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 咆哮
……
“崔使臣,你这空口白话毫无诚意,一句给予重酬就能让我心动,然后屁颠屁颠的派出大军助你们那天下无敌的王复国么?你实在太天真了……”
很显然,姜柏对崔仁熙所说的话根本就不相信,吐着极尽嘲讽的语气回复道。
崔仁熙低着头说道:“城主阁下,请您务必相信吾王的诚意,只要能助吾王复国,是绝对不会让你有半点吃亏的……”
姜柏摇着折扇,笑着说道:“崔使臣,你口口声声说会给我丰厚的报酬,可你至今未说这报酬是什么,我很怀疑你或者你那个王的意图啊……”
崔仁熙拱手说道:“城主阁下,吾王是真心实意想与您合作,只要您点头同意发兵骊国,介时吾王愿意割让一块栖息之地作为酬谢,这个报酬想必会让您满意吧……”
“骊王如此大方,我真是感动不已啊……”姜柏戏谑地说道,“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又是不是真的呢?”
崔仁熙忙将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木箱打开,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诏书,呈递向姜柏。
江宪龙矢立刻从崔仁熙手中接过诏书,转呈向姜柏。
在姜柏打开看诏书上内容的时候,崔仁熙又说道:“城主阁下,只要您在上面画押签字,同意发兵助我骊国光复,那济州滩整片土地以及此处所有骊国百姓皆可以受你管辖……”
姜柏仔细看了下诏书上的内容,随即轻轻合上,展开折扇,对崔仁熙缓缓说道:“看来,你们的王这次真是下了血本,要知道瀛洲和骊国王室是世代血仇,
如今为了对付外来的势力,你们居然甘心愿意跟仇敌合作,还不惜出卖自己的疆域,我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你们……”
崔仁熙回道:“城主阁下,我大骊国的确跟瀛洲是世仇,但您不是,您是整个瀛洲最有势力的王,与您合作跟那些大名合作完全不同,吾王正是因为考虑这点才愿意下血本请您相助……”
姜柏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来,那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啊,嗯……”
只见姜柏将折扇合拢,轻轻敲击着额头,似乎在做思考之状……
崔仁熙再次催促道:“城主阁下,这么优厚的条件,你为何不答应呢?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早日发兵吧……”
姜柏闻言冷然一笑,瞳孔内忽然射出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直刺崔仁熙的心扉,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崔使臣,你最好搞清楚状况,本城主答应或不答应,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若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就不要怪我动怒喽……”
姜柏的一番话,吓的崔仁熙连忙躬身道歉:“抱歉,城主阁下,在下方才实在是太过失礼了,还望您海涵……”
姜柏不屑地冷哼一声,挥挥手说道:“崔使臣,你只一味跟我说完成合作的条件以及所能获得的报酬,却刻意回避了敌人的实力,
冀州军的实力,我也略有耳闻,就是最近在大周各地很有名望的刘策所统领的,据我所知这个刘策可不是一个善男信女,手段是极其的很辣无比,
你居然不言他的阻碍,在这里跟我大谈报酬,莫不是叫我的人去白白给你们送死么?哈,崔使臣,你们太让我不省心了……”
崔仁熙尴尬万分,只能怯生生抱拳说道:“城主阁下,在下来不及跟您细说这些,所以……”
“所以请崔使臣先回旅馆休息,出兵的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姜柏打断崔仁熙的话,继而展开折扇,“江宪龙矢,送客……”
“唉~”
崔仁熙无奈之下,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对姜柏行了一礼,然后在江宪龙矢的指引下,倒退着步出了姜柏会客的房间。
等崔仁熙一离开,姜柏立刻让艺伎们全退下,唯独只让立子留下。
“立子,你说,我该不该帮那个令人厌恶的国度……”姜柏侧躺在地上的波斯毯上,单手枕头趣味地对立子说道。
立子放下怀中抱着的琵琶,对姜柏低着头说道:“主人心中已有决定,何须再问奴婢呢?奴婢只会按主人的吩咐去做,其他一切,都不会替主人做决断……”
姜柏洒然一笑:“看来,立子你也挺会做人,不过,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的……”
立子跪伏在地又是鞠躬行了一礼:“嗨依~既然主人问起奴婢,那奴婢就斗胆了,这骊国君臣几代都是反复无常且自大无比的小人,
主人无需跟这种小人国度合作,何况,主人已经控制了这附近整片海域,是真正的幕后之王,再要那济州滩又有何用?”
姜柏闻言,闭目摇扇,少时开口问道:“立子,你这话是肺腑之言,还是对骊国厌恶才这么说的?”
立子回道:“不瞒主人,其实二者在奴婢心中都占了一些,但唯独对主人的心却从来未曾变过……”
姜柏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想要听取完好的建议光靠你们几个是真的不行啊,现在我才明白数年前,那个奇怪的男人对我说,权势的顶峰是孤独,充满了猜忌和防范,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你看这南望城中各个对我马首是瞻,看似光鲜的背后,或许有无数多的人巴不得我被碎尸万段……”
“主人,奴婢对你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主人……”立子紧张的整个身子都跪伏在地,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姜柏说道:“起来吧,我没有说你,在这座城里,你还是唯一值得我真正信任的人,若连你也想着要背叛我,那真是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姜柏起身来回踱步,思考半晌出声道:“差点忘记了,还有个人可以去请教一下,几个月不见,也不知他过的如何了,呵呵呵……”
话毕,他径直向楼道口走去,立子见此也紧紧跟了上去。
……
汤屋后院之内,姜泽一身麻布粗衣,端坐在自己杂屋前,拿着把刷子,面无表情地刷洗着一堆夜壶或马桶……
相比初来时的那种气质,现在的姜泽早就没有了应有的世家气度,宛若一个称职的下人,按照主事的吩咐仔细打着杂工。
要换以前,姜泽这些活是碰也不会碰一下,但为了活下去,他只能选择隐忍,努力的干着这些又脏又累的粗活。
两名新来的中原奴仆经过姜泽身边时,好奇的蹲在他面前小声问道:“喂,听人说你也是中原人,还是豪门世家的子弟,曾经位居过总督的位置,真的还是假的?”
姜泽闻言一怔,停下手头的工作,抬眼望了二人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继续开始刷起马桶来。
一名中原奴仆见此,更是好奇的凑到他身边说道:“如果你真的是中原的世家子弟,又是高官,又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干着这些粗人的活呢?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另一个中原人也说道:“肯定是骗人的,如果他真的是中原的高官,怎么可能会干这些事呢?就算被抓了,那些瀛寇还不去勒索换取赎金呢?”
姜泽嘴角不住抽搐,用力的刷洗了几下马桶,然后起身将马桶倒立在一旁,又取过另一只马桶用清水冲洗后继续擦洗起来。
“你看看他这模样,哪里有半点世家的样子,定是骗子一个错不了的,我在中原见过太多这样打着世家名号坑蒙拐骗的人了……”
其中一个中原人信心满满的说道,引来另一人不住的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说够了没有!”忍无可忍的姜泽丢下手中的刷子,回头冲二人大声咆哮了一句,“我叫姜泽,如假包换的姜家嫡系三子,要换从前,你们敢这么和我说话,早把你们全家都剁碎喂狗了!”
两名中原人闻言,吓的退后一步,可很快他们发现姜泽是在虚张声势后,又笑着说道:“这架势倒是不小,既然你说你是姜家望族的子弟,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会在这里洗马桶?”
“是啊,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啊!”姜泽咬牙切齿的指着那一个个洗好的马桶夜壶大声吼道,“我堂堂姜嫡系家三子姜泽,居然会让瀛寇给俘虏了!
还沦落到洗马桶,洗茅房!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干这些恶心的活!而且还干的是津津有味!睡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啊?”
讲到悲愤处,一股屈辱袭上姜泽的脑海,他疯了一般一脚踹翻洗好的马桶,又将夜壶掀翻,脸上神情是狰狞至极,吓的那俩中原人都不敢再靠近他半步……
“洗马桶,倒夜壶,洗茅房~”
几个月来的不满和委屈,似乎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姜泽如同一条疯狗一般,将马桶、夜壶尽数打翻,嘴里是不住的喃喃自语……
很快,姜泽引起的巨大动静引来了正准备前去汤屋工作的杂役和艺伎围观,都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姜泽,还以为他得了什么失心疯……
“八嘎,忠犬太郎,你想干什么!”
杂役主事渡边太郎看到这一幕,立马大吼一声,挤开人群,冲到姜泽跟前,抓起他的衣襟甩手就是“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
感受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姜泽这才有些清醒了过来,一脸恐惧的望着渡边太郎。
“八嘎~么么哒~”
渡边太郎指着地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气的是火冒三丈,一把将姜泽推到在地,从腰间取下一条拇指粗细的皮鞭。
“忠犬太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给你半刻钟时间立刻将这里一切收拾干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二二二 盘算
……
面对渡边太郎咄咄逼人的气势,姜泽屈服了,只得从地上爬起身,弓着腰开始收拾起之前被自己掀翻的马桶和夜壶,但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是写着大大的不服。
“你们都很闲,不用去忙么?”
正在这时,姜柏轻摇着折扇,在立子和江宪龙矢的陪同下,缓缓来到后院,面对周围围观的人群,轻飘飘的丢出一句。
“城主大人……”
一见到姜柏,所有人都朝他跪下行礼致敬。
姜柏挥挥手中的扇子,优雅的说道:“马上要开工喽,你们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磨蹭么?是不是觉得我开的俸禄太高了,高到你们可以随意旷工不在乎惩罚?”
渡边抬起头说道:“嗨依~城主大人请息怒,我这就让他们前去汤屋准备接客……”
说毕,渡边起身大声招呼起跪伏的艺伎和下人向汤屋走去,很快原本喧闹的后院在一阵木屐踏地的声响后,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有姜泽依旧将一个个马桶扶起放好。
姜柏望着姜泽的身影,扇面遮脸轻笑几声,随即说道:“忠犬先生,对眼下的生活你可曾满意啊?”
姜泽背对着姜柏,脸上露出一缕愤恨的表情,不动声色的继续搬运地上的马桶。
“喂~我在跟你说话呀,你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姜柏不依不饶的继续用嘲讽挖苦的语气说道。
姜泽这才从口中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我很好,多谢城主大人关心……”
姜柏轻笑道:“是么?可是我听你这语气没有一点诚意啊,不要忘了,要不是我收留你,你现在怕是早就在海上喂鱼了……”
姜泽闻言,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着姜柏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姜柏闻言,收起折扇轻敲着额头,慢悠悠地说道:“不愧是当过总督的人,这么快就切入了主题,很好,我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询问一下,你说你当过远东的总督,那么你对刘策这个人有了解么?”
姜泽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柏回道:“没什么,只是太无聊了,想打听一下海外的趣闻而已……”
姜泽脸颊不住抽搐着,愤恨地说道:“我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这刘策所赐!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
“喂~不要带有个人情绪去评价一个人,这样很容易会让人产生误会的……”姜柏戏谑的提醒道,“所谓魔头,这天底下还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称号么?一个把自己亲生儿子抛弃在茫茫大海的父亲,也配说这种话?”
姜泽摇摇头说道:“我真不明白,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何还会这般记仇,你不想想,没有当初我将你丢入海中,你会有今天这种地位么?”
“天呐,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然后张开双臂与你相拥痛哭流涕,大声说父亲,孩儿了解你的苦心,下半辈子会好好孝顺你呀?”
显然,姜柏压根不会被姜泽的诡辩给蒙蔽,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动作,让姜泽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姜柏收起动作,敛起脸上戏谑的表情,开口说道:“好了,戏演的差不多了,现在告诉我,关于你了解刘策的一切,越多越好。”
姜泽说道:“刘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他的野心相当的大……”
姜泽将自己对刘策所了解的一切都如数告之了姜柏,姜柏一边听,一边轻摇着折扇,等姜泽说完后,他双眼瞪的滚圆。
“也就是说,你上任远东总督的位置,只有短短几个月就被人打的跟落水狗一样?就连火神营也在远东覆灭了?
更离奇的是,你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刘策长什么样子?天呐,我这是在听天书么?可是天书里也没这么奇葩的故事啊,不行,我得记下来……
立子啊,麻烦你去取纸笔来,我要将这么荒诞的故事写成书在整个南望城,不,是整个瀛洲宣传,没准我们还能开拓另一条财路,以后生计有困难了,就靠写书发家……”
姜柏夸张的语气和态度让姜泽拳头捏的死紧死紧,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只能任有自己这个儿子挖苦嘲讽……
“我说,姜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蠢货呢?我以前还以为你虽然比虎狼狠了点,但好歹脑袋好使,不想你刚到远东就被我这堂姐夫揍的倾家荡产,等一下,让我喘口气捋一捋,我震惊的快窒息喽,呼……呼……”
姜柏夸炸的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那神情和姿势,简直就好像真的得了哮喘一样。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何必再这么挖苦我呢?”姜泽别开眼不去看他,生怕自己受不了刺激,和之前一样再次开始发狂。
姜柏闻言,这才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展开折扇对姜泽说道:“好喽,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忠犬先生……”
说完,姜柏微微鞠了一躬,转身欲要离去。
“等一下……”
眼看姜柏要离开,姜泽忍不住唤住了他。
姜柏停下脚步,背对着姜泽问道:“还有何事么?”
姜泽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工作,我真的受不了每天洗刷这些秽物的工作了……”
姜柏轻声一笑:“我还以为你适应现在的工作,那么请问除了洗马桶洗茅房外,你还会干什么?
让你去汤屋工作,你又吃不消,难道要让你去服侍那些艺伎么?哎呀,我生怕你一时把持不住,再给我添个弟弟,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负担,这不是在难为我么?”
姜泽求道:“不管干什么都行,只求不要再让我洗刷马桶了,念在你我父子一场的情分上,就算是可怜可怜我吧?”
姜柏收起折扇轻敲着手掌,淡淡的笑道:“多么感人的一幕啊,父子之情?你也配跟我说这种话么?要知道我没有杀你已经是念在父子情分了,
不要将我的这种施舍当成是理所应当,再挑三拣四的,我也许会考虑将你丢入海中喂鱼……”
留下这句话后,姜柏带着江宪龙矢和立子一起优雅的向汤屋走去。
“这就是我的命?难道我下半生要一直与这些马桶夜壶为伴么?”
姜泽老泪纵横,望着身边密密麻麻上百个马桶和夜壶,一丝绝望流露上了心头。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跟刘策为敌的……”
拿起刷子,姜泽对着一口马桶细细刷了起来,心头开始为当初与刘策过早为敌产生了些许后悔。
……
姜柏回到汤屋后,坐回自己的矮桌前,闭目摇扇,开始凝思起要不要帮助骊国对付刘策。
从姜泽处得到的信息来看,姜柏明白自己这个堂姐夫的实力是相当的强盛,万一惹恼了他,这次远征怕是会折损严重。
良久,姜柏问道:“江宪龙矢,你说,我该不该出征辽东呢?”
江宪龙矢闻言,低头说道:“主公,江宪龙矢的职责是守护你的安全,其余一切一概不知……”
姜柏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以你的脑壳想必是无法替我解决难题的,我收回方才所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
江宪龙矢躬身说道:“嗨依~让主公失望了,万分抱歉……”
姜柏挥挥扇子:“算喽,去帮我将上衫义隆找来吧,这种高层次的问题,目前也只有他能和我商量……”
江宪龙矢闻言,立刻前去找上衫义隆,不一会儿功夫,上衫义隆就随江宪龙矢来到了姜柏的会客房间。
不等上衫义隆开口,姜柏就在自己桌案前一个拇指大小的酒杯里倒满一杯水酒,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衫义隆微微一皱眉,径直来到姜柏桌案前坐下,说道:“看样子你有烦恼需要我来排解了?”
姜柏闻言,抬头瞧了眼江宪龙矢,上衫义隆见此说道:“不用怀疑你身边的人,与你这些年交道打下来,还不了解你的为人么?
主动给人倒酒说明你有大事需要处理,说吧,这次你又有什么损人利己的勾当?”
姜柏头一歪,笑道:“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损人利己,我看上去有这么坏么?”
上衫义隆拿起酒杯仰脖一口喝干,抹了把嘴说道:“行了,酒我喝了,赶紧说你找我的来意吧!”
姜柏拍了拍扇子,对上衫义隆说道:“既然你这么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发兵攻打辽东,你觉得可行么?”
上衫义隆奇道:“为何要发兵攻打辽东,现在辽东是远东军刘策的地盘,你是闲自己命长么?”
