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无题
……
午时至,新军营士卒结束了一上午的操练,浑身是汗的跑到食堂排好队列,有序的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
轮到耿恭的时候,打菜的伙夫登时热情的对他说道:“耿恭?今天你可是出尽风头了,来来来,孟统领特意交代,多给你加份餐……”
说着,伙夫往耿恭碗里多加了两条油汪汪的香肠。
“多谢师傅!”
耿恭冲伙夫豪爽的大声谢过,端着满是肉菜的餐盘,在隔壁同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向不远处长条桌走去。
等落座后,耿恭大口的吃着海碗里的米饭,不时夹起一块肥腻相间的红烧猪肉塞到嘴里,吃的是不亦乐乎。
“耿甲长……”
不一会儿,耿恭桌前就围满了同伴,极其客气的朝他打了一个招呼。
耿恭放下筷子,大声说道:“各位兄弟,不要客气,快快入座!”
等各人都入座,饭桌前很快就响起一片咀嚼之声。
对于军营的伙食,大家都十分满意,为了应付高强度的操练,军督府好几次改变了伙食标准。
得益与农业的发展,畜牧业和渔业的兴起外加土地粮食产量提升,军营伙食从最初粗粮管饱,再到粗细搭配,如今已经做到每名士兵一天能有二至三两肉类的补充。
士兵体内有了油水后,自然也就有力气和精神应付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同时对主食的需求也逐渐下降,从最初的一顿一升米,下降了一半不止,也算间接减轻了军督府的包袱。
就在耿恭和同伴们吃的津津有味之际,一名同样年轻的士兵来到桌前,粗声粗气的说道:“耿恭!你小子今天可算是威风了,要不是我脚崴了下,今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耿恭闻言,抬头望去,却见映入眼帘的是个肌肤黝黑,年不过二十的汉子,正满脸不服的盯着耿恭一桌。
“吴甲长,区区实战操练而已,何必耿耿于怀,不如坐下一起吃吧?”耿恭笑着说道,显得很随意。
“哼……”吴甲长轻哼一声,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吴子颜对今日实战演练非常不服,甲队就差这么一口气,可恼!”
耿恭扒拉一口饭,咬下一口香肠对吴子颜说道:“吴甲长无需烦恼,你若不服,咱们下次再好好比比,哈哈哈……”
吴子颜见耿恭一脸堆笑的面容,脸颊抽搐几下,又说道:“别的也不说了,昨日不是刚发了俸禄么,明天刚好休假,你得请我喝碗酒,不然这口气咽不下下去!”
“没问题,小事一桩!”耿恭豪爽的说道,“明日我耿恭请你和兄弟们喝个痛快!”
“耿甲长威武!”
周围的同伴闻言齐齐欢呼一声,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
流州省,新兵报道处……
“你叫什么名字?”
“郝大狗~”
“哪里人士?”
“流州本地人……”
“为什么要从军啊?”
“因为能吃饱饭……”
一处咨询台前,谢平安端坐在桌前,对一个个前来报道从军的年轻人发放下了告身牌号。
自去年塞外之行惹了一堆篓子以来,谢平安因为违反军纪,贪功冒进导致随行二十名押送粮草物资的士兵齐齐被哥舒憾俘虏,经军督府参谋司和军法处共同研究决定,予以降级处分,目前成为新军报道处的一名守官。
不过谢平安对此也没有什么怨言,他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而已,像自己这种心怀天下,浑身是胆的浔山男儿早晚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
“吃饱饭?”谢平安在一块煮牌上用毛笔写下郝大狗的名字,抬头不屑地望着他,“你真没有一点男儿气概,区区男儿,居然只为了一口包饭而心满意足?难道不觉的惭愧么?”
郝大狗挠了挠头皮,对谢平安说道:“长官,俺听不懂你在说啥,你说当兵还不是为了能吃口饱饭么?不然谁愿意从军?”
“真是一点志气都没有!”谢平安摇了摇头,将竹牌丢到他手中,咧开嘴说道,“男儿就该志在四方,趁此乱世之际扬名立万,凭自己本事立下一番功名福泽子孙万代……”
郝大狗眨了眨眼睛,一脸懵逼的对谢平安说道:“长官,你说什么,俺一句也听不懂,俺从军就是为了能吃口饱饭,也没那么多念想……”
“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下一个……”
谢平安立马挥手让郝大狗退开,让他身后的人来报道。
下一刻,一道黑影遮住了谢平安的视线,他抬头望去,却见一个体重过两百斤的胖子站在桌前,以眼神估量,那身高怎么也有一米八上下。
谢平安吞咽了下口水,翻开文册提笔对胖子说道:“叫什么名字?”
那胖子大声说道:“我叫丁秤!流州本地人士……”
“丁秤……”谢平安将他的名字写在文册中,随后拿过水囊拔开塞子问道:“为什么要从军啊?”
胖子闻言,脸一红,轻声说道:“为了能找门好亲事……”
“噗……咳咳咳……”
谢平安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呛的不住咳嗽,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将是囊塞子合上重重往桌子上一丢,如同看待怪物一样望着丁秤。
好一阵,谢平安才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这招的一个个都是什么人?都只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毫无半点男子气概!”
丁秤见谢平安脸色不快,忙对他说道:“长官,您也不要见笑,我娘说了,像我这种人没钱又没本事,人又胖成这副德性,
肯定是讨不到媳妇儿了,只有从军才能有一线生机改变命运,早听说军督大人麾下的军士大多已经成家立业,所以我娘就让我来军伍锻炼锻炼,
等以后有机会出人头地了,也许就有人能看上咱做我媳妇儿了。”
听完丁秤的话,谢平安一边取过一块竹牌,一边叹气道:“唉~真是没出息,所谓美人都是温柔乡,只会让人意志消沉!”
对此,丁秤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对谢平安回复道:“长官,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等服役结束,我若还没有找到媳妇的话,我娘会打死我的……”
谢平安闻言,让身边的同僚替自己继续招待后面的长龙,起身将丁秤拉倒边上对他说道:
“你娘也真是,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胸怀天下,岂能终日儿女情长?你既然决定从军,就要时刻以功名为己业,等你有了功名在身,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女人当妻子么?”
丁秤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情形,忙拱手对谢平安行礼,且小声问道:“长官所言甚是有礼,敢问长官姓名,还请长官以后多多照顾指点下在下。”
谢平安立马挺直腰板,昂首挺胸,满脸神气对丁秤说道:“我叫谢平安,幽州浔山人士,自古浔山男儿浑身上下都是胆,
自打我跟随军督大人以来,随他一路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男儿大丈夫应当有这等胸怀和能力才不枉来此世间走上一遭……”
丁秤毕竟新入伍,听着谢平安胡吹海侃,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又露出一脸崇拜的神情对他说道:“原来是谢长官,谢长官如此威风凛凛,还请以后一定要多担待在下啊……”
谢平安拍着胸膛傲然说道:“没问题,丁兄弟,见你气宇轩昂,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我很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丁秤忙道:“多谢谢长官美言,在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在军中干出一番大事来,不过还请谢长官以后能多多照料在下……”
谢平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冲丁秤挥挥手说道:“嗯,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等丁秤千恩万谢的离去后,谢平安双手叉腰,望着排成长龙的队伍,心中只觉得感慨万千。
“人生在世,男儿当自强,想我谢平安眼下虽有小挫,但依旧不会磨灭我建功立业的心怀,只要有我谢平安在,定会助军督大人打下一片偌大的江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似乎什么都无法磨灭谢平安的斗志,明明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他自我感觉依旧十分良好。
正在这时,一名探马来到谢平安跟前说道:“谢军士,徐指挥使派人送来文书,让你接到信件即日起,火速回转冀州等候指示!”
谢平安忙从探马手中接过文书打开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顿时双眼放光。
将文书合上后,谢平安止不住大喊一声:“太好了,我就说过,眼下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是老天对我的考验,现在好了,我终于官复原职,可以再次大展拳脚!
我要让世人知道,浔山谢平安,乃是堂堂正正的将佐之材,乱世生我谢平安,安教胡马渡阴山!”
感慨完后,谢平安不顾目瞪口呆的探马,立刻回到自己桌前,和同伴打了声招呼,提起自己的水囊,兴奋的回房去收拾行礼准备动身回转冀州。
……
远州城,昔日的总督府已改为将军府,暂时由楚子俊担任,负责远州各处的军务……
正在处理公务的楚子俊,收到了冀州军督府派来的诏令文书,待他打开看完后,脸上登时露出一脸激动的神色。
“太好了,军督大人终于要为入主中原做准备了!”
楚子俊拍了下自己的手掌,继而又仔细看了遍送来的文书,随后冲府外大声吼道:
“传我军令,即日起加紧远州各处军务训练,同时加紧物资储备,以最快速度将各世家积欠的税款收缴上来,
如若他们不肯交,那就采取些手段,让他们回忆一下,军督府也并非是没有牙齿的老虎!”
十八 头疼的秦家
……
七月初二,燕州省,兆州府……
秦恒端着茶碗,滑着碗盖对候在厅内的几个管家问道:“派你们下去催收税粮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其中一名管家捧着一堆账本跟秦恒说道:“回禀老爷,这两次征收所得的税粮不足往年一半,而且各处庄园的佃农都不愿再给咱种秦家地了……”
“嗯?这到底怎么回事?”秦恒闻言眉头一皱,放下茶碗问道,“佃农不种地了?那他们靠什么吃饭?这群不知感恩的东西,秦家给了他们一口饭吃,居然不好好卖命干活,莫非都想饿死不成么?”
管家为难地说道:“族长,燕州各处的庄园佃农都不愿种地,全投奔那军督府新开的工厂里做工去了,
说是人家那薪水高,不愿再种一年地到头来连几顿饱饭吃不起不说,反倒欠了一屁股债……”
秦恒眉头皱的更紧了,放下茶碗问道:“怎么,这群泥腿子还有意见不成么?不想种地?那好啊,都走吧,这燕州各地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他们不干,巴不得有人要干!”
话音刚落,府厅外又跑来一个收税粮的管家,对秦恒焦急的说道:“老爷,不好了,燕州北面四郡的佃农都集体退田不干了,
好几万户佃农举家向璐州府迁徙,几百万亩田地无人打理,要是错过了播种的时节,今年秋季怕是要颗粒无收啊……”
秦恒刚要开口,又有几个东家不辞数百里路来到秦府找秦恒哭诉,基本也是前来禀报当地佃户都不愿再给秦家种地,去军督府控制的几个郡县谋生了。
“难道那几个所谓的工厂能把整个燕州的佃农都招了去不成么?”秦恒气的额头青筋微微凸起。
秦融见此忙对秦恒说道:“兄长,你也先别激动,当务之急先打探下那工厂的虚实才能再做决定……”
秦永也说道:“是啊,如今燕州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还是仔细斟酌为妙。”
秦恒气鼓鼓地说道:“我真不信了,那什么工厂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居然放着田地不种,不惜跑去做工?那厂里到底给那群佃户开了多少薪水这么趋之若鹜?”
“秦老爷……”
秦恒的气话还未说完,门外一名商贾就火急火燎的跑入府厅,擦了擦满头大汗,断断续续地说道:“老爷,不……不好了……兆州府里各店铺的短工,还有不少长工都集体辞职不干了……”
“什么?这群贱民想干什么?要早反么?”秦恒闻言大怒,忍不住将茶碗往地上重重一摔,瞪大双眼厉声问道。
秦永忙劝慰道:“二弟你先别生气……”
紧接着对那商贾问道:“赵掌柜的,你说说这些店铺的伙计为何也不干了?”
赵掌柜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对秦家几个管事的人说道:“那些伙计都说了,每月薪水实在太少,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二百文钱饭都吃不饱,
收到的大半还都是摔瓣子根本没法用,所以都不干了……”
秦永说道:“那你就不会让那些掌柜留下他们啊,平日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怎么这节骨眼上就不灵了?”
赵掌柜说道:“回禀大老爷,各家掌柜都劝了,只是那些个短工长工都提了几个条件才能同意继续答应下来……”
“他们提的什么条件?”秦永问道。
赵掌柜说道:“第一个条件就是薪水必须得涨,短工二十文一天,长工一月五百文,但必须要用汉陵通宝和银元支付,
摔瓣子和成色低下的银子一律不要,再有就是不能无缘无故克扣拖欠他们的俸禄,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对他们责罚打骂……”
“我这是找人干活,还是找个祖宗大爷!”秦恒闻言气的大骂一声,指着赵掌柜的鼻子吼道,“他们不是要走么?行啊,让他们滚,滚的越远越好,一群贱民也配跟我提条件?真以为我秦家怕了他们么?
我秦家家大业大,还怕招不到人干活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满街都是,既然他们不愿意干,那就让他们都给我滚!”
秦融忙劝道:“兄长,千万别激动,这些长工短工要是都走了,就算新招来伙计,这店铺一时半会也无法正常开张啊……”
秦恒袖手一挥:“无法开张?这燕州各地的衣食住行那样我秦家没涉及?大不了关门几日,看看这群贱民会不会跪在秦府前求着让我开业!
他刘策这个庶民出生的暴发户想跟我秦府斗?还差的远呢!不是要玩么?行,其他地方我玩不过你,但在燕州地界,我秦家就是老天爷!”
秦永摇摇头说道:“二弟,为兄奉劝你最好不要再跟军督大人作对了,万一惹急了他,就不怕大军围剿我秦家么?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们后悔也来不及啊!”
“刘策不会的!”秦恒十分自信的说道,“再怎么样他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擅动兵戈……”
秦永说道:“二弟你忘记了么?流州兵乱刚结束没多久,那个叫许文静的杀起人来可是一点都没手软,
三万闹事的流州兵,他连转圜的余地都不给说杀就杀了,你真的以为刘策不敢对我秦府动手么?
也许,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刘策压根就没把我们秦家放在眼里,只是我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而已……”
“那你觉得我们就该屈服在刘策淫威之下么?”秦恒怒道,“不错,刘策现在的确是手握重兵不可一世,远东七省其余六省也基本被他控制在手,
但你别忘了,远东毕竟是姜家的地盘,你觉得姜家真的会甘心看着自己的发际地被一个外人占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唉……”
秦永、秦融见秦恒如此执着,知道他听不进劝,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没人再反对自己,秦恒大声对赵掌柜说道:“立刻吩咐下去,即日起,我秦府名下所有店铺,包括油盐柴米立即歇业……”
赵掌柜心头一惊,刚要开口,忽然府厅外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族长,不好了,咱们出售到义州、定州还有远州的盐、油以及粮食布匹全都没人收了,运去的货物全被退回来了,人家宁可付违约金……”
秦恒几人闻言顿时一惊,等那呼喊的另一个商贾进屋后,秦恒上前忙抓着他的手问道: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难道那些地方的百姓都不吃油盐和粮食了么?孙掌柜,快仔细跟我说说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军督府阻拦我们的生意了?”
孙掌柜摇摇头说道:“秦族长,军督府没人阻碍咱,只是收商觉得咱的货太差,价格又贵,无法跟军督府的相提并论,这才不跟咱做生意了,
先说这盐,我们都是井盐加工成精盐,卖到远州下货价是二百二十文一斤,可人家那零售的价才八十文汉陵通宝,那些盐商又怎么会买咱的盐呢?
还有那些粮食,压根就没人买,太贵了掺了三成砂土的陈米卖给米商是二两银子一石,可人家军督府开的米店才买八钱银子一石,还是粳米,如何跟人家争?
再有那油和布,哎呦那更……”
听着孙掌柜说着远东各处的情形,秦恒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刘策的实力会如此强硬,本以为他只是一介军阀而已,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天真。
精盐价格被压到八十文钱,还是零售价,卖遍整个远东,这是怎样的一种实力?而自己这个价格怕是连成本都无法收回吧?
可笑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想跟刘策打一场经济仗让他知难而退,结果人家直接就是一记重拳砸的自己是晕头转向。
这时如果选择再将店铺全部关闭,他能预感刘策定会迅速将那些物美价廉的必需品带入燕州,直接将高昂的物价冲垮。
最终,秦恒呆滞的瘫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刘策在图什么?”
孙掌柜没意会秦恒的话,继续解释道:“秦族长,军督府已经跟其余远东各省开启了什么互贸协议,
达成了油、盐、粮食、布匹、茶叶、果蔬生意合作,这份协议已经通传到了义州,估摸着流州也快了……”
听着孙掌柜的话,府厅内的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按孙掌柜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燕州被远东其他各省给孤立起来了么?照这样下去的话等于就是被锁死在一个囚笼里动弹不得了。
秦恒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对于这种经济打压的局面,他必须要采取些措施,否则就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几千万亩土地都得长满草再无人耕种。
想到这里,秦恒起身说道:“先去璐州郡看看,那什么工厂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能找到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秦永点点头:“二弟,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听闻之前璐州郡相当穷困,这几个月来却有无数人往那里跑,谋求一份饭碗,为兄也想见识一下现在与过去到底有何不同!”
