的饭粒,随即起身提了过来,抓起内中的南瓜番薯还有土豆,连皮都不拨就吃了起来……
两刻钟后,一甲士兵的午饭全被韦巅一人吃的是一干二净,而全甲的将士仿佛看到怪物一般,全都傻了眼,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妈的,这顿饭吃的才叫舒坦,嗝……”
心满意足的韦巅拍了拍结实的肚子,随后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那甲长,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道:“多谢招待,接下来带老子去找花进这个王八蛋吧,听说他当了皇帝,下一顿老子打算在他那里吃!”
“花进……嗯?来人,警戒!”
甲长闻言顿时提起长矛大吼一声,瞬间一甲二十人手持兵刃将他团团围住。
“怎么?想不认账啊?”韦巅面对这二十包围,脸上神情没显一丝的惊慌,反而戏谑地看着甲长问道,“吃你一顿饭就想要老子的命?这可不厚道啊……”
“说,你和花进是何关系,花逆已与数日前被军督大人处于剐刑,你是不是他同党?”甲长一脸冷漠的说道。
“花进死了?”
韦巅闻言微微一愣,随后走到自己的两根铁戟旁,伸出脚掌轻轻一抬,两支超过四十斤重的铁戟就这么稳稳的被他抓在双掌间。
“算了,死了就死了,今天吃你们一顿饭,就饶你们一命吧,老子走了……”韦巅无所谓的丢下一句,转身就要离去。
而甲长哪里肯放他离开,连忙大吼道:“给我站住!你身份可疑,随我前去军营验明身份才能离开!”
“叮~~”
甲长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金属交接触响震的一甲将士耳膜都隐隐作痛。
只见韦巅回过头恶狠狠地对他们说道:“妈的,烦不烦!看样子不给你们一点教训是没法清静了!你们打算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长矛结阵!”
“喝~”
二十人闻听甲长下令,立刻习惯性的组成阵列,十盾在前,十矛在后,冰冷的对准了韦巅那魁梧的身躯。
“军阵?有点意思!”韦巅眼眸闪过一丝寒芒,望着那长矛阵舔了舔嘴唇,随后将手中两枝铁戟虚空挥舞了一下,带起阵阵破空声响,“我倒想看看是不是虚张声势!”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正在放马的焦珞刚好路过,一见边城门口这架势,立马大吼着赶了过来。
那甲长忙对焦珞大声说道:“焦护卫,你来的正好,这家伙可能是花逆的同伙,要进边城伤害军督大人,请你挡住他的退路,让我们先擒下他,交由军法司严刑拷打一番!”
“放你娘的屁!”韦巅闻言,怒骂一声,“你才是花逆同党,你们全家都是花逆同党,别以为老子吃了你们一顿饭就可以随便诬陷老子,今天老子不把你胯下两个蛋捏爆,老子今天就不姓韦!”
话毕,韦巅张牙舞爪的挥动双戟迎着长矛阵扑了过来。
“休得放肆!给我站住!”
焦珞一见韦巅如此嚣张,这肝火也就“噌”的一下上来了,当即取下战马身上的苗刀迎了上去。
“找死!”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浓浓杀机,韦巅一挥双戟转身和焦珞战在了一起。
“叮叮叮叮~”
二人戟来刀往,十余个回合下来打的是难解难分,战了个旗鼓相当,不过由此也更一步激发了二人的好胜之心。
“光头,你的手段不差~”
“蠢货,你的刀真够带劲~”
“呀~”
“哈~”
金属交错闪现点点火星飞溅,焦珞和韦巅转眼已经过了六十招,一时间谁都无法奈何谁,看的那一甲值哨战士是不住啧啧称奇。
“官军之中还有你这等汉子存在,可以,不错!”
一招分开后,韦巅冲焦珞点点头,对他的能力表示肯定。
“你也不赖,可敢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焦珞的好斗之心终于被彻底激发,他在刘策麾下主要负责保护刘策安危,很少有机会跟人比斗,就算难得比斗一次,很多营内将士不能让他尽出全力,毕竟都是同僚,大家点到即止,让他一直窝着口气想要发泄,如今眼前出现这么个莽汉身手如此厉害,不由令他是打的无比过瘾。
“三百回合?哈哈哈,你也是风大不怕闪了舌头,最多三十招,老子就能把你放倒在地捏爆你的蛋!”韦巅无比自信的说道。
“那来吧!”
