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感叹
……
“三伯你怕是不知道,让刘策认祖归宗这点才是最难的……”姜浔一脸苦色的对姜明说道,“如果真有这么容易,我早就让他认祖归宗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去说。”
姜汤闻言,不解地问道:“二哥,你这话是何意思?多少人想进我姜家的大门当一奴仆都不可得,他刘策难不成还要对此抵触么?
我听说了,那个冒充睿儿的陈伟,当初可是屁颠屁颠以姜家名义四处招摇,乐的那叫忘乎所以……”
姜浔罢罢手说道:“别提姓陈的那个东西,这是我这辈子干过最糊涂最丢人的事,
四弟,你是真的不知道,这刘策不能按常理来衡量,就那陈伟泼皮和他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他在远东这些年,一切都是自己打拼而来,不但没收过我姜家一点恩惠,反而还替我把远东的隐患尽数填平,
你们说如他这样的人会在乎施舍而来的荣华富贵么,想用家世身份让他收心,以我这几年对自己儿子了解,
怕是不可能的,要有用的话,我早就和他直言了……”
姜汤刚要说什么,却听姜明说道:“好啊,威武不屈、贫贱不移,不依靠家世背景,全凭自己在世上站稳脚跟打下一整片基业,
这样的年轻人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当我姜家的人,二郎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能让刘策恢复姜姓,那姜家下一任族长之位就属于他的,
以后姜家一切资源尽数由他调动,就看你的能力如何了,毕竟这是你儿子,你就自己拿主意看着办吧……”
姜浔叹着气摇摇头:“这让我如何跟他去说?难道我告诉他,你本名叫姜睿,是我姜浔的第四个儿子?
当年为了利益把你送给他人寄养结果就此失散?然后再说若颜其实是神都余家的女儿?与我姜家没有任何关系?
先不说刘策会不会认,就怕若颜知道这消息就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啊……”
姜明挥挥手:“姜若颜毕竟是外人,虽然我知道你真的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可毕竟不是我姜家血脉,也是时候告诉她实情了,
再说了,她现在身份也是一品诰命夫人,那是何其的尊贵?咱姜家这些年哪里委屈她了,总不能因为一个养女放弃这么优秀的亲生儿子吧?
何况这次不是也将她生母顾氏带来了,是让她回归本姓的时候了……”
姜浔说道:“可是,若颜毕竟跟了我二十年,就怕这真相她接受不了啊……”
姜明闻言一笑:“瞧二郎这话说的?现在告诉她真相你也依然可以当若颜是自己女儿啊,何况若颜知道真相现在也不会有半点损失,
真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再说了,你亲生儿子这些年在外边吃了这么多苦,若颜替他享受本该属于她的生活,你就不想着好好补偿他一下?
听说这孩子可是饿着肚子在吃人的战场上苦苦挣扎,能活下来走到今天这地步,这其中遭的罪,你们就算不说,我这把老骨头也能体会的到……”
姜浔闻言,心中更是有些内疚,对与刘策,他这做父亲的真的是亏欠了他太多太多,的确该好好的补偿他一番。
姜汤见姜浔神色黯然,忙对姜明说道:“好了,叔伯,你就别说了,想必几位晚辈和自家的婆姨都等急了,还是早些动身前往冀州吧……”
姜明道:“不急,难得来一次远东,我要仔细体察下这里的民情,看看这位汉陵侯的理政能力究竟与我们有几分不同……”
姜浔闻言微微一笑,对与刘策的能力,他是有着万分的自信,就算是整个姜家的主事加起来都未必有他强。
望着姜明从一名农户手中接看精铁打制的曲辕犁和锄具不住点头的情形,姜浔心中一股自豪感是油然而生。
而在离姜浔几人不远处,姜浔的儿子们,姜憧、姜憬以及姜沛三人正围着一个刚从田地收完谷子回出来的农户转悠。
姜憧指着地上一个肉瓷罐彬彬有礼的对年长的农户问道:“老丈,敢问你这罐子内所装是何物啊?”
老丈笑着说道:“这位公子爷,这叫肉瓷罐,里面所装解释腌制好的猪肉,我和你们说,这可方便了,放在里面的肉至少三个月不会坏,
而且要吃肉的话直接取来烹制就行,啥调料都不必放,直接煎炒都可以,这味儿别提多美了……”
姜憧点了点头,暗道:“不想还有这般神奇的罐子啊……”
边上的姜憬仔细打量着这肉瓷罐,忽然问道:“老丈,这罐子肉怎么也有十来斤吧?不知要价几许?”
老丈说道:“这位公子爷好眼力,我这罐子里的肉和垫底的菜叶一起,足有十二斤重,这价格也便宜,一共就一百八十三文钱……”
“这么便宜?”
姜憬闻言一惊,仔细开始打量起这肉瓷罐,他身为南方一府太守,自然是知晓眼下时节这物价有多么惊人。
由于黄覆作乱,他所管辖的几处县郡物价都是飞涨,所见过的猪肉最便宜也要涨到二百多文一斤,这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一般的地主人家都吃不起啊。
可如今眼前这么一个肉瓷罐里的猪肉,还是腌制过的,居然才卖一百八十文?这着实让他感到惊讶,要知道哪怕在太平时节,这猪肉价格也从未低过五十文钱一斤啊。
想到这里,姜憬向姜憧和姜沛投去一丝求解的目光,结果从二人的眼神也只得到无法理解的目光。
老丈见姜憬面露疑色,又觉得这几个气质不凡的公子哥并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气势凌人,索性笑着和他们开始解答起来:
“几位公子爷是不是在想,为何这肉这般便宜么?”
三人忙点头,姜沛拱手说道:“还请这位老丈能替我等解答一二……”
老丈闻言说道:“几位公子爷,这其中的门道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汉陵侯啊,
首先自他管了远东这片土地后,废除了一堆税赋,又鼓励农事,这才让咱们这些百姓有了闲钱,
其次就是军督府大力扶植畜牧业,这牲口有了人精心照料也就不怕得病,这产崽也就多了起来,牲口一多,这肉价格也就下来了,
最后就是新铸造的钱币精美,一文顶过去三五文,这样一来,咱这些干农活的当然也能隔三差五的吃上一顿肉了……”
听完老丈的话,兄弟三人不住微微点头,毕竟他们也都是一方官员,自是明白其中道理。
姜沛想了想,对老丈问道:“老丈,敢问这肉瓷罐里的肉都是用啥腌制?我这么站着都闻到一股酒香气息。”
老丈说道:“几位公子爷,这里面的都是用料酒和精盐以及一些蒜姜的佐料泡制而成,取出来直接放在锅里烹制就成,味道可鲜美了,
今天是收割谷麦的日子,我特意从城里的肉罐铺里买了一罐肉和一罐蔬菜,如果几位公子哥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用完午饭再走?”
三人连忙推辞:“不麻烦了老丈,我们也就随便问问,待会儿我等随家人还要去往他处,就不耽误你们一家了……”
兄弟三人这话倒不是虚伪做作,而是能体会农民辛苦劳累,如何能再吃他们的饭食?纵使他们如今生活不错,也不能随意让人破费……
见姜憧三人拒绝,老丈也就不再相劝,又寒暄了几句后,就继续去忙活了。
等老丈一家离开后,姜憧对两个弟弟说道:“两位,你们说咱这四弟是不是很有本事?”
姜憬说道:“讲真,反正比我要强,他的能力当年第一次与其相见之际,在汉陵就见识到了……”
姜沛摇摇头,苦笑道:“是啊,可当初谁又能想到,这刘策居然就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四弟,怪不得当初见到他时就觉得分外亲切,给人感觉特别舒服……”
姜憧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咱四弟会有这般的成就,这么多年,他到底在外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唉……”
姜憬拍拍姜憧的肩膀说道:“大哥,不要再伤感了,我们这次来远东,不就是为了让四弟认祖归宗回到姜家么?”
姜沛也说道:“是啊,大哥,咱们应该为能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四弟感到欣慰才是,等见了他,定要与他好好增进感情……”
“嗯……”
对与两个弟弟的安慰,姜憧用力的点了点头,同时将目光瞥向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一辆红色那车上。
车厢之内,坐着两名气质华贵的妇人,皆是不到四十的年岁。
坐在左边一人便是史云澜,而右边一个妇人,显然衣饰并没有史云澜华贵,但浑身上下也是透着一股子名门气息。
这妇人便是姜若颜生母,顾氏。
神都余家自侯爷死后就此没落,因为正府内没有男丁,旁系借此机会霸占了余府产业,加上高密之乱爆发,姜若颜生父的姬妾和三室夫人,也只能各自沦落他乡求生……
姜家这次好不容易找到顾氏,就是为了让她跟姜若颜相认,毕竟现在姜若颜已经和刘策结为连理,又已生为人母,且这地位也稳如磐石,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同时,将顾氏接来还有个目的就是要告诉她,我姜家是很守承诺的,依然履行了当年的合约,就算你们落魄了也同样没有亏待你们的女儿!
史云澜望着坐在身边一脸紧张的顾氏,对她微笑着说道:“顾夫人,你也不要紧张,离永安还有些时日,你可以趁此时间好好调整下心态,想想见到她该说些什么。”
顾氏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良久才开口说道:“二十二年没有见到冰燕,就怕她见到我这娘会怎么怪我啊……”
史云澜闻言,同样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呢?不知道我那儿子知道真相会怎么想我这做娘的,会原谅我么……”
三十三 团聚
……
九月十二日,永安城外……
姜若颜自一大清早就开始在南门城外等候,随同他一起等候的还有卫稷、卫瑛、沈碧以及姜朴和姜若茜等一大队城中官吏,准备迎接自己族人的到来。
两日前姜若颜就收到了信书,算算时间姜家大队也就在今日抵达永安。
一年多不见家人,姜若颜自是很思念父母,也思念几个从小照顾自己的几个兄长。
这一次他们来远东在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不知道对与刘策淡淡所作所为他们会如何对待。
本来这种场合,刘策也应该出现的,但无奈这两日,军中配备了新式军械,他正忙于巡视至今未归,这才没有和姜若颜一起等候。
不多时,南门前方一片黑点从水平面浮起,紧接着一队人马奔腾而起
“来了……”
姜若颜捏了捏自己的玉掌,望着远处浮现的人影,内心激动无比。
“吁……”
奔腾的骑兵队伍来到距离门外十步距离,为首的萧煜喝住胯下坐骑,翻身一跃来到姜若颜跟前,拱手说道:“启禀诰命夫人,姜氏已到永安城外。”
“嗯,萧百长一路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吧……”姜若颜宽慰了一声,尔后目光继续锁定在那一片越来越近的黑点中。
不多时,二百多人组成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南门之外,姜若颜看到姜浔的身影时,激动不已,忍不住想要上前拜见,但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毕竟如今这种场合不适合她这样去做。
姜浔一行人也见到了站在城门正中的姜若颜,发现自己女儿比之一年前更加光彩照人,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翻身下马,将一家人都接了出来。
最后,在辈分最高的姜明带头下,姜家一门齐齐跪在姜若颜和卫稷跟前,行以拜见礼:“姜氏一门拜见怀王,见过诰命夫人……”
姜若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卫稷圆滑,笑态可掬的抢先一步抬了抬手说道:“各位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姜若颜这才反应过来,也忙说道:“各位快快请起,无需多礼,族亲一路劳顿辛苦,府上已备好酒宴为大家接风洗尘,还请速速进城……”
姜浔闻言,抬头望去,眼神向四周打量了一阵,却未发现刘策身影,不由眉间一凝,本能想要开口询问,可发现场合不对,这才硬生生止住了到口的话语。
“这就是我女儿?冰燕……”
跪在史云澜身边的顾氏,望着人群中那道极其娇艳靓丽的身影,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这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余冰燕?阔别二十二年的女儿啊……
史云澜感觉到顾氏情绪的波动,将手轻轻按在她手背上,让她不要激动。
行完礼后,众人跟随着姜若颜一道向城内走去,因为早已通知城内百姓今日有军督府贵客到访,所以早早就有保安司的要员一起协助负责来客的安全。
而城里的百姓也十分配合,尽量不影响军督府贵客的到访,井然有序的行走在街道两侧,为贵客让路。
姜明坐在车厢内,通过车帘望着城里的景色,不住点头,轻声和车里另外两个老家伙说道:“瞧见没,这姜睿不单打仗厉害,治理城池也是一把好手啊,嗯,我姜家有这样一个虎子当真是老天的眷顾啊……”
车里两个老头,一个叫姜晶,另一个叫姜昂,也都是和姜明同一辈的族内主事长老。
姜昂捋着花白的山羊须,不住点头说道:“早就听闻冀州被胡人占据十余载,不想这姜浔四子不单将它从胡人手中夺了回来,还把这里打理的如此风风火火,当真让人佩服不已。”
姜晶也连连称是:“窥一斑可见全豹,自我们到远东以来,一切所见所闻都是无比的新奇,
其他不说,就说那队护送我等的士兵,观其气势怕是比之我们所见的南军精锐还要精悍几分……”
姜晶话未说完,姜明立刻打断他,讥讽道:“南军精锐?别开玩笑了,那也有脸精锐?大把银子花下去,连一群瀛寇都搞不定,真是污辱了精锐这个词汇,
方才那叫萧煜的百长和他麾下的士兵各个面带肃杀之气,那才是该有的精锐气势,和他们一比,
南军就是一群不经人事的孩儿军,银枪蜡头,关键时刻就是硬不起来,真是丢人现眼。”
姜晶尴尬的说道:“三兄所言甚是,都是在下眼拙了,请莫要动怒,等回去再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姜明不再理他,继续望向车帘外那车水马龙的情形,良久才继续说道:“现在,该想想怎么让刘策认祖归宗,这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啊。”
姜昂说道:“三兄,其实这事也急不得,应该循序渐进,然后让刘策主动认同自己的身份才是……”
“循序渐进?那要循序到什么时候?”姜明一听,这脾气也就上来了,“再循序下去,就怕这天下更乱,我们姜家就要被黄覆给灭了……”
姜昂奇怪地说道:“不会吧,三兄,我们姜家好歹也有六七十万大军固守各地,他黄覆有这能力吃下来么?”
姜明说道:“那六七十万人顶什么用?都是一群没见过血的新兵,和一般百姓相比也没什么两样,
不要以为手上有一把刀,身上披层甲就能称之为兵了,只要没见过血,没上过战场就都是一群持刀的民户而已,不要对他们有太大指望,
不对,压根就指望不上,都是兵怂将熊的玩意儿,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子胭脂气息,唉,我说江南的吴侬软语怎么也不该把人的骨头都酥的没了劲吧……”
姜晶说道:“三兄,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了,他黄覆的军队也是一群泥腿子,.asxs.也并不比我们治下的各路大军高多少,怎么就不一样呢?”
姜明闻言,拉下车帘,对姜昂和姜晶二人说道:“所以说,你们活了一辈子,都快入土了还是不如姜浔这个后辈知道的多,
黄覆手底下那些军队都是饥民组成的队伍,什么叫饥民你们懂么?就是没饭吃一无所有的百姓,既然都一无所有了他们还会怕什么?
剩下的也就烂命一条,只管跟着黄覆卖命就行了,这样的人一个两个不可怕,一群两群也不可怕,哪怕几万人也不必担心,
就怕有人登高一呼,把他们集结起来实现目的,那造成的破坏是不可估量的,没见河源、靖泰的段洪之乱才过去多久么?”
姜昂和姜晶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姜晶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这样的一支饥民组成的队伍,该如何对付呢?”
姜明笑着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姜浔家的四郎最有资格回答你们怎么做,等见到他后,向他询问一下不就知晓了么?”
姜晶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满地说道:“这刘策,哦不,姜睿也真是的,我们姜家不远数千里赶到永安,居然不来迎接,还去处理什么军务,真是好大的架子……”
姜明闻言轻笑一声:“这才是我姜家子孙才该有的作为,说明姜家四郎对公务很是上心,不会被俗世轻易干扰,好事啊,哈哈哈……”
听姜明这么说,姜昂和姜晶心中不满也就减少了不少。
“好香啊……”
正当三人在车内闭目养神之际,车外一阵烤肉香味扑鼻而来,姜明登时有些忍不住,挑开窗帘看去。
却见不远处街角上一家新开张不久的烧烤店外满是人头攒动,但店内传出的香味让姜明食指大动。
“不行,老夫得忍,等要事处理完后,再来这里看看……”
姜明一生极好美食,闻着这股肉香味,喉结是不停滚动,心下打定主意等到军督府处理完要事后,一定要来这里大吃一顿。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军督府外,秦墨、叶斌带着一众官吏也早就开始恭候,等见到姜浔一大家子,行完礼数后将他们客气的迎了进去。
会客厅内,宋嫣然早就命下人准备好了精致的茶点,甚至亲自到厨房,监督厨子准备午饭……
等必要的礼数完成后,姜若颜引着姜浔夫妇和几位兄长来到后厅内,等各人入座后,姜若颜当即忍不住跪在二老面前:“父亲,母亲,几位哥哥,若颜好想你们啊……”
史云澜忙上前搀扶起姜若颜,爱抚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庞,抚去她眼角的泪滴,说道:“颜儿啊,你现在已经贵为人母,以后一定要好好伺候自己的夫君,知道么?”
