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七 给我打!
……
所谓的富花巷,其实可以理解为上层女人取乐的场所,内中多是些相貌英俊的男人,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
大周上层社会的私生活是十分糜烂的,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是同样,区别就是所玩的对象不同罢了。
俗话说女人年过四十,那方面的需求比男性还要强烈,只可惜自己人老珠黄,自然失去了对自家男人的吸引力,想要解决这方面问题就必须从其他方面着手。
这其中,那些年轻俊美的少年十分得她们的喜爱,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发展出一条与青楼几乎异曲同工,专门供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富家女人寻欢场所。
虽然大周目前儒学泛滥,那三从四德的思想深入人心,但这仅是对中下层面年轻女性有约束力,对与那些站在金字塔上层的贵族来说,压根就只是一张废纸,尤其对有权有势,已青春不在的女人,私下里玩个小鲜肉什么的,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只是苦了那些被送到富花巷的少年才俊,一旦踏入半步,自己一生基本毁了,永无抬头之日。
当然了,这是公开的秘密,不能张扬开来。
所以赵德才一听巴隆要把自己儿子送去给那些人老珠黄的富婆“骑”,自然是坚决反对的,他还指望自己儿子光宗耀祖,这么可能把他往火坑里推呢?
见赵德才紧紧护着自己小儿子,巴隆冷哼一声,厉声说道:“不想你儿子去富花巷,那就把欠鬼市的钱都还了!”
赵德才颤声说道:“本官要见老爷,你带本官去见他,本官想问问,他为何要违反与本官的约定,就不怕本官让朝廷对鬼市采取动作么?”
“砰~”
巴隆闻言,顿时怒目圆睁,抬起长满粗茧的大掌,狠狠一掌拍在身边坚硬的红木茶几上。
那红木茶几承受不住巴隆这一掌之威,登时化作一片碎屑,扬起一阵灰尘,可见巴隆这一掌力道十分恐怖……
“你现在也配去见老爷?还敢威胁?我呸~”
巴隆毫不客气的把一口口水吐到赵德才脸上,随后拿起那份借据甩在他脸上,恶声恶气的说道:“五天时间,若凑不出钱来,你就等着给全家收尸吧,走~”
话毕,巴隆一脚踹翻赵德才,带着打手大摇大摆的向府外走去。
而那些打手离开前,顺手将眼前可见的东西全部掀翻,包括客厅门口的那个盆景都没放过,也被砸的稀烂……
“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德才看着狼藉万分的家,再看自己的家人抱头痛哭,脑海里回想起巴隆离开前的威胁,顿时瘫坐在地上,拿着手中借据,绝望的呐喊一声。
连着数日,整个神都城大部分官员都笼罩在债务风波之中,来自鬼市的威胁让他们是各个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是鬼市的突然发难,打乱了文延昭打算发动舆论保证自己和世家利益的算盘。
虽然他和鬼市之间没有什么交集,但耐不住其他同一阵营的官僚都有接触,经过这一闹,文延昭也不得不另等时机了。
而在鬼市债务风波闹的满城风雨之际,许文静那边的招募授师工作也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
五月十六日,神都北郡,周家民宅……
一阵悠扬的琴笛子合奏在庭院内回荡而起,但见一名身穿青衫儒服,约莫三十岁上下,羽冠巾纶的青年才俊,闭目忘情的吹奏手中的笛子。
而在这名才俊边上,一名身穿粉色丝衫,面如皎月的少妇轻拨琴弦,配合着青年才俊一起合奏。
“嘻嘻嘻~~”
“哈哈哈~~”
一阵嬉笑打闹之声传来,却见一对**岁的幼童幼女,正在相互嬉戏,与庭院内那双青年男女遥相呼应,形成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这男的叫周瑾,是江南柴桑一代的士家子弟,先年三十一岁,而那女子,就是乔漪萱,出身江南泸州富贾。
这乔漪萱也就是许文静心中的第一份恋情……
周瑾夫妻本来定局江南水乡,只可惜这几年大周局势日趋变化,加上官场无道,周瑾又是心高气傲之人,自然不愿意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然而,乱世的骨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周家虽然身为士族一份子,但底蕴相比其他名门望族那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周瑾的那份傲气很快就遭到了豪门世家的打击,也断了周家继续入仕的可能。
在世家望族的打压下,周家终于顶不住这股压力,索性将周瑾扫地出门讨好那些名门望族,彻底断了他与周家的联系。
而乔漪萱这边,日子同样不好过,在她下嫁给周瑾第五年,家里的生意突然发生变故。
也不知道乔漪萱父亲到底是什么想法,居然去跟姜家抢海外贸易,结果是可想而知。
姜家在整个大周,无论财力、人力还是关系网,压根不是乔家这种商贾出身的背景可以相提并论的。
仅仅一年时间,乔家在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是血本无归,这其中多是姜家暗中所使手段。
同年,乔父积劳成疾,郁郁而终,临死前倒是分配给了乔漪萱一笔钱,但至此之后,乔家也就轰然倒塌。
恰逢这时周瑾被赶出周家,夫妻二人索性收拾细软,带上一双儿女决定迎舟北上,离开这伤心之地。
也就这样漂泊数年,周瑾夫妇一家也就在神都安顿下来,一呆就是三四年光阴……
只是京师之地早已面目全非,刚经历权利更迭、胡人劫掠,想要找一份稳定收入的工作又谈何容易?
好在乔父留给乔漪萱的积蓄尚有不少,购置了这处民宅,雇佣了两个下人也算是勉强安顿下来。
只是,这稳定工作尚未找到,这钱袋子可是越来越瘪,数年下来,乔漪萱和周瑾的积蓄也差不多到花尽的时候了。
一曲奏毕,周瑾和乔漪萱相视一笑,随后周瑾来到乔漪萱身边,十分优雅的伸出手掌,轻轻搀起她,依偎一起看着庭院内自己一双儿女无忧无虑的嬉戏着。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周瑾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也不知道这样安宁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乔漪萱微微一笑,说道:“夫君是不是又听到什么风声了?无论怎么样,妾身都不会和夫君分离,也不会和我们的孩子分开!”
周瑾拍拍乔漪萱香肩,安慰道:“为夫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夫人不要如此紧张,唉……”
见周瑾依然叹气,乔漪萱抬眼说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周瑾说道:“如今世道混乱,家中积蓄也越发不足,为夫正愁要不要出去找些事做,毕竟总这样呆在家中终有一天,钱财也会花尽的……”
乔漪萱闻言微微一怔,她十分明白自己的丈夫是多么心高气傲,要不是万不得已,是断不会产生外出赚钱的念头的。
不过,在乔漪萱感到震惊的同时,心下也是一阵欢喜,说明自己丈夫已经认清现实,这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民宅岂容私闯,站住,都给我站住……”
就在周瑾夫妇准备商议如何寻找一份适合的工作时,庭院外忽然传来下人惊呼之声。
不一会儿,几名士兵大步踏入周府,来到周瑾夫妇面前打量起来。
“爹,娘~”
两个孩子一看这架势,吓的连忙扑入父母怀中,胆怯的看着他们。
那名试图阻止官兵进入的下人,面带愁容来到周瑾跟前,低头说道:“老爷,小的无能,这些人硬闯,阻止不了……”
周瑾眉头一皱,旋即上前拱手对那些官兵说道:“诸位,在下周瑾,敢问你们为何要强闯民宅?”
“你就是周瑾?”一名官兵闻言,向周瑾射去一道凌厉的视线。
周瑾点头说道:“在下正是周瑾!”
官兵立马冷笑一声说道:“好,承认就好!”
话毕,官兵脸色一沉,回头对那些随行官兵说道:“还等什么,给我打!”
下一刻,四名士兵不由分说冲向周瑾……
“砰~”
周瑾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一名官兵一拳放倒在地。
接下来,无数的拳脚落在周瑾身上,只打的周瑾凄喊连连,缩着身子弓成一团。
“住手,别打了~”
“老爷,你们不要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爹~~”
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让乔漪萱以及那两名下人和怀中孩子惊呼连连。
乔漪萱鼓起勇气,来到正中那官兵面前苦苦哀求道:“军爷,我家夫君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官兵闻言,瞥了眼周瑾,轻哼一声说道:“你家夫君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总之他这是咎由自取……”
说完,官兵不再理会乔漪萱,大手一挥对那些拳打脚踢的官兵吼道:“行了,别打了,把他带走好好审讯!”
官兵们闻言,立刻停止对周瑾殴打,随即一把将他提起,向门外走去。
“你们要把我夫君带到哪里去?”乔漪萱连忙挡在官兵跟前,“我不知道我家夫君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这样凭空抓人,难道你们眼里就没有王法么?”
为首那名官兵闻言,轻笑一声:“我们当然是讲王法的,现在我们大人怀疑周瑾通敌叛国,必须严加审讯,你若有异议,就到衙门去请诉吧,现在,不要妨碍我们办公务!”
说完,官兵不顾乔漪萱和她的孩子哭诉哀求,依然带走了周瑾。
“夫人,不要担心我,照看好我们的孩子,为夫不会有事的……”
周瑾在被带上囚车前,厉声对泪流满面的乔漪萱大声嘱咐着。
“夫君,夫君啊~”
乔漪萱哭的是撕心裂肺,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一家本本分分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会遭此大祸。
而距离周家宅院对面一辆黑色四轮马车内,许文静拉开窗帘一角,向外偷偷观望乔漪萱。
“萱儿,十几年过去了,你依然这样美丽动人……”
此刻,许文静眼中真情流露,望向乔漪萱的目光中充满了温柔,那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和其他女人逢场作戏。
“萱儿,你的文静哥哥来找你了,十三年了,你该怎么面对我呢……”
三百一十八 苦求
……
“军师,属下按您的吩咐,已将周瑾带往保安司严加审讯,下一步该怎么做?”
那名为首的官兵在命人带走周瑾之后,恭敬地候在马车之外,向内中的许文静禀报。
虽然他十分不解许文静为何会让他们无缘无故先胖揍周瑾一顿,但他也不敢多说,毕竟许文静可是刘策十分仰赖的人,做事应该不会这么无脑。
车里的许文静依旧透过玻璃车帘,呆呆的偷看乔漪萱,眼中满是痴情之色。
直到乔漪萱身边出现一双儿女后,这才收起脸上笑容,松开撩着车帘的手,满面阴沉的对那官兵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回保安司待命,记住今日之事跟谁都不要提起,明白么?”
“属下懂的……”那官兵闻言,立马讨好似的向车内许文静拱手作揖。
这些官兵都是从京军改编的,素质自然是不能和刘策本部军马相提并论,他们如今也无非只是混碗饭吃而已。
许文静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元丢到他手中:“这是五十块银元,你和你的兄弟都分了吧,对了,你可以提醒一下那乔氏,想救他丈夫就去找大理寺相助!”
说完,许文静又沉声对车夫吩咐道:“启程,回宫。”
四轮马车缓缓驶离,在与乔漪萱错身之际,许文静又忍不住拉开窗帘望了一眼,看着乔漪萱抱着儿女无助的坐在地上,脸上也挂满了不舍。
在那一刻,许文静很想跳下车去安慰她,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萱儿,当初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无非就是嫌弃我许文静身份低微对么?现在的我,马上就要位极人臣,你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么?”
马车静静的驶出民坊,向着皇宫方向缓缓前进。
……
“汉王,前线捷报,吕军长和张军长的两路集团军已与五日前攻破黃覆,占据了长河要塞,现在正在准备向荆楚进攻!”
太极殿内,得到这个消息后,正在埋头批示京畿民务的刘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相比与击败黃覆,他更在意乙级军士的战斗力,相信经过这机场战役,乙级士兵都能成为合格优质的精兵资源,可以源源不断投入各处战场。
“把长河之战的详细战报取来给本王一观……”
刘策放下文册,命探马将前线战报送来,他十分关注这次战役过程,这对以后培养军中指挥官有着莫大的联系。
等刘策看完战报后,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
“线列火铳阵果然有用,如此一来,以后的军备就要逐渐向火器发展了,有这样的战绩放在眼前,我看杨开山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合上战报后,刘策心情大好,毕竟黃覆对京畿的威胁暂时解除,且吕肃、张义潮的两路军团又开始向荆楚三省推进,这最基本的战略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不过是继续扩大战果罢了。
现在只要能把黃覆势力逐出荆楚之地,那自己就能和江南诸地取得联系,以自己暗中和姜家那层关系,刘策相信姜家知道该怎么选择。
等江南之地掌控与手中后,就能有充足的时间整顿山河,扫清一切阻碍。
“汉王,巴隆求见……”
“让他进来……”
巴隆在韦巅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的进入太极殿,一见到刘策,立马五体投地跪拜起来。
“起来吧……”这几日刘策也习惯了巴隆的姿态,与是淡淡的说道,“这趟差事办的如何?”
巴隆立马抬头说道:“回禀策可汗,这差事办的好不好,巴隆不敢妄自菲薄,巴隆只想尽自己最大努力让策可汗满意,巴隆就是策可汗的奴隶,一切听凭策可汗的安排!”
韦巅眉头一皱,暗道这巴隆可真会拍马屁,要换一般人早就乐开花了。
刘策听完,脸上波澜不惊,对巴隆说道:“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王身边的护卫,负责保护本王的安全!”
“多谢策可汗成全!”巴隆面带喜色,再次跪在刘策跟前膜拜起来。
刘策无奈的摇摇头,让巴隆起身后,对邬思道说道:“按计划,再过几日,那些官员就会主动找本王寻求庇护,如此一来,倒是为本王执行新政扫清了不少障碍。”
邬思道点头说道:“汉王,当下主要问题是如何最快打通京畿到蜀地的道路,蜀地乃天府之国,又是勃纥前线堡垒,务必要最快收与版图之内,如今天时人和都已占据,唯独这地利……”
刘策打断邬思道的话:“本王自然知晓邬先生的意思,蜀道不通,就无法让中央和蜀地取得第一联系,也无法把兵力钱粮有序运送至前线抵御勃纥进犯,
勃纥人之所以敢常年不断对蜀地劫掠,就是看中蜀道难行,朝廷支援路途不利,才会为所欲为,也是蜀地实力无法集中起来抵御勃纥人的关键……”
邬思道叹道:“真未想到汉王从未去过蜀地,却也对陇州军务这般了解,属下叹服。”
刘策摇头一笑:“本王曾在秦岭呆过数月,深知山川道路难行,想要往蜀地运送大量兵马,
目前最快捷的方式就是走水陆,只有勃纥人的进攻受挫之后,方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开山凿石,打通陆路。”
邬思道点点头,认可了刘策的建议,继续说道:“汉王,这些年勃纥人因为权力更迭,高原将领论倾凌和哈达赞桑之间相互厮杀,倒是减轻了蜀地前线不少压力,
我等当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做好部署,不要让蜀地过往的悲剧再度重演……”
刘策闻言,瞳孔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如果有机会,本王打算将勃纥人尽数灭族,这样一支野蛮的部落族群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邬思道顿时背脊一阵发凉,灭族对其他势力来说或许是一个传说,但他明白,这话从刘策嘴里说出来,并不是一句玩笑。
毕竟刘策在远东的威名都是靠尸山血海堆砌起来的,对于外族之人,他可从未手软过,也纵容各部对反对异族势力采取极端灭族政策。
当刘策和邬思道又商议一阵关于蜀地的计划后,焦络忽然来报:“汉王,宫外上百名城中官员求见……”
刘策闻言,和邬思道互望一眼,同时露出一丝笑容,知道这是鬼市的施压起效果,这些官员怕是来寻求自己的庇护。
“让他们先去偏殿候命,本王处理完公务就去会会这群朝廷重臣。”
……
两日后,昔日李宿温的府邸内……
“嗯……痒……”
卫璎眉眼如丝,面含桃花,庸懒的侧躺在卧榻之上,身上只穿一层薄薄蝉纱,将她的傲人身段承托的淋漓尽致,同时一双洁白细腻的玉足搭在一个坐在床沿男人的膝盖上。
而那男人单手托着卫瑛的左足,另一只手持着一根羽毛,轻轻的来回滑动,让卫璎是奇痒难忍。
这男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军师许文静。
自许文静救下卫璎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暧昧,虽然没有捅破最后最后一层窗户纸,但以目前情况来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许文静望着卫璎的玉足,又瞄了几眼卫璎的蝉纱后朦胧的奇景,忍不住吞咽几口口水,对卫璎说道:“公主殿下,这天气越来越燥热,属下特意准备了些冰饮给公主殿下消暑,望公主殿下能喜欢……”
说着,又将羽毛轻滑几下卫璎足底……
卫璎闻言,贝齿轻咬下唇,显然在忍受着脚底带来的全身心酥麻,好容易才缓缓说道:“许爱卿,你真是有心了,本宫……本宫真是不知该……该如何感谢你……嗯哼……”
说到后来,卫璎忍不住轻微呻吟一声,让许文静顿时心头荡漾,差点要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举措。
好在最后他硬生生憋住了……
不多时,两名侍女分别端着一碗冒着寒气的冰砂来到卫璎跟前。
卫璎见此,顿时来了兴致,把玉足从许文静身上缩回,好奇的端起其中一碗冰砂。
“公主殿下,这是特制的冰饮,上面涂了各色果酱和蜂蜜,你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
听完许文静的介绍,卫璎取过放在边上的汤勺,然后轻轻舀下一口含入嘴中……
很快,她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对许文静说道:“这,当真是解暑冰饮,许爱卿,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东西啊……”
说完,又迫不及待舀了一勺放入嘴中。
许文静拱手解释道:“公主殿下,这冰饮又称冰酪,并非属下所作,实是汉王的杰作,如今整个远东早就已经普及开来了……”
卫璎点头说道:“如此冰饮当献与帝王家享用才是,怎能在民间普及呢?”