“来~”
“哈~”
二人再次战在了一起,出招更是比之前更加凶猛数倍,看的那些列阵的将士不由捏了把汗~
“都给我住手~”
就在焦珞和韦巅双方刀戟缠在一起比斗力量之际,一声沉喝在二人耳边响起,那些观战的将士闻言,立刻站正军姿,对那声音来源低头行了一礼。
来人正是刚从抚恤营出来的刘策和姜若颜,他们刚要回城就见到了两人比斗的一幕。
“见过军督大人!见过姜小姐……”
焦珞见到刘策,立马格开韦巅的双戟,对他和姜若颜恭敬的行了一礼。
刘策在姜若颜搀扶下来到焦珞面前,顺便瞥了一眼韦巅,对他说道:“叫你养马你在这里干什么?”
焦珞忙道:“军督大人,这家伙好像是花进的同党,我想……”
韦巅闻言立马大怒:“你才他娘的花进同党,妈的吃了你们一顿饭就能随便诬陷人了?再敢多言老子现在就把你的蛋捏碎信不信!”
姜若颜闻听这种粗鄙之言,不由面色一红,见韦巅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身子连忙往刘策边上缩了缩。
刘策闻言对焦珞说道:“花进全族已被本军督处死,哪来的什么同党,先退下继续养马去吧……”
“可是……”
焦珞正待再说,却被刘策一个眼神止住,见刘策身边有十几名近卫营士兵在这才松了口气,只能悻悻的离去了,临走不忘瞪了韦巅一眼。
等焦珞走后,刘策缓缓走到韦巅跟前,静静地注视着他。
而韦巅也不甘示弱,双目炯炯有神回视着刘策,眼中毫无半分惧色。
“至于你……”良久,刘策冷哼一声说道,“叫什么?”
韦巅大声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韦巅是也,你待如何?”
“韦巅……”刘策点点头,随后说道,随后让身边一名士兵取下头上铁盔,对他说道,“既然你敢吃我军营的伙食,就要付出代价,去军营报个道领取身份牌,明日就来我身边当个护卫吧……”
话毕,把头盔丢到了韦巅手中,便和姜若颜一道向城门走去。
韦巅望着手中头盔在愣了一阵之后,猛地吼道:“老子什么时候答应要当兵了,你给老子回来说清楚!”
刘策头也不回,对近卫兵说道:“若他不从就给我打,一甲个打不过就一队,一队打不过就一百,一百再打不过就一个旗,总之给我打到他服为止!”
“遵命!”
边上近卫士兵闻令大喝一声,随后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铜哨一吹,立即招来上百士兵将韦巅团团围住!
“卑鄙!无耻!有本事来单挑啊,这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见到足足上百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脸不怀好意的望着自己,韦巅是欲哭无泪,只能冲刘策的背影大声咆哮起来……
四十三 乱世鸳鸯
……
“若颜,就先送你到这儿了……”
“刘策,多谢你今天教会若颜这么多东西,若颜今日才算明白很多事情必须亲历而为,方能做出正确选择,以前的我,确实太过想当然了……”
“你我之间就不需要如此客套了,先进屋休息吧,此间事已了,明日我军就要向涿州边境进发了,你要多注意身体……”
“这么快?你的伤势真的不要紧么?不如再歇息几天?”
“呵呵,不碍事,吴医师的膏药确实神奇,这几日已经好多了,虽然是无法预期赶到河源,但也不能再拖了,还有三个行省的路程要走呢……”
一路带着姜若颜观察军务处理事宜,又在军营用过午饭后,刘策便带着姜回到了她的安身之所。
经过今日刘策的实地指点,姜若颜这才开始明白自己这个未来夫君的做法完全超过自己的预计,同时也学到了很多知识,除此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第一次在军营之内吃了一顿军粮,不过,她实在太过瞩目,搞得周围将士都不敢好好用餐,都腼腆的端着碗,努力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就这么站在原地守着……
其实用过这些将士们吃的东西,姜若颜才发现这些粗粮其实还是很合自己胃口的,尤其那红薯,自小被家人称之为“贱物”的东西其实也挺好吃,不似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
如今,见刘策要离开,心中又有些舍不得,与是说道:“刘策,你先随我进屋,若颜有块平安玉一直想给你带上,今日正好到这儿,你再忙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刘策想了想,笑着说道:“若颜,这平安玉可是妻子给出门的丈夫才能系的啊……”
姜若颜脸色微微一红,小声说道:“若颜早晚都是你的人,又跟夫妻有什么区别?难道你……”
刘策微微一笑:“开个玩笑,走吧……”
说着二人都步入了姜若颜和薛如鸢暂居的屋子内,一进内屋,这才发现薛如鸢正躺在床上合衣而睡,刘策顿时眉头一蹙。
姜若颜见此小声对刘策说道:“这薛姑娘也当真是个可怜人,希望她见到我表哥后,我那表哥能好好待她,莫要辜负她吧……”
刘策点点头,随后问道:“平安玉呢?”