姜柏淡淡一笑:“今日,辽东的那个王派人来跟我商谈出兵的事,他说如果我们能助他们复国,
就将整个济州滩都划分给我南望城,这么一块肥肉确实很诱人,我当时都忍不住快要答应了……”
上衫义隆回道:“肥肉诱人,就怕你没福分吃到,论在海面上,或许是你的舰队称霸,但在陆地上,恕我直言,我们绝对不可能是远东军的对手……”
“哦?是么?看样子,你对远东军了解的很啊……”姜柏摇着扇子,平静地说道。
上衫义隆回道:“我瀛洲的风俗就是追随强者的足迹,远东军在短时间内就一举将我瀛洲的世敌灭掉,
这样的强者容不得我们半点掉以轻心,我上衫家对刘策的了解一点都不比你们少……”
姜柏笑道:“是么?早知道我就直接来问你好了,这五层阁楼走的我是腰酸背痛啊,那你的意思是说,辽东的事我们不易插手喽……”
上衫义隆点头说道:“没错,至少我个人不建议你这么做,何况骊国覆灭,刘策也算是替我瀛洲除去一大世仇,于公于私都没理由帮他们再复国……”
二二三 西夷
……
姜柏平静的听完上衫义隆的说辞,思索片刻,笑着回道:“你说的没错,于公于私的确都不该插手辽东的事,不过……”
讲到这里,姜柏手中的檀香折扇忽然展开,轻摇几下缓缓说道:“我可不是瀛洲人,你们瀛洲人的规矩束缚不了我……”
上衫义隆眉头一皱:“难道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辽东的事对整个瀛洲而言完全没有半点好处,
就算你帮李世芳复国了,他就一定甘心把济州滩割让给你么?更别提又莫名树立了一个招惹不起的强敌,这不像是柏泽丸该有的作风!”
姜柏闻言洒然一笑:“也许吧,不过我还是打算挑战一下,如果人都被规矩束缚不能动弹,那和海边晒干的咸鱼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当初我要是按照那群只有肌肉没有头脑的海盗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会有今日的柏泽丸么?怕是早就被千刀万剐,成为鲨鱼口中的美餐喽……”
上衫义隆说道:“城主阁下,你要想趟这浑水,没人能阻止你,但也别怪我没提醒你,骊国王室上下都是一群真正卑鄙无耻的小人,
百余年前,瀛洲武田世家帮助骊国平定叛乱,还助他们击退了大周官军的围攻,但结果怎么样相信您也定有所耳闻,
内乱外患一平定,李氏宗亲就背信弃义,毒杀了武田家最勇猛的家臣,武田信隆,连带他带去的五千足轻卫士都被残忍卑鄙的杀害了,
要不是当初武田家发生这等变故,现在瀛洲的局势绝对不可能如此的动荡,自此,瀛洲和骊国之间根本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如果城主阁下要一意孤行的话,恐怕会成为整个瀛洲的公敌,你有信心迎接整个瀛洲大名等我怒火么?”
姜柏笑着说道:“上衫先生,我也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用这种威胁的语气跟我说话,
如果我会受那群大名的威胁,就不会堂而皇之的在瀛洲地界建立这座南望城和他们周旋了……”
上衫义隆说道:“不错,城主阁下手中握有各方大名急缺的资源,但,如果他们真的开始联手,纵使与南望城势力两败俱伤,想必也不是城主阁下乐意见到的……”
姜柏摇着折扇,轻声回道:“你说不错,两败俱伤的确不是我愿意见到的,只是这些世家各自为战,你觉得他们会有多大的可能联合起来与我为敌呢?
在利益面前,任何规矩都是可以适时改变的,当然,上衫先生的信义我还是认同的,可惜现在瀛洲如同上衫先生您这样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数,
只要我随意抛出一根橄榄枝,他们就会跟条狗一样的跪舔起来,武田家如此,岛津家也如此,当然,你上衫家也不例外哦……”
上衫义隆哑口无言,拳头捏的死紧死紧,他承认姜柏所言没错,现在瀛洲各方大名都是为了名望和权利相互厮杀,根本就没人会去在意所谓的规矩和信仰。
不管上衫义隆脸上的表情,姜柏犹自伸了一个懒腰,起身话锋一转:“好了,上衫先生,我突然又想去海边吹吹风,听说在海上抓了几个碧眼黄发的西夷,正好想去看看,不如同往吧……”
上衫义隆说道:“既然是城主相邀,那就自然随您一同前往了……”
两人一前一后,向楼梯口走去,江宪龙矢见此,也立刻紧跟了上去。
……
“水,我要水……主啊……求你可怜可怜你最忠诚的仆人吧……”
南望城外的几十座囚笼内,这群碧眼黄发的西夷人不停瘫坐在地上靠着囚笼木框,嘴里念念有词做着祈祷。
安德杰克双唇在海风吹袭下,已经逐渐开裂,一天水米不打牙的他是精神萎靡,无力的做着祷告,祈求他的主能开眼拯救他们。
神父约翰则是静静的坐在地上,与其他信徒不同,他只是默默背诵着经文,试图以此寻求解脱之法……
相比与这帮子信徒,伊恩达力却显的相当镇定,只是将头靠在囚笼上,将自己长满浓密胸毛的胸膛展露在海风中,脸上挂着享受的惬意。
就在这时,姜柏带着上衫义隆一干人来到了这群西夷面前,借着落日的余晖,仔细打量了一阵,最后在伊恩达力的囚笼前停下了脚步。
“哈,上衫先生,这就是西夷人,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群野兽一样的怪胎……”姜柏捂了捂鼻子,对上衫义隆说道。
上衫义隆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同时也是止不住捏了捏鼻子。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西夷人实在是太臭了,简直比茅坑里的屎还要臭。
“喂,我说,你们到底多久没洗澡了,这还是在海边,如果在一个房间内呆上一天,我真怀疑是不是这个房间就是茅房呢?”
姜柏十分夸张的挥了挥手,对这群西夷说道。
一听到有人说话,安德杰克立马扶着囚笼大声说道:“我是来自塞尔西帝国的伯爵,我现在以贵族的身份命令你们赶紧放我们出去,然后再用最好的酒和美食招待我们,
或许,我可以赦免你们对我和我同伴的无礼之举,速速将牢门打开,对了,还要有美丽的女人来服侍我们,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到女人了,赶紧按我说的去做!”
姜柏闻言,狐疑的走向安德杰克的囚笼前,然后满脸懵逼的对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先生,你听的懂这野蛮人在说些什么?”
上衫义隆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他的面目似乎对你很不友好……”
姜柏赞同的点了点头,对身后两名看押的武士说道:“喂~说你们呢,看到这头猴子这么骂你们的主公,还这么无动于衷?难不成你们心中是乐意见到我被骂么?”
“嗨依~抱歉,主公~”
两名武士闻言,连忙低头应了一声,紧接着上前打开牢笼大门,将安德杰克拖了出来……
安德杰克同样听不懂姜柏的话,见自己被放了出来,以为那姜柏服软了,于是趾高气扬的继续说道:“你们还算识相,现在将我的朋友们也都放出来,然后准备房间和食物,还有女人……”
“八嘎~”
“砰~”
结果,安德杰克话还未说完,那两名武士挥动刀鞘狠狠砸在了他身上,直接将他掀翻在地,接下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揍的安德杰克是抱头哭爹喊娘……
“主啊,请你原谅他吧,那个年轻人是无辜的,也请你宽恕安德杰克的罪孽吧,他是您虔诚的信徒……”
望着安德杰克被暴打的场面,神父约翰双掌合拢抱拳,战战兢兢的不住祈祷着自己信奉的主。
至于其他西夷人,早就吓得缩在牢笼内,不敢再吱声……
“好了,别打了,我要你们教训他一下,没让你们打死喽……”
眼看安德杰克的上衣都被撕烂,露出满是浓密的毛发时,姜柏适时出声止住了武士的暴行。
等安德杰克被武士从地上架起来的时候,脸上青肿不一,表情也没有了之前那么不可一世,满是讨饶的神色。
姜柏没理会他,犹自在牢笼四周走了一圈,问道:“你们大老远的来到这里,就没有一个人懂这里的话么?真的很让我失望啊,既然没法沟通,我就只好将你们都丢海里喂鱼了……”
约翰一听,忙用学到的中原话,生硬的诉说道:“我懂一些,请你不要将我们丢海里喂鱼,我们只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姜柏闻言,走到约翰的囚笼前,玩味地说道:“做生意?你们这群西夷人当我是孩童那么好欺骗么?你们那几条破船上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来这里做生意?依我看分明就是强盗……”
约翰忙解释道:“误会了,朋友,我们真的只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只是在海上遇到了强盗,才会一无所有……”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强盗?”姜柏目露惊讶的退后两步,又对上衫义隆说道:“这个猴子说我们是强盗,你说该怎么处置他好呢?”
上衫义隆闻言,点头说道:“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你若不是强盗,还有谁能称自己是强盗?”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幽默……”姜柏失望的摇了摇头。
约翰闻言,忙解释道:“朋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在你们之前遇到了另外一群海盗,这群该死的海盗抢走了我们的金币……”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的意思是我们真的是海盗,只不过有人比我们更早动了手……”姜柏笑着对上衫义隆说道,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姿态。
约翰一时间也是急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缓和了下语气对姜柏说道:“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们是上主教的信徒,
这次不远万里来到神秘的东方是为了将主的旨意撒播在这片土地上,让大家沐浴在主传下的恩泽之中,解脱一切烦恼……”
姜柏闻言,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为了传播你口中那什么主的恩泽?这种精神我真是感动的想要落泪啊,说吧,我能帮你们什么?”
约翰吞咽了下口水,对姜柏说道:“请您将我们放出去,再准备水和食物,这一路的旅途实在让我们这些信徒身心疲惫,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请允许我们能在这里传播主的恩泽……”
姜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开口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现在很头痛,烦的要失眠了,一看到你们睡的安稳我就非常不爽,
所以,我决定还是让你们继续在这囚笼里呆一夜,等我的失眠好了,再来聆听你口中主的恩泽,抱歉,失陪喽……”
话毕,姜柏就拉着上衫义隆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主啊,请你救救您的信徒吧……”
约翰在牢笼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叹,看样子他们注定是要在海风呼啸声中渡过一个不免之夜了……
二二四 殷末微
……
二月十六,济州滩前……
徐辽早早的就派遣大队人马在此恭候,遥望着蔚蓝的海面,焦急的期盼着刘策船队的到来。
昨日,徐辽就收到了消息,说是今日刘策必定会在济州滩登陆,这才早早开始等候在了这里。
此刻徐辽内心是惴惴不安,生怕刘策了解辽东的情形后,对自己非常失望。
要知道徐辽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刘策给的,他也如此信任自己将海外第一块据点交付自己管理,可结果辽东各地叛乱四起,虽然规模都不大,可架不住人多势众。
那永无休止的骚扰让徐辽是心力交瘁,可他身为一员武将,除了用兵镇压外,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尽全力在刘策到来前将几股数千人的“复**”势力给剪除,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希望军督大人能宽恕我的过失吧,唉……”徐辽捏了捏拳头,脸上神情依旧是忐忑不安。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在济州沙滩之上,远远望去,一道道涌动的潮水如同一条笔直的白线,翻滚着席卷而来。
“来了……”
徐辽身边的亲兵举着窥镜,望着水平面上缓缓出现几个黑点时,兴奋的叫出声来。
“哪里?”
回过神来的徐辽赶忙掏出窥镜,顺着海岸线望去,当确认那几个黑点慢慢放大,确实是刘策的船队后,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快,准备迎接军督大人到来……”
紧张之余,徐辽连忙开始让身后的军士列阵以待,一时间,旌旗蔽日,所有冀州士兵和雇佣军脸上都是肃穆异常。
……
刘策所在的旗舰上,三道人影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海岸,是各有心思。
这三人,中间一个便是刘策,他双手环胸,感受着海风拂面的惬意;左边是皇甫翟则是单手负背,平静的望着眼壮丽的景象;右边是诸葛稚,依旧轻摇着羽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海风吹起三人鬓间的发丝,任凭其迎风飞舞却不顾,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三人的姿态十分的……
装璧……
沉默许久,只听诸葛稚轻笑一声:“哈~这十余日的行程当真是令人眼界大开,不想这海洋也会有如此魅力,当真是不虚此行……”
皇甫翟眨了下眼睛,轻声应道:“大海的魅力怕是远不止与此,前朝闻公曾写有《海志录》,言海洋之深,不见底端,可纳百川而不见有容,没有体会过的人不会懂其中的奥义……”
诸葛稚点点头:“皇甫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军督大人似乎另有心事啊……”
说着,诸葛稚朝刘策望了一眼,轻摇羽扇,满脸的微笑。
刘策闻言回道:“你们想多了,只是这次出海巡视辽东,船舶司建造的两艘风帆战列舰没能竣工出海,想想着实有些可惜……”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在下可否冒昧问一句,您是如何想到要建造这样强大的战舰?
这一举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船舰虽未完工,但从在船舶司内看到的雏形可以判断,
这绝对是一种跨越时代的改进,一旦问世,极有可能改变海洋现有的局面,实在是让在下震撼万分……”
刘策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毕竟传统的竹帆操控不便,多还需要人力辅助,一旦在海上遇到险情,就算想要转向躲避都比较困难,
相比之下,如果改用布帆,就能借助风力推动船速动力,也减少了人力的浪费,纵使遇到逆风也能从容应对……”
皇甫翟毕竟是墨家钜子,仔细思考片刻后,立刻明白了刘策所言很有道理,不由对刘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刘策继续说道:“其实这风帆战列舰也并非本军督心中最理想的战舰,毕竟海洋之上诡秘莫测,且风帆战舰的操控手需要专业的操练才行,
本军督心目中理想的战舰是由蒸汽机推动的战列舰,只要有足够的原料,根本不必担忧风向问题,即使暴雨天,他依然能正常的航行在海洋之上……”
“蒸汽机?”
皇甫翟闻言,再次闭目沉思起来,他发现这位汉陵侯似乎对工匠技术有着狂热的爱好,尽管他注定会成为一位王者。
诸葛稚忽然说道:“唉,可惜这样瑰丽的景色,叶总司却无缘见到,实在是有些可惜,军督大人,需要在下去将叶总司唤到船头来么?”
刘策当即拒绝道:“不用了,叶总司身体虚弱,不适应大海的颠簸,就让她多休息一阵吧……”
诸葛稚和皇甫翟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瞳孔中的信息,却又十分默契的都不主动揭破。
距离济州滩还有一半距离,刘策才说道:“言归正传,这次辽东之行,该如何执行既定策略,你们想清楚了没有……”
皇甫翟说道:“想必军督大人心中也有腹案,多的就不必再说,既定的策略再好,不身处实地考虑,总归会有一失……”
诸葛稚深以为然:“皇甫先生所言不差,辽东现今局势不也正合我们的意图?如果是一滩死水的话,这一趟来辽东,怕是要无功而返……”
刘策闻言,皱了皱眉头,望向皇甫翟说道:“你真的打算让叶总司去涉险么?”
皇甫翟回道:“军督大人,最危险的环节是您亲自出马,叶总司只是负责引出潮流,何来涉险之说……”
“说的倒是轻巧……”刘策略带不满的说道,“引蛇出洞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
皇甫翟说道:“但在引出蛇的瞬间,及时退开,蛇就伤不到引蛇之人,相反蛇也许会寻找一顿足够饱餐的美食而放弃引蛇之人……”
刘策颌眼深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太过危险了……”
皇甫翟道:“军督大人,雏鹰终归会有展翅高飞的那一天,你有见过一直在严密保护下成长起来的苍鹰么?
叶总司如今就是一头被你呵护的雏鹰,这样的她是永远无法成长的,还请军督大人给她一次展翅的机会……”
诸葛稚摇着羽扇说道:“军督大人,还请你这次莫要帮助叶总司,就让她展现一下该有的智慧,毕竟属下相信定州神童,绝非浪得虚名……”
刘策想了想,叹道:“罢了,只是本军督为诱饵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千万别让叶总司知晓……”
皇甫翟道:“军督大人只管放心,在下绝对不会让她知晓这个秘密……”
“快靠岸了,本军督先去准备准备……”
刘策丢下一句,转身向船舱走去,船头甲板上只剩下皇甫翟和诸葛稚二人。
等刘策离开后,诸葛稚摇着羽扇,笑着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你这局是不是布的太大了?叶总司从来没有单独处理整片区域的经验,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就不怕她把事搞砸了么?”