“女儿知道……”姜若颜将头枕在史云澜的怀中,轻声抽噎着。
“咳咳……”
姜浔咳嗽了两声,阻止母女相逢的举止,等两人分开后,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颜儿,现在你地位何其尊贵,时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切莫让自己和自己丈夫蒙羞,明白么?”
姜若颜擦干自己泪水,对姜浔说道:“女儿一定谨记父亲教诲……”
姜浔点了点头:“你能这么说,为父也就安心了,对了,澈儿呢?”
“是啊,妹妹,咱的外甥呢?在哪儿呢?带来让我们看看……”
几个兄长也是连忙起哄问道。
姜若颜和身边的侍女小声嘀咕几句,侍女应声缓缓退出厅门,不多时,奶娘抱着一个婴儿回到了厅内。
一见到刘澈,姜浔顿时激动的起身上前,嘴里不住嘀咕着:“呦呦呦,澈儿,来,爷爷抱抱……”
姜若颜闻言,抿嘴一笑,忙对姜浔纠正道:“爹爹,你是不是激动坏了,这是你外孙啊,什么爷爷?姥爷才对。”
姜浔心下一紧,自知失言,但依旧面不改色:“爷爷也好,姥爷也罢,都是咱姜家的子孙,有什么分别呢?来,澈儿,让我抱抱……”
刘澈虽然只有三个月大小,但见到姜浔这个陌生人向自己靠近,当即上下不停挥动小手,阻止他靠近自己,并不时发出“咿呀”的声音。
三十四 无中生友
……
“哇啊……”
“澈儿乖,不哭,这是姥爷,别怕……”
刘澈被姜浔吓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姜若颜无奈之下,只好抱过他好生劝慰起来。
史云澜看不下去,起身对愣在一旁的姜浔埋怨了一句,尔后小心翼翼从姜若颜手中接过刘澈,十分娴熟的哄着他,不一会儿就让刘澈安心下来。
见刘澈不再哭闹,几个兄长也纷纷上前逗弄起着自己外甥(侄子),纷纷夸小家伙长的俊朗可人。
姜浔抬头凝望着这自己的孙子,最后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坐回自己位置上,端起一杯茶犹自喝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嫣然遣下人来传唤:“夫人,饭菜已经备好了,宋夫人让大家可以入席了……”
“嗯,知道了……”姜若颜应了一声,然后对父母和兄长说道,“爹,娘,几位兄长,请随若颜前往迎客厅用饭吧……”
众人闻言,这才整了整自己衣冠,把关注点从刘澈身上移开,嬉笑着出了厅门随姜若颜一起前去用餐。
“三兄长,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是我说你,实在太丢人了……”
等姜若颜一行人赶到迎客厅时,却见侧案之上,姜明正吃着炒豆芽包面皮满嘴是油,边上的姜昂还有姜晶是一脸的嫌弃。
姜明狼吞虎咽的吃下一个面饼,抹了抹嘴,说道:“怕什么?丢人?这是咱自个儿家,哪用讲这么多的规矩?”
姜昂是不住摇头,对站在不远处的宋嫣然抱以一个歉意的微笑,拱手说道:“二夫人莫要见怪,我这位兄长也就贪嘴贪的厉害,一遇到新鲜吃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宋嫣然抿嘴,很是理解的说道:“几位长辈无需客气,三老爷能有这般胃口倒是好福气啊,这也不过是茶点而已,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
姜明闻言,边用筷子将豆芽夹到面皮上,边对几个同辈说道:“听到没有?人家汉陵侯二夫人都没嫌弃,让你们一个个都嘀咕什么?”
说完他狠狠啃下一大口,又对姜若颜说道:“何况,二夫人这般心灵手巧,当真是难得啊,既然是茶点,还不是用来吃的么?”
姜昂和姜晶无奈,只好尽量离他远一些,免得自己跟着丢人。
姜若颜望着眼前这一切,面含笑意没有多说什么,与宋嫣然四目相对时,宋嫣然欠身对她行了一礼。
姜浔望了下厅内满是人影簇动,欢声笑语的情形,却唯独没见到刘策的身影,登时神色有些失望,在姜若颜耳边小声问道:“刘策还没回来么?”
姜若颜说道:“夫君忙起公务来经常废寝忘食,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这可不行,公务再忙,饭也总该要吃吧?”史云澜闻言,心疼地说道,“万一饿出病来,以后这受苦的还是自己啊,颜儿,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夫君……”
姜若颜应了一声,其实她也很无奈,有时刘策会整夜呆在书房里忙到天亮,他也很无奈,几次劝说都没什么效果。
史云澜瞥了一眼不远处坐立不安的顾氏,又和姜浔互望了一眼,鼓起勇气对姜若颜说道:“颜儿,趁现在还没开席,为娘带你认识一个人,跟我来……”
说着,史云澜拉着姜若颜走向顾氏身边……
顾氏见姜若颜靠近,顿时紧张万分,单手紧紧握着椅把。
“若颜,这位顾氏从神都来的,你……你认识一下……”
真到了要把真相告诉姜若颜的时候,史云澜又犹豫不决了,毕竟自己养了姜若颜这么大,这份养育之情让她割舍不下,怕现在告诉她实情,受不了这个打击。
姜若颜望着坐在椅子上那个陌生的女子,眉弯微微一蹙,仔细打量一阵后,欠身行以万福礼:“顾夫人,若颜这厢有礼了……”
顾氏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唯唯诺诺的回道:“诰命夫人,你这是折煞老身了,切莫如此多礼。”
话语间,她想伸手去搀扶姜若颜,却又不敢,只能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此时,刘策和霍青策马来到了军督府门外。
下得坐骑,刘策对霍青说道:“明年我要进军中原北地,冀北那块儿就全靠你担着了,别给我捅什么篓子出来知道么?”
霍青拍拍马身,笑着说道:“放心吧姐夫,只要有我在,保证将冀北那群胡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刘策点点头,向军督府台阶迈去,刚走开两步,忽然回头又对霍青说道:“你这次得调个人随我一起入关……”
霍青问道:“何人,姐夫你说……”
刘策道:“白麒……”
“没问题,白麒是块好料,姐夫你也正好可以栽培栽培他……”霍青当即点头同意。
刘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先去吃饭,府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本军督也不想他们等太久,免得人说我怠慢他们几位……”
霍青闻言挠挠头,跟上刘策的脚步问道:“姐夫,这种场合我要不还是避一避吧?”
刘策说道:“避什么避?你都喊我姐夫了,那就是一家人,吃顿饭怕什么?”
“也是……”
霍青觉得很有道理,便继续跟在刘策身后步入了府厅之内。
一进迎客厅,就见府厅内满是人头簇动,不由让刘策微微蹙眉,心道:感情这么多人都是打算吃喝都要我招待了?
这一刻,刘策总算体会到了卫稷的烦恼,不过相比他家穷人那种“吃大户”,似乎要容易接受一些,毕竟姜家来的这些个亲戚朋友都是富甲一方的豪门士子,都不缺钱。
“如果关系不僵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宰他们一笔钱出来,吃我的饭有这么容易么……”
很快,刘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然后慢慢向主桌边走去。
“夫君……”
姜若颜见刘策到来,忍不住轻轻唤了他一声。
殊不知这一声呼唤,让整个迎客厅里原本喧哗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齐齐向刘策身上望去。
“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尔后踱步来到主桌边,在姜若颜的介绍下,一一见过了姜家各长辈。
等和各人一一行完礼后,刘策当即聚气倒好的葡萄酒,笑着说道:“诸位,万分抱歉,在下今日公务实在繁忙,没有来得及去城外迎接几位,
为表歉意,自罚三杯和诸位赔罪,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务必海涵……”
说完,刘策仰脖一杯酒下腹,紧接着又是倒满一杯再次灌下,就这样连着三杯酒后,将空杯对向四周宾客。
“这就是姜浔的四子姜睿?嗯,不错,眉宇间透着一骨子桀骜不驯的气势,为人有礼且豪迈,当真是我姜家虎子,不错,不错……”
刘策这一举动,一直被姜明几个长辈看在眼里,至少从眼下刘策的举止来看,姜明他们对刘策表现是非常满意的。
“孩子,喝酒不要这么急,会伤胃的,再说也没人怪你啊……”
见刘策眉头都不皱下,连饮三杯酒,史云澜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为人豪迈,细节得到,嗯……”
姜浔满意的看着刘策的表现,不时轻捋着自己的胡须,对身边四弟姜汤轻声恭维之语很是自豪。
相对与这几个长辈,姜憧三兄弟就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了,见刘策自罚三杯赔不是,也立马起身举杯对他说道:“好妹夫,多年不见,风采依旧,来,哥哥敬你一杯……”
三兄弟也立刻举杯仰脖喝下杯中酒水,很快厅内气氛活跃了起来。
在刘策起筷招呼一声后,为姜家亲戚的接风宴正式开始了。
酒过三旬后,姜浔和姜明互望一眼,在眼神交流过后,姜浔立刻对刘策说道:“刘策,老夫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刘策闻言,放下筷子,对姜浔说道:“岳父大人有话但说无妨,请教二字实不敢当……”
姜浔刚要开口,仔细想了想说道:“是这样的,老夫有个朋友,现在正被一个难题困扰多年,一时也找不到解决办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策眉头一蹙:“岳父大人但说无妨……”
姜浔说道:“我那朋友有一个儿子,自小失散流落民间,近日好不容易才发现他的踪迹,想要将他认回家门,
却又怕他儿子不理解,相互间感情产生摩擦,你说换你是我朋友的儿子,会原谅我朋友当初的无心之失么?”
姜浔说这话的时候,史云澜也是满脸的期盼之色,望着刘策希望能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刘策想了想,又问道:“那么敢问岳父大人,你那朋友为何要让自己儿子流落民间呢?”
姜浔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那朋友为了贪图富贵,与他人换子才导致自己亲生儿子意外流落民间,
多年来无不是思念着他,他也知道自己的过错想要弥补,却又怕他不理解,唉,换作是你,能原谅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么……”
刘策闻言,闭目沉思片刻,然后一脸肃然的凑到姜浔跟前小声说道:“岳父大人,你说的这位朋友可能是你自己吧?”
姜浔心头一惊,眼神不自然的闪躲,试图避开刘策投来的视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刘策忽然一笑,小声说道:“岳父大人放心,你有私生子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既然你想认回这个儿子,他也有意愿的话,那就早些相认了吧……”
“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话!”
姜浔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忍不住喝斥了刘策一声后,满脸怒容的瞪着他。
“爹,你怎么了?”
由于之前刘策和姜浔之间说话非常轻,姜若颜不明所以,忍不住出声问道。
三十五 何为精锐
……
“没事,只是有些呛到了……”
面对整桌的族人都懵逼的看着自己,姜浔随口敷衍了几句,舀了一勺鱼翅羹压了压惊。
他这次试探刘策失败,让姜明暗暗摇了摇头,刚准备说上几句,忽然卫稷端着酒杯来到他跟前,笑着说道:“姜老爷,本王早就闻听你的大名,不介意的话,咱俩喝上一杯如何啊?”
“王爷客气了,既然是王爷敬酒,老夫又岂能甘与人后呢?”姜明连忙举起酒杯和卫稷对饮起来。
喝罢杯中酒水,卫稷客气的说道:“姜老爷,你们一家子好好聊聊,本王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说着,卫稷又慢悠悠走到另一桌,一一开始敬酒,那架势显然如同一个自来熟一般,一点都不拘束。
等姜明回过神来的时候,却一时想不起该和刘策说啥了,只好继续开始吃起桌上的菜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桌上众人又寒暄一阵后,姜明喝下杯中葡萄酒,咂了咂嘴,对刘策说道:“汉陵侯,老夫早听闻你麾下精兵良将颇多,所以有个问题也想和你请教一下,还望不吝赐教……”
刘策颌了下双眼,冲姜明拱手说道:“姜老爷但说无妨,晚辈知晓的一定全部告之与您……”
姜明一口将水煮牛肉塞入口中,待咀嚼完后,对刘策问道:“汉陵侯,老夫想问问,何为精锐之师?”
刘策说道:“敢打硬仗,永不服输,迎难而上,不畏强敌,方为精锐之师……”
姜明放下筷子,望着刘策,点了点头:“汉陵侯说得好,那么老夫想问一下,如何才能打造一支精锐之师驰骋沙场呢?
说实话,我姜家史上也不乏有过装备精良的精锐部队,但无一不是被敌人所覆灭,尤其去年我姜家的火神营,更是折损在你汉陵侯手中,
本以为这支部队是我姜家的骄傲了,可未曾想,在军督大人手中正规交锋却是一战而殁,你可否给我等讲讲你心目中的精锐之师究竟是如何炼成的?”
刘策拱手说道:“既然是三老爷询问,那晚辈自是知无不言,其实所谓精锐部队,也都是一步一步培养起来的,
首先,军纪必须严明,严禁自己的部队扰民,听从上司指挥,否则一切无从谈起,这是立军最基本的条件,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将士的军饷必须足额发放,这是成为精兵,严肃军纪的先决条件,
大周数百万大军为何毫无作为,遇敌不敢向前,畏胡如虎,屡战屡败,最后甚至习以为常,
对内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是津津乐道,奋不顾身,创出了什么三日纵法,七日同乐的卑劣恶举,这其中究其何由?
晚辈曾在雷霆军和地方官军中待过是数年,深知这一切根由之一,便是军饷拖欠而让军心涣散,
最终导致整个军队烂成一片,变得毫无斗志可言,堂堂雷霆军尚且如此,大周其他地方官军怕是更加的糜烂……
所以强军之路,首要就是军纪严明,士兵的军饷绝对不能拖欠,如果这点都做不到,莫要说精锐,就算是合格的士兵都休想练出来!”
姜明和姜浔听着不住点头,他们承认刘策所言很是有理,而且姜浔更是深有体会,当初就是他最不看好的刘策,领着一群流民组成的诏安部队,击溃了不可一世的呼兰人。
刘策接着说道:“严明军纪后,就是操练军士的步骤了,这也是一支精锐部队必经之路,也是任何军队都无法避开的要素,
军饷充足,待遇提升,赏罚恩明,让将士明白自己为何从军,这样,军士们就能拥有强大凝聚力,近而挑战一切可能发生的艰难险阻,
最后,那就是要将练成的军队拉到战场上经历几场血战,唯有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军士,他才能真正有资格成为一名士兵,
成为真正的士兵后,再逐渐培养他们的自信心,让他们从骨子里就觉得理所当然该击败将要面对的敌人,
到了这个时候,一名普通的良家子就正式从一名新军将士,从内而外脱胎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而老兵,就是所谓的精锐!”
刘策这番话是这些年在战场上总结出来的,其实,如果大周部队能做到第一步足兵饷、严明军律的话,那他们就是合格的士兵,也不会有眼下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了。
可惜这就是一个怪圈,跟刘策前世几乎每一个朝代都差不多,不断的轮回。
王朝初期的军队之所以战力如此高昂,那是因为军纪严明,罕有上官克扣军饷的事情发生,但往往从中后期开始,军中都开始弥漫起一股贪污的风气。
以明朝军队为例,开国初年明军能北击大漠,威震边塞各部,但到了嘉靖年间,南方正规军居然被一群倭寇打的满地找牙,最后甚至几十个倭寇就直逼金陵城下。
倭寇强么?对明廷来说确实很强,可戚少保用一群只训练了几个月的矿工就打的倭寇抱头鼠窜,直喊爸爸,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那些文官什么吹的倭寇刀利、人狠,在戚家军面前就是如同一个99级拿屠龙的欺负刚从新手村出来白衣玩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究其原因可以看出,除了戚家军训练方式外,只是做到了太祖时期那种最基本的士兵保障水平而已。
可偏偏这种水平的军队在当时整个大明军中不多见了,直到万历年间,军中上司克扣下士的情况好转后,明军的战力才恢复了过来。
可惜这终究只是昙花一现而已,萨尔浒大败后,明军的军纪再次一落千丈,所谓的精锐都是一群拿足额兵饷的家丁而已,他们战力过人,不输建奴,但注定给华夏文明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再后来建奴入关后,再次步入了前朝的轮回,八旗战力成为摆设,所谓的八期子弟到了乾隆年间已经完全退化成一群只会逗鸟遛狗,到处吹牛的纨绔子弟。
这种现象到了晚清时期更甚,大部分军队都无法足额发放军饷,八旗子弟的日子各个穷困潦倒,甚至都不如自己昔日的包衣、阿哈,唯一算的上精锐部队的当时也只有淮军一支了,那也是军饷足额才有的硕果。
可惜,淮军严格来说也是一支私兵,根本不会鸟螨蜻朝廷的指令。
所以,军饷是成就一支强军最为基本也是最为重要的因素,作为后来人的刘策对这个问题一直看的十分透彻,坚决杜绝底下之人克扣将士军饷,一经发现必会革职严加查办。
姜明听完刘策的话,和姜昂跟姜晶两人相互窃窃私语一阵,不住的点头。
良久姜明才抬起头对刘策说道:“汉陵侯啊,你说的这些也甚是有理,按你所言的话,这精锐之师应该是战无不胜了吧?”