许文静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汉王仁义,希望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卫璎一听“汉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虽然她明白刘策已经不会再计较以前自己与他起冲突的事,但她对刘策还是心生惧怕的,对他的话题是能不提就尽量不去提及。
就在卫璎继续默默的吃着冰酪时,一名侍女在房间外禀报:“启禀公主殿下,左副官(左朔)在门外等候军师大人,说是府上来客人了……”
许文静闻言,立马起身对卫璎说道:“公主殿下,属下这就先退下了,您多保重……”
卫璎点点头,轻颌俏目对许文静说道:“许爱卿,你忙就尽管去吧,本宫现在很好……”
“属下告退……”
许文静低头拱手,有序的退出了卫璎房间,向府外快步赶去。
“奇怪,许文静到底去见谁呢?本宫怎么越发好奇起来?”
看着许文静离开,卫璎狐疑的嘀咕一声……
三百一十九 欠我的
……
许府大厅,乔漪萱带着一双儿女,战战兢兢的站在正中,从她脸上那憔悴的神态可以看出,他是有多么狼狈。
三天时间,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乔漪萱一家的生活轨迹。
自周瑾被抓后,周府两个下人怕自己被波及,与是不管乔漪萱如何挽留,毅然离开了周家,虽然现在这世道找个吃饭的地方很难,但相比之下,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而乔漪萱说到底还是个传统的妇道人家,纵使有才华也只是一个女人,见自家丈夫被抓走,自是想方设法要解救他出来。
与是,乔漪萱按照那天官兵留下的信息,便来到了神都保安司求情。
但是,早就受到许文静嘱咐的保安司官吏自是不可能把周瑾放出来,任凭乔漪萱把家中仅存的积蓄全部奉上,也无济于事。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还是左朔给乔漪萱指了一条“明路”,让她去许府找军师大人碰碰运气。
乔漪萱常年呆在家中,对许文静的事迹了解不多,虽有耳闻,也觉得这只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人罢了,应该不是自己的初恋情人。
就这样,在左朔的安排下,乔漪萱踏入了许家府邸,等候这位传闻中的许文静到来,好恳求他能救出自己夫君。
“乔夫人……”
就在乔漪萱还在为自己丈夫担忧之际,身后一名侍女款款上前,对她微微行了一礼。
乔漪萱立马回礼,不等她开口,侍女说道:“乔夫人,许大人吩咐了,您若来府上,奴婢就应该好好招待你,想必您还没吃饭吧?”
说毕,侍女回头对厅外说道:“都端进来吧……”
不多时,厅外一群侍女端着一道道做工精细的美味佳肴,放在桌案上,不一会儿功夫就放满了整整一桌。
然而,乔漪萱却是哪有胃口去吃饭,只是忙对那侍女说道:“敢问许大人何时肯见民女?民女现在是心急如焚,求您能不能劳烦禀报一声?”
侍女闻言,淡淡一笑:“乔夫人,奴婢身份卑微,如何能去见许大人,不过许大人吩咐奴婢,只要乔夫人有任何要求,奴婢都会尽力满足。”
说完,又有一群侍女端着几件丝绸衣裙来到乔漪萱跟前。
“这是许大人吩咐的,等乔夫人用完膳后,奴婢就替你沐浴更衣……”
乔漪萱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欠身对侍女说道:“这位姑娘,民女与许大人素未平生,为何她会这般待我?”
侍女摇摇头说道:“这个奴婢真的不知,许大人只是吩咐奴婢若乔夫人前来,务必要好生招待,不能有半分怠慢……”
乔漪萱闻言,心中疑惑更重了……
“莫非……”
忽然,乔漪萱想到一种可能,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文静哥哥只是商贾出身,自那年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不可能的,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否决了心中“荒唐”想法后,乔漪萱只是苦笑的摇摇头,把怀中两个孩子搂的更紧了些。
“乔夫人,请入座用膳,要是让许大人知道奴婢怠慢了您,一定会怪罪奴婢的,请莫让奴婢为难……”
听侍女这样说了,乔漪萱总算是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但依旧没有动筷的打算,倒是她的两个孩子望着满桌子精细佳肴,不断吞咽起口水。
殊不知,此时的许府门外……
许文静正坐在四轮马车内,不断搓着双手,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紧张却又期待的神色。
十三年了,许文静这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依然留有乔漪萱的影子,本来以为自己掌握权势后会对乔漪萱的移情别恋展开疯狂报复,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对她却是怎么都恨不起来。
而对此丝毫不知情的左朔,站在马车外对许文静说道:“军师,为何还不进去?乔漪萱已经在府内等候半个时辰了……”
许文静深吸一口气,对左朔说道:“本军师知道了……”说完,他大开车厢门,缓步走下马车。
左朔说道:“军师,属下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要对这乔漪萱如此器重,虽然这乔漪萱颇有才华,纵使年近三十也尚有姿色,可你也不必……”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许文静沉声喝止住左朔,“什么时候本军师的事务还要经过你来揣摩了?做好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左朔被一顿喝斥,不由咂了咂嘴,随即低头应道:“是属下多嘴,军师息怒。”
许文静没有理会他,一双眼眸只是死死盯着许府大门,最后呼出一口气,迈开步子进入了府内。
“乔夫人呢?”
一进大厅,见乔漪萱不在,许文静立马叫来一名侍女问道。
那侍女立马说道:“回禀大人,乔夫人和他的孩子已去后殿沐浴更衣了……”
“哦……”
许文静应了一声,随即坐到主座之上,那侍女立马给他倒了杯茶水。
当许文静拿起茶碗,瞥见那一桌未曾动过的饭菜时,不由脸色一黑,语气不善的对侍女说道:“怎么?这些饭菜不合乔夫人胃口?”
侍女忙解释道:“大人明鉴,乔夫人并未动筷,也不让她的孩子吃,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
许文静重重放下茶碗道:“我离开前怎么吩咐你的?要把乔夫人伺候好,她不吃饭饿坏了怎么办?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侍女吓得忙跪下说道:“大人息怒,是奴婢的疏忽,请大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算了算了……”许文静罢罢手,不耐烦的说道,“姑且饶了你这回,以后绝对不能再怠慢乔夫人,明白么?”
“多谢大人……”
侍女总算舒了口气,她是京城普通人家的女子,为了补贴家用来到许文静府上做活,时日尚短,并不清楚这位军师大人的脾气,只知道触怒这样的大官肯定没好下场,哪怕被赶出府邸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经济损失,毕竟许文静给这些侍女开的薪水只高不低……
又过了一阵,乔漪萱和她的一双儿女沐浴完毕,在另外一名侍女的带领下,身披崭新的衣裙来到了正厅。
“大人,乔夫人带到……”
“你们先退下吧……”
遣退侍女后,正厅只剩下乔漪萱和许文静以及那一双儿女,总计四个人。
乔漪萱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不敢去看许文静,只觉得坐在主位上的那道身影给自己一股巨大的压力。
“你……”
许文静仔细打量一阵乔漪萱,眼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只是刚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乔漪萱听闻许文静开口,立刻拉着一双儿女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道:“许大人,求你为民女做主,我家夫君他是冤枉的,夫君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这等大逆不道之举,请大人明鉴,早日放归夫君回家……”
见昔日青梅竹马跪在自己跟前,许文静心中一颤,本能想要起身把她搀扶起来,但一听到她是在给周瑾求情,顿时脸色一黑,硬生生止住了这股冲动。
“你如何证明周瑾是无辜的?”许文静努力让自己不带一丝感情,对乔漪萱冷冷的问道。
乔漪萱双手贴在腹部,躬身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大人,民女和夫君到神都三年有余,除了采购生活所需,几乎不曾与外界接触过,他怎么可能会犯下这等重罪,想必一定是搞错了。”
许文静道:“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何况你们是夫妻,相互袒护也是意料之中,所以这不能证明你夫君的清白。”
乔漪萱眉头微微一皱:“大人,民女知道你不信,但你可以派人去民女所住左邻右舍打听一下,我夫君为人本本分分,断不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
许文静轻笑一声:“乔夫人,你夫君有没有犯事,保安司自然会审理清楚,如果无罪那自是会还他一个清白,你只需回家好好等候就是了……”
乔漪萱俏目泛红,对许文静苦苦哀求道:“大人,早就听闻保安司的衙门,只要被送进去即使没罪也会落的一身伤,我家夫君怕是承受不住酷刑,万一屈打成招,岂不成为冤案了么?”
许文静淡淡一笑:“原来乔夫人是在担心自己被波及?放心,汉王新法颁布,祸不及家人,你就安心吧……”
乔漪萱连忙摇头:“不,大人,我家夫君真的是无辜的,求您开恩,去跟保安司的人说说,让他早日回家团聚吧,民女多谢你了!”
说完,乔漪萱拉着两个孩子一起向许文静磕起头来。
许文静见此,心中是怒不可遏,猛的起身,指着乔漪萱大声说道:“你就真的离不开周瑾这个废物么?乔漪萱,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乔漪萱闻言,心中一个激灵,缓缓抬起头望去。
瞬间,她只感到脑海一片空白……
眼前之人虽然面貌随着岁月流逝有所变化,但她依然能清晰的认出他是谁。
足足十多年未见,自那一夜之后,二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不想再见之时,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文静哥哥,怎么是你……”
乔漪萱眼眶湿润了,忍不住轻声呼唤一句。
许文静也是眼含热泪,指着乔漪萱的手指不住缠斗,哽咽的说道:“乔漪萱,你当初为何要背弃与我,你知道这些年,我许文静是如何熬过来的么?”
乔漪萱尚在震惊之中,完全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许文静的责问。
良久,她双眼落下一行清泪,躬身说道:“文静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三百二十 物是人非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文静指着乔漪萱连问三句,一脸苦笑着说道:“我需要你对我说这三个字么?对不起?我许文静会在乎你的道歉?”
乔漪萱泪眼婆娑的抬头望着许文静,不停摇头说道:“文静哥哥,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是我不守妇道,是我……”
“不必说了……”许文静止住乔漪萱的话,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努力平复起伏的心情,继续说道:“什么都不必说了,萱儿,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往后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么?”
乔漪萱闻言心中大惊,忙低头说道:“文静哥哥,我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怎可不守妇道改嫁?”
“你不愿意?”许文静闻言脸色顿时一沉,“乔漪萱,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拒绝?当年你嫁给周瑾这个废物,还不是看中他的身世么?现在,我许文静比周瑾要强百倍千倍不止,你有何理由拒绝我?”
乔漪萱说道:“文静哥哥,我知道,你现在身份地位显赫,可我现在已经身为人母,怎能有资格侍奉与你?”
许文静打断她的话:“我说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让你从今以后过人上人的生活!”
乔漪萱摇摇头:“对不起,文静哥哥,我真的不能如你之意,如果你心中还对我有一丝感情,只求你救我夫君出牢笼,算我求你了……”
许文静闻言,心中怒火炽盛,来回在屋内一阵踱步,最后问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就不如周瑾那个废物?他真的就让你这般死心塌地?”
“娘,我怕……”
许文静的怒火吓的乔漪萱怀中两个孩子大哭起来。
乔漪萱刚要安慰,却闻许文静暴喝一声:“哭什么哭!你们的废物爹抢走了我的女人,还敢在我面前哭?信不信我把你们都一起关起来!”
乔漪萱忙对许文静说道:“文静哥哥,孩子还小,请你多担待……”
“不要再这么称呼我,叫我大人!”许文静恼怒的喝止一声,“你现在没资格这么称呼我!”
乔漪萱娇躯一颤,忙改口说道:“是,大人,请大人念在昔日情分之上,救救我夫君,民女感激不尽!”
许文静大步坐回主位,一脸阴沉的望着乔漪萱,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嘴角露出一抹阴险的笑意:“想知道你夫君现在怎么样了么?”
乔漪萱连连点头,她现在的确是迫切想知道周瑾的状况。
许文静深吸一口气,立马对门外的管家吼道:“备好车驾,去保安司!”
管家闻言,立刻遵照许文静意思去准备马车了,许文静则是端起茶碗,滑动几下茶碗盖子,对乔漪萱说道:“待会就送你去保安司见你丈夫,等你见到他之后,希望你能考虑下我方才所说的话……”
乔漪萱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两个孩子跟在许文静身后,向着保安司方向出发了。
……
此刻,保安司刑讯室内……
“再问一遍,你到底跟黃覆什么关系?早些说了也好少吃点苦头……”
周瑾遍体鳞伤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带着枷锁镣铐,连日来的折磨已经把他那股子风流潇洒的才子形象完全磨去了。
审讯的人是来自军督府那凶名赫赫的慎刑司,毕竟保安司负只是责抓捕犯人,如果是重犯,那审讯环节都是由慎刑司的人代劳。
一旦慎刑司的酷吏介入案件,你哪怕清白的也会落下一身伤病,重则一年半载根本无法痊愈。
因此,可以说慎刑司的大名不亚于刘策军队,如果有人能在慎刑司内完好无损的走出来,那绝对会对此人刮目相看的。
可惜,至今为止,凡是进入慎刑司的人,基本都是满身是伤,这伤不单是**上,更是对精神上的摧残。
不过,一般情况下,慎刑司是不会介入到民事案件和乙级以下的刑事案件,只要遵纪守法,他们也懒的理你。
“大人,草民真的没有通敌叛国,希望你能明鉴啊……”
面对酷吏的审问,周瑾是面带痛苦的否认自己的罪责,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歹也是士族之后,却也会沦落到被人受刑逼供的这一天。
这三天时间对周瑾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一天十二时辰有足足十个时辰在刑讯中渡过。
当沾有盐水的皮鞭挥在自己身上瞬间,他才明白人体意志并不是口头说说这么简单。
但是,周瑾明白,自己真的是冤枉的,一旦承认,他同样免不了一死,也有可能祸及自己妻儿……
与是,他硬生生熬了三天,这三天绝对是他这一生至今为止最为痛苦的三天。
酷吏见周瑾还嘴硬,正准备挥动皮鞭要继续向他身上抽去之际,在他身后的一名七品官吏忽然开口了:“停下!”
然后,那名官吏喝了口水,来到周瑾跟前,俯下身子仔细打量他一阵。
“哼……”
一声冷哼,官吏起身绕到他身后,忽然抓住他背缚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抬。
“啊~~”
周瑾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凄喊,豆大的汗水如雨点般顺着额头落了下来。
“告诉你,你这样的人齐爷我见的多了,各个都说自己无辜,但在齐爷手段下是没人能顶的住,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了,也好少受些苦,不然,你齐爷保证让你尝尽我审刑司一百二十多种酷刑!”
听着身后官吏在耳边恶声恶气的威胁,周瑾忍着身体的疼痛,继续说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会……”
“还敢嘴硬?”官吏立马打断周瑾的话,“看来这三天我们慎刑司是对你太过宽容了,不施展点手段,你怕是不知道我们慎刑司的厉害……”
说完,官吏松开周瑾的手腕,让周瑾总算能舒服了一些。
只见官吏脱下身上官袍,挽起袖子大手一挥,取过一把镊子,煞有介事的摆弄几下,一脸阴沉的望向周瑾
“其实不瞒你说,我也喜欢你这种嘴硬的人,因为越是这样的人,我动起手来就越有成就感……”
说着官吏同边上的酷吏使了一个眼色,那几名酷吏心领神会,立马把周瑾从椅子上抓起,然后把他双手捆绑在一棵木桩之上。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周瑾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脸惊恐的说道。
官吏一言不发的来到周那双手前,笑着说道:“你这双手想必也是富贵人家用来写字的,如果我把你手指的指甲全剥了,不知道你还握不握的动笔?要不要试一下?”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周瑾吓得魂不附体,苦苦哀求道,“我真的是冤枉的,你们不能这样待我!”
