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二 那是军功
……
五月初一,乾州省郊外,汉军大营……
“奶奶的,不爽!”
杨武奋力的将手中环首刀插入松软的泥土之中,脸上挂满了不爽。
自渡河南征以来,战事顺利的超出了他们所有人意料,凡经一地皆是举城投降,自出兵至今一个多月时间,根本就没经历一场像样的战争。
虽然这种局面对汉军上层来说是乐见其成,可对中下层的军官和军士来说就有些焦躁不满了。
因为没有战争就意味着没有军功,没有军功意味着就没有想要的前程富贵,要知道大家自愿报名都是冲着荣华富贵去的,否则大老远白跑一趟回去的话,其他各营同僚问及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公费旅游了一趟。
到乾州收复为止,张义潮和崔谅的军队依然没有经历过一场像样规模的战役,这让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严重的“不安、焦虑”气氛。
不过相比与杨武,在他边上的扈清显然沉的住气,只见他气定神闲的把弄着手中一杆新式火器——火绳枪。
这火绳枪是科技司和军工厂最新研究的成果之一,受姜家火神营启发,加上墨家那群工匠的揣摩,根据热胀冷缩原理,在花费大量铁料和火药之后,总算实现了量产。
不过,这火绳枪问世,并没有受到汉军老营精锐的重视,首先这火绳枪受环境局限因素太大,阴雨、风雪天都不适合作战。
其次装填步骤繁琐,和弓弩相比实在感人肺腑,一名熟练的火枪手一分钟最多两发,而这个空档,成熟的劲弩能发射四支弩箭以上,这还是在训练时的差距,且打上两三发之后,必须要物理冷却才能再用。
再者,火铳齐鸣的巨响会惊扰战马,黑火药弥漫的浓烟也会蒙蔽视线,严重阻碍与敌作战的节奏。
最后,就是火铳的精度和射程问题,这个基本可以说是十分蛋疼的一个难题,毕竟二十步外,滑膛火铳一发过去,没打中靶子这是常有的事。
所以综上因素,老营将士对这“跨时代”的武器是持拒绝态度的,只是碍于情面每个旗团要了几百杆,然后一股脑丢在仓库吃土,发誓坚决不用这种坑爹的玩意儿。
这让军工司的工匠十分尴尬,他们也知道火铳目前因为技术原因还需要改进,但火铳也有着弓弩没有的优势啊……
他们实验过,在五十步距离,一发铅弹能打穿近一毫米厚的铁板,这种破甲能力也只有三石以上的弓弩可以做到。
但拉的动三石挽力弓弩的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几乎全是卓少云、哥舒憾这种级别将领,就算牧族和乌族以及归附的异族胡人军队都没几人能做到啊。
所以这火铳也并非无可取之处,只要操作得当,几乎人人都有破甲能力,以后遇到硬仗不是能派上大用处么?
还有,劲弩虽然已经成熟,但打造一副劲弩所需的材料和工序以及花费的金钱组能打造七八杆火绳枪,只要技术再更新,完全可以一把劲弩的费用能顶十五六杆火绳枪啊。
与是,为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被搁置,科技司和工匠司以及军工科的官吏以及负责人成日在军督府门口堵路,苦苦哀求秦墨、叶斌他们和各军宣传火器,甚至把刘策老丈人叶雄和姜浔也拉了进来。
最终,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秦墨同意让火铳在继续改进的同时,不要停止生产,新产出的火铳都分配到乙级军士军中。
好在乙级军内到是接受了这种火器,平均一个营两千人至少装备了三百杆火绳枪,并迅速按照姜浔给出的方案,制定出一套适合火铳作战的线列战阵。
而扈清就是火绳枪使用的佼佼者,训练时已能达到一分钟三发的惊人速度,即使上了战场他也有自信达到一分两发的频率。
扈清检查完铳管之后,仔细擦拭了一下,随口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以后这火器将会成为战场的主流利器……”
杨武闻言却是有些嗤之以鼻,但眼下无事,索性也凑到他边上笑着说道:“扈队官,你说这烧火棍真的那么厉害?”
扈清点点头说道:“是的,相信我吧,这是军督大人最为重视的军工利器,虽然目前还不成熟,但几年之后,你们都会相信我所言句句属实。”
杨武闻言,看着扈清手中那杆漆黑结实的“烧火棍”,他始终怀疑那句话的真实性。
“全军集合!”
忽然,一声急促的呐喊在军营上空响起,杨武和扈清立刻起身回到自己所属分列,等候命令下达。
不一会儿功夫,等全营两千人集结完毕后,集团军指挥使张义潮踱步来到军前,扫视了一圈军阵之后,开口说道:
“受到最新情报,距离我营前方四十里处,发现万余敌军踪迹,本军长命令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
一刻钟后,立马前去迎击这股敌军,记住,这场仗对你们大多是人来讲,是第一次对敌,
本军长也不多说什么,会让友军一个营配合你们一起行动,务必要首战告捷,听明白了么!”
“明白!”
两千汉军齐喝一声,呼啸之声震天动地。
“解散!一刻钟后,大营外集合!”
张义潮丢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张义潮一走,两千将士立马开始忙碌起来,纷纷开始收拾自身的出征物品。
杨武一个健步冲入自己营帐,以最快速度风卷残云般将装有药物和口粮的皮囊带上,随后又检查了下手中戚刀和环首刀,确认没问题后,提起一面长盾惬意的步出营帐。
“一万人呐,我们就两千人,是不是有些太单薄了?”
方出营帐,杨武就听一名同甲士兵惴惴不安的嘀咕着。
“怂样……”杨武对此是不屑地冲那士兵冷哼一声,“一万乌合之众而已,就让你怕成这样了?要是大家都参与进来,我们还能得到多少军功?
要知道一名楚军才一点军功,一万人也才一万点,这要几万大军一起上,狼多肉少还不杀红眼了?你要怕就别去了,留下吧,等到我们拿军功换钱换田的时候可别酸……”
那士兵闻言,立马反驳道:“谁说我怕了?这白送的军功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怕死也不会来这儿了!”
杨武点了点头,然后和他一起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队伍集结了。
一刻钟不到功夫,全营上下两千士兵已经肃立在营门之外等候,扈清肩扛火铳,面色平静的站在火铳队伍之中,但那微微颤抖的小腿和不均匀的呼吸,却出卖了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不一会儿,营旗指挥使林江缘面目铁青的来到阵前,仔细打量过后,双手负背对身边旗牌手轻轻点了点头。
那旗牌手立刻会意,高高挥下手中蓝旗,下一刻。
“呜~~”
出征的号角吹响,两千将士正式开赴战场,迎接他们出征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战斗。
……
四十里外,秦宗权带着一万楚军浩浩荡荡的向乾州开赴。
这一次,他依然被任命为先锋将军,秦宗权也分外珍惜自己这个机会。
毕竟长河大战方才结束,虽然击败了顾谦,但楚军所付出的损失也不小,目前正在长河要塞内休整,等待后方王处孝的粮草运抵,自己领军先锋入京畿是难得的立功机会。
秦宗权认为,眼下时机难得,毕竟一来自己对京畿这一片熟悉,二来刘策入京的事他也知晓,也想趁此乱局向黃覆和楚军证明自己的价值。
因为秦宗权认为,刘策是个外来暴发户,他进京一定会和京畿的世家官僚产生摩擦,此刻出师是极好的良机。
所以他努力争取到了这个名额,亲领两万大军打算先取下乾州作为落脚据点,至于为何会只剩一万人,全是因为他急功贪利,甩下老弱不顾导致。
“将军,快到午时了,兄弟们人困马乏的,不如先歇歇脚,用完午饭再走吧!”
行至距离乾州三十里处,他的副将赵宫好言建议道。
秦宗权看了眼楚军的状态,又抬眼瞧了瞧当空的太阳,与是点头说道:“也好,吃完午饭,养足精神火速前进,务必一战先下乾州,传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
止步休整的命令传达之后,一万多人的楚军立刻停下行军脚步,骂骂咧咧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随军的伙夫则把背在身后的瓦锅解下,开始寻找干柴茅草生活造饭。
楚军的行军口粮十分简单,就是清理过滤数遍的糙米混合一些白菜土豆直接丢入锅中一煮就算完事了。
这样的口粮自然是难以下咽,但对缺粮的楚军而言,能吃上这么一顿饭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都是馊面黑馒头就着白开水下腹,连所需的佐料也是以醋布为主。
可讽刺的是,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硬生生打的荆楚三省毫无还手之力,更是夺得了长河防线,对京畿形成反攻之势,也从侧面说明大周军团已经烂的无可救药。
不过,秦宗权这类将官有自己的“小灶”,他们能吃到红薯、土豆、腌菜甚至是精米,毕竟有限的物资自然是要有限供给上层军官……
秦宗权一口咬下白面馒头,顺带夹起一筷子腌菜,放入嘴中嚼的是津津有味,看的边上的亲兵是直流口水。
这样的精细粮食,他们已经许久都没有吃到过了,心中不由暗叹这秦宗权待遇之好……
“舒坦……”
秦宗权没有理会周围亲兵都是心情,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后,端起撒有精盐的开水,喝下一口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他抹了把嘴角,对亲兵说道:“去看看兄弟们吃的怎么样了,吃完了早些收拾一下,继续出发!”
三百零三 火铳扬威
……
同一时刻,距离楚军只有二十里距离的汉军营中,也正在原地享用午餐。
将士们将随身携带的炒米装在行军饭盒之中,那用油炒过的黄澄香米,一看就十分可口诱人。
除了炒米之外,另一个饭盒内装有数片切好的酱牛肉,混合融化的奶酪后涂在上面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如今汉军士兵无论甲级营还是乙级营,几乎一日都离不开肉食,尤其牛肉,更是深受广大将士的喜爱。
杨武大口吃着饭盒内的炒饭,随后夹起一块牛肉狠狠咬下一大口,将剩下的放在饭盒上开始咀嚼起来,等一口牛肉下腹,惬意的呼喊一声。
相比与杨武那种粗放的就食方式,书生出身的扈清就显得斯文了许多,他细嚼慢咽的吃着饭盒内餐食,举止文雅的不像是一个当兵的。
不过,他吃饭速度并不慢,在周围同僚吃完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收拾饭盒内所有剩余的黏米,然后一粒不剩的都吃的一干二净。
等他放下碗筷的时候,装饭菜的盒子早就干净的能当镜子使用。
“切记,这些军粮每一粒都是治下农户辛苦播种所得,绝对不能浪费,知道么?”
看着自己队中的下属尚有饭粒没有吃干净,与是好声的提醒他们,多年来扈清决不浪费粮食,哪怕家中条件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都始终保持着这份难得的“迂腐”。
要说军官中谁最能打仗,那都是各执一词,但要说谁的道德情操最为高尚,扈清绝对排的上前三。
听扈清这般说,那些士兵面带羞愧,然后也学着长官的样子将剩余的饭菜一一消灭干净。
一顿丰盛的午餐用罢后,营旗使林江缘扫视了一圈麾下士兵的状况,随后又是不发一言的对身边的旗牌手点了点头。
数声铜哨响起,一营两千汉军将士再次起身向着敌人所在迎去。
“吃饱行军,别有一番风味啊……”杨武拍拍自己的肚子,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回到阵列继续向战场开拔。
……
在汉军开始行动的时候,楚军的士兵却依然三五成群背靠背围坐在一起打着瞌睡。
秦宗权也没有去阻拦,因为他自己如今也是靠在一张不知哪里寻来的靠背椅,将腿搭在一块岩石上,睡的跟头死猪一样,哈喇子流了足足一地。
“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宗权终于从睡梦中醒来,眯眼瞧了眼天色,然后一脚踹醒斜躺在自己跟前的亲兵,盒骂道:“别睡了,都他妈猪啊?赶紧赶路,不要贻误了军机!”
亲兵赶紧起身,然后将正在打瞌睡的众人全部叫醒,在一片骂骂咧咧声中继续开始向乾州行军。
……
“报~前方十里之处发现大股敌军踪迹!”
“传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做好迎敌准备!”
得到探马传来敌军消息的林江缘,果断下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同时开始把目光向四周扫去,看看有没有适合以逸待劳的地形。
林江缘同属冀州军校毕业,他在军校主修野外战术,对地形有着条件般反射。
经过短时间巡视,林江缘摇摇头,知道想要打伏击的设想落空,那就索性堂堂正正跟敌军来一次正面交锋。
与是,在他下令全军戒备之后,立刻让所有军士按部就班结阵而行,这样固然会造成行军迟缓,但却是最为明智的布置,随时都能投入战斗。
结阵行军大约三四里后,林江缘几乎已经能听到楚军发出的喧嚣之声,当即命令大军停下脚步,准备与敌展开鏖战。
当汉军已经准备就绪的时候,楚军那一块却依然没有发现危险逼近,甚至连探马都不曾派出。
而等他们发现一里之外严整以待的汉军后,这才在短暂的失神中回过味来,大呼小叫的命令全军准备投入战斗。
“他们有多少人?”