皇甫翟轻轻擦拭起被海水溅湿的铜镜,缓缓说道:“搞砸又如何?谁不是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更何况,有我在,就算她真的将事情搞砸,我都能全部给圆回来……”
“皇甫先生,你的自信让我感到诧异……”诸葛稚轻摇羽扇说道,“这种自信的表现让我想起一个人,一本在书上所记载的人,这个人叫殷末微……”
皇甫翟闻言说道:“你说的是《西域彤云纪》中的主角殷末微么?巧了,这本书我也曾经看过……”
诸葛稚轻摇羽扇说道:“书中记载,西域三十六国联合大食、萨珊二国,合计三十万大军向中原西线逼近,中原王朝岌岌可危,
一旦西域中州联军进入中原腹地,以书中所记载的中原王朝根本就无力抵挡异族铁骑的兵锋,
可就在这时,一名年仅二十一岁的青年,殷末微出现在西域居康国内延缓了中州西域联军的脚程,
而这过程就耐人寻味了,可以用奇幻玄术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殷墨微竟以三十三人硬撼三十万大军,直接将他们逼入绝境,
奇迹般的逆转了局势,让中原王朝继续能苟延残喘的生存下去,当时所有人都不认为殷末微能获得胜利,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居然真的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当然,这只是一本书,书中内容都是杜撰的,可是给我的感觉却是十分的真实,真实到令人暗暗称奇……”
皇甫翟擦拭着铜镜,静静地说道:“既然这是一本书,那就何须去纠结是真是假,哪怕书中描绘的事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呢?也许真相并不重要……”
诸葛稚摇摇头:“非也,这书中前半部分真实的令人感同身受,而以三十三人抗衡三十万大军的这一幕很长一段时间让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两年前,我才真正明白这三十三人的真相是多么的残酷,多么的无情……”
皇甫翟回道:“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铁蹄兵锋之下,所有的美好和梦想都注定化为一滩黄土,随风而散……”
诸葛稚微微一笑:“皇甫先生所言倒是让在下触动颇深,这一次辽东之行,有什么要嘱托的么?”
皇甫翟回道:“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不要插手我学生的行动,无论她遭遇何等屈辱磨难……”
诸葛稚点点头:“赞同,那我就只负责军督大人的安危,船快靠岸了,我们也是时候下船准备迎接这次挑战,请……”
诸葛稚欠身行了一礼,缓缓步向船舱。
皇甫翟擦拭完手中的铜镜,仔细看了眼镜中自己的面容,喃喃自语道:“叶胤,你的考验开始了……”
二二五 一塌糊涂 上
……
七艘大船缓缓靠岸,刘策刚步下甲板,徐辽就带着自己的亲兵热情的迎了上来。
望着两年没见的徐辽,刘策心中很是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徐辽,这两年,辛苦你了……”
徐辽受宠若惊,忙拱手回礼道:“军督大人且莫如此说,末将心中惭愧,将辽东各地……”
“别说了,本军督都已经知晓了……”刘策安慰道,“如此混乱的局势你都能将辽东牢牢控制在手中,说明你有能力管好这片土地,走吧,带我去四周看看,路上仔细和我说说辽东这两年的情况……”
刘策宽慰的话语,让徐辽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是羞愧万分,只能引着刘策向恭迎自己的大队人马走去。
刘策身后,叶胤紧紧跟随,她脸上苍白一片,显然是未曾适应大海带来的震晃。
但她依然坚定心志,握着手腕上那串陪伴多年的玉佛珠,忍受着刚踏上陆地的无力感,低着头戴上披风上的兜帽缓缓跟在身后。
“累的话,就说出来,你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发现叶胤端倪的皇甫翟,及时出声对她说道。
叶胤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努力适应脚底下的重力点,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坚定的踩着步伐。
刘策检阅完徐辽带来的人马后,笑着对徐辽说道:“徐将军,你做的很好,这些敢字营的将士看上去比来辽东前更结实了,只是那些雇佣军,到底怎么回事?”
徐辽解释道:“军督大人,这些雇佣军多是来自瀛洲,也有部分辽东本地的胡人,北方有肃慎和红毛野人虎视眈眈,
属下手中六千敢字营士兵怕无法应付那些异族人入侵,而辽东本部那些士兵也指望不上,
出于无奈之下,才想到召集这些雇佣军来稳定辽东局势,还请军督大人恕罪……”
“肃慎?红毛野人?”刘策眉头一皱,“看样子这片辽东的土地也并不太平,嗯……”
所谓红毛野人自然就是在极北酷寒之地的斯拉夫人,这群人依旧是以部落群居为生,可谓是茹毛饮血,野蛮成性,曾多次试图南下侵略,可惜都被草原上强大的蒙洛帝国给打了回去。
眼见蒙洛帝国势力强大,部分斯拉夫人就开始举族向东部迁徙,逐渐开始蚕食辽东边境的土地,与另一大异族部落肃慎一起,成为辽东最大的外患。
其实,在徐辽和郭涛取下辽东的时候,斯拉夫人已经占据了辽东北部边境雪苍山脉,时常到辽东边境杀人放火,劫掠粮食和女人,甚至连长期盘踞在辽东边境的肃慎人都要畏惧数分,不敢去招惹这群野蛮人。
刘策了解完辽东的局势后,脸上是波澜不惊,然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将斯拉夫人赶出雪苍山脉。
“军督大人,我们这就动身前往平京?快马的话不出十日时间就能抵达……”徐辽小声跟刘策提议道。
刘策闻言,只是笑了笑:“不急,难得本军督来一趟辽东,顺便看看这四周的民情……”
徐辽急道:“军督大人,辽东现在不太平,万一要是有叛军伤到您,末将可担待不起啊……”
刘策说道:“有徐将军在,本军督会有意外么?放心,本军督心中有数,这次前来辽东巡视,也带来了八百护卫……”
说到这里,刘策回头看去,却不见韦巅的身影。
诸葛稚笑着解释道:“军督大人,莫要看了,韦都尉现在怕是让人用担架扛着呢……”
“这头蛮牛,当真是不该带他出海……”刘策轻声嘀咕了一句,继续跟着徐辽一起向前走去。
行至半途,刘策忽然对徐辽说道:“徐将军,带本军督去附近的矿场看看吧,早听说这里出产的铜矿质量上等,正好看看那些矿工是如何工作的……”
徐辽说道:“军督大人,您刚下船,不如先歇息一日,待明日末将再亲自带你去矿场巡视?”
刘策摇摇头:“不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本军督不累,徐将军尽管在前带路。”
徐辽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带着刘策和身后的人马向附近的一座铜矿场行驶而去。
……
矿场之内,到处都是本地矿工忙碌的身影,几名瀛洲浪人组成的监工队不时抽动着手中皮鞭,粗声恶气的指挥着矿工干活,要是有人偷懒就会毫不犹豫的一鞭子抽下去。
几名辽东本地矿工,合力撬动一块巨石,随着一声巨响,石块顺着斜坡直滚到下方,扬起成片的沙石飞屑。
另外几名矿工,光着膀子抡起铁榔头,一锤一锤的砸向脚底下站的一块巨石,约十几锤下去,那巨石已经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相比那些卖苦力的矿工,那些技术丰富的工匠就相对要轻松许多,他们拿着攒子,握着小榔头,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凿在眼前的石块上,尽量将那些掩盖在铜矿表面大块的石头灰尘给抹去。
等这些石块处理的差不多时,就有几名背着箩筐的苦力,将铜矿石塞入内中,装满后再拄着木棒向矿场内一座炼化坊吃力的走去。
炼化坊内,热气滔天,几名工匠浑身汗水,奋力的拉动火炉边上的风箱,边上的苦力不断挥动铁铲,将堆积在一旁的煤炭铲入火炉内,将火势烧旺……
炼化炉另一边,却是几名工匠将一锅出炉的铜水倒入事先打制好的模具内,等铜水凝固后,成为了一块块圆饼形状,每一块重达二百斤,再由四名苦力合力抬着它放到炼化坊外的骡马车内,拉往库房等着向远东运输……
等刘策和徐辽一行人赶到铜矿场巡视的时候,刚好到了饭点,只听一名瀛洲人吹响口中等我铜哨,大声喊道:“开饭~”
闻听开饭的声响后,矿场内一千多名矿工立马“呼啦啦”成片的向饭棚扑去,拥挤着等待着自己的那份吃食……
刘策见到这一幕,疑惑的对徐辽说道:“徐将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们领取饭食要有序排队么?”
徐辽低着头说道:“惭愧,末将这就吩咐下去……”
刘策阻止了徐辽:“不必了,先过去看看吧……”
等一行人来到食棚前,刚好看到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端着一碗菜汤和两个红薯蹲到一边的巨石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策见此,眉头微微一皱,快步向人群走去。
徐辽见此忙命身后的亲兵将挤在食棚前的人群驱散开,迎着刘策来到食棚前。
负责打饭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瀛洲人,见到徐辽时立马满脸赔笑:“将军阁下,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徐辽使劲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别说话。
可显然,那浪人没有领会徐辽的意思,只是瞄了一眼刘策,继而对徐辽说道:“将军阁下,你还没用饭吧,休息室里准备好了大米团子和鲜鱼汤,请您移步尊驾前去享用……”
徐辽这时候想要掐死那浪人的心都有了,只是小心翼翼的看向刘策,却见刘策脸上没有半点感情。
刘策捞起一勺菜汤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又翻开另一个木桶,里面全是一颗颗烤软的红薯。
“怎么没有油水?主食呢?”
刘策拿起一颗红薯,回头对徐辽质问道。
徐辽尴尬的笑了笑,对刘策解释道:“军督大人,这主食就在您手中,这些矿工平日里吃的就是这个……”
刘策闻言面色顿时一沉,边上的叶胤见此忙对徐辽说道:“徐将军,这些矿工干的都是体力活,这么些食物吃下去哪有力气干活?不才记得当初军督府不是有规定么?
哪怕是官奴,一日三餐最差待遇也应该吃饱饭,不需要大鱼大肉,但白面米饭和油水还是要有的吧?辽东渔业如此发达,以鱼炼油并不困难吧?”
徐辽叹了口气说道:“叶总司,其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李世芳在的时候,这些矿工都是不管饭的,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刘策说道:“既然决定要比李世芳他们做的更好,索性就下一些血本,这么清汤寡水的下去,矿工有力气把活干好么?只要他们吃饱饭卯足劲干的话,还怕收不回吃饭的本钱么?”
徐辽惭愧的低下了头,而那浪人见自己一向尊敬的将军阁下被人训斥不敢做声,顿时也还目露诧异,与其他同伴都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刘策刚打算再训斥几句,忽然瞥见矿工中有不少矮小的孩童满脸漆黑,正端着手中破碗等着领取食物,不由心头火起,指着他们对徐辽说道:
“你解释一下,本军督明文规定矿场不得招募十四岁以下的童工,不要告诉我他们都过了十四岁,我看最多也就**岁这样,你是不是真当辽东是你家的,不把军督府条令放在眼中……”
徐辽回头望了那几个童工一眼,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有罪,这些孩童都是附近村民的孩子,
都是因为穷困潦倒才来矿场混口饭吃,末将是实在不忍心他们才违反了军督府条令,睁眼闭眼,末将甘愿受罚……”
“你呀,唉~”
刘策指着徐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食棚。
叶胤来到徐辽面前摇摇头说道:“徐将军,有些事你做的确实有些过了,看样子你还没领会军督大人的意思……”
叶胤说完,也紧跟刘策而去。
皇甫翟和诸葛稚只是凝望着徐辽一阵,随后一言不发的跟在叶胤身后。
“唉……”
徐辽摇着头叹了口气,尴尬万分的跟了上去。
等刘策一行人离开,食棚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喧闹的哄抢起食物来,毫无半点纪律可言……
二二六 一塌糊涂 下
……
离开矿工就餐的食棚后,刘策又来到了矿场内堆放铜饼的仓库察看,待见到内中密密麻麻成排成排叠起的铜饼后,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缓了些……
他抚摸着其中一块铜饼,对徐辽问道:“这矿场一天能产多少的量?”
徐辽摸了摸后脑勺,忙将管这座矿场的管事叫到身边小声嘀咕几句,确认后立马回道:“回禀军督大人,这里的铜矿是一天差不多能开采十万斤矿石,因为是露天开采,所以进度还算快的……”
“一千人一天十万斤,也就是说平均每人只开采了上百斤矿石?”刘策蹙眉问道。
徐辽一时语塞,微微叹了口气,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看着徐辽这副模样,刘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走吧,本军督饿了,去你们吃饭的地方看看……”
徐辽忙引着刘策一行人步出储存仓库,向不远处专门给监工准备的食堂休息室走去。
一进食堂大门,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但见数张可容纳十人的长条桌上,摆满了一个个揉搓成滚圆的米饭团子和一整锅炖烂的鱼汤,几张监工头的桌子前甚至能看到摆放的酒坛子。
为首的几个原本喧闹的瀛洲浪人一见食堂进来许多衣甲肃穆的军士,知道来者不俗,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推搡了下身边的同伴,起身恭敬地站在原地。
刘策踱步来到这群监工吃饭的桌子前打量了一阵,在一名浪人身边拿起他盘子中的米饭团子,凑鼻子边嗅了嗅,随后放了回去,嘴里发出一阵冷哼。
“不错,都吃上饭团了,看来这些浪人的日子过的都十分惬意嘛……”
徐辽跟到刘策身边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浪人的伙食待遇是严格按照您定下的规矩办的,并不算违规……”
刘策闻言笑道:“徐将军,不要误会,本军督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看着我军中伙食待遇变好,本军督开心都来不及啊,
赶紧让他们把饭菜端上来,在船上呆了那么多天,身子骨都快散架了,速速去准备吧……”
“遵命~”
徐辽大声领命,然后立马让那些浪人监工收拾碗筷,拼好长桌,等刘策一行人落座后,马上吩咐伙房将饭菜都端了上来。
看着自己盘子中摆放着四个团子,外加五六片培根肉和一碗鱼汤,刘策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银子做的汤勺喝了一口鱼汤,再咂了咂嘴之后,停顿片刻,又喝了几口,便啃起盘子中的米饭团子。
随行的几人见刘策动了筷子,也跟着吃了起来,一时间,整个监工食堂内都响起一片咀嚼食物的声音。
一顿饭吃完后,刘策取过亲卫递来的毛巾抹了把嘴角,起身说道:“这矿场已经看过了,徐将军,接下来带本军督去附近的村庄看看吧……”
徐辽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您刚下船,还是随末将去驿舍歇息一晚,明天再巡查也不迟啊……”
刘策摇摇头:“无妨,本军督不累,现在本军督只想知晓这辽东的百姓,究竟活的怎么样……”
徐辽无奈,只好小声应道:“既然军督大人执意如此,那末将这就带您去矿场附近的村庄看看,最近的两个村庄大概有六七里的路程,军督大人想去见哪个?”
刘策道:“你在辽东两年时间,应该比本军督熟络,就由你来决定吧……”
徐辽点头回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带您去北面的素秀村看看,军督大人,请随末将前来……”
说着,徐辽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刘策、叶胤、皇甫翟和诸葛稚等一群随从步出了食堂,向矿场北面的素秀村行去。
而那些浪人监工直到刘策离开,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徐辽徐将军,在一位头发黑白交错的年轻人面前是毕恭毕敬,让他们感到十分的震惊。
短暂的失神后,这群浪人战战兢兢的坐回桌子前,纷纷开始议论起关于刘策这一行人的身份。
……
素秀村,是位于济州滩位与一处靠山的村落,整个村子不过五六百号人,因为不少青壮为了生计都出去找活干了,村子里留守的大多是妇孺老弱。
刘策等人在徐辽带领下,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好不容易进入这个村子,入眼留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破败……
村口处几座屋舍满是虫蚁啃噬后留下的窟窿,木质结构的屋子因为缺乏保养正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
当然,这已经算好的了,再往里走几步,两边所见的屋舍顶部那遮风挡雨的茅草都空空如也,据徐辽所说,那些屋顶都被民户拿去做草衣御寒之用。
再走几步,素秀村那泥泞不堪的道路上,逐渐出现了生机,几名妇孺一身白色素裙,手捧着收集来的衣物正向一条溪河走去。
徐辽说道:“那些都是洗衣娘,他们的男人长年在外不回来,为了生计就给人做些缝洗衣服的活换几升粮食糊口。”
刘策没有回应,只是神色肃然的走在最前列,经过一间土胚房时,却见门口坐着一名一丝不挂的男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顿时眉头紧蹙。
徐辽忙对刘策解释道:“军督大人莫要见怪,这种情况莫说是这素秀村,在整个辽东的村落都见怪不怪,
因为家里穷节省布料,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光着身子等到了**岁才给做身衣服穿。”
在刘策一旁的叶胤忍不住说道:“徐将军,你难道就没想过改变这种情况么?辽东现在也是我军督大人治下的疆土,就不能用上一点心思么?”