姜若颜这才想起,忙道:“刘策,你且在这里稍待片刻,若颜把它放在东房了,这就去取……”
刘策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取吧?”
姜若颜摇摇头说道:“不必了刘策,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话毕,不等刘策出声,便急忙出门向东屋走去了……
刘策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开始环顾屋内的布置景色,虽然在行军途中暂居的屋子,但姜若颜居然硬生生将这件旧屋打理的跟书香门第一般,不愧是天下第一世阀姜家的人,刘策自问这份本事就算是穿越者的自己也绝对学不来的……
“不要,不要,走开,别碰我,别再碰我了,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我错了,饶过我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中的薛如鸢忽然恐惧的大喊起来,让刘策为之一怔,本能的进入内屋薛如鸢的床边坐下出声宽慰起来。
“薛姑娘,你做噩梦了?醒醒,快醒醒……”
“救我,不要……”
就在刘策刚轻声安慰的时候,薛如鸢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就连刘策也为之稍稍一怔。
“薛……”
不等刘策说出口,薛如鸢忽然扑入刘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抽噎起来。
“卧槽,伤口裂了,痛……”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这是何等人生幸事,可刘策被这才貌不下姜若颜的薛如鸢抱住时,第一反应却是担心后背的伤口会裂开。
咬了咬牙关,刘策缓缓将手放在她肩上拍了拍小声说道:“好了,薛姑娘,我不是史宗杰,你可以放开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薛如鸢依旧死死抱着刘策没有松手的迹象,他能感受到薛如鸢现在的身体在不住颤抖,显然是因为害怕和无助造成的……
“我梦到他们又向我扑来,一个又一个,眼里都燃烧着**的火焰,怎么求他们都没用,我好怕,真的好怕,我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就这么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任由他们逼近……”
薛如鸢在刘策怀里哭着诉说着自己梦中的景象,此刻的她发现刘策的胸膛是那么宽敞,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
“不过是个梦而已,薛姑娘,没事了,起来吧……”刘策忍着背后的伤痛,再次轻声劝慰道,他可不想姜若颜进来看到这一幕被误解,免得又生什么事端出来……
“刘策,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策刚想到被姜若颜看到这一场景时的尴尬,姜若颜就真的出现了……
“薛姑娘,你先松手,冷静点……”刘策用力从薛如鸢手中挣脱出来,轻声安慰道,“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你不必害怕……”
“又做噩梦了?”此时姜若颜悄声来到薛如鸢床前,忧虑的说道,“没事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薛如鸢这才边擦拭眼角泪滴边说道:“对不起,军督大人,姜小姐,我真的太害怕了才会……”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先好好休息吧……”
姜若颜轻抚薛如鸢略显凌乱的发丝,柔声安慰着她,对与这位和自己齐名的佳人,姜若颜对她的遭遇是倍感同情。
刘策起身叹了口气,随后步出内屋来到外厅一把靠背椅前落座,拎起一边的水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缓缓情绪。
不多时,姜若颜就从内屋出来,和刘策四目相对,二人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一丝无奈。
自从知道薛如鸢在凉州城内的凄惨遭遇后,有时刘策也在想,如果当初自己在河源听到薛鹏和自己说及她的遭遇时,若全力西近是不是能救回薛如鸢,或许她就不会有这种悲惨的命运呢?
但刘策也知道,自己当时处在一个人吃人的血腥地方,莫说救人,就算自己也是朝不保夕,成天在生死线挣扎,又怎么可能会让新建不久的精卫营冒死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脱离苦海?自己不是神,做不到能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哪怕是现在手握重兵,也依然是在乱世之中苦苦挣扎罢了……
良久,刘策放下茶杯起身说道:“若颜,我先回去了,薛姑娘这边就由你好好照顾吧,缺什么和萧煜说,他会给你安排好的……”
“等等……”
见刘策要离开,姜若颜上前挡在他身前,随后从宽敞的袖子内取出一块橙红色的玉佩,玉佩晶莹剔透呈长方形,首端挂有一条红色丝带,显得格外耀眼。
姜若颜将平安玉系在刘策皮腰带上,最后打了一个结,整个过程是相当细腻仔细。
待做完一切后,姜若颜脸上才舒展开来,对刘策轻声说道:“刘策,希望这块玉佩能保你一世平安逢凶化吉,这样我这心也算稍安了些……”
刘策拿起平安玉,只见上面印有“平安”二字,边上的花纹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巧匠之手,做工是异常的精致。
收起玉佩挂回腰间,刘策柔声对姜若颜说道:“谢谢你,若颜,适才的事需要我和你解释下么?”