得知前方有军队堵截的秦宗权,第一时间就先问对面人数。
来报的亲兵战战兢兢说道:“大概,好像有一两千人的样子吧,军阵严肃,怕是不好惹啊……”
秦宗权一听只有一两千人,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下来,不屑地说道:“我当有多少人呢?区区这么些人也敢不自量力前来送死?
正好,让兄弟们都把家伙亮出来,攻取乾州前,先拿这群不知死活的官军开刀!”
与是楚军立刻开始布置攻势,秦宗权打算一鼓作气直接灭了那区区两千官兵。
……
“火铳上药!”
面对潮水般开始向自己扑来的楚军,扈清吩咐自己队中火铳手一声后,变开始沉着冷静的开始给火绳枪装填火药。
只见他将火铳直竖身前,从随身皮囊里摸出一枚装有铅弹和黑火药的“纸壳弹”,用牙齿撕开一角将内中火药从铳口倒入铳管,然后江紧抓纸壳的手一松,内中一刻铅弹准确的落入铳口,刚好卡在铳管中心位置。
紧接着又拿出绷条,插入铳口连捣数下,确定弹丸已经到达铳管底部后,立刻将火铳抬正,把纸壳另一端剩余的火药倒在火门之上,点上泡过马尿的火绳后,将铳管前端的准心对准了前方楚军。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息时间,可谓是熟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至于其他属下,虽然紧张不已,但也都在三四十息以内完成了上述步骤,齐齐将铳管对准敌军。
一切准备就绪后,扈清将挂在脖子前的一枚铜哨拉下,然后对众人说道:“传令下去,听我哨音为号,不闻铜哨擅自开铳者,一律军法论处!”
话毕,扈清就将铜哨丢入嘴中,两眼死死盯住前方数百步外逼近的敌军。
“靠谱么?”
处于最前排刀盾手杨武,对这些从未展现过威力的火器很明显持有不信任的态度,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来不及多想,只是紧紧握紧手中刀盾,随时准备迎击敌军的冲锋。
“杀啊!”
“把他们全都冲垮~”
“杀入京城,吃香喝辣玩富家大小姐啊……”
疯癫的楚军士兵一路嚎叫着向汉军军阵杀来,在财富美女的刺激下,已经化为一头头凶猛的野兽,完全被激发了体内的兽性。
“一百五十步!”
探测官准确的报出敌军的距离,好让扈清这些火铳手做好充足准备。
“一百步~”
“八十步~”
敌人越来越近,对面那震天的嚎叫声已经清晰的传入汉军将士的耳畔,杨武看着对面密集毫无章法的冲锋之势,握刀的手心不由捏了把汗。
火铳队的士兵,除了扈清外,则各个都咬紧了牙关,艰难的等待着铜哨声响起,这种视觉冲击,对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来说,绝对是对心理素质一次极大的考验。
而这也是他们想成为合格士兵的必经门槛,没有捷径可寻……
“七十步~”
桀——
在探测官报出七十步之时,火铳队期盼已久的铜哨尖啸也适时响起,下一刻……
“啪啪啪啪……”
在火铳手扣下扳机,将燃烧固定的火绳按到火门引药瞬间,一阵爆豆的轻响,伴随耀眼的火光,在阵前此起彼伏,六十支火铳按需从左到右依次开火,浓密的白烟和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整个战场之上。
“啊~~”
极速旋转的弹丸窜入密集的人群,冲锋的楚军顿时扬起一片血雾,中弹的人惨叫着仰面倒地,紧接着被无数双大脚践踏而过。
“我的肚子~”
一名腹部中弹的楚军士兵,在铅弹进入躯体一瞬间,顿觉整个人好像被一面无形的气墙掀翻。
等他咬牙切齿的直起身子,只觉从腹部到胃部一阵绞裂般的痛楚,等他低头望去,惊恐的发现自己腹部已经破开了一个碗大的血窟窿,鲜血和斗肠喷涌而出,那体内气管蠕动的恐怖景象,登时让他发出一阵不似人叫的凄喊……
“噗……”
另一名楚军军官因为身披护心胸甲,所以弹丸并没有击穿他的躯体,但在铅弹嵌入护心镜一刻,他只觉胸膛一阵剧烈震荡,然后仰面吐出一口黑血,同样被掀翻在地。
那一铳虽然没有击穿他的胸膛,但因为弹丸高速挤压,竟是将他的胸骨活生生震断了。
如今的他也只能步其余中了火铳士兵的后程,仰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还有一名楚军刀盾手,被迎面疾驰的铅弹擦脸而过,高速旋转的弹丸直接将他左面脸颊上的皮肉残忍的带走,只余下阴森血红的牙龈露在空气之中。
可怜这名楚军士兵连解少痛苦呻吟的权力都被剥夺,只能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不住颤抖奔跑,显然已经崩溃了……
“退下,装填火药~”
扈清冷静的指挥放完一轮火铳的士兵退到后阵继续装填火药弹丸,把射击的任务交给下一个队官,由于视觉缘故,他现在根本无法判断有多少人中铳倒地。
不过,以他的经验估算,这一轮火铳齐射,对面敌军不会少于三十人倒地。
“啪啪啪啪啪……”
第二轮火铳再度响起,硝烟依旧弥漫在战场之上,随着火光崩现那一刻,冲锋的楚军再次哀嚎着倒地……
第三轮……
第四轮……
第五轮……
直至第六轮火铳齐射过后,扈清的火铳队,已经清理好铳管,重新装填好了火药弹丸,再次把火铳对准了呼啸而来的楚军。
至此为止,楚军始终被限制在五十步距离内,他们在这种连绵不断的火铳进攻中逐渐放缓了前进的步伐,开始变得踌躇不前……
“射击~”
“啪啪啪啪……”
扈清并没有对敌军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一声令下,继续吹响了嘴里那枚铜哨,爆豆般的炸响再度在阵前突起……
三百零四 落花流水
……
“啊……”
“妈呀,好可怕,我受不了了……”
“对面的官军施展的是妖术,是妖术啊……”
排枪连放,彻底把楚军将士的士气给击溃,看着遍地同伴在血泊中哀嚎的惨象,剩余的士兵齐齐放缓了进攻的步伐,阵型瞬间变得比之前更乱了。
“放~~”
“啪啪啪啪……”
又是一阵连梭火铳齐放,成了压倒楚军士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对面那近在咫尺的军阵火光亮起的霎那间,他们终于崩溃了,嚎叫着开始你推我阻向后方本阵逃窜,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做一团。
“咳咳咳……”
被刺鼻硝烟呛的泪流满面的杨武,在白烟散开后,忍不住咳嗽几声,看着那之前不可一世的楚军现今如丧家之犬一般,顿时相信了出征前扈清对自己所说的话。
火器是未来战争的趋势,已是不可避免!
不过,相比这种感慨,杨武眼下更渴望的是获取军功,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阵追击,痛打落水狗,只是碍于军法才硬生生忍住这股冲动。
“停止射击!”
见楚军开始溃逃,扈清及时收队,不时将手按在铳管上测量温度。
不是他不愿意继续扩大战果,只是火铳受技术局限,三发过后必须冷却清理铳管内残渣,否则再开铳的话就有炸膛危险。
虽然目前为止,三百火铳手也只射击了两轮,但既然战局已经控制住,自己战术目标达成,也就提前带队退了下去休整,将剩下的战机托付给自己的同僚。
“不错……”
林江缘看着在火铳射击下,四下溃散的楚军士兵,轻声嘀咕了一下。
虽然林江缘表面看起来稳如老狗,但实则心里慌的一批,毕竟火铳还是第一次应用到实战当中,有没有效果他心里也没底。
不过现在林江缘彻底放下心来了,火铳手的表现大大出乎自己意料,由此启发,他打算回去再去申请一批火铳装备到自己麾下,毕竟三百火铳手的战绩就如此惊人,要是扩张到一千名火铳手的话……
“全军听令!出击!”
“喝~~”
短暂的停顿之后,林江缘果断下令大军结阵向楚军秦宗权中阵压去,闻听军令的汉军将士爆发出一阵震天透宇的齐喝,随即迈开军步,有节奏的逼了过去。
楚军中阵,秦宗权策与马背之上,望着如潮水般退下来的士兵,登时是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该稳操胜券的战斗居然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传我军令!立刻结阵迎敌!”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努力开始让中阵守军士兵开始结阵,并疏导溃军向两翼回撤,避免遭受溃军冲阵的危机。
“哈~”
“喝~”
等好不容易安抚住溃军,前进的汉军阵中爆发两声巨响,却见一片密集如林的长矛,在前方刀盾手的掩护下,步步紧逼。
“这阵势倒是和罗松的青峰营有些像啊……”秦宗权吞咽一下口水,望着汉军军容,眼中露出疑虑之色。
不过,在稍作沉思之后,秦宗权也让固守的中军大阵向汉军压过去,他明白已经输了一阵对士气肯定有诸多负面影响,唯有反戈一击方能将这股不安焦躁降职最低限度。
“军功,老子要军功!”
杨武手握戚刀长盾,看着对面逼近的楚军心中不断疯狂呐喊着,誓要用手中的戚刀砍下楚军几颗头颅来换取那曾经遥不可及的军功。
两方军阵越逼越近,就在距离六十步之际……
“放箭~”
这一次,是秦宗权下令军阵后方的弓箭手予以攒射还击,想凭借这种手段让汉军措手不及。
“飕飕飕……”
约有数百支羽箭从楚军阵营内腾空落向汉军阵营。
“防御~”
“哔~~”
处于军阵中心的林江缘一声令下,两千将士齐齐低头止住脚步……
“叮叮叮……”
一阵清脆的金属响动在汉军阵中回荡而起,优良的铁甲完美的护住了将士的躯体,凡是落在他们身上的箭雨,无一不是被弹飞出去。
“这……这支官军的铁甲,怎么比顾谦的普及率还要高,莫非我这么倒霉,又遇到官军精锐了……”
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秦宗权惊得有些瑟瑟发抖,这支官军的甲胄防护能力,简直超出了自己的想想。
事实上,自小高炉炼铁技术成熟广泛应用后,海量优质钢铁源源不断从炼铁厂产出,加上刘策在远东实行“男女共同劳动”的优良作风,铁甲普及率自然超过了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王朝。
自铁甲在汉军之中成为常备装备后,弓箭的威胁也随之被降至最低,所以汉军的步兵,最不怕的就是弓箭攒射。
既然弓箭对汉军无效,秦宗权自然也就放弃了继续远程打击的盘算,索性想凭借短兵相接的人力优势碾压取胜。
双方的军阵越逼越近,杨武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对面楚军士兵脸上那狂热狰狞的表情。
“你们都是我杨武通往富贵之路的踮脚石!”
面对即将到来的厮杀,杨武一点都没有恐惧的态势,之前两轮火铳齐射给了他和全营官兵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信心,已经认定对面的这支楚军就是一群仰仗人数的乌合之众。
“止步!”
“刺~”
“喝~”
相隔不到十步距离,汉军忽然在一名传号手的呐喊声中迅速止住步伐,随后长盾后一条条漆黑的长矛沿着盾阵左右缝隙探向疯狂扑来的楚军……
“噗呲、噗呲、噗呲……”
双方甫一接触,汉军长矛手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沉重的阻力,那是长矛洞穿楚军士兵躯体的反应。
这群楚军士兵竟是硬生生撞上长矛,不少人整具躯体都被那粗长的破甲矛刃给透穿了后背。
“呀~”
一名汉军长矛手在手中的长矛刺穿对面一名楚军士卒的胸膛之际,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为了驱散恐惧和内心仅存的罪恶感而为的方式。
只见对面那名楚军士兵轻微呻吟一声,低头难以置信的望着那洞入胸膛的矛刃,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良久……
“啊……”
痛觉传遍全身每一个细胞,让那名楚军士兵忍不住大声凄嗥起来。
“呀~”
而那名汉军士兵依然大声吼叫,长矛死死向前顶着,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身为长矛手该尽的职责。
“抽矛~”
“噗~”
关键时刻,还是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长矛手提醒他一声,才让他想起把长矛从对面敌军躯体抽离。
那楚军士兵在长矛离体瞬间,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感受着体内热量一点一点流逝,最后逐渐被冰冷和黑暗包围。
“老子跟你们拼了!”