徐辽露出为难的神情,对叶胤说道:“叶总司,末将真的不知该如何着手改变啊,这些村民的习俗在我们到达辽东前就一直存在的,并非是我冀州军刻意造成的……”
叶胤甩了下手中佛珠,对徐辽说道:“徐将军,不才想提醒你一句,辽东百姓以往的陋习要改变,不能如同李世芳那样对他们视若无睹……”
“叶总司,稍安勿躁……”刘策挥手止住了叶胤继续说下去,“有什么话,等回去再仔细商议,现在,继续去村落他处看看吧……”
叶胤闻言,也就不再说话,对刘策微微一欠身继续跟着大队向村落深处走去……
蓦然,两名衣衫淡薄的年轻女子满脸兴奋的冲到人群之前,试图要扑过来去拉刘策等人。
“保护军督大人~”
徐辽一声令下,四周的军士立马抽刀护在刘策、叶胤的跟前,那肃杀的气氛立刻震慑住了那俩女子,齐齐露出惊恐的神情。
就在亲卫要将她们驱散的时候,刘策制止了他,对徐辽问道:“那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看她们的模样也不像是刺客……”
徐辽滚动了下喉结,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不瞒您说,这些女人见到村里有外人进来,都想拉入自己家中用自己身体做本钱换取钱财……”
“难道她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么?”叶胤激动的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将陌生男人拉入家中做出……这真是让不才见识了……”
徐辽说道:“叶总司,这辽东不比中原,很多我们认为不耻的事在这里都是习以为常的,您也看到了,这个村子破败凄凉,
那些女人如果不靠这一行养活一家子老少,怕是早就都饿死了,不瞒您说,如果您愿意跟着她们去家中照顾她们的生意,
她们还会对您是敬若神明,当然,你所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两升白米或面粉而已……”
“如此廉价出卖自己的身体?”叶胤彻底震惊了,“只是为了换口饭吃而已?何况两升米只够家人吃多久的?”
徐辽说道:“叶总司,你不懂,这两升米面或许是吃不了多久,但拿它们去城里换取粗粮就不一样了,
一升米面能换四斤红薯土豆,两升就是八斤,足够一人吃上三天了,要是妹天能有个三五次生意,老人孩子一个月的口粮也就解决了。”
叶胤闻言,刚要继续开口,却被刘策抢先一步说道:“叶总司,你未体会过饥饿的恐惧,可本军督体会过,这些女人在我等眼中看似是不可理喻,但所谓的尊严在饥饿面前是毫无存在价值的,
大周各地这样的情形也是屡见不鲜,甚至比这还要凄惨的也大有人在,要学会平常心对待,莫要感情用事……”
“不才谨记军督大人教诲……”叶胤捻动了下手中佛珠,对刘策欠身说道。
刘策瞥了这两个女人一眼,忽然对徐辽说道:“徐将军,你老实说,你麾下的军队是不是也时常和这些女人做那些交易?”
徐辽低着头说道:“末将不敢欺瞒军督大人,的确,我敢字营将士还有那些雇佣军都是时常在所属村落附近和这些女人发生关系,因为出价低廉,深受士兵们的喜爱……”
“呵……”
刘策闻言,望着那俩女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直让徐辽感到后背冷汗直冒。
“军督大人,请您务必体谅一下,军中将士多是血气方刚的汉子,长年在外难免会有些需求……”
“不必解释,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本军督不会管那么宽,你没有纵兵劫掠我已经很满意了……”
刘策打断徐辽的解释,继续向前走去,这一番话说的徐辽是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默默地跟了上去……
经过一番巡视结束,刘策一行人回到村口后,众人脑海对素秀村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穷,穷的令人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以刘策和诸葛稚、皇甫翟三人的目光来看,却是明白了辽东为何会频发叛乱的根由。
二二七 外患
……
等刘策一行人回到徐辽安排的驿舍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叶胤从下船至今都未曾好好歇息过,加之晕船后遗症,身体实在熬不住,就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而刘策则是将皇甫翟、诸葛稚以及徐辽三人召集到自己房间,开始商谈辽东的局势。
徐辽率先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惭愧,没有把辽东打理好,有负你的信任,甘愿受罚……”
刘策看着徐辽一脸紧张的模样,轻笑一声,对他说道:“徐将军,本军督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先请坐……”
“唉……”
徐辽叹了口气,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依旧是满脸的羞愧之色。
房间内在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刘策开口说道:“说实话,今日粗略巡视了下济州滩区域民务,虽然很多地方让本军督很不满意,不过却也在本军督的意料之中,至少有一点你徐辽做的很好……”
徐辽小声说道:“军督大人莫要宽慰末将,或许末将真的不适合管理辽东的事务,所以愿辞去辽东一切职务……”
刘策回道:“徐将军,你先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在民务处理上确实一塌糊涂,可有一点很让本军督赞赏,
那就是诚实,没有刻意迎合本军督巡视而造出一副太平的景象,仅凭这一点,本军督又怎么会罢免你辽东统领将军职务呢?”
徐辽闻言,心中感动之余更是万分羞愧,只能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您如此信任末将,末将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与您,末将发誓,一定会努力打理好辽东的一切事务……”
刘策摇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些,本军督想跟你仔细了解下辽东目前的局势,听闻现在辽东各地叛乱四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辽正色说道:“军督大人,这辽东目前的局势叛乱也是无奈之举,李世芳被软禁在寿昌宫后,
辽东各地的百姓受有心之人蛊惑才群起反对我冀州军的管理,他们在山林乡野之地聚集一处,统一称为复**,
目的就是要光复骊国,重新拥立李氏一脉登上王位……”
边上的诸葛稚闻言,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敢问徐将军,您是如何处理这些叛乱?”
徐辽说道:“起初,末将也尝试过用招抚的方法,尽将避免动用武力,但是,这群刁民当真是不知好歹,见末将释放出善意,却让他们更是变本加厉,
不单要恢复李世芳骊国国君的王位,还要让我们冀州军一个月内全部撤出辽东,并赔偿巨额的损失,所以,末将权衡再三,只能选择用武力镇压,
可是,这群复**战力虽然不怎么样,但奈何跑的快,经常在城镇附近出没,劫掠村民的粮食财物,携裹着他们一起加入复**后就跑的消失无影,
这半年下来,复**人数是越来越多,加上北面斯拉夫人和肃慎人时不时要来犯境,末将手中兵力无法同时应对两面兵事,只能违背军督府的军规,
大肆召集了浪人和当地支持冀州军的异族部落扩充了雇佣军的数量,与复**和肃慎、斯拉夫两面交战……”
徐辽说完,诸葛稚摇着羽扇,稍稍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么,现下徐将军麾下有多少雇佣军?”
徐辽心中一计算,说道:“回诸葛司务的话,整个辽东,浪人组成的雇佣军共计五万五千人,胡人为一万二千人,我敢字营本部为六千人,
至于那辽东四万军队,根本不能有半点指望,他们的战力实在让人无法信任,也就维持下辽东各地的治安而已……”
“也就是说,雇佣军的数量是你本部军队的十倍?”刘策颌了下双眼,忽然说道,“你就不怕他们忽然反客为主么?”
徐辽自信的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有信心能让他们为军督府效忠卖命,绝对不会发生类似复**叛乱这种情况……”
刘策说道:“凡事都有万一,本军督已经失去一名手足兄弟和数千精卫营将士,不想再犯类似的错误,让你们这支孤军也步同样的后尘,
本军督来辽东之前,已经让镇守朔阳的田豫准备率军前来辽东协助你,田豫不单作战勇猛,对政务处理也很是得心应手,
等他到辽东后,你们好好磨合一下,相信会对你处理辽东的事务有很大帮助……”
徐辽忙拱手说道:“多谢军督大人,能与田将军一起共事,末将这心也就踏实了……”
刘策罢罢手说道:“既然你提到了辽东的内忧外患,这内忧本军督已经有所了解,现在说说那斯拉夫人和肃慎人的情况吧?”
“遵命……”
徐辽应了一声,向众人讲述起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军督大人,斯拉夫人红发碧眼,身材强壮,且生性野蛮,即使在部落粮食充足的情况下,也时常侵扰辽东边境劫掠人口,尤其喜爱捕捉女人,
据末将了解到,这些女人被抓到他们部落后让他们发泄完兽欲后,就直接当成牲口一样的给吃了,
虽然中原各地也时有吃人的事发生,但那都是处于灾荒之年,灾民只为活命不得已手段而已,
而那群斯拉夫人却不同,他们吃人是习性,真正的如同未开化的野兽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听完徐辽对斯拉夫人的介绍后,刘策和皇甫翟、诸葛稚三人齐齐沉默了,这种野蛮成性的部落在辽东部落,的确是一个相当大的隐患,必须要把它彻底剪除才行……
“至于这肃慎人,盘踞在辽东西北地带近百年,部落人口估计已过二十万,在我冀州军到辽东之前,就是辽东一直以来最大的隐患,
去年夏季,肃慎人派出两万控弦之失袭扰辽东北部边境几个城池,劫掠走一万多名百姓,牛羊五千多头,
等末将带大军赶到时,他们都已经远遁回自己部落属地,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继续发生,末将特在边境一代驻扎了一万军队镇守,
这才在秋季时阻止了肃慎人南侵脚步,不过肃慎人依旧在辽东边境来回徘徊,时刻威胁着辽东的安危……”
徐辽又将肃慎部落的情况仔细和刘策等人诉说了一遍。
诸葛稚稍作思考,摇着羽扇问道:“那么徐将军,这肃慎人和斯拉夫人两大辽东隐患,哪个威胁大一些呢?”
徐辽说道:“自然是斯拉夫人了,那群饮毛茹血的野蛮人,即使是在冬季也会对边境的军民发起进攻,在边境线上都已有好几百名雇佣军士兵被他们杀害了,
相比之下,肃慎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却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至少语言沟通还是可以的。”
诸葛稚又问道:“既然如此,徐将军为何一直固守在辽东境内,不主动出击去击败斯拉夫人呢?”
徐辽叹道:“不瞒诸葛司务,其实末将已经尝试过了,但雪苍山实在太大,地形复杂且终年积雪不化,异常寒冷,
很多派出去的士兵在山里迷了路,非但无功而返,还被冻死冻伤了不少人,真的是难啊……”
“那为何不考虑跟肃慎人合作呢?”诸葛稚问道,“既然肃慎人在辽东边境盘踞多年,想必对雪苍山脉地形也很了解,
而且你也说了这群肃慎人不是不可沟通,或许退让一步能助你抵御斯拉夫人也并非不可,
一旦边境稳定,徐将军就有足够的精力收拾这群复**的叛乱,你说在下说的有理么……”
徐辽为难地说道:“不瞒诸葛司务,肃慎人的确与末将有过交涉,提过一起共同对付斯拉夫人,毕竟斯拉夫人不单劫掠辽东边境,还经常入侵肃慎人的领地……”
“那不是很好么?暂时的联盟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只要辽东的局势稳定,以后的主动权就都在徐将军您手中,不是么?”诸葛稚问道。
徐辽摇摇头说道:“诸葛司务,肃慎人提出的条件是想联盟的话,辽东这块就必须要拿出一些诚意来,肃慎人的统领泉男建以联姻为要求,要娶李世芳族弟的女儿李善喜为姬妾,
并准备牛羊万头,黄金千两,侍女二百为聘礼,才肯答应跟辽东联盟一起对付斯拉夫人,
末将一直谨记军督大人所言,决不拿女人换取虚伪的和平,所以才没有应承下来……”
“徐将军,身为一名冲锋陷阵的将领,你是合格的,但,要想成为镇守一方的主帅,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诸葛稚轻摇羽扇,面带微笑地说道。
徐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刘策却适时开口问道:“肃慎人除了这个条件,没有其他的么?”
徐辽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泉男建曾在三年前来平京与李世芳会面商谈辽东边境之事时曾见过李喜善一面,
当时泉男建就提出要娶她为姬妾,只要李世芳答应这个条件,以后辽东边境就再无战火,一起共同对付斯拉夫人,
只是,当时李世芳看不起肃慎人,认为李氏宗亲将公主嫁给异族人是前所未有之耻辱,当即拒绝了泉男建的请求,
而后,泉男建恼羞成怒,回到肃慎部落后召集三万大军将辽东边境尽数烧杀劫掠了一遍,许多房屋都被肃慎人付之一炬,
且泉男建发誓只要李氏一族不把李喜善交出来,终有一天会杀入平京将其灭族……”
“那就让那李喜善出嫁给泉男建好了……”刘策淡淡地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辽东的局势,
何况,本军督不牺牲女人换取和平这一条仅限与中原区域,既然辽东李氏宗亲不愿真心归附本军督管辖,何必顾及他们的面子?”
二二八 下马威
……
徐辽一惊,对刘策提议:“军督大人,末将虽为一介武夫,但有些大是大非上还是懂得进退的,如果把李氏宗亲逼急了,群起而反岂不是让辽东的局势更加不稳定么?”
刘策冷冷地回道:“现在辽东的局势难道就不乱么?何况辽东各地民乱没有这些李氏宗亲暗中推波助澜,敢这么大胆子以复**自居?
等本军督到了平京,就让那李喜善立刻出嫁肃慎泉南建,李氏一族享受了辽东百姓这么多年的民脂民膏,他们也该为辽东的安稳尽出一份贡献了……”
“就怕李氏宗亲不依啊……”徐辽喃喃自语道。
刘策冷哼一声:“现在这辽东由得了他们说了算?此事就这么定了,到了平京本军督亲自跟他们去说,时候不早了,徐将军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既然刘策这么说了,徐辽也就不再相劝,向刘策三人告别后,就退出了房间。
徐辽一离开,一直未说话的皇甫翟开口问道:“军督大人,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么?”
刘策嘴角一扬:“自然,如果不来点极端手段,将李氏宗亲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要想将辽东局势彻底稳定,还需要多费一番周折,
本军督没时间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等稳定辽东后,就开始为入关中原北地做全面的准备了,
不管姚仲答不答应开出的条件,北方八省直至渭河以西至雍州地界,本军督是势在必得……”
皇甫翟闻言,继续擦拭起手中的铜镜,缓缓说道:“看样子军督大人心中已经有所计较,那在下也就不用再费心了……”
诸葛稚说道:“既然大计已定,那就按原定计划行事,只是有一个疑问,送亲的人选该由谁去?”
皇甫翟道:“就让我那学生去吧,这也算是给她一次只身历练的机会……”
刘策眉头一皱,想要出声反驳,却被诸葛稚抢先一步:“皇甫先生,虽然叶总司是你的学生,可别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你的上司,
让上司前往异族营地涉险,你真是敢提出来啊,何况这和之前我们商定引蛇出洞的计议有所出入……”
“有什么意外么?”皇甫翟淡淡地说道,“身为参谋司司丞,就应该比我们这些下属多一份阅历和经验,不然怎么能成长起来?
何况,叶总司去处理肃慎人的事,也好过让她跟在军督大人身边,看出端倪影响了自己的心智,
至于引蛇出洞,实际上无论对谁而言都毫无挑战性,诸葛司务也同样可以胜任,而且还是无惊无险。”
“皇甫先生这样教学生的手段,当真让在下刮目相看啊……”诸葛稚似笑非笑的恭维了一句。
皇甫翟说道:“我已经降低教授学生的难度了,如果这么简单的事都处理不好,那只能说我这一年来对她的栽培,实在太失败了……”
刘策静静地望着皇甫翟和诸葛稚二人的表演,心知肚明他们都是在让自己松口,同意让叶胤前去护送李喜善出嫁肃慎的任务。
思索良久后,刘策身体向椅背靠了靠说道:“多派人护送送亲队伍,总之叶总司决不能有任何意外……”
“请军督大人放心,在下相信我的学生会处理好一切,不会有事的……”皇甫翟平静的说道。
刘策起身拍了下手掌,肃然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决定,那就这么定下来吧,这一次辽东之行,本军督要将这一片的内忧外患一次全部解决!”
……
二月二十五,平京城,一座李氏宗亲的豪华府邸内……
“父亲,你真的忍心将我嫁给那些浑身散发马臊味的异族人部落去么?我要嫁到那里的话,这辈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府厅之内,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哭的是泪雨梨花,跪在自己父母跟前不断苦苦哀求着。
主位上,一袭身穿蓝白相间官袍,带着高高的黑帽,下巴留着一撮乌黑胡须的中年男人,一脸愁容的盘坐在垫子上。边上的一名中年女人,不断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眼角的泪滴,看上去十分的悲伤。
这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就是李善喜,盘腿端坐在主位软垫上的就是李世芳的族兄,李兆基和她的母亲崔氏。
昨日,李兆基就收到徐辽命人送来的消息,让他女儿准备出嫁,并告知他已命人前往肃慎部落去通知泉男建准备迎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让这个辽东贵族家庭不知所措。
李兆基仔细反复翻看送来的消息内容,确定无误后,也是呆立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当晚,李兆基将这个惊天噩耗告之崔氏和李善喜后,整个府邸如同嚎丧一般啼哭不止。
毕竟李善喜是李兆基唯一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出嫁给胡人为姬妾呢?