秦恒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备马出发吧……”
秦融忙道:“兄长,你确定我们现在就走么?这天都过晌午了……”
秦恒捏了捏拳头说道:“现在就去,一天不了解璐州的情况,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秦家的家业可不能在我手中衰亡下去……”
尔后,他又对自己管家说道:“立刻去收拾行李备好盘缠,让马车去府外候着,一会儿我们就动身向璐州进发!”
十九 完了
……
七月初五,璐州府……
“喔……”
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声在一座宅院内响起,代表着新的一天开始。
“咯吱~”
宅院内一间房门洞开之际,发出刺耳的木轴声,一名三十多岁身穿粗布短衫的汉子伸着懒腰步出房外,来到院子中挥动几下拳脚后,去往厨房取过水盆往水缸舀水开始洗漱起来。
过了一会儿,屋内又走出一名妇孺,嘴里咬着一根木钗,双手挽着自己的长发,等收拾差不多后,将木钗插到盘好的发际上。
这对夫妇男的叫曹文,女的严氏,原本是秦家治下的佃户,三月初的时候,经军督府安排的“托儿”引诱,二人放弃种地营生,将孩子托付给父母后,来到璐州府新办的厂子里当起了工人。
这几个月来,曹文夫妇二人分别靠着在钉子厂和被褥厂的工作,积攒了足有八块银元的积蓄,让他们都很庆幸这次正确的选择。
“呼~”
曹文洗了把脸,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对严氏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出发了,明天主动去把房租交了,千万别拖欠着……”
严氏应了一声,点点头说道:“不吃完饭再去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曹文摇摇手:“不必了,街上花一文钱买一个夹饼就行了,这天气也有些闷热了,胃口差了很多……”
严氏没有反驳,对曹文说道:“今晚我得晚些回来,饭你自个儿做,被服厂加班,我已报了名,这种能额外拿两倍薪水的活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曹文挥挥手,打开院门:“知道了,晚上我就和厂里的兄弟外面随便吃一些,先走了……”
话音一落,曹文就已经消失在了严氏的眼帘。
一到大街上,随处可见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相比半年前的死气沉沉,气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焕发了勃勃生机。
曹文啃着夹饼,来到了自己所工作的钉子厂门口,望着顶端高高的烟囱,他咽下最后一口夹饼拍拍手,和守卫出示了下身份证明的告身,就径直进入了厂子内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曹文刚进入钉子厂没多久,厂外就行过一车车装满矿石铁料的骡车,在几名壮汉奋力推搡下,进入了钉子厂外围空旷的场地。
“干活了,干活了~”
“来了~”
一名身材雄壮的管事大吼一声,一下子围上来百十号人。
这些都是来厂里卖苦力的青壮,干的活都是计件算的,一日一结,也算是开拓了全新的劳务市场。
几名苦力分别从车上扛起一袋重达百斤的煤炭,沉着气走向几十步外的仓库。
等卸下肩上的负重后,他们从仓库管事处接过一枚竹签,算是付出的凭证,到时可以凭它去结算今日的报酬。
一枚竹签可以换取一个汉陵通宝,按军督府官方的换算,相当与以前一般市面上流通的三个铜钱,但在民间,一个汉陵通宝的价值是四到五个铜钱。
扛一袋百斤重物,两个胡饼就到手了,对于这样的工钱,这些出卖自身劳力的壮汉觉得实在是太值了。
半个时辰后,十车货物已经全部卸完,这些短工们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找了个遮阴的地段,耸动酸痛的臂膀,相互间开始有说有笑,气氛一下子变的十分热烈起来。
“一枚,二枚,三枚……”
一名三十刚出头的汉子,一边用肩上的毛巾擦汗,一边数着手里一枚枚到手的竹签,等数到十二枚后,脸上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
他将竹签收入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内,鼓捣一阵后,自言自语的说道:“现在已有十二个汉陵通宝,希望下午能再来一次,争取今天赚个二三十文回去。”
殊不知,他的举动一直被坐在自己对面的几个汉子看到,不由笑着打趣道:“老胡,你可发大财了,哈哈哈,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呐,难不成要找小妾么……”
老胡没理会那几人的打趣,只是拿起装水的竹筒,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随后舒服的靠在背墙上,闭目休息,等着新活到来……
这些短工苦力也都是佃户出身,同样跑来璐州府等军督府控制的燕州区域寻份活混口饭吃。
相比与给秦家干一年农活反而欠一屁股债来说,现在这种赚钱方式才是让他们感到舒心的,至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忙碌一年全家饿肚皮不说,还莫名其妙的倒欠一身债来。
时间慢慢的过去,转眼间已接近晌午,街上叫卖的商贩也逐渐多了起来,在几家厂子对面,一个个饮食摊子开始支起,等待着工厂散班后,来这里吃饭。
燕州各地的工厂内基本都不管饭,这倒不是刘策为了节省成本考虑,完全是以燕州实际情况做出的改变。
如果工厂里还管工人饭菜的话,原本就十分困难的燕州百姓又如何另谋生计呢?那些本就十分节俭的工人会去外面吃饭么?
毕竟工厂能收容的工人是有限的,不可能靠几座厂房将整个燕州百姓都收容进来,本意就是要以工厂为核心,形成一整片巨大的产业链。
工厂的建立,能让饮食、矿业、农业、娱乐业等各行各业有序合理的蓬勃发展起来,彻底摆脱对小农经济的依赖才是真正的目的。
“叮铃铃……”
午时时分,一阵摇铃声在各工厂内响起,不多时正在厂内劳碌的工人们陆续有说有笑的步出了厂门,向门口那些提供午食的摊位走去。
曹文和几个工友来到常吃的摊位前,望着摊位老板前一盆盆摊开的菜肴,相互商量着该吃些什么。
“几位师傅,你们散班啦?吃些啥呢?随便看看……”
招呼曹文几个的是一个四十岁的妇女王氏,自璐州府内各工厂建立起来后不久,就不顾自家男人还有父母公婆的反对,亦然找到军督府设在璐州的商务司办理手续,做起了饮食生意。
王氏的举动很快就得到商务司的支持,并下拨给她一笔免息创业贷款并承诺一年内免税。
很快,王氏就在商务司的支持下,在铁钉厂对面支起了摊位,专门提供工人的午食,由于她饭食量足管饱,价格也实惠,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
随着璐州府内工人越来越多,他不得已又招了两个伙计帮忙,甚至开起了分摊,让之前反对她创业的家人全都闭上了嘴,地位也随着自己收入增加,渐渐压过了丈夫一头,让她男人觉得颜面无光,但再想让她把摊子撤了却又不敢。
有了王氏开头,很快各大厂房门口的饮食摊如雨后春笋一般崛起,间接促生了“快餐”这一行业……
曹文向那十几个大号的盆子内,分别安放着鱼、猪肉、鸡肉、花生米、猪耳朵、青菜、凉面等荤素菜肴,边上两个半人高的木桶内,分别是米粥和米饭,由于天气开始变热,米粥也越发的受这些工人欢迎。
这里的伙食标准分为三个档次,第一个最低档次是四个汉陵通宝,两素一荤一粥一饭,第二档次是七个汉陵通宝,两荤两素,饭随便盛,最高档次是一分银钱,也就是十个汉陵通宝,饭菜随便添,前提是不能浪费。
曹文一般吃的是第二档次,不过今日他因为刚发了薪水,所以决定吃最高档的伙食标准。
只见他掏出一串系有红绳的铜钱,递到王氏手中,大声说道:“最高标准来一份!”
他这一声呐喊,引来周围吃饭工匠的侧目,因为吃最高标准的人并不多,吃的起最高标准那是经济能力的象征。
“曹小弟,难得见你吃最高标准啊,难道涨薪水了么?”王氏乐呵呵的接过那串铜钱,然后把餐具递给他,让他自己夹菜吃。
曹文笑了笑也不答话,夹起几块猪耳朵和猪头肉,又舀起一碟花生米,进入棚内落座后,又舀了一碗米粥,自顾自的大口吃了起来。
“冰酪,有要冰酪的么?”
正在这时候,一辆手推车经过饮食摊前,老板那诱人的吆喝声立刻引起了吃饭工人的注意。
因为天气闷热,自己工作环境也同样燥热难耐,如果能吃上一些解暑驱热的冷饮,那感觉是真的舒坦。
要说所有冷饮中哪样最受欢迎?自然就是这冰酪了(制作工艺前文已经描述过,不废话了),刘策没有保留这份技术,无偿的散播到了整个远东地界,让那些无助的百姓多了一条谋生的活路。
“我要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很快,摊位内不少吃饭的工人纷纷向叫卖冰酪的小贩点了一份冰饮,然后冒着拉肚子的风险就着饭食一起祭了五脏庙。
“这就是所谓的工厂么?”
距离工厂门口不远的街角一旁,一路风尘仆仆赶到璐州的秦府一行人,望着城内这半年多时间来的改变,不由都露出了惊讶之态。
秦永摇着头对秦恒说道:“二弟啊,你看到了没?照这样下去,怕是我们治下那些佃农会跑的越来越多,到时几千万亩田地就怕是要无人耕种了。”
秦恒眼角不住抽搐,死死盯着一处工厂烟囱里冒着浓浓白烟,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秦融拿起一张夹饼对秦恒说道:“二哥,你看这夹饼,在我们治下卖五个汉陵通宝,这里才一个汉陵通宝,唉,早跟你说了不要这么胡来,那些百姓也不是傻子,哪有这么好蒙的……”
其实,汉陵通宝也很快在燕州流通起来,毕竟这种做工精美,份量十足的钱币秦家也没理由拒绝它流通。
但问题是,秦恒居然依旧掌控着物价,原本的物价并没有因为汉陵通宝和银元的流通而变低,依旧是按原来的价格计算,佃户和百姓逃离秦家控制,也和这物价有密切关系。
二十 秦恒惧怒
……
秦恒从秦融手里抓过胡饼,不由自主的撕成两半,恶狠狠地说道:“难道这些贱民都不要土地了么?宁可干这低贱的累活,也不愿给我秦家种地?”
秦永说道:“二弟,你也别多说啥了,事实就摆在眼前,这璐州府去年不过二三万人,军督府到这儿仅这半年时间,人口起码也有六七万之多,
都是燕州各地的佃农来此谋生路的,毕竟他们也是人,全家老小也要吃饭,这工厂待遇好,自然就跑这里来了……”
秦恒眼角不停微微抽搐:“我就不信了,那些工人会心甘情愿不想种地?找几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秦恒整了整自己衣冠,向街市厂门附近的摊位走去。
等他来到曹文所在的摊位前,微不可察的挥了挥手,试图驱散那些正在吃饭工人身上散发的汗酸味,随即来到一名蹲在地上正大口吃着凉面的工人跟前。
“这位师傅,你现在吃的是什么?”话刚出口,秦恒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那吃面的工人抬眼望了秦恒众人一眼,吞下嘴里的面条,对秦恒没好气的说道:“在吃什么没看到么?当然是面啦……”
秦恒打量了那工人一眼,随后向地上望去,却见地上食盘内还有一荤一素两个菜,分别是猪耳朵和油汪汪的青菜。
“这么一顿要多少钱?”秦恒问道。
“四文汉陵通宝,想吃的话自己去打菜……”那工人将食盘挪了挪,没好气的对秦恒说道。
秦恒一时语塞,然后找了另一个人问道:“这位师傅,敢问你是对面厂里的工人么?”
“是啊……”工人边吃边回复了一声。
秦恒忙说道:“那你们这样应该挺苦的吧?看你们浑身上下都是汗,还不如回去种地呢……”
工人闻言,回头瞥了秦恒一眼,说道:“种地?种一年地像这样的饭菜都吃不到,全家老少还得跟着饿肚子,谁爱种谁种去……”
秦恒眉头一皱,接着问道:“怎么会呢?种地的怎么还会饿肚子?”
工人不耐烦地回复道:“又不是自家的地,种了一年地,自己一斗米都没拿到,还莫名其妙欠了人家好几石,换你还种不种?”
“怎么会呢……”秦恒嘴角抽了几下,“好好的种地怎么又会反欠粮食呢?”
“你烦不烦!”
秦恒喋喋不休的话语,立刻引起了工人的不满,他放下碗筷对秦恒说道:
“这燕州的土地都是秦家的,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成天变着花样整我们,抢了我们养家糊口的土地不说,帮着给秦府种地反倒要贴钱给他们?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任由这群狼崽子胡作非为,但现在不同了,有了其他好去处除非脑子进水才继续给他们家做牛做马,
种地?谁爱种谁种去,这工厂好歹按时发工钱,就连这吃饭的钱也有补贴可拿,他秦家能比么?真是的……”
说完,工人端起一碗米粥大口的喝了起来。
秦恒几人闻言,强忍心头怒气起身离开了摊位,再向其他地方走去。
“招工啦,招工啦,有农作经验的优先啊……”
行至半途的秦恒一家子忽然被一处招工处伙计的吆喝声吸引,不由挪动脚步向那声源处走去。
只见一个招工摊位前,站着几个商贾模样的管事,正大声吆喝着招募农夫。
“不是都不愿种地么?怎么还有人在这里招农户?”对此,秦恒心生疑虑,不由静静观望起来。
不多时,几十个农户将招工摊位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询问工钱,气氛瞬间就开始变的热闹起来。
“这位掌柜的,这工钱怎么算,靠不靠谱啊?”一名年长的农夫对招工的伙计问道。
伙计笑着说道:“这位老丈,咱是蓄业商号的,大东家就是远东大名鼎鼎的王大海,
咱王东家麾下有几千号人,专门负责远东各地的农田打理,信誉当然是有保证的,绝对不会拖欠所有人的工钱,
这次璐州府外要开垦十万亩荒地,军督大人特将这业务承包给了王东家,王东家知道这里的百姓农户日子过得不易,
这才招募本地佃户农户为主,一起把新土地都开垦出来,从今年二月至今,咱蓄业商号在燕州地界已经帮军督府开垦了二十多万亩地了,
老丈如果你有经验的话,待遇自然是从优了,一天管两顿饭,一月最少五百文汉陵通宝,每一亩新田开垦出来,还有分红可拿呢,
老丈,考虑一下吧,眼下正缺人,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老丈听完话,怦然心动,刚准备要答应下来的时候,秦恒及时出声劝道:“老丈啊,看你一把年纪了,开垦荒田是很辛苦的,不如回家自己种地,也能轻松一些啊……”
不想秦恒的话并没有让老丈有好感,反而是气冲冲的说道:“我给秦家种了三十多年的地,就没吃过几顿饱饭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待遇这么不错的活儿,我为啥还要回去给秦家那群蛀虫卖命,
况且给秦家干活是干,给人家王东家干活就不叫干了?至少这里肯定要比秦家的好,不种了,让秦家自己的人去种吧……”
秦恒哑口无言,看着那招工摊位前踊跃报名的场面,只能带着秦永几人离开,怕再这么待下去自己非要发作不可。
一路走来,璐州街角到处都是招工的吆喝声,涉及的也是各行各业一应俱全,看的秦恒一行人是触目惊心,心中越来越没底。
“不行,照这样下去,我秦家非要被挤兑的无立足之地不可,绝对不能再任由军督府这么胡搞下去了……”秦恒皱着眉头愤恨地说道。
秦永说道:“二弟,看样子我们都太小觑刘策的能力了,这家伙绝对不能从年岁来判断他的城府。”
秦融也点头说道:“是啊,真没想到刘策这小子做事居然这么狠,完全是想将我秦家往绝路上逼啊,以后咱治下产业没那些泥腿子打理,要几千万亩田地又有什么用呢?”
秦恒想了想说道:“眼下负责燕州行政的主官是何人?”
秦融说道:“是一个叫诸葛稚的人,此人出身定州名门……”
秦恒手一挥说道:“立刻动身去官府,找那诸葛稚谈谈,他到底想干什么!”
……
璐州主事厅内,诸葛稚轻摇这羽扇,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册,并不时用汤勺舀着放在桌案上的冰酪,以驱除暑气带来的燥热。
“报~启禀诸葛主事,秦刺史在府外求见……”
“快快有请……”
听闻秦恒登门拜访,诸葛稚立刻收拾了下桌案上的文册,然后继续轻摇羽扇,满脸堆笑的等着他进府。
秦恒气冲冲的进入府厅,不等诸葛稚说话,立刻沉声说道:“诸葛稚,你到底想干什么?”