一名楚军士兵避开迎面刺来的长矛,手握单刀纵身跃向眼前的刀盾手,誓要凭借一己之力冲开眼前这堵盾墙。
“来的好!军功来了!”
而那名刀盾手不是别人,正是渴望军功到快发狂的杨武,他已经做好收割人头的准备,眼中贪婪一览无遗。
“噗呲、噗呲……”
但是下一刻,两支长矛从杨武左右后方两侧如鬼魅般探出,直接将那名楚军士兵的身体刺穿。
“呃~”
那名楚军士兵身上的布甲根本阻止不了破甲尖锥的侵入,整个人在半空中吐出一口浊气,最后面色痛苦的被长矛手甩落在地。
“这不公平~”
眼看到手的军功被人捷足先登,杨武痛苦的哀嚎一声,对同伴的相助万分不满,心中不停抱怨手中兵器太短,考虑要不要转到长矛手行列。
“砰砰砰……”
不过,未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杨武手中的长盾盾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晃声,却是又一名楚军士兵用自己的肩膀妄图撞开盾墙。
“滚~”
“砰~”
就在那名楚军士兵打算撞第四下时,杨武怒吼一声,将手中长盾狠狠向前一顶,只闻一声比之前更为轰鸣的响动,那名楚军士兵一时不慎,活活被砸断鼻梁,仰面倒在地上。
“我的军功,哈哈~”
杨武大喝一声,顿时喜出望外,趁机举起戚刀就要向那楚军士兵劈去……
“噗呲~”
但是下一秒,一支漆黑的长矛抢先一步,直接洞穿了那楚军士兵的咽喉……
“娘的,太不地道了!谁干的,缺不缺德啊~”
杨武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侧头爆骂一声想要寻找抢自己军功的人,但无奈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长矛,根本无法分辨是谁干的,也只能努力寻找下一个机会。
“长矛手,刺~~”
“喝~~”
“噗呲、噗呲、噗呲……”
“刀盾手,压上去~”
“喝~”
各旗军官暴喝连连,长矛如密集的毒蛇,一口一口的吞噬着前赴后继,飞蛾扑火般的楚军士兵,随着一股股血箭在半空尽情飘洒,楚军的攻势就此被阻挡了下来,而肃立的盾墙也开始缓慢移动,将阵前的敌军慢慢的向来时方向顶去。
“将军,看样子我们要败了……”
“还用你说,我有眼睛!”
楚军中阵方向,秦宗权听着亲兵的话,看着战场局势演变,直感浑身发冷,心中再一次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自秦宗权脱离高密父子之后,仿佛受了诅咒一般,所经历的每一场仗都是落得个逃跑的下场。
他努力想要摆脱这个诅咒,但无奈现实一次次打了他的脸,现在的秦宗权就如同一个小丑一样,让人贻笑大方……
当汉军的军阵逼近本阵百步之际,秦宗权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瞳孔中满是决然之色。
这一刻,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再次逃跑!
三百零五 军功计算
……
傍晚时分,汉军与楚军之间的战斗也落下了帷幕,这场战斗最终以汉军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等另一营两千“援军”抵达的时候,参与战斗的林江缘所部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了……
“你们怎么才来?”
望着姗姗来迟的援军,林江缘面色冷清的对友军营旗指挥使问道,语气中充满了责备之意。
前来支援的营部指挥使是崔谅麾下的副将,名叫洪世昭,他见林江缘问起,缺是神秘兮兮的说道:“林营使莫要动怒,其实这一切都是崔、杨两位军长的安排,
如果你部连这区区一万乌合之众都无法战胜,他们两位将军会在汉王面前倍感没面子的……”
说着,洪世昭望着遍地尸骸,以及另一边蹲在地上的楚军俘虏,感慨的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林营使你这次可是赚翻了,这一战少说也有歼灭敌军五六千(包括俘虏)吧?
安军中规定,最基础的军功也有五千点以上,身为营部将官逢十抽一原则,您这次起码能得到五百军功,回去后必须要请我喝一杯……”
林江缘闻言,冷清的脸上才逐渐挤出一丝笑意,望了眼狼藉不堪的战场,自顾自说道:“不说这些了,既然来了,那就赶紧帮忙收拾下战场,好早些赶回乾州大营覆命……”
洪世昭点点头,立刻吩咐全军帮忙一起打扫战场,然后熟练的摸出一个烟袋,从中掏出装满烟叶的烟斗,然后递给林江缘。
林江缘也不客气,潇洒的从怀中也摸出一个精致的烟斗往烟袋里鼓捣一阵,用火折点燃,两人就这样在战场上吞云吐雾起来……
在林、洪两人抽烟商讨“正事”之际,战场上的人群分为数波打扫着战场……
“八嘎~别傻站着了,赶紧搭把手!”
洪世昭军中一名入伍的瀛洲士兵正在搬运尸体之际,却见和自己同入伍的同乡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破口大骂。
“嗨依~粟川阁下,我这就来~”
那名同乡闻言,这才咬紧牙关来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脚跟前,忍着恶心蹲了下来。
粟川抬起尸体的肩膀,没有注意到同乡的脸上表情,犹自说道:“小早君,你要记住,这次我们虽然没有赶上大战,但也不能因此而气馁,
哪怕为了汉王治下的户籍我们也要完成这三年的军伍生涯,等过完这三年,我们就能自由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你的母上大人也能到这里生活,你……”
“呕~”
不想,粟川话未说完,那小早却忍受不了尸体的惨状,丢下尸体双腿,趴到一旁大口干呕起来!
“小早君!”粟川见此,大声喝骂道,“你这样太无礼了!在瀛洲我们见的尸体还少么?赶紧过来,帮我把尸体抬走!
天越来越热了,不赶紧处理完这些尸体的话,就会有可怕的瘟疫发生,军事课上普及的医学知识你不知道么!快点过来!”
(关于瘟疫的知识,刘策治下所有军营,无论中原人还是海外群体都已全范围普及,明白它爆发的原因,所以,这些给刘策卖命的瀛洲人知道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可是,无论粟川如何喊,那小早依然干呕不止。
粟川说的是没错,瀛洲遍地尸体,但看到和亲自处理完全是两码事,小早毕竟才十七岁,本就是受不了瀛洲那没完没了的械斗,加之家中贫寒才跑中原来的,让他第一次处理这样可怕的尸体也确实太难为他了。
“我来帮你吧……”就在这时,一名老兵来到粟川身边,二话不说,抬起地上尸体的双腿,和粟川一起将尸体抬到专门堆放的所在。
等将尸体丢到尸堆后,粟川感激的对老兵鞠躬致意:“多谢阁下相助,我那同乡太无礼,让你见笑话了……”
老兵罢罢手,满不在乎的说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等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粟川再次鞠躬致谢,然后跟着老兵去处理下一具尸体,索性丢下小早不管了……
这边打扫战场的士兵不是呕吐就是惊冒冷汗,而在另一边的人群中却是热火朝天,吵的是面红耳赤……
“这次军功,你们长矛手应该让一半给我们刀盾手,要不是我们替你们挡着上万人冲锋,你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战绩?”
“说的没错,这次军功必须给一半到刀盾手阵列,凭啥我们当肉墙,你们缩在后面白捡军功啊?这太不公平了……”
“瞧你们这话说的,搞的我们长矛手好像就在你们身后当缩头乌龟似的,看看我这长矛,回去又得整修一下呢!”
“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刀盾手本就该为后面的友军创造杀敌契机的,何况你们刀盾手这身甲胄起码比我们厚重一半吧?你们不顶谁顶?”
战斗结束,参与战斗的刀盾手和长矛手之间经纬分明,为了所属军功争的是不可开交,吵到后来,大有挽起袖子准备斗殴的一幕出现。
而在这群人之中,杨武却是默默坐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对眼前喧嚣不停的一幕是充耳不闻。
良久,他忽然起身大吼一声:“这怎么算都是我们刀盾手吃亏!太不公平了!”
众人被杨武这么一吼,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狐疑的打量着他。
只听杨武说道:“我们刀盾手都是拿血肉之躯挡在第一线,给长矛手创造立军功的机会,
到头来轮到分军功,这大头却都让你们长矛手占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行,这绝对不公平!”
此话一出,刀盾手们纷纷附和,觉得杨武此言在理。
但长矛手显然是不乐意了,其中一名长矛手拄着长矛起身反驳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照你这意思就是说咱长矛手都是缩头乌龟,只会躲在你们身后捡便宜?就你们刀盾手了不起是吧?”
杨武沉默一阵,点点头说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否认,甚至觉得你说的也挺在理的……”
不想这句话一出,杨武算是拉满了仇恨,那些长矛手立刻面色阴沉的对准了他。
那长矛手气呼呼的沉喝道:“姓杨的,有本事你再把这话说一遍,到底谁是缩头乌龟!”
杨武冷哼一声,回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不过认可了而已,既然你们都承认自己是缩头乌龟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这军功大头应该给我们刀盾手!”
“你他妈皮痒欠揍是吧!”长矛手怒吼一声,已经将长矛平端胸前,摆出一副要刺杀的态势。
杨武毫不示弱,竖起长盾护住身前,阴沉的说道:“兵器长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刺过来试试,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你的矛利,还是我的盾硬!”
双方是越吵越激烈,刀盾手和长矛手之间隔着一步左右距离摆开架势,大有一试“自相矛盾”的利害。
这一幕被那些俘虏的楚军士兵看在眼里,都不解的思考着,他们到底在争什么,不是打了胜仗么?怎么还是一副血海深仇的模样。
而那些火铳手对此却是气定神闲,因为他们的军功分配十分明确,毕竟他们的兵种特征都属于军中远程打击力量,根本不用担心有人来争功。
一名火铳手清理完不知道已经第几遍的铳管,重新组装到位后,见刀盾手和长矛手之间的情形愈演愈烈,不无担忧的来到扈清边上询问道:“扈队官,你要不去劝劝他们,这架势怕是要干起来啊……”
扈清闻言撇了一眼对面的情形,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不会出事的,这些人虽然有情绪,但没人胆敢违反军纪,
如果他们敢斗殴,那他们此次战斗的军功将全部作废!何况用不着我们去调解,林营使也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的……”
话毕,扈清抽出塞入铳管内的崩条,一脸淡定,丝毫不为眼前的事感到紧张,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长期从伍的他十分清楚军功分配都是由记册官负责记录,然后送交营部指挥使,再转交旗团内部统计司审核后才会上报最高军部,最后才会发放军功文册……
而且他明白,军功获取并非一定要靠杀敌才能获取,虽然杀敌比重依然占据主要因素,但兵种之间的配合和军纪军规的表现也是获取一定军功点额的方式。
所以,杨武等人的争执在扈清看来,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你们想干什么?都想挨军棍是么?都把武器放下,三息时间,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果然,如扈清所预料一般,林江缘和洪世昭在抽完烟后,听闻这里有人在喧哗大有互殴的架势后,就匆忙赶了过来。
林江缘一到,方才还一副不死不休的双方立刻萎了下来,尤其闹的最凶的杨武,立马低着头收起武器退到后列,生怕被点名挨处分。
见双方都偃旗息鼓之后,林江缘哀叹一声,走到中间,用手指着他们说道:“真是一群不争气的东西,都是同僚,居然把杀敌用的兵器对准自己的兄弟!
这要传出去丢的不单是你们的脸,还有我的脸,全营的脸,以及张军长的脸!都有什么好争的?
你们的军功分配自有统计司的人审核,不会贪墨你们半点军功的!轮的到你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喋喋不休吵个不停么?”
众军士闻言都羞愧万分,低着头不敢与林江缘扫过来的视线直视……
“你们的事等回去后再做计较,现在赶紧帮忙打扫战场,完了准备回大营覆命!天色不早了,还有二三十里路要走,都给我手脚麻利一些!”
林江缘留下一句话离开后,众人立刻一声不吭的忙碌起来……
三百零六 劳工
……
长河要塞,楚军大营……
“啪~”
一声清脆的鞭笞在城墙之上响起,一名楚军士兵整恶狠狠的抽打正在修补城墙已充作苦力的周军士卒身上。
“啊……”
侵泡过清水的鞭子挥打在那名士兵身上之际,让他忍不住凄嗥一声,只见苦力裸露的背脊登时留下一条血淋淋的鞭痕,让人触目惊心。
“哼~”楚军士兵冷哼一声,随后吐出一口浓痰黏到他脸上,紧紧手中皮鞭说道,“你们这群狗官,大王没杀你们已经是最大的怜悯了,居然还不知感恩,做工时偷懒?这样对的起睡?”