但是,经过一整夜的考虑,李兆基也没想出合适的办法改变眼下这一切,只能期望今日刘策抵达后能让他改变心意。
“父亲,你倒是说句话啊?莫非你真的狠心将女人丢给那群肃慎人么?呆在那群肃慎人身边,女儿只觉是生不如死啊思密达!”李善喜凄声向李兆基哭泣道。
李兆基闭目摇了摇头说道:“我会尽力的,等那位军督大人和徐将军回来后,父亲会和他们去谈的,你现在先别哭了……”
李善喜闻言,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声,抹了把眼泪对李兆基说道:“父亲,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嫁给肃慎人的思密达……”
李兆基点点头:“你先回去洗把脸吧,待会儿还要出城去迎接徐将军和远东的来使……”
“嗯……”
李善喜应了一声,起身和李兆基以及崔氏告别前去收拾妆容了。
“唉……”
看着李喜善离去的身影,李兆基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崔氏忙对李兆基说道:“夫君,你能保住咱们善喜的对么?”
李兆基不发一言,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崔氏急道:“夫君,你说句话啊?你一定有办法,不会让善喜去跟那些蛮夷和亲的对么?”
李兆基摇摇头说道:“我只能说我会尽力的,徐辽送来的信件态度是异常坚决,他言到平京后三日内,善喜必须动身前往肃慎人的属地,就怕我开口都无能为力……”
崔氏闻言,流着泪说道:“夫君,善喜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如果她离开了我们身边,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李兆基道:“事情还没有下定论,我会找金自在和蔡贤两位大人商议一下,希望能让事情有个转圜余地,现在你也去收拾一下吧,准备去迎接来自远东的贵客……”
李兆基说完后,从地上爬起身,略带疲惫的向府厅外走去。
……
临近午时时分,平京城的大门外,早就站满了迎候刘策的人群,来的都是辽东当地士绅官员,以及贵族子女,就连李世芳也早早开始在城门口等候,等待着目睹传闻中刘策的真容。
不多时,刘策的队伍缓缓映入众人眼帘,金自在和蔡贤忙让人群安静下来,并让城门两侧的乐队开始奏乐。
在一片声乐犬马声中,刘策在韦巅护送下,跟随行的人一起,策马来到了迎接的人群跟前。
“臣等拜见军督大人……”
金自在和蔡贤带头,忙低着头跪在刘策的马匹前,高声大呼起来,紧接着随行的人黑压压一片都跪伏在地,好不壮观……
刘策冷眼扫视了一圈跪伏的人群,最后落在没有下跪的李世芳身上,蹙眉指着他问道:“你是何人?见到本军督为何不跪?”
李世芳忙正了正衣冠,向前两步,对刘策不紧不慢地说道:“军督阁下,本王李世芳,是李氏……”
“本军督只问你为何不跪!”刘策厉声打断了李世芳的话,“所有人见到本军督都甘心下跪,唯独你,为何独站不拜?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李氏芳滚动了下喉结,望着刘策年轻却充满嚣张的脸庞,一时间心中是忐忑不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军督大人,他就是辽王李世芳……”徐辽策马上前,在刘策耳边小声说道。
“原来是辽王啊……”刘策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对李世芳说道,“既然是辽王亲自出门迎接,那的确不用下跪,方才本军督言语冲了些还望海涵……”
李世芳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对刘策客套几句时,却听刘策忽然又开口说道:“本军督想要下马,就委屈辽王当下本军督的马凳吧……”
此话一出,整个跪在地上的人群都目露惊讶之色,暗道这个刘策也太目中无人了,李世芳再怎么说也是堂堂贵族之躯,居然给你当马凳来踩,简直嚣张至极。
不过,众人也只敢在心里肺腑一下,谁都没胆子把这番说出来,毕竟脑袋只有一个,惹怒他的话,可就完蛋了……
“什么?让本王给你当马凳?”
而李世芳听到刘策提出这么一个当众羞辱自己的要求,心中是万分愤慨,却又不敢发作,只是咬紧牙关怔在原地不为所动。
见李世芳一动不动杵在那里,刘策沉声问道:“怎么?辽王不愿意么?还是说本军督的话不够份量?”
威胁的语气传入李世芳耳畔,让他内心是倍感煎熬,答应刘策的话,怕是自己最后那点颜面都没了;可要是不答应的话,刘策一旦动怒,没准就会让自己的人头当众落地,毕竟他对刘策为人一点都不了解。
权衡再三,李世芳还是妥协了,乖乖站到刘策左边马镫前跪伏在地,背脊朝天,等着刘策踩踏。
“哼……”
刘策冷哼一声,翻身跃下马背,一脚踩到李世芳的背脊上。
李世芳死死咬紧牙关,感受着背脊上传来的巨大压力,心中的屈辱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一双眼眸是愤恨的欲要喷出火来。
“呵……”
刘策顺着李世芳的背脊,双脚落地后,不屑地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李世芳,又说道:“麻烦辽王替本军督牵马入城……”
李世芳闻言,点头说道:“能替军督大人牵马,是本王的荣幸……”说完,李世芳起身牵过刘策的坐骑,跟在刘策身后。
而刘策只是回望一眼李世芳,面带轻蔑,径直跳上了城门口早已准备好的车撵,向城门内行驶而去……
二二九 此事不容商量
……
行在平京城街道之上,刘策一行人被辽东贵族的簇拥着向寿昌宫走去,街道两侧随处可见排列整齐的百姓,从面色观察,显然都是由金自在和蔡贤刻意安排取悦刘策的……
李世芳跟在刘策的车撵后面,手牵着马,特意压低头颅,将脸上的屈辱和愤怒深深掩埋起来。
经过四条街坊,刘策一行人最终行至寿昌宫,进入大殿后,他直接坐到了属于李世芳的位置上,金自在和蔡贤连忙率领百官给刘策跪拜行礼,姿态是十分的标准。
等百官起身后,刘策舒展了下手臂,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这次本军督来辽东巡视,所谓何事,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了,说实话,本军督对辽东现在的局势非常不满意!”
边上的翻译,准确的将刘策的话传给了寿昌宫内所有的士绅,顿时让他们的脸色十分难堪。
刘策颌眼继续说道:“辽东境内,到处都是叛军,时刻威胁着各地治安秩序!境外,斯拉夫和肃慎两个异族部落时刻南下袭扰边郡!
所以,本军督想问问你们,对于这样的情形!你们到底该怎么把这些乱军平定下去?先从这叛乱说起吧,你们谁来告诉本军督,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翻译的话再次传入士绅官僚的耳畔后,相互之间小声嘀咕了一阵,一时间没人敢站出来跟刘策对话。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是么?”刘策面色阴沉地说道,“既然你们没办法,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不如全都摘下头上的乌纱,贬为庶民自谋生计去吧!”
金自在闻言,忙对刘策拱手说道:“启禀军督大人,辽东各地叛乱皆是因为当地百姓没有活路才不得已而为之,下臣建议还是当以招抚为上……”
“招抚?呵呵……”刘策冷眼凝望着金自在,轻声一笑,“那敢问金议丞打算如何招抚?站在高处大声一呼,他们就都会听你的话偃旗息鼓么?”
金自在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复道:“军督大人,下臣的意思是,给予那些参与叛乱军民足够的衣食,让他们生活安定下来,久而久之这叛乱自然也就平息了……”
刘策点头说道:“金议丞说的好啊,给予叛乱军民足够的衣食,那么请问这衣食从何而来?那是需要用来钱解决的,敢问这笔钱从谁地方出?”
金自在喉结滚动了下,躬身回道:“回禀军督大人,下臣打算增收辽东的税款,从每户百姓身上多抽四十文钱的税用以招抚叛乱的军民……”
“是么?”刘策单手枕头,眯着眼盯着金自在,“听闻这辽东的人头税都收到三十年以后了,他们还愿意缴税?”
金自在说道:“辽东的百姓愿意为了自己家人能好好生活付出所有,况且四十文并不多……”
“那要是那些交税的百姓也反了呢?”刘策反问道,“你是不是又打算再收一笔人头税去招抚他们?如此恶性循环,怕是辽东会比现在更乱!”
“军督大人息怒,下臣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金自在吓得赶忙拜了下去,把脸贴着手背处,颤声对刘策说道。
“哼……”刘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金自在,对大殿内席坐的众人说道:“还有谁有合适提议,赶紧说出来!”
蔡贤闻言,赶忙出列对刘策说道:“启禀军督大人,下臣以为,该重兵镇压为上,这群刁民胆敢以下犯上,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刘策一脸漠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蔡贤,只看的蔡贤心头发慌,担心自己的提议是不是也会被刘策否决,然后如同金自在那样被臭骂一顿。
良久,却听刘策开口说道:“不错,对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就是该用兵镇压,那么用兵剿贼同样需要钱,你打算如何筹集这笔军费?”
蔡贤闻言,顿时也跟金自在一样傻了眼,还真没想过军费这个问题,因为这基本都是归徐辽在管。
现在殿内众人算是明白了,说到底,刘策谈论这个话题的核心,就是需要钱,但这钱从何而来呢?这才是该重点考虑的问题。
刘策挥退了蔡贤和金自在,对坐下自己下方的李世芳说道:“辽王,你身为辽东的象征,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辽东局势每况愈下而无动于衷?”
李世芳闻言,低声下气的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王对辽东局势也是深感忧心,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无法为辽东局势分忧……”
“一句无能为力就可以推脱自己的责任了?”刘策语气一严,“堂堂藩王都这种态度,这辽东难道还能有太平的一天?你跟本军督说说,怎么个无能为力了?”
刘策的语气异常严厉,训斥李世芳如同在训条狗一样,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这种态度不单让大殿内的官绅颇感诧异,就连叶胤也是眉头紧蹙,暗道这一点都不像刘策的作风,从刘策开始在城门口当众羞辱李世芳开始,她就觉得很意外了。
以叶胤对他的了解,按说刘策再厌恶一个人,只要双方脸皮没撕破,都会虚与蛇委一番,可是今日的情形却完全颠覆了这种认知。
李世芳再怎么说也是辽东本地的贵族,代表的是高级阶层,见到刘策时也没有失礼之处,但刘策却是处处咄咄逼人,不由让她心中起了疑心?
李世芳低着头咬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还请您示意本王该如何去做?只要力所能及的地方,本王绝对不会推脱……”
“那就好!”刘策当即大声说道,“本军督想请辽王把剿匪的军费凑齐了,不多,就七百万两!做的到么?”
李世芳眉头一皱,拱手回道:“军督大人,本王没那么多钱啊……”
“堂堂辽王久居此地,享受了多年富贵,对了,你不是说你们骊国立朝有八万载么?难道区区七百万银子的军费都凑不齐?”刘策大声质问道,“还是说你辽王根本就不愿意看到辽东局势稳定,希望它继续这么恶化下去?”
这番话说的是冠冕堂皇,让李世芳和殿内的众臣心中万分的恼怒,恨不得冲过去将刘策撕成碎片。
李氏王朝的国库早就被徐辽搬空运到了军督府内,各处矿场也都被远东军给占据着,辽东的整个经济命脉都归你掌控,居然还会当众说出这种话来?拜托你能不能要点脸。
至于八万载国祚,那是闲时自我安慰而已,你居然也会当真?八万载前这片土地到底有没有人,是不是猴子都还不知道呢……
当然,这番话大家也只在心里吐槽,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刘策的面说出来,除非嫌命太长。
不过,现在别说让李世芳拿出七百万两银子,就算七百两估计都拿不出来。宫廷的费用都有徐辽的将军府供给,每年十万两银子和一万石俸米,全被丽妃掌管着,自己根本就拿不到一个铜子儿,这种情况下如何让李世芳去凑那么多银子?
与是李世芳愁眉不展,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并非本王不愿意凑这笔军费,实在是本王真的没有银子了……”
“没有银子了?”刘策双眼微微一张,“是真没银子了,还是不愿意为辽东局势出一份力?”
李世芳忙道:“回禀军督大人,本王真的是没银子了,不瞒您说,莫说凑齐这军费,就算是本王祭祀祖宗的钱都没有了,若军督大人不信,可以问金、蔡两位议丞……”
说话间,李世芳触景生情,双眼变的一片通红,向蔡贤和金自在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希望他们能替自己证明所言属实。
然而,蔡贤和金自在却十分默契的别开眼去,这俩老狐狸当然不会应声替李世芳说话,万一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可是得不偿失。
见昔日自己最器重的两位肱骨重臣都无动于衷,李世芳只感到浑身无力,双膝忍不住一曲,跪在刘策跟前,哭着拜倒下去。
刘策望着李世芳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模样,嘴里不住发出一阵不屑地冷笑,阴沉着脸继续说道:“辽王,看样子你是真的没银子,那本军督给你出出主意,你自己斟酌一下?”
“还请军督大人示下……”
此刻的李世芳只觉自己如同砧板上的肉片,任人宰割,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刘策伸出三个手指,对李世芳说道:“本军督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你就以你辽王的名义向辽东李氏宗亲募集军费……”
李世芳摇摇头说道:“军督大人,本王现在怕是没这个影响力号召宗亲募集军费了啊……”
刘策冷哼一声,望着这座寿昌宫说道:“那第二个选择,辽王的宫殿不错,虽然有些陈旧,但翻新一下凑个几百万两还是有的,不如将这座宫殿拿去拍卖凑足征讨叛逆的军费吧……”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这位军督大人居然要拍卖寿昌宫,如果真的那么做了,那简直是骊国立朝以来最大的耻辱了。
“万万不可啊,军督大人……”李世芳闻言,更是惊的是冷汗直冒,大声祈求道:“这座宫殿是李氏祖宗留下来的,如何能拍卖啊?”
刘策面色一沉:“那还有第三个选择,既然前面两个你都办不到,这辽王的位置也就不用坐了,从今开始李世芳削去藩王头衔,贬为庶民,
而且,因为你在位期间碌碌无为,导致辽东局势愈发恶劣,将发配矿场罚做苦力十年,该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策那不容质疑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内悠长回荡,极大的压迫感让那些本官绅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二三零 和亲
……
“军督大人,本王愿意召集宗亲筹集军费,愿意筹集军费……”
李世芳几乎是嘶嚎着嗓音做出了选择,如果自己成为了庶民在矿场待上十年,那就等于最后一片遮羞布都被扯下,一切都完了……
刘策点点头,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对李世芳问道:“那辽王需要多少时间凑齐军费?”
李世芳考虑片刻,伸出三个手指说道:“三个月……”
“嗯?多少时间?”
刘策眉头一蹙,瞳孔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吓的李世芳连忙低下头,改口说道:“两个月……”
“辽王再仔细考虑考虑……”
刘策抓起一块暖玉,轻轻摩挲了几下,脸上神情阴云密布。
“一个月,一个月内本王一定凑齐平叛所需军费……”李世芳身体不住颤抖,哆哆嗦嗦的说道。
“啪啦……”
忽然,刘策将手中的暖玉狠狠的砸在地上,精致的玉器顿时四分五裂,惊的所有人止不住都哆嗦了一下。
“半个月,不,十天,十天内本王一定凑齐七百万银子思密达……”
李世芳吓得的不住磕头,刘策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压的他心脏都快休克,只能哭诉着祈求着。
刘策这才将身子向后仰了仰,对他说道:“那本军督就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内若募集不到七百万银子的军费,本军督就把你这寿昌宫给拆了,徐辽!”
“末将在!”
徐辽闻令,当即出列拱手大声领命。
“十天后,记得问辽王要银子,明白么?”刘策似笑非笑的说道。
徐辽大声应道:“末将遵命!”之后,又退回到了大殿一侧。
刘策望着徐辽,白了他一眼,挥挥手说道:“行了,既然处理内忧的事有着落了,就不要再跪在这里碍眼了,堂堂辽王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回去收拾一下再来吧……”
“多谢军督大人……”
李世芳拜谢后起身,向宫外走去,此刻他眼中满是恼羞成怒后的恨意。
“刘策,竖子如此猖狂?今日之耻,我李世芳马上就要你用命来偿!给我等着,本王非要让你死在辽东不可!”
带着对刘策的满腔怒意,李世芳步履蹒跚的步出了寿昌宫大门……
不去理会李世芳的心情如何,在几名宫女收拾完地上的玉器碎屑后,刘策继续对众人说道:
“内忧的问题,已经商讨出一个处理结果了,接下来,本军督想跟你们谈谈这外患,屯聚在辽东北部地区两个异族部落,本军督也有所耳闻,你们打算怎么应对他们?”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无声,可谓是落针可闻。
一提到辽东北部的外患,不少在座的官绅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极其屈辱或恐惧的神情。
百余年来,盘踞在兴岭东部旷野的肃慎人一次次的袭扰边境城池,而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骊国精锐,在肃慎人一次次铁蹄的践踏下,被蹂躏的是体无完肤。
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马刀彻底吓破了骊国士兵脆弱的神经,在肃慎人的野蛮攻势下,连奋起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不断向南部稍大点的城池溃逃,任凭肃慎人将边境破坏的损失殆尽,席卷走了大量人丁和财帛。
就在骊国人还处在被肃慎人支配的恐惧中时,十几年前,另一支比肃慎人野蛮十倍不止的斯拉夫部落经过长途跋涉后,最后在雪苍山脉聚集。
从那时起,骊国人除了肃慎人外又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斯拉夫人以极其野蛮血腥的方式,一次次将骊国人最后一缕自尊给迅速吞噬。
在殿内的官绅曾经去过被斯拉夫人洗劫后的边郡城镇,那一具具被掏空的只剩骨架的躯体,悬挂在城头的情形让他们无数次在半夜的噩梦中惊醒,久久无法入眠。
“怎么都不说话了?又哑巴了么?”