诸葛稚闻言,微微一愣:“秦刺史,你这话从何说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在下如何应答与你?”
秦恒说道:“这半年多时间,你们把燕州搞成什么德性了不知道么?”
诸葛稚摇着羽扇,慢悠悠地说道:“当然知道,军督府管辖之下,温饱问题已然解决,百姓开始安居乐业,不必再担心朝不保夕的日子……”
“荒谬!”秦恒怒道,“你看看这璐州府内,一片乌烟瘴气,简直让人惨不忍睹,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乌烟瘴气?哈,秦刺史,这话又从何说起呢?”对于秦恒的怒火,诸葛稚始终笑脸相迎,淡定的不可思议。
秦恒说道:“百姓现在都去军督府开的工厂干活了,这燕州各处的土地都荒废无人耕种,这还不叫乌烟瘴气么?”
诸葛稚笑着说道:“秦刺史,你这话在下就更加不明白了,百姓不愿耕种是在下的原因么?”
秦恒沉声说道:“就是因为你们蛊惑那些农户去什么工厂打工,这才导致燕州半数土地荒废,你身为军督府主事难道就没有半点责任?”
“秦刺史,你真会说笑……”诸葛稚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工厂招人全凭自愿,难道是在下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前来的么?
相信秦刺史也已在璐州府内巡视过了,这里并没有限制百姓自由出入,而且各行各业都支付了合适的报酬,
他们愿不愿意种地,全凭自己决定,你说是么?秦刺史……”
秦恒脸颊不住抽动,看着诸葛稚那一脸风淡云轻的面容,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憋的十分难受。
只听诸葛稚继续说道:“秦刺史,燕州这块地,军督府只控制了四分之一,其余皆归秦刺史管理,按理说也不该是这样一种情况啊,
百姓为何不愿种地跑到军督府治下的区域,究其根本原因,不妨从你们自身去找找,或许,会有不错的发现……”
秦恒冷哼一声,对诸葛稚说道:“诸葛主事,我希望你能做主关闭军督府治下这些工厂,让百姓回到男耕女织,悠闲的乡野生活之中……”
诸葛稚摇摇头:“抱歉,工厂设立,这是军督府的决策,在下不过代管这一片的事务,
不过在下可以格外透露给秦刺史一句,燕州军督府治下的地段还将加投几家工厂……”
秦恒闻言,眼神一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不要想我治下有一个百姓再到你军督府治下……”
诸葛稚笑道:“秦刺史,你这算是在威胁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等于违反了军督府新颁布的远东条例二十七条,
不得无故禁止百姓人身自由,如果想要违反,那军督府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对秦刺史采取必要措施,你要考虑承受这个后果啊……”
二十一 送书
……
一听诸葛稚这么说,秦恒瞬间就没了底气,毕竟如果真的惹恼军督府,秦家就犹如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诸葛稚继续说道:“秦刺史,在下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试图做激怒军督府的事,军督大人之所以未对秦家采取动作,
究其本因还是顾及秦墨,秦大人的情面,但是,情面终究只是情面,若秦家真的想要做出危害军督府布置的蠢事,你觉得这区区情面能顶几分呢?
所以,秦刺史,你若想改变眼下的局面最好拿出一些诚意来,军督大人在等着你迷途知返,你很幸运,今天遇到的是在下,
若遇到军师大人,你跟他说这番话,我敢打赌,已经为秦家招来杀身之祸了,好好考虑一下吧,该如何做你心中应该明白……”
秦恒思索片刻,自然是明白诸葛稚的话外弦音,无非是让自己能把积欠多年未缴纳的税付清,再把强占的农民土地交出,最后把洗钱的黑幕原封不动的禀明,并交出这笔黑钱。
但,无论哪一样,秦恒都不想照做,这积欠几十年的粮税是一笔怎样的天文数字?把土地还给那些农户,那秦家几代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洗钱黑幕曝光等于是让秦家与远东世家之间彻底决裂。
这无论哪一样,秦恒都损失不起。
想到这里,秦恒愤恨的盯了一眼诸葛稚,随即冷哼一声,扭头就离开了府厅。
望着秦恒离去的身影,诸葛稚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实力差距如此明显,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古怪的坚持到底有何意义。”
嘀咕完后,诸葛稚坐回主案前,继续批阅起桌上的文册……
“二哥,怎么样了?”
秦恒从府衙一出来,秦永和秦融立刻就围了上来,向他打探此行交涉结果。
对于兄弟的询问,秦恒只是面色铁青的吐出两个字:“可恼!”
秦永二人闻言,知道此行的目的落空了,一时间脸色也是变的格外难堪。
农业对阵工业,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以后这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眼下秦恒一家所遭遇的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看着两兄弟满面的愁容,秦恒只能小声说了一句:“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先回兆州再议吧……”
三人说着就要向马车上走去,可就在这时,秦融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影撞上。
本就心情不好的秦融也不看来人,当即开骂道:“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么?”
下一刻,一道熟悉又嘶哑的声线,悠悠传入秦融几人耳畔:“往往自以为是的蠢货,都喜欢做一些先声夺人的愚蠢行径,想以此掩盖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就如同现在的你一样,暴躁的情绪充分彰显了自己无能的事实,看到你这副德性,我又感受到这片土地中那股熟悉的愚昧气息再次迎面扑来……”
秦融闻言,定睛望去,却见自己眼前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面容英俊的华衣青年,一双深邃阴沉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正轻轻抚摸着鬓间垂落的黑发。
而在这青年身侧,站着一个素衣冷艳的女子,正怀抱一柄剑鞘漆黑的长剑,同样冷冷地凝视着秦融。
这二人,便是上官雁以及伤势痊愈的冷烟。
“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秦融冲上官雁怒道,“你在骂谁愚昧?”
上官雁淡淡地说道:“这个答案还需要我和你明言么?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只能说你愚蠢的连猪都不如,活着也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你……”
“算了,别再节外生枝,我们走吧……”
秦融刚想发怒,就被秦恒制止,拉着他一起跳上了马车,随着车夫悔鞭一甩,扬长而去。
看着秦恒一家人离开,上官雁只是轻抚鬓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眼帘。
“秦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这种让人感到无比厌恶的家族为何还有脸留存在世上,难道不该随着姜家势力的覆灭而一起成为历史中的一堆垃圾么?”
上官雁戏谑地说了几句,随后回望了一眼冷烟,便来到府衙前对一名守卫的士兵欠身行了一礼:“麻烦你通报诸葛主事,就说他的故交求见,请他务必与我会上一面……”
守卫打量了一阵上官雁和冷烟,随后进府前去通禀诸葛稚。
不多时,守卫就回到府衙门前,对上官雁说道:“诸葛主事有请……”
上官雁一捋鬓发,单手负背,和冷烟一道,踏入了府衙大门。
……
诸葛稚依旧专注的批阅着手中的文册,当感觉府内有人进来之际,随手掷笔合上文册,抬眼望去。
“嗯……”
这一望之下,一向淡定的诸葛稚眼神里闪过一道极其凌厉的精芒。
上官雁看着诸葛稚说道:“许久不见了,不想再见之时,你已经成为大名鼎鼎军督府内一员不可或缺的人才,是不是该向你道喜呢?”
诸葛稚心绪平复后,抓起桌案边的羽扇,轻摇着对上官雁说道:“但凡是阁下经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或事都会跟着遭殃,往往喜事也会变成丧事,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再见到阁下的尊容……”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何必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势呢,今日来见你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专程来送你一份东西,看完后希望你能转呈给叶胤……”
话毕,上官雁侧头望了眼冷烟,冷烟当即将一盒装书的匣子递到诸葛稚桌案前。
诸葛稚望着那精致的书匣,并没有急着打开,依然轻摇着羽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
上官雁轻捋鬓发,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的这般谨慎了?这和我所了解的诸葛稚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诸葛稚道:“在下一向很谨慎,只是你没有仔细了解过罢了,这书匣子中会否又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不该看……”
“匣子中是《西域彤云志》,你尽可以打开观望……”上官雁说道,“想必你也不是第一次看这本书了……”
诸葛稚闻言,登时停下了摇羽扇的动作,露出一抹疑问的神色。
上官雁继续说道:“这本不同与你所知的内容,是我重新编制的完整版本,里面有着颠覆你认知的往事,保证精彩万分……”
诸葛稚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的话,毕竟从你手中获知的另一面真相,往往都是让人不能接受的存在……”
上官雁回道:“但你不得不承认,我所描绘的历史,往往是最接近真相的不是么?”
诸葛稚闭目沉思,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书匣之上,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良久,他忽然问道:“为何你不将此书直接交到叶总司手中,反而要假借我的手?这样岂非多此一举么?”
上官雁说道:“因为我不愿冒着被人碎尸万段的风险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其实你该打开看看书上的内容,或许能从中得到新的心得……”
诸葛稚闻言,依旧没有打开书匣,只是对上官雁问道:“与其亲眼见证,不妨听你描述一下,你对这本书中所描绘的情形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上官雁说道:“这本书中真实过往已经全部呈现,但顺序却是错乱的,如果你了解过墨刀铁卫的历史,相信就能将所有的疑问给解开了……”
“墨刀铁卫?”诸葛稚眉头一凝,“传闻中墨家的精锐部队,这一点我确实了解不深……”
上官雁自顾自的找了一个座位,落座后缓缓说道:“墨刀铁卫最后一次出现在历史上是在十几年前蒙洛人所控制的草原上,
这支军队为了守卫一群愚蠢可笑的百姓直面迎击蒙洛铁骑的进攻,白白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最后落得只剩三十三人存活下来……”
“嗯?!”霎那间,诸葛稚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略带诧异的说道,“书中所记载居康国内三十三名与殷末微并肩抵抗大食西域联军的勇士,莫非……”
上官雁嘴角轻笑:“是的,就如同你所设想的那样,那三十三人就是墨刀铁卫的幸存者,这个答案你感到意外么?”
“确实感到意外,但我能说这是一种巧合么?”诸葛稚回复道。
“哈……”上官雁又轻笑一声,“巧合?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巧合?当多种巧合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景之内,那他就不是巧合,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俗称为阴谋!”
诸葛稚凝思片刻:“也就是说正确的顺序是,墨刀铁卫与蒙洛人在草原上血战,落败退往居康国隐居,最后遇到了殷末微,
与他一起抵抗来自大食和西域的联军,并借助蒙洛铁骑的力量成功阻止了西域联军的东进计划……”
上官雁轻捋一下垂发:“你还是把人性看的太乐观了,换一个思路,如果是殷末微早有预谋,
以牺牲七千墨刀铁卫的代价将蒙洛人引至居康国,然后让蒙洛人与西域联军血战七昼夜呢?”
诸葛稚摇摇头:“蒙洛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支数十人的残军,动用四万大军疯狂追捕呢?这实在不合常理……”
上官雁微微一笑:“问题就在这里,为何蒙洛人会动用大军不惜千里追捕这支区区残军呢?
如果大胆的猜测,你会发现,其实这也是殷末微的算计,他算好了蒙洛人定会派大军追击,
可又是什么,让蒙洛人不惜一切代价出动精锐之师,甚至不惜动用八幡主力也要消灭这支残军呢?”
二十二 战舰下水
……
“这个疑问,其实不难解释,要知道当初蒙洛人可是一人多马,墨刀铁卫则是清一色的步兵,
可就是这样,蒙洛骑兵居然迟迟没有追上那支唾手可灭的残军,你不觉得这其中很多疑点么?”
上官的话极其富有诱惑力,让诸葛稚陷入了沉思当中。
“莫非,这怎有可能……”
蓦然,诸葛稚想到了一种可能,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哈,看来你的猜测已经极其接近真相了……”上官雁露出欣慰的神色,“排除诸多不可能的因素后,留下那个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真相和答案,至少七千墨刀铁卫没有白白牺牲,甚至可以说是立下了一个旷世奇功……”
震惊过后,诸葛稚继续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是,如果真是如此,那蒙洛帝国为何依旧没有产生一丝动荡?也未曾有半点消息流露?”
上官雁说道:“如果换你是蒙洛人,会将这个耻辱公之于众么?”
诸葛稚仔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如此说来,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殷末微不愧是天下无双的鬼才。”
“但他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不是么?”上官雁反驳道,“为了所谓的中原安危,为了一群愚昧无知的百姓,付出了这么多,又有几个人知道这其中的事情,
另外,他为了这场预谋,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墨刀铁卫本不用死,居康国的百姓也不用死,他却为了所谓的信念害死了这么多人,
到头来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待遇,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愚蠢,事实上这个人跟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话我并不认同……”诸葛稚说道,“在那种情况下,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相信居康国百姓的死也并非出自他本意……”
上官雁没有接过诸葛稚的话,只是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殷末微的身份,我想你也应该已经猜测到了,该怎么面对,就由你自己决定,总之这本书现在已经交到了你手中,
你可以选择毁去永远掩埋这段残酷的真相,要么就转交给叶胤,把这个难题教给她来处理,我相信,她比你更适合从这本书遗留下来的内容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上官雁起身就要离去。
“且慢,还有一个问题……”诸葛稚起身叫住上官雁,“这本书真的是佘克己所著的么?”
上官雁闻言,止住脚步,轻捋一下鬓发,侧头对诸葛稚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佘克己在五十年前是手持墨痕的墨家钜子,
而且他本名也不叫佘克己,真实的名字早已被历史掩埋,就如同殷末微一般,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如果愿意,你也可以是佘克己,我也可以是佘克己,所有的人都可以是佘克己,言尽与此,告辞……”
留下这段话后,上官雁和冷烟就大步踏出了府衙,消失在了诸葛稚眼中。
“墨家钜子……”
诸葛稚坐回位置上,轻抚着那个书匣,轻声嘀咕着陷入深思之中。
出得府衙,上官雁深邃的眼眸忽然闪现一丝黯然。
“主人,你怎么了?”冷烟敏锐的发现了上官雁的异常,关心的问道,“你好像很忧伤的样子……”
上官雁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对冷烟说道:“我没事,这一趟回到远东,刘策的势力发展的出乎我的意料,没枉费我为他做了这么多,
现在该收拾下心情,因为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去一趟江南繁华之地,顺便感受下那种小桥流水的气氛……”
说着,上官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望着上官雁的背影,冷烟眉头一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因为她刚觉刚才捕捉到上官雁一丝哀伤的神情,是发自内心,一点不像是装出来的。
……
七月二十四,汉陵,船舶司……
“下水……”
“轰……”
随着工匠们一阵撕声大喊,两艘刚造好的风帆战列舰终于下水了。
方寻双威风凛凛的站在船头,感受着这艘跨越时代产生的战舰所带来的无边魅力。
码头前,前来参观新舰下水的军民可谓是人山人海,沐天成自不必说,刘策也携带着姜若颜、宋嫣然、夏妙音以及薛如鸢一行人参观,无不对这样新式战舰感到惊讶。
这两艘历时八个多月才建造完成的风帆战列舰,每艘耗资平均一百二十三万银元,这还不算船舱上所配备的武器装备!
事实上,沐天成起初对此是颇有微词的,毕竟将近二百五十万银元的费用差不多能建造一百多艘楼船了,这样实在感觉太过败家。
但当这两艘战舰扬起白帆下水这一刻,沐天成笑了,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夫君,这真的是你所设计的么?”姜若颜望着那庞大新颖的战列舰,激动的向刘策说道,“真没想到夫君居然这么聪明,这样的战舰妾身是做梦都不曾想到过,
仅从气势来看,妾身娘家的舰船怕是都无法跟眼前的战舰半点相提并论,告诉妾身,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刘策笑而不语,双手负背,眼神一直盯着那两艘缓缓靠岸的战舰,等它们正式靠岸后,他才说道:“一起上去看看吧,体会下这战舰的魅力……”
两位夫人点点头,跟在刘策左右一起,先后登上了船身,紧接着一些随行的官员也纷纷跟上。
等踏上甲板后,宋嫣然就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奔到船头东瞧西望,脸上挂满了笑意。
姜若颜虽然心中也十分激动,但依然十分注重身为刘策正室夫人的形象,没有如同宋嫣然这般活泼,只是微笑着跟在刘策身后四处打量着。
身为这艘战舰的主将,方寻双见刘策上了甲板,立刻上前行以军礼:“末将方寻双,见过军督大人,见过姜夫人……”
刘策点点头问道:“方寻双,你对这战舰满意否?”