刘策摇摇头笑道:“姜老爷,这世上不败的军队并不存在,所谓的不败是指军心不败,哪怕输上百次千次,依然有着必胜信念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无不胜!”
“好,汉陵侯这一席话,当真是让老夫茅塞顿开!”姜明兴奋的大喊一声,“汉陵侯,这次前来远东,除了探望亲人之外,老夫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刘策说道:“三老爷请讲……”
姜明捋看下胡须说道:“姜家已然知晓你跟姜泽的恩怨,对你占据远东七省的事,不会再予以追究,
而且,这些时日经已察明,一切都是姜泽擅自违反族令与军督府为敌,为此族内已经将姜泽除名,
并在海内外发布了悬赏通缉令,而汉陵侯你,则可以代我姜家管理远东一切事务,我等不单不会阻扰,还会给予你莫大的支持!”
“代你姜家管理远东?你怎么不去问问,这远东还是姓姜的么?”
刘策对姜明所说让自己代理远东七省的事很是不满,不过姜家把姜泽开除族籍还是让他心中很解气的,只能说姜家很识时务,懂得进退。
“策儿,还不快谢过三爷?”
“夫君,快谢过三爷爷……”
姜浔和姜若颜忙对说道,尤其姜若颜,她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总算放了下来,再也不用担心看到刘策和姜家反目成仇的那一幕了。
刘策硬着头皮对姜明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就谢过三老爷了,不过,如果有姜泽狗贼消息的话,请您务必要通知晚辈,这个人晚辈要亲自将他正法,用他的血肉,祭奠我军中战死的兄弟。”
姜明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吃了几口菜继续说道:“汉陵侯,方才进城的时候,老夫在街角看到不少胡人还有瀛洲人装束的武士浪人,他们这是……”
刘策嘴角一扬:“这些都是军督府治下的子民,只要他们遵守律法,自然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反之,他们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姜明又是点了点头,思索一阵,和姜浔夫妇使了个眼色后,就自顾自的开始吃起桌前的酒菜来。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桌的宋嫣然起身来到刘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夫君,我去给薛姐姐送菜,先行一步了……”
刘策笑着点点头,薛如鸢没有出现在这种场合,只因他对这种陌生的宴席很是恐惧,刘策自然是不会让她出现在这大厅广众之下为难了,毕竟现在的薛如鸢是自己的女人,他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史云澜望着宋嫣然离去的背影,想了想来到刘策身边小声问道:“孩子,宋姑娘还没有喜么?”
刘策闻言笑道:“岳母大人,你为何会关心嫣然的事?”
史云澜叹道:“孩子,你的后嗣实在太淡薄了,老身见宋姑娘这身子也不像是不会生育之人,你,你可不能缺幸了人家……”
刘策闻言,心中不停叫苦,是自己不够努力么?和宋嫣然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各种让人面红耳赤的方法都试过了,可每月一次的月事准时到来,一次次打破刘策的念想,他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刘策尴尬的说道:“多谢岳母大人关怀,小婿会努力的……”
三十六 不免之夜
……
当夜,宋嫣然安排好各人的住处后,刘策和姜若颜分别被姜浔跟史云澜叫到自己的房间内。
姜浔认为,有些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也是时候让这两个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许他们知道后一时间会难以接受,但二老相信时间一久他们都会认同自己身份的。
史云澜房间内……
“娘,你这么晚还不歇息么?”
“颜儿,把门关上,为娘要跟你说件大事,你要有所心理准备……”
见母亲一脸郑重的神情,姜若颜依言将房门带上,随着她进入内屋。
猛然间,她看到屋里还坐着一个女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顾氏,不由让她脸上浮现凝重之色。
史云澜拉着姜若颜的手来到战战兢兢的顾氏跟前,尔后退到一侧,正色说道:“颜儿,跪下,拜见你的亲娘……”
姜若颜闻言,满脸震惊的望着史云澜:“娘,你方才说什么?”
史云澜说道:“颜儿,坐在你眼前的女人顾氏,就是你的生母,而我只是你的养母,今日你们母女团聚,赶紧给你娘跪下磕头。”
……
此时的刘策书房之内……
姜浔将几位姜家名人的牌位摆列整齐,而刘策一直站在边上,没有半点上前帮忙的意思。
等姜浔差不多摆完的时候,才回过头对刘策指着那些牌位说道:“这些都是我姜家各代极富名望的族人,他们的牌位本是供奉在祠堂之上的,
这一次我特意将他们请来放在这儿,我想让你给这些长辈们磕个头,跪下吧……”
听完姜浔的描述,刘策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瞟了那几张牌位一眼,就对姜浔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的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轻易给人下跪,还请你收回成命……”
笑话,让自己下跪?那是断无可能的,别说这几个牌位,就算把他们的魂魄请来,也绝对不会怂的跪下。
不想,刘策的话引起姜浔极其的不满,他嘴角抽搐着跟刘策说道:“听着,这些姜家的列祖列宗有资格值得你屈膝,我命你即刻给他们跪下!”
“办不到!”刘策当即拒绝道,“岳父大人,小婿不会莫名其妙的给人下跪,更何况是几个牌位,当然逝者已矣,祭拜他们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如果以祖宗名义让小婿跪下,万万做不到!”
“臭小子我没跟你开玩笑!”姜浔眼神顿时变得极其严厉,“这些姜家的祖宗也是你的祖宗,今日你必须得给他们跪下!”
刘策眉头一皱:“还请岳父告诉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小婿绝对不会下跪,如果岳父不愿意告之,那还请将这些姜家的牌位重新收起。”
姜浔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和你说这个事的,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却又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话毕,却见姜浔对着这些姜家祖宗牌位跪下,自言自语地说道:“姜家列祖列宗在上,天可怜见,让我姜浔有生之年能寻回四子姜睿,今日,不孝子孙姜浔就让四郎姜睿认祖归宗……”
身后的刘策听着姜浔说着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脸上神情顿时凝的更重了。
良久,姜浔回头对刘策说道:“刘策,今日老夫就告诉你实情,你就是我姜浔失踪多年的孩子,四郎姜睿……”
……
“不,我不接受,娘你在骗我对么!”
史云澜的房间内,得知真相的姜若颜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一把抓住史云澜的手,连声追问道。
而顾氏却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对与眼前自己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她是万分的痛心。
史云澜拍着姜若颜的手说道:“颜儿,顾氏真的是你的生母,以后你要好好孝顺她,知道么?”
姜若颜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般:“娘,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要将女儿抛弃,不认女儿了?我改还不行么?”
史云澜鼻子一酸,哽咽地说道:“颜儿,娘哪里不认你了?只是顾氏才是你的生母,你和她相认,娘也还是一直将你当自己女儿看待的啊……”
姜若颜望着顾氏,又望向史云澜,忽然一把推开史云澜,边后退边说道:“我不接受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刘策才是娘的亲生骨肉,我就是别人不要的野孩子?
这二十多年来,我享受的一切本来是该属于刘策的?天哪,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顾氏一把从椅子上直起,对姜若颜说道:“冰燕,你……”
“住口!我不叫冰燕,我是姜家的人,我叫姜若颜!”姜若颜愤恨的让顾氏闭嘴,阻止他说下去。
顾氏闻言,掩面哭泣,猛地跪在姜若颜面前:“我知道,我不配做你母亲,冰燕,我也不乞求你能原谅我,只要见你活的好好的,也就知足了……”
姜若颜无力的坐在圆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氏,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好不容易盼来与家人的团聚,不想尽然会是这种结果,自己不是姜家的人,只是利益交换的筹码而已,区别是刘策命不好,尝尽人间冷暖,而自己却心安理得的霸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这如何让自己接受?
“顾夫人,快起来,不能跪!若颜,快扶你娘起来,哪有娘亲给自己女儿下跪的?”
史云澜上前去搀扶顾氏,又不住劝姜若颜,然而无论顾氏还是姜若颜都是依旧一动不动。
只见顾氏摇头拒绝了史云澜的搀扶,对姜若颜说道:“冰燕,我自知对不起你,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给你赔罪了……”
说着,顾氏向姜若颜不停的开始磕头告罪,姜若颜见到这一幕也只能以泪洗面,冷眼看着她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这可苦了史云澜,她用力想将顾氏从地上扶起,泣声说道:“使不得,顾夫人,起来再说,你可是颜儿的生母啊,颜儿,别愣着了,快把你娘扶起来,她身体本就不好……”
姜若颜抹去眼角的泪水,起身对来到顾氏跟前,一甩左手袖臂负于背后,对她说道:“起来吧,我是绝对不会认你当我娘的,我娘叫史云澜,我没有你这样一个抛弃自己子女的母亲!”
“颜儿,怎么跟你娘亲说话的?”史云澜见场面似乎开始失控,姜若颜居然说出这种冰冷刺骨的话,也不由加重了语气责备道,“当年你娘也是生不由己,如何能怪她呢?”
姜若颜对史云澜说道:“娘,这些年都是你在养我疼我,我只认你是我娘,我是姜家的子女,这么一个陌生的女人想要认亲,恕我绝对无法接受!”
说完,姜若颜瞥了顾氏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史云澜想阻拦也已来不及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啊……”顾氏哭的是泣不成声,不停的自责。
……
“岳父大人,你的故事讲完了?”
“这不是故事,你真的是我姜浔失散多年的儿子,不然,这次族人为何会兴师动众来到远东见你,又对你占据远东七省的事既往不咎呢?四郎,认祖归宗,恢复姜姓吧!”
书房内,刘策出乎意料,一脸平静的听完姜浔的话,最后只是抱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至始至终脸上神情都没有半分变化,急的姜浔是差点要跳脚。
刘策闻言,来到书桌前的牌位前,发出一声冷笑:“如果五六年前,我知道这个真相也许会欣然接受,
但现在,我只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可笑的故事而已,你们是如何断定我就是姜睿的?”
姜浔说道:“你左边肩胛上有个梅花胎记,还有,你我之间的血液相融,我断定,你就是我姜浔一直苦苦寻找的四郎,对了,还有这个……”
只见姜浔从怀里摸出一块婴儿裹布,上面绣有一个红色的“睿”字。
“这是我从苏州城外那间你曾待过的寺庙内寻来的,你就是我儿子姜睿,四郎……”
刘策挥手止住姜浔说下去:“抱歉,岳父大人,兴许一切都是巧合,身上胎记相同的人比比皆是,
你手上的胎布也只能说明你儿子也许和我待过同一个寺院,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能说是巧合而已……”
姜浔急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么?四郎,认清现实吧,你身上流的就是我姜家的血……”
刘策闻言,闭目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他踱步向门外走去,在经过姜浔身边时,对他说道:“岳父大人,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睿儿……”
见刘策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姜浔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刘策闻言,停下叫步,眼神变得是坚定无比:“岳父大人,对与这件事,我只能以一句话来回复你,
姜睿是刘策,但刘策,不是姜睿,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说毕,刘策大步踏出了书房大门,留下姜浔一脸苦恼的愣在原地……
一出书房门,却见姜若颜捂着脸从长廊内跑来,刘策见之,知道她此刻肯定也得知了真相,立刻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刘策……”
当刘策在长廊半道截住姜若颜的时候,她不顾一切扑入他的怀中,泣声抽噎起来。
刘策静静地轻抚着怀中妻子的哭泣,无声的哀叹了一声,望着挂在半空中的半轮明月,心道: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免之夜,这个打击对若颜来说,怕是前所未有吧?
刘策毕竟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占据了在战场上被吓死的原主人,相对姜若颜而言,精神意志自然要强硬的多,这种荒诞的事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刘策只有一个,独一无二,任何人都休想改变他!
三十七 交易
……
“也就是说,刘策不愿认祖归宗,回归我姜氏门下?”
“三伯,请再给我一些时日,让好好劝劝刘策,毕竟一下子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换谁都无法接受……”
翌日清晨,姜浔在姜明房中和他商议昨夜认亲的事情,然姜明听闻姜浔的话后,却表现的并不意外,似乎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样。
“既然刘策不愿意现在回归姜氏一门,那就不必再强迫他了……”姜明端着茶水说道,“只要他明白自己身上流着姜家的血,是我姜家的子孙就行了,剩下的慢慢来,急不得……”
姜浔一愣,对姜明说道:“三伯你这话是何意思?”
姜明笑着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衣冠,向姜浔解释道:“本来我是十分想让刘策认祖归宗,但自从到了远东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让我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仔细想想,远东的百姓现在都是以刘策马首是瞻,如果这时让他改回姜姓,眼下这种良好的局面会不会就此打破,产生对他极其不利的影响?
你在远东几十年,这其中的门道应该比我们更有体会,刘策若真认祖归宗恢复姜姓固然是好,但他执意不愿意那也就无需勉强,
毕竟刘策这两个字的含量比姜睿大的多了,仔细想想这会给我们姜家带来何种利益?
何况吕尚不也是我们姜家的人么?后还不是改名助太祖卫煌建立了大周王朝,我观你家这四郎的气魄怕是不会输与吕尚这等名相,
二郎啊,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就让他把刘策这个名讳继续用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会给我姜家带来无法估量的利益……”
姜浔思索片刻,赞同的点了点头,尔后叹道:“只是昨夜和他把事情真相挑明,我怕刘策会对我这个当爹的会有成见,毕竟当年……”
“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姜明洗了把脸,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爹的盘算,唉,可惜我这大哥最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连同你兄长……”
说到这里,姜明顿了顿不再说话,小心打量着姜浔的神情。
姜浔说道:“三伯无需在意,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我已习惯了……”
“唉……”姜明叹了口气,点点头,“好了,一起跟你那四郎再好好会一会,问问他现在缺什么,好帮他解决下眼前的困惑,走吧,老夫都饿了……”
姜浔点了点头,和姜明一道,向府厅走去。
……
而此刻军督府前厅内,刘策正在接见一队商人,为首的正是当初在辽东济州滩跟姜柏达成协议时,那个魁梧的瀛洲汉子上衫义隆。
“军督阁下,我等奉命前来与您展开交涉,您所需的甘蔗、硫磺以及谷物稻种等其他你所列清单上货物和交易的银两,都已运抵幽州地界,这是账本文册请您验收……”
上衫义隆恭敬地将一本蓝色账本呈递到刘策案前。
刘策接过翻开看了几眼,随即合上,对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先生,早就听闻你上衫家在瀛洲以忠义著称,柏泽丸让你做为商队主事,负责与远东的交易,想必他也是十分的重视这一次合作计划……”
上衫义隆鞠躬说道:“不想军督阁下对我上衫家也如此了解,鄙人真是诚惶诚恐,城主大人对与军督阁下的合作,确实是相当重视的……”
刘策说道:“这些时日,想必你对我远东形势也有些许了解,本军督想听听你的看法,上衫先生无需多礼,坐下说吧……”
上衫义隆谢过后,坐到自己客座上,对刘策说道:“军督阁下,一路行来,鄙人对远东的了解只能用佩服两个字来形容,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出其他词汇,
当然军督大人治下给鄙人最大的感触就是太平,这是瀛洲这片土地上真正或缺的,如果有生之年能看到瀛洲也有远东这样的安宁祥和局面,鄙人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上衫先生谬赞了……”刘策淡淡一笑,“难得贵客来一趟远东,本军督自会尽一番地主之谊,不如先安排先生的住处在这里歇息几日?”
“不急……”上衫义隆说道,“还是等与军督阁下商谈好交易通商的事务也不迟……”
刘策点点头,取过一本文册,让侍从送到上衫义隆跟前:“此次所交易的第一批三百五十万斤铁料,本军督已经全部备好了,上衫先生清点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
上衫义隆接过文册,跟侍从极有礼貌的点头鞠躬后,仔细翻阅起来。
良久,上衫义隆合上文册,闭目凝眉,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上衫先生对此有何疑虑?莫非铁料数目不对么?”刘策问道。
上衫义隆摇摇头,起身对刘策说道:“非也,军督阁下莫要误会,只是如此多的铁料,鄙人所带来的船队怕是一次性无法运回瀛洲,可否换个交易方式?”