苦力忍着痛楚,唯唯诺诺不敢发言,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抡起锤子开始卖力凿着脚下的石块。
那楚军士兵见此,更是嚣张无比的说道:“给我记住,下次要再看到你偷懒,就不是现在这么轻松了,老子一定抽死你这个烂货,听到了没有!”
“嗯……”
苦力哪敢说不,只能不住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啪~”
“啊~”
可是下一刻,鞭子还是抽到他身上,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只见楚军士兵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大声吼道:“跟你说话不知道回应么?哑巴啦!”
“知道了,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啊……”
苦力几乎是哭着不断回应楚军士兵的话,然后目送他大摇大摆的离去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正在这时,苦力中爆发一阵惊呼之声,却是一名年长的大周官兵在背负巨石之际,因为太过操劳而昏厥了过去。
“嚷什么嚷什么,都不用干活么?赶紧的!天黑之前干不完,你们都别想休息!”
一名楚军军官闻讯赶来,大声喝斥着驱散人群后,来到那昏厥的苦力身边,蹙眉托腮凝视片刻。
“妈的,装死偷懒?给爷爬起来!”
只片刻功夫,军官抬起大脚,恶狠狠的踹在那士兵身上,嘴里不住谩骂着。
“咳咳咳……军爷……咳咳咳……别打了……别打了……咳咳咳……”
那士兵被踹醒后,抱着头不住求饶,脸上挂满了惊恐之色。
“我呸~”军官冲他吐了一口口水,挽起袖子,一把将苦力从地上提起,目露凶光的说道,“在爷面前耍小手段,你还嫩的很,不要说你装病,
就算是真病了,你也得把今天的活干完,如果天黑前你干不完,爷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话毕,军官松开紧抓苦力衣襟的大手,随后狠狠一拳击打在他小腹之上,痛的苦力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
“哼……”
楚军军官轻哼一声后,轻蔑的瞟了他一眼,然后大步向其他地方前去巡视。
周围路过的苦力遇到这一幕,都没有多管闲事,只是低着头继续赶路。在这群大周官军眼里,根本就没有身为士兵的荣誉感,所谓的尊严,早就被对生存都是渴望的环境给埋没了。
那苦力等身上的痛楚缓解之后,拖着病体吃力的背起那装有巨石的箩筐,一步一步蹒跚的向城墙之上走去……
而在长河要塞之外……
“军爷,不要啊,我们没病啊……”
“军爷,求你了,我的孩子还小,不能买爹啊,我一定努力干活,求求你们了……”
“娘啊……娘啊,救救儿子吧……”
一处深有一丈多高的巨大土坑内,数百官军士兵哭天喊地的祈求楚军士兵放自己一马。
这些士兵都被检查出身体异样,而楚军军中药草短缺,也不愿意给这群官军治病,所以就选择要将他们都活埋……
面对这群官军的哭喊,楚军士兵却是各个神情冷漠,不停铲动脚下的泥土,一铲一铲的撒入坑内。
对与他们来说,这样的官军死的越多越好,根本不会去同情怜悯他们……
在千余楚军士兵的努力下,大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升高,逐渐将人声淹没,直到最后一具躯体被埋没后,集体开始用在将坑上的土壤踩结实,以防有意外发生。
将这数百染病的官军活埋后,这些楚军士兵则是有说有笑,成群结队的向长河要塞前去覆命了,从他们脸上那自然的神情可以看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开饭了,开饭了,都滚过来吃饭~”
楚军士卒刚回到长河要塞,就听伙夫扯着嗓子大声喊叫着。
一听可以开饭,苦力们顿时两眼放光,立刻丢下手里的活,一路跟疯狗一样向伙夫地方赶来,生怕晚了就领不到自己的饭食。
楚军伙夫冷笑着看着那群苦力奔来,在马上要撞到自己的时候,举起长柄饭勺指着他们大声吼道:“别挤,都给我站远一些!”
而那群官兵也很听话,连忙止住脚步,眼巴巴看着伙夫,等着领取一日的口粮。
不一会儿,一个约半人高的木桶被两个身强体壮的楚军汉子提到伙夫边上,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伙夫长打开了木桶盖子,却见里面是粘稠的白米粥,正散发着丝丝热气,看的那群饥肠辘辘的苦力是眼冒绿光,不停感慨总算能吃顿好的了。
伙夫长拿起长柄勺往木桶里搅拌一阵,随即笑着对官军说道:“我们大王念你们连日做工辛苦,特意用这些精米熬制的热粥招呼你们,
你们吃着热粥,可一定要记得我们大王的好啊,要知道你们现在都是我们楚军的俘虏,俘虏是吃不到这么好的米的,要心存感恩知道么?”
“知道了……”
“大王仁义啊……”
“给大王卖命是我等几世修来的福分呐……”
这些官军早就饿的是前心贴后背,听伙夫长这么说,立刻不住称赞起黃覆来,只求能快点吃到这让人垂涎三尺的白粥。
不过下一刻,他们很快就傻眼了,只见伙夫长命人将这桶白粥分别倒在放置左侧的几口空水缸内。
半人高的白粥足足倒了六口水缸,等倒完后,又有人拎来一桶桶热水,不住往水缸里灌,而那些楚军伙夫则是趁机拿起长柄不住搅动水缸,直到水缸里的水色变成粉白之后才作罢。
等做完这一切后,伙夫长神气的说道:“一人一碗,谁都不要抢,现在开始吃饭,吃完继续干活!”
看着稀的跟水一样的米汤,那些官军都是面露苦色,但却没人敢说半句怨言,只能乖乖接过伙夫递来的一个个破碗,开始挨个领取自己的米汤。
伙夫长舀起一勺米汤倒入眼前一个递来的碗内,不屑的嘀咕道:“还想喝白米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们都没的吃还轮的到你们?照我说,这米汤都不该给你们这群狗官军吃!”
米汤很稀,转瞬就喝完了,不少人喝完后甚至没有一粒米进入嘴中,一想到下午还有那么重的体力活要干,心下是一阵叫苦。
与是有些人开始耍起小聪明,不时的趁人不注意时,插入队伍中,打算再喝几碗。
然而这些小动作又如何能逃开周围楚军士兵监视的眼睛,一见有人试图混水摸鱼,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拉出来一顿暴打。
“别打了,别打了……”一名苦力蜷缩在地上抱着头苦苦求饶,“军爷,我们实在太饿了,一碗米汤根本吃不饱啊,别再打了,求你了……”
然而他的求饶并没有引起楚军士兵同情,照样将一双双大脚无情的踩踏在他们身上。
一名楚军士兵踢打一阵后,恶声恶气的对他说道:“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大王怕你们吃不好,特意给你们改善伙食,
你们非但不感恩不说,还要妄图多吃一碗米汤?你们要是多吃一碗,其他人就得少吃一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还想吃饱饭?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日子,能有几户人家吃饱饭的?今日不教训教训你,来日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来!”
说毕,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完全不顾官军士兵苦苦求饶。
其实在这群楚军士兵眼中,这些俘获的官军跟畜生没什么区别,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人看待过,他们是死是活,心里有什么感受自然也无人去在意。
“住手!”
忽然,一声大喝止住了楚军士兵对苦力的殴打。
众人抬眼望去,一见来人之后,立马退到一旁,就连伙夫也是点头哈腰露出讨好的神色。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孙秀实……
孙秀实望着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官军,厉声质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谁能给本将军解释一下……”
伙夫长忙上前讨好似的将整个事件过程跟孙秀实说了一遍,当然,他是把主责都推到那些官军身上。
孙秀实听完后,眉头微微一蹙,随后来到米缸边,望着那能打水漂的米汤陷入短暂沉思之中。
良久,他拿起一个破碗丢掉米缸内,只闻“噗通”一声轻响,溅起一道水花四散,破碗在米缸内缓缓的浮动,并没有下沉的半点迹象……
孙秀实面色铁青,指着米缸里浮起的破碗对伙夫长质问道:“这就是他们的饭食?这样的米粥,是给人喝的么?”
伙夫长面露尴尬,小声对孙秀实说道:“孙将军,您消消气,其实这都是大王吩咐的……”
“你好大的胆子!”孙秀实厉声问道:“敢把罪怪到大王身上,是大王吩咐你做这么稀薄的米汤给人喝的么?”
伙夫长忙解释道:“孙将军,你就是借小的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责任往大王身上推啊……”
说着,他又凑到孙秀实跟前小声道:“孙将军您应该清楚,军中现在缺粮,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三百零七 提前布局
……
伙夫这话一出,孙秀实登时陷入沉默之中。
他知道伙夫所言不错,如今眼下最为紧迫的是军中粮草不足,这个问题即使在取得长河要塞后也依旧没有好转,目前几十万大军的粮草供给只能靠从南方劫掠所得。
孙秀实十分清楚,这种模式是不正常的,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必定会导致全军上下都陷入一个断炊的危机当中。
“本将军去见大王说明情况,记住,不能再随意殴打那些苦力了,他们大多数人也和我们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
孙秀实无奈之下,只好嘱咐了伙夫长一声,便开始朝军营主帐走去见黃覆了……
等伙夫长点头哈腰的送走孙秀实之后,脸上笑容登时收敛,趾高气扬的冲等候领取米汤的苦力大声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吃的赶紧领饭,吃完了还有很多活要干,别偷懒!”
……
而在黃覆所在的主营内,放在黃覆桌前的是一碗浓粥,身前桌案上放着两碟子下饭的小菜,以及一条从河里捕捞的蒸鱼。
这就是黃覆的午饭,没有什么山珍海味,身为一方诸侯,他的饭菜却是十分平淡……
黃覆端着米粥夹着小菜,一口口往嘴里送,等半碗米粥下腹后,对坐在侧案的法鞅略带歉意说道:“法先生,抱歉,军中粮草匮乏,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
法鞅微微一笑:“属下既然已经投身楚王麾下,那自身荣辱将与楚王系在一起,无论大鱼大肉也好,粗茶淡饭也罢,属下自是没有半点怨言!”
话毕,法鞅端起米粥也喝下一大口……
黃覆点点头,放下碗筷继续说道:“法先生,这些时日你为何总劝本王放弃进攻京畿呢?这与之前所约定似乎有很大出入啊……”
法鞅拱手说道:“楚王,是入主京畿的时机已经错失,刘策的大军抢先一步占据了神都,并控制了除盛州之外的所有京畿省郡,
我们在京畿已然没有根基,加上粮草短缺无法长久维系,不如暂且先回荆楚之地休养,转而向南方富庶之地进攻,这样也好建立一片属于自己的基业与刘策对峙……”
黃覆闻言,却是拒绝道:“法先生,本王觉得你是否太过高估刘策了?想那刘策也不过是一方军阀起势,.asxs.与本王相比也未必有多高,
何况,本王这些年来都消灭了多少所谓的精锐官军了?说实话,本王要么不打,打的就是那些所谓的精锐!”
法鞅眉头一皱:“楚王,刘策的军队根本不能以大周普通官军对待,他们是真正能称的上精锐的军队,此时我楚军对上他们,几无胜算!
楚王难道忘记那秦宗权数日前方在乾州郊外遭遇一营刘策兵马就被打的丢盔弃甲,损失过半的败绩么?
请楚王务必引以为戒,断不可掉以轻心,最后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啊……”
黃覆随手夹起一块酱瓜,缓缓丢入口中,咀嚼过后,目露凝色的说道:“他刘策再怎么样,也不过一介地方军阀,我楚军虽有小挫,
但那是因为领军的是秦宗权这个草包,如果换是本王或者高祥、罗松他们,会有这样的败局么?
数十万人的战事,区区一次局部失利根本就无关整个大局,何况秦宗权所部多是装备简陋的老弱,初败也在情理之中,
本王不能因为如此就对刘策忌惮而踱步不前,这样对我楚军的士气也有很大影响的……”
法鞅起身劝道:“楚王,属下亲身前往过远东之地,你可知刘策治下的实力有多可怕?
他治下一年所产的铁料顶的过大周朝廷至少十几年,何况其远东百姓在刘策的耳熏目染之下,对从军热情十分高涨,
就算不少书生都为之弃笔投戎,此刻正面与他们接触实属不明智啊,请楚王万万三思!”
见法鞅说的如此严峻,黃覆不得不做思虑之态,他仔细想了想,对法鞅说道:“那依先生之间,本王该怎么办?直接退兵回荆楚休整么?就算如此,刘策肯罢休?”