方寻双站正军姿拱手大声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末将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指挥这样一艘战舰,末将心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刘策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这战舰本军督给你造出来了,但造出来并不代表它马上能用,还需要熟练的操控它才行,争取早日能将它投入到实用的地方去,你明白本军督的意思么?”
方寻双大声说道:“末将一定会加紧操练水师,争取早日能出海投入实战,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很好,有你这句话,本军督就放心了……”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夫君,你快来看啊,那里有好多的鱼,好大啊……”
正在这时,宋嫣然的呼喊声将刘策吸引了过去。
只见宋嫣然站在船头甲板上,指着远处的大海,兴奋的喊道。
刘策微微一笑,来到她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说道:“好玩么?”
“嗯……啊,不是……那么多人,你别这样……”
等宋嫣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刘策的举动太过亲密,何况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虽然已经是夫妻了,但这个样子在众人面前还是让她一阵面红耳赤。
对于刘策和宋嫣然这样的举动,姜若颜先不说,其他在场的人心中是各有看法。
“军督大人对宋夫人实在太过宠溺了,宋夫人这样完全没有一个夫人该有的样子啊……”
“唉,一年多了,宋夫人依旧未给军督大人添下一儿半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该不会是宋夫人有什么病疾吧?”
“姜夫人已经为军督大人生下了儿子,以后怕是姜夫人的地位要更加稳固喽,宋夫人再怎么说这身份,唉……”
“也不能这么说,军督大人与姜家如今已经翻脸,宋夫人虽未给军督大人生下孩子,但她的地位未必就不如姜夫人……”
各人对刘策家事窃窃私语,但多半是认为姜若颜的地位已经稳若磐石,毕竟这个世界讲究的依然是母凭子贵。
不过,对于那些官员的八卦,刘策压根没去理会,只是揽着宋嫣然的细柳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下次带你一起去抓海里的大鱼好么?记得做鱼翅给我吃……”
听刘策这么说,宋嫣然也停止了挣扎,索性将后脑勺枕在他胸膛,笑着说道:“好的,夫君,你可答应我了,到时一起出海抓鱼……”
“嗯……”
刘策微微低头,将头贴在宋嫣然侧脸上重重应了一声。
“夫君,宋妹妹,这里这么多人,你们是不是稍微收敛一些啊?”
就在这时,姜若颜上前憋着笑意好心提醒着刘策和宋嫣然二人。
宋嫣然这才回过神来,忙从刘策大手挣脱出来,红着脸躲到姜若颜身后。
刘策尴尬的摇摇头,对大家说了句:“一起去船舱参观下吧……”
不远处的薛如鸢看着刘策和宋嫣然那副亲昵的姿态,眼神里满是羡慕的神色,不知自己何时也能和刘策这般样子。
“薛姑娘,你是不是也喜欢义兄?”在薛如鸢身边的夏妙音忽然对她说道。
薛如鸢闻言忙道:“没有,夏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夏妙音微微一笑:“薛姑娘,你不必瞒我,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就察觉到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义兄,就必须要主动一些才行……”
薛如鸢脸一红,小声对夏妙音说道:“夏姑娘,您不是不知道,我的遭遇如何配的上军督大人,早已非清白之身的我,如何能高攀的起军督大人呢?”
夏妙音摇摇头:“薛姑娘,你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何况军督大人不是那种成见很深的人,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今晚……”
只见夏妙音在薛如鸢耳边轻声嘀咕几句,只听的薛姑娘脸颊通红,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二十三 姜家来信
……
巡视完战舰,刘策和众人一起回到地面上,回头望着这两艘庞大的风帆战舰,刘策心中感慨万千,自己的海军总算起步了,就等水师训练成型,就开始迈向大航海时代。
前世,明永宣年间,郑和的舰队七下西洋固然是一个伟大壮举,然而统治阶层的保守性和局限性,让这支强大的舰队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价值,终其本意还是停留在宣扬国威之上,错失了一次华夏文明自唐朝安史之乱后重新向外扩张的机会,与数百年后西方的大航海殖民时代完全不是等同的意义。
而且,郑和的舰队说到底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各海外番邦小国前来明朝进贡时只凭借一些香料土特产就能换取到明朝皇室赐予的宫廷财务,归根结底就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当然更可恶的是郑和辛苦绘制的航海图连同宝船制造图纸最终被付之一炬,让这次伟大的航海旅程画下一个悲凉的结局,着实不能不让人感到心痛。
这种事情,刘策肯定不会让他在自己身上重演,大航海的本意就是为了掠夺财富,获取更广阔的生存空间,那些什么开拓精神其实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当不得真的。
“除了训练海军之外,还得搞到一张详细的航海图,沐天成的船队最远也不过到了南洋外围,而且海图绘制过与抽象不切实用,
姜家,算了吧,这时候他们应该是巴不得本军督早些挂掉,夺了他们的根基这么久还未见有动作,估摸着应该在算计如何反击,不得不防一手,
姜柏?如果我是他,会把自己底牌交出来么?看样子还得另外再想个办法才行,算了,这些事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急不得……”
刘策一面琢磨着该怎么搞到一张详细的海图,一面和众人一道向远州城走去……
“夫君,在想什么呢?”
回到马车上,姜若颜见刘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问道。
刘策说道:“我在想,这大海到底有多大,虽然走海路去过一次辽东,但这局限性实在太小了……”
姜若颜浅浅一笑:“妾身相信夫君一定有能力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刘策抬眼望着姜若颜的笑容,好一阵后才洒然一笑,然后挪动身子坐到她身边,抓着她的玉手问道:“话说若颜,我是怎么娶到你这么一个仙子般的美人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跟做梦一样……”
姜若颜泯嘴一笑,靠在刘策怀中回复道:“你忘了么?那年你九岁,我八岁,在苏州郊外一个山坡上我脚扭了,是你救了我,当年我们可是有过誓约的,你说等你成了大将军就娶我为妻的……”
刘策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脸上笑容也逐渐开始凝固。
两世的为人让他对很多记忆都有些重叠,不可能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姜若颜所言是真,那其实就是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和姜若颜的约定,姜若颜喜欢的一直是原来的刘策,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姜若颜没感受到刘策心中情绪变化,继续说道:“不过,让妾身真正心悦上你,还得是你在鹤阳楼上那一番折腾,
当初妾身都傻眼了,想那王海盛在远东也是豪门世家,你居然活活将他揍死,真是……”
一回忆起刘策当年在鹤阳楼内那拳毙王海盛的一幕,姜若颜心中依然是万分的痴迷。
刘策心下一松,搂紧了姜若颜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那老东西干什么?就凭他在鹤阳楼内对你那轻薄的行径,就算再揍死十遍也是罪有应得……”
“嗯……”
姜若颜明眸清闪,将脑袋往刘策怀中使劲蹭了蹭,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姜若颜忽然对刘策说道:“对了,夫君,你觉得若茜这丫头如何啊?”
刘策奇道:“那小丫头挺聪明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若颜笑着说道:“夫君,如果你觉得若茜不错,又不在乎她和姜泽的关系,不如让她也嫁给你如何?”
刘策眉头一皱,震惊地望着姜若颜说道:“我说夫人,还有哪有正妻给自己夫君纳妾的?更何况,若茜才十三岁,就是一个孩子而已……”
姜若颜忙解释道:“夫君,妾身说的是将来等她长大了再纳为一房,外面的流言可畏,
堂堂军督大人只有两房妻室,人丁单薄,会被人猜忌说闲话的,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是妾身在阻扰呢……”
刘策摇摇头说道:“若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外面爱怎么说就随他说去,我可不在乎,现在治下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也没那么多心思徒添烦恼……”
姜若颜说道:“夫君,说实在的,若茜这丫头其实妾身也很喜欢,如果她将来能和妾身一起服侍夫君,妾身也好身边有个伴,你不妨就应下吧……”
刘策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若颜啊,先不说为夫答不答应,你总得问问若茜自己的意见,这样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未免太过草率了……”
姜若颜说道:“只要夫君你能答应下来,剩下几年时间妾身会慢慢说服她的……”
刘策抚摸了下姜若颜秀发,说道:“算了,为夫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想着怎么加快入关进入中原北地的进程,改变大周百姓的命运……”
姜若颜见刘策还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也不气恼,只是抓紧他的手说道:“那就等将来夫君处理完中原的事后,妾身再和你好好商量吧……”
刘策点了点头,再次将姜若颜揽入怀中,深吸一口气……
车队继续朝着远州城的方向缓缓行去……
……
等车队抵达远州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刘策一家子直接到将军府内安歇,等明日再巡视远州的军务状况。
刚踏入将军府,楚子俊立马上前拱手说道:“军督大人,姜夫人,宋夫人,你们回来了?”
刘策眉头一皱,问道:“子俊,这么晚了你还不散班,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楚子俊点点头:“是的,军督大人,姜家派人送来信件,要末将亲自交你手中……”
此言一出,姜若颜紧张的颤抖起来,她真怕这时姜家送来向刘策威胁的信件,最后导致两家彻底决裂,这是姜若颜极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宋嫣然很体贴的抓住姜若颜的手,努力安慰着她的情绪。
刘策说道:“信在何处?”
楚子俊立马回到案前,将未开封的信件交到刘策手中,刘策接过信封,二话不说拆开,向信件上的内容望去,不多时刘策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开始在府厅内来回踱步。
“夫君,信上……说了什么?”姜若颜小声向刘策询问道。
刘策连续颌了数下眼睛,将信递给姜若颜说道:“这信是岳父亲笔所书,说让我好好管理远东所有事务,他会带着族人最迟九月份到远东与我会面……”
姜若颜接过信,看完信上内容后,也不由舒了口气,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笑着收起信件对刘策说道:“夫君,方才我还真的吓坏了,如今见到父亲的亲笔书信,也就安心了……”
“呃……”
刘策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与刘策同时陷入沉思的还有宋嫣然,她也觉得这事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完全不符合常理,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一句责备威胁的话都没有?反而让刘策好好打理远东事务?
“若颜,岳父信中所言的族人都是群什么人?”良久,刘策抬头向姜若颜询问道。
姜若颜笑着说道:“如果若颜所料不差,应该是我姜家直系一派的主事,这些人可是在姜家各领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夫君,这还是第一次所有姜家族人亲自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找你呢,你这脸可真是大涨啊……”
“呵呵,那我真是感到受宠若惊啊……”刘策尴尬的笑了几声,随后说道,“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大家都先各自回房沐浴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那夫君可不要太累了,妾身先告退了……”
姜若颜欠身行过万福礼,随后带着宋嫣然还有夏妙音跟薛如鸢去准备休息的房间了,毕竟这将军府格局和自己当年离开前没有太大变化,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的了。
“那末将也告退了,军督大人早些安歇……”楚子俊也适时告退,步出了将军府。
“到底在搞什么鬼?姜家这又打的是什么算盘?”
刘策双手按着太阳穴,对这封来信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就对自己占据整个远东无动于衷,甚至拱手相让?这姜浔未免也太大方过头了些吧?他可不认为这世上真的有以德报怨的情操。
“算了,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既然远东落在了我刘策手中,再想拿回去,那就是痴人说梦!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休想阻扰我进军中原北地的计划!”
打定主意后,刘策也不再多想,起身向将军府内庭走去,累了整整一天,他也着实有些疲倦,迫切想要睡上一觉恢复下精神……
沐浴更衣完毕,刘策一身丝绸睡袍回到早已备好的房间内,累的双眼皮直打颤,甩了甩脑袋,来到卧榻前刚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刘策感觉房门似乎被人推开了,多年军伍生涯养成的警觉性,让他立马睁开双眼,顺手握起摆放在卧榻之侧的军刀沉声喝道。
“何人!”
二十四 岁月
……
“军督大人,是……奴家……”
房间内响起一阵女子的轻声细语,刘策借着房内烛光定睛仔细望去,才发现是薛如鸢提着一壶茶水候在外屋,这才放下心来收起了军刀。
“薛姑娘,你这么晚了,有何要事么?”刘策问道。
薛如鸢缓缓来到内屋,将茶壶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温水,皓齿轻泯:“军督大人,奴家知道今日您很累,这是奴家特意为您煮的安神汤,饮下后能让你睡的更安稳些……”
刘策闻言,起身向桌案前走去,等靠近刚要去取茶杯,神情不由一呆。
却见薛如鸢身披一件粉色薄纱轻衫,内中雪色的小衣和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还散发着一丝沐浴过后淡淡的清香……
这装束也实在太过清凉了,尤其在这房间内,气氛是说不出的暧昧尴尬。
“辛苦薛姑娘了……”
刘策不动神色的别开眼去,接过杯子向薛如鸢谢过后,坐在一旁犹自喝着安神汤。
而薛如鸢此刻也在小心翼翼打量着刘策,虽然刘策身上裹着睡袍,但那特有气息,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沉迷其中,强忍住要扑上去的冲动。
“军督大人,你饿不饿?”薛如鸢又问道,“如果你饿的话,正好奴家也备了一些点心,你……”
刘策摇摇头:“薛姑娘,你这么晚到在下房间,有什么要事么?”
薛如鸢闻言,紧张的说道:“军……军督大人……奴家……奴家……”
刘策眉头一凝,对薛如鸢说道:“如果薛姑娘是专程送茶汤而来,那在下就先谢过,
天色不早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被人知晓,难免会起闲话坏了薛姑娘名誉,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薛如鸢微微一怔,听着刘策所下“逐客令”,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欠身对刘策说道:“那,军督大人,您早些安歇,奴家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嗯……”刘策淡淡的应了一声。
薛如鸢缓缓向屋外走去,就在她要踏出房门的一刹那,鼓起勇气回头轻声说道:“军督大人,你……是不是嫌弃奴家,觉得奴家很脏?”
刘策不解的问道:“薛姑娘为何会问出这种话?在下从未这样想过……”
薛如鸢神色十分黯然:“军督大人,奴家受过这种非人折磨,身心都已千疮百孔,早已不可能被世人所能接纳,
就连自小托付的另一半也是这样待奴家……说实话,奴家好几次万念俱灰下,想到轻生,但,奴家真的没那份勇气啊……”
说话间,薛如鸢身子微微止不住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自己丝绸裙摆。
“要不是幸得军督大人和宋夫人收留悉心照料,奴家是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的,奴自知已非清白完璧之身,而且还得了这怕见生人的心病……
也不敢奢望能期许些什么,只是,只是……”
眼泪止不住的从薛如鸢眼眶落了下来,大概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她脸上写满了恐惧,纵使现在是夏季,似乎也感到了一层刺骨的寒意,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刘策一言不发,静静望着薛如鸢,她明眸皓齿,面似娇娥,单说容貌,其实薛如鸢一点都不输给姜若颜。
只是命运的戏弄,让薛如鸢失去了那股子本该有的自信和傲气。
薛如鸢哽咽着抹去脸上泪水,对刘策点头说道:“军督大人,让您见笑了,天色不早了,您早些安歇,奴家先退下了……”
说完,薛如鸢远低头欠身,捂着嘴转身向屋外步去。
“等等……”
薛如鸢轻足未曾迈出大门半步,刘策的声线在她耳边回响而起,登时停下了脚步。
却见她身后的刘策起身来到摆放脸盆的架子前,取过毛巾放到内中拧了一把,然后走到薛如鸢身前,沉声轻道:“转过身来……”
薛如鸢缓缓转身,泪眼朦胧望着近在咫尺的刘策。
刘策将打湿拧干后的毛巾轻轻贴在薛如鸢脸颊,仔细替她擦拭留下的泪痕。
薛如鸢这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一股久违的暖意慢慢从心底升起笼罩了全身,感受着刘策的关心,这一刻她止住了颤抖的身躯,不再感到害怕和孤单了。
等确定薛如鸢脸上泪痕被擦干后,刘策叹口气:“没头没脑的说完这些,临了还不知道你到底想说的是啥,真的只是来送汤茶这么简单?”