姜若颜摇摇头:“不用解释,若颜稍微想想就明白来龙去脉,其实薛姑娘真的很可怜,一路好几次都被噩梦吓惊醒,
不过,若颜更怕的是,我表哥介时与她见面,会嫌弃他的遭遇,毕竟薛姑娘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真怕她受不了那个打击……”
“你表哥会是这种人么?”刘策问道,“毕竟薛姑娘发生这种事又不是她自己的错,史宗杰应该不至于如此狠心吧?”
姜若颜忽然问道:“刘策,我问你,如果换成是我,你还会要我,还会这般待我么?”
“你在胡说什么呢?”刘策闻言眉头一蹙,望着姜若颜想都没想地说道,“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你就不用去想这个不可能发生的悲剧,别再瞎想了……”
姜若颜心中一甜,点头对刘策说道:“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但我是说如果啊,你会接受一个清白尽失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并一如既往地对我么?”
刘策说道:“当然愿意了,假如真有那一天发生,我自然是一如既往不离不弃的对……等等,我在说什么呢?这种事不可能在你身上发生的,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总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弃你不顾的……”
“噗嗤……”
姜若颜见刘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抿嘴轻声一笑,随即说道:“干嘛这么严肃啊,刘策,你果然和若颜接触的其他男子不同,但是,我表哥就未必了,只希望这些年他也能有所改变吧,不然我真怕薛姑娘连最后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
刘策叹了口气说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她也带来,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悔……”
姜若颜说道:“就当是考验下表哥和薛姑娘之间感情是否牢不可破,放心,若颜会看好薛姑娘的……”
刘策点头,望了眼屋外的太阳,对姜若颜说道:“你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明早还得赶路前往涿州,我也得回去找许文静商议涿州的布略了……”
姜若颜美眸微颌半下:“嗯,让若颜送送你吧……”
“好的……”
刘策应了一下便在姜若颜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向大门之外走去。
而此刻的薛如鸢则静静地侧躺在床上,嘴里轻声呼唤着……
“史郎……”
四十四 涿州大略
……
从姜若颜住所出来,和近卫将士一路回转到了边城衙门,还未进门,就见许文静已经在门外守候,等待刘策归来。
刘策走近后,许文静上前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只见许文静现在阴沉的双眸布满了血丝,显然是这几日熬夜布置涿州策略所致,但他的精神却是神采奕奕,没有半丝颓废萎靡。
“军督大人,属下这几日与情报司接洽过后,对涿州现在的局势有了个初步了解,请入内听属下与您细说……”
“进去吧……”
二人就这样并肩步入了衙门之内,而在衙门外不远处,皇甫翟静静望着衙门内二人入室的身影,沉思片刻,依旧开始习惯性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一进衙门大堂,但见卫稷翘着二郎腿,一脸自得地端着茶碗不时把玩着,刘策心中感叹这卫稷倒是与印象中的皇亲国戚一点不同,这两千多里路行下来,就没喊过一声苦,吃的也随意,更夸张的是居然还能和那些将士打成一片,闲时还能教他们诗词歌赋,当然最无法令刘策理解的是这卫稷的身躯看上去似乎也比出征前更胖了,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只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乐观。
卫稷见刘策和许文静二人入堂,立刻放下茶碗,随意一拱手说道:“呦,二位来了,看你们这样子肯定要商议什么要事吧?要不要本王回避啊?”
刘策摇摇头:“不必了,王爷好歹也是此次远征的监军,再机密的事儿怎么能瞒着您呢,一起来听听吧,或许王爷你还能拿个主意出来呢……”
“这话说的,本王爱听……”卫稷闻言,眼睛笑的眯成一条黑线,然后装模作样的神了个懒腰,开口说道,“那本王就勉为其难给你们出出主意吧,来说说看,到时先打谁……”
刘策和许文静同时摇摇头,随即一同来到了主案前,只见许文静拿出情报司绘制的涿州简易途,将“六国”所处地理位置展现在了刘策眼前。
“军督大人,目前涿州各方局势,以临南的祖蔽燕国最为强大,占据了涿州南部和西部半数土地,号称拥兵三十万,
其次是淄安的石奎,虽然龟缩在北部地区,但所处战略位置处于群山峻岭之中,易守难攻,祖蔽数次率大军都无法将其取下,目前双方都呈对峙之态,
至于夹在祖蔽和石奎之间的田陀、邓琪二人,兵微将寡,不足为虑,为求自保只能抱团结盟,以抵挡两面夹攻,
另外唐瑞和邹元借助西面河道天险,暂时躲过两强相争的局面,但相互之间也是攻伐不断,
军督大人若想平定涿州乱局,就必须从各方势力之间的微妙关系下手方为上策,倘若强攻的话,难免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听着许文静的分析,刘策手指轻击案面,闭目凝思,良久睁眼开口问道:“运往隶阳和涿州边境的辎重进行的如何了?”