法鞅说道:“楚王,现在跟刘策提出议和还来得及,京畿各地也是残破不堪,刘策想要稳固京畿没有一两年时间是不可能的,
我们正好与他订立和平契约,划清国度界线,保证数年内互不侵犯,这样也能为楚王争取到发展实力的宝贵时间。”
不想,黃覆听完后,却摇头笑了笑道:“法先生,您还是先专心制定我楚国的国策吧,至于用兵方面的事,不是你所言这么简单的,
既然你说刘策治下如此的强盛,那本王想问一句,就算本王如你所言撤兵南归,你能保证刘策就一定不会来犯我楚境么?
就算他一时肯罢休,那等他治下的局势稳定后呢?会不会以更强的姿态跟我楚军开战?到那时谁能保证我楚军有实力与他一较高下?”
法鞅急道:“楚王,你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眼下与刘策开战的话,楚军真的胜算渺茫啊……”
黃覆淡淡一笑:“法先生,你可知道我起兵反周这些年来,听到这样的话已经不下千次了,
结果呢?如果当初听了那些反对的话,本王会有今天这种实力么?会把整片荆楚之地纳入治下么?
所以,这么些年来,本王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有信心定能做出常人不能为之事!
本王既然能击败薛成综,击败顾谦夺下长河要塞,就一定也能击败刘策!既然刘策治下如此富庶,
也正好将他击败,一举北上顺道收复远东之地,将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纳为己有难道就不好么?
先生,您就安心立我楚国国策,让我楚国将来能席卷八荒做准备,至于刘策的事,本王自有计较,您就无需分心了……”
法鞅闻言,心下叹了口气,也只能同意了黃覆的话,虽然从双方实力差距对比,楚军处于绝对劣势,但黃覆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万一奇迹再次出现了呢?在此之前又有谁料到刘策会从一名不起眼的逃卒发展到如今的庞然大物。
见法鞅不再反对,黃覆便坐回自己桌案前,再次开始端起碗吃起剩下的粥菜,脸上挂着十分惬意的淡定之色。
“报~潘将军来报,前方数十里外发现大股敌军正向我长河要塞逼近……”
听闻探马来报,黃覆放下碗筷,拿起抹布抹了抹嘴,对法鞅说道:“法先生,看到了没,就算本王不去招惹刘策,他却还是要自己找上门来的……”
说完,丢下抹布起身对探马说道:“立刻传令全军,准备御敌,趁此一鼓作气,将阻挡在我楚军眼前的一切阻碍,全部除掉!”
……
距离长河要塞二十五里外,一支庞大的军队正缓缓向长河要塞移动,从旗号来看,这支军队不是别人,正式吕肃的第一军团。
看着如长龙蜿蜒,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汉军,吕肃脸上露出肃然的神色。
而协助吕肃一起行军的,正是张义潮的第二军团,此刻张义潮正在跟吕肃商讨对战术层面的改变。
“你是说,这火绳枪成列密集射击,能有如此大的战果?”
吕肃听张义潮讲述了火铳的表现后,有些不敢相信的拿来一杆火铳,仔细打量着它……
张义潮肯定的点点头:“吕军长,我知道你从伍多年,作战有着丰富的经验,但在下所言千真万确,
这火铳列阵轮番射击,完全弥补了精度不足和装填繁琐的缺陷,不妨试一试如何……”
吕肃闻言,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一阵,稍作沉思后说道:“张军长,你可知道,如果按你所说集中全军团火器进攻一点一线,
那我们常用的军阵就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变革,万一有个差池,你可知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么?”
张义潮点头说道:“所以在下还是想让吕军长您来定夺,如若你不同意,那就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布置战术不做更改……”
吕肃犹豫一阵,随后下定决心说道:“就照你说的办,通知全军,把所有火铳集结起来,组成内联火器营,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次长河之战结果如何吧……”
张义潮一喜,忙行军力说道:“如此甚好,有了吕军长支持,在下也能把这全新战术顺利布置下去了。”
吕肃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这新的战术成了,那将会进行一场改变现有军事作战的伟大战果,你我也会被载入史册当中,成为书本上有名的人……”
“吕军长,你说的真是太夸张了……”张义潮倒没想这么多,“这线列阵也非我等首创,当不得史册留名这种美誉……”
“汉王曾言,理论需要与实际相结合。”吕肃正色说道,“而我等就是这理论的实践者,如果没人去证实,那理论永远也只能是理论,
无法用它去造福与万民改变天下,我们身为汉军军士,又是军中主帅,更应该要以身作则,去实践一切可行的方案!”
张义潮体内热血沸腾,深吸一口气对吕肃说道:“按吕军长所言,我等是万分荣幸啊。”
吕肃轻声一笑:“也算不上荣幸,汉王已经给我们创造了足够的优越条件,我们就不能固步自封,对已有的成果沾沾自喜,唯有一路直前,方能不断的进步!”
张义潮闻言顿觉豁然开朗,喃喃说道:“听吕军长一席话,似乎这不单单只是用在兵道之上吧?这番话用以治国也照样可以!”
“这是汉王所言,并非吕某所说……”吕肃纠正了一下他的话,随后望着行进的大军说道,“好了,当务之急,就是先把黃覆赶出京畿!”
三百零八 铁丝网、壕沟、火器
……
五月初八,清晨……
吕肃的第一军团,张义潮的第二军团,齐齐抵达了长河要塞之外,与黃覆大军展开了对峙。
黃覆、罗松、法鞅、孙秀实、高祥等楚军重要将领站在城头之上,望着长河要塞之外旌旗蔽日、人山人海的情形,眼中充满了凝重之色。
“这就是刘策军的军容?”
黃覆手按城墙嘀咕一声,看似不经意的自问,实则是在询问罗松这个唯一跟刘策精卫营交过手的将领。
罗松凝望一阵,眉宇紧皱,对黃覆说道:“这样的军容怕是比当初在河源遇到更为难缠了,观城外这人数,可是足足不下五万人……”
黃覆笑了笑,一脸淡定的说道:“我们人数是他们的数倍,就算这支军队都是精锐,我们也照样能将他击败……”
另一侧的高祥则忧虑重重:“楚王,听父皇在时说过,刘策所部的军队集结人数一旦过万,就必须要避免与他正面交锋方有胜算……”
黃覆微微一笑:“高将军多心了,刘策所部固然强悍,我楚军就未必怕了他们,与其道听途说,不如与他真刀真枪较量一番,方有一个明确的针对手段。”
法鞅则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城外汉军大营,没有参与到黃覆他们的话题中。
良久,罗松又开口说道:“楚王,刘策军中有一克城利器,称之为投石机,此等利器能抛射上百斤重巨石与数百步之外,城墙一旦被击中,都有崩裂之势,不得不防啊……”
黃覆点点头:“这个本王自然知晓,所以本王打算安排人手在对面所部大军展开攻势前,主动发起进攻,好让他们的克城利器无用武之地!”
“就怕出城也未必能取得胜果啊……”法鞅轻声嘀咕一句,指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说道,“方才属下一直在观察敌军阵容,如属下没有猜错,他们中大多数都是未经战火的新兵。”
“哦……”黃覆眼前一亮,“既然如此,法先生为何还要说如此涨他人志气的话呢?”
法鞅说道:“楚王,若其他地方官军是新卒,属下才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可偏偏他们是刘策的军队就不得不防了。”
黃覆眉头一皱:“还请先生把话说明白一些,好让本王能了解的更清楚一些。”
法鞅缓缓说道:“按常理来说,面对眼下如此紧张的战事,刘策也好,其他势力也罢,都会让自己麾下精锐尽出迅速平定局势才对,
可眼前的数万人多是新军,他刘策都敢将他们派来主动来攻打我长河防线,这充分说明刘策根本就没有把楚军放在眼中,而且也对这支新军军团有充足的信心,
以属下对刘策和他治下的军官了解,他们怕是把我们都当成了练兵的工具而已。”
“真是岂有此理!”法鞅话音刚落,孙秀实恼怒的冷哼一声,“想我楚军自起兵以来,北破荆楚,南慑江东,纵横数年间各地官军精锐无不望风而逃,如今这些所谓的新军就妄图跟我楚军对峙,他刘策真是太过天真了!”
话毕,孙秀实向黃覆请命刀:“楚王,给我五万人马,看我出城一举将他们扫荡干净!”
黃覆刚欲开口,法鞅忙劝阻道:“楚王,您请仔细看外面的敌军士兵,虽然都是新军,但他们身上几乎人人披甲,比之我们楚军加起来怕是还要多数倍,
另外,刘策军中有不少能工巧匠,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武器让人防不胜防,请楚王在确定敌军虚实之前,还是固守长河要塞,以逸待劳为上……”
受酸儒影响,就如同法鞅这样的人纵使重视刘策军中的新式利器,也难免会有轻视之意,同样认为这是奇淫技巧,以后一旦有了自己根基,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孙秀实不满的说道:“法先生,这不正好么?我楚军正缺甲胄兵械,刚好把他们这群官军身上的兵甲都剥下来,给我楚军将士上阵之用……”
法鞅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他十分清楚,楚军连战连胜,目前士气恢宏,此刻军中将领内心都膨胀到了极点,是听不进任何合理的建议的。
所以,他最后还是把目光转向黃覆,毕竟这里能最终做下决断的人,就是他了。
黃覆凝视一阵城外汉军阵营,脑海中飞速运转,剖析其中利害,最后一拍垛墙说道:“那就命人仔细查探清楚后再做决断,立刻命令全军进入戒备状态……”
说完,黃覆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城墙。
……
而在汉军大营内……
“我去,你们后勤司的人真能啊,哪搞来的猪?今晚又能加菜了?”
“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胖个三五斤回去,我娘要看到就怕不认识我了……”
“别说,这吃了那么多天的牛肉罐,这新鲜的猪肉也有段时日没吃了,老张,那猪肉我就不要了,给我留点猪血补补啊……”
后勤司的伙夫,两人一组,抬着几十头猪从一营阵前经过,听周围同僚打趣,不由白了他们一眼,说道:“吃死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猪不多,一营十五头,军长说了,开战前让你们都吃顿好的,免得死了去阎王地方高说咱虐待你们,才当了饿鬼……”
伙夫的话立马引来士兵们不满,纷纷指责道:“我靠,老张,你这嘴巴怎么损,你是在咒我们死呢?告诉你,我今日特意看了黄历,说我大吉大利,马上要飞黄腾达了……”
伙夫长也懒得跟他们继续斗嘴,命令下属抬着猪进入伙房营地,开始杀猪烹制……
这些猪都是从临近各省“强行”从农户家中征来的,按照一头猪四块银元的“天价”,足足征收了八千多头,乐的那些农户笑的合不拢嘴,毕竟远东产的银元是乱世时节唯一被认可的硬通货币,地位怕是仅次与黄金。
这边忙着准备饭食,另一边,后勤司的士兵已经开始在军中长官的指挥下,有序的布置防御工事。
只见在铁铲飞舞的环境中,一群观测官,站在可移动的望塔高处,用心绘制着图纸,然后将图纸从吊篮放下,送到军官手中。
军事系统化、标准化的普及,也是汉军的一大特色,想要成为军中军官,哪怕是一个甲长级别,最基本要求就是得学会看懂防御部署图纸以及行军地图,如果这个都不达标,你立再多军功最多也只能成为一介富家翁,是无法得到升迁的。
军官在收到图纸,仔细对照一下现实地理环境过后,大声说道:“南北两面壕沟,架设铁丝网,肩距两步,五丈长度!”
很快,四名后勤司士兵手带皮套,身穿皮甲,将一捆铁丝网摊开,还有几名士兵则是扛着削尖的木桩,按照军官指示开始在脚下指定位置,将它狠狠凿入泥土之中,牢牢固定住。
不一会儿功夫,长达十几米的铁丝网在士兵娴熟的手法之下,铺设开来,那带刺打结的铁丝刺头让人观之头皮发麻。
“都停一下,上司说了,土坑再挖深半尺,宽度不变,大家努力一把,争取吃饭前完成一半进度!”