“军督大人,奴家……”
对与刘策关怀备至的姿态,薛如鸢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犹自低着头,摆弄裙摆的手握的更紧了。
刘策默默注视了薛如鸢一阵,缓缓从她身边经过,当敞开的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心跳也跟着加速,呼吸也开始有些紊乱。
将门栓合上后,刘策望了眼正愣在原地的香影,轻声说道:“薛姑娘,进屋坐下详谈吧……”
“嗯……”
薛如鸢轻轻应了一声,跟着刘策来到内屋的圆桌边。
等她落座后,刘策亲自提茶倒了一杯放她跟前:“虽说现在这天是很热,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你穿成这样,小心别染了风寒……”
薛如鸢闻言俏脸一红,低着头不敢直视刘策,只是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纱衣,捧着茶杯紧张地说道:“抱歉,军督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
刘策向她身边凑近了一些,一双虎眼紧紧盯着薛如鸢,嘴角扬起一条弧线:“抬起头来,看着我……”
薛如鸢依然抬头,与刘策四目相对,刚欲开口,就听瞳孔中的男人又开口说道:“薛姑娘,这么晚找本军督应该不是只送茶汤这么简单吧?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薛如鸢颤声说道:“军督大人,你不要误会……奴家决没有什么企图……只是……只是……奴家有些关心你罢了……”
不想她话还未说完,就感觉一双大手抓住了自己左肩,下一刻身体不受控制的被带起,未等反应过来,已被刘策揽入了怀中。
“这样感觉好一些了么?”刘策对躺在自己怀中的薛如鸢说道,“其实你今天这么莫名其妙来找我,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军督大人,我……”
当再一次躺在刘策怀中的薛如鸢,在满面含羞的同时,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么多年以来,薛如鸢一直都活在曾经的阴影之中,虽然生活安定下来了,但那段不堪的岁月依旧如同梦魇般伴随着她,好几次都在夜深之际从噩梦中惊醒,毫无半点安全感可言。
如今,被刘策揽在怀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斥着自己的身心,这一刻,她不再感到害怕,也不再感到迷茫。
下一刻,她主动将脸贴在刘策胸膛上,感受那朝气蓬勃的心脏跳动和炙热的体温,一双玉臂情不自禁的挽上他的腰,颌上了美眸,贪婪的享用这份久违的安宁。
刘策没有阻止薛如鸢的动作,只是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问道:“今晚还打算回去么?”
薛如鸢依旧闭着双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环与男人腰际的手更紧了些。
她现在什么都不顾了,姜若颜反对也好,世人成见也罢,统统都抛诸脑后,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也心满意足了……
明白薛如鸢的意思后,刘策也就不再克制……
当夜,总督府的内庭格外宁静,某一处房间却又显的格外炽热。
……
清晨,天刚微亮……
薛如鸢悠悠醒转过来,这一夜,她没有再做噩梦,睡的是格外踏实。
甫一转身,却见刘策正侧卧着,单手枕着头望着自己。
薛如鸢起初一惊,但随后回想起昨夜那一幕幕,顿时面带羞涩,轻声嘀咕道:“军督大人,奴家打扰你休息了……”
刘策没有说话,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自己也没料到,薛如鸢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柔弱女子
良久,刘策才伸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说道:“你说,发生了这种事,本军督该如何处理好呢?”
薛如鸢口吐幽兰:“军督大人,奴家不求什么名分,只求你能经常陪陪奴家就好了,
奴家只有在你身边,才不会感到迷茫害怕,你不嫌弃奴家的过去,奴家已经是万分感动……”
刘策抚摸了下薛如鸢的俏脸,淡淡地说道:“你身上遭遇的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从今往后就跟在本军督身边,只要有本军督在,绝对不会再让你置身那种生不如死的遭遇……”
“嗯,奴家相信军督大人……”薛如鸢用力地说道,“此生能跟在军督大人身边,奴家也是心满意足了……”
刘策回头望了眼窗户缝隙射进的阳光,又说道:“天亮了,你再睡一会儿,本军督去打水……”说着刘策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
薛如鸢闻言忙直起身子说道:“军督大人,这种事让奴家来就行了,你且再休息一下……”
“这么快就不听话了?”刘策边收拾身上衣物,边对薛如鸢说道,“让你歇着你就歇着,不要想那么多。”
听着刘策看似霸道,实在关心的话语,薛如鸢心里一阵悸动,也就自然不再说什么,乖乖按吩咐躺好,看着刘策拿着脸盆步出了屋外。
等刘策离开后,薛如鸢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沉浸在昨夜的氤氲之中。
二十五 我不同意
……
日上三竿,薛如鸢收拾好自己的衣衫,仔细梳洗一番从刘策房间出来往宋嫣然地方赶去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身心都被幸福充斥着,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就在她步入长廊内时,迎面看到姜若颜和姜若茜向自己方向赶来,顿时有些心虚,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不想,就在要经过姜若颜身边时,却被她给拦了下来。
姜若颜打量了一下薛如鸢身上那清凉的衣衫,眉弯微微一蹙,问道:“薛姑娘,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薛如鸢回道:“姜夫人,我正要往府厅而去……”
“府厅?”姜若颜眼眸一转,围着薛如鸢绕了一圈,最后又站到她正前,“薛姑娘,你的房间好像不在这个方向,还有,你打算穿成这样去府厅么?”
薛如鸢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实在太过不雅,忙紧了紧自己衣裙,退后两步向姜若颜说道:“多谢姜夫人提醒,我这就回房去换身衣衫。”
话毕,薛如鸢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廊,向自己房间跑去。
望着薛如鸢离去的身影,姜若颜眉弯皱的是更深了,脸上浮现一抹浓浓的忧郁。
“姐姐,你怎么了?”
边上的姜若茜自然不知道姜若颜和薛如鸢之间的矛盾,只是见自己姐姐一脸愁容,这才怯生生的问道。
姜若颜摇摇头,对姜若茜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
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后,薛如鸢立即将门反锁,赶紧换了一身合适的常服,等照过镜子确认自己衣着没再有什么不雅的地方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坐在梳妆台前,薛如鸢望着镜子里倒映的秀丽容颜,思绪又飘回昨夜和刘策缠绵的那一刻,脸颊又浮上一道娇艳的红晕。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宋嫣然的呼喊声:“薛姐姐,你在房间么?”
薛如鸢赶忙收拾了下自己情绪,起身将房门打开,却见宋嫣然和夏妙音正笑着在门外等候自己。
宋嫣然打量了一下薛如鸢的脸庞,和夏妙音笑了笑,尔后神秘兮兮地问道:“薛姐姐,昨晚你睡的还习惯吧?”
薛如鸢被宋嫣然的眼神搞的神情十分不自然,别开她投来的眼神,低头小声说道:“睡的还行,多谢宋妹妹关心……”
宋嫣然抿嘴一笑:“薛姐姐还没吃早饭吧,赶紧的,早点已经做好了……”
说罢,拉起薛如鸢的手,和夏妙音一道,共同向府厅走去。
一路上,薛如鸢不时将眼神投向夏妙音,却见夏妙音神情自若,只是挂着一层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让她心中七上八下。
就在快要到府厅之际,薛如鸢还是决定把话和宋嫣然说明,毕竟这几年来宋嫣然是时刻都在照顾着自己,既然已经和刘策发生了这种关系,瞒谁也不能瞒着她,否则心中真的是过意不去。
“宋妹妹,我有话要跟你说……”薛如鸢停下脚步对宋嫣然说道,“其实昨夜,我……”
“薛姐姐,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了……”不想,宋嫣然却是面带笑意望着薛如鸢,“只希望以后薛姐姐能好好侍奉夫君,这名分早晚会给你争来的……”
薛如鸢一愣,随后脸都红到了脖子根,轻启朱唇喃喃说道:“不想宋妹妹都已经知道了……”
夏妙音拍了拍薛如鸢香肩:“薛姑娘,要不是宋夫人授意,我可不敢这么大胆给你出主意,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宋夫人的一番美意啊。”
薛如鸢吃惊的望着宋嫣然,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如果说自己一路逃到远东这些年以来,最幸运的事是什么,那非得是遇到了宋嫣然不可。
“宋妹妹,谢谢你……”
“好了,闲话省下吧,赶紧去吃饭了……”
宋嫣然十分解意的拉起薛如鸢,一起向着府厅之内走去。
进入府厅,刘策和姜若颜已经在各自并排的桌案前,边上侧案坐着姜若茜,正静静等待宋嫣然一行人到来。
“吃饭吧……”
等众人都入座后,刘策说了一声,拿起筷子端起桌上的粥食。见刘策动了筷子,各女自然也就端起碗筷开始吃起早点。
食过半巡,刘策忽然对若颜说道:“夫人,为夫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姜若颜一口茶饮毕,优雅的收起筷子,面带笑意问道:“夫君,但说无妨……”
刘策轻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想纳薛姑娘为一房,还请你能点头首肯……”
正在吃早茶的薛如鸢闻言一怔,心跳也跟着慢慢加速,低着头不敢言语,她万万没想到刘策这般雷厉风行,这么快居然把话和姜若颜说了。
姜若颜闻言,美眸扫了眼薛如鸢,故作镇定的问道:“夫君为何会想到纳薛姑娘为一房呢?妾身这可完全没有半点准备……”
刘策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对姜若颜说道:“实不相瞒,我与薛姑娘已有肌肤之亲,还望夫人能应承下来……”
姜若颜闻言,扫向薛如鸢的眼神变的更加寒冷,犹自夹了半块酥糕,对刘策说道:“肌肤之亲?什么时候的事呢?妾身怎么不知?”
刘策淡淡地说道:“就在昨夜,为夫不想委屈了她,何况薛姑娘在咱府上也有数年时间了,若没个名分,怕也招人说闲话……”
姜若颜沉思一阵,回想起早上薛如鸢所穿那套全身清凉的丝衫,这才明白了缘由。
“那夫君你打算给薛姑娘一个什么名分呢?”姜若颜此刻十分平静。
刘策说道:“这自然是有夫人你做主了,你觉得什么名分那就是什么名分吧……”
姜若颜轻吸一口气,对刘策说道:“夫君,恕我无法答应你,薛姑娘,断不能待在你身边服侍你!”
刘策闻言,眉头微微一怔,未及开口,却见薛如鸢已经起身跪在姜若颜跟前,低头哀求道:“姜夫人,求你成全奴家吧,奴家不敢奢望太多,只愿当军督大人身边一位下妾便可,还请你能应允成全奴家。”
姜若颜对此却不为所动:“薛姑娘,你不用跪了,这件事我是不绝会答应的,别说下妾,就是贱妾也断无可能,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薛如鸢万万没想到姜若颜的态度是这般坚决,纵使刘策发话都不愿让自己待在刘策身边,那颗心不由慢慢沉了下去。
“夫人,你这是何意,至于要如此狠心?”刘策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毕竟为夫却是已与薛姑娘有过夫妻之实,若不给她一个名分,这说的过去么?”
姜若颜回道:“夫君,妾身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想娶谁为妾,妾身都不会拦你,但是妾身绝对不会让不干不净的女人嫁入军督府,坏了你的一世英名!”
姜若颜这番话,如同一记闷雷击打在薛如鸢头顶,让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一旁的宋嫣然见此,眉弯也是微微一蹙,但她很明智的没有接话,而是起身将薛如鸢从地上扶回桌前,轻拍她的后背,好生安慰着她。
“夫人,当真就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么?”刘策说这句话时,脸色已经有些不怎么好看了,语气也变的有些微冷。
姜若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断然回道:“没有余地,当然夫君要是想强纳薛姑娘为妾,妾身也无力去阻拦你……”
刘策闻言,冷笑一声,放下刚抓起的筷子,起身望着桌上的菜肴,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这早茶吃的是一点滋味都没有,我还有要事处理,你们继续慢用……”
说完,刘策撇下众人,大步向府厅外走去。
宋嫣然叹了一口气,起身也和姜若颜行了个礼,赶紧朝刘策跟了过去,夏妙音则是扶着薛如鸢回房,最后偌大的府厅只剩姜若颜和姜若茜二人。
“啪~”
姜若颜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皎月般的脸颊上挂满了寒霜。
姜若茜小声对姜若颜说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和姐夫之间……”
“没事……”姜若颜轻声回道,“若茜不用担心,这是我和你姐夫的事,你无需多心。”
说完,姜若颜依旧沉着脸望着府厅门外,脸上的寒霜并没有因此消减半分。
……
前厅内,刘策坐在主案上,和楚子俊之间商议着入关准备的事项,对之前在内庭中和姜若颜为薛如鸢而产生的那些矛盾,似乎没有半点在意。
只见楚子俊拿着本文册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这些时日末将已经从远州各地征收了六十七万石准备出征的军粮,
并按您的吩咐,以市场价合理收购粮草,确保进入大周北地后能应付一切阻碍。”
刘策点点头:“子俊,这次我远东军入关不同两年前,是要将整个北地都纳入治下,所作的准备与平叛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到时不会再有人提供大军粮草,一切都要自己着手准备,尤其那些繁重的民务也要军督府亲自解决,这个担子重的很啊……”
“末将明白!”楚子俊拱手说道,“这一次我精卫营出征是为了中原亿万子民前程,不是为了皇室皇权,末将一定会将物资辎重准备的妥当完整,保证大军出征不会受制与人。”
“有你这番话,本军督就安心了……”
刘策起身望着身后屏风上所挂的大周北地八省地图,久久没有动静。
良久,刘策指着地图上河源的位置说道:“子俊啊,当年我们从这片吃人的地方杀出了一条血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如今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也该把那块吃人的地域从泥潭中给拉出来,大周也到了该覆灭的时候了……”
“末将愿永远紧随军督大人!”
刘策那番话外之音,楚子俊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一次入关,北地的世家极有可能会迎来一次血腥大清洗。
二十六 相劝
……
八月初七,永安,军督府……
自那日在总督府内,刘策跟姜若颜就薛如鸢的事产生分歧后,一直都处于冷战之中,到今日回到了军督府,两人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这一切让宋嫣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刘策和姜若颜都是极其好胜的个性,发生这样的事,姜若颜不会主动和刘策去交谈,而刘策同样不会拉下脸跟姜若颜去谈,相互之间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愿退缩。
军督府内庭关系到刘策的名望和远东治下的安宁,宋嫣然自然是不愿意两人一直这样犟下去,思索再三后,决定主动找姜若颜好好谈谈。
趁现在刘策正在处理公务,宋嫣然将刘瑜托付给奶娘后,径直向姜若颜所居住的阁楼走去。
等宋嫣然来到姜若颜房间与她会面后,便一起来到庭院之内走动起来。
姜若颜的庭院十分宽敞,布置的也非常有格调,花草盆景搭配的相当精致,一看就给人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
等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沿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来到一处凉亭休息后,宋嫣然才对姜若颜说道:“姐姐,真没想到你的庭院依然这般秀丽,每一次来都让妹妹我大开眼界。”
姜若颜浅浅一笑,对宋嫣然说道:“妹妹这次来找我,想必也不单只是为了陪我在庭院闲逛吧?有何事不妨直接说出来……”
宋嫣然点头颔首:“确实,姐姐,妹妹想问一下,你这样还打算跟夫君这样维持多久,妹妹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两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不如就这样算了好么?”
姜若颜叹了口气,对宋嫣然说道:“妹妹,你来说一句实话,我到底做错了没有?薛姑娘的遭遇固然让人同情,我也很乐意帮助她,
但,你觉得让她给夫君做妾,真的合适么?并非我这大夫人不讲情面,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夫君好,他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妹妹,姐姐我知道你和薛姑娘关系非比寻常,但你说实话,把她留在府内侍奉夫君真的合适么?”
宋嫣然说道:“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不痛快,没错,薛姐姐虽然早已非清白之身,但除此之外,她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那一晚和夫君有过一次关系外,这些时日都在我房间呆着,怕你生气不敢再和夫君有接触,其实她人真的很好,只是缺少关怀罢了,
姐姐,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薛姑娘本是名门豪女,被胡人糟蹋的从此对男人有了心理阴影,加上自己深爱的情郎也伤害了她,命运已经很悲惨了,
同样是女人,这种痛苦我们就真的无法体会到么?如今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有了争取幸福的勇气,渴望得到夫君的关爱,
我们真的忍心要将她再送回那冰冷的孤僻之中么?姐姐,妹妹知道自己没你有见识,但如果换我是薛姐姐的话,此刻怕是早就绝望了,
就当是给她一次机会,也给军督大人一次机会,尝试着接纳薛姐姐好么?”
姜若颜闻言,望着宋嫣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哦,对了……”宋嫣然忽然解下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沿着石桌移到姜若颜面前,“姐姐才是这内庭之主,这些时日,妹妹不过是替姐姐打理内庭一切事务,
今日顺道将这内府账房的钥匙一并交由姐姐,从今开始一切听从姐姐的安排……”
姜若颜望着放到自己桌前的那把黄铜钥匙,略微一蹙眉,对宋嫣然说道:“妹妹,你这是何意?夫君将内庭大小琐事交你打理,你又未曾出过任何差错,
为何会好端端把内府账房的钥匙交给我呢?如果你是为了薛姑娘的事,完全不必如此做,还是赶紧收回去吧……”
宋嫣然笑道:“姐姐,这内庭的主事本就该有你来做,钥匙就先收下吧……”
姜若颜依然没有去接那把钥匙,望着宋嫣然淡淡地说道:“妹妹,姐姐是什么脾性想必你也略知一二,你觉得姐姐像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么?”