官吏轻哼一声:“看样子,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是不会如实招来的……”
话毕,他把镊子夹在周瑾右手食指指甲上,用力一拔……
“啊~~”
所谓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周瑾额头青筋暴起,他双眼泛红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食指,呼吸都开始不规则起来。
只见官吏将血淋淋的指甲丢在脚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夹在中指上,淡淡的说道:“我现在特希望你能继续嘴硬,毕竟听你哀嚎让人身心舒坦啊……”
就在官吏要将中指指甲拔下之际,门外一名保安司侍卫忽然来报:“齐司务,军师大人到了……”
那官吏闻言,立刻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奄奄一息的周瑾,随后说道:“算你运气好,把他拉回牢房。”
……
幽暗的牢房内,周瑾捂着失去整片指甲的右手食指,身心因为受到前所未有折磨而不停抖动着。
也在这时,一阵锁链滑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阵声音传入周瑾耳畔:“乔夫人,既然是军师大人吩咐,我等自会放您进去,只是牢房阴暗潮湿,不宜久留,还请乔夫人早些出来……”
“劳烦您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乔漪萱和她的一双儿女。
“爹爹~~”
当自己儿女的声音传入周瑾耳畔时,周瑾顿时鼻子一酸,努力挪动身子来到牢笼边与自己妻儿相聚。
“夫君,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当乔漪萱看到自己丈夫这般模样时,忍不住情泪决堤,忙扶住牢笼哭泣起来。
“夫人,夫人啊……”
周瑾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一家四口就在这牢笼内外齐齐哭诉起来。
良久,乔漪萱向周瑾了解了他这几日的遭遇,顿时心如刀割,然后下定决心说道:“夫君,你放心,妾身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你再忍几天好么?”
周瑾摇摇头,哭着说道:“夫人,实不相瞒,为夫真的是一个时辰都熬不下去了啊……”
乔漪萱握住周瑾没受伤的左手说道:“夫君,你一定要熬下去,妾身会想尽一切办法就你出去的,你一定要等妾身……”
说完,乔漪萱带着一双儿女,毅然转身向牢房外走去。
一直在牢房外等候的许文静见乔漪萱出来后,故作镇定的搓搓手,上前问道:“怎么样?见到你丈夫了?”
乔漪萱贝齿轻咬下唇,犹豫再三对许文静说道:“许大人,只要你能把我夫君救出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许文静闻言,回眸望了她一眼,随即苦笑道:“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了那么个男人,自贱到这般地步,萱儿啊,你这又何苦呢?”
乔漪萱擦干眼角泪痕,对许文静说道:“许大人不必多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夫君的,只要你能……”
“汉王到~”
正当乔漪萱为救周瑾苦苦哀求许文静之际,保安司外刘策忽然来到……
三百二十一 诛心
……
“属下见过汉王……”
“军师,你怎么也在这里?对了,这位……这位妇人是谁?”
今日,刘策处理完公务,打算在皇城附近各处新设的司衙巡视一圈,不想刚到保安司就遇到了许文静。
见许文静边上有一名样貌姣好女子,他本想称呼“姑娘”,但一看她出嫁的发饰以及边上的两个孩子,立马改口了。
许文静忙道:“汉王,今日你怎么有闲心来保安司?”
刘策笑着说道:“今日正好无事,就来各司看看运转情况,正好路过保安司,打算去牢房看看,可别有什么冤案错案的,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文静闻言,背脊瞬间感觉凉了半截,稍作沉思,立马说道:“属下也是来巡视各司的,不想正好遇到了汉王……”
刘策点了点头:“没想到军师也挺勤奋的,本王还以为你压根不会在意这些琐事呢……”
说到这里,刘策又瞄了眼许文静边上的乔漪萱,心中顿时想到这指不定又是这个色鬼的相好,毕竟许文静私生活问题十分让人无语,甚至跟卫璎之间都非常暧昧。
不过,刘策也没有追究,相比有德无才,他更看中才华这块,至于私生活问题,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有夫之妇?”
刘策心中肺腑了两声,但表面上依然很自然的对许文静说道:“你还没告诉本王,这位妇人是谁?”
刘策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不想许文静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忙道:“这是属下的同乡,今日正巧见到便寒暄了几句?”
“同乡?”刘策双眼微颌,又扫视乔漪萱一圈,旋即说道:“对了,说到同乡,让你去请乔漪萱就任授师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许文静闻言,冷汗直冒,他可是背着刘策以公谋私报复周瑾一家的,这要让他知道这挨罚事小,万一六部之中没有自己的位置那可是肠子都悔青了。
想进内阁就必须是六部官员,而六部又对官员考核是极其严格的,万一这个时候出了些篓子,自己近在咫尺登堂入庙的夙愿怕是要黄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许文静为此焦头烂额之际,一旁的乔漪萱忙上前跪在刘策跟前,抽噎的说道:“民女乔漪萱,拜见汉王……”
嗡——
这一刻,许文静只觉得脑袋一片轰鸣,暗道这下药丸,事情怕是要闹大了。
“你就是乔漪萱?”刘策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抬手说道,“乔夫人请起,本王这里不兴跪礼,何况本王也正好有事找乔夫人,想请乔夫人就任将来新开学堂授师,乔夫人请起身说话……”
刘策的话,让乔漪萱心中松了一口气,谢过之后,便低着头起身站在一旁。
之前,乔漪萱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满足许文静,让他放了自己丈夫,然后就此自尽以证自己贞烈。
但从刚才许文静对刘策的态度,她敏锐的感受到许文静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恭维,又听她在寻自己踪迹,便立马改变主意,打算向刘策求情,这样或许在救出丈夫的同时,自己的清白也能保住。
“乔夫人,请恕本王冒昧,这保安司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来此是有何要事?需要本王帮忙么?”
面对刘策的询问,乔漪萱刚打算脱口而出,却被边上许文静抢先打断:“汉王,属下刚好遇到乔夫人,便与她商议他任授师的事,不想正巧撞见了汉王……”
刘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巧合啊……”这语气显然是在怀疑许文静所言是否真实。
许文静自然知道刘策的不满,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是啊,是很巧……”
刘策不再理会他,而是笑着对乔漪萱说道:“对了乔夫人,你夫君呢?本王打算聘用你们夫妇二人一起就任学堂授师,不知可否引荐一番?”
乔漪萱立马对刘策行了万福礼:“汉王,民女有一事相求,还请汉王为民女做主……”说着,她作势又要跪下来。
刘策见此,忙阻止她道:“乔夫人有何难处但说无妨,不过不要再跪了,本王先前说了,不兴跪礼!”
乔漪萱闻言正了正神色,眼角余光瞥了眼满脸阴沉的许文静,随后对刘策说道:“汉王,民女的夫君如今正被关押在保安司内,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我家夫君绝对没有做通敌叛国之事,请汉王明鉴啊……”
刘策闻言,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望向许文静道:“怎么回事?”
许文静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拱手说道:“这事属下也是刚才得知,这周瑾到底有没有犯事尚在审理之中……”
刘策怒道:“周瑾夫妇三年来未曾离开神都半步,就连所住民坊都很少离去,所交往的宾客也多是些学子儒生,何来通敌叛国之罪?”
许文静忙道:“汉王息怒,属下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才带乔夫人来此询问,如果周瑾真没罪,定会早日放他回家……”
刘策沉默一阵,勾勾手指,把随行的焦络唤到身边,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后,焦络立马离去。
随后,他对乔漪萱郑重行了一礼:“乔夫人,您放心,这件事本王会彻查到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您先去客驿歇息,等候本王的消息。”
乔漪萱感激的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民女多谢汉王……”
送走了乔漪萱后,刘策一脸漆黑的指着许文静说道:“给本王仔细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都要进六部的人了,居然还会做出这等令人耻笑的行径,这和那些纨绔子弟有何不同?”
许文静忙道:“汉王息怒,这事确实是属下的不是,但属下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与是,许文静就将自己和乔漪萱之间的往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刘策。
听完许文静的话,刘策脸上的煞气才缓缓退去,长舒一口气说道:“军师,本王没想到,原来你和乔漪萱之间有这样的过往,
本王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行事,尤其眼下这种时候,万一传出去的话本王就算要保你入六部,也会受到其他人的压力啊……”
许文静点头说道:“请汉王放心,属下明白该怎么做。”
刘策挥手说道:“赶紧把周瑾放了,再给他们一家赔礼道歉,希望他们夫妇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本王的新政感到厌恶……”
许文静叹了口气:“属下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么意气用事。”
刘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步出了保安司……
第二日清晨,周瑾就被放出了大牢,而乔漪萱带着一双儿女早就守在保安司大门之外。
一家人劫后余生,抱头喜极而泣,殊不知不远处角落里,许文静一脸阴沉的望着他们一家。
“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乔漪萱,你欠我的就必须要加倍偿还!”
……
周瑾一家人回到家中,望着这座已经陪伴自己三年多时光的宅院,虽然只离开四五天功夫,但给乔漪萱的感觉就仿佛过了好多年。
“夫君,你有伤在身,先躺床上不要动,妾身待会儿给你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嗯……”
周瑾在乔漪萱的搀扶下,捂着受伤的右掌疲惫的躺在床上。
之后,乔漪萱安抚住一双儿女,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就准备去请大夫来给周瑾治伤。
只是临出门之际,乔漪萱才发现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家中积蓄在搭救丈夫时各处打点几乎耗尽一空,与是回到房中寻来两支银簪,打算拿去典当然后去请大夫。
事实上,周瑾夫妇一家的日子已经十分拮据了,加上周瑾为人心高气傲,自是不会去做那些在他眼中低贱的营生,最多也就兼任一份私塾,靠每月一点微薄的束修维持生计。
而乔漪萱身为传统女子,自是大门不出,深藏闺中相夫教子,只是她对诗词音律甚至地理天文都有极其深的造诣,私下里也时常编写些曲谱诗词托人偷偷拿去风月场所变卖,算是补贴家用的一种方式。
但近一年时间来,京城越发的落寞,大量贵族出逃直接导致他们的经济收入直线下降,要不是乔漪萱尚有些积蓄,怕早就要断炊了。
就如同现在,乔漪萱手中的银簪已是为数不多的最后一些家底,家中真的已经快要山穷水尽……
“请问这是乔夫人家么?”
乔漪萱甫一出门,就与几名家丁模样装扮的人相遇。
“你们是……”
“奉许大人之命,给乔夫人送些薄礼。”
乔漪萱疑惑之际,为首一名中年管家手一挥,很快街道处一队家丁两人一组肩扛一口口箱子向宅院走来。
乔漪萱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一口口箱子放在宅院大厅,听闻喧哗动静的周瑾也是闻声赶来,看着眼前这一切也有些茫然。
等箱子全部落地后,周瑾在乔漪萱忍不住上前问道:“敢问几位,这些是……”
那管家笑着说道:“您是周公子吧?我家大人特命小的送来这些薄礼,只因我家大人和贵夫人是故交好友……”
“故交好友?”周瑾闻言顿时眉头一皱,望向乔漪萱说道,“夫人,为何从未听你说起过?”
乔漪萱闻言,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忙对那管家说道:“请你转告许大人,他的好意小妇人心领了,但这些礼物断不能收……”
管家闻言忙道:“乔夫人,我家大人说了,您若不收我们回去必备重罚,请您莫要让小的为难好么?”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周瑾:“并且我家大人已经派了医师来给周公子治病,最多半个时辰就到,哦对了……”
管家手一挥,又让人将几件衣物送到乔漪萱跟前。
乔漪萱一见,顿时呼吸急促起来,那不是昨日在许文静家中沐浴更衣换下的衣裳么?
三百二十二 休书
……
当家丁们将那套乔漪萱换下的粉色衣裙端到庭院时,周瑾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察觉丈夫情绪有异的乔漪萱,紧张的望了他一眼,生怕他会误会自己。
“乔夫人,周公子,既然这礼已送到,那小的就先回去向许大人覆命了,告辞……”
那管家把许文静嘱托的东西都送到后,立马作揖离去。
周瑾一脸阴沉,望着庭院内这五口沉重的礼箱和那套粉色衣裙,心中一片冰冷,边上的乔漪萱默不作声,努力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
良久,周瑾拖着伤疲的身躯来到其中一口木箱前,忍着手指上传来的钻心疼痛,吃力的将它打开。
瞬间,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庭院内弥漫开来,却见内中都是女性所用的水粉胭脂,仅从视觉和气味判断,就知道这些粉妆都属于上品,价值不菲。
“呵呵……”
周瑾冷笑两声,然后瞥到另一口箱子上,打开望去,却见内中都是光耀四射的珠饰金玉,每一件都做工精细,不亚于皇室之用。
看着自己丈夫脸上神情越发阴冷,乔漪萱心中七上八下,忙让两个孩子先回屋候着,随后走到周瑾边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夫君,你……”
“夫人,这位许大人可真是大方啊……”周瑾阴阳怪气的打断乔漪萱的话,“他不单把为夫从保安司救出来,居然还送了如此贵重的礼物给你,为夫还是第一次听说求人办事还有反送重礼的奇事,夫人可算是让为夫开了眼界。”
话毕,周瑾又打开剩下几口箱子,却见内中不是金银就是丝绸棉帛,可见这些礼物当真是非常之重。
听周瑾语气中略带质疑和恼怒,乔漪萱紧张之余,忙对他解释道:“夫君,妾身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但请夫君放心,妾身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和周家的事……”
“夫人多心了,为夫怎么会这么想呢?”周瑾说这话时,双眼紧紧盯在那套粉色衣裙上,瞳孔里似乎冒着熊熊烈火。
“只是,为夫有一点不明白,你的衣物为何会在人家许大人府上?”周瑾拿起那套衣裙回过身问道,“要不是人家送来衣物,为夫还差点忘了,你身上的衣裙似乎都是新的吧?目前我们家的能力要买这么一套丝绸裾裙,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乔漪萱顿时慌了神,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现在她总算明白,许文静这是在报复自己,一切都落入了她的圈套。
“夫君,你听妾身解释,妾身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乔漪萱努力平复内心不安,对周瑾解释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许大人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捏了捏粉拳,深吸一口气道:“那位许大人就是许文静……”
周瑾闻言顿时一愣,旋即双眼泛红,压抑的情绪有些不可遏制,沉声说道:“那还真是巧啊,不想昔日的青梅竹马如今已经是登堂入庙的高官,你们终于能再重逢,再续前缘……”
“夫君,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乔漪萱被气的落下泪来,“当初妾身跟了你,就从未背叛过你,你怎能如此怀疑妾身?这十几年来,妾身是什么样的人夫君难道不清楚么?”
周瑾闻言,一把将手中的粉色衣裙狠狠丢到乔漪萱脚下,大声怒斥道:“那你给我解释下,这身衣物为何会在许文静家中,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漪萱急当然泪流满面,当即跪在周瑾跟前,苦苦求道:“夫君,你要相信妾身,妾身当日确实在许府逗留,但那是为了救夫君才去的,只是许府下人特意送来衣物,让妾身沐浴更衣,妾身能不顺从么?”
“你居然背着为夫到其他府邸沐浴更衣?”周瑾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乔漪萱,我怎么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女人!”
乔漪萱抬起头说道:“夫君,妾身当时也是一时心急,但请你相信妾身,妾身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不要狡辩了!”周瑾咆哮一声,也是双眼泛红,“乔漪萱,当初要不是你有身孕,你会嫁给我么?其实你心中一直都没有忘记你的文静哥哥吧?所谓藕断丝连,说的就是你对么?”
乔漪萱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夫君,你怎能这样看我?我承认当年嫁给你是迫不得已,但十几年了,妾身对你的情义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承认了?”周瑾冷笑一声,“也就是说你承认你与许文静之间在许府行过苟且之事?只是沐浴更衣?你当我周瑾是傻子么?”
乔漪萱顿感心头一痛,面容呆滞的看着周瑾,缓缓说道:“夫君,十三年了,妾身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不堪之人么?你为何要把妾身看的如此低贱?”
周瑾闻言,别过头去默不作声……
乔漪萱点点头:“好,既然夫君不相信妾身,那妾身今日就以死证明清白,我乔漪萱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周瑾手一挥,忍着手指传来的阵痛大声说道:“不必了!你没资格死在我周家府邸,从现在开始,你,乔漪萱不再是我妻子,我这就休书一封与你解除一切关系!”
乔漪萱如遭雷劈,不等她回话,周瑾就决然的步入房中,忍着食指传来的刺痛,奋笔疾书,一会儿功夫,就写好了休书。
“拿着这封休书,去找你的情郎吧……”周瑾把休书往乔漪萱身上一甩,背负双手,怒气冲冲的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乔漪萱看着脚下的一纸休书,气的是泪雨梨花:“周瑾,你当真就如此绝情么?十几年的夫妻感情,你就真的不信我的话?就凭你莫须有的猜测就要休了我?”
“多言无异,立刻带着你情郎送来的礼品滚出我周家!我周瑾就算是饿死,冻死,病死,死在大街上,也绝对不会用这些脏臭的财帛!”
周瑾的无情彻底让乔漪萱心碎了,不想夫妻间十几年的信任居然抵不过这莫名其妙的猜忌。
良久,乔漪萱擦干眼泪,身心憔悴的向周府之外走去。
“娘~你去哪儿啊,娘~”
就在这时,一双儿女的哭喊声让乔漪萱心头一颤。
但她刚回头,却见周瑾一把拦住要扑来的儿女,厉声说道:“现在开始,她不是你们的娘亲!她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的荡妇!”