一名军官扯着嗓子站在挖掘壕沟的将士跟前大声吼道。
闻听工程进度增加的后勤各司士兵都深吸一口气,嘴里忍不住暗自骂了几声,但手中的活儿却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所干的活,关系到全军士兵的安危,容不得自己有半点马虎……
类似这样的场景在整个汉军阵地前到处都有,在太阳升至当头正午时分,一道肉眼可见连绵不绝,毫无规则的铁网壕沟逐渐成型。
而在汉军大营后方位置……
“吕军长,两路集团军十万人马内所有火铳手一万两千名已全部集结在此,请你视察……”
张义潮带着吕肃在火器营阵前来回巡视,看着那一杆杆做工优良的火绳枪,吕肃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好!”一遍巡视下来,吕肃嘴里吐出一个字,“这次就让这支火铳军去试试,如果你所言真的没错,那本军长定会向军督府建议大规模普及这种战术!
当然,如果失败了,本军长会一力承担责任,张军长你不用在意!”
张义潮闻言,摇头说道:“吕军长,这不行,万一失败,本军长愿与你一起接受惩罚,这战术是我提出来的,也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了……”
吕肃不语,又扫视了一圈纯火铳组成的军队,对张义潮说道:“随我一道来主帐,想必沙盘也已经布置好了,一起看看吧……”
张义潮应声跟着吕肃来到他的主帐,一进大帐,却见正中一张长条桌上,已经摆好了作战指挥用的沙盘。
从沙盘上的地形来看,楚军和汉军的对峙位置,以及周围地理因素,以及河流都一览无遗,当真是堪称做工精细。
吕肃双手托在沙盘前,仔细研究一阵后,取过放在一旁的藤鞭,指着长河要塞,刚要准备开口,忽然帐外传来禀报之声:“报~启禀吕军长,楚军派来使者,正在营外等候……”
吕肃放下藤鞭,冷哼一声说道:“区区蟊贼也陪充当使者来探我军中虚实?传我军令,将这来使割下左耳,放回长河要塞!”
“这……”亲兵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需要本军长说第二遍么?”吕肃眉宇一蹙,头也没抬,“按我说的去做,另外,自己去军法处领五军棍,再有下次,直接开除军籍,剥夺一切军士待遇!”
“喏!”
亲兵暗呼倒霉,懊恼自己犹豫什么,吕军长说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何必这么婆婆妈妈的,好在只是挨五下军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百零九 快跑,现在
……
“大王,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我人都没有进官军大营,就被他们给轰出来了,属下连他们的长官长啥样都没见到,就被割了一个耳朵……”
前去汉军营地求见吕肃的楚军使者,如今捂着带血的左耳,哭着跪在黃覆跟前不停哭诉解释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长河要塞外那群官军是如此的嚣张跋扈,本来打算言语威胁的话一句都没用上,就被人切掉了一只耳朵,算是倒霉到了家。
黃覆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的下属,那只带血的耳朵正静静躺在地上,整个大帐的空气在这一瞬间都仿佛凝结了,周围的将领不停喘着粗气,都被眼前这一幕景象给气着了。
良久,黃覆挥挥手对那下属说道:“先下去包扎下伤口,这一趟委屈你了……”
那属下离开后,孙秀实立马出列,对黃覆说道:“大王,官军欺人太甚,所谓两军交战,祸不及来使,他们敢对您派去的使者如此残酷对待,显然是没把我们都放在眼里,
末将在此恳请您让末将领军出击,先去挫挫这支官军的锐气,不能任由他们这样目中无人!”
孙秀实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帐内诸将都纷纷出列请战,气氛中充满了火药气味。
法鞅始终保持冷静的头脑,见众人不停蛊惑黃覆出兵,立马出列说道:“楚王,这很明显就是官军想引我等出城交战的伎俩,您千万不能一时冲动,着了官军的道啊……”
孙秀实眉头一皱,反问法鞅:“法先生,到了这般地步,莫非还要让我等怯战不可么?官军都这样羞辱大王和我楚军了,你还要让我们对此无动于衷?”
法鞅解释道:“孙将军,请你冷静听法某一言,城外这支官军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要借此引出我楚军在野外与他决战,一旦中了他们的圈套,悔之晚矣啊!”
孙秀实大手一挥:“够了!法先生,你可知,我们这些楚军将士多是一些大字不识几个的苦哈哈,就因为狗官欺压的活不下去,才不得已走上这条反路的,
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击败了以前不敢直视的官军,这才过几天啊,就又要忍受这等恶气么?”
法鞅摇摇头道:“为将者,当审时度势,不能因为情绪而败坏整个大局,试想一下,为何那支官军主将连人都不见一面就对我们楚军使者如此虐待?
这分明就是有意激怒我等放弃坚固的要塞,转而主动前去进攻他的大营,兵家之争法某虽然不懂,但也涉猎过部分书籍,深知用兵之道诡异难测,
若你真率军前去进攻官军大营,法某敢断言,此战必定大败而归,到时将军又有何面目来见大王?还请孙将军以大局为重,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听完法鞅的分析和劝说,孙秀实依然满脸不服,就在他还要继续争辩之际,黃覆却及时开口阻止了二人争执:
“好了,都不要再争了,此事容本王好好想想,待明日再做定夺,你们先退下,仔细关注城外敌军动静,有何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听黃覆这么说,众人这才拱手陆续退出了大帐。
等人都离开后,黃覆叫住一只脚刚要踏出大帐的法鞅,将他唤到身边说道:“法先生,本王知道,你所言都是对的……”
法鞅欠身拱手:“楚王英明……”
不过下一刻,黃覆却伸手阻止他道:“但,这一仗却又不能不打,纵使知道败局已定,本王也只能和孙秀实他们站在一起……”
“楚王……”
“听本王把话说完你再开口……”
黃覆制止了法鞅的劝说,继续讲道:“本王不过一介寒门,早年也曾饱读诗书,也想做官造福一方百姓,奈何世家酸儒当道,
我身为寒门没有钱贿赂世家子弟,只能靠贩卖私盐积攒财富将来买个官位,不想后来走漏了风声,被官府的人一路追击,没收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业,
自此只能流落他乡四处辗转,这些年的流浪生涯,让我深刻见识到了官场黑暗,世道的炎凉,也明白就算入朝为官,依然无法改变广大百姓的现态,
所以,在那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从饿死的饥民手中找到一块饼后,就曾发誓,一定要让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那些作威作福的世家官吏必须要为他们草菅人命的行径付出代价,其实你是不知道,那高祥、罗松好几次都劝阻我不要对那些世家家眷赶尽杀绝,更不要让军中将士肆意污辱他们的女眷,
这些道理我都懂,所谓罪不及家人,有些世家大户子女都是无辜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本王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本王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这是当初本王从王首领(王逸之)接手残军时对他们的承诺,身为主帅一言九鼎,自是不能食言,如果这时拒绝他们出兵的话,你觉得那些楚军将士会怎么看待本王,还会死心塌地卖命么?”
法鞅默默点了点头,知道黃覆也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黃覆接着说道:“而且,除此之外,法先生也知道军中目前的情况,那就是粮草只能支撑不到五日时间,是不得不与官军交战啊……”
黃覆这话一语双关,法鞅细细一品,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拱手说道:“楚王,是属下有些目光短浅了,属下不该阻止孙将军对官军用兵……”
黃覆很满意的点点头,对法鞅这样一点就通的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
他之所以打算让楚军出城去和刘策所部迎战,说到底就是要借此消耗掉楚军中一些老弱病残,缓解军粮不足带来的压力,这也是为什么秦宗权一败再败折损数万人马却依然深受黃覆器重的原因。
说到底,黃覆是一介枭雄,不单单只会被所谓的信誉所束缚,他要的是能全方面掌控大局的政治手段。
高祥、罗松的精锐他都保护的好好的,唯独对那些战力孱弱的楚兵,他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消耗干净。
因为以楚军现在的后勤供给能力,已经支撑不住五六十万大军那无底洞一般的军饷投入了,也产生了要走精兵路线的念头……
而从数日前秦宗权所遭遇的败绩,已经让黃覆心中酝酿起“灭口计划”了,城外官军的到来正好让他找到了这个契机。
“等长河一战结束后,本王就按法先生所言,如果官军败则趁胜进驻京畿,如若败,就把战略转向江东建立根基之地,来日再和刘策一决雌雄……”
这一下,黃覆算是把心中盘算全部告诉给了法鞅,让法鞅内心十分激动,这足以说明自己在黃覆心中的地位已不可撼动了。
“楚王,既然您意已决,那属下就一定替你完成心中这个计划!”法鞅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要做,索性就一步到位,把军中对楚王威信有威胁且无用的将领一次性都葬送到长河要塞之外的官军阵地,这样,也好为楚王将来执行新法扫清一切障碍!”
黃覆点点头:“一切就有劳法先生了……”
法鞅不语,拱手作揖,缓缓退出大帐。
等法鞅离开后,黃覆收起脸上的笑容,对帐外大声喊道:“来人,带本王去地牢!”
……
“滴、滴、滴……”
幽暗潮湿的地牢之内,一滴滴水珠从一块凸起的墙砖之上顺流而下,滴到地上后,形成一片阴湿的水渍。
“哐啷啷……”
一阵铁链松开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地牢之中,黃覆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缓缓向地牢深处一间单独的牢房走去。
“打开……”
来到那间牢房门口,黃覆命人打开锁链,等进入之后,在刺鼻的木蜡点缀下,却见墙壁一角,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正闭目凝思,似乎在做沉睡之状。
“你们先出去吧,本王要和他说几句话……”
侍卫闻言,顺从的退出牢门之外,并把门给关上了。
黃覆来到那名囚犯身边,凝视一阵,淡淡地说道:“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可又有谁能想到,你却被本王俘获在这个地方,
怎么样,答应效忠本王,和本王一起匡扶这混乱的世道么?虽然本王知道你依然会拒绝,但本王还是想着有奇迹发生,如何啊,顾大人……”
那囚犯闻言,抬起头,不屑地盯了一眼黃覆,随后又把头歪到一旁,不去理会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被人认为已死的顾谦。
当日顾谦收到李宿温之令,并没有遵从北返,而是继续率军镇守长河要塞,最终在弹尽粮绝之下,铤而走险主动出击黃覆大营,最终功败垂成,自己也成为了阶下囚。
见顾谦不说话,黃覆也不恼,只是背对着他平静地说道:“本王今日来见你,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那就是刘策已经进驻京畿抓住了李宿温,如今数万大军就在长河要塞之外,怕是不日这里就会爆发一场大战了……”
顾谦闻言,双眼一亮,随后又闭上双眼,只是嘴角却浮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顾大人,听闻你跟刘策打过交道,如今我楚军即将与他开战,本王想听听你对这支军队有什么看法,与大周其余各地的军队又有何不同?”
顾谦依然没有回话,牢房里空气死一样的沉闷。
“那你还是继续在这里待到死吧……”
最后黃覆一甩衣袖,踱步要离开牢房。
就在黃覆即将踏出牢房大门时,顾谦终于开口了:“想要听建议对么?”
黃覆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顾谦。
却见顾谦戏谑的看着黃覆,淡淡的说道:
“快跑,现在……”
三百一十 万箭齐发
……
“楚军~”
“进攻~”
“哈~~”
翌日,长河要塞之外,数以万计的楚军在军官的鼓动下,不住发出震天的嘶吼,绵绵不绝回荡在蔚蓝的苍穹之下。
黃覆站在城头,俯视着十万楚军士兵前赴后继扑向汉军大营的场景,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情感,铁青的如同一块顽石。
边上的法鞅同样一言不发,冷冷的注视着楚军士兵如潮水般向官军杀去。
良久……
“法先生,都安排好了么?”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请楚王放心,我楚军胜则挥师直取京畿,若败,精锐尽数退往南方……”
黃覆轻轻点了点头,长满老茧的手掌心拍拍垛墙,叹气说道:“法先生,本王还是不信此战我楚军会败……”
法鞅回道:“楚王,此战,楚军胜算渺茫,属下知道刘策治下的军力到底有多强,这十五万人,怕是不多久就会溃散……”
黃覆深吸一口气:“那就先看看对面这支官军和到底有何不同吧……”
汉军阵营……
“杀啊~~”
“嗷嗷嗷~~”
望着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楚军士兵,站在防御工事后的吕肃举着窥镜,冷漠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在他身后,早就已经陈列好了数列火铳手,足足一万两千支火绳枪,分成五列肃立在阵前,等待自己的上官发号施令……
而在火铳部队阵前,足足一千套“百火箭”载具呈一字排开,那一支支可怕的特制箭镞在初阳映照之下,散发着夺命的寒光。
“千步之外,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吕肃依旧举着窥镜,眯着一只眼睛,冷冷的下令道。
百火箭射程极限是四百二十步,只有拉入三百步距离才能爆发最强悍的杀伤力,吕肃身为精卫营名将,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同一时刻,楚军主将王存孝和副将张李义芝在带兵冲锋途中,也已察觉到了对面官军的防御工事似乎与其他部所见官军完全不同……
“装腔作势,哼~”
不过,二人也并没有太过在意,长期以来与官军厮杀并不断获得胜利已经让他们心中对大周官兵起了轻视之心,不会因为换一个对手而有所改观……
“继续冲锋~~”
在王存孝、李义芝鼓舞下,楚军士兵斗志高昂,向着前方那坑洼不平的汉军防线,义无反顾的扑了过去。
“四百步距离~”
吕肃身边的观测手准确的报出楚军距离前阵的位置……
吕肃闻言,依然举着窥镜没有做声,脸上神情根本看不出有半点变化……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
当观测手报到敌人距离自己防线二百五十步时,吕肃才缓缓放下手中窥镜,脸上露出一抹残忍阴冷的笑容。
“砰~”
一声巨响,却见正在冲锋的楚军前排部队忽然“沉”了下去,却是一个不慎落入了壕沟之中。
“哎呀~”
“停下~”
“不要再冲了~”
很快,壕沟内传来一片鬼哭狼嚎的嘶吼,却是内中的楚军士兵被同伴压在身上时发出的呼喊……
“这是……”
“全军停止前进~”
当王存孝和李义芝终于看到眼前坑洼不平的壕沟时,眼中不由露出一抹异样的光芒,连忙命令全军停下冲锋的脚步……
“区区几道壕沟就想阻止我楚军前进?痴人说梦!”