宋嫣然摇摇头:“姐姐说笑了,你又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姜若颜道:“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薛姑娘的事深表同情,对她和夫君之间发生的事,
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让她嫁入军督府,恕我实在无法做到,如果能从其他地方弥补她的话,我一定会尽力满足她……”
宋嫣然回道:“姐姐,薛姐姐现在除了夫君,根本不敢和其他男人接触,让她离开军督府的话,
以她的容貌和柔弱的性格,很快会再遭遇不测的,姐姐你心地善良,也不愿意真的看到薛姐姐再次遭遇痛苦活不下去吧?”
姜若颜沉默不语,望着院子里一棵四季海棠花,单手托腮做着深思之状。
宋嫣然继续说道:“何况姐姐可曾想过,夫君如果强行要纳薛姐姐为一室,就完全不用顾及姐姐你的感受,可夫君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何?
说明夫君心中是很在乎姐姐你的,他是尊重你才会如此默不作声,现在像夫君这样的男子,妹妹是真的再没见过第二个。”
宋嫣然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姜若颜的心坎里,听完她的话后,姜若颜深吸一口气,将石桌上的钥匙挪回宋嫣然跟前说道:
“妹妹,这钥匙你先收回去,既然夫君把内庭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你打理,说明夫君是相当信任你,以后断不可以随意拿出来送人,
另外,将薛姑娘喊来我阁楼正厅吧,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宋嫣然眉弯一松,起身对姜若颜行了一个万福礼:“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在此先谢过姐姐成全了……”
姜若颜叹了口气:“毕竟薛姑娘身世确实可怜,我也真的不想她想不开做了傻事……”
宋嫣然谢过后,再次欠身行了一礼:“姐姐,那妹妹就先去找薛姑娘了,告辞……”
看着宋嫣然离去的身影,姜若颜轻抚着自己的额头,眼神变的极其复杂。
……
当薛如鸢在宋嫣然陪同下,战战兢兢来到姜若颜房间时,姜若颜已经端坐在主座之上,气氛十分的肃穆。
见薛如鸢到来,姜若颜正色对她说道:“薛姑娘,我想问一句,你是真的愿意侍奉在夫君身边,绝对不会背叛她么?”
薛如鸢点点头:“姜夫人,奴家是真心实意愿意服侍在军督大人身边,还请姜夫人能成全奴家……”
姜若颜说道:“那好,我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既然你已和夫君有过夫妻之实,夫君也确实有意纳你为妾,
我自然也不好太过为难你,那你就给夫君做一妾室吧……”
“多谢姜夫人成全,奴家……感激不尽……”
听姜若颜松口,薛如鸢激动的热泪盈眶,欲要下跪叩谢。
但很快她的举动就被姜若颜制止了,只听她继续说道:“既然你已决定当夫君一房妾室,那有些规矩我还是要提前和你说一下。”
薛如鸢抹了把眼泪,对姜若颜说道:“姜夫人请讲,奴家在听……”
“第一,既然已经决定嫁入军督府,从今往后就必须侍奉夫君为上,断不可背叛夫君,谨守为人妻子的本分,
第二,从今天开始,薛如鸢的名字已不可再用,你就是薛沫忆,要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
暂时就这两点,你能答应么?”
姜若颜说完这些规矩后,颌眼望着薛如鸢。
薛如鸢头应道:“自然是愿意答应了,下妾定会谨守本份……”
“不,不是下妾……”姜若颜纠正了薛如鸢的话,“既然薛姑娘你也出身豪门,岂可只做下妾?就依身份,且先当贵妾吧……”
姜若颜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让薛如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大周妾分多种,常规按等级分就是贱妾、婢妾、下妾、良妾、上妾、以及地位最高的贵妾。
在这众多妾室中,也唯有贵妾最有可能成为偏房侧室,甚至转正成为正室。
本以为姜若颜同意自己当下妾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不想她居然还给了自己相对来说十分尊贵的地位,怎能让她不震惊呢?
姜若颜没理会呆若木鸡的薛如鸢,继续说道:“本月十五,就与军督大人行夫妻周公之礼吧,早些把事解决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一旁的宋嫣然闻言,泯嘴一笑,上前推了把薛如鸢说道:“还不快谢谢姜姐姐,别愣着了……”
薛如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姜若颜行了一个大大万福礼:“奴家多谢姜夫人成全,从今往后一定会谨守家规,好好服侍军督大人……”
姜若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冲薛如鸢点了点头:“行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连日旅途劳顿,就且先去歇息吧……”
宋嫣然忙和薛如鸢一起拜别姜若颜,等她们出了院门,姜若颜才自嘲的摇了摇头:“还是心太软,刘策,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还不主动来哄我?难道你不打算跟我和澈儿说上一句话了?”
又坐了一阵,姜若颜也有些乏了,于是喊道:“璇儿,扶我回房歇息……”
然而,屋内哪有璇儿的影子?
姜若颜顿时起疑,这才想起自刚才开始,似乎就没有再见过璇儿的身影,于是她找来一名侍女询问道:“可曾知晓璇儿去哪里了?”
侍女摇摇头说道:“夫人,奴婢不知道璇儿姐去哪里了,只是最近璇儿姐似乎总往外跑,尤其夫人不在这段期间……”
姜若颜闻言点点头让侍女退下,然后自己向楼阁二层走去,边走边暗道:“这丫头最近是很奇怪,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干什么?”
二十七 攻略
……
当姜若颜在内庭决定接纳薛如鸢之际,刘策则在军督府前厅内和众人商议对与进军北地八省的详细计划。
苏文灿说道:“军督大人,这数以月来,属下从北地各省搜集的情报分析来看,已确认世家对军督府即将入驻掌管他们的区域异常的抵触,
他们都暗中做好准备反对军督府介入,同时又加紧了与上陵裴济之间的联系,经情报司仔细分析,这次军督府想要和平接管这么大一片北地区域,怕是很难实现了……”
刘策点了点头:“这点本军督也已经料到,北地各世家若肯接纳军督府的统辖,那才觉得有些不正常,
现在,最关键问题是,玄武关内的边军是什么态度,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苏文灿马上回道:“回禀军督大人,玄武关韩旷并未有任何动作,二十万边军依旧镇守在关内,属下估计,他们应该不会影响到军督府的统辖北地的计划……”
刘策蹙眉说道:“玄武关的守军是大周最后仅存的精锐,本军督必须要将他们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将来也许会派上大用处,
诸位有没有具体的计划,能以最小的代价让他们归顺本军督麾下?”
叶斌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以为还是要以攻心为上,玄武关的精锐都是有极其丰富的临阵经验,且其中有不少老兵,
若一个处理不好,与其交锋,怕是会得不偿失,属下建议还是招抚为上……”
秦墨也认同叶斌的话,等他话音刚落,马上补充道:“叶太常所言极是,处理玄武关守军的问题,一方面必须得安抚韩旷,
听闻此人对大周忠心耿耿,军督大人正好借朝廷的旨意迫使他不与我远东军交恶,
同时,对守军的渗透也必须要加深,如此双管其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听完两个最受信任的下属意见,刘策蹙眉凝思片刻,随后对叶胤问道:“叶总司,你的意见呢?”
叶胤捻动下手腕上佛珠,随即说道:“依不才的意思,想要收复玄武关守军最快的办法就是除去黔州总督,章家寿!”
叶胤这话可谓是语出惊人,章家寿虽然名望不如裴济,但他在黔州的势力也算是根深蒂固,若直接对他下毒手,难道就不怕黔州产生动乱,甚至引起兵变么?
要知道,玄武关外可是百万蒙洛人陈兵虎视眈眈,万一他们趁乱进攻玄武关,军心已乱的守军能抵挡的住么?岂不是对军督府统辖八省造成莫大的阻碍?
似乎看穿了在场众人的忧虑,叶胤面色镇定的解释道:“不才知晓诸位的心中的担忧,可是,要想最快速度平息北地各省的统辖权,必要的冒险和手段还是要有的,
诸位仔细想想,若让章家寿继续坐在总督之位上,他真的会诚心接受军督府的统辖么?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黔州地界真的允许两强并立的局面产生么?
就算暂时相安无事,但无疑也是留下了一个巨大隐患,早晚都会爆发的,一旦等章家寿势成之际,局面反而会变的更加棘手,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与章家寿早晚会反目,不如趁其不备一举将他在黔州的势力,连根拔起,
至于可能会产生的动乱该如何平息,不才认为军督府在处理这方面的事上应该有过十足的经验,相比较而言,反倒不足为虑……”
众人听完叶胤的话,都不住的点头,纷纷觉得她所言甚是有礼,就算刘策也觉得这个方案完全可行。
可就在这时,一直不曾做声的皇甫翟忽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么,叶总司,属下冒昧想问一句,你打算怎么除去章家寿在黔州的势力?
除去之后,如何安抚边军和当地百姓的情绪?当然,这些或许对叶总司而言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万一塞外的蒙洛人在这时发难又该如何应对?
你能保证他们对玄武关发动进攻之前,稳住守军的军心么?你这着险棋固然下的好,但执行起来具体可能发生的问题和疏漏有考虑过没有?”
叶胤眉头一蹙,一甩手中佛珠指着皇甫翟说道:“皇甫司务,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皇甫翟回道:“属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何况军督府内任何职务,下属对上司所言存有疑虑,可以及时提出,若上司所做策略有误,更可以主动指正,
现在,请叶总司解答属下的疑虑,该如何处理善后的事务,莫非你没有考虑过这些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么!”
叶胤说道:“方才已经所言,具体情况还得依实际而定。”
皇甫翟当即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叶总司心中没有腹案对么?”
叶胤眼神一冷,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司务,不才最后警告你一句,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莫要不才再向你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刘策眉头一皱,自打从辽东回来后,他就敏锐的发现叶胤和皇甫翟之间有着一股不可调和的矛盾,叶胤似乎有意疏远皇甫翟,很多事务都不愿意让他一起帮忙处理。
同时察觉叶胤和皇甫翟之间矛盾的还有许文静,他也为二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关系感到疑惑不解。
但是,这毕竟和自己没关系,许文静也没有深究,眼见二人水火不容,甚至辛灾乐货,于是故意刺激着说道:“是啊,皇甫司务,你得注意下自己的身份,这种场合居然为难自己上司,本军师也觉得十分不妥。”
皇甫翟瞥了一眼许文静,又望向一脸煞气的叶胤,随即起身冲她微微欠身:“抱歉,是属下思虑不周,不该在这种时候冲撞叶总司,还望恕罪……”
叶胤甩了一下佛珠,对他说道:“希望皇甫司务下不为例!”
话毕,叶胤坐回了自己位置上,闭眼轻捻手中的佛珠。
刘策思索片刻,决定暂时不去询问他们的关系,而是将目光投向许文静:“军师,这次大军进入中原北地,你有何具体策略迅速控制八省军政?”
许文静起身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属下的策略是兵分三路,以骑兵为首,以最快的速度直取各省要塞,
然后在涿州和上陵边界处集结,给裴家造成巨大压力,逼他出动大军在边境处与我远东大军呈现对峙局面,
只要裴济的主力被调动,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只需要再遣一支骑兵设法进入上陵腹地,直取首府边郊,
到了那时,裴济大军必然军心浮动,在他们回援之际,再发兵一起总攻,则裴济必败,上陵也就手到擒来,
只要控制住上陵,那靖泰跟河源更加不足为虑,毕竟这两个省久经流贼祸害,元气不是这么快能恢复过来的,
剩下的也就是善后的问题,那就得考验各司务的能力了……”
许文静的策略确实胆大,可这又确实符合远东军那毫不拖泥带水的作战风格,可以值得尝试一下。
刘策赞许的冲许文静点点头:“很好,军师的话深得本军督的心思,不过,本军督听闻裴济手下有一员虎将,名唤裴庆,
此人善使一条四十二斤重的凤翅镗,有万夫不当之勇,曾在万军丛中杀出重围,怕是我远东军中无人能敌,还是得谨慎起见啊……”
不想刘策话音一落,站在他身后的焦络和韦巅满脸不服。
只听焦络抱拳大声说道:“军督大人,属下一直对你是敬佩有加,但你说这话,属下心中是万分不服,什么万夫不当之勇?
那时因为没有遇到我焦络,我焦络匹夫一名,虽然领兵不如各位将军,出谋策划更是无法与军师、叶总司相提并论,但要说到武勇,哼……”
焦络刚说完,韦巅也忙扭了扭自己粗厚的脖子,大声吼道:“军督大人,焦都尉所言不差,你何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什么裴庆裴秀的,遇到老子,一定会把他的蛋捏碎!”
众人看着焦络和韦巅那满脸傲气的态势,心中都不由摇了摇头,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焦络、韦巅都是远东军中个人武力的象征,自然是不愿意见到敌人将领比自己还勇猛,当然是要找机会杀杀他们的威风。
刘策轻笑一声,对二人说道:“两位莫要激动,裴庆勇武本军督从裴浚口中听闻过,单论武力的话,你们绝对不会是他对手的,还是莫要逞能,免的到时战败有损三军士气……”
刘策的话,登时让二人更加不服,也燃起了那股浓烈的战意。
只听韦巅说道:“军督大人,你越是这么说,老子越是要和他会上一会,能在老子双戟之下走过五个回合的这世上还没超过十人,请到时务必让属下与裴庆对战,老子一定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献与军前!”
焦络也说道:“军督大人,请务必相信属下的实力,绝对打的裴庆他老妈都不认识!”
刘策摇摇头说道:“两位你们先退下,本军督自会有计较……”
听刘策这么说,韦巅和焦络二人这才回到刘策身后站直虎躯,但从他们脸上可以很显然的看出有多么不服气。
许文静则笑着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裴庆固然勇猛,但也不过是一介匹夫而已,敢问军督大人可还曾记得那项羡否?
同样一人一马,武力是何等的威风,但遇到我远东大军后,就如同丧家之犬不堪一击,军督大人无需为此忧虑……”
刘策叹道:“军师啊,本军督担心的不是裴庆,而是他的下属杨顺,此人作战谨慎颇有谋略,尤其及其善守,不得不防啊……”
许文静立马明白了刘策的意思,笑着说道:“军督大人,杨顺确实难得的将才,如果遇到他,属下以为非遣一员虎将不可。”
刘策奇道:“军师认为何人可对阵杨顺?”
许文静嘴角一扬:“镇字营,吕肃,非他不可!”
二十八 内贼
……
“吕肃用兵极其稳重,让他去对付杨顺,倒不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嗯……”
许文静的提议让刘策相当认同,吕肃的能力有目共睹,曾以数千兵力击败过幽州数万叛军,逼的白悦走投无路,龟缩残城,最后死于刘策刀下。
当年冀北决战之际,吕肃又以步兵硬撼项羡的数千铁骑,杀的他是丢盔弃甲,紧接着破开朔阳大门,稳定了战局,去年更是以战车为阵,击溃大名鼎鼎的火神营,当真是战功显赫,一点不输精卫营其余将领。
而且吕肃性格稳重,无论打赢多少胜仗都心如止水,让人更是无从对他下手,由他对付一些难啃的骨头,兴许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刘策甚至在想,如果让霍青或者陈庆的铁骑对阵吕肃的步军战阵,又会是什么结果?虽然他知道这一幕是绝对不可能上演的。
收拾心绪后,刘策当即拍案说道:“军师大人所言不错,就让吕肃带兵去对阵杨顺所部,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步,那接下来此次出征的各部就必须要再分配一下……”
听刘策这么说,众人立刻坐直身子,齐齐望着他等待出征的人选。
“此次进入北地执掌军政要务,战兵连同辅兵,本军督决定发兵三十万以内,
陈庆与霍青两部先交接一下,有霍青替代陈庆镇守冀北和塞外局势,让陈庆的两万白袍骑兵随本军督一起西进,
楚子俊、封愁年、张昭通、武镇英、韩锋各部中抽调半数人马,与明年二月集结到雁云关口,
徐辉所部辅助辎重也一律跟进,另,外族之中,哥舒憾、牧风两路人马协同也一起随军同行,
还有闲置实习的吏员紧跟徐辉所部一起前进,以助大军处理各省的民务,防止引起骚乱,
诸位,这一次不同以往,中原北地八省一亿五千万百姓的未来都掌握在我们手中,请你们打起精神,务必打好这一仗……”
“谨遵军督大人教诲!”