刘策一声轻喝,将众人从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拉回了现实。
金自在拱手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肃慎人和斯拉夫人跟辽东是死敌,可他们武力正盛,多年来我辽东军民殊死抵抗,都是败多胜少……”
这“败多胜少”其实真的是抬举自己了,因为骊国士兵无论跟肃慎人还是斯拉夫人交战,一次都没胜过,只有徐辽的军队和招募的那群雇佣军才在这两年堪堪抵御住了这俩部落的进犯。
“打不过?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刘策对金自在问道,“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让他们年年南下?”
金自在叹了口气说道:“军督大人,辽东北部边境那两个部落实在太过野蛮,我等实在想不出好的主意应对……”
“那本军督替你们出个主意!”刘策目光扫了圈大殿众人,大声说道:“听闻肃慎部落的首领泉男建想要跟辽东宗亲联盟,为何不答应这个条件,好让辽东边患稳定下来?”
在殿的李氏宗亲官绅闻言,齐齐露出屈辱的神色,良久,金自在才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泉男建提出要与王族宗亲联姻,才肯同意结盟,但我骊国宗亲历来不与那些野人部落和亲,那会有辱自身的身份……”
“到底是身份重要,还是辽东的局势重要?”刘策厉喝一声,止住金自在的话,“这样一个稳定边患局势的机会你们都不愿答应?只是为了你们那点可笑的颜面?呵呵,本军督算是看透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废物了!”
说到这儿,刘策又扫视一圈大殿,忽然大吼一声:“李兆基在么?”
端坐在右侧大殿前的李兆基浑身一哆嗦,忙出列跪在正殿中央,颤声说道:“军督大人,下臣在此……”
刘策说道:“本军督听闻泉男建对你女儿一见倾心,为何不成全这桩美谈,为辽东的局势尽一份力?”
“军督大人,善喜是下臣唯一的爱女,为人父母岂可能放任自己儿女以身饲虎呢?”李兆基努力压抑心中恐惧,对刘策平静地说道。
刘策冷哼一声:“李兆基,你身为辽东王室宗亲,牺牲一个女儿换取辽东百姓一个长久的太平,难道不好么?”
“可下臣实在舍不得善喜嫁给肃慎人啊……”李兆基哭着说道,“军督大人,您是不知道,那群肃慎人肮脏野蛮,浑身都有一股子挥散不去的马臊味,善喜细皮嫩肉的自小从未吃过苦,如何能忍受与这样的男人厮守终身?”
“够了!少给本军督来这一套!”刘策大声打断李兆基那卖惨的模样,“为了辽东百姓的太平,牺牲你一个女儿又有何妨?总之这事今天就这么定下来,让你女儿进殿听封!”
刘策的态度简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完全不将李氏宗亲的人放在眼里,居然做出逾越之举,当殿强行安排宗亲家眷的命运,就连叶胤都有些看不下去,眉弯紧蹙,满脸不可思议。
李兆基闻言绝望的磕头祈求道:“军督大人,下臣求您放过善喜吧,她真的不适合挑起这么重的担子啊……”
“你的女儿娇贵,那就活该让辽东百姓的女儿给那群野人骑么?身为李氏宗亲,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真是让本军督失望透顶,
百姓一年劳作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养头猪都比你们有价值!”
刘策沉声怒喝,声浪在寿昌宫大殿内回荡不止,吓的众人都低头不敢直视。
“让李善喜上殿听封!”
刘策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厉声一吼,徐辽马上和身边的亲兵小声吩咐一句,那亲兵立刻动身前往侧殿,去找寻李善喜了。
事到如今,李兆基也只能将头埋在跪倒在地的手背上,抽噎不止……
一刻钟后,李善喜就在那亲兵的指引下,战战兢兢的来到寿昌宫正殿内,望着端坐在主座垫子上的刘策,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不敢吱声。
刘策打量了李善喜一眼,心道的确是个清纯颇有姿色的少女,但和自己所见过的中原女子,尤其两位夫人还有叶胤相比,那实在是褪色了不少,就算比之义妹夏妙音也是很大不足,唯一的优势就是年仅十六,还是个花骨朵……
怔了怔,刘策眯着眼问道:“你就是李兆基女儿,李善喜?”
李善喜被殿内的气氛压抑的说不出话,身子只是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
见李善喜不说话,刘策一拍桌子大声吼道:“本军督问你话!听到了没有!”
李善喜躯体一抖,“是……我……我就是李……善喜……”
刘策点点头,继续问道:“多大了?”
“十六……”李善喜回道。
刘策换了个姿势打量了她一阵,随后又说道:“本军督为你寻了门亲事,让你与肃慎首领泉男建结为夫妻,特封你为大义公主,两日内准备前去肃慎部落与泉男建完婚……”
“不,我不去!”李善喜哭着拒绝道,“肃慎人都是群野蛮人,我不能嫁过去……”
刘策冷笑一声:“泉男建好歹是肃慎部落贵族统领,你以公主的身份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你,没准还高攀了,为何要拒绝?”
李善喜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望向同样跪在地上的李兆基时,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爬到他身边摇着他的手臂求道:“父亲,你答应我的,不会将我送去肃慎人领地和亲,你答应我的呀……”
而李兆基此时也早已头脑一片空白,对李善喜的话是只字都未听进去,只是不住的落泪。
“总之,我绝对不会嫁给那些野蛮人的!”李善喜目露坚定的眼神,“我死也不会去的!”
“放肆!”刘策厉声喝止住李善喜,瞪大双眼吼道,“这事岂容你推三阻四?本军督已经命人去肃慎部落让泉男建为迎婚做准备,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二三一 密谋
……
“你是什么人?我乃堂堂李氏宗亲之女,你有什么权力安排我的命运?我是绝对不会屈从的!
各位李氏王族宗亲,你们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一个外人在这里耀武扬威而无动于衷么?”
李善喜撕心裂肺的冲刘策大声喊道,并借此企图向殿内的宗亲贵族替她出声。
然而,正殿之内寂静一片,没有一个平日自诩世宗大王后裔的宗亲站出来替李善喜向刘策说情,毕竟现在的骊国,一切都是座上这位手握重兵的远东铁血军阀说了算,他们没胆量去忤逆刘策的意思。
同时,这些李氏宗亲也对李善喜适才这番“口无遮拦”的言论感到叹气,辽东目前什么局势难道还看不清么?一切早就都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了。
这两年来,徐辽在辽东作威作福,早就将所谓李氏宗亲的颜面给拔光了,如今牺牲一个宗亲之女去和亲,似乎也未必就不能接受。
有句话叫做,既然你改变不了眼下被命运欺辱的事实,不如索性躺下闭眼享受被命运欺辱,没准还会爱上这种滋味。
李氏宗亲也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格局,任由徐辽以及他麾下军队的肆意掌控辽东的局势。
刘策看着李善喜那撒泼的模样,心中一阵冷笑,随即脸色一沉,轻喝道:“闹够了没有?闹够的话,就去准备出嫁事宜!后天早上启程前往辽东北部边境!下去吧,不要让本军督动怒!”
“不!休想让我出嫁,我就算为奴也不去肃慎人的部落陪那肮脏的异族人,思密达……”
李善喜哭着扭动身躯,想要让刘策改变心意,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英风朗气的将帅,态度怎么会如此果决。
“为奴?”刘策轻哼一声,然后目光扫向一脸茫然的李兆基说道:“可以!既然你甘愿为奴,本军督自然允许你不外嫁,但是你和你的家人将全部被剥夺王族,发配边郡终身修筑工事!你想清楚了么?”
李兆基闻言,猛地抬起头,回身一巴掌狠狠甩在仍在发脾气的李善喜脸上,直将她的脸都有些抽肿了。
“父亲,你打我?”
李善喜捂着半边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地对李兆基说道。
李兆基面目狰狞的指着李善喜的鼻子吼道:“闹够了没有?闹够的话,还不跪下谢过军督大人?能得到军督大人亲自为你配婚,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别忘了你的封号,大义公主殿下!你要为了我们整个辽东考虑,不要再让人看笑话了!准备出嫁和亲,记住到了肃慎人的地盘,一切要听你夫君的话,
不要有任何忤逆的情绪让人抓住把柄,你的一举一动都时刻关系到辽东的未来,懂了么?思密达……”
“啊……”
李善喜闻言,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没想到最终还是躲不过这种屈辱的命运。
李兆基望着女儿那痛哭流涕的模样,强忍内心悲痛,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请您放心,善喜她会甘心出嫁给泉男建……”
“如此甚好……”刘策舒展了下身躯,继续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决定,那本军督也就安心了,李兆基,你就先带你女儿回去准备准备,本军督会让叶总司负责陪你女儿去边境到肃慎人部落的……”
“嗯?”
一旁的叶胤本来就对今天刘策的反常作风深感奇怪,忽然又听他让自己负责送嫁,顿时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一声,一脸狐疑的望着刘策。
刘策没看叶胤脸上是何种表情,继续说道:“行了,本军督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行了一路,乏了,没其他事就都散了吧……”
话音一落,大殿内众人跪拜行礼后,齐齐起身离去,心中对这位传闻中的军督大人,算是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等众人都离开后,叶胤终于忍不住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不才想问一句,您方才所言这些,都是认真的么?”
刘策轻轻一笑:“叶总司,你觉得本军督像是会开玩笑之人么?”
叶胤闻言,手中佛珠一甩,缠上手腕后闭目思索片刻,忍不住摇头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不才?”
“叶总司何故有此一问?”刘策淡淡地说道。
叶胤说道:“一到平京城,不到半日时间,军督大人您就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将整个辽东的贵族都得罪了,不才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军督大人您的为人作风!”
“叶总司多虑了,本军督对不服管教的外族一直都是这种态度!”刘策缓缓解释道。
叶胤摇摇头:“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在瞒着不才,你强迫李氏宗亲的女眷外嫁异族部落已经让不才大感震惊,
其次,让不才这个对辽东局势一窍不通的外人做送嫁队伍主使官前往肃慎部落更是难以理解,
军督大人,你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对么?不才想听你说句实话!”
“你真的多虑了,本军督让你当送嫁队伍主使与肃慎人接触,就是要向他们表个态,告诉他们现在的辽东是由远东军督府掌控,与以前不一样了!”刘策十分淡定的跟叶胤解释道。
“只是如此么?”叶胤捻动几下佛珠,满脸狐疑地对刘策问道。
“那叶总司以为呢?”刘策反问道,“毕竟你身为纵横一派传人,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去当送嫁的主使和肃慎人谈利益么?”
叶胤仔细回味着刘策的话,清澈的明眸里闪烁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担忧,最终还是找不出有什么异常的破绽。
“既然军督大人如此说,那不才定不辱使命,完成您的嘱托!”抛去担忧后,叶胤坚定的对刘策回复道。
“嗯,这次我会让樊彤与你随行,再额外派给你三百近卫听你调遣,记住到了肃慎人部落,见机行事,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不才领命……”
听着刘策传入耳边的嘱托,叶胤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
夜幕降临,李世芳因为刘策的到来,被迫暂时搬出了寿昌宫,在刘策离开辽东前只能到城南的一座别院之内居住。
回想起白天的那一番遭遇,李世芳恨的是牙痒痒,发誓一定要让刘策付出该有的代价!
“可恶,刘策小儿,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把孤王赶出宫门!还有让孤王的宗亲之女嫁给肮脏的肃慎人为姬妾,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李世芳在屋内来回不停踱步,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不甘心,当即决定出门去找李兆基谈谈心,毕竟今日除了自己外,就属他最委屈,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发现门口除了自己最信任的护卫外,并没有浪人雇佣兵守候,当即和那几名护卫小声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其中一名亲信,趁着夜色,向李兆基家中走去……
李世芳一路遮遮掩掩,好不容易来到了李兆基的府邸,在府邸下人接应下,从偏门进入后,就看到李兆基房间的灯还亮着,立马收拾了下妆容,努力做出一副君王的风范步入了他的房中。
一进李兆基房间,却见李兆基坐在矮桌油灯前,单手托着脑袋,一脸的愁容,矮桌前放着一盏酒壶和拇指大小的酒杯和两个下酒的干泡菜,显然也是在为白天的事感到苦恼。
“族弟……”
“君上……”
李世芳轻轻的呼唤,让李兆基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是自己的族兄到访,连忙起身打起了招呼。
二人入座后,李兆基遣退了所有人,并让亲信守在门外监视,等确定一切都做的固若金汤后,他才满脸忧容的对李世芳说道:“君上,你怎会来此啊,要是让将军府的人知晓,会对你不利啊……”
李世芳闻言,愤恨地说道:“这是孤王的境地,难道孤王在自己境地走动还要经过那些外人同意么?”
李兆基叹了口气说道:“君上,今时不同往日啊,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刘策根本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可怜我的善喜……”
讲到这里,李兆基双眼泛红,忍不住轻声抽噎起来。
李世芳安慰道:“族弟,善喜她没事吧?”
李兆基抹了把眼泪说道:“能没事么?回到府邸是嗓子都要哭哑了,现在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由她母亲陪着,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李世芳愤恨地说道:“族弟,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刘策和他的爪牙,只要能将他们除去,骊国就能再次光复,
而我们也能跟从前一样,再次成为骊国的主宰,族弟,你愿意帮孤王一起光复祖宗的基业么?”
李兆基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君上,这番话千万不能让外人听到,尤其是徐辽那一伙人,否则我怕他们真的会对你不测……”
李世芳断然说道:“族弟,孤王已经豁出去了,这两年来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早就受够了,
想想世宗大王的丰功伟绩,再看看孤王现在的处境,孤王真是骊国的罪人,对不起列祖列宗,无论如何孤王都不能容忍骊国成为那些外人把弄的玩物……”
李兆基眉头一蹙:“君上你想说什么?难道真的要杀刘策和徐辽这一干人么?”
李世芳点点头:“族弟,孤王已经谋划好了一切,那些骊国各地的复**都是孤王暗中派出的亲信煽动的,
如今复**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表面上零散的那些势力,是为了掩饰真正的主力复**,随时对平京发动一次致命的打击,一举铲除那些外来的势力。”
二三二 怪异
……
“君上,你可不能信口胡诌,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整个李氏宗亲可是真的会有灭顶之灾啊……”
听李世芳那一番惊悚的言论,李兆基吓的冷汗淋漓,忙劝他赶紧收口。
但遭受了一天屈辱的李世芳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继续开口说道:“族弟,孤王没有信口开河,跟你所坦言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孤王只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帮孤王一把?”
李兆基怔了半晌,仔细打量了一阵李世芳,才小声问道:“君上,下臣又该如何帮你呢?”
“孤王需要一笔钱,五万贯!”李世芳说道,“孤王已经联络了骊国第一剑客廖三铢,他愿意协助孤王复国,去刺杀刘策跟徐辽,条件就是五万贯钱,
可孤王现在囊中羞涩,宫中开支用度也皆被丽妃控制在手中,所以孤王想请你资助一笔钱,
一旦刘策和徐辽身死,那城里的雇佣军和徐辽本部人马就群龙无首,我们那能轻松掌控局势,恢复骊国基业!”
“实在太冒险了……”李兆基摇摇头说道,“君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杀手身上根本就不切实际,而且,刘策和徐辽身边的护卫严密,根本就无从下手,
一旦被他知晓是我们暗中所做的推手,那就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何况就算刘策和徐辽死了,
那些雇佣军和彪悍的冀州军就会如同失去约束的虎狼四处为乱,复**真的有把握平定这些乱局么?”
李世芳自信地说道:“族弟所言极是,所以孤王又命忠臣崔仁熙前往瀛洲寻求柏泽丸的军队帮助,
只要柏泽丸的大军赶到骊国,骊国的局势就能彻底稳定,族弟,现在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需要你的帮助,
你想必也对刘策恨之入骨吧?想想他要将你最疼爱的善喜远嫁到荒蛮之地,就不想把他碎尸万段么?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族弟,你甘愿看着我们李氏宗亲就此沉沦,直至消亡下去么?”