乔漪萱闻言,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快步走出了周府大门。
……
当夜,刘策带着邬思道一起到许文静家中喝酒。
在得知许文静有这么一段过往,以刘策了解许文静这种瑕疵必报的性格,生怕他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便打算开解一下他。
几杯酒下腹,许文静也敞开了心扉对刘策和邬思道说道:“汉王,邬先生,我许文静这辈子最忘不了的女人就是乔漪萱,
本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也幻想过有一天让她跪在我面前忏悔,可不曾想,真到了这么一天,
我却对她怎么都恨不起来,我承认我还没有忘记她,这种心情你们能明白么?”
刘策拍拍许文静的肩膀说道:“本王能理解,这事换谁身上都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放下的。”
许文静苦笑着说道:“但我就是见不得她过的好,那周瑾不就是出身比我好一些么?他又凭什么夺我所爱?他有的,我许文静一样都有!而且比他更好,更多!”
这番话其实许文静已经逾越了,固然他所说没错,今日一切都是凭自己本事得来,可要是没有刘策这个可以给他施展的平台,他也注定一辈子明珠蒙尘,没有半点发出光芒的机会。
好在刘策并未在意这些,好生宽慰几句后,对他说道:“好了,军师,你这样倒是让本王有些不大习惯,
你现在这样完全就是个为情所困的颓废之人,没有半点身为军师该有的模样,早日振作起来,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许文静叹了口气说道:“请汉王放心,属下分的清轻重,只是这几日属下心乱如麻,请汉王允许属下歇息几日恢复下心情,权当是请个假吧……”
刘策点点头:“本王准了,就给你十日时间处理私事,你手上的那些事就暂且交给邬先生去办吧……”
许文静向邬思道拱手说道:“邬先生,这些时日就拜托你多操劳了……”
邬思道回礼道:“军师言重了,都是为社稷效力,无操劳之说。”
“报~”
这时,一名家丁来报。
“大人,北郡天王庙内,有一名女子悬梁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许文静罢罢手说道:“这种事让保安司去处理就是了,来报我作甚……”
家丁犹豫片刻说道:“这名女子不是她人,正是前几日来府上求见的那乔妇人……”
“啪嗒……”
许文静手中的筷子顿时落地,忽地起身抓起家丁说道:“你说什么?乔妇人怎么了?她现在人在哪里?”
家丁吞咽下口水,刚想说话,但衣襟却被许文静死死抓住不放,十分的难受。
最后还是刘策伸手拉开了他:“军师,冷静一些,听人把话说完再发怒不迟。”
等许文静松开手后,刘策又对家丁说道:“把话说完,乔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家丁扭了扭脖子,虽然不知刘策身份,但还是恭敬地说道:“府内家丁天王庙发现乔妇人悬梁自尽,好在发现及时,已经救下了,但人仍然在昏迷之中……”
许文静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只要乔漪萱没事,那比什么都好。
三百二十三 先锋
……
当夜,乔漪萱幽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陌生的房子。
“嘶……”
她刚想起身,却忽然感到脖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时,乔漪萱才回忆起之前的一幕幕,自被周瑾赶出家门后,生无可恋的她一路彷徨的来到天王庙选择悬梁自尽,至于后面的事,她因为晕死过去,一切都不记得了。
“你醒了?”
这时,一声熟悉又关切的轻呼在乔漪萱耳边回荡而起。
乔漪萱艰难的侧过头,才发现卧榻边上,许文静正默默的守候在旁边,一脸温柔的望着她。
这一刻,乔漪萱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她不蠢,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来自许文静的对自己的报复,报复这十几年来对他的背信弃义。
许文静取过一块毛巾,轻轻擦拭去乔漪萱眼角的泪滴,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动作十分的轻柔,这是在其他任何女人身上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自尽呢?”许文静以略带责备的语气对乔漪萱说道,“再想不开也不该这样啊……”
“现在你满意了?”
蓦然,乔漪萱冷漠的声音传入许文静耳畔。
“你让我被夫君扫地出门,成为人人唾弃的休妻,这下你满意了么?还有,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么?”
许文静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平静地说道:“我已经请大夫给你看过了,休息几日应该没事了……我去厨房看看,给你熬的药应该快好了……”
“许文静……”
许文静刚要离去,乔漪萱却是适时叫住了他。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嫁给周瑾么?”
许文静闻言一愣,却是,这是他的心病,乔漪萱为何会忽然选择周瑾,虽然表面上他认为是乔漪萱移情别恋、水性杨花,但在内心深处,潜意识里认为乔漪萱绝对不是这样的女人。
只听乔漪萱断断续续的说道:“还记得你去求学前那一夜么?我把自己交给了你,可又谁曾想到,那一夜之后,我就怀了你的孩子,
与是我私下派人去寻找你的踪迹,想让你快些回来,但你人却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你说我一个弱女子遇到这样的事能怎么办?
后来,家父知道了这件事,气的是差点把我赶出家门,被逼无奈之下,我只能喝下母亲给我准备的落子汤,
许文静,你知道当我失去我们的孩子时,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么?我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委屈和屈辱啊……”
许文静呆呆的站在原地,良久才喃喃说道:“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乔漪萱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后来,这件事就在街坊传开了,你又始终不见人影,我却承受着邻里四舍的指点嘲讽,
你可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么?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许文静眼眶湿润了,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就这么面带愧疚的望着乔漪萱。
乔漪萱接着说道:“也就在这时候,周瑾出现了,他不在乎我的过去,执意把这份屈辱给扛了下来,为此他可没少受周家的刁难,
和他一起相处的半年里,周瑾一点都没有嫌弃我的过去,无时无刻不在呵护照顾我,给了我活下去的动力,
而你呢,迟迟没有出现,加上女儿家发生这种事又能怎么办?半推半就之下,我就答应了周瑾,与他结为夫妻……”
听完乔漪萱描述的过往经历,许文静颤声深吸一口气,缓缓对她说道:“你为何不早对我说呢?”
乔漪萱道:“自那日一别至今,我们有再见过一面么?整整十三年了,是你让我对你死了心啊……”
许文静努力压抑着要落下的泪水,转过身说道:“放心,下半生我会补偿你的……”
乔漪萱摇头说道:“不需要了,你可是高高在上的许大人,民女一介妇孺如何能得你这般赏识,如果你真的愧疚,就请你放过周瑾,不要再为难他了……”
许文静擦掉眼泪,回身说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为他考虑么?他可是刚把你休了啊……”
乔漪萱回道:“要不是你,周瑾又怎会休了我?我与他相处整整十三年,怎会没有感情?
更何况还育有一双儿女,我现在只求你不要再去害他了,你现在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好么?就当是我求求你了……”
“那你呢?”许文静问道,“你现在怎么办?只要你愿意,就留在我身边,我发誓我会用余生照顾你,算是弥补这十三年来对你的过失……”
乔漪萱摇摇头:“我不需要你来弥补什么,我只想一个人静静渡过余生,不想再被人打扰,可以么?”
许文静内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与是点头宽慰道:“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养伤……”
说完,他十分落寞的步出了房间。
客厅内,刘策和邬思道分座在茶几边,手里端着茶碗等候许文静出来。
等许文静神情憔悴的回到客厅时,刘策只是抬眼望了他一眼,便不再说什么。
倒是邬思道对许文静说道:“军师,有些事讲究当然是缘分,强求不得的……”
许文静叹了口气,然后来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让汉王费心,属下已经没事了……”
“嗯……”刘策轻轻应了一声,放下茶盏起身说道,“本王相信军师能处理好这些琐事,时候不早了,既然你没事,本王也就可以放心离去了……”
话毕,刘策带着邬思道头也不回的走出客厅,临到门口时,回头又说道:“不过你要快些,现在还有许多事等着你来处理……”
见许文静点头后,刘策也就不再说什么,大步隐入了黑暗之中。
“嘶……”
等客厅无人之后,许文静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不知在想什么。
……
六月初三,庆州,樊阳城下……
遍地尸骸,残骑裂甲,浓郁的硝烟弥漫四周,无不诉说着不久前在这座城池下发生过一场惨烈的血战。
战场正中方向,一名浑身插满羽箭的士兵,双膝跪在血泊之中,整具身躯靠在一杆映有“楚”字的残旗上,观他神色,早已死去多时了。
“唉……”
几名楚军士兵拖着沉重的躯体匍匐在地,借着尸体和硝烟的掩护,努力收集战场上的羽箭和兵刃,好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为首一名楚军老兵叹了口气,爬到一具同伴的尸体边,确定四周没有敌人后,一把翻过尸体,将压在他身下的单刀收了起来。
“下辈子,不要再生在乱世!”
望着被火铳射的面目全非的同伴,那楚军老兵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带着随行的新兵,继续向其他死人堆里慢慢爬过去。
这场战役是汉军主动发起的,自长河要塞攻陷后,黃覆本以为汉军会见好就收,然后楚军以荆楚为界,与刘策展开对峙。
可惜,刘策根本就不给黃覆这个机会,在吕肃出征前,就已经给他秘密下达了命令,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取下荆楚之地,最差也要拿下庆州。
自此,在黃覆南撤之际,吕肃的第一军团和张义潮的第二军团紧密配合,一路穷追猛打,让黃覆楚军是丢盔弃甲,伤亡损失不计其数,等黃覆回到樊阳时,北伐的五十万大军已经不足二十万了。
好在精锐部队损失不大,才让黃覆暂时稳住了脚跟,继续与吕肃他们周旋。
不过,这支汉军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黃覆的估计,哪怕他们在客场作战,却依然占据了主动权,就如同现在,三万楚军士兵殊死一搏想要抵挡汉军狂风暴雨般的进攻,结果却是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更可怕的是,遍地战场就没见到有多少具汉军士卒的尸体,那种排枪击毙,以逸待劳的战术直接把楚军士兵打的是找不到北。
由于生产力落后,楚军的兵械严重短缺,在战事稍有缓解之际,楚军将领就让麾下士兵开始冒着生命威胁收集羽箭兵刃,好应付接下来的血战。
“嗯?”
忽然,那名楚军老兵发现不远处躺着一具汉军尸体,只见那汉军尸体身上穿着一套整列的板甲,顿时双眼发光。
经过这些时日与汉军的战斗,楚军士兵明白这支汉军不光战斗力强悍,身上的装备也十分精良,尤其那一套套精铁锻造的铁甲更是让人眼红。
只是,汉军与楚军的伤亡对比实在太大,想在战场上寻到一具汉军尸体非常的难,当那具汉军尸体出现在楚军老兵眼帘时,由不得他不激动。
楚军上层也明白汉军战斗力惊人,与是制定了一系列奖励措施,其中一条就是在战场上寻到一具汉军尸体,并获得他们手中的兵刃甲胄,就能升一级,接下来一天时间饭菜翻倍。
升级不升级对楚军士兵的影响或许不大,但能饱餐一顿却是有着难以言表的吸引力。
“看这架势,怕是汉军中一名当官的,看样子接下来三天,我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楚军老兵眼中满是贪婪,加速向汉军尸体蠕动,等好不容易来到尸体前,确认四下无人,起身刚准备把他翻个身之际……
“呃……”
忽然,那“尸体”动了,在楚军老兵刚把他翻动瞬间,那名装死的汉军猛地抬起双脚一个剪刀脚绞住了他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军老兵来不及反应,只觉的脖颈十分难受,望向那汉军的脸上,却见对方眼中滑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精芒……
三百二十四 对决
……
“啊~”
“砰~”
一声惨叫,楚军老兵被汉军的剪刀脚狠狠掀翻在地。
不等楚军老兵起身,那汉军士兵一个虎扑用膝盖将他死死顶在他胸膛,并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换首刀,横压向他的咽喉。
“老子早就盯你很久了,准备领死吧……”
汉军士兵狞笑一声,把换首刀锋用力压向楚军老兵的咽喉。
那老兵胸口被压住,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但求生的**让他爆发潜能,双手用力抓着换首刀,不让他继续逼近,哪怕双手鲜血淋漓也不肯松手。
“挺能耐的啊……”汉军士兵见楚军老兵还在负隅顽抗,顿时冷笑一声,不由加重了力道。
“啊~”在刀锋即将触碰到自己肌肤时,楚军老兵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呻吟一声。
这一吼,那几个原本已经吓傻的楚军士兵顿时回过神来,齐齐起身向那汉军士兵扑来。
“去你妈的~”
“噗呲~”
感受身后传来威胁气息,汉军士兵喝骂一声,用力一按换首刀,在刀锋划破楚军老兵咽喉之际,用力一抽,一股滚烫的血箭登时喷发而出。
随即,他一个翻身避开左侧砍来的一刀,旋即吐出一口口水,躺在地上一脚踹翻另一个楚军士兵,在他落地之际,手中换首刀对准了他的胸膛。
“呲~”
一股血流顺着刀身淌落到汉军士兵的手掌上,那楚军士兵在胸膛被捅入刀锋瞬间,双眼充满震惊之色,但不多久他眼中的生机就如潮水般褪去……
但是,汉军士兵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又有十几名楚军士兵嚎叫着向自己扑来。
“别装了,干活了!”
关键时刻,汉军士兵大吼一声,下一刻……
“嗦嘎~”
“呦西~”
“八嘎~”
隐在尸体中的几十名编入汉军的瀛洲武士,立刻混着各种国骂加入到战斗之中。
楚军士兵怎么也料不到这支官军居然会有这么多人装死等着自己上钩,本能的想要逃跑,但看着那些瀛洲人身手这般矫健,心知若转身逃跑必会被害,索性也就鼓起勇气与这些瀛洲人厮杀在一起。
一阵金玉交错的刺响在战场上回荡,瀛洲人虽然身材矮小,但他们大多是武士或武士的奴仆身份出身,这单兵作战能力确实让人赞叹不已,尤其在装备了精良的铁甲后,用来冲锋陷阵,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炮灰。
十几名楚军士兵很快就被瀛洲人砍翻在地,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战以汉军全面取胜而告一段落。
而在瀛洲人与楚军士兵厮杀的功夫,有两名汉军士兵则没有加入战圈,而是神情冷漠的拿出一本皮册,用炭笔奋笔疾书,记录着战场上的一切。
他们是记录官,一般情况下不会参与战斗,但会记下战斗结果,用于上报所属队伍的战功。
基本每一甲战斗士兵都有两个记录官,这是统计司派来的人,严格来说不完全属于军中管辖。
“刘将军,敌人全灭,下一步该怎么做,请您示下……”
二十多名瀛洲人在结束战斗后,浑身带血,单膝着地恭敬地跪在那汉军士兵面前。
这汉军士兵不是别人,正是刘虎。
刘虎起身望了眼那几具尸体,冷笑一声对那些瀛洲人说道:“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楚军应该不敢再出城了,好让大家都能快速打扫下战场。”
说着他抬眼望了眼被烟幕遮住的蔚蓝天空,有些不耐的抹了把头上汗水。
初夏的天气是越来越热,尤其是在临近南方的荆楚之地,让多是北兵到底汉军有些不大适应如此燥热的环境。
而且,地上的尸体必须赶紧收拾干净,否则一旦发生瘟疫,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刘虎带着几十名瀛洲人刚准备向自己大营回转,可是刚走到半途,就迎面见到另一队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等刘虎握紧换首刀看清来人后,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嘲讽,然后和一名下属打了个招呼,踱步走了过去。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冀州军校的高材生,王宗嗣,王大将军么?怎么了?这次埋伏干翻多少人啊?该不会一个都没吧?”
刘虎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似乎生来就跟王宗嗣是八字不合。
王宗嗣没有理会刘虎的冷嘲热讽,只是疲惫的招呼身后三十几名随行下属:“火速回营,别让吕、张两位军长等久了……”
话毕,王宗嗣带着下属继续向本阵大营走去。
“切……”
见王宗嗣不理自己,刘虎轻哼一声,也带着那几十名瀛洲人缓缓跟在王宗嗣身后。
然而,就在此时……
“飕~”
“叮~”
一支冷箭从左侧忽然疾贯而出,直扑刘虎眼帘,好在边上一名瀛洲人反应迅速,一把推开刘虎,挡下了那支冷箭。
值得庆幸的是,这支冷箭刚好射中这名瀛洲人的肩甲,只闻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便被弹开了。
“敌袭~”
刘虎大喝一声,周围的汉军士兵立刻进入战备姿态,就连王宗嗣所部也立马结阵组成防御阵型。
“飕飕飕~~”
不多时,在硝烟弥漫的视线死角,忽然有数十支羽箭发出破空嘶啸,向两路汉军如流星赶月般袭来。
“趴下~”
刘虎和王宗嗣几乎是同时出声,让自己的下属注意隐蔽。
“啊~”
一声惨叫,一名反应慢了一拍的瀛洲浪人的脸颊被一支冷箭钻入,疼的他忍不住凄喊一声,然后仰面倒地。
“妈的,他们也喜欢玩阴的?”
感受羽箭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刘虎再次喝骂一声,眼睛里流露着残忍的凶光。
另一边的王宗嗣挥落几支射来的羽箭,对刘虎他们喊道:“准备肉搏吧,敌人很快就要冲过来了。”
刘虎闻言,回头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王宗嗣道:“这些羽箭对我军造成不了太大威胁,而且敌人既然敢在这里埋伏,定是有所准备,现在赶紧找个合适的地形结阵,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至少有好几百人。”
“操!”