刘策凝眉问道:“那按上衫先生的意思该如何交易呢?”
上衫义隆鞠躬说道:“军督阁下,可否将其中铁料换成兵械,这样也方便运载……”
“可以……”刘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几百万斤铁料运输确实不易,既然上衫先生有此提议,本军督又岂会拒绝呢?
这样吧,随本军督前去兵械库挑选,看看哪些合适你们的,我好让军务处给你们准备好……”
上衫义隆一惊,忙道:“军督阁下,您的意思是说带鄙人去兵械库挑选兵械?”
刘策反问道:“怎么?上衫先生不愿意么?”
“不不不……”上衫义隆神色略显激动,“只是没想到军督大人如此的信任鄙人,鄙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兵械库乃一方势力的底牌,绝不会轻易示人,尤其在封建君主时代,铁器开采铸造并不发达,要是让敌人知晓兵械库的储备状况那无疑是相当致命的。
故上衫义隆有此神情,也实属在意料之中……
刘策知晓上衫义隆心中所想,却不知这本来就是他的算盘,与是起身说道:“无妨,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本军督这是与海外第一次展开贸易合作,当然要坦诚相待了,请移尊驾随本军督前来……”
上衫义隆带着那些商人齐齐起身鞠躬,跟着刘策一路向兵械库走去。
不想刚出门,就遇到姜浔带着姜明还有姜昂、姜晶出现在自己眼帘。
“又是瀛洲人?”
姜明一见到上衫义隆以及那些商人的装束,立马眉头一蹙,心中很是不满。
毕竟瀛寇扰乱江南沿海多年,姜家上下,普遍对他们没有好感也是情理之中。
通过昨夜姜浔和自己的描述,刘策明白这几位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人,虽然这剧情十分的狗血,但他不得不接受这种事实,与是上前对他们拱手说道:“几位长辈,在下现在有要事需要处理,先请进屋稍待……”
姜明笑道:“汉陵侯要处理何事啊?老夫正好也有些正事想与您一起商议一下……”
刘策回道:“三老爷,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在下与这位贵客有生意往来,现在去带他们验货而已……”
“巧了……”姜明说道,“今日老夫来找汉陵侯,也是为了一些生意的事,早就听闻汉陵侯麾下兵械精良,正好打算购置一批回去,用来抵御沿海的宵小之辈……”
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姜明和姜昂、姜晶是有意无意的瞥向上衫义隆。
上衫义隆自然明白这些人所言的“宵小之辈”是指那些海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他们恭敬地点了点头。
刘策闻听姜明也打算购置军械,微微一笑:“正好,这位贵客也是为购置军械而来,既然如此,几位长辈不妨一起随行……”
然后,一行人就在刘策的带领下,向兵械库走去……
……
“索哒斯捏……”
“我的天呐,这么多的兵器……”
“大番菩萨啊,我们在瀛洲何曾见过有这么多的兵器……”
当刘策带着他们来到囤积军械的库房后,望着内中排列整齐的兵械库,那些瀛洲浪人彻底傻了眼。
仅从视觉判断,那些刀和矛头怕是超过了十万件不止,还有一张张合计一石力的步弓,这还只是兵械库的外围而已。
就算一向沉着冷静的上衫义隆,也被眼前的这一切给深深震撼了,他来到一张做工精良的步弓前,爱抚一阵,感受良木裹铜的那种冰凉触觉,心中澎湃不已。
不单单是这群瀛洲人,哪怕是姜家这群见过大世面的族人也是目瞪口呆,望着兵械库四周不停的打量起来。
看着他们这群“土鳖”在观摩打量兵械,刘策索性找来一把摇椅坐了下来,静静等他们挑选好要购买的兵器后再谈。
事实上,刘策麾下的兵器已经库存严重过剩,急需处理掉一批在他眼里老式,在姜家和上衫义隆眼中是极品的兵甲。
自己治下,锰钢已经实现量产,他打算全面更换远东军现有的精铁装备,而那些做工耗时长久的扎甲,因为锻锤技术的精进,也被防御更为精良,价格更为便宜的板甲逐步替代,同样打算将它们淘汰换取自己想要的资源。
至于内库中那些笨重的投石机,刘策也同样在考虑打算开始销售出去,毕竟自己的军工厂已经开始在尝试锻造四磅到八磅炮,一旦成功,这些落后的器械就能换来更为庞大的经费。
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自然是军火了,在前世高度文明世界内,军火商垄断了世界各国的军火生意。为什么呢?说出来可能不信,因为哪怕到了21世纪,地球上绝大部分国家依然造不出二战时期的军械!这就是科技带来的力量!
刘策就是打算售卖这批军械,用来加速提升自己军队的整体实力,用以应对逐鹿中原和对阵塞外的准备。
三十八 疯狂的军售
……
在外房内转悠了一整圈,上衫义隆迫不及待的跑到刘策身边问道:“军督阁下,这些兵器真的任鄙人挑选么?”
刘策淡淡地说道:“当然,不单这些兵刃,就算库房后的甲胄也一并出售,而且买的越多,优惠越多……”
上衫义隆激动地说道:“既然如此,鄙人替柏泽丸城主做主,本次所购买的铁料全数换成兵械,还请军督大人成全!”
不想他这话,刚好让同样找刘策商议的姜明听到,一把推开他忙对刘策说道:“汉陵侯啊,老夫做主,你这里所有的兵器甲胄全要了,你给老夫说个数,一次性全款付清……”
上衫义隆闻言,忙对姜明说道:“老先生,这恐怕不妥,鄙人是先和军督阁下商量好的,你不能破坏鄙人与军督阁下的生意……”
“哼……”姜明闻言冷哼一声,回头对上衫义隆说道,“既然是做生意,难道就没听说过价高者得这个道理么?”
说完,姜明又对刘策说道:“汉陵侯,老夫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无论这个瀛洲人出多少钱买你的兵械,老夫一律双倍奉上!”
“老先生,你怎么能这样无礼?”上衫义隆对姜明的话略带不满,“生意讲究是诚信规矩,你这样等于是坏了规矩!”
“规矩?呵呵……”姜明不屑地冷笑一声,“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这群瀛寇兜里没钱么?交易买卖这钱就是最好的规矩,谁都不愿意跟钱过不去,没钱就在边上看着,你家主子没教你这个道理么?”
上衫义隆眉头一蹙,对姜明鞠躬说道:“老先生,观你这架势,鄙人知道你身份非富即贵,或许鄙人这次所带的财富并不足以和你相提并论,
而且鄙人也知道你对瀛寇深痛恶绝,但鄙人还是要提醒您一句,生意讲的是规矩,肆意破坏干扰他人的生意合作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何况,我们不是瀛寇,瀛寇皆是贵国沿海的子民以及瀛洲各地的浪人囚犯所组成,对与这群人,鄙人也与你们同样感到厌恶,
还请老先生不要带有自己的情绪看待人和事!”
姜明嘴角一瞥:“这种道理,老夫还用的着你来教么?话说你们瀛洲人要买这么多兵器究竟意欲何为?莫不是支持瀛寇犯我中原边域不成么?”
面对姜明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上衫义隆是敢怒不敢言,就算再争辩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把目光投向刘策,请求他来做主。
刘策见二者吵的不可开交,与是起身说道:“二位,外面的兵器你们也都看到了,现在随我去内库看看吧……”
说着刘策挪步带着他们来到了第二个仓库。
在这座仓库内,摆放着各式甲胄,看的姜浔是下巴都掉下来了,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刘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本以为这臭小子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不想他隐藏了这么强大的实力,光这间仓库内的铠甲怕是不下三万套吧,嗯,看样子还是深不见底啊……”
姜浔还在暗自震惊,姜明却是激动的一把拉住刘策的手说道:“贤侄啊,这些甲胄我全要了,你可不能卖给其他人啊……”
而上衫义隆见到这一幕,则心中却是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呐喊:“绝对不能得罪刘策,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他,这么多的甲胄都敢拿出来售卖,
那他真实实力究竟有多可怕,我瀛洲整个大名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无论如何都不能忤逆刘策的意思!”
等一行人参观完了这座军械库,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从库房里出来后,两拨都各自开始激烈的讨论需要购买的兵械。
姜家这边的态度很明确,这里的兵器甲胄连同那正在出售的四十辆单发弩车和五台投石机全都买下来,运回江南应付紧张的局势。
上衫义隆这边虽然也是十分眼红,但考虑到财力和瀛洲实际问题,只能商讨购买那些合适的兵刃铠甲。
在众多兵刃中,上衫义隆最先看中的是那物美价廉的精铁矛刃,一支矛刃只要三百文汉陵通宝,卖到瀛洲就能翻个至少六七倍,绝对是笔合适的买卖。
其次就是那锋利的环首刀,比自己随手携带的瀛刀远要精良锋利,售价一把五块银元,还有那弓箭也是同样。
很快双方敲定要买的兵器后,立刻来到刘策面前开始交涉,为了拿下这笔军火订单,两家不惜互相怼了起来。
就在双方开始争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刘策出声制止了他们:“你们先不要吵了,让本军督说一句来定夺行不行?”
众人闻言,这才安静下来,齐齐望向刘策。
刘策先跟上衫义隆说道:“上衫先生,你先说,需要购置哪些军械?”
上衫义隆说道:“军督阁下,经过商议,鄙人打算购买五万支矛刃,两万把环首刀,三千套铁甲,还有八千套皮甲,
另外步弓三千张,配箭镞三十万支,还想再购置十辆弩车,每辆配弩箭六十支,暂时就这些……”
倒不是他不愿意再多购买一些,只是一来此次所带的物资买不起更多的军械,二来船只也装不下了……
听完上衫义隆的话,刘策点了点头:“可以,上衫先生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你,但是,您所购买的这些军械似乎与本军督所设想的甚远啊……”
上衫义隆为难地说道:“军督阁下,敝国只是小邦,鄙人也想再多购买一些军械回去,只是一来船只不够运输更多的货物,二来财力也有限啊……”
刘策想了想,望了眼不远处的姜浔,和上衫义隆说道:“一次不够,可以两次来运,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的是,
财力不够,本军督可以加派一个优惠的条件,望上衫先生回去后可以转达柏泽丸……”
上衫义隆躬身说道:“军督阁下请讲……”
刘策说道:“可以在原来本军督与柏泽丸商定的协议上,加派一个允许人力替代资源,另外,最好开通双方贸易交流的航道,以增进信任和友谊……”
“人力?”上衫义隆不解地问道,“军督阁下,请恕鄙人多嘴,您治下的远东各地似乎不缺人啊……”
刘策笑着摇摇头,没有给出上衫义隆想要的答案:“这个就无需上衫先生苦恼了,只需将在瀛洲闲置的人,无论男女都带到远东来就行……”
他之所以要瀛洲的人力,就是远东各处都进入高速发展期,尤其在矿产这块急需大量人力。
由于资源过度开采,刘策治下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露天矿脉进入了枯竭状态,想获取更多的矿物资源就必须要进入深井作业,这是极其危险的一项行业。
两年来,远东几个主要矿产深井作业时,因为数次塌方造成多达数千人丧命,虽然死的矿工大多数都是战争中获得的官奴,但长此以往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与是刘策就将目光瞄向了那战火纷飞的瀛洲之地,想从那里获取深井作业的劳力,故才有此一个提议。
至于第二个开通互贸航道,那就是为了找机会跳开姜柏的垄断,从而跟瀛洲其他势力取得联系,近一步扩大贸易范畴,也为进军瀛洲和南洋提前开始布局。
显然,上衫义隆并没有意识到刘策的战略企图,他已经完全被刘策眼前所展现的实力给深深震撼了。
“既然军督阁下愿意以这种优惠的条件做为贸易筹码,鄙人一定会与城主大人仔细商议的,希望我们以后能继续加紧合作!”
上衫义隆和身后那群瀛洲商人齐齐对刘策深深一鞠躬,以此表达对强者的无上尊敬。
刘策点点头,拉过上衫义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此次交易完成,本军督再额外赠送上衫家两千柄环首刀和五千支长矛外加一千套铁甲,
至于你能不能带回去,船装不装的下,又会不会被柏泽丸发现扣留,本军督就不管了,
但请上衫先生记住,赠送的那些兵器是属于上衫家的,并不是给南望城,你明白本军督的意思吧!”
“嗨依~鄙人替上衫家多谢军督阁下馈赠,等鄙人回到瀛洲,一定让上衫家与军督大人交好!”
对于刘策释放出这样的诚意,上衫义隆当然是激动万分,如今的上衫家虽为一方诸侯,但实力却是在整个瀛洲见底的,就是因为缺少精良的装备。
要是这批馈赠能武装到上衫家的旗本队伍,那就等于能扩充两个劲旅的战力,实力增加数倍不止,到时未必就要看其他大名的眼色。
所以,上衫义隆对刘策释放的善意十分感动,同时心里起了要不要投效刘策的想法……
“既然生意敲定,上衫先生就先回馆驿等候吧,过两天就会有人把契约协议送来……”
“军督阁下,那鄙人先告辞了……”
上衫义隆心满意足的带着那群同样欢心雀跃的瀛洲商人向馆驿走去,兵械库内只留下刘策跟姜家一群祖宗。
等上衫义隆一离开,姜浔忍不住对刘策说道:“策儿,不是我多嘴,你怎么能把这么好的兵器卖给那群瀛洲人呢?就不怕他们有一天会拿他来对付我们中原人么?”
姜明和姜昂、姜晶也纷纷附和,对刘策的做法很是不解。
刘策闻言,对姜家这群祖宗拱手说道:“几位长辈莫要焦急,既然是买卖,那自然要做了,
更何况,晚辈从来没听说过造的会怕买的,想要拿晚辈所卖的兵器反过来对付晚辈?怕他们是怎么死都不知道,更何况,最好的东西晚辈会拿出来卖么……”
姜浔见刘策面色十分笃定,心中这才稍稍放宽,显然刘策早已明晓自己的担忧,以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可以任人拿捏。
三十九 入关倒计时
……
“像这样的兵械库,仅冀州各地就有十二座,几位长辈只要肯出得起钱,晚辈自然会让整个姜家所部从头到脚都武装起来……”
对于几位姜家老人的困惑,刘策又是语出惊人,让这群姜家老祖宗差点晕了过去。
姜明一时激动,抓着刘策的手,颤声说道:“汉陵侯啊,你说的可是真的?像这样的兵械库你还有十二座?”
刘策颌了下双眼,微笑着移开姜明抓自己的手:“自然,三老爷,你可以问问岳父大人,晚辈一向不怎么开玩笑……”
姜浔点头,对姜明说道:“伯父,策儿说是那就肯定是的,你就安心吧……”
姜明平复了一下情绪,不住喃喃自语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姜家这下稳了,有这样的靠山那还担心什么呢?”
刘策没在意姜明的情绪,望了眼天空,起身说道:“几位长辈,想必大家还没吃早茶吧?不如晚辈做东,去城里的几家早茶铺随便吃些如何?”
“要的,要的……”姜明心情大好,忙对刘策说道,“老夫这人没啥爱好,就习贪吃美食,既然汉陵侯做东,那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刘策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请随晚辈前来。”
……
在一家二层的早茶铺内,姜浔一家和刘策包了个二层雅间,上的早点尽是生煎、鸡蛋饼、油条、馄饨和千层酥糕等吃食。
面对这些可口的早点,即使是姜昂、姜晶也是吃的不亦乐乎,更别说姜明了,喝着一碗绿豆汤脸上皱纹都要舒展开来了。
而刘策和姜浔则是站在窗台边,望着街道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一言不发。
良久,姜浔开口说道:“睿儿,我真是没想到,你会以这么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来远东这些年,你真的付出了许多,把一个破败的城市打理的是红红火火。”
刘策说道:“岳父大人还是叫我刘策吧,这么多年来,我不习惯忽然换了一种称呼,眼下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岳父大人无需褒奖……”
姜浔叹了口气,显然想要让这个儿子一下子承认自己是姜家子孙怕是不可能了,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对他的亏欠。
“那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姜浔问道,“远东局势也已经稳定,塞外胡人大部分也都是以你马首是瞻,还有什么要做的么?”
“不够……”刘策摇摇头,“我所做的远远不够,我要做的是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整个中原子民都活在太平盛世之中,我
不单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还要让他们挺直腰板,让整个外夷番邦,见到我每一个华夏子民就奉若天神!”
听着刘策那热血澎湃的豪言壮语,姜浔一时间愣住了,他想过刘策有远大理想,但从来没想到过刘策的抱负会这么远大。
这一刻,姜浔甚至怀疑,自己配做他的父亲么?