一听李世芳提到自己女儿的名字,李兆基就心如刀割一般疼痛,他咬紧牙关思索了一阵,终于点头应道:“好的,君上,我愿意帮你,五万贯钱我会尽快准备好,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李世芳想了想说道:“大概还需要几天时间,等韩在旭老将军的消息传来,孤王自会命人联系廖三铢一起行动。”
“就不能马上行动么?”李兆基焦急地说道,“善喜马上就要去服侍肃慎人了啊……”
李世芳叹了口气:“族弟,你的情况孤王可以理解,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沉住气,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失败,我们输的不仅仅是性命,更是将骊国数百年的基业也一并输光了,
善喜是个好孩子,等复国后……孤王会倾尽所有将她从肃慎人地方解救出来……”
李兆基闭目沉思片刻,拳头捏的死紧,再睁眼时用力点了点头:“那就依君上的意思,天色不早了,君上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刘策、徐辽这干人起疑心……”
李世芳起身,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好,族弟,等复国后,孤王定会认你为第一功臣,与我一道同掌骊国江山!”
李兆基摇摇头:“君上,我不在乎这些,只求介时君上能将善喜从肃慎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就足够了……”
“孤王答应你!”李世芳用力点了点头。
……
当夜,寿昌宫,偏殿走廊之上,皇甫翟手端铜镜,缓缓向叶胤的房间走去。
与以往不同的是,皇甫翟一向淡定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罕见的凝重。
推开门后,入眼所见叶胤正坐在烛光前仔细观望着辽东地图,正做着思索之态。
见皇甫翟到来,叶胤赶紧起身欠身说道:“老师您来了,不才也正好有些疑虑想要找你解答……”
皇甫翟一言不发,仔细打量着叶胤的脸庞,脸上写满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老师?你怎么了?”
叶胤觉得今日的皇甫翟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不由出声问道。
皇甫翟微微摇摇头,眼光瞄向叶胤桌前的辽东地形图,缓缓说道:“研究的怎么样了?”
叶胤回道:“仅从地图而言,不才无法探出太多情况,具体还要到肃慎人的部落才能得到了解,不过,不才心中已有腹案,还请老师……”
皇甫翟打断叶胤的话:“不用说了,我相信你这次远行能处理好一切突发的情况,这一年多时间来你成长了许多,只要再经历一些阅历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谋,我很放心……”
“嗯……多谢老师这一年的悉心教诲,不才铭记与心……”叶胤轻甩手中佛珠说道。
皇甫翟又仔细打量起叶胤的面庞,一瞬间竟是有些失神,想伸手去轻抚一下的冲动,但还是硬生生的止住了,垂落向那纤细的手腕,取过那串佛珠轻轻捻动了一圈,然后松手退开两步。
叶胤虽然觉得皇甫翟的行为举止有些异样,但也没多想,抬头对他说道:“老师,今天军督大人的表现,让不才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心中有诸多疑问想请您帮我解答……”
皇甫翟说道:“刘策在做什么他十分清楚,所走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你就无需为他操心,只要完成他交代你的任务,那就足够了……”
叶胤眉头一皱,对皇甫翟说道:“老师,话虽如此,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不合常理了,不才心中总觉得不安,可否请您给不才一些提示……”
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转过身推开窗台,望着当空一轮明月,长叹口气对叶胤说道:“叶胤,你知道墨家的理念是什么?”
叶胤微微蹙眉,不假思索地说道:“非攻兼爱,以止戈为目的,实现天下大同的宏愿……”
“天下大同,就要做到一视同仁,无论对他人还是自己,都是如此,你明白么?”皇甫翟问道。
叶胤回道:“不才明白……”
皇甫翟单手负背,继续说道:“所谓一视同仁,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是异常的艰辛,
这种艰辛不是来自外力,而是自己,必要时必须做到对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是一视同仁的舍弃,这种痛苦会让人渐渐迷失本性成为另外一个人,
而当你即将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却是最煎熬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你会感到迷茫,看不到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
想解脱这种痛苦煎熬,要么让自己变为另一个人,要么放弃一视同仁的理念,无论选择哪一种,都宣告自己坚持的信仰已经破灭,
我问你,如果你到了这种让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继续坚持还是立刻放弃?”
叶胤闭目沉思,一时间竟难以回答皇甫翟这个问题。
“回答不上来对么?我不怪你,因为你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是相当的残忍,但,你终究会有必须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只会让人越发的感到痛苦……”
皇甫翟死死握紧拳头,面庞上浮现一丝极其痛苦的表情。
“老师,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呢?”叶胤忽然反问道,“不才相信老师一定有这个答案……”
皇甫翟淡淡地回道:“如果有可能,我会立马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彻底摆脱这种煎熬……”
这句话让叶胤在一时间有些错愕,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皇甫翟的背影,只感到月光下那道背影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的包袱……
“身为胸怀天下的智者,最痛苦的莫过于良心的煎熬,明知是错的,你却不得不去实施这个计划,
最可怕的莫过于你到头来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依旧徒劳无功,甚至会让原本的局面更加恶化,而不明真相的旁人却无法理解你
对于这种情况,你会不会越来越看不透自己,因为是自己的一个句话,一个计策决定了一场场本可以幸免的悲剧发生,
事情发生后又会不会为此忏悔,在饱受良心和道德的煎熬中渡过余生,甚至极端的想要杀了自己?”
叶胤觉得今天的皇甫翟十分奇怪,他说的这番话令她感觉万分的压抑,不由开始担忧起他的精神状况。
“叶胤,今天跟你说这番话,是希望你能记住,请你对每一条生命都要一视同仁的对待,包括自己在内,要做到一视同仁的舍弃,以及……”
皇甫翟说到这里,转身望着叶胤,缓缓走到桌前,取起铜镜,指向她颤声说道。
“一视同仁的……不舍……你……能做到么?”
叶胤沉默了,皇甫翟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和自己说这么沉重的话题,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嗯……”
不知过了多久,叶胤重重应了一声,答应了皇甫翟的话。
皇甫翟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书,递到叶胤手中对她说道:“这封信等你见到肃慎部落首领的时候,亲自交他手中,
记住,半路绝对不能私自拆开,如果让我知晓你半途拆开察看信中内容,你我师徒情分就此结束!
还有,你此行无论遭受何种挫折和磨难,我都希望你能忍受坚持下来,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好好活着回来,把在肃慎部落发生的一切细节原原本本告诉我!”
叶胤接过信件不疑有他,对皇甫翟说道:“老师,不才记下了……”
“早点休息吧,不要太操劳了,去往北部边境的路途并不好走……”
皇甫翟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叶胤眼帘中。
“老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叶胤望着手中的信件,心中疑惑至极。
门外走廊上,皇甫翟踱步向自己房间走去,在路过一个转口的时候,耳边回荡起一阵声音。
“皇甫先生,你会否太过残忍了?如果让军督大人知晓,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却见走廊拐角处,一袭儒服青年,摇着羽扇,在墙面烛火映照下,缓缓出现在皇甫翟跟前,正是参谋司务诸葛稚。
二三三 剑气
……
皇甫翟对诸葛稚的出现,并没有感到任何一点意外,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依旧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
“皇甫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学生,这难道也是一种教育的方式么?”
距离皇甫翟两步之前,诸葛稚背靠墙面,轻摇羽扇对他说道。
皇甫翟平静地回复道:“我的学生我自然知道该怎么教,你无需干涉,因为你说的再多也不用妄想改变我的决定……”
诸葛稚轻笑一声:“但皇甫先生不要忘了,你的学生也是在下的上司,若她经历了这样的噩梦,就算活下来,你觉得在下还能继续向上攀爬么?”
皇甫翟道:“如果她承受不了,那我只能将她放弃,这就是我的教育方式,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都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你真的是比我所想还要冷酷无情……”诸葛稚叹息一声,“你就不怀疑,我为何会知晓你跟叶总司说了什么?”
皇甫翟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我的目的被你看透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意外,
只是奉劝你一句,不要以为窥得一点真相,就觉得自己了解了大局,在它的面纱完全撕下之前,首先要学会敬畏……”
“皇甫先生,我还是那句话,太残忍了,如果这个结果真的发生,对叶总司,对军督大人,都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你何必要将事情拖到这等毫无转圜的地步呢?”诸葛稚摇摇头说道,“何况,这跟此次辽东之行根本就没有必要的联系,简直多此一举,你这恶人做的也毫无道理……”
皇甫翟道:“我说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次辽东之行,名义上是平复辽东的乱局,事实上是我为叶胤设的一个局,
她只有迈过这道坎,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而这其中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刘策,所以我必须支开刘策让她独自去承受这种痛苦,
她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成功,哪怕她一辈子恨我,甚至想杀了我,我也无所谓……”
诸葛稚停下摇羽扇的手,闭目思索一阵,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难道一定要把事情做的如此这么极端?”
皇甫翟停下擦拭铜镜的动作,缓缓说道:“极端?我已经放低自己的原则了,何况,我会在乎你们的看法么?”
诸葛稚叹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再相劝,但在下想跟你说一句,凡事都会有意外,叶总司也不是愚钝之人,好自为之吧……”
说毕,诸葛稚摇着羽扇向来时的长廊慢慢离去。
皇甫翟面色平静,凝望一眼诸葛稚,也挪动脚步朝自己的房间步去。
等二人离开没多久,黑暗长廊深处,一条雄壮的身影闪现,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身影之后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间来到身影边,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属下探知今夜李世芳前往李兆基府邸内,定是在商议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不要派人将其抓来质问一下……”
刘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不必了,继续留意李世芳和李兆基的动向,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遵命……”
黑色身影领命后与夜色沦为一体,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刘策却是依旧望着诸葛稚与皇甫翟消失的方向,紧锁着眉头……
……
两天后清晨,李兆基的女儿如期出现在平京城外,准备前往肃慎与泉男建和亲,同行的还有十车满载珠宝丝绸的嫁妆和二百骊国侍卫,以及随行的叶胤和三百近卫军将士。
李兆基强忍着悲痛,最后望了眼自己的爱女,亲自将李善喜扶上车撵,目送亲的车队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帘。
而叶胤这一面,刘策亲自替她紧了紧披风,淡淡的说道:“叶总司,你记住,这次前去和肃慎人交涉,无论成与不成都不重要,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明白么?”
叶胤点点头,欠身说道:“军督大人放心,不才定会同肃慎人达成协议,还辽东一片太平……”
刘策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叶胤的肩膀,小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你以为本军督真的会与肃慎人合作么?派你前去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你只要走个过场把人送到,早去早回就可以了,无需在那里逗留……”
叶胤闻言眉头一皱,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刘策止住道:“好了,别多想了,只要你记住本军督说的话就行了,时候不早了,就快些启程吧……”
“那不才就先告辞了……”
叶胤带着满腔疑问,对刘策拱了拱手,步上了准备好的马车,跟着送亲队伍向北方行去。
等车队远去后,诸葛稚摇着羽扇来到刘策身边,悄声说道:“军督大人,放叶总司前往与泉男建交涉真的合适么?”
刘策脸上神情阴晴不定,良久点点头说道:“当然合适,现在,该认真处理平京的事了……”
诸葛稚说道:“想必平京的事,军督大人已经有打算了?”
刘策说道:“只要从李氏宗亲着手,本军督相信,很快幕后推动的黑手就会迫不及待的展露真容。”
诸葛稚叹道:“唉,一切都在军督大人掌控之中,在下都觉得自己多余了……”
“那本军督就给你一个机会,此次随行情报司的要员,你可以任意调动……”
只见刘策将一块镀金的铜牌丢到诸葛稚手中。
“你只要想出一个最妥善的办法,让暗流及早爆发即可,其余的,本军督一概不过问。”
诸葛稚手握铜牌,凝视一阵,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军督大人如此信任属下,那属下就只能全力以赴了……”
“我们回去吧,再留在这里,隐藏在暗中的黑手就不好开始算计了……”刘策说完,转身向寿昌宫走去。
……
午时时分,平京街道尽头,一名带着斗笠,身穿黑衣,肩挎一个方箱的中年游方郎中,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一间酒肆之前。
就在他刚要踏入酒肆时,一队浪人勾肩搭背走过他身边,他忙压低斗笠,将头靠在墙角,紧紧抓着肩上的箱子,显得格外紧张。
好在那队浪人也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有说有笑的继续向前走去。
等那队浪人离开后,游方郎中又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后,忙闪身进入了酒肆。
在和酒肆内的店家打过招呼后,游方郎中径直走进一间雅房之内。
“你来了?”
刚进入雅房,却见一名腰挎长剑,额头绑着青色束带,约三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子,声盘腿席地,双手环胸,闭着眼睛坐在矮桌之前,沉声问道。
这人就是所谓骊国第一剑客,廖三铢……
游方郎中见此,摘下斗笠,关上移门,然后紧紧锁上,坐到他对面小声说道:“君上让我确认一下,你真的能助他杀了刘策和徐辽么?”
廖三铢闻言,睁开双眼,一道凌厉的眼神直透游方郎中的瞳孔,让他不由吞咽了下口水。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廖三铢冷酷的说道,“我廖三铢十三岁开始杀人,出道至今,已经有数千人死在我的剑下,从未失过手,你这样说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要这样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廖三铢起身就要离开,游方郎中见此,忙好言相劝:“廖武士,我并非有意对你产生质疑,只是这次的事,事关重大,一旦有个意外,君上可就危险了……”
廖三铢闻言,坐回垫子上,依旧双手环胸,冷眸盯着那游方郎中,缓缓说道:“看样子你还是对我不信任,这样吧,就让你见识下我廖三铢的飞天剑技是如何的神奇……”
只见廖三铢从放在桌边的包裹里取出三个竹杯,整齐的排列在矮桌上,随后起身对游方郎中鞠了一躬,退后数步握住腰间的刀柄,摆出一个拔刀的架势慢慢闭上了双眼,一动也不动。
就在游方郎中为此感到疑惑的时候,忽然廖三铢猛地抽出刀身,对桌上的三个竹筒杯子一扫,再缓缓收刀入鞘,回到垫子上盘膝而坐,再次闭上了双眼,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游方郎中一时有些懵逼,只见桌上的竹杯却是纹丝不动。
良久,游方郎中才怯生生地对廖三铢问道:“廖武士,你这是……”
廖三铢嘴角一瞥,轻笑道:“你仔细看看这三个竹杯,都已被我飞天剑技的剑气所削断了……”
“剑气?”
游方郎中顿时面露惊讶,要知道这剑气只是存在与传说中剑术修炼到极致才有的境界,能在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难道廖三铢已经到达了这个境界么?可为何自己刚才一点都没感觉到?
廖三铢轻笑一声:“你取起竹杯看看就知道了……”
游方郎中将信将疑的拿起一个竹杯,不想他刚取起竹杯杯沿,那竹杯就齐刷刷断成两截。
“这,思密达……”
游方郎中惊的是目瞪口呆,但见竹杯切口处是异常的完整,没有多余一分的痕迹。
他赶忙又拿起另外两个竹杯,结果都是同样整齐的切口,将竹杯齐齐削成两截。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么?”廖三铢微微睁眼,望着游方郎中震惊的模样,冷酷的说道。
游方郎中连忙对廖三铢跪伏下去,激动的说道:“廖剑圣,请您宽恕我刚才的无礼,有你这等惊人的剑技,诛杀刘策、徐辽二贼,光复骊国指日可待,我代我们君上向您拜谢……”
廖三铢依旧摆着一副高人的模样,对游方郎中说道:“算了,这飞天剑技我一般不在人前显露,见到的人都已经死了,只因您是君上的人,今天才破例对你施展,接下来该谈谈交易了……”
二三四 愉悦的诸葛稚
……
“自然,剑圣阁下,请您稍待……”
见过廖三铢剑气的游方郎中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盒,将内中的草药全部取出后,翻开底层一格夹层,捧起一尊晶莹剔透的玉佛,小心翼翼的放在廖三铢面前。
“剑圣阁下,这是王室的宝贝,请您仔细过目……”游方郎中小声说道。
廖三铢眯着眼睛瞥了眼玉佛,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这尊玉佛值五万贯么?你莫要哄骗我!”
游方郎中忙道:“剑圣阁下,我怎敢欺骗您?这尊玉佛价值三万贯,是君上所出的定金……”
廖三铢双眼睁大,对游方郎中说道:“你说什么?定金?我之前不是说了要全额把钱拿来么?”