刘虎沉骂一声,气的是浑身发抖,自己是来狩猎的,只是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主客相易,实在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冷箭还在耳边穿梭,刘虎思量再三,便接受了王宗嗣的建议,二者合兵一处,慢慢向左后方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段挪去。
“杀死这群官兵~”
“杀啊~”
当两支小部队五十多人刚找到集结之地时,那些冷箭也就停止了射击,紧接着一阵震天厮杀怒吼响起。
刘虎缩在一辆废弃的车厢后,瞄了对面扑来的楚军一眼,随即懊恼的说道:“可惜没带连弩,不然几梭子下去,够这几百人喝一壶的……”
王宗嗣用窥镜望了对面几眼道:“对面至少两三百人,不过他们战力远不如我等,有机会能杀出去的……”
刘虎冷哼道:“这还用你说?这几百人正好拿来凑军功,说好了,别跟我抢……”
王宗嗣没有回话,只是面色凝重的盯着对面的楚军,然后立刻吩咐刀盾手列与前阵,做好了随时肉搏的准备。
“听着,待会儿我的部队拖住那些楚军,你带着那些瀛洲人从我们身上踏过去,利用自己甲胄优势尽量多杀一些,具体……”
见敌军还有些距离,王宗嗣立马向刘虎提出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听完王宗嗣的话,刘虎当即把头盔系好,和那些瀛洲人说道:“你们待会儿都随我一起,再杀一阵,军功一并记下!”
“喏~”
几十名瀛洲人大声领命,对他们来说,对军功的渴求早已远超对死亡的恐惧。
毕竟瀛洲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火山地震加海啸这些自然天灾先不说,光成天没完没了的厮杀还看不到希望才是真难熬。
相比之下,帮着刘策打江山至少还有十足的好处,一旦军功到手就能换钱换地换户籍,何乐不为。
而且,这些瀛洲人嗅觉十分灵敏,知道刘策就快要登基了,这按中原说法那可是“从龙之功”。
相比瀛洲是个村长就敢自称诸侯大名来说,完全是天壤之别,给这么个主公卖命,当真前途无量,哪怕当炮灰都心甘情愿。
“盾阵~”
“哈~”
眼看敌军已至百步之内,王宗嗣一声厉喝,让前列刀盾手摆开阵势防御。
“没我军令,不准擅动,违令者,斩!”
这一刻,刘虎感觉王宗嗣展现出一名优秀将领的气魄和风度,让他脑海里产生一丝错觉,觉得以后他可能会带大军驰骋沙场,战无不胜。
“装模作样,切……”
片刻失神,刘虎挥去脑海里的可笑想法,冷笑一声后,神情也严肃起来,命令那些瀛洲人列到刀盾手后阵,随时准备对敌人发起进攻。
楚军士兵越来越近,眨眼间,已距离不足五十步,那野兽般的嘶吼声已经清晰的回荡在耳畔。
“稳住……”
王宗嗣一只大手搭在前阵一名刀盾手肩膀上,一双冷眼死死盯着前方呼啸而来的楚军。
事实上,现在这种时候,王宗嗣最担心的是楚军中忽然有人攒射箭雨,倒不是怕那些羽箭对自己方能造成多少伤害,就怕羽箭会扰乱自己军阵,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不过,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了,楚军临近三十步,依然没有远程射击的迹象,由此可见楚军物资和军械十分匮乏,根本和汉军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冲锋之势,杀~”
“喝~”
五步距离,当楚军士兵的表情清晰出现在眼帘时,王宗嗣果断下令主动出击。
二十名刀盾手齐喝一声,挺盾一个直冲,瞬间如波裂浪将正前方的楚军撞去……
三百二十五 退意
……
汉军的突然出击,让楚军措手不及,谁都不会料到,这几十名汉军在人数绝对劣势下还敢主动进攻。
“砰~”
来不及多想,只闻一阵木器撞击肉身的轰响,正在呼啸冲锋的楚军士兵就如同海潮撞击到礁石之上,形成朵朵浪花四溅。
只不过,这“浪花”是一具具血肉之躯。
“噗呲~”
“呃~”
一声金属刺响,一名楚军士兵的腹腔被汉军一名刀盾手手中的戚刀给捅穿,痛的他呲牙咧嘴,忍不住弓下身子呻吟一声。
“呀~”
而汉军刀盾手则是面目狰狞的怒吼一声,用力一扭刀身……
“噗……”
那楚军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刚要痛喊出声,不想刚开口就吐出一大口黑血双眼一白,竟是活活痛死在了战场上。
“呼~”
汉军刀盾手抽回刀身后,喘了口粗气,毕竟他们都是乙级军士出身,这心理素质还做不到跟甲营老兵那样杀人如麻,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盾阵一步步向前缓慢有序的推进着,硬是挡住了数百楚军士兵的进攻,甚至有反客为主的迹象。
“嗦嘎~嘶~”
这时,之前脸颊中箭的瀛洲人喝骂一声,简单处理了下伤口,敷了止血药后,再次抄起环首刀,一脸阴狠的望着那些楚军。
好在箭镞从半空贯落,射入脸颊不深,虽然这瀛洲人面相是破了,下半生难免会落下疤痕,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军功,军功,索达斯捏……”
这瀛洲人嘴里念念有词,不顾脸上伤痛,提着环首刀再次加入了战场。
“喝~”
“哈~”
刀盾手齐声呐喊,依靠阵型配合,很快就放倒了试图前来撞阵的二十多名楚军,一直向前方硝烟弥漫的战场压去。
“集中兵力,一点突破!”
对面的楚军指挥将领眼看汉军盾阵如此严密,散乱的冲锋根本无法破开阵型,与是立马命令全军集结,想以优势兵力一举击溃盾阵。
很快,楚军的阵型发生改变,呈一把尖刀向汉军盾阵迎了上去。
“刘虎~”
也就在这时,发现楚军意图的王宗嗣大吼一声。
刘虎很快会意,回头扫视一圈跟着自己搏命求富贵的瀛洲人,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蹲下!”
“哔~”
就在楚军距离汉军刀盾手不足十步距离之时,原本直立的盾阵登时身形一缩,半跪与地。
下一刻……
“杀啊~”
刘虎一马当先手持双刀,一个纵身踩在一名刀盾手的肩甲上,跃出盾阵扑入楚军阵中。
“杀~”
“嗷嗷嗷~”
紧接着,瀛洲人也嚎叫着纵身跃出军阵,不等楚军士兵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杀入了阵中。
这腾空而落的一条条身影,宛若天降神明,给人一种十分震撼的视觉体验。
“呀~”
“叮~”
“噗呲~”
“啊~”
残酷的短兵肉搏终于开始了,金玉碰触,血肉飞溅,冷兵器传统的对决正如火如荼的展开……
五十对三百,六倍兵力的差距,可偏偏就这五十人却是依靠装备优势和战阵配合硬生生压制的楚军士兵抬不起头来。
“这……这群官兵是疯子么?”
楚军指挥官怎么都料不到自己兵力在如此占优的情况下,居然还会被汉军打的如此狼狈,心中恐惧随着血液流动,如毒草般蔓延全身。
“杀啊~”
刘虎手中双刀如旋风起舞,面对迎上来的三名楚军毫无畏惧,一弹一闪间,血光四起,愣是将对面的楚军斩与脚下。
“杀啊~”
主将都如此神武,那些武士出身的瀛洲士兵更是如此,一个个毫不畏死,仗着自身甲硬刃利,杀入敌人丛中如狼入羊群,眨眼间就有十几名楚军士兵成为他们刀下亡魂。
“死~”
之前那脸颊中箭的瀛洲人,双手握刀,在一名楚军士兵挺枪刺来之际,一个闪身避开枪头瞬间,怒吼一声,随即快速挥刀,劈开了楚军长枪手胸膛。
“噗呲~”
“啊~”
刀锋过境,带出一股滚烫激荡的血液,那楚军长枪手惨叫一声,痛苦的倒在血泊之中。
“嘶~”
斩杀敌人后,瀛洲人剧烈的动作带动了脸颊的伤口,痛的他忍不住轻声呻吟一声。
不过,他内心却是无比激动,因为方才一击,又赚了至少一点军功。
“进攻~”
一直注视战局变化的王宗嗣,眼看楚军的进攻被压制,自己已占据主动,立刻命令刀盾手发起最后进攻。
短暂的接触战,很快就以汉军的完胜而落下帷幕。
“撤~快撤~”
眼看取胜无望,出击的士兵伤亡近半,楚军指挥官顿时萌生退意,紧张的命令全军后撤。
今日一战,他算是直观的感受到了汉军的战斗力究竟如何恐怖,怕是再也不敢主动去寻他们的麻烦了。
“想走?做梦!把命留下!”
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楚军士兵,刘虎顿时眼冒凶光,盯住他们的指挥使官暴喝一声,竟是独自提着两把已经砍缺口的环首刀,独自一人追了上去。
“这个莽夫!回来~”
看到这一幕的王宗嗣,顿时无奈的大吼一声,知道刘虎这是杀上瘾了,可再想阻止却已经晚了。
“噗呲,噗呲~”
两声锋刃砍裂身躯的刺响回荡,两名倒霉的楚军士兵被刘虎放后,他一个纵跃向前,猛地扑倒那名楚军指挥官。
“噗呲~”
不等那楚军指挥官开口,刘虎的刀锋就已切开了他的咽喉。
“嗷~”
斩杀敌将的刘虎大吼一声,高举滴血的环首刀,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武勇。
“将军,威武~”
身后的瀛洲人见到这一幕,也是痛快的欢呼起来。
王宗嗣见到这一幕,心下松口气的同时,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恰在这时,另一支在战场巡逻的汉军百人队伍闻声而来,王宗嗣见此立刻收队,命令全军向本阵大营走去。
……
樊阳城,将军府大厅内……
黃覆一脸阴沉的坐在主位上,对与汉军的进攻,他心中充满了怨毒之意。
“真是没想到,本王如此释放善意,这群官军居然还不领情,不但不退兵,居然还要夺我荆楚基业,着实可恨!”
厅中的法鞅闻言,拱手对黃覆说道:“楚王,樊阳已是一个死局,再坚守下去已无意义,不如放弃荆楚之地,渡过陵江攻取青、湖两省为根基与刘策展开对峙。”
黃覆闻言,眉头一皱:“荆楚三省是本王费尽心思夺取的基业,难道就这样拱手让给刘策不成?
万一刘策不满足,继续得寸进尺,对我楚军紧追不舍又该如何?”
法鞅摇摇头,自信的说道:“不会的,汉军兵锋虽盛,但眼下他们也已经支撑到极限了,
南方天气炎热,汉军多为北兵,是适应不了如此湿热的环境,如果他们选择继续追击,那定会有水土不服的迹象,
只要汉军指挥官不是傻子,定然会放弃追击,何况,荆楚三省经过蝗灾和战乱至今未能恢复生产,
如此死守没有必要,且粮草也维系不了多久了,何不去将土地肥沃的青、湖两州占为根基之地,
这两省的官军势力薄弱,百姓慵散纯朴,正好对楚国将来发展有大利,况且,有陵江天险在,刘策大军想要南下谈何容易。”
黃覆闻言,起身仔细开始考虑法鞅的建议。
法鞅继续说道:“另外,青、湖两省西南可通渝川蜀地,东路联通扬、吴两省,这些都是富庶之地,对我楚国实力提升有莫大关系,
再者,湖州南面是易州,易州与交州接壤,楚王可与交州蛮王结盟,借他们的蛮兵一起抵御刘策,
如此一块风水宝地,楚王为何不取,何苦坚守这盘已经进入死局的棋盘?”
不得不说,黃覆心动了,的确如如法鞅所言,目前形势,荆楚之地再守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去攻取青、湖两省,等实力提升后再占据整个南方,到时未必不能与刘策一决雌雄。
何况,眼下粮食危机越来越严重,楚地农业还未恢复,是无法安心发展实力的,怎么算都是放弃这块土地才是上上之选。
想到这里,黃覆当机立断:“就依法先生之意,此地再战已无意义,吩咐三省军队,立刻准备向南方开拔。”
法鞅拱手说道:“楚王英明,当然,我们也不能如此便宜刘策,请楚王在撤出楚地时下令,凡年满十六岁到三十岁的楚地男丁必须无条件入伍跟随大军南下,否则斩立决!”
黃覆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法鞅到底用意,他这是打算要留一片荒芜的残景给刘策添堵。
如果楚地没有精壮,那要恢复农业的进度将会变的异常缓慢。
不过,黃覆心中清楚,楚地人口至少还有上千万,短时间想要一下带走所有青壮无疑痴人说梦,而且城外刘策的军队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还有,就是带着那些青壮也不好行军,万一官军依然紧追不舍,怕是没来得及渡江就会被拦截下来。
但,带走个几十万青壮,黃覆还是有信心的,毕竟黃覆在楚地还是有一定声望的,也比较受百姓爱戴。
想到这里,黃覆果断对门外的传令官下令道:“传本王之令,三省所有军队立刻向南转移,并命秦宗权,立即招募青壮随行,如有反抗者,由他自处!”
门外的传令官退下后,黃覆看向法鞅说道:“法先生,本王的王图霸业,都系你一人身上了。”
法鞅欣赏的望了黃覆一眼,然后躬身说道:“请楚王放心,属下一定会让楚国成为一方霸主,近而一统南北,奠定不世王业!”
三百二十六 军粮
……
六月初六,樊阳城……
“黃覆这就放弃了?”
望着樊阳城头在投石机不断抛射下,变的残破不堪的垛墙,张义潮紧皱眉头,始终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连日来经历了十余场血战,但他还是为这场攻防战取得胜利而觉得有些太过顺利。
“原本计划至少一个月的破城方案不想这么快就完成了,到底是黃覆太弱,还是我汉军太强呢?”张义潮自嘲的笑了笑。
“樊阳城中缺粮!”
这时,刚好步上城墙巡视的吕肃听到张义潮的话,沉闷的回了一声。
“吕军长!”
见到吕肃到来,张义潮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虽然二者现在身份平级,但吕肃的军功却是张义潮无法相提并论的,对靠沙场博取功名的将领,张义潮是无比的尊敬。
吕肃随手回礼后,对张义潮说道:“方才派去搜集官仓的士兵回禀说了,城中十六座粮仓的地面比我远东产的琉璃镜还要明亮,
显然是城内早已缺粮,以黃覆的性格,再这么死守这么一座空城显然也没有意义,自然是保存实力向南撤离了……”
张义潮闻言眉头一皱,忙拱手问道:“吕军长,为何不顺势追击黃覆,将其一举歼灭呢?”
吕肃笑着摇摇头:“我又何曾不想要这份功劳,可是……”
说着,吕肃指了指城外依旧在处理尸体的汉军士兵:“酷暑难耐,将士们连日鏖战,也已到了一个极限,需要让他们好好歇息一下,否则谁也不能保证再战会发生什么意外。”
张义潮也是无奈的接受这个现实,确实,在南方作战对身处北方的士兵是一种精神和体力的考验,尤其是在夏季。
北方的夏天虽然炎热,但那种炎热是可以克服的,并不是那么难受。
庆州虽然还不算北方,但气候环境跟南方十分接近,已有隐隐的湿热感,特别难受(身处南方的书友,尤其是江浙沿海一代的书友想必深有体会梅雨季节带来的潮热简直快把人给逼疯)。
南北差异,如果这时继续进军追击黃覆,那极有可能会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疫病横生,万一大规模传染到整个军团,那后果不是任何人可以承担的。
所以,吕肃虽然很想继续扩大战果,一战将黃覆剿灭在荆楚三省,可现实却是不允许他这么做,收复荆楚三省已是他最大的战略成果了。
从城墙下来后,张义潮和吕肃走在街道上,入目所见的民户几乎各个都是面带菜色,战战兢兢的望着他们。
张义潮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看来荆楚之地当真是缺粮严重啊,仅从这些民户的面色就可见一斑……”
吕肃默然不语,一脸冷漠的向前走着。
要知道八年前,他也是众多这样的百姓一员,成日饥寒交迫,活的跟蝼蚁一样。
哪成想当年的蝼蚁,如今已成为一军主帅,手中的权力足以影响到他人的生死……
回想起这一切的变化,吕肃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要不是遇到刘策,自己怕早已成为饥民的腹中口粮了。
待一圈巡视下来后,吕肃对边上的亲兵说道:“命令全军造饭……”
顿了顿又说道:“吩咐各个伙营,今日每人加一半主食……”
亲兵领命离去,站在吕肃边上的张义潮很快就明白了他此举是变向将粮食要分给城中民户,心中不由对他更加敬佩了。
“这样终究也不是办法……”吕肃沉吟一声,对张义潮说道,“城中少说还有三十万百姓,我们全军所携带军粮也只够两月所需,要再分给百姓的话,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断炊,
这还只是一座樊阳城,整个荆楚大地有多少这样缺粮的百姓?这么大的事还是要有汉王来定夺为好。”
粮食,一直是封建社会动荡不安的源头,纵使刘策也是几度为解决粮食问题而伤透了脑筋。
随着刘策的地盘逐渐扩大,治下再不是几千人规模的部队,缺粮就抢一把就能解决问题,而是要顾及到数亿人口的生计,这其中农耕尤其重要。
听完吕肃表达的忧虑,张义潮也是心中烦闷,最后忍不住说道:“奇怪,既然同样缺粮,那黃覆他们是怎么解决缺粮问题的?”