许文静回道:“回军督大人的话,除了我大军必备的三月粮草之外,格外准备了五万人半年之久的粮饷,已与昨日全部抵达了边境,
现在由孙承孙营所部兵马协同辎重营半数将士一道看守,我正兵营随时都能轻装出征……”
刘策想了想又对坐在一侧悠然自得的卫稷说道:“王爷,这次还是要劳烦你到那些世家地方跑一趟,让他们务必再凑出五万人马所需的一月粮草出来,争取两日之内再运往涿州边境,实在不行把他们给的金银拿去换……”
“还不够呐?”卫稷闻言抱怨了一声,面露苦色,“军督大人,你现在七七八八加起来都足够人马食用九个月粮草了,再来五万人一月之食,本王怕他们都很难再拿出来啊,
再说,真要粮草的话,邳城粮仓里有的是,自个儿去取不就行了么?何苦跟他们再费口舌,依本王看他们肯定不愿意再拿粮食出来了……”
“他们肯定会愿意把粮食拿出来的……”刘策面带自信的说道,“因为他们的前程和生死都握在本军督手中,不会为了区区一些粮食在这种时候跟本军督撕破脸皮,
另外,邳城粮仓不能再动了,不然隶阳百姓就挨不过下一季的收粮时节,万一再有个灾荒什么的,谁也料不准会不会出现下一个河源乱局,本军督再如何贪心,也不愿看到饿殍遍野,易子相食的情景……”
“还是军督大人仁义啊……”卫稷闻言叹道,“比朝堂上那些个尸位素餐,不务正事的老东西可靠谱多了,这丞相位置让给军督大人您坐,依本王看,不出十年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刘策笑道:“王爷抬举了,这催粮的事还要多麻烦王爷您了……”
卫稷胖脸一抬:“没问题,包本王身上,不过军督大人,这话说回来,我这么干算不算在军功主簿之上呢?”
许文静闻言奇道:“王爷,您可真有意思,居然向军督大人要军功,你好歹也是大周的王爷啊,怎能这般……”说到这里,许文静硬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不想卫稷却直接了当的说道:“怎能这般不要脸是吧?军师您甭和本王拘谨,有话有屁咱当场放了舒坦,本王对这些礼数没那么多讲究,
本王可听说了,五月军督大人在冀州的精锐要对塞外胡奴来一场大的,还听说军督大人要在塞外贝湖附近修建一座大的城池,
这么好的事以本王和你们二人的关系,怎能把本王落下?所以本王要求也不高,这一路交涉什么的破事本王全包了,只是回头论功的时候,在塞外给个万把亩地,再在塞外新建城内盖个大房子也好感受下草原独特的风情……”
许文静顿时无语,心道堂堂一个皇族王爷居然如此贪恋财富,还想跟军中将士抢功,这说出去又有谁信?
刘策轻哼一声,当即说道:“本军督答应王爷你就是了,军师,把王爷沿路所做所有功绩都记录在册,等此次出征结束,定当论功行赏……”
许文静点头称是,随后又问道:“可是王爷,就算都按你说的做了,你封地在固城,又如何打理草原的事呢?要知道封地郡王擅离所属封地可是大罪啊……”
卫稷说道:“那破封地你真以为本王还想待着啊?本王决定了,等你们回冀州的时候,也跟你们一道回去,以后就在冀州安家落户了,放心,本王不会叨唠你们的……”
许文静又问道:“皇室宗亲擅离封地可是死罪啊,王爷你不怕掉脑袋么?”
“我跑军督大人身边,谁能砍我脑袋,你说是么军督大人?”卫稷笑着对刘策说道。
“此事日后再说,现在本军督想跟你们说说涿州战略如何展开……”刘策随口敷衍了几句,指着案上地形图说道,“既然祖蔽在涿州的势力最强,那本军督决定先拿他下手……”
许文静忙道:“军督大人,祖蔽麾下可是号称三十万大军啊,而且其治下百姓四百余万,是不是太……”
“这就是本军督为何要准备如此多的粮食原因!”刘策虎眸中射出一道阴冷的神色,“三十万兵,四百万人口,你们自己想想这其中的压力,算下来平均十三个人要养活一名士兵,
如果去掉孩童和无劳作能力的老人妇孺,至多七至八人养一兵,你们想想百姓怎么可能没有怨言?这么大的后勤压力和平时期都维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在混战不止的地区?