王存孝一声暴喝,随即命令后方军队去挖土填壕。
看着楚军被拦在壕沟前,阵型变得混乱不堪时,张义潮狠狠捏紧了拳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吕肃。
“开始吧……”
也就在这时,吕肃淡淡的跟边上旗牌手点了点头。
下一刻,随着红色旗帜在望楼上狠狠挥落,那一千套百火箭载具前的士兵,将烧的通红的铁条往长长的引线上一点……
“嗞嗞嗞……”
“飕飕飕飕……”
“咻咻咻……”
却见鹅绒引线在燃到末端刹那,那一千套载具上的箭镞瞬间如流星一样向阵前密集的楚军阵营呼啸而去。
百火箭发出的刺耳尖啸震耳欲聋,从后望去,却见半空中呈现一副壮观绮丽的景象:飞蝗般的箭雨铺天盖地形,拖着长长的黑烟,遮天蔽日形成一片乌云压顶,最终向底下的目标落去……
一千套载具,每套载具百支飞箭,也就是说,在这短短一瞬间,足有十万支飞箭在黑火药推力下疾驰而出,形成这样的情景也完全就在意料之中。
“那是什么鬼东西……”
望着半空密如雨蝗般的飞箭,站在城头上的黃覆和法鞅顿时双眼呆滞,脸上露出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情……
“噗噗噗噗噗……”
“啊……”
“不~呃~”
疾驰的飞箭落入楚军阵营,登时引起连锁混乱……
一名扛着沙袋的楚军被一支飞箭正中咽喉,特制的四棱箭镞瞬间将他的头颅扭断,倒挂在后背,十分的瘆人……
另一名楚军士兵仗着自己身上披有铁甲,迎面向着飞箭继续向壕沟所在扑去。
然而,两支飞箭直接将他胸膛上的铁甲洞成粉碎,撕裂了他的心脏。
那楚军士兵的身躯慢慢倒下,只能在极度痛苦中等待着死亡来临……
而在壕沟内的楚军士兵更是不堪,疾驰的飞箭同样落在他们身上,不少楚军士兵刚从壕沟内爬起来,还未来得及分辨眼前情况,就被冒烟的飞箭再次掀入壕沟之中。
短时间内,整个战场上都弥漫着楚军士兵极其凄惨痛苦的哭嚎之声,这十万飞箭齐射,将他们的阵型彻底打乱了……
望着四周麾下士兵的惨状,王存孝和李义芝脸颊是不停抽搐着,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群混账!”
良久,王存孝大喝一声……
“收拢残军,继续作战!”
事实证明,王存孝在楚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在他命令下达不久之后,原本混乱的军队,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逐渐恢复过来,很快又和汉军呈现对峙之势……
“还想进攻?”从窥镜中看着对面楚军士兵的态势后,张义潮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难道还没吃够教训?如果继续冲的话,我保证你们会付出比先前更加惨重的损失!”
下一瞬,张义潮把目光瞥向那成列早已准备就绪的火铳手身上,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道诡异的弧线。
而在楚军这边,王存孝和李义芝在安抚住楚军士卒后,一边让人散开阵型避免那飞箭再次袭来,顺便开始思索如何突破眼前那令人感到绝望的壕沟,杀入官军阵中……
“可恶!”李义芝愤恨的挥动一下拳头,望着那错综复杂的壕沟说道,“真是没想到,这群官军的防御工事这么难缠,看样子今日想要突入敌阵,得下点血本啊!”
边上的王存孝闻言,凝视了一圈壕沟之后,忽然说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凭借这些壕沟杀入官军阵中!”
李义芝闻言眼前一亮,顺着王存孝所指方向望去,果然他发现,这些壕沟虽然错综复杂毫无规律可言,但它们的位置却是直通对面官军的阵营,完全可以凭借这道壕沟避开方才那可怕的火箭袭击……
“王将军果然慧眼如炬,那些官军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思挖凿的壕沟居然会成为我楚军的踏脚石吧……”
李义芝眼中露出极其冷酷的寒意。
王存孝对传令官说道:“命令全军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对官军发起全面进攻……”
顿了顿,他又想到那可怕的火箭,又嘱咐道:“命前军带好盾牌,严防那飞箭袭击……”
显然,他对不久前那呼啸而至的百火箭还是心有余悸,生怕再一次袭来,如果那样的话,楚军的士气怕是真要崩溃了,所以还是做好足够的防范比较放心……
长河要塞上,黃覆望着城外战场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唉……”不知过了多久,黃覆苦笑着摇摇头,对身边的法鞅说道,“法先生,本王现在是彻底相信你的话了,这刘策的军队真的与众不同,看样子,本王的进军京畿的计划不得不缓一缓了……”
法鞅拱手说道:“楚王千万不要灰心,成大事者路途绝非一帆风顺,既然楚王已经明白刘策军的实力,那应该趁现在及早做出决断!”
黃覆点点头:“本王已经安排下去了,让王处孝和罗松、孙秀实他们的部队先撤回庆州,长河要塞的战事结束后,就向南方展开进攻,
等本王在南方站稳脚跟后,一切就有劳法先生来制定国策,早日让大楚步入正轨……”
法鞅恭敬地说道:“属下一定会让我大楚夺取天下,建立不世霸业!”
说到这里,他又道:“不过楚王,那些不听号令,威胁到您王威的将领,必须要趁此机会一并扫除,否则,会成为以后楚国强盛的绊脚石!”
黃覆眼神闪烁一下,随后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城墙,而法鞅分明从黃覆的神情中看到了默许的意思……
……
三百一十一 线列阵
……
“冲上去~~”
“嗷嗷嗷~~”
在王存孝、李义芝的率领下,楚军匍匐在错综复杂的壕沟内直绕汉军本阵,而汉军似乎没发现楚军的动作,眼睁睁看着敌军逐渐靠近阵前却没有加以阻拦。
就在楚军已抵达汉军阵前之际,王、李二人一声令下,蛰伏与壕沟内的数万楚军立马嚎叫着冲出壕沟,想要借此突破汉军防线。
然而……
“可恶,这是什么玩意儿……”
“嘶……真扎人……”
“当心点,带刺的~~”
在楚军士卒冲出壕沟一瞬间,立马被阵前那一道道令人头皮发麻的铁丝网给挡了下来。
由于壕沟正上方就是铁丝网工事,一时不察的楚军士兵在探头刹那就被扎的惨叫不绝,很快就落拥挤在仅两步宽的土地上,阵型也变得混乱起来……
“从底下钻过去~”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楚军士兵这才发现铁丝网虽然难缠,但底下的空档还是勉强能钻进去一个人的。
与是楚军士兵纷纷开始匍匐绕开这令人绝望的防御工事,向汉军阵列前进。
“第一列火铳手,准备~”
“哔~~”
也就在这时,早已等候多时的火铳手,在军官的一声令下,将黑漆漆的铳管对准了前方五十步外被铁网阻断行军的楚军士兵。
“放~”
“轰~~”
随着红色旗帜挥下一瞬,足足两千四百支火铳齐鸣,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五十步距离,面对密集的人群,火铳手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每一颗铅弹的射出基本都能命中目标……
“噗噗噗噗……”
在火光迸射刹那,楚军阵前扬起一阵血雾,开始四下弥漫,惨绝人寰的凄吼声透宇而起……
然而不等第一列火铳手观察自己的战果,就在指挥官的命令下,紧张有序的退到后列继续去清理铳管、装填弹药……
“第二列~”
指挥军官再次一声令下,第二列同样两千四百名火铳手举铳前进,将火铳对准敌军士兵……
“放~”
“轰~~”
又是一阵爆响轰鸣,第二列火铳手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放完火铳之后开始退往后阵。
“第三列~”
“第四列……”
“第五列……”
当最后一列火铳手射击完毕后,足足一万两千支火铳第一轮射击总算宣告结束。
吕肃和周围的副官挥去眼前弥漫的白烟后,举起窥镜开始查验火铳带来的战果……
而在楚军这边……
“啊~我的肠子,我的肠子被打断了~”
一名年轻的楚军士兵腹腔中了一铳,椭圆形的铅弹无情的撕开了他的肌肤,在中弹刹那,楚军士兵整个身躯就仿佛被钝器重重砸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自己的腹部已经被破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窟窿,体内的斗昌如流水一样淌了一地,痛的他惊呼不已,试图不停将肠子塞回体内。
然而这一切注定都是无用之功,不多时,他的动作一滞,瞳孔里的眼神也失去了生机和光彩,最后在无尽的痛苦和冰冷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啊~~”
还有一名楚军士兵发出一声不似人叫的狼嗥,只见他左面脸颊上只余一层皮挂在牙龈之上,被火药熏成黑色的牙龈裸露在空气之中十分瘆人……
他红肿的眼神中满是恐惧,握着拳头坐在铁丝网工事前不停发出鬼哭狼嚎的呻吟。
从他的面相来看,他已经彻底被方才的火铳连射给搞的精神崩溃了……
相比与楚军阵前那些未死的士兵,直接中铳而亡的其余士兵倒也未曾不是一种解脱。
只见壕沟内外,堆满了楚军士兵的尸体,流淌的血液已经将整片脚下的土地染成了殷红一片……
粗略估计,至少有四千人倒在了火铳手的射击之下。
这伤亡从几十万人的战争规模来看,并不算什么,但他对士气的影响却是十分巨大的……
“这……这是什么妖法……”
王存孝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望着遍地的同伴尸骸和逐渐趋向疯狂的下属,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边上的李义芝也同样浑身颤抖,火铳齐射带给他的震撼已经不能用任何词汇来形容了。
“跑吧,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短暂的平静之后,楚军士兵的士气开始逐渐崩溃,在几名老兵的蛊惑下,原本龟缩在铁丝网工事前的数万楚军士兵连滚带爬的回到壕沟,开始向来时的道路疯狂逃亡,并不时将恐惧传递给后方赶来不知情的同伴……
很快,负责进攻的楚军阵营顿时人心惶惶,眼看这次进攻失败,士兵都开始畏战,王存孝和李义芝也只好不得不放弃了重新集结冲锋的打算,命令全军回营整顿,来日再战……
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楚军士兵,吕肃淡定的放下手中窥镜,轻轻点了点头,回头望了眼立下赫赫战功的火铳队,心中对他们加以了肯定。
“回去后,和汉王提一提,再多装备一些火铳手,我有预感,这火器可能会改变未来的战争走向,可绝对不能落下了!”
吕肃已下定决心等这次战役结束后,就回自己军中大肆扩招火铳手。
见楚军撤去,张义潮也是十分兴奋,收起窥镜来到吕肃身边说道:“吕军长,看样子这火铳只要运用得当,照样不输弓弩啊,
只是一轮射击,楚军士兵就崩溃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趁胜追击,一举收复长河要塞,生擒黃覆……”
吕肃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必了,如本军长所料不差,最多再三天,楚军必会主动放弃长河要塞南撤,而到了那时,也正是我军展开追击的绝佳时机!”
张义潮闻言一怔:“吕军长,汉王不是只让我们收复长河要塞么?”
吕肃说道:“你错了,张军长,如果汉王只想收复长河要塞,稳固京畿的话,会让足足六个军团同时行动么?