“好,年轻人有志向那是好的……”姜浔嘀咕了两声,随后又问道:“听说你已经在为入关接手大周北地做准备了?”
“嗯……”
刘策应了一声并没有隐瞒,毕竟这件大事整个天下早晚都会知晓,隐瞒是没有用的。
“那,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些准备么?”姜浔问道。
刘策说道:“如果岳父大人真的想帮小婿,小婿希望能运来足够多的粮食,越多越好,早就听闻江南稻谷一年五熟,乃大周粮仓,
如果南方的粮食能运抵北地,小婿就有自信安抚住骚动的民乱,只要北地灾情缓解,百姓才能对未来的日子感到有盼头有希望。”
姜浔说道:“北地八省百姓亿万之多,你如何能一下解救那么多人啊?”
刘策叹道:“只能尽自己所能了,这些时日以来,从北地各省搜集来的情报来看,百姓日子依然很苦,
河源、靖泰、涿州乃至隶阳在内四个省又是一个大旱之年,到处都有拖家带口举家逃荒,易子而食、卖儿卖女的悲剧依然在朗朗乾坤下不停上演,
小婿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们如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有能力就要试图去改变这一切,所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该付出的终究避免不了。”
不想,这话被刚起身的姜昂听到,忍不住说道:“汉陵侯啊,请恕老夫说一句,这大周各地年年都有天灾,年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你救的过来么?
当然,老夫知晓汉陵侯心怀天下,但这种事情不是单靠粮食就能平息的,当年老夫曾在南地为官,亲眼见过灾荒年间那些饥民是什么样子的,
吃空了一个县的大户粮食,转而去吃另一个县,最后一个省的粮食都快被吃完了,这灾民不单没减少,反而就如同滚雪球一样,从最初几万人,到了后来上百万人,
连那些个地主官府的人都沦为了灾民,这样光分粮食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刘策回头向姜昂拱手说道:“五老爷所言不差,光靠分粮是解决不了根本缘由,但如果把粮食用到合理的地方形势就未必会控制不住了,
就比如说以工代赈,让灾民凭借自己劳动换取一日所需,前去开挖水渠深井,这样既省了成本防止灾民四下流窜,还能加速恢复当地农事生产,早日渡过灾荒之年,
至于晚辈为何会要这么多粮食,那是稳定民心的必要条件,百姓只有见到你身后有粮食,才会卯足了劲按照你的指挥去劳作,这心也就踏实了下来,
五老爷,你说晚辈讲的还有些道理么?”
姜昂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好,汉陵侯才思敏捷,老夫今日倒是又上了一课,既然汉陵侯有此雄心壮志,那老夫一定鼎力相助!”
刘策笑道:“放心,晚辈不会白要姜家的粮食,晚辈会拿治下所有的一切跟你们来换……”
“策儿……”姜浔闻言,立马不乐意了,板着脸跟他说道,“你这么说就是不把自己当一家人了,什么换不换的?你要多少粮食说上一句,我们姜家会全部奉上……”
刘策摇摇头说道:“岳父大人,请恕小婿说句实话,生意归生意,亲情归亲情,只要姜家肯换粮食给小婿,小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小婿治下你们看的上的尽管提,小婿会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和你们姜家交换海量的粮***盐、镜子、兵械哪怕是雪花糖,小婿都能拿来交易,
总之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就是了!”
“雪花糖?”正在吃饭的姜明闻言,顿时放下碗筷,疑惑地问道,“汉陵侯,你是说你地方有雪花糖?”
刘策自信的说道:“三老爷,现在没有,但过几日,晚辈一定会把雪花糖样品送抵你们跟前察验……”
“策儿……”姜浔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刘策拉到边上,小声说道,“你为何要如此见外?这次我们姜家来到远东的本意想必你也知晓了,
是真心实意要跟你缓和关系的,不要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这样我只会更加愧疚……”
刘策回道:“岳父大人多虑了,那一粒粒粮食也都是农户辛苦栽种出来的,纵使丰收大年怕也是经不起小婿所需要的量,难道您忍心看着百姓都血本无归,忍饥挨饿么?”
姜浔无奈地摇摇头:“那你总该让我有机会帮你一些啥吧?不然我心中很是愧疚啊……”
刘策淡淡的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为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向来都是有一说一,不过既然岳父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小婿,
小婿就想借若颜的三位哥哥暂时归我调遣,早听闻那三位哥哥为官清正,处理政务颇是得心应手,入关之际,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也罢……”姜浔当即点头同意,“你这三个哥哥确实如你所言,政务还算让人差强人意,只是不知战火残酷,
这次就让他们三个在你手底下锻炼锻炼也算是磨砺下心境,等回头我就写信给当地官员,把他们都调你麾下听候差遣。”
刘策拱手对姜浔行以一个揖礼:“如此,小婿就多谢岳父大人成全了……”
“哈哈哈……”姜明见此大笑三声,夹起一个生煎,放声说道,“汉陵侯,你真让老夫欢喜的紧,以后有任何难处你只管提出来,能帮的我们都会尽力满足你……”
刘策轻颌了一下双眸:“既然三太爷这般说了,晚辈就先谢过几位长辈信任,这些时日,
在永安城里几位长辈想去哪里游玩尽管前去,晚辈已经和所有场地打过招呼,一切开销皆算在晚辈身上。”
“好~痛快!”姜明大喝一声,“既然汉陵侯这么说了,老夫是绝对不会和你客气的,哈哈哈……”
姜浔看着姜明一副老顽童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又对刘策说道:“策儿啊,你这次入关中原北地不同以往,凡事都要留个心眼,那些个世家都是不好相与,绝对不会甘心受你摆布……”
刘策点点头:“多谢岳父大人提点,小婿有的是办法应付这帮蛀虫!”
刘策的自信当然是有原因的,去过一次中原北地后,对那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有着一个深刻的认识,当年四万人就能以极小的伤亡整的他们鸡犬不宁,如今主力尽出,实力倍增,自然更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
其实,对付这群世家的最好办法,也是最直接的手段,那就是莽过去就行了。
当然,上陵裴家得花点心思,不过听闻裴济胸无大志,只愿做个守成之主,倒是可以考虑从这方面下手。
毕竟,在乱世之中,守成的人,尤其是一方势力,根本就无法生存下去的……
“我刘策入主中原的倒计时,开始了……”
四十 天灾**
……
一眨眼,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大周373年的九月中旬,远东各省再次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大好时节,也是今年最后一次收割的季节。
新种的投产,水渠的凿通灌溉,曲辕犁以及原始绿色化肥和先进农具的投入大规模普及,让农田庄稼的产量与往年相比提升了四成以上。
如今一亩地平均亩产已达从最初七十斤提升到了一石五斗一收,部分田地甚至是一石八斗乃至二石以上……
收割庄稼的农户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只需上缴所得一成的庄稼(佃户二成半)后,就能安心的将堆积自家粮食的仓库填满。
然后将多余的粮食卖给军督府换取银元和新币,好到城里购买以前不敢花销的物品。
冬季来临,但对于家中有粮,手头有钱的远东百姓家庭来说,一点都不寒冷,他们相信只要在军督府治理下,自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然而,在远东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距离雁云关一墙之隔的中原北地,隶元省内,却有近百万因为饥荒而逃难而来的灾民在此云集。
……
元阳城内几条街道两侧,横七竖八躺着数之不尽衣衫褴褛,破旧不堪的灾民……
“大老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就赏一口吧……”
“这位大人,只要你能给我一口吃的,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谁愿意给奴家一口粗饼,奴家就愿意陪他睡一晚,有谁看的上奴家的没?”
这些灾民有男有女,有年近花甲的老人,也有三五岁年纪的幼童,入眼望去几乎各个饿的是面黄肌瘦,无力的向过往行人讨要吃食。
为了一口饱饭,这些灾民早已经抛弃了所谓的尊严,极尽讨好的向过往行人卑躬屈膝,男的如狗一样弓腰任人踩踏,女的摒弃了道德约束,不惜为了半块烧饼去出卖自己**。
不过,对于这元阳城里的达官显贵来说,这些流落到此的灾民又不失为一个可以消遣的乐子。
“你们给我听好了,看到对面挂的那块烧饼了么?咱家老爷说了,只要有人能用石头砸到它,那这块饼就归谁了,想要的都一个个排队吧……”
只见一座豪门宅院前,站着十几个手持梢棒,面态蛮横的家丁。家丁面前围着一群饥饿的灾民,他们的目光随着院门口那管家的呼唤,盯着东面三十步外悬挂在一棵树梢上的一张人脸大小的烧饼。
而一名富态百相的锦衣富家翁,则端着紫砂壶,惬意地坐在门前摇椅上,在身边两个姬妾的陪同下,笑着望着眼前这群灾民。
饥民们饿的浑身发软,如何能丢中三十步外的烧饼,在连续几十人失败后,那富家翁不屑地笑了笑,和身后姬妾说道:“看到没,这就是穷的下场,要不是你们当初跟了老爷我,你们也准这个样子……”
两个姬妾闻言,忙讨好似的对他说道:“老爷你真是英明神武啊,奴家感激您都还来不及呢……”
“哈哈哈……”富家翁闻言大笑出声,对这姬妾和那些家丁,指着那些饥民说道:“看到没有?现在这世道,有口饭吃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要是不听话,也把你们统统赶出去,看到时还有没有哪家粮食多会收留你们!”
姬妾和家丁闻言,齐齐对富家翁说道:“多谢老爷,老爷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等愿生生世世给您做牛做马……”
“不求你们生生世世,只要这辈子能对老爷我忠心耿耿,那就够了……”富家翁满意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枚石子击中了树梢上的烧饼,紧接着人群中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声:
“中了,我击中了,那烧饼是我的了,哈哈哈……”
只见为首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不住指着那块烧饼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叫着。
看守烧饼的家丁来到富家翁身边,不等他开口,富家翁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打中了,那就把饼给人家吧,咱这家也都是讲信用的……”
家丁依言解下树梢上的烧饼,然后递给那个投掷石子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迫不及待的抢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周围的饥民望着年轻人吃饼的姿态,不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眼中满是嫉妒羡慕的神情,几个胆子大的上前不断乞求分自己一口。
“呃~”
就在一张烧饼吃完一半时,那年轻人突然捂着脖子,痛苦的呻吟一声,紧接着双眼泛白,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不住抽搐,不多时就停止了挣扎,没有了呼吸。
他竟然被活活噎了……
周围的灾民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经过短暂的懵逼后,忽然大吼一声,齐齐去抢那半块未吃完的烧饼,一时间众人是大打出手,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富家翁轻泯一口茶,望着饥民争食的场面并没有让人前去阻止,惬意的咂咂嘴,让左侧的姬妾替自己捶腿,随口说道:
“这灾荒之年,想要活下去,就得凭自个儿本事,而你们老爷我就是因为本事大才能活的分外滋润,哈哈哈……”
富家翁的笑声,和门前衣衫褴褛拥挤抢饼的灾民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而在街角的另一边……
“我看看,呦,倒是有几分姿色,打算换多少钱啊?”
“大爷,俺不要钱,只要给三斗米,这孩子就卖给你了行么?”
“三斗?算了算了,这丫头我就算是买了去还得用粮食养着……”
“这位大爷,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这样,两斗米就两斗米……”
在一座遍地都是灾民的破庙内,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富户,带着五六个打手,走在人群中,挑选着这些灾民做劳力……
在灾乱面前,人命廉价,根本就值不了多少钱,换句话说,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能以“货物”自居,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后颈插有一撮茅草的孩童女人。
青衫富户甩开人群,走到另一群灾民中间,手心两颗玉雕的球体来回转动,不时来回打量着,物色着满意的“货物”。
“这位爷,你来看看我这闺女吧,咱以前也是有些家产的地户,都是这灾荒闹的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青衫客闻言,立刻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不远处角落里一辆手拉车边上,站着头乱发的中年男人,在他身边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车上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妇孺,显然这是一家子。
收起掌心圆球,青衫客带着打手大步来到那卖女儿的中年男人边上,二话不说捏起跪在地上女人的下巴,仔细来回打量了一阵。
“嗯,这丫头确实不错,够水灵,听你刚才说你们家以前日子也富贵人家,咋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青衫客边打量那贩卖的少女,边对那少女的父亲话起了家常。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大爷,原本我是涿州人,原本底下有几百亩地,靠着收租,日子也过的去,但从去年开始北地各处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庄子里的农户都外出逃荒,家中的粮仓也被灾民们哄抢一空,没法子,为了一口饱饭也开始拖着一家几口人跟在灾民身后逃荒,
说实话,刚开始逃荒的时候,我手中还有十余石粮食,身边还有四五个家丁守着,但几个月前在半道上遇到劫匪,杀了家丁,还将身上仅有的粮食全都抢走了,
被逼无奈之下流落至此,如今老母亲快饿死,要不是实在熬不下去了,才不会卖我的女儿,她可是黄花大闺女,才十六岁,
大爷你就行行好,买了我这闺女吧,这样咱一家子就都能活命了……”
青衫客听完中年男人的话,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的女儿,最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罢了,你们这一家老小也不容易,你闺女打算换多少粮食?”
中年男子闻言,伸出五个手指说道:“五百斤粟米,行么?”
青衫客眉头一皱:“五百斤?我说大哥,你好歹也是地主士绅人家,可知道这大灾之年,五百斤粟米能买多少人么?”
中年男人忙道:“大爷,五百斤粟米真的一点都不贵,你仔细看看我这女儿,她真的还是个花骨朵啊,这要在平日里,光彩礼嫁妆就得好几千呐……”
青衫客摇摇头劝道:“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以为自个儿女儿还未嫁人就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是灾荒之年,不同以往了,希望大哥你能认清这个现实!”
中年男子气馁的犹豫片刻,又怯生生的问道:“那大爷你说给多少合适?”
“二百斤,不行就算了……”青衫客说道。
“才二百斤,你……”
“爹,就把我卖了吧,我实在太饿了……”就在中年男人还打算讨价还价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儿说话了,“奶奶和娘也快饿的不行了,再这么拖下去,咱都得饿死,二百斤粟米够了,别再争了……”
听着女儿所言的话,中年男子登时老泪纵横,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孩子,爹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原谅爹啊……”
女儿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爹,赶紧卖了吧……”说完,又转头对青衫客问道:“是不是我跟了你就能有口饭吃了?”
青衫客点点头:“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只要你跟了我,好好伺候我,不单饿不着你,以后还会让你享尽荣华……”
话毕,青衫客让身边的打手去取来时车上的粟米。
不多时,两袋各自重百斤的粮袋就丢在了那中年男人的面前……
四十一 畸孝
……
“点一点,这里有二百一十斤粟米,多出来的粟米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放心,里面没有掺半点沙子……”
青衫客不停转动手心的两粒玉石球,一脸镇定的对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打开粮袋,望着内中黄澄澄的粟米,神色万分的激动:“太好了,我娘总算有救了,娘……”
他捧起一把粟米来到车前,对躺在被褥中奄奄一息的六十老母,颤声说道:“娘,有粮食了,我们终于有粮食了,你不用再挨饿了,不用……再挨饿了……”
“拿走,我不吃……”老母亲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对他儿子说道,“这是我孙女的卖身粮,吃了遭罪,拿走,让我饿死算了……”
“娘啊……”中年男子热泪盈眶,“儿也是没办法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活活饿死啊……”
老母亲痛苦的说道:“都是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你们,都是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你们啊,要不是我,我孙女也不会遭这种罪哦,拿走,我不吃,饿死我算了……”
青衫客瞥了眼那一家子,随后面无表情的对那少女说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颤声说道:“我叫王灵儿……”
青衫客说道:“王灵儿是吧?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男人,你就是我的第九房小妾,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决不会亏待你的……”
“嗯,多谢老爷,奴家今日就是你的人了……”王灵儿对着青衫客郑重磕了个头。
青衫客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先带你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毕手一挥,身后两名打手架起王灵儿就向破庙外走去。
……
一间破屋之内,一个三十多岁,头郭碎布巾,面黄肌瘦的妇孺打开米缸盖子,望着缸内那散碎的米粒,微微叹了口气,不断晃动米缸,将内中的米粒汇集到一处,然后用勺子将残米都舀到手中的破碗内。
最后,等米缸里一粒米都不剩之际,才勉强凑够了半碗。
她端着半碗残米步入厨房,开始烧水煮粥,随着柴火在灶台下不断燃烧,她才舒了口气。
“如果夫君今日再没办法搞来粮食,公公和婆婆还有我的一双儿女怕是都要开始挨饿,也跟着那群灾民去逃荒了……”
妇人望着灶台下的燃起的火苗,心中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就在这时,厨房里步入一个面容消瘦的汉子,妇人一见,忙直起身来问道:“夫君,你回来了?怎么样了,有找到粮食么?”