所以第一步,以粮食为诱饵,让祖蔽治下百姓对其难以归心,失去民心支撑的军队根本就没有后勤保障,无法长久保持士气,
第二步,联弱攻强,祖蔽石奎都是地区强势军阀,我们且绕开他们直接和田陀、邓琪取得联系,由他们助我大军牵制住二者任何一方势力就行,介时无论祖蔽胜还是石奎胜,必会遭受巨大损失,为我军扫平涿州乱局减少不少阻碍,
至于唐瑞和皱元二人主要以稳控制他们,只需修书一份,答应他们只要对大周称臣纳贡,便允许他们偏安一隅,不予追究,但帝位必须退,降一等为王,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关键是要他们按兵不动,继续维持现状即可,
那么等祖蔽石奎势力一灭,本军督就能将整个涿州最快时间迅速扫平,当然,内中细节还需军师你好好规划一下,还是那句话,谁在本军督面前称帝,本军督就灭了谁!”
许文静闻言连忙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心思缜密,属下佩服万分,属下这就去拟一份针对涿州各方势力的策略出来,确保军督大人的计划能万无一失的进行……”
许文静不得不承认,刘策对任何形势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远比自己心中所想的腹案要高明的多,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眼光和还不够长远啊……
卫稷忽然问道:“军督大人,本王有个疑问,万一您逼的太紧,他们一起联合起来又该怎么办?”
“断无可能!”刘策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从情报来看,涿州各方在称帝之前就常年混战,早就积怨已深,本军督的到来他们肯定会防备倒是不假,但你若说他们因此而结盟?呵呵,你觉得这可能么?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的如你所言一般结盟,你认为废物抱团就不是废物了么?本质还是废物,本军督一样可以把他们各个击破,总之这六人从称帝那一刻开始,注定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卫稷听完是热血沸腾,连忙起身说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本王现在就再去问那帮子士族要他两个月粮草出来,军督大人告辞……”
许文静也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这就去拟新的腹案出来……”
等许文静和卫稷离开后,刘策看着地图上唐瑞所处的北洛城时,不由双眼微颌。
“你也配取国号为唐?真是侮辱了这个字,恶心!”
同时刘策把心思飘到了远东冀州……
“快五月了,不知道陈庆他们准备的如何,呼兰草原的最终归属之战,马上就要打响了……”
四十五 冀州:谢平安的心理描述
……
大周历371年,四月二十七日,远东冀州,永安城……
西街正中一座新修建的巨大花楼门前,站着一名身高一米六出头的胖子,只见他头戴斗笠,拳头捏的死死的,露出的下半张脸微微抖动,嘴角不时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即将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表情十分的凝重……
“我,谢平安,生与乱世,长与草莽,祖籍幽州浔山,我们浔山出来的男儿,各个浑身是胆,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都会义无反顾踏出脚步闯上一闯!
在这乱世之中,我们自然要为自己寻一安身立命之所,所以我和我家兄弟便投奔在了前军都督麾下,成为一名边军精锐!
去年冀州那场大战,场面是何其壮丽,身为男儿能经历此等大战是何等的荣幸,实乃不妄在这世间走上一遭,我和少云因为战功卓著(你卓著个屁),分别被军督大人委以重任!
少云被军督大人器重,任命为督军卫都统高职,兼任新建羽林卫副指挥使,年仅十八岁就能有此成就,真是天下英雄出浔山啊!
而我,谢平安!因为在去年单刀赴会出使胡奴,与胡奴酋长谈笑自若,大涨我军志气(至于真相,看过前篇的都懂)更是被军督府重用,升任为后勤司管制通判一职(果然重用,没什么问题),负则前线辎重兵械押运事宜,
今年三月,我休假衣锦还乡,回到浔山获得了街坊乡亲夹道欢迎,所过之处皆是喝彩连连,平日看不起我兄弟二人的那些乡邻,都露出一副羡慕后悔的神情,可惜少云当时忙于操练新军事宜脱不开身,只好让我代他跟乡亲致谢!
现在,就连那些个以前正眼都不愿瞧一下我的村长女儿,都对我暗送秋波,恨不得让他丈夫休了自己嫁给我,哼,世道就是如此,今日的谢平安又岂是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能高攀的起?
回乡七日,乡民们热情的招待我消瘦不住,每日不断有人请我去他们家中吃饭,从早上开始直到子夜时分,我的嘴都未停下过,真是太热情了,让我充分感受到了命运对我的眷恋!