……
六月十二,凌江郡。
“孩子他爹,你不能丢下我们娘俩啊,你要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楚王召集精壮南下打江山,这是我报效楚王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如何能放弃?”
一间残破的民房外,一名妇孺带着三个孩子死死抱住他丈夫的腿,哭着不让他离去。
那男人眼看挣脱不得,索性怒了,狠狠一脚将自己妻子掀翻。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跟着楚王去打江山就是为了我们这一家!”男人大声吼道,“等我建功立业后,你们娘几个就再也不用受穷了!”
说完,男人毫不犹豫的转身背起行囊走向对面两个前来征集精壮南下的楚军士兵,留下那妇孺和三个孩子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样的一幕幕在整个凌江郡上演,那些精壮青年或主动或被迫的跟着楚军准备渡江,无一不是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
负责征集精壮的秦宗权正一脸严肃的站在城头,看着一队队精壮在楚军士兵的推搡下开始渡过凌江,向南边转移。
“这一次的差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意外,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
一想到近些日子屡屡把黃覆交代的事办砸,秦宗权内心就是一阵懊恼,每次都生怕被黃覆斩首示众。
可是,无论他打了多少败仗,黃覆依然对他十分器重,非但没有剥夺他带兵的权力,更是给予了不少鼓励。
秦宗权自己也知道,论军事水平,哪怕以前在高密麾下,他也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有硬仗他根本是力不从心。
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弥补,毕竟他清楚,黃覆无论对他多信任,这份信任也会随着时间推移,以及一场场累计的败仗最终酿成大祸。
只有把他交代的其他差事办好,自己才能在黃覆底下真正有立足之地。
“秦将军,这几日太过匆忙,只招募到不足四十万符合的青壮……”
秦宗权思忱自己未来的方向之际,一名书吏手拿一叠文册来到他跟前禀报。
“才四十万不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秦宗权一把将书吏手中的文册掀翻,指着他鼻子大骂道:“楚王交代至少要一百万人,现在时间紧迫,官军随时会追来,你们要再不用心办好差事,就直接跳凌江不用见我了……”
书吏顿时面露苦色,弯腰捡起一本文册,弹去上面的灰,对秦宗权说道:“秦将军,这也是没办法啊,毕竟现在军中缺粮,一下子无法提供那么多人的口粮,
不瞒您说,莫说这百万人,就算现在招募的四十万人,明天的口粮都不知道问谁要……”
“不会去找孙秀实孙指挥使要么?”秦宗权说道,“这么点小事你还要跟我禀报什么?”
书吏说道:“秦将军,属下去找过孙指挥使了,他们那里也没多余的余粮分配给我们了,
其实不单孙指挥使,就算王处孝、张灵芝两位将军的营地我也去了,依然凑不出粮食。”
秦宗权沉默了,其实遇到这样的问题,最稳的办法应该是向黃覆禀报,让他来处理。
可秦宗权怕黃覆见自己如此没用,连精壮的小事都处理不好,生怕被嫌弃,所以打算自己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城中百姓家中可还有余粮?”秦宗权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眼神。
书吏闻言一怔,随后连连摇头:“秦将军怕是忘记了吧?这凌河的大户早就被大王斩尽杀绝了,剩下的百姓家中怎么可能还有余粮?”
秦宗权眉头紧锁,正思量着如何找寻解决燃眉之急的粮草时,忽然瞥见城门口那些掩面哭泣的妇孺和孩童。
“哼,粮食?那些不就是么?”
书吏顺着秦宗权手指的方向望去,等他看到那些被士兵拦下的妇孺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却听秦宗权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如黄泉恶鬼般开始回荡:“这些女人和孩童都是最好的军粮,只要做工细腻,定能解眼下粮草匮乏的危机……”
书吏顿时头冒冷汗,忙劝阻道:“秦将军三思啊,这些妇孺孩童大多可都是我们征招精壮的家眷,要是被他们知道的话……”
“他们不会知道的……”秦宗权脸上满是残忍,“你以为渡过凌江后,他们还有命会回到荆楚之地么?
反正这些妇孺孩童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早日助他们解脱痛苦,早生极乐岂不更好?”
书吏惊的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秦宗权居然会如此的狠辣,这种惨绝人寰当然事都敢做出来……
秦宗权心中盘算一阵后,立马抓起书吏的衣襟,恶狠狠的对他说道:“你立刻去召集一些可信任之人去办这件差事,务必在明晚之前把事办完,我会尽快把那些精壮转移渡河的,总之你若办不好,我杀你全家充作军粮。”
书吏浑身直打哆嗦,他很想拒绝,但一听到秦宗权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只能屈服在了他的淫威这下,答应了下来。
看着书吏浑身颤抖的离去,秦宗权嘴角浮现一抹阴冷至极的笑容。
“所谓无毒不丈夫,在这个世道,只要我秦宗权够狠够毒,就一定能活的比谁都好!这些妇孺孩童早晚也都是别人的口粮,不如让她们为楚王大业做一点贡献吧。”
三百二十七 肉羹
……
六月初九,夜……
第一批渡过凌江的民户,在经历两天两夜的迁徙后,疲惫的来到青州边境宿营,等候前方孙秀实和罗松部队攻占青州的捷报传来继续赶路。
这些来自荆楚各地的精壮从渡河开始至今,整整两天水米未进,是又累又饿,疲惫的围坐在一起,奢望着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食。
“开饭啦,开饭啦……”
正当大家情绪萎靡之际,一名伙夫敲着竹梆扯着嗓子,带着身后几队人推着一车车装有半人高的木桶来到人群之中。
在闷热的夜晚,这阵声音无疑是与来自天籁一般悦耳动听,很快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满脸充满期盼的望向那些木桶,幻想着内中的美味佳肴……
啪——
一名赤着上半身的汉子一把拍在脸上,将一只蚊子狠狠拍成一团血污,然后迫不及待的起身向伙夫扑去。
他已经饿的浑身发软,如今一听能吃饭,强撑最后一口气,无论说什么都要吃上一口饭,哪怕饭里有毒被毒死他也要当个饱死鬼。
在这名壮汉的带动下,陆续有人起身开始向伙夫围去,眨眼间,整个伙夫队伍周边已经挤满了眼冒绿光的民夫。
“不要挤,人人都有份!”伙夫长挥动手中长柄木勺敲着木桶大声说道,“我们秦将军说了,你们愿意跟随楚王南下打江山,
自然是不能亏待了你们,所以今天就给大家吃顿好的犒劳一下,大家都各自站好排好队,每人都有份,保证大家能吃饱!”
“快点分饭吧,我都快饿晕了!”
那壮汉打断伙夫的吹嘘,满脸期待的说道。
伙夫瞥了那壮汉一眼,嘴角一抹诡笑稍瞬即逝,随后命令身后的伙夫拉开了盖在木桶上的帆布。
在帆布被掀开一瞬间,一股奇异的香味刹那间在人群中弥漫开来,闻到这股香味的民夫登时垂涎三尺,到处都充斥着吞咽口水的声音。
伙夫将长柄木勺放入桶中搅拌几下,笑着说道:“你们今天都有口福了,知道这是什么么?野菜烩肉羹,保你们吃完能美美睡上一觉,明天能有力气继续赶路!”
“肉羹?肉羹!”
一听伙夫的话,人群中顿时发出阵阵惊呼声,要知道,现在的荆楚三省因为连年饥荒,莫说是肉,就算一碗稀饭都很难吃到,没想到居然还有肉吃?
“果然还是跟着楚王好啊……”
不少人发出由衷的感叹。
不多时,伙夫们就开始把木桶中的肉羹一碗碗舀起,按序分到每一人的手中。
之前那为首跑到木桶边的汉子忙接过伙夫递过来缺了一个角的木碗,望着在火把点缀下,冒着热气的稠黏羹汤,不顾滚烫忙喝下一大口。
“鲜!”
肉羹入口,那汉子嘴里发出一声怪叫,大声称赞了一句,然后端着木碗走到一边,吹着热气津津有味的喝了起来。
那汉子的行径被其他等候吃食的人看在眼中,更加恨不得立刻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了……
很快,一碗肉羹下腹,汉子把碗舔了个一干二净,然后继续去排队准备再喝下一碗,毕竟之前伙夫们说了,今天大家都能吃饱,他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填饱肚子的机会。
“奇怪,这肉羹好鲜,到底是什么肉啊?”
“对啊,是什么肉?羊肉?猪肉?鸡肉还是鸭肉?”
“别说,这肉感觉比狗肉还香,就是吃不出是什么肉……”
排队继续等候领取下一份肉羹的民夫回味着之前喝的那碗肉羹,在称赞的同时,也开始商议着这到底是啥肉。
那精壮的汉子闻言,却是嗤之以鼻道:“甭管是什么肉,总之是好肉,我们多久没吃肉了,就算太平时节,大家一年能吃上几回肉呢?说不定我们早就不知道肉的味道了。”
听壮汉这么一说,其他人觉得也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出声,继续有说有笑等候着下添取下一碗肉羹……
“好喝吧?这肉羹味道怎么样?”
终于又轮到汉子添取肉羹时,伙夫把一大勺肉羹装在他碗里时,一脸坏笑的问了他一句。
汉子只觉得那伙夫的脸上表情特别诡异,但也没多想,只当天太黑产生的错觉,与是连连点头赞道:“好羹,这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鲜美的肉羹了!”
伙夫细微的轻哼一声,点头说道:“好吃就行,不够尽管来添,保证你们每人都能吃饱!”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汉子连连点头,不疑有他,然后端着满满一大碗肉羹,坐到一旁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整个宿营地到处都充斥着咀嚼声,响彻在幽暗的夜空之下……
而那些楚军伙夫脸上的表情,在火光映射下,却显的格外诡异,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
六月十二,凌江郡……
昔日人烟稠密的郡城,却格外的凄凉,整个街道上不见一条人影,寂静的让人背脊发凉。
“轰~”
正在这时,一队数百人组成的楚军士兵在指挥官带领下,推着无数辆盖着帆布的车辆朝着城外凌江进发。
在不远处的城墙上,秦宗权正一脸阴冷的望着这一切,边上的书吏却早已脸色发白,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不住的抖动。
良久,秦宗权冷笑一声:“如此一来,楚王交代招募精壮的差务定能如期完成,陈书吏,说说剩下的粮食够百万人吃多久啊?”
书吏闻言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忙翻出挂在身上的账簿,哆嗦着一本本翻开,由于紧张缘故,他竟然不小心没拿稳账簿,掉到了地上。
正当书吏弯腰去捡的时候,秦宗权一只大脚踩在了一本账簿上,笑着问道:“陈书吏?你没事吧?怎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书吏捡起掉落在地的文册,连声说道:“没事,没事的,手滑了而已……”
秦宗权瞥了他一眼说道:“现在,那现在我们到底已经招到多少精壮了?”
书吏翻开文册仔细找寻一遍说道:“回秦将军的话,目前为止我们一共有六十七万精壮在册,其中渡过凌江的有十三万人……”
秦宗权脸色一沉:“怎么进度这么慢?万一楚王追查下来,如何跟他交代?陈旺福,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陈旺福颤声说道:“秦将军息怒,属下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再多的话,怕是人……肉都不够吃了……”
最后那句话,陈旺福几乎是自言自语说的,说到这里时,甚至神情都有些呆滞,瞳孔中充满了恐惧。
秦宗权大手一挥:“粮食的事你不用多操心,赶紧把剩下的人数缺口补齐,要不然楚王怪罪下来,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明白么?”
陈旺福点头说道:“明白,属下一定……一定会尽力的……”
秦宗权这才脸色好了些,叹口气安慰陈旺福道:“老陈啊,本将军知道这事有违天理,但你要清楚,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要怪就只能怪刘策,要不是他横阻我们进军京畿,楚王也不会南下,更不会征集精壮同行,本将军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呢?唉……”
陈旺福眼角不停跳动数下,这几日秦宗权的残暴弑杀让他记忆犹新。
前脚刚征走附近几座城镇庄园的精壮,后脚就把他们的妻儿老少全部屠杀殆尽做成肉羹给那些精壮充作军粮,如此天怒人怨的做法,难道他就一点都不会愧疚么?
但从秦宗权脸上的神情可以判断,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甚至乐此不疲的发明数种杀人的特别刑法。
其中有一种就是命人连夜挖上一个可容纳百人的石坑,再制作一副巨大的石捣,然后把那些妇孺孩童剥光衣服丢入坑内,接着用石捣活活将他们捣成肉泥!
陈旺福至今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成千上万妇孺孩童惨绝人寰的凄嗥声,折磨的他好几夜都合不上眼。
“好了老陈,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赶紧去把那些骸骨和血迹清理干净,最多再三天,三天后我们就出发向青州前进……”
秦宗权吩咐陈旺福一声后,犹自步下了台阶。
陈旺福深吸一口气,只感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好不容易稳住情绪后,便开始按照秦宗权指使,去处理善后之事了。
……
一间充满血腥恶臭的祠堂内,数十名楚军士兵每人拎着一只水桶,不断向祠堂地面和墙壁甩去。
随着水流淌过台阶,却见一片殷红化开,几个拿着竹扫把的士兵不断清理着地面上的血水,他们神情冷漠,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这里是楚军士兵给那些民夫制作“军粮”的地方,他们将那些妇孺孩童的碎肉取来全部清理干净,继而加工成肉饼或肉丸再送到那些精壮手中。
可悲的是那些跟随楚军南下的精壮怎么也想不到,那所谓的肉羹肉丸,其实就死自己妻儿父母的血肉,也想不到秦宗权会如此丧心病狂,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跟随了明主。
整间祠堂就是一座吃人的地狱,这些伙夫和士兵压根就毫无人性可言……
陈旺福看着那一坛坛装有“肉沫”的车子被推向祠堂外朝凌江对岸运去,又联想到城外那一个个满是尸骸的血坑,再也忍不住内心恐惧,跪在祠堂之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下辈子我给你们做牛做马啊……”
陈旺福泪流满面,良心的谴责让他备受煎熬,此时此刻他才将连日来堆积的情绪一股脑的爆发宣泄出来。
三百二十八 南北对峙
……
“这群畜生!”
六月十七日,张义潮和吕肃的联军抵达凌江沿岸,望着已经毁去渡桥,再从凌江郡幸存的民户口中得知秦宗权的暴行后,张义潮气的面色冷清,狠狠一拳砸在江堤扶栏之上。
“张军长……”
就在张义潮因为楚军暴行感到愤怒,面颊轻微抽搐之刻,扈清同样面色难堪的来到他身边打了声招呼。
张义潮回过头问道:“怎么样?城中可有发现幸存百姓?”
扈清轻微叹了口气,拱手说道:“经查目前为止,整个凌江郡发现百姓一千四百三十五户,合计……”
说到这里,扈清顿了顿,硬着头皮回道:“合计百姓四千六百八十九人……”
张义潮闻言立时一惊:“你说什么?四十万人的凌江郡城只剩下几千人了?扈清,你有没有核对仔细?”
扈清道:“这是统计司初步得出的数据,林营使签押认可,应该……不会有错的……”
张义潮一听,心中怒火不可遏制的要爆发开来,好不容易收拾下情绪后,颤声对扈清问道:“林江缘人呢?让他亲自来跟我说清楚!”
扈清摇摇头道:“张军长,林营使现在心情也很沉重,已经带人去郊外搜索其余百姓踪迹了。”
张义潮沉默了,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河,瞥了眼浓雾缭绕的对岸,再次狠狠的一拳砸在护栏之上,由于用力过大,护栏发出一声刺耳扭响,竟有一丝裂折的迹象。
扈清忙宽慰道:“张军长,您先别激动,或许情况没我们所预想的这么差,等统计司最终调查结果出来再做定夺吧。”
张义潮收回拳头,红着眼说道:“还调查什么?郊外发现的那些尸坑还不能说明问题么?那群畜牲把百姓当人看了么,简直是畜牲不如!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居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恶行,跟塞外那群蛮夷又有什么区别!不,连蛮夷都不如!”
扈清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张义潮发泄心中情绪,他又何尝不想将这支吃人的恶魔送回地狱。
时隔多年,扈清早已从昔日那名令人耻笑发指的酸儒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士,也就是从军这些年,他明白了身为一名士兵的使命和责任,心理上也变得越发成熟。
等张义潮发泄完后,扈清小声说道:“张军长,吕军长目前不在(去攻打汝州了),那些城中百姓,你是不是该去安慰一下?”