汉子木然的摇摇头,对妇女说道:“没了,城外的树皮都被啃光了,怕是再也找不出一粒能吃的东西……”
“那该如何是好……”妇人神色凝重,“公公和婆婆身体本就不好,孩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没有粮食挨饿的话……”
男人听着妻子的话,抱着头无力的垂坐在厨房门口。
妇人见此,双手在腰间所系的围裙上擦了一把,然后上前安慰道:“夫君,你也不必着急,眼下这苦日子总会过去的,我相信官府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指望那些官府的人么?哼……”男人冷笑一声,“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百姓死活了,就算我们全城的人都饿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女人不再说话,只是木然的站在一旁,良久,男人双手捂着脸狠狠抹了一把,望着自己的妻子好一阵打量,最后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看着自家男人岣嵝的背弯,女人除了叹息之外,也是无能为力……
当夜,这一家子喝完稀的几乎能养鱼的粥后,早早的就躺下了。
男人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自己父母那一脸憔悴的面容。
他转身望向背对自己的妻子,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他捏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翌日清晨,男人坐在家门口,木然地望着街道上满是灾民,正不停磨着家中那唯一一把菜刀。
许久,菜刀刀锋已经被男人磨的寒光闪闪,最后凝望了一眼街道,转身步入屋内。
看到看到妻子正坐在水缸边清洗衣服时,他握紧了手中的菜刀,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夫君,你这是?”
男人的靠近,引起了女人的警觉,她望着男人发颤的手中握着的菜刀,起身惊讶地问道。
“呼~”
男人粗重的呼吸带起胸膛上下起伏,发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女人,一时间两人处于对峙状态,谁都不敢先动一下。
“噗通~”
忽然,男人对着妻子跪了下来。
就在女人为此感到不知所措之际,只见男人抽噎着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母和孩子活活饿死,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就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不是人,可以说是畜生不如,但我真的没办法了,下辈子,我来给你做牛做马……”
妻子呆呆得望着自己丈夫,那一声声刺耳的话语传入耳畔,等她反应过来男人要做什么的时候,神色顿时一片惨白,满脸的恐惧。
“你,夫君,我们是夫妻啊……”
女人紧张的退后两步,惊恐悲伤交叠之下,眼眶里落下一行不甘的清泪。
男人向妻子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握紧了手中菜刀,缓缓从地上爬起,慢慢向她靠近。
“别过来,夫君,我们可是结发夫妻啊,你当真要这么待我么……”
女人凄声一边哭喊,一边向后退去,这一瞬间恐惧充斥着整个身心。
“对不起,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等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向你恕罪!”
男人同样泪流满面,不断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脸上挂着不舍,但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灾荒之年,女人就如同一头牲口般,毫无半点地位可言,抛弃尊严成为他人的玩物已经算幸运了,至少还能活下一条命,苟延残喘。
可如果到了绝境,在人性黑暗面完全被暴露的时候,就是一头头可以果腹充饥的绵羊,任人宰割……
女人被逼到墙角,再也退无可退的时候,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流着泪看着自己丈夫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
“老天爷啊~”
当她确定自己今日生机全无之际,仰面嚎啕大哭,发出一声极其悲痛的嘶吼声,期望着奇迹能够出现。
男人的脚步依旧在缓缓逼近,走的是特别的沉重,特别的缓慢,但最后还是来到了女人的跟前。
“不要怪我,这就是命啊……”
男人凄声对妻子喊了一声,红着双眼高高扬起菜刀,却迟迟没有落下,这一刻他内心还是异常煎熬的。
“夫君,我不怪你……”
关键时刻,女人反而坦然了,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擦干泪水,望着自己丈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只要奴家能让公婆和孩子活下去,你就只管动手吧……”
男人闻言,扬起的菜刀慢慢垂放了下来,喉咙里发出那无声的悲鸣。
女人抓起丈夫拿刀的手,抵在自己脖子上,轻声说道:“夫君,动手吧,奴家只求你能给个痛快,我死后,爹娘还有孩子就要烦夫君你多操心了……”
“对不住,我对不住你啊……”男人握刀的手不住颤抖,“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我……我怎舍得会对你下手啊……”
女人闭上了双眼,面色平静地说道:“夫君,动手吧,替我好好照顾二老和孩子……”
“对不起啊~”
男人咆哮一声,眼神忽然变的凶狠无比,再次高高扬起菜刀,对准女人的脖颈狠狠劈下……
“哐哐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铜锣齐鸣的呼啸声,让男人手中的菜刀在距离自己妻子脖颈几厘米的距离硬生生停了下来。
“远东汉陵侯派人前来赈济灾民了,请各位前往城头等候发粮施粥~”
奇迹在这一刻终于发生了,军督府的人终于赶到了隶元省。
“哐啷……”
闻听门外犹如天籁一样的呼喊声,男人手中的菜刀滑落在地,整具躯体无力的瘫坐在妻子面前,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
“发粮了,发粮了,我们有救了……”
听着街道上传来饥民激动的呼唤声,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的女人睁开了双眸,望着眼前自己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他抱头痛哭起来。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啊……”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脸上洋溢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喜庆,这一刻流下的泪水中充满了希望。
良久,女人从男人怀里脱身,擦干眼泪对他说道:“夫君,快叫上咱爹娘,还有孩子,一起去城头拿粮食吧,准备一个袋子……”
“嗯!”
男人重重的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身,省了一把鼻涕后,转身就要去唤自己父母,但看到落在地上那把菜刀时,心中还是一阵后怕,用力一脚将它踹到一边。
……
“糙~不要挤,给老子排好队,饿不死你们的,再挤老子就不客气了,糙尼玛,说你呢,听到没有,是不是给你两军棍才会老实?啊?妈的,别让老子发火,糙~”
城头施粥的摊位前,挤满了黑压压的灾民和城中缺粮的民户,要不是有数百全副武装的远东军维持秩序,怕是真的会变成不堪的哄抢局面。
负责维持秩序的马国成,带着一甲辅兵不停的朝人群叫骂,一旦看到有人不顾命令开始拥挤,二话不说就冲上前一顿胖揍,几次下来,这等待施粥的长龙也开始老实起来。
“这灾民终归是一个难以处理的难题,军督大人将这重任交给本军师,看样子是别有用意啊……”
负责这次入关试探民情的许文静,正悠闲的坐在粥棚内端着紫砂壶,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思索着此次来隶元的目的……
四十二 许文静的底线
……
元阳城头粥棚前,在饥民翘首以盼中,一桶桶半人高的宽大粥桶都已熬好放在了饥民跟前,粥棚分为十个摊位,好方便饥民们加速排队领取。
望着桶里那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粘稠的米粥,只听到人群中满是那吞咽口水的声音。
“排好队,一个个领取,不准抢夺!否则就糙腻麻的揍死你丫的!”
随着马国成一声呐喊,正式开始分粥,虽然人群引起一阵细小的骚动后,不过很快就陷入平静之中,有序的领取自己的那份米粥,毕竟之前马国成的手段他们也都见识过了。
“谢谢,谢谢军爷……”
分到米粥的灾民无一不是对眼前的军士鞠躬致谢,然后各自找了个角落开始吹着热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人一大海碗米粥,包括妇孺孩童也都一样,由于这些饥民大多已是腹中空虚,只能给他们施以粥食恢复肠胃,否则怕他们腹胀活活给撑死。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军士大声喊道:“喝完粥的都到隔壁米棚领取口粮,无论老弱妇孺一人五升……”
“军爷,你们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饥民登时向远东军跪了下来,不住的道谢,连同那对夫妇全家也是如此。
说话的军士见到眼前一幕,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但身为军士的职责让他不由挺直腰板,尽量做出一脸肃色,继续维持秩序指引他们去粮棚取口粮。
许文静悠然的坐在粥棚内,望着眼前熙攘不止的人流,忽然对边上的左朔说道:“左都尉,你就不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么?”
左朔闻言一时有些纳闷,向许文静拱手说道:“军师,属下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啊,看这些饥民都饿的面黄肌瘦,定是灾民无疑……”
许文静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在六月初,军督府应候龛之求,已经拨付了足足六十万石赈济粮到隶元境内,
按理说这么大一笔粮食,加上本地官府的存粮,足以应付这次逃荒的灾民,但你也看到了,
现在这灾情比从情报司地方所获悉的还要严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左朔闻言眉头一蹙,小声对许文静说道:“军师言下之意,莫非军督大人拨付的赈济粮都被本地官绅贪墨了?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许文静沉思片刻,眼神逐渐变的阴晴不定,少时才开口说道:“你以为这大周各地的官吏都有远东各处那么高的觉悟么?
足足六十万石粮食,那些官绅会不动心么?哼,依我看,这群蛀虫死性不改,十成十是给贪墨了……”
“可那是救人性命的粮草啊,那群狗官就如此罔顾人命么?”左朔面目一凝,“还有,军督府的威名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不是在找死么?”
“他们当然是在找死!”许文静阴冷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军师是商贾世家出身,非常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不要奢望那群狗官会对百姓上心,整个大周真正在乎百姓的唯军督大人一人耳!
不过,这场灾变倒是让本军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们想找死,那索性就成全他们,
隶元是军督大人来年入主中原北地的第一站,本军师要替他将这里的牛鬼蛇神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许文静语气中所透露的杀机,让左朔都觉得不寒而栗,现在他算是有些明白刘策让许文静来隶元的目的了,其一探明灾情和当地的赈济粮去向,其二就是扫平来年大军开赴北地的阻碍。
目前军督府中符合这个条件能完美执行刘策计划的,找不出更比许文静合适的人选了,除了许文静足智多谋之外,那就是……
他够狠!
“干什么,我也是灾民,怎么就不能领取粮食了?”
正在此时,许文静和左朔被分粮地方,一阵狂妄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米棚前,一个衣着华贵,尖嘴猴腮的公子哥,带着几十个家丁正围在米桌前与负责此处分米的谢平安据理力争着什么。
谢平安眉头一皱,大声指着那公子哥说道:“瞧你那模样,衣衫整洁,面色红润,关键还有这么多下人,长的哪里像是灾民了?立刻退到一边不要捣乱!”
那公子哥闻言“嘿嘿”一笑:“这位军爷,谁告诉你们衣服穿的好些就不是灾民了?没看到公子爷我有一大堆下人要养活么?
何况公子爷我是饿的前心贴后背,既然你赈济灾民怎么就不能算我一个呢?”
谢平安冷笑一声,指着他说道:“就算你是灾民,但军督府规定一人最多只能领五升米,你们这几十人大袋小袋的想要装多少?”
那公子哥撇了撇嘴说道:“当然是全都装走了,有多少公子爷我就装多少,咱家一堆嗷嗷待哺的饥民要养活,且胃口也大,自然是全要了,
不瞒您说,我这后面还拉来了几百车,一趟装不下分两趟,两趟不够分三趟,总之全部装走为止……”
“看样子你们是真来捣乱的,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谢平安气的肥脸不住抽搐起来。
不想,那公子哥却是满不在乎,反过来威胁起了谢平安:“军爷,你少拿身份来吓唬我,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受谁指使来这元阳城里赈灾,
你们只需知道此地郡守曹聪是我叔伯,我曹浅在这里为所欲为,我说我是灾民那我就是灾民,这里的规矩得有我说了才算!”
曹浅一脸嚣张的姿态,让守在周围的士兵面色阴沉,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机。
而那些灾民则都是怯生生的缩成一团,对与曹浅这种有权有势的背景,他们压根就不敢去惹他半下。
曹浅对此却是一点都不在乎,依然一副天王老子我最大的姿态站在原地对手下挥挥手说道:“还等什么,难道都想饿死么?赶紧把粮食都运走……”
“慢着……”
眼看双方就要起冲突之际,许文静带着左朔还有马国成以及一干士兵来到了曹浅跟前。
他打量了一下曹浅那颇有特色的脸颊,随即拱手问道:“曹公子,方才听你说你是郡守大人的侄子,是这样么?”
曹浅望了眼许文静,随后抬头望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气势,双手负背说道:“没错,敢问你有何贵干?”
许文静轻笑一声,对曹浅说道:“方才曹公子说,想要这赈济粮,可是这里少说也有几千石啊,你全要了去,那些灾民该怎么存活?”
曹浅闻言,冷笑着说道:“俗话说的好,救民先救官,你们想要在这里赈济这群贱民,就必须得我曹家点头,这是规矩,你懂不……”
“哦,规矩,懂……”许文静乐呵呵地说道,“但据我所知,目前北地八省最高行政长官就是当今汉陵侯,
你连汉陵侯的赈济粮也敢抢,是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就不怕坏了汉陵侯的规矩么?”
“哈哈哈,少拿刘策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来吓唬公子爷!”曹浅阴沉着脸,大声说道,“他也配到这里管我么?有本事让他亲自到本公子面前,保证他吓的跪在地上乖乖从我胯下爬过去……”
“噌噌噌噌……”
话音一落,周围的士兵齐齐抽出了佩刀,瞬间整个米棚前都洋溢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吓的几个胆小的灾民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做声。
胆敢辱骂刘策,这让这群士兵完全不能忍了,就等许文静一句话,将这嚣张至极的家伙碎尸万段。
然而,曹浅却依然满不在乎,只见他伸出脖子,用手比划着对许文静说道:“怎么,想杀我啊?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敢动我一根汗毛?
有胆子就把刀往公子爷脖子上滑一下试试,看看你们有没有这胆子!”
“哼……”许文静被逗乐了,转头对左朔说道,“既然这位曹公子一心寻死,那就索性成全他……”
“噗呲……”
不想,许文静话音未落,左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划过曹浅脖颈,咽喉处瞬间喷出一道血箭飞溅……
“砰~”
曹浅满脸不可置信的被掀倒在地,感受着自己体内那越来越浓的寒意,自知死亡即将来临,让他忍不住捂住脖颈想要逃脱死神的追捕。
而周围的那些家丁早就惊呆了,愣在原地看着曹浅在地上挣扎,没有半点上前搀扶的意思。
许文静蹲到曹浅面前,阴沉地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死么?第一,你不知道军督大人在远东军心目中是何等的地位,他代表的是整个中原子民的希望,
第二,赈灾的粮食你都敢抢,知道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么?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也是死有余辜,做人要留些底线,明白不?”
“呃……”
许文静刚说完,曹浅就咽下一口气,带着满腔的怨恨陷入了黑暗之中。
“哼……”
许文静起身望着四周的曹浅家丁,轻哼一声说道:“至于你们这群蝼蚁,既然喜欢为虎作伥,不知约束自个儿主子的德性,
那也就没必要活在世上了,下去再重新教教他怎么做人吧,国成,动手吧,包括外围马车上的一行人,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杀啊~”
许文静话音一落,一片明晃晃的刀锋直接向那群曹家家丁劈头盖脸的砍来。
“糙尼玛,给老子死吧……”
“不,饶命……”
“噗呲~”
“噗~”
“啊~”
刀锋破躯,血如雨溅,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曹浅带来的上百家丁在悍勇的远东军面前根本就走不过一两个回合,转瞬间化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继续放粮,让人把尸体收拾了,对了,记得把曹浅的人头给本军师摘了,留着它还有用……”
事毕,许文静留下一句后,不再关注吓得瑟瑟发抖的灾民,径直向粥棚走去。
“这只是开始……”
回到粥棚内,许文静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无比的笑容……
四十三 许文静的底线(续)
……
午时,元阳城郡守府邸内……
郡守曹聪正在府厅里喝着小酒,桌上摆满了山珍野味,脸上神情十分的惬意。
“啊,来,满上……”
一口小酒下腹,曹聪放下酒杯手一抬,让身后一名姿态婀娜的侍女给自己添满酒水,尔后取过筷子夹起桌前盘子里的一颗花生,迅速丢入嘴中。
“老爷……”
正在这时,曹府管家弓着身子来到曹聪跟前,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侯刺史派人送来信书,言那六十万石粮食已经处理干净,尽数落到各家米店之内了,属于老爷的十万石粮食已折算六十五万两银子,正让人在押送的途中呢……”
曹聪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这笔财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真没想到,刘策这个贱民出身的杂种,竟然有这么多粮食,
嗯,以后没钱了就再想法子向他搞一笔财富来花花……”曹聪眯着眼又是一口小酒下腹。
管家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听闻这刘策打仗全大周是首屈一指,但这脑子怕是没老爷好使啊,他还真以为我们会把粮食赈济给灾民,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万一被刘策知道真相的话,会不会被他报复啊,虽说这刘策是庶民,但他手底下有着百万雄师,
更何况,隶元又紧挨着远东门户雁云关……”
“怕什么……”曹聪不耐烦的打断管家的话,红着脸说道,“他刘策不是自诩爱民如子么,一旦妄开战端,那整个隶元就是生灵涂炭的下场,
他敢这么做么?这官场不同战场,成日就只知道打打杀杀,是需要圆滑处事,学会与同僚和睦相处的,他刘策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懂个屁啊,
老爷我玩死他就跟玩球一样,要想太太平平的接手隶元之地,还是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行事才行……”
管家闻言,连连点头,见曹聪桌前的酒杯空了,亲自拿起酒壶替他斟满了一杯。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今日城里好像来了一支远东军,正在城门口施粥放粮,你说会不会是那刘策派人要来接管此处?”管家小声说道。
“这事我早知晓了……”曹聪将一块鱼肉塞入嘴中,慢慢咀嚼着,待咽下后继续说道,“他们派了几千人来这里赈济灾民而已,正好,老爷我也正为怎么安置城里的灾民发愁,
他们刚好替我解决这个烦恼,老爷我一粒粮食不放就解决了粮食问题,又何乐不为?就由他们去吧……”
管家说道:“老爷,我怕他们会对上次六十万石赈济粮食的去向起疑心啊,听说这次负责来元阳的人叫许文静,此人心狠手辣,老爷还是小心为上。”
曹聪闻言,夹菜的筷子微微一停,狐疑地说道:“许文静?就是那个刘策身边商贾世家出身的许文静?”