当然,我也懂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高兴!毕竟浔山出了个谢平安,这是何等的光耀门楣大事,当地乡绅还特意带着乡民一道前去祠堂告慰浔山的列祖列宗,还要将我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让后人膜拜!
而我,婉言谢绝了乡民们这份心意,因为,我知道,区区乡野祠堂已经容不下我谢平安的身影,在冀州边军营中,我感悟到了人生真谛,男儿就应该顶天立地,以天为被,盖地为床,要干就要干一番更大的事业出来!
本来我应该在家中再徘徊数日,但五月临近,冀州陈指挥使的大军马上又要开拔塞外与胡奴决战,我又岂能错过这种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所以我提前回到了冀州,回到了军营之中……
眼看出征塞外的时日越来越逼近,各营众将士各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下赫赫军功,身为浔山男儿的我又岂能甘落人后?
所以,今天,我谢平安就要做一件从未做过的大事,来证明自己男儿本色,那就是……”
谢平安的心理描述完毕后,取下斗笠抬起那张圆脸,望着眼前的花楼,冷哼一声。
“逛青楼!”
但见新修的花楼牌匾之上书写着四个大字:颐轩雅苑。
这座青楼与四月中旬刚修建完毕,而且还是军督府出巨资新建的,占地二百六十多亩,由刘策心腹秦墨亲自派人监督里外的工程,这质量自是不必多说了……
刘策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有着强烈的精神洁癖,倒不是说无法接受一个非处的女子,毕竟他是穿越而来,这种封建陋习观念根本束缚不了他,只是对青楼这种烟花场所心里很是抵触,尤其想到那毫无瓜葛的男女之间因为金钱交易而发生的**关系时,更是欲要作呕。
不过,刘策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厌恶青楼而下令停止治下烟柳业运营,毕竟这么做对治下其他人而言实在太不公平了,也太过霸道,不利与城市管理和发展,而且从长远来看,这一行无论这一世还是前世高度文明的世界,都是无法真正禁绝的,毕竟食色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
所以他对这治下军民逛青楼寻乐子这种事是既不提倡,也不反对,久而久之,反而在思索怎么从中牟取利益,与是刘策绞尽脑汁从脑海里搜刮着过去所知道的一些古时关于青楼的描述,终于让他搜刮出“勾栏瓦舍”这个词来……
将这青楼整改想法和秦墨说过以后,儒学出生的秦墨竟然表示赞同,认为可以一试,这才有了谢平安在“颐轩雅苑”之前自我感慨的一幕。
一进青楼大院,谢平安眼前是豁然开朗,距离正中高达五层的红楼还有百步距离,宽敞明亮的地面用青石板混合土水泥铺砌而成,每一块都是条纹分明异常的整齐,每隔几块青石板都有一道长长的排水渠直通城外护城河,上面同样是色泽鲜丽的青石板覆盖,只是石板平面都刻有数道均匀的条横,方便雨水流淌,也方便清理,正中间道路用各色鹅卵石铺就,远远望去一直延伸到了红楼大门之外……
“壮哉,不想军督大人治下连区区一座青楼都修建的如此有魅力,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谢平安心中是感慨万千,虽然他今天之前从未逛过青楼,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么?仅从眼前目睹一切,谢平安就知道这是高雅场所,不是外面那些个烟柳之地能比拟的……
就在谢平安怀着一堆丰富的心理描述向红楼走去之时,忽然看到边上有几个孩童嬉笑着从自己眼前跑过,一时让他愣神……
“为何孩子都能到这种地方?”
不过,稍微想了想他仿佛明白了其中道理,恍然大悟。
“不愧是军督大人,治下果然是别具一格,他曾言教育要从孩童抓起,这些孩童自小就开始耳熏目然,长大自然也就不会对这些儿女之事太过挂心了,嗯,不错,真的是不错!唉,可惜我谢平安三十好几了,才第一次来青楼……”
看着那些孩子手握风车笑着跑出青楼的身影,谢平安心中是百味杂陈……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谢平安心中感慨万分的时候,一名长相英俊,身姿挺拔的年轻将领惊奇的唤了他一声。
谢平安闻声望去,刚要开口,却瞥见边上一名身着粉衫的女子后,神情顿时有些凝固……
“这位身长八尺,英俊不失儒雅的白面将领,便是和我自小相依为命的异姓弟弟,督军卫都统、羽林卫副指挥使,卓少云!而他身边这个缠着他姿态妖娆的女子,哼,名唤云鹭,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去年,我和少云奉命潜入雎阳城中配合陈指挥使大军理应外和一举收复了雎阳,少云也因为那一战手刃酋奴宇文博而名声大震,
在他名利双收的同时,身边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不知廉耻的货色,比如这个叫云鹭的女子,二十出头,男人死了,自己又被胡奴充做军奴百般凌辱,
说实话,我谢平安挺同情她的遭遇,就如军督大人所言一般,发生这一切悲剧不是她们的错,但是,她为什么总是缠着我家少云不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的上我家少云么?