刘策下达完出征的人选后,整个会议厅的人齐齐起立,行礼之后立即参与出征准备的事情去了。
等会议厅的人都离开后,秦墨小声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听闻姜家的族人已经快到远东了,他们的到来会否影响我大军出征的事宜?”
刘策嘴角一瞥:“不管姜家来人是什么目的,若要阻拦本军督大军西进,我不介意让他们的热血尽数洒在这远东故土之上……”
秦墨闻言,眉头一蹙:“军督大人,千万不要如此冲动,从姜浔送来的书信来看,形势未必就如同军督大人所想的那样。”
“本军督知道,一点都没冲动……”刘策紧握拳头,“姜家如果只是普通的探亲拜访,那本军督自然会以待客之道处之,但如若有异动的话,秦先生应该知晓本军督是不会给对手任何为所欲为的机会……”
“军督大人这么说,属下也就放心了……”秦墨舒了口气,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本文册,“对了,军督大人,这是你打算划给姜夫人的三百五十里管辖牧场,属下已经将其中所有的部落和牛羊都清算出来了,请你过目……”
刘策接过文册,冲秦墨点了点头:“抱歉,秦先生,在你这么忙的时候,还能分心处理这些小事,本军督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秦墨笑道:“军督大人多虑了,你这般为姜夫人着想,也是让属下刮目相看,见你们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属下也是打心眼里为你们感到高兴,
如此区区小事,属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军督大人切莫如此折煞属下,如无他事,那属下就去忙了。”
“嗯……”
刘策握着文册,目送秦墨离开后,深深叹了口气,由秦墨替自己维持后方内务,自己就能毫无顾忌的征战四方,若说整个军督府内谁功劳属第一,那是非秦墨莫属了。
良久,刘策拍着手中文册,喃喃自语道:“十几天了,也差不多该闹够了,是时候缓和一下关系了……”
说完,刘策步出会议室,向府厅踱步走去。
……
散班时分,刘策整理完桌案上的文件,拿起那本准备给姜若颜的属地文册,本想从后堂前往内庭,可见外面天色还早,也不知怎的想出去透透气,于是就大步踏出了军督府大门。
虽然日已偏斜,但夏季的白天依旧漫长,仍然如同白昼一般,街上到处都是匆匆而过的行人,以及商贩叫卖的声音,格外的热闹。
没有宵禁的城市似乎有着无穷的活力,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魅力。
每一次看到城市街角上子民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中都会特别安逸,感觉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已经没钱了,这几个月来你问我要了多少钱了?放过我行么!”
经过一条巷道口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刘策耳畔,不由让他停下脚步,站在巷子口仔细听去,这才注意到这阵声音不就是姜若颜的贴身丫鬟璇儿的声音么?她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顿时,刘策小心翼翼的凑到墙角边竖起耳朵听去。
巷子内,贺松延冷笑一声,对璇儿说道:“放过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还害的我被打断了一条腿,你说放过你就放过你?门都没有,赶紧拿钱来!”
“贺松延!你闹够了没有?”璇儿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两个月,我前前后后已经给了你两千多块银元了,这账也该了解了吧?”
闻听璇儿所言的刘策眉头一皱,暗道这璇儿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银元,总不会都是姜若颜赏的吧?
他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两千银元就想把这事儿了解了?你把事也想的太容易了!”贺松延冷笑着说道,“告诉你,我贺松延下半辈子就赖上你了,我家人所付出的代价要你十倍百倍的奉还!”
璇儿闻言,当即跪在贺松延跟前说道:“贺公子,你就放我一马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家会变成这样也并非我本意,这样吧,
我这里还有一支玉簪和三十块银元,统统都给你,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璇儿将一只白玉簪子和一个紫色钱袋递到贺松延手中,脸上满是哀求的表情。
贺松延接过那支白玉簪子,仔细望去,冷哼一声对璇儿说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有这等上品玉簪,想必定是从诰命夫人地方偷来的吧?”
“求求你别问了,拿了玉簪和钱就离开吧……”璇儿几乎是要哭出来,拉着贺松延的裤管乞求道,“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好么?”
贺松延收起玉簪和钱,抬腿甩开璇儿的手,蹲下身子笑着说道:“我听说你想当军督大人的女人,啧啧啧,瞧你那副德性,
麻雀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别做梦了,只要我将你害我家破人亡的事说出去,你的算盘就落空了,
更何况,你本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十四岁就……呵呵呵……我要是把你的过去说给军督大人听的话,
莫说是当军督夫人,就怕是军督府你都别想再呆下去!”
璇儿闻言,大惊失色:“求求你,千万不能说出去,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地步,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求求你了……”
贺松延面目狰狞,一手猛地掐住璇儿下巴,恶狠狠地说道:“老天真是不公平啊,我贺家本本分分却要遭遇这等变故,
而你这个害我家破人亡的小贱人却活的这么滋润,我告诉你,立刻再给我准备五千块银元,三天时间就要,
否则,我定亲自将你的遭遇告诉军督大人,到时,你和你的家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还会面临牢狱之灾!”
说完,贺松延甩开璇儿的下巴,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巷子口走去。
而这时,璇儿眼神变的凶狠无比,趁贺松延转身的功夫,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接近贺松延。
在距离两步距离的时候,璇儿脸上愈发的疯狂,猛地举起刀,厉声吼道:“谁也别想阻止我成为军督府的女主人,是你逼我的,给我去死吧~”
感觉身后杀机逼近的贺松延猛地回头,却见一柄寒锋已近入眼前,顿时额头冷汗直冒,显然已经躲避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向自己胸膛捅来。
“退后!”
忽然,贺松延左肩被一只大手按住,耳边响起一阵雄浑有力的声音,下一刻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移开几步,摔倒在地的同时也避开了致命危机。
紧接着一道猩红的披风映入贺松延眼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上前一步,用铁掌掐住了璇儿持匕首的手腕。
处于疯癫状态的璇儿,还未搞清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就只觉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让匕首忍不住“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待他神智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制住自己的居然就是刘策,登时心中一紧。
“放肆!”
刘策没有给璇儿半点说话的机会,沉声一喝,紧接着而来就是握她手腕的铁掌一翻,痛的璇儿急欲呼喊出声。
但刘策动作更快,在璇儿出声前,铁掌一阵行云流水的挥动,一扭一翻一拉一靠一按,最后抬脚踹在她小腿上,在其躬身一瞬间,一掌切在璇儿脖颈,直接将她打晕了过去。
望了眼到在地上的璇儿,刘策面色冷峻,侧头对身后处于震惊状态的贺松延沉声说道:“给本军督说实话,你和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否则你将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二十九 审讯
……
日落时分,姜若颜与宋嫣然,以及薛如鸢还有姜若茜、夏妙音,端坐在内庭主厅之上,按序落座,等候着刘策回来一起吃晚饭。
姜若颜轻泯着新沏好的茶水,本以为刘策散班会很快回来,到时告诉他同意接纳薛如鸢嫁入军督府的事,可不曾想足足过去近一个时辰,眼瞅着都要掌灯了他居然连个人影都没出现,不由让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快。
“刘策,你到底要跟我犟到什么时候?是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对么?”
说到底,姜若颜心中是早就想跟刘策和解了,毕竟就如同白天宋嫣然和自己所言一样,刘策如果真的不顾及自己感受,早就撇开自己纳薛如鸢为妾了,这充分说明自己这个丈夫还是十分体贴顾虑自己的。
只是二人性格都很倔,谁都不肯拉下脸来,现在姜若颜好不容易想妥协,却见刘策迟迟不来,心中顿时又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良久,姜若颜说道:“算了,命膳食坊上菜,我们先吃,不等他了……”
宋嫣然忙劝道:“姐姐,且再等夫君片刻,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迟来的,定是有要事缠身一时脱不开身而已。”
姜若颜说道:“再忙难道还会连和家人团聚吃饭的时辰都忘记么?真是的,不等了,让膳食坊立刻上菜,他不吃我们吃!”
宋嫣然知道姜若颜说的是气话,但这时也不好去忤逆她,只好对站在一侧的一名管家点点头。
管家领命,忙让侍女去膳食坊将菜送上。
不一会儿功夫,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就在侍女的端运下,摆到了桌案之上。
只见偌大的圆桌上,按序分别放有清煮石斑鱼、一盘螃蟹、糖醋排骨、鸡蛋炒虾仁、黄瓜拌海蜇丝、酱牛肉、烤鸭片、梅干菜扣肉,青菜炒蘑菇、芹菜香干、生鲜贝以及正中一盘放在冰块上的生龙虾肉。
除开这些,还有那夏季驱热避暑的冰饮,放在每一人的桌前,可谓是丰富多样。
薛如鸢望着桌面上丰盛的菜肴,心中万分激动,要知道自己以前这尴尬的身份是不允许和姜若颜、宋嫣然共坐一桌的,可现在已然获得姜若颜许可,以后就是一家人,自然是可以一起就餐。
菜上齐后,众人都等着姜若颜动筷子,只要一起吃饭,刘策不在的时候,必须得等姜若颜提筷夹起第一个菜,众人才能正式就餐。
然而,姜若颜望着桌上的菜,却迟迟没有动筷,眼神不时的瞟向府厅门外。
宋嫣然笑着说道:“姐姐,你还是在等夫君么?”
姜若颜闻言,忙摇摇头:“等他作甚,大家快吃吧,别饿着了……”
说着提起筷子,要去夹摆在自己跟前的酱牛肉。
“快走!”
可就在这时,府厅外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姜若颜放下筷子,向外望去,却见一队保安司的人押着一群人,进入府厅按跪在地。
就在众女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刘策握着自己手腕漫步踏入府厅,瞥了眼跪在地上发抖的六人,嘴角冷哼一声,来到餐桌主位前,望着姜若颜众人,而后缓缓说道:
“今日本军督在街上游逛一圈,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若颜,你想知道么?”
姜若颜见刘策主动和自己说话,心下一惊,但还是装出一副冷淡的表情,轻声说道:“哦?这倒是好奇,是什么有趣的事,让堂堂军督大人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呢?”
刘策指着跪在地上的一名年轻女子,对姜若颜说道:“夫人不妨看看下跪何人吧……”
姜若颜顺着刘策所指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下跪的女子竟是自己贴身侍女璇儿,脸色不由微微一变,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璇儿犯了什么事要这般待她?”
璇儿忙对姜若颜哭着喊道:“大夫人,求你帮奴婢和军督大人求求情,放奴婢一条生路吧?求你了,大夫人……”
“贱婢闭嘴!”刘策轻声一喝,“年纪轻轻心肠竟会这般歹毒,还指望让大夫人给你求情?做梦!”
刘策语气不重,但所散发的那股威严气势,还是吓的璇儿不敢做声,只顾低头抽噎哭泣。
“夫君,到底发生了何事?”姜若颜问道,“璇儿究竟犯了什么错事?”
刘策指着贺松延道:“贺公子,把你知道的实情都原原本本说出来吧……”
贺松延刚准备开口,璇儿立马阻止道:“不要说,求你了,求你别说啊……”
“哼……”
贺松延回望一眼璇儿,惨笑一声,随后开口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回禀几位夫人,这璇儿本是我贺松延未过门的媳妇儿,
为了娶她风光过门不委屈了她,我瞒着家父是不惜借那高利贷凑足礼金,可结果在即将成亲当天,
这璇儿一家就忽然消失无踪,连着半月找不到她身影后,家父明白我受骗又得知借了那巨额债务,当即活活被气病,最后死在了病床之上,
而我也因为还不起那高额的债务,被打断了一条腿,房子和田地也被收走抵债,成了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只为寻找这骗子一家的踪迹……”
讲述到这里,贺松延脸上满是恨意,回头又瞪了璇儿这一家子。
“好在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这骗子一家,为了报复她,我决定……”
贺松延将遇到璇儿后,如何威胁敲诈她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只听的饭桌上的几个女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姜若颜,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信任有加的贴身侍女竟会是这种阴狠歹毒的恶女,再望向璇儿时,美眸也开始含有一股淡淡的怒意。
“夫人,这是你平日戴的白玉簪吧?”刘策将那失而复得的玉簪放到姜若颜桌前,“这贱婢趁你我去远州这段时间,没少偷你的饰品去应付贺松延的勒索敲诈,
放心,为夫已经通知了城内各大珠宝行和当铺,被偷去的东西很快就会送还府内,你也别着急……”
姜若颜拿起那支属于自己的玉簪,越看越气,终于忍不住对璇儿说道:“我姜若颜自问待你不薄,平日也拿你当妹妹看待一般,
只要你提出的要求,我哪样没有满足你?可你居然做起家贼盗窃我的饰品,真是令我大失所望!”
璇儿泪雨梨花,哭着向姜若颜求道:“大夫人,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奴婢真的不愿意这么做的,求大夫人能体谅,饶过奴婢一次吧……”
姜若颜气的面色通红,就在这时,一旁的宋嫣然发话了:“璇儿,有些事我身为二夫人本该不欲理会,但你心术不正的作为我都是看在眼中,不想多提,
那日你借醉酒之意顶撞与我,真当我看不出你是有意为之的么?只是念及与大夫人的情分不愿多提罢了,
事实上,我暗中留意你很久了,大夫人有孕期间,你几次三番使手段,将本该安神养胎的檀香换成麝香,
借此是想让大夫人小产对吧?幸好都是我暗中命妙音姐及时偷换,否则,当真是罪该万死!
我真没想到,大夫人这般信任你,你却这么歹毒想要害她?你安的到底是何居心?”
姜若颜闻言一惊,转头望向宋嫣然,怔怔地说道:“妹妹,你所言是真的?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跟我说呢?”
宋嫣然冲姜若颜淡淡一笑:“姐姐,你当时有孕在身,若让你知道这种事,就怕伤了胎气,
所以妹妹只能尽些力所能及的事,好在你跟澈儿都平安无事,妹妹也就安心了,本想找机会告知与你,
可又怕姐姐误会妹妹的意思,这才耽搁了下来,还请姐姐见谅……”
听着宋嫣然那诚恳的话语,姜若颜心中莫名感动,同时心中一阵后怕和愧疚。
宋嫣然这么护着自己和澈儿,而自己曾经想着要致她与死地,万一真的酿成大错,自己怕是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也无颜再面对刘策。
“妹妹,姐姐谢谢你……”姜若颜对宋嫣然十分感激的谢了一声。
而宋嫣然只是抱以静静地一笑,然后又望向璇儿。
璇儿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隐蔽的小动作居然早就被宋嫣然掌握的一清二楚,心中是愈发的恐惧。
“贱婢,你的死期到了!”
刘策听闻这个消息后,心头也是震惊万分,本来想着以璇儿一家的罪过顶多也就十年牢狱之灾,可现在她居然要谋害姜若颜和自己的骨肉?当即决定留不得她了。
听着刘策嘴里吐出那肃杀的语句,璇儿一家吓的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瑟瑟发抖。
贺松延接着说道:“另外,璇儿这个贱人自小不知廉耻,为了钱财曾主动与多人有染,
早已非是清白之身,每次与人行房皆是以鸽血冒充贞洁之身,以此骗过很多良家子……”
这番话无疑又是一个重磅炸弹,让在座几人都是更感震惊,因为这璇儿也不过十六年纪,更早之前就……
“不必再说了……”姜若颜此时也是为了顾及薛如鸢的心情,忙止住贺松延继续说下去,“我当真是瞎了眼,让这种歹毒的侍女留在自己身边,今日就按府规处事,交由保安司发落量刑定罪!押下去吧……”
这一刻,姜若颜总算做出了一次正确的选择,起到了正室夫人应有的威仪。
璇儿一家闻言,除了呆若木鸡的璇儿外,登时吓的磕头求饶:“不,姜夫人饶命啊,求你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候,璇儿忽然疯了一般在府厅内发出瘆人的笑声。
三十 矫情
……
“哈哈哈哈……”
璇儿放声狂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边上的保安司忙上前将她按住,防止她做出伤害刘策家眷的事来。
不多时,璇儿笑声停止后,露出极其歹毒的眼神扫视着桌上众人,最后停留在姜若颜身上,冷哼了一声。
“你们这群人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所作所为?你们知道被人看不起,受尽白眼是一种什么滋味么?
你们知道穷人为一日两餐奔波时那种无助和痛苦么?你们根本就不懂,一点都不懂!”
璇儿面容变得极度扭曲,怨恨的望着在座每一个女人,而后对姜若颜说道:“姜夫人,你要不是出生高贵,你会有今天的地位么?没错,你漂亮,知书达礼,
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就如同皓月当空,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只是你的陪衬,但你可有体会过我们这些处于底层的子民活的到底有多苦多累?