管家点了点头:“是的,老爷还是小心一些为上啊……”
“切,怕什么……”曹聪轻哼一声,夹起一颗碎肉丁,丢入口中满不在乎的说道,“区区下贱的商人也配跟我斗?最好不要来惹老爷我,否则看我不弄死他……”
就在此刻,一名侍卫前来府厅外禀报:“报~大人,有一个自称军师将军的人在府外求见大人……”
曹聪闻言眉头一蹙:“军师将军?可否就是军督府那个军师将军许文静?”
侍卫应道:“正是……”
确认来人是许文静后,曹聪淡淡地说了一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让他进来吧……”
“遵命……”
侍卫退下后,管家忙对曹聪说道:“老爷,要不要把这些菜都暂且先撤下去,毕竟灾荒之年,我隶元也被波及部分,被许文静看到怕是会起疑心啊……”
“慌什么……”曹聪一口酒下腹,喝斥了管家一声,“正好一个人喝闷酒很无聊,能跟大名鼎鼎的许文静一起喝一杯,也算是不枉此生,菜不要撤,命后厨再多做几个菜,老爷我要好好招待这尊财神爷……”
管家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说道:“老爷,您和许文静喝酒那是你给他脸才对啊……”
曹聪满意的说道:“行了,你且站在一边候着吧……”
不多时,许文静和左朔还有马国成三人步入了府厅之中,左朔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曹聪虽然没见过许文静长什么模样,但还是从气质上一眼就认出了中间一身黑裘的青年就是许文静,立马起身拱手笑道:“不想军师将军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许文静笑道:“哦,曹大人认识本官?本官对曹大人的眼力可真是钦佩的紧啊……”
曹聪罢罢手:“哪里哪里,下官这人其他本事没有,对向军师这样有名望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的,如军师不嫌弃,不如一起坐下喝杯酒如何啊……”
许文静闻言,望了眼桌上的菜肴,摇摇头说道:“曹大人真是好口福啊,城外饿殍遍野,您这里却是大鱼大肉,尽显世家气派,当真让本官大开眼界啊,呵呵……”
曹聪脸上笑容一凝,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大声说道:“军师真会开玩笑,这些不过是下官家中所养的一些牲口罢了,哈哈哈,请军师入座一叙……”
然而,许文静并没有坐到餐桌上,而是径直坐到边上的迎客椅,淡淡的说道:
“抱歉,曹大人,本官吃饭也有自己的规矩,多的也就不说了,只要是杀头的饭局我是坚决不吃的,今日要是吃了这顿饭,哪怕只有一口,我这颗脑袋就要搬家喽……”
曹聪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军师大人真爱说笑,不过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许文静甩了下身上儒袍的下摆,尔后神色阴沉地盯着曹聪,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顿饭是用军督大人赈济百姓的粮食换来的,你说我敢吃么?曹大人?”
“军师大人,你这话是何意思?”曹聪终于装不下去了,瞳孔中射出一道冰冷的视线,望着许文静,“本官热情相邀军师吃顿便饭,您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话里还透着一股子言外之意?”
许文静飒然一笑:“曹大人别误会,本官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上半年军督大人拨发了六十万石赈济粮,
按理说有了这批粮草,足以控制灾情继续扩大,可为何本官自来到隶元后这灾情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愈发的严重了呢?
所以本官想问问曹大人,这批粮草到底用在什么地方了,还请您一定如实相告……”
“本官怎么会知晓!”曹聪立马矢口否认,“本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而已,赈济粮款的大事都归侯龛侯刺史管辖,你若有疑问为何不去问他呢?”
许文静摇摇头,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道:“可是本官记得六十万石粮食运抵隶元之时,曹大人似乎也去验收了啊,怎么能说对这笔粮草去向不知情呢?”
曹聪说道:“下官前去验收粮草不假,但验收完后就都被侯刺史给运往丰州城了,剩下的自然是不知晓了,何况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下官如何记得那么清楚……”
许文静将一块橘瓣塞入口中,边嚼边说道:“看来曹大人的记性很差啊,六十万赈济粮都会遗忘,这样吧,本官就替你回忆回忆,左都尉,把送与曹大人的见面礼先奉上吧……”
左朔闻言,捧着木盒来到桌前一放,冷冷地说道:“曹大人,这份礼物你不妨亲自大开看看,是咱军师大人意外获得的宝贝……”
曹聪眉头一皱,缓缓打开了盒盖……
“啊……”
当木盒内的东西呈现在曹聪眼前时,他连同身后的侍女管家齐齐惊呼一声,尤其那个侍女吓得是花容失色,面色惨白,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却见木盒内摆放的,是曹浅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来人啊,将这群人都给我拿下~”
反应过来的曹聪,立马冲门外大声呼喊起来。
接下来,府厅外立刻冲进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但曹聪定睛看时,早已吓的是浑身颤抖不已。
来人不是郡守府的士兵,而是许文静所带来的远东军。
“你,你想干什么?莫非,想要造反不成?”曹聪指着坐在客椅上,一脸从容的许文静问道。
许文静又往嘴里塞进一片橘子,起身对曹聪说道:“曹大人,忘记告诉你了,这郡守府在本官进屋时,就已经被控制了,
至于造反?大周朝廷已经把北地八省最高军政指挥权交给了军督大人,而你却忤逆他的意思私吞赈济粮草,到底谁在造反?
曹聪啊曹聪,人贪一些并无过错,错就错在你分不清什么该贪,什么不该贪,我许文静自认为也很贪,但那些救命的粮草,我是一粒都不会去贪!
可你们这群猪猡倒好,不单开始贪墨军督府的赈济粮草,居然还贪的一粒都不给灾民?简直就是群畜生不如的东西!”
许文静嘶声骂的曹聪是敢怒不敢言,他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军师手段如此雷厉风行,从他进屋到现在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就直接反客为主了。
“本官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说出整个隶元有多少人贪墨了这批赈济粮,都给本官好好写下来!”许文静吃着橘子问道。
“下官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曹聪愤恨地望着许文静说道,“军师,本官要去冀州面见军督大人,要让他为今天的行径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文静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看来曹大人的记性真的很差啊,那本官就再帮你一把,好好回忆回忆……”
说着,却见曹聪一家二十多口嫡亲都被一群士兵押到了府厅前。
四十四 律法(十更毕)
……
“爹,娘,我的孩子~许文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帮曹大人好好回忆回忆那些遗忘的事情……”
“许文静,祸不及妻儿老小,有什么事你就冲我来,放开我的家人啊……”
曹聪看着自己亲人齐齐跪在府厅前嚎啕大哭的情形,登时嗔目欲裂,刚想要扑过去,就被两名士兵死死拽住衣领,动弹不得。
却见许文静先来到曹聪一房小妾跟前,来回打量了一阵,一脸阴笑对曹聪说道:
“曹大人,本官真是佩服你啊,居然能有这么好的美人陪你暖床,啧啧啧,这要是一刀下去,就会香消玉殒,
本官可真的舍不得啊,只要你说出那批赈济粮的下落,你和你的家人依旧能在这元阳城内逍遥快活,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呢?”
曹聪凄声吼道:“许文静,下官真的不知道赈济粮的下落啊,你让我说什么啊!”
许文静“哦”了一声,随即挥挥手,很快那名小妾身后的士兵立即手起刀落,隔断了她的咽喉,滚烫的鲜血飞溅而出,将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染上一片血色。
“许文静!”
看着自己爱妾倒在血泊之中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曹聪气的向许文静厉声咆哮一声。
而许文静对此充耳不闻,径直来到第二个姬妾跟前,对曹聪问道:“曹大人,本官再问一遍,您想起来了没有?”
曹聪怒目圆睁,摇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动手……”
“噗呲……”
许文静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让士兵将他第二个小妾的咽喉割开……
就这样,接连杀了六房小妾,曹聪依然没有松口的迹象。
许文静想了想,索性一把将曹聪的独苗,六岁的曹晨拉到身边,摸着他的小脸,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
“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曹聪紧张万分,要知道这可是曹家唯一的独苗,若有个万一,曹家就真的要绝后了。
许文静没有理会曹聪,俯下身子蹲在曹晨跟前,宽声说道:“小弟弟,你怕死么?”
曹晨早就被几房姬妾的死吓得裤裆都湿了,听许文静问及,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文静拍拍他的脸蛋:“那就劝劝你爹让他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吧,只要他说出来,你们全家就都不用死了……”
曹晨闻言,木然的将头转向曹聪,而许文静则从士兵手中接过佩剑,煞有介事的爱抚起来。
“爹……你……你说啊……我……我不要死……”曹晨哽咽的对曹聪说道。
曹聪刚想拒绝,却见许文静拿着剑往自己儿子脖子上不停比划着,终于承受不住这股折磨,低下头说道:“我说,我全都说,那批赈济灾民的粮食,早被本地各大世家暗中私吞了……”
许文静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那就把参与贪墨赈济粮的人名住所都一五一十的全都写下来!”
曹聪只能照做,取来笔墨开始书写贪墨粮草的名单,却见他洋洋洒洒足足写了有三页纸,可见这次案件涉及之广,影响之深远。
待曹聪在所写的纸上画押按下手印后,许文静立马收好,丢下手中的佩刀拍拍曹聪说道:“曹大人,这就对了嘛,其实本来事情无需如此极端的,你说是么?”
曹聪拱手对许文静求道:“军师,我把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可否放我全家一条活路?”
许文静点点头:“当然没问题,我许文静说话一向算话,既然曹大人如此配合,本官又岂会食言呢?”
说着,许文静大笑着转身,将战战兢兢的曹晨揽入怀中,冲左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
左朔会意,立刻带头举刀向曹聪的家人砍去。
“啊……”
“不要……”
“饶命啊……”
“我儿救我啊……”
紧接着,在一片凄厉哭喊声中,曹聪全家除了曹聪和曹晨之外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你个混蛋,许文静!你答应放过我家人的,混蛋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个倒下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曹聪整个人都开始疯癫起来,不断冲许文静大吼大叫。
“别傻了,曹聪!”许文静回头一声喝斥,止住了曹聪的喧闹,缓缓说道,“军督府律法早就规定,凡是贪墨一粒赈济灾民的口粮者,斩立决,贪墨十斤以上者,抄家夷族,
军督府立下的律法军规可谓是一言九鼎,谁都没胆子敢去以身试法,你一个小小的郡守居然敢贪墨十万石粮食,当真是死不足惜!”
话音一落,马国成的尖刀就从曹聪后背贯穿,直透前胸……
曹聪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努力望着胸口淌血的刀尖,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头一歪,断绝了生机。
“呼……”
曹聪死后,许文静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对仅存的六岁孩童曹晨说道:“孩子,你别害怕,叔叔不会杀你的,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但是,在这个锦衣玉食的家中你永远只会是一个窝囊废,所以为了你好,也为了你将来能够成大器,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叔叔决定帮你一把,
过会儿叔叔会让人挑断你的脚筋手筋,然后再将你丢到乞丐窝里让人收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叔叔相信你一定能茁壮成长,
要知道军督大人也是自小穷苦人家出身,这辈子就没享受过什么福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争来的,你将来也要像他这样哦,知道么……”
残忍的话语传入这个年仅六岁,毫不懂事的孩童耳中,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会是何等的凄惨。
等曹晨被士兵带走后,左朔忍不住上前说道:“军师,你这样是否太残忍了?还不如索性给那孩子一个痛快……”
“残忍?哼……”许文静面色阴冷的一笑,“左都尉,这孩子现在的生活哪样来路是正的?想想外面那些灾民,你还觉得本军师残忍么?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番妇人之仁的话!”
左朔忙致歉:“属下知错,那么军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许文静说道:“先把郡守府内所有家当都抄了,每一块砖石都不要放过,情报司消息称曹家至少还有四五万石粮食,先给我搜出来,充做赈济的粮草,也好减轻我们一些负担,
然后,立刻控制城郊外八千守军(号称两万)大营的士兵,想办法将他们的统领主帅一次除掉,等控制住军队后,本军师就要对元阳乃至整个隶元省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唯有那些残害百姓的士绅都死绝了,这世道才不会变的这般如同地狱一样!”
左朔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许文静手段虽然狠辣,但出发点一直都是在维护刘策和军督府的利益,并且很有底线,就比如那番绝不拿一粒救命的说辞,让左朔觉得这位军师大人还是一个很值得欣赏的谋士。
许文静继续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本军师还要再做一件事,总是这么白白分粮始终不是解决办法,通告全城百姓,本军师明日有话要和他们说,是时候该立个规矩了!”
翌日清晨……
城内大部分百姓都被许文静集结到了一座偌大的广场之上。
只见马国成站在临时搭建的站台上,手中握着一份起草好的书稿,瞟了眼黑压压的人群,随后清了清嗓子,拿起铜皮扩音器大声吼道:
“现在,宣布有远东军督府起草的灾期临时法案,具体内容如下:
一,所有青壮必须听从军督府官吏调遣,按分配劳作换取自己衣食。
二,即日起,无论灾民还是普通百姓,一律严禁有贩卖妇孺孩童的事发生,一旦发现有此现象,当下处以极刑。
三,严禁易子而食,杀妻求孝的举措,凡是发现有食用人肉者,同样处以极刑。
四,不准奸淫掳掠,打砸烧抢,一经发现,绝不姑息,处以极刑。
五,不准乱丢垃圾,随地排泄,所食水源必须烧开,禁止饮用污水,违者量刑而定处以十至三十军棍,屡教不改者,罚做苦力数月以示惩戒!
六,定时沐浴洗漱,尽力保持身体衣衫整洁,防止疫病横行,违者重罚!
总之以上所言这六条,各位请务必严格遵守,为早日渡过这道难关恢复应有的秩序一起努力,
军督府从现在起,正式接管整片隶元省,不会放弃每一个遵纪守法的中原子民!”
马国成觉得自己说的很是慷慨激昂,看着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心中满是热血沸腾。
而台下的灾民和百姓闻听以上这些内容后,面面相觑,都各自望着身边的人,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太好了,有官府的人罩着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我们会被吃掉了……”
“第一条什么意思,以工代赈?那是什么啊?”
“看样子这些人是大有来头啊……”
看着台下喧哗的情形,马国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后,又大声说道:“诸位,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郡守曹聪贪墨军督府赈济你们的粮草,
已与昨日被军师将军就地正法,现在他的人头就悬挂在菜市口,你们可以前去观摩,同时也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休要有侥幸心理,军督府不同其他官府,对违法犯罪会坚决打压,绝不姑息养奸!”
曹聪的死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那是何人?元阳府的土霸王,如今这群远东来的军士才到这里一天时间就摘了他的脑袋?
百姓除了感到震惊之外,那些心中有鬼的士绅心中却都是惴惴不安,感叹这日子不好过了……
四十五 侯龛之死 上
……
九月二十三日,隶元首府,云州城……
许文静率四千远东军控制住元阳城以及周边小城的消息如期传达到了侯龛耳中,让他和下属都惶惶不可终日,毕竟对于远东军的手段,他们还是知晓一二的。
刺史府内,侯龛坐在主案前,扫视着府厅内十几名亲信,正色说道:“元阳那边的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许文静灭了曹聪满门,如果我们不加以防范就怕也会步曹家的后尘啊……”
一名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将领立即起身说道:“侯刺史,您只需一句话,末将就领二十万大军杀将过去,把许文静的脑袋给你带来!”