我家这兄弟也是心软,时不时接济她们母子三人,军督大人赏下的军功赏赐都是拿血汗拼来的,虽然丰厚也不能随意糟蹋,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
总之,这云露想要当我兄弟的媳妇儿,我谢平安第一个反对,明明人家甄姑娘冰清玉洁,才应该和少云门当户对嘛!”
电光火石间,心理描述完毕,谢平安笑着对卓少云说道:“少云,我今日军中无事,特来此逛逛,咦,你们怎么也在这里?青楼不是女子该避讳的场所么?”
卓少云说道:“大哥,我陪云姐来这里随便看看,对了,这里还未开张,要等秦墨秦先生亲自检查过后才行,估计要七月以后了……”
“这样啊……”谢平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望了眼云露,又对卓少云说道,“少云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卓少云身后的云鹭闻言,立马上前一步挽住卓少云的臂膀,表现出一副依偎的姿态。
这一幕让谢平安很是不喜,显然是云鹭在和自己示威,但自己又不便发作以免跟自家兄弟伤了和气,只能心底暗骂一声不要脸。
卓少云也是尴尬异常,对云鹭是甩开也不是,不甩开也不是,最后索性杵在那里任由她算了。
“大哥,我现在没想这么多,出征塞外在即,明日我就要随军前往朔阳陈指挥使地方报道了……”卓少云略显难堪地说道。
谢平安点点头说道:“嗯,理该如此,亏大哥平日里省吃俭用供你读书,男儿大丈夫理当事业为重,既然今日这里未开张,那你也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吧,大哥也回营准备出征事宜,包你们塞外不会饿着肚子跟胡奴决战呢……”
说完又瞥了眼云露,向青楼门外走去。
一出大门,谢平安刚要发泄心中对云鹭不满,突然一名身着淡蓝色丝绸罗纱轻衫,如同芙蓉仙子般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向自己走来,不由止住了破口而出的粗话。
“这名女子名唤甄洛,再三个月就满十六岁了,瞧她生的模样当真俊俏靓丽,如同沉鱼落雁一般水灵,军中很多人见到她都十分的心动,找人说媒的就快排到街角之外了,但只有我知道,这甄姑娘只心悦我家兄弟一人,
去年冀州之战,是我家兄弟将甄姑娘从胡奴手中救下,为了救她们这些女孩,我家兄弟是单骑血战胡奴,杀的他们是望风而逃,
由此,甄姑娘心中也就烙下了我家兄弟的影子,嘿嘿,这才是跟我家少云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战场上催生的爱情,才是最可靠,最为真实的……”
甄洛一见到谢平安,连忙上前欠身行了一礼:“谢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对了,少云大哥在里面么?我想进去找他……”
“为什么无论女子还是孩童都不避讳青楼呢?真是奇怪,还有大街之上女子怎么都能随意抛头露面,不是该在闺阁之内待着学学女红么……”
谢平安肺腑一句后,连忙遮住大门对甄洛说道:“甄姑娘,我家兄弟有事回营处理公务了,你晚上再去他家中找他吧……”他可不想让甄洛撞见云露缠着卓少云那一幕,以免姑娘家伤心。
甄洛闻言“哦”了一声,随后对谢平安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我晚上再去找他吧,我先回学堂温习功课了,谢大哥再见……”
话毕,甄洛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多好的姑娘,少云你要好好把握啊……”
谢平安望着甄洛离去的身影,笑着摇摇头,然后戴上斗笠,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在他刚走过一座茶棚之时,里面有两名休息的将士喝着茶水,小声说道:“听说了么,那位将军这次也要出塞呐……”
另一名士兵奇道:“真的假的?那位将军可真是个狠人,出塞的话就不怕被麾下将士找机会做掉么?大家对他恨的可是牙痒痒啊……”
那将士缩着头说道:“小点声,我都听说了,这次出塞若不能建下功勋,那位将军就会被法忌法参谋记过革去一切职务的……”
另一名士兵愤愤不平地说道:“早该革他的职了,我一个兄弟上回可是跟我说了,那位将军压根没把营内兄弟当人对待,把新军将士是往死里整,饿肚子操练什么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半夜睡的好好的,忽然给你在营帐之外放把火,要么敲锣打鼓,就是不让你睡得安稳,好几夜都是如此,这谁他妈顶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