张义潮闻言点点头:“应该的,百姓遭此大劫,我等应当好生宽慰才是,你速带本军长前去见见那些百姓,本军长发誓,不会再让他们受难了。”
扈清叹了口气,又道:“张军长,如今荆楚三省基本已在我汉军掌控之中,是不是该向汉王上报,请他派人来接管这里?”
张义潮道:“本军长也正有此意,这就回去修书一份,命人快马加鞭送往神都请他早日派人来管辖此地,好让百姓能早日脱离苦海,享受来之不易的太平……”
……
六月二十五日,神都,太极殿……
刘策望着手中两份只差一日几乎同时送达的前线捷报,并没有因为荆楚三省的收复而面有喜色,反而被奏报中所描述的人间炼狱景象给震惊的无异复加。
殿内,陈庆,张昭通,孟珙以及邬思道和许文静紧张的望着刘策,许文静更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刘策脸上神情变化。
“你们看看吧……”
良久,刘策疲惫的把奏报合上按在身侧的邬思道手中,叹着粗气坐到以前姜晏的相位之上。
邬思道、许文静、陈庆等人轮番看过捷报上的内容后,脸上表情同样没有半分喜悦之情,甚至怀疑这荆楚三省眼下收复是不是一个错误之举,等于是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啊。
“这个黃覆,他还是人么?”陈庆颤声说道,“荆楚三省好歹也是他的发际之地,他要离开带走精壮百姓南下可以理解,但如此大规模屠戮百姓,视人命如草芥,根本就没有半点王道之法啊!”
许文静眼珠子转了几圈,出列对刘策拱手说道:“汉王,眼下不是谈论黃覆残暴不残暴的时候,而是该想个办法,如何解决荆楚潜在的危机,如果处理不好,极有可能会成为北地安危的巨大隐患!”
张昭通不解的问道:“军师,您这话何意?荆楚三省不是已经收复了么?只要派兵驻守就能稳固当地局势,何来隐患之说?”
许文静没有理会张昭通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跟他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其中利害,而是继续跟刘策说道:
“汉王,既然荆楚之地已经是一个死局,不如索性将错就错,有了黃覆开头,就由我等收尾,反正大局稳定后,可以将一切都算在他的头上,与我汉军无任何关系。”
邬思道闻言眉头一蹙:“军师,你这话是何意?”
许文静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三省之地连年灾荒,土地荒废,纵使现在收复,仍有数百万百姓需要救济,
如今京畿方复到处都需要用钱粮之际,北地民生也才刚有好转,如何有精力去接济那数百万人的口粮?
远东七省和塞外之地虽然经过这些年发展变得十分富庶,但也不能这样无节制的把资源消耗在此,
所以,属下以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数百万百姓,多为妇孺孩童,对荆楚恢复元气毫无作为,
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分批处理干净,也好为我汉军在荆楚驻兵来日南下剿灭黃覆提供足够的资源。”
许文静的建议让大殿鸦雀无声,陈庆和张昭通甚至都不敢相信这种“畜生不如”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居然会这般大义凛然……
狠,太**狠了。
这是陈庆和张昭内心通给予许文静的评价,毕竟几百万人你说处理就处理,这不是狠人是什么?你比黃覆更绝!人命在你眼里屁都不是。
邬思道实在无法接受许文静如此残忍的建议,刚要准备出声反驳,不想刘策抢先开口:“军师,本王最后郑重警告你一次,这种毒计只能用在敌人身上!
当然,本王也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但抱歉,本王还是不会同意你的建议,以后不要再出这种馊主意。”
许文静心头一颤,只能拱手说道:“汉王教诲,属下记得了,只是汉王,如果真要扶植荆楚三省恢复元气的话,钱粮这块自不必说,光人力怕是远远不足啊……”
许文静这句话又回到了讨论的主题上,没错,三省经济要恢复需要的钱和人力同样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目前京畿和北地以及雍州各地的投入已经让刘策治下的财政有些入不敷出。
封建社会想要恢复地方经济,首要就是秩序,没有良好的秩序一切无从谈起。
当然,恢复秩序对刘策这个穿越者,加上多年血战得出的经验来说,难度不大,唯一突破口就是粮食,能解决数百万人数月温饱的粮食。
只要有了粮食,百姓才能安然开始恢复农事生产,生活才能渐渐恢复到正规中来。
这个难题只能由自己解决!
思索片刻后,刘策说道:“本王倒是有一个想法,目前北地各处逃难的流民过多,不妨让那些无根的流民迁徙到三省扩充劳动力,也好加速恢复元气,
至于钱粮问题,本王打算把部分盐铁贸易交给商人去做,条件就是有他们来出钱解决这一难题。”
此话一出,许文静、邬思道同时一惊。
刘策治下的盐铁目前都是官营模式(当然,汉陵商会被华丽丽的无视),每年为刘策提供了过三成以上财政开支,说句实在话,刘策的财政收入大部分时间都是由盐铁业和劫掠士家大族以及塞外贵族所支撑,如果把部分盐铁收益让出去,那岂不是……
刘策止住了邬思道的动作,继续说道:“大家都明白,盐业这块几乎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而本王若一直把持着这份产业一点都不放,
时间一久必出乱子,该放手的时候也该放一些,毕竟有句俗语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邬思道叹道:“可是汉王,盐铁这片可是我们重要的财政收入啊,若转给商户们,就怕……”
“就怕我们财政收益变少了对么?”刘策笑道,“邬先生啊,盐这东西是禁不了的,就算我们一直把持着,也会有私盐贩子络绎不绝的参与进来,不如卖个好,把部分利益让出去,何况赚钱的行当不该只停留在这一点,真正赚钱的可是技术专利啊……”
“技术……专利……”邬思道有些不解其意。
刘策没有解释给他听,实际上,盐铁这块他也早就想要让出部分利益给盐商和矿主了,如果一直由自己把持着,谁会知道几十年后自己治下那几座工厂会不会以为缺少竞争力变得臃肿不堪,成为巨大的包袱。
毕竟长时间的垄断,注定带来肮脏的**。
只有良性的市场竞争,才能让一个行业焕发无限活力和上进心,把技术水平上升到一个全新的台阶。
同时,刘策也有意要培养一些民间巨贾寡头,类似前世范德比尔特、卡耐基、洛克菲勒这样的实业大亨,毕竟这些人可是推动了整个世界的格局影响至今。
“好了……”谈完关于荆楚的问题,刘策正色说道:“如今南北对峙局面已经形成,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会暂停对黃覆用兵,不过汝州既然已经收复,也方便了与姜家的联系,
趁这段时间我们该做的就是把北方的局势彻底稳住,本王建议,西通蜀地,联合魏国,北拒胡奴,内修朝纲,争取早日让神州大地恢复他该有的生机,
也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中原,已经不是那个孱弱不堪一击的腐朽时代了!”
太极殿众人齐齐起身拱手,刘策的话让他们心中充满无限憧憬,激动不已。
(第三卷,完)
一 雍凉局势
……
七月初一,雍州,西郡边塞……
“嘶……”
西郡郊外,一条碗口粗的蟒蛇盘在一棵枯树上,吐着蛇信,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如临大敌一般。
“桀……”
枯树顶上,一声猛禽尖啸,却见一只雄鹰展翅,盯着那蟒蛇,对与它的威胁全然不顾,摆出一副决斗的模样……
“轰~~”
“唏律律……”
就在“鹰蛇互博”即将上演之际,一阵剧烈的震动声打破了僵局,蛇和鹰几乎同时收起攻势,一者盘成一团顺树快速离去,一者振翅高飞,齐齐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只见不远处,一队二十人左右,全副武装的甲骑策马疾行,马蹄践踏过的的地面扬起漫天黄沙,迷住了视野,唯有那面“魏”字大旗,依然十分醒目。
二十骑程“人”字阵型,向着西郡边关前进,转眼间,西郡要塞那宏伟的城墙已经浮现在骑兵眼中。
“吁~~”
西郡城下,为首的骑兵指挥将领喝住胯下战马,抬头仰望着城头,眼中变得愈发冰冷狠戾。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冲西郡城头大声喊道:“末将杨寅,奉大魏天王之命,前来与贵军交涉,请打开城门,让末将去见白郡守!”
杨寅吼完,边关上下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尴尬。
“轰……”
“哐啷啷~”
不多时,西郡关墙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吟,紧闭的关门缓缓打开了。
“咯嗒嗒~”
城门内冲出五名骑兵,为首的正是归顺刘策麾下的田晏。
来到杨寅跟前,田晏拱手对他行了一礼,道:“杨将军,白郡守有请……”
杨寅瞪了田晏一眼,什么都没说,策马跟着他一起进入了西郡要塞。
对于杨寅的无礼,田晏也不计较,默默带着他和其余十九骑向郡守府行去。
“不知杨将军这次求见白郡守又为何事?”
半道上,田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雍州和凉州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给人一种战争来临的气氛。
杨寅轻哼一声,语气冰冷的回道:“明知故问,自然是为我大魏子民而来,你们收留的那些凉州流民,最好赶紧送回去,不然,天王一怒,数十万铁骑南下,定要踏破雍州山河!”
田晏脸色瞬间一沉,魏国方面最近展现出来的气势可谓是咄咄逼人,那是夹带着对羌人大捷的余威。
他很想反驳回去,但白麒给自己的交代是尽量安抚来使的情绪,只要把人带到郡守府就行。
“对了……”在距离郡守府只余一条街时,杨寅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对田晏说道:“段颎这个叛徒是不是在雍州治下?如果是的话,奉劝你们最好将他交给我,让我带他回去交由天王发落!”
田晏回道:“杨将军真是爱说笑,段将军是贵国的将领,怎么会在我雍州治下呢?”
杨寅斜着眼盯了田晏一会儿,随即嘴角轻轻一撇,吐出一句话:“不在最好,否则,哼哼……”
感受着杨寅身上散发的浓烈冷意,田晏强压内心的怒火,一言不发的继续带着杨寅像郡守府行去。
……
郡守府内,白麒坐在郡守主位上,府厅两侧分别坐着公孙禹以及公羊高,还有奉刘策之命前来调解雍凉矛盾的诸葛稚。
公羊高起身说道:“白郡守,从凉州逃难而来的百姓已达二十万,现在魏国方面催着要人,不知你是作何打算?”
白麒沉思片刻,坚定的说道:“白某军伍出身,大道理不懂,但如果魏国方面胆敢举兵来犯,白某自当尽好军士职责!”
最后那句话,白麒语气中透露着隐隐的杀意,毕竟数万手无寸铁的降卒他都敢杀,心理素质早已如同开了挂一样,迅速成长为一名铁血老将。
公孙禹起身说道:“白郡守,属下相信你的手段,只是,现在我们跟魏国之间是属于盟友关系,这时候动武未免对汉王的西北部署极其不利,
况且,雍州自去年战火平息至今,元气还未完全恢复,还望白郡守能以大局为重,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再起兵戈。”
公孙禹刚说完,诸葛稚立马接过他的话道:“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我们想起兵戈,而是这位大魏天王想要兴师问罪,
如果在这件事上不能妥善处理,那在座各位包括在下,都无颜去见汉王了。”
白麒想了想,决定还是听听诸葛稚的意见,毕竟诸葛稚是和自己在同个军营服役,也算是“战友”,对他的见解深有体会。
与是,他问道:“诸葛总司,你觉得当下该如何处理与魏国之间的干系呢?魏军如此咄咄逼人,若继续隐忍不发,难免有失国体,汉王那里也确实不好交代。”
诸葛稚摇着羽扇,起身对白麒微微欠身,旋即说道:“魏国咄咄逼人,那就继续让他咄咄逼人,如今正值酷暑,既然他们愿意陈兵边郡,在烈日下暴晒,难道我们还要给他们送气解暑的瓜果冰饮么?”
话语一落,白麒、公孙禹、公羊高瞬间心领神会。
是啊,酷暑季节用兵是为兵家大忌,若非必要任何一方军阀势力都会避免在夏季对外用兵,毕竟在古代,士兵一旦中暑几乎就是绝症,就算是塞外异族想要南下中原劫掠,都知道“待到秋高气爽,马儿膘肥体壮”。
所以,古代因为医疗条件以及士兵身体因素,大多数时候是尽量在冬季和夏季减少对外用兵,尤其是夏季极其容易发生瘟疫,更是少之又少。
府厅内众人都是人精,极短时间就想通了诸葛稚话中之意,原本紧皱的眉头也就这么舒展开了,气氛也随之缓和轻松了不少。
不过,公羊高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就怕这位大魏天王会反其道而行之,毕竟杀胡令这种对政局起严重反效果的策令都会发布,
实在想不明白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必须要把这种可能性计算在内,以免到时产生意外来不及做出反应。”
白麒点点头:“公羊先生所言不差,本郡守已经命王郃和田、夏两位将军领兵对西郡边塞严加防范,如果魏闵真的敢来犯我疆土,定让他铩羽而归。”
如今的西郡与去年刘策刚夺下之初相比,防御工事变得更加固若金汤,一架架投石车和床弩铺设后,绝对会成为进攻方的噩梦。
诸葛稚摇着羽扇,回到自己位置上后,继续说道:“趁着魏国使节还未到郡守府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是再简单梳理下雍州和凉州之间紧张关系的源头,也好从中找出突破口,打破这一僵持的局面。”
公羊高当即拿起随身携带的记录文册,刚要打开却又犹豫片刻,索性收起文册开口说道:“那就简单说吧,造成雍州和凉州如今紧张局面的本因就是……”
说着,公羊高瞥了眼公孙禹,然后一脸严肃道:“就是杀胡令带来的一系列恶果,凉州百姓担忧自己性命不保,大量向雍州流动寻求庇护,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从凉州流动至雍州治下的百姓已不下与三十万,其中有不乏魏国官吏家眷,更有被称之为凉州之虎的……”
公孙禹抢过公羊高的话,唉声叹气的自责道:“其实,严格算起来,造成今日这种局面,在下也是难辞其咎,当初为了完成汉王交代,营救北府军将士的亲属,才对魏闵出此下策,
可谁曾想,这个魏闵竟然把在下这个主意给运用到这般可怕田地,更是造成眼下西北对峙的局面,也实在是在下始料未及的……”
“真的是你始料未及么?”
公孙禹话音一落,诸葛稚略带狐疑的语气立马在郡守府厅内响起。
公孙禹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迎上诸葛稚的目光,却发现对方也正紧紧盯着自己,眼神里完全就透着一股子不信任。
“诸葛总司,在下怎么会料到昔日之举会影响现在的局势呢?当初在下一心只想完成汉王交代的任务,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对与公孙禹的辩解,诸葛稚只是报以微微一笑,并未明确表态是否信他所言。
刹那间,公孙禹看向诸葛稚的眼神里一抹杀意一瞬即逝……
公羊高似乎并未发现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继续分析道:“今日,杨寅既然敢来与郡守府交涉,想必定是要我等放归二十万(对外少报十万凉州避难百姓)凉州子民,
但这些凉州子民这数月来已经适应了雍州的生活,因为他们的到来,让不少原本迟缓的工程进程加快了许多,他们也不愿意再回凉州在魏闵暴政下苟活,
如果因为顶不住压力把这些百姓放回去,那么定会寒了凉州百姓心,以后为凉州攻略平白添加不少阻碍,对我们西北政局来说,是一次重大的失败,
这丢的不单是面子,更是百姓对汉王统治力度的质疑,生怕我等并无能力保护治下百姓。”
“所以呢?”诸葛稚问道,“公羊先生打算怎么做?是决定直接跟魏国使节挑明立场,马上就翻脸么?”
公羊高顿了顿,脸色一凝:“如若无法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那要我等这些官吏有何用?
跟魏国翻脸也是迟早的事,既然这次魏国要把自己的内政过失脏水甩到我雍州治下,难道我们就毫无作为不可?
忍耐可以,但也要有限度,以德报怨这种涨他人气焰的交涉方式,在下决不苟同,大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相信汉王是绝对不愿意自己治下百姓再次被外敌欺凌的!”
二 谋算
……
“公羊先生话虽不错,但如今雍凉之间实在不易再起兵锋,神都传来消息,汉王已经击退黃覆,控制住京畿的局势,想来也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此时你跟魏闵玉碎瓦全合适么?