游方郎中回道:“剑圣阁下息怒,君上托属下告之您,剩下的钱要等徐辽、刘策二贼死后才会支付清楚……”
“君上这样做实在没有诚意……”廖三铢面露不屑地说道,“我本来是不想再接生意归隐山林继续参悟剑道去了,也不缺你这点钱,完全是看在我骊国有难的份上才愿意出手帮忙,
且之前也已经谈妥了价格,等君上将五万贯钱送来后就出剑相助君上复国,可现在才送来一半,实在是不守信誉,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你请回去告诉君上,让他另请高明吧,我就不奉陪了……”
话毕,廖三铢背起包袱,欲做起身之姿。
“剑圣阁下有话好说……”游方郎中连忙劝道,“这的确是君上疏忽了,还请剑圣阁下暂且在此委屈数日,等小的回去禀报完君上后,定会给予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廖三铢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重新坐回垫子上,对游方郎中说道:“那你就快些回去禀明君上吧,时间有限,我不会在这里久留……”
“是……”
游方郎中不住点头,起身就要收拾玉佛回去。
“等等……”
就在游方郎中的手掌心要贴到玉佛的时候,廖三铢制止了他:“我发现我能感应到这尊玉佛散发的灵气,有助于我提升剑道更上层的境界,
不如暂且留在这里让我好好参悟一下,也许到了刺杀刘策那天,我的剑气还能更精进几分……”
游方郎中不疑有他,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称是,起身慢慢向后退去。
“告诉君上,因为他的违约,必须加付一万贯作为惩罚……”
刚拉开移门的游方郎中,耳边又传来游方郎中的话语,不由点了点头离去,顺带将门带上了。
游方郎中一离开,廖三铢脸上顿时笑容满面,轻抚着那尊玉佛,仔细观摩起来。
“果真不愧是宫里的宝贝,当真是价值连城……”
廖三铢抚摸着玉佛,嘴里不住啧啧称赞起来。
……
寿昌宫外殿旷场上,诸葛稚躺在一张躺椅之上一只手枕在后脑勺,另一只手哪着一本书悠哉的看着,给人感觉是分外的惬意自如,边上一名骊国本地打扮的情报司探员恭敬地立在一侧。
“诸葛司务,情报司的探子传来消息,街角酒肆内,发现李世芳的内近侍,尹崇俊装扮成一个买药郎中的模样,似乎与什么人有过接触……”
探子如实将在酒肆内调查到的情报告诉给了诸葛稚。
诸葛稚闻言,放下书本,对探员说道:“那你有没有查出是跟尹崇俊接触的人是谁?”
探子回道:“回禀诸葛司务,情报司的兄弟在辽东时间太短,还无法探听十分详细……”
诸葛稚点点头:“那就仔细查出与尹崇俊接触的家伙是何人,明日我就需要知道关于这个人具体的消息,
不过,千万不要惊动李世芳和李兆基等一干宗亲身边的任何人,该怎么做我相信你们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探子拱手行了一礼:“诸葛司务放心,明日这个时候,属下定将你要的情报完全探知与您……”说完,他转身离去了。
“这辽东的天气,真是让人愉悦啊,情报司的效率超乎想象,难怪军师大人除了军督大人外对谁都不顺眼,唯独对情报司部门却是罕见的以礼相待,哈……”
诸葛稚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再次拿起书本,仔细的翻阅起来。
……
“什么?再加一万贯?真是岂有此理!”
行殿之内,李世芳听尹崇俊说起廖三铢的条件后,顿时气的大叫起来。
尹崇俊忙对着李世芳小声说道:“君上,小心隔墙有耳……”
李世芳忙调低了自己音量,对尹崇俊说:“廖三铢难道如此不守信诺?敢跟孤王讨价还价?”
尹崇俊低头说道:“君上,下臣以为,廖三铢值这个价钱,因为今日我亲眼见证了这位大骊第一杀手的本事,
剑身隔着三步距离,一剑同时将三个竹杯齐齐削成两截,君上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廖三铢的剑术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剑气外放境界了,由他帮助我们刺杀刘策,那真的是手到擒来……”
“剑气外放?尹崇俊,你是不是在说故事?这所谓剑气只不过是传闻中骗人的玩意儿,你也会当真?”李世芳狐疑地说道。
尹崇俊说道:“但下臣今日是真的亲眼目睹到了什么叫剑气,我欺骗谁都不敢欺瞒您啊,再多一万贯真的是值!”
听完尹崇俊的话,李世芳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好,孤王答应他的条件,去后院把剩下三万贯都送过去吧,好在孤王族弟给了孤王十万财物,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谨慎起见,下臣打算等晚上再出发去和廖三铢剑圣接触,君上安慰,下臣先告退……”尹崇俊说完后,缓缓退了下去。
等尹崇俊离开后,李世芳立马起身离开垫子,在屋内来回开始游走起来,脸上挂着自信坚定的笑容……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可就在李世芳沉浸在复国的幻想中时,一队瀛洲浪人推搡着进入行宫别院之内,径直来到李世芳的寝宫内。
李世芳一怔,大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堂堂宗亲行宫岂是尔等这些下人能随意出入的?”
“八嘎~”
为首一名浪人双臂离袖,环抱在一起,冲李世芳恶狠狠的叫骂一声。
“将军大人要我等来询问一下,让你准备的军费完成的怎么样了?”
李世芳闻言,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说道:“本王在尽最大努力了,一定会在十日后将钱送到军督大人手中,还请诸位回去转告徐将军,让他务必放宽心……”
“呦西~”
浪人点了点头,赞赏了一声后,挥着手带人离去了。
看着这群浪人嚣张离去的身影,,李世芳眼中是阴霾密布,拳头捏的是死死的。
“就且让你们再嚣张片刻,等十日后,由你们哭的时候!哼,七百万军费?我就给你烧个七百万纸钱吧!
刘策,孤王要让你和你的爪牙们全部死在骊国,成为我李世芳复国的祭品!”
……
深夜时分,依旧以游方郎中打扮的尹崇俊,趁着夜色,从廖三铢露宿的旅舍悄然离开。
他奉命将剩下三万贯钱以金银玉器的形态全数付给廖三铢,在廖三铢的允诺下,心安理得的回行殿去覆命了。
“哈哈,好多钱啊思密达……”
旅舍房间内,廖三铢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双眼都发直了,不住吞咽着口水,拿起一串绿玉珠钗,脸上满是猥琐的笑容。
“这群宗亲真的是太好骗了,有了这些珠宝,我下辈子就能享尽荣华富贵,思密达!”
廖三铢抓起一把玉器珠宝,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甚至忍不住亲起这些珠玉金银,一副极度夸张的表情。
他回想起自己以前不过一个街头被人欺辱,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今却被一群平日压根不会正眼瞧一眼的骊国宗亲如此器重,不由开始飘飘然起来。更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得到如此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更是让他体内热血沸腾,激动异常。
“明天就走,离开平京远遁山林躲起来,等风声过去了,我就能尽情享受富贵了,
笑话,那群外来的中原人有这么好对付么?我可不会犯傻犯到把命丢在这里,就让你们这些宗亲和刘策几个自己玩去吧……”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廖三铢打定了主意明早天一亮就跑路,拿起酒杯饮下杯中水酒,将这些珠宝全部收拾完毕后,吹熄了灯火倒头就睡在席地之上。
就在廖三铢刚睡下没多久,在他房间门外一条黑影也缓缓离去,隐入了夜色之中……
那条黑影一路小跑,几经辗转后,就来到了寿昌宫,和门口的护卫亮明身份后,径直向外殿的一间房间跑去。
……
“没想到,才过去不到四个时辰,你们就将与李世芳接触的人探察的一清二楚,嗯,这效率真的让我非常意外……”
诸葛稚懒洋洋的躺在卧榻上,听着情报司探子说起廖三铢的经历和身份,连同今日白天廖三铢和尹崇俊在房间内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探子说道:“诸葛司务,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将廖三铢抓来拷问一番?”
诸葛稚摇摇头说道:“不必了,继续严密监视,明天我要亲自会会这个剑气惊人的高手,这样的人让我很感兴趣,想想都觉得心情愉悦……”
探子闻言,拱手施礼,很快就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事情变得愈发的有意思了,廖三铢,哈……”
干笑一声后,诸葛稚伸了一个懒腰,随即转身睡了过去,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二三五 比剑
……
翌日,天刚露出鱼白肚,廖三铢就背着装满珠宝的行李,探头探脑的步出旅舍,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后,带上斗笠捏手捏脚的向平京城大门走去。
“出了平京城,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哈哈,我就能隐姓埋名,过上挥金如土的生活……”
廖三铢兴奋的耸了耸背上的装满珠玉器皿的箱子,缓步向前方街道走去。
路过一个拐弯口,出现一条僻静无人的巷道,肃瑟的冷风迎面吹袭,却浇不灭廖三铢心头的火热。
“只要再走过这条小巷,就能离开行宫范围,李世芳这群蠢货定料不到我会如此快的离开这里……”
廖三铢心中激动万分,加快脚步向着那美好的未来奔赴而去。
蓦然……
廖三铢前方十余步距离,忽然出现两名面色冷峻的带刀护卫,正一脸煞气的看着自己,缓缓逼近。
廖三铢一见顿时止住脚步,眉头微微一蹙,压低了斗笠,转身欲要往来时的路走去。
不想,他刚一转身,来时的路也被两名身穿皮甲的侍卫给堵住了,他们脸上同样挂着一层淡淡的肃杀之气。
这一刻,廖三铢觉的四周的气氛骤变,一股刺冷的气息袭卷自己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一只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做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慢慢向左侧的墙壁靠去。
而小巷内四名护卫依旧不紧不慢的向他逼近,让廖三铢心中不住的打起鼓来。
就在四人距离自己仅两步之遥的时候,廖三铢滚动了下喉结,装出一副淡定的神情对他们说道:“几位,你们有何贵干?光天化日之下,莫非要动手抢劫不成?”
四人闻言,顿时止住了脚步,齐齐以一副肃杀的面容望着廖三铢,双方一时间对峙了起来。
“几位,莫要惊扰了这位绝代剑客……”
当气氛万分凝重之际,一袭锦衣儒服的书生,腰挎佩剑,手摇折扇,信步游庭般浮出现在巷子之内。
四名护卫闻听这阵儒雅的声音,齐齐让开了身,却见是诸葛稚一脸从容的在廖三铢跟前两步距离停了下来。
廖三铢望着气质非凡的诸葛稚,小声说道:“你是何人?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诸葛稚笑着用一口流利的骊国话说道:“廖先生,请您莫要紧张,先做下自我介绍,在下复姓诸葛,单名一个稚字,远东人士,
因为在下自小沉迷剑术,对天下剑法精妙绝伦的剑客是万分仰慕,这次前来辽东,听闻在这辽东有一位剑法超群的剑客,一手剑气曾诛杀上千余人,
得知世间竟有这样的绝世剑客,在下心中万分期待敬仰,兴奋的足足一夜未曾入眠,岂能错过这一次赐教的机会?
尤其听闻先生就在这平京城内,更是难掩心中喜悦之情,所以,在下斗胆想借这个机会请廖先生指点在下剑法一二,顺便见识一下那惊世骇俗的飞天剑气,
还请廖先生能不吝赐教,让在下的剑术能再有个质的提升,观先生的装扮样子,似乎要出一次远门,既然如此,我也不愿意浪费廖先生宝贵的时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廖先生,请……”
诸葛稚说完,当即抽出挂在腰间的四面汉剑,锰钢锻造的剑身在抽出一刹那,就发出一阵金属轻吟,给人感觉十分的震撼。
廖三铢斗笠下脸庞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在发出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后,他努力压抑紧张的情绪,开口说道:“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随便见识我的剑气么?你还不够资格,再回去修炼十年或许有机会与我过招……”
诸葛稚淡淡一笑:“自然,在下的剑法是入不了廖先生的法眼,所以今日在下是恳求您能与在下切磋一二,以廖先生的为人,在下相信没理由会拒绝……”
廖三铢摇摇头,以一副高人的口吻对诸葛稚说道:“我是不会与你比试的,飞天剑技一旦施展开来,我怕一时失手伤了你的性命,
你剑法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一块难得的练剑材料,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吧,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没其他事的话,请你让开……”
说着,廖三铢就要向前走去,不想刚挪动脚步,两名护卫就伸出抓刀鞘的手拦住了他。
廖三铢顿时面露不悦,望着诸葛稚说道:“怎么?莫非你们还要强人所难不成?”
诸葛稚依旧风淡云轻的说道:“廖先生,不要误会,在下能在辽东遇到天下闻名的剑客,当真是难以按捺心中激动的心情,
就算能看一眼那传闻中的剑气,就算身体受伤,在下都是心甘情愿,廖先生,不要犹豫,你只管全力以赴,
毕竟刀剑无眼,就算廖先生失手杀了在下,在下也是无怨无悔,还请廖先生看在在下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满足在下的愿望吧……”
廖三铢心中是有苦说不出,望着诸葛稚那一脸“诚恳”的表情,努力想着脱身之策。
忽然,廖三铢脑海闪过一条脱身之计,立马对诸葛稚说道:“不行,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既然你我之间是以比剑为目的,那就应该先找个空旷的场地,
再让人下挑战帖,然后在公开厅昭告天下,言明比剑之意,最后才能堂堂正正的开始比试,像如今这样的比剑,实在太过儿戏了,
等你处理完这些之后,我才能跟你过招,这就是剑道规矩,没个十天八天的根本别想比试,别拦我了,我真的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廖三铢拱手,迈开脚步就要离去。
诸葛稚闭上双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在廖三铢与自己错身一刹那,缓缓说道:“廖先生,在下一向以诚待人,想要向您领教传闻中精湛绝伦的剑气,你如此不给在下这点薄面,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一落,诸葛稚边上一名三十岁的侍卫,当即一把拎住廖三铢的衣襟后领,猛地一把将他拉了回来,重重靠在墙壁上。
“你,你们,真的不怕……不怕死……”
廖三铢手握刀柄,浑身颤抖的对几人说道。
“啪~”
廖三铢话刚说完,那三十岁的侍卫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连同他头上等我斗笠都被扇飞。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在你虎爷面前说大话,真是不知好歹……”那叫虎爷的侍卫一把拎起被扇的眼冒金星的廖三铢,恶狠狠地说道,“剑气是吧?今天就让虎爷见识下你个怂货究竟会不会放剑气!我看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贱气!”
说完,虎爷又是一巴掌扇在廖三铢另一面脸颊,直接将他扇倒在地,连同他背的行李木箱都侧翻开来,掉出一地的金银器物……
虎爷见此更是怒不可遏,将手中的佩刀丢给一名同伴,撩起袖子,扯住廖三铢的头发将他扶起按在墙壁上:“一个练剑的,身上居然有这么多钱财?你个骗子真是找打,今天遇到你虎爷算你倒霉!”
吼完后,虎爷往自己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一顿巴掌玩命的朝廖三铢脸上招呼,只抽的廖三铢整个人晕头转向,根本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诸葛稚对此没有阻拦,而是抽回四面汉剑,低头捡起地上其中一件玉佛,仔细打量过后,在底部发现了李兆基府邸的印记,不由撒然一笑。
“真是好手笔,这么好的一尊玉佛居然给了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真是财大气粗……”诸葛稚微笑着摇摇头,让周围的侍卫将那些珠玉器皿都收起来。
“啪啪啪啪~”
虎爷的巴掌依然如风车一样来回在廖三铢脸上招呼,每一记都带起阵阵清脆的响动,这么一会儿功夫,廖三铢至少已经挨了十几记耳光。
廖三铢只觉得自己脸颊都麻木了,感觉不到有半点酸痛的滋味,嘴角、鼻孔都挂满了血丝,想要求饶,但眼前这个凶狠的男人却一点都不给自己这个机会,何况他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过来站好,这事儿还没完呢,有错要认,挨打站稳……”
虎爷显然还没打过瘾,将廖三铢从墙面上拉到巷子正中街道,嘲笑了一声,然后甩了甩有点麻木的手臂,瞪着他冷笑一声。
“啪啪啪啪~”
紧接着,清脆的耳光声再次响起,每一巴掌扇到廖三铢脸上,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原地转一圈,直到第六记耳光扇出,廖三铢终于满脸是血的被掀翻在地,嘴里崩出两颗血淋淋的牙齿。
“瞧你那德性,站都站不稳,还是练剑之人?你要会剑术,这剑道馆各处就该歇业开窑子算了……”
虎爷一把提起倒在地上神智不清的廖三铢,再次让他站好,甩了甩手臂高高扬起正准备继续扇去。
“彭护卫,住手,再打下去,万一真的打死了那可就真的头痛了……”
诸葛稚适时制止了护卫继续行凶,彭虎闻言,放下扬起的手掌,对廖三铢冷笑一声,立刻领命退到一边。
而廖三铢脱离魔爪之际,只觉得耳边一阵金属轻鸣,当他要倒地之时,两名护卫连忙上前将廖三铢架住了。
“带他回去,有些话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诸葛稚丢下一句,单手负背,摇着羽扇向巷子外走去。
四名护卫闻言,立刻将廖三铢嘴堵上后,双手绑上后,塞入随身携带的麻袋中,顺带抓起装满珠玉器皿的行李箱子,紧跟着诸葛稚而去。
“唉……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本以为真的能有奇迹出现,不想却是这般模样,早知如此,我就应该睡到日上三竿再来,失算……”
诸葛稚摇头叹息,对这次早起处事的结果似乎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