所谓二十万大军,其实也不过是对外宣称,增加写气势,给敌人造成心里压力而已,事实上整个隶元省军队连同衙司内的衙役加起来也不过八万人上下。
侯龛说道:“邢动将军,军督府本就受朝廷认可,对隶元有管辖之权,如若就这样毫无道理就派兵攻打,
万一被远东军反打一耙,找到调兵的借口可就麻烦了啊……”
邢动说道:“侯刺史,就算我们现在不动,也未必能保全身家性命,要知道赈济的粮草在座诸位都已经拿了,他许文静会就此放过我等么?
只要以此为借口,我们怕是都难以躲开此劫,既然一样都会遭殃,为何不孤注一掷,去搏一把呢?”
“邢将军说的有理啊……”
“是啊,邢将军所言不差,这刘澈和军督府是决计不会放过我等的……”
“与其等敌人杀过来,不如主动杀过去,趁敌立足未稳,一举击破之,嗯……真乃用兵之奥妙也……”
邢动的话获得了厅堂众人一致的认同,侯龛也觉得甚是有理,既然早晚要和军督府撕破脸皮,那不如占据主动位置,也好有个谈判的筹码。
对付远东大军在座几人一致认为毫无胜算,但几万人对付几千人包括侯龛都认为这个问题不大,再不济打个平手应该可以吧?关键是要让许文静不要再追究自己贪污赈济粮的事……
思索再三,侯龛一拍桌案,起身说道:“好,就让邢将军领军逼向元阳,让许文静知道在隶元地界,一切都由我们本地世家说了才算,
即刻准备调兵遣将,五日内在云州城外集结,命邢动为主将,随时开赴元阳给许文静施加压力,但切记,非迫不得已千万不要与远东军交手!”
……
元阳城内……
“军师,城里违反军督府号令的士绅已尽数抄家问罪,下一步该如何定夺?”
“侯龛那边有消息了么?”
“情报司人员还未有确切消息传达,不过算算时日也就这两天可以抵达了……”
郡守府内,许文静喝着热茶,啃着柿饼,听着左朔送来的最新消息,陷入短暂的沉思。
良久,他放下手中食物,对左朔问道:“孟珙的五千新军已经开拔了么?”
左朔回道:“孟珙五千新军已经出雁云关,不日就能抵达隶元境内……”
“很好!”许文静满意的点点头,“孟珙的军队一到,那隶元的局势就能如预期一般控制在手,就算侯龛有什么阴谋诡计,本军师也能从容应对……”
“报,军师大人,情报司送来消息……”
正在此时,侍卫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许文静立马接过仔细望去,良久眉头紧锁,再一次面色阴沉的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了?军师大人?侯龛那边有什么异动么?”左朔见许文静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问道。
许文静没有回答左朔的话,而是继续望向手中的情报,不多时,神色变的十分惬意轻松。
“这侯龛想要主动集结大军对我元阳的大军用兵,嗯……很好……本军师正愁怎么找理由杀了他,他倒是自己主动求死,那这颗脑袋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听完许文静的话,左朔立马说道:“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通知城内守军,做好交战准备!”
“慢!”许文静喝住左朔,一脸阴笑着说道:“本军师有个更好玩的主意,让这群乌合之众不战自溃……”
左朔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您打算如何做呢?”
许文静指着桌上隶元地图说道:“情报司分析说,这侯龛本人十分好色,时常出入风月场所夜不归宿,既然他这么喜欢女人,
那索性就让他死在石榴裙下吧,正好本军事身上带有一种奇药,兴许能派上用场……”
说话间,许文静从怀中取出一瓶拇指大小的瓷瓶,递到左朔跟前:“这是吴仲珍调配的毒药,一小瓶能让一头牛发狂致死,牲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
左朔接过瓷瓶,眉头紧皱,疑惑地对许文静说道:“但如何让侯龛乖乖喝下去呢?”
许文静轻笑一声:“这个简单,寻芳阁头牌花明月与侯龛有杀父之仇,而侯龛最近却在追求花明月,
由她出面侯龛定不会起疑心,告诉情报司,准备好足够金银许以承诺,花明月定不会错过与我们合作的机会……”
左朔点点头,又不无担忧地问道:“可是,侯龛一死,那些本地军队会不会不受管制,为乱境地?”
“他们要是不乱,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许文静不以为然,“隶元本地百姓都畏惧世家,日子再苦只要能有口饭吃就不会有其他心思,
如果让那些军队为祸百姓,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开始管控隶元,传播军督府不同那些附骨之蛆的政策,
何况对付一盘散,也远比解决紧成一道墙的砖石要简单的多,事不宜迟,你就亲自跑一趟云州城,与花明月接触一下,
争取在侯龛的兵马集结之前,把这事给处理干净,等办好这趟差,本军师会给你向军督大人提你升职的建议……”
左朔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这就动身前往云州……”
许文静拿起柿饼,对左朔挥了挥手:“去吧,多的也就不说了,带上一千两黄金,与情报司汇合后早些把事办下来……”
左朔也不再多说什么,和许文静拜别后,立刻动身前往云州了。
左朔离开后,许文静咬下一口柿饼,眼神变的阴冷无比,暗自说道:“隶元局势已然明了,现在该想想怎么干掉黔州的章家寿,嗯……还是等情报司把消息传来再做计议……”
……
九月二十七,云州城,郡守府……
“大人,四万大军已经与城外集结靠近,最迟明日午时就能抵达……”
“好,命邢动立刻准备点拨人马,务必凑齐行军所需的粮草军饷。”
“遵命!”
得知大军即将汇集城下,侯龛心中的底气也增添了不少,他大口饮下一杯酒,起身正准备召集官僚来府厅商议出征事宜之际,他的家丁忽然来报:
“启禀大人,寻芳阁花明月姑娘请大人晚上前去其闺阁一叙……”
侯龛闻言,登时有些错愕:“花明月?她不是一直都不待见我么?怎么会忽然主动邀我相见?还让我去她的闺阁?”
想到这里,侯龛又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是花明月主动邀请本官么?千万不要听岔了……”
家丁回道:“回禀大人,这是寻芳阁的老鸨亲自来府上与小的所述,您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您不是?”
“嗯……”
侯龛应了一声,知道家丁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欺骗自己,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向对自己毫无兴致的花明月突然要与自己约会,让他很是感到意外。
家丁见侯龛为难的模样,忙凑上前小声说道:“大人,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小的这就去回绝老鸨?”
“不,难得花明月回心转意,我又岂会错过这种良机呢……”侯龛摸着自己下巴,一脸猥琐的说道,“这小妞本官可是追了她足足三个月,用尽了无数办法,不想她现在主动开窍,那本官又岂能错过这等机会呢……”
家丁心领神会,忙对侯龛说道:“既然如此,那小的这就去准备马车,等天黑后就带您去寻芳阁?”
侯龛点点头:“自然,顺带从库房取两一些上等玉器一道送去,赶紧准备吧……”
家丁应声忙活去了,侯龛长舒一口气,立马命人去准备浴汤,洗漱换身新衣袍,迎接晚上的赴宴。
……
而此刻的寻芳阁,花明月的房间内,左朔与一袭红色齐腰罗绸裙的花明月主次分座。
望着年过十八,有着姣好面容和身段的花明月,左朔心中是一阵感叹,要不是在她十二岁那年,侯龛杀了她经商的父母一家,以花明月这样的年岁,最少也是一个书香门第的阔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风尘,靠取悦男人为生。
花明月给自己杯前倒上一杯水,随后对左朔说道:“壮士,奴家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完成,但是在动手之前,奴家想问你一句,事成之后,奴家如何脱身?
没错,侯龛杀我父母,能有这次机会手刃仇敌为家人报仇是奴家毕生心愿,可让奴家给侯龛这种货色陪葬,奴家心有不甘!”
左朔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掀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箱盖,但见内中是一锭锭十两重的金子。
“这里有黄金一千两,等你除去侯龛后,除开卖身的钱外,剩下的也够你找个好人家当嫁妆过完下半辈子了……”左朔淡淡地说道。
花明月瞥了眼那箱金子,喝了口茶对左朔说道:“奴家是问你杀了侯龛后,又该如何脱身?金子虽好,但和它比起来,奴家更在乎自己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四十六 侯龛之死 下
……
“明月姑娘,你想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对于花明月的问题,左朔只能尽量保持一副平常心来回答她。
花明月正色对左朔说道:“首先,你们必须要能保证我性命安危,我才十八岁,不想因为仇恨而错过大好年华……”
左朔说道:“这个请明月姑娘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侯龛的人伤你分毫,毕竟你的安危关系到事情成败,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不想,花明月却蹙眉说道:“这位壮士,奴家想是你误会了,其实奴家最担心的不是被侯龛威胁,恰恰相反,是怕事成之后,奴家反而会被你们灭口!”
左朔闻言,眼眸一寒:“明月姑娘,你这话何意?”
花明月说道:“壮士,奴家虽出身青楼风月之地,但并不代表奴家是愚钝之人,如若奴家猜的不错,你们想必就是元阳城来的远东人吧?”
左朔沉声说道:“明月姑娘何意见得在下就是从元阳来的?”
花明月回道:“壮士这么问,那就是等于承认了?得知你的身份对奴家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青楼之地来往之人三教九流应有尽有,见的多了自然就能认出各人大概的身份……”
左朔点点头:“好的,明月姑娘快人快语,我已人品保证,事成之后,一定保护你的安全……”
花明月依然摇了摇头:“壮士,你这样说,奴家根本就不相信!除非……”
“除非什么?”左朔问道。
花明月咬了咬下唇,看着左朔那张脸,良久说道:“除非事后你能带我离开这里,侯龛一死一定会全城轰动,
而我一个女人根本走不了多远,更何况我无家可归又能何去何从?你愿意让奴家跟着你么?”
左朔眉头一皱,闭目犹豫起来。
“怎么,你不答应么?”花明月问道。
左朔睁开眼,摇摇头对花明月说道:“不,我是在想怎么安全带你离开……”
花明月松了口气,对左朔说道:“这个不必操心,寻芳阁后门有条小巷鲜为人知,今晚杀死侯龛后,我会在那里与你汇合,不过壮士,你最好莫哄我……”
左朔当即点头同意:“成交,今夜子时,事成之后我会在后巷接应你离开,明月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想必你还有很多准备要做,在下就不打扰你安排了,告辞……”
说着,左朔起身朝花明月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而花明月则望着那箱金子,随手拿起一锭仔细打量了一阵,苦笑一声后,又丢回箱子中,离开凳子取过那瓶毒药,到梳妆台前精心打扮起来,准备晚上的行动了。
……
子夜时分,怡红院后巷之内……
左朔提早一个时辰就等候在此,双眼紧紧注视着巷道深处那座通明的灯楼,内中隐约有男欢女爱的细腻之声传来。
纵使大周各地都施行严格的宵禁,却唯独对风月场所不受限制,达官贵人可以无视这一法度自由在黑夜里寻找乐子,事实上宵禁从执行开始一直对士绅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临近十月,中原北地已逼近寒冬,巷子内的风吹在左朔脸上,忍不住让他打起寒颤……
蓦然,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左朔不由握紧了手中佩刀,做出一脸戒备的姿态……
“壮士,是奴家……”
花明月熟悉的声音传入左朔耳中,左朔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待她靠近确定身后再没有其他人后,这才放下心来。
借着月光望去,却见花明月衣衫略显凌乱,纤细的肩膀上背着一个丝绸包裹,正一脸正色的望着左朔。
深吸一口气,左朔沉声问道:“侯龛死了?”
“嗯~”
花明月用力点了点头,将用剩的半瓶毒药递还给左朔手中:“这是用剩下的毒药,侯龛死在卧榻之上,造成纵欲过度假象……”
左朔眉头一皱:“纵欲过度?你怎么办到的?”
花明月摇摇头:“请壮士别问了,奴家自有手段,现在人已死,壮士可否带我离开云州城?”
左朔沉思片刻,问道:“那一千两黄金你不带么?”
花明月说道:“壮士真爱说笑,六七十斤重的金子奴家一介女流如何带走?那种身外之物奴家当真不稀罕!”
“真是一个奇女子啊,比许多男儿都有魄力!”左朔暗自赞叹一声,眼神一冷问道:“你当真确定侯龛已死?”
花明月坚定地回道:“确定已死!奴家亲自探察过,请壮士务必相信奴家,带奴家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送明月姑娘一程吧……”左朔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冰冷,退到一旁给花明月让开了一条道路。
花明月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从左朔身边经过。等她走在前方后,左朔眼中一抹狠戾稍闪即逝,缓缓抽出挂在腰间刀身一角……
事实上,在左朔本来计划中,花明月的确是必除目标,无论侯龛死或不死,她都必须死。
侯龛若不死,花明月一旦把自己找她合谋暗害侯龛的消息全盘托出,会对许文静和刘策控制隶元造成极其不利的局面。
侯龛若死,那花明月就必须是替罪羔羊,她的尸体关键时刻可能用来平复隶元兵变的局面……
这虽然残酷,但这就是权衡之道,也是通往权力的必经之路……
忽然,花明月止住脚步,回身对左朔问道:“壮士,你嫌弃奴家么?”
左朔一怔:“明月姑娘何出此言?”
花明月说道:“如若壮士不嫌弃奴家出身青楼,奴家愿做你一妾室,伺候你一生……”
左朔摇摇头:“明月姑娘,在下并无此意,还请你……”
花明月说道:“壮士,奴家虽然出身青楼,靠取悦男人为生,但奴家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至今仍是完璧之躯,
现在侯龛已死,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满城皆知,试想奴家一介女流如何独自在这世上苟活下去?
还请壮士收留奴家在身旁,愿听一切调遣……”
左朔看着花明月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庞,犹豫片刻,毅然抽出了挂在腰间的环首刀,架在花明月的香肩上……
就在花明月震惊之际,香肩上的寒锋忽然一松,耳边传来左朔的声音:“拿着剑,万一有意外也好用作防身之用,紧跟在我身边,带你出城……”
花明月心头一松,接过环首刀,尔后紧紧跟在左朔身后,向城外大门走去……
其实,花明月适才也在赌,她在赌左朔不会对自己下狠手,直到从他手中接过环首刀开始,花明月才彻底放下心来。
至于当左朔的妾室,并不是说花明月对左朔有多少好感,纯粹就是一种求生保命的手段。
青楼出身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女人想要在乱世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至于爱情?她根本就不信有什么真诚的爱情……
“不好了~出人命啦~侯大人他……他马上风,死了……”
就在二人离开没多久,怡红院内传来一阵极其嘶鸣的呼喊声,很快就在城内传扬开来。
……
翌日清晨,云州城外……
受侯龛召唤而来的四万人已集结完毕,从城头望去,城郊数里之地满是人头簇动,何其的壮观。
“妈的,一大早起来屎都没拉,谁有竹片,老子要方便一下……”
“一百四五十里的路啊,这四五天走下来,腿到现在还打颤啊……”
“喂,谁有烟?大冷天的想抽口烟解解乏……”
“半年没发军饷了,今日应该怎么着也能意思意思下了吧?”
集结的军队在等候侯龛到来的同时,又各自为阵相互调侃聊天,撒尿拉屎,完全没有一个当兵的模样。
对于这种情况,他们的上官也基本是视而不见。
“陈三,你**拉屎能不能滚远一点,这味儿他娘十里外都能闻到了……”
一名上官捏着鼻子,对着一个大庭广众之下,蹲在地上旁若无人解大手的士兵飞身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翻。
“哈哈哈……”
对与此情此景,周围这些**压根没当一回事,只是发出轰然大笑,权当是一个解闷的乐子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军队前方紧闭的城门打开了,从内中蹿出三匹快马向城外军队赶来。
“站好站好,侯刺史来了……”
“还不把裤子系上,瞧你那德性……”
各阵将官连忙让底下士兵站好,准备接受侯龛的检阅,他们并不知道,昨夜云州城里发生了件不得的大事。
来人为首的是据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邢动,此刻他策马一脸焦急的行至军阵前,望着眼前大军,思索了一阵,立刻翻身下马。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大声说道:“各位兄弟,昨夜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刺史大人忽然染病身亡,还请诸位先回各自驻地待命……”
不想邢动这番话立马让原本还算是肃静的军队炸开了锅,也成为了动乱发生的导火索……
“你说什么?刺史大人死了?”
“老子跑了一百五十里路感情就是来给刺史大人奔丧的?”
“那我们的军饷怎么办?半年了,本以为这次该发了,可没想到人死了,这可怎么办!”
“不行,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一时间,军中群情激奋,吵着要让邢动给个说法,任凭各自上官打骂都无济于事。
邢动大声吼道:“各位兄弟静一静,请大家先各地回属地待命,等城里几位大人商议出一个结果后,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