你能当着那么多穷苦百姓说一堆大道理,劝人向善,然后分发那些对你而言可有可无的财物当个大好人,接受着那些百姓的对你的感恩戴德,
那是因为你出身显赫,条件优越,从来不曾为一口饱饭而烦恼过,你随手施舍的那些东西,对我们这种穷苦百姓家的子女而言,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
但你觉得你这样大发善心就能改变那些穷苦百姓的现状么?你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有能力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甚至抛弃李宿温投入汉陵侯的怀抱,此刻依然不会受半点委屈,
可是我们呢?我们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自小就要担起家里的重担,干着繁重的家务,在你坐在书香气十足的房间内学习私塾教授的琴棋书画时,
我们却为了能抢到一份洗碗洗衣的短工而和四邻争的面红耳赤,你在家里锦衣玉食的时候,我们却在为一颗白薯的价格精打细算,
你自小所打交道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谈论的都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我们呢?打交道的依然是穷人,谈论的都是明日哪里的粮食比较便宜,
你告诉我,这样的命运公平么?姜夫人啊,你以为我不想当个好人么?你以为我愿意作贱自己么?我不愿意!所以我要努力改变命运,
我也想跟你一样,和那些文人才子一起研究诗词歌赋,听他们对酒当歌,谈论当下局势,我也想寻找属于自己的感情,与所爱的情郎长相厮守,共渡余生,
可是,当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这些穷人有资格和你们一样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么?
我的命运其实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五岁那年我爹就已经将我许给了隔壁一户屠夫的傻儿子,
如果不是当年胡人进犯我所生活的那座庄园,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在十五岁的时候和屠夫家的傻儿子成亲,
然后起早贪黑服侍着傻丈夫和浑身血腥味十足的公公,同时又要喂养猪圈里的猪,重复做着一年到头永远干不完的活儿,
再过两年,我会给屠夫家生下孩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接着再多了一份照顾孩子的重任,就这样碌碌无为直至年老色衰,
等孩子长大了些又开始操心他们的婚事,最后在穷困潦倒的环境中,默默离开人世。
你能体会这其中的苦楚么?你告诉我啊,姜大夫人,自小出生高贵的你体会过我们这些穷人要什么没有?
所以,我就想让自己过的好一些有什么错?你说啊?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底错在哪里?”
姜若颜一时语塞,万没想到璇儿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只能蹙眉望着她。
璇儿渐渐将目光从姜若颜身上投向宋嫣然,继续说道:“说实话,姜大夫人,你当初收我为贴身侍女的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你,我是打算一心一意服侍你终身的,
但,自打我知道宋二夫人居然也是市井之女出身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么的不甘心,
宋二夫人居然都能成为侯爷的所爱,凭啥我就不能?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比宋二夫人更讨侯爷欢心!”
“你也配拿自己与嫣然相提并论?”刘策冷笑一声,对璇儿说道,“你到底是有多自信本军督会看上你这种货色?”
璇儿惨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天不作美,让我没能提前遇到军督大人你,只能说宋二夫人的天运真的是无可比拟,超乎我的想象!”
刘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璇儿,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想知道我是怎么盘算的么?”璇儿继续说道,“在军督府内庭这一年多时间,我就开始逐步计划如何成为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姜大夫人固然美貌绝伦,世间罕见,但无奈那阅历却是与美貌不堪相配,所以我能轻易取得她的信任,
当然这是第一步,取得姜大夫人信任后我就找机会挑拨她与宋二夫人的关系,所以故意借醉酒之故当面羞辱她,
然后想让宋二夫人为此找姜大夫人告我的状,我再借此挑拨离间,让她二人开始不合,
但我万万没想到,宋二夫人居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是早就对我起了疑心,
就连我给姜大夫人安放麝香这种极为隐秘的事,都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实在是我太小觑你了,宋二夫人……”
宋嫣然面无表情,叹声摇头道:“璇儿啊,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不是心怀鬼胎欲对姐姐不利,我又何必费尽心机监视着你呢?”
璇儿苦笑一声:“是啊,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对我有了防范之心,让我的计划无从下手,本来我是打算改变方式,先将你除去的,
可万万没想到,贺松延这个废物却在关键时候找到了我,让我无心再对付你,真是让我好生恼怒,
不然最多再两年,我就能取代你的位置,然后为侯爷再生下孩子,就能与姜大夫人分庭抗礼,最后将她也赶出府去……”
说到这里,璇儿忽然将头转向贺松延,厉声喝斥道:“都是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了?”刘策淡淡的打断璇儿的话,尔后用勺子舀了一口冰酪放入口中,舒服的咽下后说道:“你口口声声所谓的改变命运,其实就是你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借口而已,
没错,人的出身改变不了,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也不是灌输些心灵鸡汤就能达成的,但如果做人的底线丧失,那他就不能再称之为人!
你说了这么多我只听到一个怨妇在自怨自艾,仿佛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就应该将所有人比下去,可惜你没有摆正自己该有的位置,
你口中所谓的改变命运,就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从中满足自己的虚荣而已,说的好像没有宋二夫人跟姜大夫人,本军督就会对你着迷一样,
抱歉,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太天真了,本军督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娶你这种女人过门,一想到你那龌鹾肮脏的心思手段,本军督只觉得反胃恶心,
另外,你说的一堆大道理,其实本军督只有一句话回复你就够了,想听么?”
说到这里刘策将勺子插入冰酪之中,一脸冷笑的望着璇儿。
“贱人,就是矫情!”
刘策的话宛若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扇的璇儿心头都在滴血,原来这位汉陵侯自始至终也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
“姐姐,姐夫,好有魄力啊,我本来都快被那贱婢给感染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得姐夫所言更有说服力啊……”姜若茜一脸花痴的望着刘策,和身边的姜若颜说道。
姜若颜也是深有同感,她知道刘策一般不怎么展露口才,但一旦开口,所说的话没法让人反驳。
刘策挥了挥手,对保安司的官兵说道:“时候不早了,带他们下去吧,让保安司和慎刑司联合定罪,绝对不能轻饶……”
“遵命!”
与是璇儿一家连同贺松延一道,在一片哭喊乞饶声中,全被保安司官兵押送出府,很快府厅内就只剩下刘策这一家子,也清静了不少。
等处理完璇儿的事后,天也暗了下来,府内侍女也开始掌灯,再次照亮了偌大的府厅。
刘策坐到主位上,瞥了姜若颜一眼,然后看着桌上那丰盛的菜肴,提起筷子说道:“几位,想必大家还未吃饭吧?赶紧吃吧……”
宋嫣然望了眼坐在尾侧的薛如鸢,笑着对刘策说道:“夫君,姐姐已经答应让薛姐姐嫁你为妾了……”
刘策闻言一怔,这才发现薛如鸢也坐在饭桌上,咬着下唇,面露娇羞之态,举止很是紧张。
与是他望向身边的姜若颜,眼中很是疑惑。
感受到刘策投来的视线,姜若颜并没有去看他,而是夹起一个螃蟹,用银制小锤敲击了蟹盖几下,轻轻掰开,露出内中鲜红的蟹膏,淡淡地说道:
“看妾身做什么?莫非你不满意?八月十五,薛沫忆正式纳为贵妾,既然娶进门来就要好好待人家,多的妾身也不多说了,吃饭吧……”
刘策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到姜若颜的碟碗之中。
姜若颜没有动那块牛肉,依旧不动声色的夹起蟹膏蘸了桌前碟子上的酱油,继而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
用过晚饭,姜若颜回到自己楼阁,从奶娘手中接过刘澈,坐在卧榻边逗弄哄了一阵后,侍女已经准备好热汤香皂,请她前去沐浴。
沐浴过后,姜若颜一身睡衣侧躺在宽大的卧榻上,让奶娘抱走孩子后,又命侍女调暗了屋内灯火,闭眼开始歇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姜若颜从半梦半睡之态醒转过来……
三十一 举族探亲
……
“睡了?”
刘策轻声来到姜若颜房间,见侧躺卧榻上的姜若颜正背对着自己,与是小声呼唤了一声。
“……”
姜若颜玉臂枕着自己脸颊,装出一副熟睡的姿态,没有理会刘策。
刘策嘴角一瞥,知道姜若颜没有睡着,与是将白日秦墨给自己的塞外牧场文册取出放在她的枕边。
“若颜,为夫答应你的事现在已经处理完毕,这是属于你的那塞外三百五十里牧场,而且都是连成一片,你属地内有大小部落二十二个,
居住在那里当然胡人以及新迁徙的中原子民合计有十二万六千八百四十八人,内设四座畜牧场,一个养马场,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亲自去塞外看看,会有两支近卫军护送你去,
从现在开始,那片牧场的税收还有其他一切民务都由你这诰命夫人做主,你想怎么处置他们都行,你听到了么,若颜……”
姜若颜听着刘策的话,很想回头跟他说上几句话,但还是赌气忍住,继续装睡。
“既然你累了,那为夫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睡一觉吧,明天等你心情好些再说……”
见姜若颜没理自己,刘策留下一句话也就悄然离去。
听闻身后没有动静,姜若颜心中万分焦急,本能的想回身叫住刘策留下陪自己,但还是硬生生止住,没有任何动作。
可就在这时,姜若颜感觉身后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双大手揽住了她的香肩……
不等姜若颜回过神来,刘策就在她耳边吐着热气:“还想跟我闹到什么时候?想一辈子不说话么?嗯……”
说着刘策的手指不时轻轻戳在姜若颜的肌肤上,让姜若颜的面容憋的通红……
“噗嗤……咯咯咯……”
终于,姜若颜忍不住笑出声,对刘策说道:“行了,别闹了,痒不痒啊……”
刘策闻言,一把将她从背后抱住,柔声说道:“不生气了?”
姜若颜闻言收起笑容,对刘策说道:“夫君,你和宋妹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璇儿一家有问题了?为何不早和我说呢?”
刘策说道:“事情已经替夫人处理干净,还提那小贱人干什么?咱们这是多久没在一起了?今晚该如何补偿一下为夫?”
姜若颜闻言俏脸一红,故作不满对刘策说道:“不是刚同意你纳薛姑娘为贵妾么,怎么不去找她啊?”
“夫人,哪有将自己夫君往外赶的?”刘策脸色略显猥琐,“今晚就让为夫留下好好陪你吧……”
……
一个多时辰过去,刘策和姜若颜一番巫山**后,那燥动的**才逐渐平息下来,相偎在一起享受着温存的余韵。
过了半晌,刘策问道:“岳父岳母还有姜家的族人也快到远东了,若颜你也一年多没见你爹娘了吧?”
姜若颜点点头:“是啊,一年多未见爹娘,也很想念她二老,这次正好一解相思之情……”
刘策想了想,又问道:“若颜,你说姜家这次为何会连族内各位主事都跟着来远东?我总觉得这似乎很不寻常,之前姜家有过这种场面么?”
姜若颜摇摇头:“自打我记忆开始,除非家族内遇到祭祖这样的大事,否则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大的场面……”
刘策眉头一皱,轻抚着姜若颜的秀发,陷入了沉思之中。
“夫君,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姜家之人会对你不利?”姜若颜仿佛感到刘策的担忧,与是安慰他道,“你放心夫君,如果他们真会对你不利,妾身会比你先一步站在身前……”
刘策闻言,微微一笑:“若颜,你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挡在自己身前阻挡危机么?安心,为夫不会有事的……”
姜若颜抿嘴一笑:“瞧你这话说的,父亲不是来信说了么,只是来探望自己的亲人,事情不一定就通你想的那样……”
“但愿吧……”刘策叹了口气,“只是为夫将事情搞这么大,岳父非但没有怪罪,书信里似乎还挺支持关照,这才是让我感到疑惑的……”
“那等父亲到了远东,夫君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么?”姜若颜说道,“总之现在什么都别想,空想也未必有用不是么?”
刘策点了点头:“说的也对,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就等你家人到了远东再做打算……”
姜若颜美眸一颌,抬头对刘策说道:“既然如此,夫君要不要收拾一下,这天也怪热的……”
刘策这才觉得浑身都是汗水很不舒服,显然是方才与姜若颜激情过后留下的,当即点了点头。
与是,姜若颜忙命守夜的侍女送来热汤浴桶,准备沐浴之用,夏日的天气不清洗一下汗水真的是难以忍受,也十分的影响睡眠。
夫妻二人在浴桶内又是一番折腾后,只到姜若颜告饶后,这才惬意的躺回收拾干净的卧榻上,又闲聊了些家常便相拥而眠……
。。。
八月二十五,远州城郊,一处农田里,站满了衣着华贵的人,为首几个年过五旬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对着正在收割完毕的谷子指指点点,似乎商议着什么……
“不错啊,本以为远东的土地贫瘠,不想这些地里的庄稼长势这般凶猛,这一亩地怎么也会有两百斤的收成,很好,好啊……”
一名员外打扮,鬓发有些花白的老人,捧着手心一把新谷,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另一个身穿暗红色贵衣的男子则望着远处扔在收割麦子的农户,一块。同样感慨万千:“不想多年未来远东,此处已经变成一片世外桃源,百姓安居乐业即使在远离战火的江南各地都十分罕见,这个刘策治理政务确实有一套……”
说罢,他又对正在检查谷物的一名刚满五旬的黑色华衣男说道:“二哥,你当真有福气,姜家有这么一个后代,咱也就可以安心了……”
黑衣男子闻言,丢下手中的谷物,拍了拍手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姜浔。
而这群人也正是从江南赶来远东的姜家族内颇有威望的族人……
只见姜浔脸上露出一副骄傲的面容,拱手对暗红色的男子说道:“四弟说笑了,咱姜家人才济济,要照你这么说,我这老脸可真是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何况三伯面前也不能如此放肆……”
这姜浔口中的“四弟”,就是姜浔的嫡系弟弟,姜汤,今岁四十二,而“三伯”就是姜浔父亲姜晏的弟弟,姜明。
已经六十有二的姜明闻言,笑了笑,对姜浔说道:
“二郎无需谦虚,如今中原各地都是多事之秋,你能有这么一个文武全才的儿子,当真是我姜家的福气,
说实话,当初你和我说姜睿就是刘策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是真的不敢相信,不过二郎你处事向来谨慎,
相信你也不会为了若颜这个无血亲的人影响我姜家的利益,但这事事关重大,必须要亲自确认才行……”
姜浔面含微笑,向姜明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等见到刘策后,还由三伯亲自认证……”
姜明点了点头,尔后让后面跟随的护卫下人退开几十步,只留下姜浔和姜汤后,小声说道:“如果刘策真的就是我姜家的人,那他夺取远东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何况中原各地纷争不休,我姜家更应该尽自己所能,对他倾囊相助,听闻这刘策行事,应当野心不小,这是好事,
越是处在乱世,就越需要有能为有上进心的家族子弟大刀阔斧,方能经久不衰,这么多年来,这也是我姜家立足与世的根本……”
姜家之所以能经历千年不倒,不同与其他世家的根本原因,那就是为人处事方面十分圆滑,懂得进退,合理分析眼下局势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从而提升自己底蕴,最终成为大周立国数百载以来第一大豪门世阀。
而且,姜家对寒门子弟也十分重视,只要确实有真才实学的庶子,且品德兼优又肯效忠与姜家的,他们也不吝出重金培养,助其入仕为国为自己效力。
除此之外,姜家的热善好施,尽力救灾百姓的行径也是深得人心,姜家的官吏在自己治下也是清廉正直闻名,十分受百姓的爱戴。
因此,即使现在大周已经岌岌可危,寒门之中支持姜家的人依然大有人在,尤其在江南一代,姜家的地位基本是不可撼动的。
经过千年的经营治理,已经在姜家四周形成了上至皇亲国戚,中至地方豪强,下至黎民百姓,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圈。
这几年,姜家一直在观望大周朝廷的能力,从高密占据神都开始,再到收复京师后的一切所作所为,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大周朝廷气数已尽,没必要再在这棵树上陪葬。
所以接下来,姜家开始以各种理由拒绝向朝廷缴纳税收,也停止了资助皇室宗亲的开销,开始另外寻找可以扶植的对象。
而这回姜家直接选中了刘策为下一个对象,似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如果他真的是姜睿的话……
原本,当姜泽兵败远东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到姜家耳中时,姜家族人第一时间就是想要集结重兵反击夺回远东。
但关键时刻,姜浔暗中和这几位族中主事说出了真相,这才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次族人们兴师动众来远东唯一目的就是要确认刘策的身份,近而让他“认祖归宗”。
姜明说道:“只要刘策真的是我姜家子孙,且肯恢复本姓认祖归宗,那我姜家定会全力支持他的野心霸业,只是如何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他,就得靠二郎你来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