更何况,如今雍州将士还未做好与魏国全面开战的准备,在这个时候与常年卫戍边塞的魏军开战胜率又有多少?魏闵也非浪得虚名之辈,还是仔细考虑局势再下决心吧。”
诸葛稚的分析让一腔热血的公羊高陷入沉思中,他不是那种因为自己提议被反对而耿耿于怀的人,相反,他会仔细思索有利的言论,及时调整战略观,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公孙禹问道:“那依诸葛总司之言,我们当如何与魏国交涉?从最近几次与魏国使者交涉来看,
他们态度十分强硬,必须让我们把凉州百姓交还,顺便缉捕段颎,不然就算我们想息事宁人,怕魏闵也不同意。”
诸葛稚淡淡一笑:“魏国方面态度再如何强硬,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停留在口头层面,这说明魏国方面也不想撕破脸皮,局势还未到不可挽回的时候,
未来如何,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所以,我们完全不用理会魏国的强硬,除非他们能用口水把西郡边塞的城墙给淹塌。”
公孙禹回道:“可这么下去始终也不是办法,魏国虽然还未采取实质动作,但他们这种态度对西郡守军而言,难免会有军心浮动之嫌,
这几日在下随白郡守去过军营几趟,军中将士多有焦躁,就怕大战爆发,万一造成哗变的话……”
“哗变?嗯……”
诸葛稚闻言,顿时嘀咕一声,然后闭目轻摇羽扇,似乎在考虑这个不安因素。
白麒叹了口气,起身道:“公孙先生所言不差,雍州士卒与汉王治下甲级军士临敌的表现确实有些差距,弄不好真的会有哗变之危,
要不是田晏、夏育、牛金三位将军,以本将军这所谓外来将官,还真无法收拢军心啊……”
诸葛稚睁开眼帘微微一笑:“此事暂且按下,先听听魏国来使这次要说些什么吧……”
诸葛稚话刚说完,田晏就带着杨寅来到了郡守府。
众人望向杨寅,顿时齐齐瞳孔一缩。
只见杨寅身披沉重的冷锻甲,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显然是想给府厅内众人来个下马威。
杨寅扫视厅内一圈,最后看向白麒,冷笑一声:“想必你就是西郡郡守白麒了?”
这话十分无礼,一般公众场合,哪怕是上级接待下级都会以官职相称,更不用说是两国外交,杨寅这般直呼其名,显然是不把白麒放在眼里。
白麒的名头杨寅也听说过,只是在杨寅眼中,他始终觉得白麒就是依托关系上位的无能之辈,声望地位远不如田晏、夏育。
虽然白麒在打过几场胜仗,又背着一个“人屠”的名号,但抱歉,在杨寅心中,他依然坚定的认为这个年轻人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几场顺风仗而已,根本算不上一号人物。
白麒眼中阴霾一扫而过,随后心平气和的对他说道:“在下白麒,阁下想必就是魏国荡平将军杨寅杨将军吧?”
杨寅闻言,顿时虎躯一震,带动身上甲胄一片晃荡,显然是分外骄傲。
“不错,既然你知道本将军名号,那想必也该明白本将军这次来见你是谓何事。”
杨寅那眼高于顶的态度,让一旁的公羊高眼中充满了怒火,但他努力克制要出列与他理论的冲动,只是沉着脸盯着他。
白麒回道:“还请贵使说明来意,也好少些揣测,能合理解决双方当下的难题。”
杨寅冷哼一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口说道:“那本将军就明说了,两点,把逃到雍州的我魏国子民全部放归凉州,
再就是把段颎这个叛徒交出来,我们天王大人有大量,只要答应这两点,也不与你们追究,怎么样,这要求不过分吧?”
白麒摇摇头:“贵使怕是弄错了一件事,首先,贵国子民是因为怕自己生命遭受威胁才流落我雍州境内避难,并非是雍州强掠贵国子民,
其次,至于段颎,本将军倒是好奇,我雍州境内并未发现他的行踪,你让本将军如何将他交还给你们发落,
还有,请贵使注意下自己的态度,既然是来交涉,那就应该拿出身为使节的气度来,莫要以为穿身着兵甲就逼我等就范!”
最后这句话,白麒说的十分阴冷,其实,要不是现在凉州局势复杂,以他的个性早就与魏国撕破脸皮了。
按霍青的话说,一直就只有我精卫营欺负别人,哪有让人指着鼻子骂的道理?你要不服咱真刀真枪干一场,看看到底谁说话的份量大一些。
杨寅眉头一皱,对白麒的面色转变丝毫不在意,只是沉着声音回道:“观白郡守的意思,是打算不接受天王释放的善意了?”
白麒对杨寅的威胁不屑一顾:“这两点请恕本将军无法应承贵使,凉州子民如今在雍州治下安居乐业,没理由将他们再赶回凉州,当然,本将军也没强迫他们留下来,他们是去是留,没人阻拦,
另外,段颎到底在何方这点得问贵国了,为什么就这么断定他就在我雍州治下呢?”
杨寅顿时火冒三丈,忽地一拍茶几,起身指着白麒吼道:“黄毛小儿,你休要目中无人,爷爷我征战沙场的时候,你怕还穿着开档裤呢!
不要以为羌人灭族了你们可以高枕无忧!告诉你,现在的魏国远比元氏在时的夏国强大百倍,踩死你雍州就跟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白麒嘴角一撇,瞳孔中射出的精芒愈发的冰冷:“如果贵国非要无理取闹,那我雍州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杨寅按住挂在腰间的弧刀,望向白麒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机,白麒的态度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公孙禹忙出来调解:“好了,两位都不要吵了,这样是解决不了双方的问题,还请大家互让一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商量。”
“在下有些烦闷,先出去透透气,失礼了。”
对与府厅内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诸葛稚则悠闲的摇着羽扇起身,旁若无人的步出了府厅。
刚出府厅,诸葛稚还未来得及吐口气,却见一名情报司的人向诸葛稚一路小跑的到来。
“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诸葛稚将那情报司的人唤到无人角落,小声问道。
情报司要员回道:“回禀诸葛总司,您吩咐属下调查的事已经查探清楚了。”
说着,情报死将一颗白色蜡丸从脚底布靴里取出,搓开后里面竟是一张发黄折叠好的纸。
诸葛稚看过纸上的内容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摇几下羽扇后,对要员说道:“很好,这份情报来的正是时候,回去告诉情报司的兄弟们,就说我诸葛稚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
情报司要员点点头拱手道:“如此,属下就先告退了。”
等情报司要员退下后,诸葛稚收好情报,摇着羽扇踱步回道府厅。
却见府厅内气氛依然十分胶着,杨寅和白麒之间的关系在短短一瞬间就进入水火不容的地步,只有公孙禹依然在两人中间调和矛盾,以免局势近一步恶化。
诸葛稚见此,笑着来到杨寅边上,欠身对他说道:“贵使,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覆命了。”
杨寅一愣,随后不怀好意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诸葛稚道:“在下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只是既然双方条件无法达成一致,那就没继续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杨寅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不怕承受我大魏天王的怒火么?”
诸葛稚表现的十分淡定:“怕也没用,因为双方的条件无法达成一致,还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么?”
“你……”杨寅面色变得十分狰狞,随后点头说道:“好,很好……”
然后又转身看向白麒:“白郡守,这书生的意思是代表你的意思对么?”
白麒看了诸葛稚一眼,却见他微微点头,便态度坚决的说道:“不错,诸葛先生是我参谋司总司,他的意思,就是代表本将军的意思。”
杨寅轻哼一声,随意一拱手:“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告辞了,希望你们到时不要后悔今日此举!”
话毕,杨寅大步走出郡守府,公孙禹想要阻拦都来不及。
杨寅一离开,公孙禹就迫不及待的对诸葛稚问道:“诸葛总司,你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想让雍凉再起战端么?”
公孙禹的话让白麒和公羊高也深感意外,方才诸葛稚还在为避免战火再起绞尽脑汁,怎么一会儿功夫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了?迫切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诸葛稚笑着说道:“我就是要让魏国陈兵边境,让雍州局势变的更加紧张!”
公羊高问道:“还请诸葛先生明示。”
诸葛稚道:“你们知道草原上发生大火,牧民该如何把它扑灭么?那就是再放一场火,如此,就能最大限度的减少自己围栏里的牛羊损失,
现在,把我们比作防火的牧民,这魏国就是这场大火,为了保证我们牛羊的安全,只有在大火逆风处制造另一场大火,这样,我们就能独善其身,争取更多的时间布局。”
府厅内众人陷入沉思中,最后还是白麒率先问道:“那如何把另一场大火点燃呢?”
“哈,愉悦啊……”
诸葛稚轻笑一声,摇着羽扇,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三 战云密布
……
七月初五,武威城,大魏皇宫……
“天王,微臣反对!”
偌大的皇殿之上,一声雄浑有力的呐喊回荡,只见太宰王衍拱手而立与正殿中央,脸上满是决然之态。
坐在龙椅上的魏闵见到这一幕,顿时脸上阴云密布,瞳孔中透着一股子无尽的杀气,如果眼神能杀人,那王衍怕是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衍之所以忽然出列反对,那就是魏闵借平羌得胜余威,想要给自己儿子魏胤封个爵位。
这其实也不是矛盾主因,毕竟魏闵封个爵位给自己儿子也不会让王衍这个魏闵心腹如此反对。
只是在封赏爵位的时候,魏闵居然让魏胤担任夏州大单于,这可就触及王衍等一干重臣的底线了。
试问你魏闵可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居然封一个异族的头衔给自己儿子,这算是什么操作?王衍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可这么一来,就让魏闵不乐意了,加之前不久段颎的无故失踪,本就让脾气火爆的他更加焦躁异常,看向王衍的眼神充满了凶戾。
“王太宰,你为何要反对朕!你可知那些羌人好不容易愿意归附朕,愿意替大魏卫戍边境,有什么理由反对!”
魏闵语气中充满了不快,也隐隐有威胁之意,想让王衍退却。
但王衍显然是直接无视了魏闵的话,振振有辞的说道:“天王,羌人反复无常,加之前段时日执行的杀胡令,早已让他们对我大魏恨之入骨,怎会真心归顺?
何况,三皇子年幼尚只有九岁,由他担任夏州大单于之位,能镇住那些野蛮成性的羌人么?
羌人之所以愿意归顺,那是因为天王兵锋势不可挡,这才选择暂时妥协归顺,若一旦有变,边疆局势定会再起波澜,
请天王务必斟酌考虑,再者,天王既然是以华夏贵胄自居,又如何能封单于这蛮夷之号给皇子?这岂不是增长了羌人的气焰么?”
魏闵死死捏紧了拳头,紧盯王衍良久,可王衍依旧坚持自己的理念,毫不退让,这让魏闵恼怒异常。
“总之,这是朕的旨意,王太宰休要多言!”魏闵怒气冲冲的说道,“若再敢忤逆朕之意图……”
“微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王衍抢先说道,“总之这册封大单于一位,微臣绝对不敢苟同!”
“王衍!你想死么?”魏闵一下从龙椅上起身,指着王衍破口大骂,“你可知朕为了大魏社稷付出了多少心血?若不封大单于至夏州,就不怕那些羌人降而复叛么?”
王衍嘴角抽搐一下,毅然说道:“天王,当初关外侯(段颎)曾言,对付羌人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这群反复无常的族群若不能将他们彻底打服打怕,早晚必会成为我魏国祸患!”
“你还敢提段颎那个叛徒!”
魏闵忍无可忍,暴喝之声回荡整个宫殿。
“王衍,看来你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拿段颎的话来压朕?你以为朕不敢杀你么?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你!来人啊,把王衍匹夫拉出去,大锅烹死!”
两名侍卫很快就进入宫殿,不顾王衍挣扎,架着他向宫门外走去。
“天王,你会后悔的!”
王衍自知今日必死,在被拖出宫殿前,厉声吼出最后一句话。
整个大殿内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都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得罪魏闵,也步上王衍的后尘。
处理完王衍的事件后,魏闵收拾了下自己情绪,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诸位?你们还有什么异议?”
有了王衍的前车之鉴,谁还敢说一个不字?自然是乖乖顺着魏闵的意思。
在魏闵的高压统治下,大魏宫廷已经从最初的生机勃勃,逐渐开始变得死气沉沉,百官再也不敢随便提出自己的建议,一切都要按魏闵的意思去办。
见无人反对自己,魏闵心中满意极了,大手一挥坐回龙椅上道:“既然没意见,那魏胤就早些赴夏州上任大单于一位吧。”
“报~启禀天王,杨将军回来了,正在宫门之外候命。”
正在这时,宫门外响起一阵禀报之声,却是出使西郡的杨寅回来了。
魏闵点头说道:“传朕旨意,速让杨将军觐见。”
不多时,一身武官朝服的杨寅踏步来到殿上,见到魏闵,立刻跪下大声说道:“末将杨寅,拜见天王,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闵抬手说道:“杨爱卿平身,与朕说说,派你前往西郡交涉的事务完成的如何了?雍州应该不会拒绝朕的提议吧?”
杨寅起身说道:“天王,末将无能,辜负了您的厚爱!”
魏闵闻言,脸色瞬间一变:“杨爱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寅拱手说道:“天王,那白麒全然拒绝了天王释放的善意,非但不愿意将大魏百姓归还,就连段颎,他们也想要包庇!”
“什么?”魏闵脸色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你是说白麒他们全然拒绝了朕提出的要求?”
杨寅点头道:“是的,那白麒拒绝了天王的要求,还扬言若再强要,大不了兵戎相见,那态度是压根没把我大魏放在眼里啊!”
“竖子好大的胆子!”魏闵一拍龙椅把手,厉声怒吼,“想要与朕开战?那白麒是吃了熊心豹胆么?”
杨寅低着头说道:“回禀天王,末将在西郡郡守府内亲眼目睹白麒以及他的幕僚对天王和大魏不敬,还扬言说如有机会定会纵兵攻取凉州,还骂……还骂……天王您认贼作父,毫无血性……”
在杨寅这番添油加醋的说辞下,魏闵彻底被激怒了,他起身说道:“当初,刘策问朕要那些神都的女子,朕可没有拒绝啊,全都把他们放归故里,
如今,朕让他们放归我魏国子民居然这般推托,好,好啊,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如果不对他们加以惩戒,怕是以为朕和大魏是他能肆意摆弄的对象!”
杨寅闻言,心中一喜,忙拱手说道:“末将愿领兵攻克雍州,扬我大魏国威,末将定将白麒小儿的人头呈与宫门之下!”
“不~”魏闵喝道,“朕要亲自带兵去西郡会会那个白麒,朕倒想看看,等他见到我大魏铁骑的军容时,是否还会这般猖狂,传朕旨意,点拨兵马,两日后兵发西郡!”
……
七月十一,西郡边塞……
“呜~~”
一声急促的号角响彻天际,驻守在雍凉边境的五万雍州士卒在各自指挥官的命令下,向指定岗位行去,在极短的时间内,边塞各个防御工事前都已经站满了人。
“这怕是不下二十万人啊……”
夏育望着西郡边塞外人影簇动,一望无际的情形,眼中充满了担忧。
与夏育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田晏、牛金以及各驻军将领,当然,还有守军士兵。
白麒则和诸葛稚一道走上西郡要塞顶端塔楼内,用窥镜仔细关注城外局势。
良久,白麒放下窥镜,对一旁的诸葛稚说道:“诸葛总司,你这招险棋是不是太危险了,万一计算错误等于就是和魏闵彻底撕破脸皮了,
雍凉两州若爆发全面战争,汉王那里也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诸葛稚微笑着摇摇头:“至少也比等待结果这段漫长的煎熬时光预期要好的多,守军士兵不用再在未知的担惊受怕中渡过,
如今只需直面应对来自魏闵的兵锋就可以了,毕竟相比较着手处理眼前的难题,无知所造成的恐惧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白麒想了想,瞬间领悟了诸葛稚的用意:“在下明白了,诸葛总司的意思就是借敌军的兵锋来抑制军中焦躁的情绪对么?”
诸葛稚点点头:“这只是其一,再是把魏国的主力部队吸引到雍凉边境,接下来,该去点另一把火,来浇灭眼前这把对我们不利的大火。”
白麒犹豫道:“可是,慕容部他们真的会领会我们的意思么?”
诸葛稚轻摇羽扇:“如果慕容敛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相信他会对魏国采取动作的,毕竟他们在凉州边界游荡数年,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么?”
白麒叹了口气:“说实话,在下是反对跟塞外那群胡人合作的,魏闵再怎么样也是跟我们一样流着中原人的血……”
诸葛稚道:“白郡守,请你把这种可笑的想法立马从脑海里抛去,这种情绪会束缚你对局势的判断,
两军兵锋对垒,不单单比拼的是自身实力,也在考验两军的计谋策略,慕容部现在就是我们解决眼下难题的绝佳契机,
只要慕容部开始对夏州发动攻势,那么雍凉边界的战云也就自然而然的消除了,
同时我们也能依旧与魏国保持盟友联系,并不会跟慕容部翻脸,这套左右逢源的伎俩虽然恶心,
但放在大局面前,并无任何不妥,白郡守只需好生看顾住军中一举一动就行,
其余的烦恼,在下会替你一一排除!”
白麒道:“既然诸葛总司都这么说了,在下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也罢,在下身为一军主帅,只要负责行军打仗就行了,其余的也确实无需考虑那么多。”
诸葛稚露出欣慰的眼神,继续说道:“除了西郡五万守军外,在下提议可以让西郡周边的百姓也加入到守城的行列中来。”
白麒奇道:“那些百姓根本没有经过操练,万一发生战事,岂不是添乱么?何况,军中没有多余的兵甲啊……”
诸葛稚神秘一笑:“那些百姓唯一的用途就是壮威,以及稳固军心,给边塞外的魏军造成压力不敢轻举妄动,也好给慕容部时间做好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