汉王的目的就是收复荆楚三省,打通与南方的联系,近而一统天下,结束大周的统治,事实上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张义潮双眼一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大周立国三百七十余载,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如果汉王能任新君,这天下一定能繁荣昌盛!”
吕肃不置可否,望着远处溃逃的楚军士兵说道:“待统一中原之后,尚有一堆蛮夷和觊觎我神州大地的宵小之辈需要我等解决,
蒙洛人、西凉人、勃纥人、寮人以及盘踞海外的瀛奴,这些也都需要我等汉军的铁蹄去把他们征服踏平,只有这些隐患都扫除了,
中原王朝才能真正的结束乱世,所以身为军士,我们肩上的重担不小,还远不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听着吕肃的感慨,张义潮体内也是热血澎湃,和吕肃一起望着那楚军士兵溃散的方向,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之情。
……
五月十一,神都,太极殿……
“押上来~”
焦络一声暴喝,却见泰州总督古肇良被韦巅如提稚童般提上大殿,丢到了许文静跟前。
许文静蹲下身子,一脸阴沉的盯着古肇良,只见现在的古肇良神形憔悴,早已没有半点世家掌舵人的意气风发。
“古肇良啊,你可真是大胆,汉王不去找你麻烦,你却直接领兵来打腾州?哼,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你以为就凭你泰州那些九流兵马能和汉军相提并论?”
许文静极其不屑地嘲讽一阵后,起身拍拍手,又说道:“不过,这样也好,省事了,姑且就让你和李宿温这乱臣贼子关在一起多活些时日,待汉王处理完要事后再一并发落!”
话毕,许文静手一挥,很快就有两名侍卫拖着古肇良向天牢走去。
直到这时,古肇良才回过神来,大声喝骂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刘策就不觊觎皇位么?他一个庶民都想当皇帝,我古家百年世家怎么就不可以自立根基?”
“慢着!”许文静闻言,唤住侍卫,缓缓走到他跟前小声说道,“你和汉王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你知道么?”
古肇良眉头一皱,一脸愁容的望着许文静。
许文静轻哼一声道:“你和汉王之间的差距,最大的一点就是野心不足,还有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从你开始主动出击腾州开始就已经注定你会有今日之下场,
如果你在得知汉王抵达京畿,马上前来响应相迎,或者放弃自己的身份地位向南方逃窜,也许你古家就是另一种结局了,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话毕,许文静再次一挥手,不顾古肇良的谩骂,让侍卫直接拖向天牢关押。
等古肇良的事告一段落后,焦络对许文静问道:“军师,汉王人在何处?”
许文静闻言一笑:“汉王现在在办一件关系未来的大事,只要做完这件事,汉王就能荣登九五,成为新生王朝的开拓者!”
焦络“哦”了一声,却还是不明白许文静的话中之意……
三百一十二 退位的条件
……
此刻,在满是废墟的皇宫内点之前,数名工匠正在对照实物努力绘制崭新的宫殿,好为不久后的宫闱重建打好基础。
只见一名匠师将绘制好的一座宫殿草图交给另一员官吏,那官吏立刻按照图纸上的内容开始命周围的能工巧匠制作模型。
这批工匠都是军督府麾下的工匠司成员,预定计划是打算在六月初就将宫殿重修图纸和相关数据列完,好为即将到来的大开工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浩大的工程,在场的所有官吏工匠都格外的认真,一点都不敢马虎。
“这座宫殿基本是要拆除重建,想要修葺是不可能了,唉,可惜啊,李宿温此举实在太过份了……”
一名吏员和一位绘制工程图纸的工匠并肩立在一座满是残垣断壁的宫殿前,摇摇头不由叹息了一声。
重建宫殿,意味着要海量的钱财,历朝历代的君王修建宫殿都是耗费巨资不说,最后还搞的民不聊生,甚至严重的还会有亡国之祸。
这名官吏心中也是十分担忧,生怕刘策一步走错,把眼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大好局面,因为这座宫殿给全盘推翻了。
事实上,修建一座宫殿真的会让一个王朝民不聊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王朝底气也实在有些感人(唐代大明宫可是耗费全国一百七十多个郡县一年的税收,也没见出现民不聊生局面)。
浩大工程导致民不聊生局面的恰恰是那坑爹的徭役制度,以及无休止的征集民夫充作免费劳动力,这样一来,百姓心中自然有怨言。
百姓一旦被服徭役,那么他们原本的生活轨迹必然会被打乱,收入减少导致家庭面临破产的边缘,这在封建社会是普遍现象,一次徭役能让一户小农家庭变的十分拮据,甚至要靠变卖赖以生存的农田来换取日常所需开销,这样久而久之自然会引起极大的民怨。
当然了,不想服徭役的,也可以给官府缴纳一笔钱,免除一年的徭役期限,只是这钱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各地官府制定的标准都大相径庭,也是一些苟蝇之辈借此谋利的手段……
不过,这个问题在刘策治下是不存在的,他早已经废除了徭役制度(敌军俘虏和官奴除外),所有男子凡是满十六岁除了符合条件必须服兵役外,其他早已废止,顶多就是犯有小案者必须进行“社区劳动”。
刘策深知,要想带动百姓参与劳动的积极性,就必须在经济上给予大力补助!
所以,这次修建宫殿所需的钱,基本都是由军督府来想办法筹集,包括征召民夫的工钱也是如此。
修建宫殿绝对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所需的费用也是一笔天文数字,这名官吏初步计算,仅他负责的北面三座宫殿就需耗费两百余万银元,这还是他取缔了一系列不必要费用后,给出的十分保守数字。
不过,他的工作是把宫殿初步预算审核出来,至于其他的事他不用操心,自有财政司的官吏负责接手,只要确保开销合理,那就足够了。
而在皇城重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下,偏殿之内,卫氏一族正与刘策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只见偏殿之内,幼主卫康,其母梁皇后,卫璎、卫瑛、卫稷以及姚仲、太尉席满、孟固和刘策等他麾下的将领官吏和卫氏其他门人齐聚一堂,分席而座……
等许文静款步抵达,和坐在侧案的刘策点了点头后,一场决定中原王朝未来命运的会议正式展开了。
梁后峨眉轻蹙,爱抚下卫康后,缓缓抬头看向刘策,随后对殿上众人朱唇轻启:“诸位,今日哀家找你们来此所要商议的大事,想必也都已有所耳闻,
自太上皇开始至今,我大周朝廷局势日益趋下,京畿各地百姓十损六七,可谓是民不聊生,算算时日,大周自太祖立国三百七十六载有余,
也是到了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还望各位族人和百官在此做个见证,让天下能早日恢复太平,百姓不再颠沛流离!”
梁氏话音刚落,偏殿内立马发出议论之声,唯有刘策却是双手环胸,面色平静地看不出有半点情绪。
毕竟这个问题早就已经开始知会过了,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刘策一方,反而是以梁后为中心的卫氏一脉以及朝中一些重臣。
事实上,大周朝廷支撑到现在,早已名存实亡,地方世家对朝廷根本就是听调不听宣,由于财政税收败坏,卫氏一脉的日子也是过的十分拮据,地位也远不如鼎盛之初。
如今,卫氏见刘策大军进入京畿非但没有加害卫氏一门,反而以君臣之礼相待,倒是让他们萌生了拿手中这份已经凉透的权力换取几代人的荣华富贵。
现在,多余的寻死觅活章节基本已经揭过去了,接下来该谈的是如何把权力从大周朝廷转交到刘策手中,并从中让自己的利益取得最大化。
通俗点说,这就是一场交易,金钱与权力的交易,虽然听上去很肮脏,但却不失为当下和平过渡权力最有效的方法……
卫瑛和卫稷以及卫璎三人在刘策进京后,就命人向他们第一时间通报了京城的情况,并让他们前来皇城吊唁自己亲人,所以也趁此机会一并参与到偏殿这场会议中来。
对与这种情况,卫稷这根老油条却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满脸的不在乎,这些年他靠抱着刘策这条大腿,早已从一名穷酸王爷过渡到了身价千万的富豪!
至于卫瑛,脸上还挂着一缕淡淡的忧伤,毕竟自己的两名亲人都死与意外,她又怎能不伤心。
偏殿内在经过短暂的争执讨论过后,坐在刘策侧案的邬思道放下手中毛笔,摘下刘策特意为他打制的老花镜,捏了捏眼角,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开口说道:
“诸位,请先静一静,在下这里有一份章程提案,不如请大家一起来看看,有什么不足之处可以提出来,好加以改进……”
众人听邬思道这么一说,也就逐渐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扫向他身上,密切注视着其手中一本账簿。
邬思道翻开账簿,然后大声说道:“诸位卫氏宗亲的开销,具体如下……”
众人听着邬思道报出一笔笔一年的开销款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连卫瑛都侧耳倾听,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总计一百一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五块银元……”
当最后的数目从邬思道口中说出后,他向刘策和梁氏分别恭敬的行了一礼,等待他们的提议。
沉默半晌之后,刘策侧头对梁后欠身点头,彬彬有礼的说道:“皇后,您觉得这一年一百一十三万银元够卫氏嫡系宗亲上下一百二十六人一年开销了么?”
梁后想了想说道:“汉王,可否要让哀家说句实话?”
刘策点头说道:“自然,皇后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梁后道:“汉王,这一百多户皆是卫氏嫡亲血脉,这一百一十三万银元一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开销!”
刘策解释道:“皇后,等京畿局势稳定,本王会安排卫氏宗亲去合适的地方工作,只要有真才实学,这俸禄也是只高不低……”
梁后摇摇头道:“汉王,你说的这些哀家都懂,只是你莫要忘了,这一百多户宗亲同样有诸多家眷需要养,毕竟也是皇亲国戚,这一百多万银元实在有些少了……”
这一百多万银元折合市银差不多是三四百万银子,严格来说也不少了,但卫氏一族毕竟不能等闲对待,毕竟他们曾经祖上都“阔”过。
刘策刚想继续反驳,忽然却听卫瑛说道:“刘策,你就听听皇嫂的意见吧,本宫也知道你不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
卫瑛这声“刘策”,让梁后以及姐姐卫璎登时有些吃惊不小,因为她这语气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柔和,简直跟恋人一般。
听卫瑛这么说,刘策望了她一眼,却见卫瑛正包含秋水的望着自己,顿时这心也就软了下来。
与是,他吩咐邬思道继续翻开账簿记账,并点头对梁后说道:“好吧,请皇后继续示下,哪些地方需要补充的,好一并添加进去。”
梁后一听,立马对刘策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汉王,卫氏宗亲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抚养所需的费用总该给吧?”
“身为皇门一族,这一年十三个月,多备几身苏杭的丝绸绸缎并不过分吧?”
“出行所需的车马费总该有吧,这个也并不过分吧?”
“还有所需要的吃食以及玩乐,一年到头的费用,还请汉王务必不要吝啬……”
“另外……”
听着梁后如数家珍的向自己报出一笔笔所需的费用,刘策在顿感头大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这个梁后当真是精细之人,一文钱都不愿放过。
与是他支开邬思道,起身坐到他的位置上,亲自开始把一笔笔所需的费用记录在主簿之上,一直等梁后停顿了之后,才对她说道:“皇后,还有么?”
“先容哀家想一想……”
也许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梁后也有些口干舌燥,轻抚着额头,做出一丝焦虑之状。
刘策见此,立马吩咐人给梁后送去一杯参茶,并给在座所有人都奉上一杯新鲜的龙井绿茶。
“这年轻人,心思倒是细腻,哀家一笔笔问他要钱,非但不恼,还准备了参汤……”
一口参茶下腹,梁后再看刘策时,眼神也和蔼了许多,只是在她见到刘策正在认真核对账簿的严肃神情时,眼神中却莫名多了一丝异样情愫。
三百一十三 好,都依你
……
稍稍一失神,梁后立马轻抚微微发烫的脸颊,心道:“哀家这是怎么了?哀家可是先帝的皇后,大周天子的母亲,怎能有这种龌鹾的想法……”
坐在案前的刘策并没有关注梁后脸上表情变化,在仔细核对账簿之后,轻呼一口气和邬思道小声交流几句后,继续对梁后说道:“皇后,想好还需要哪些支出么?趁现在,本王好一次给你们把帐算清楚……”
梁后正了正神色,放下参茶说道:“除开这些开支,还有嫡亲子嗣和外戚的费用,哀家也希望汉王能看在两位先帝的份上,不要过于吝啬,能帮一把是一把……”
刘策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卫瑛说道:“刘策,你就答应吧,即使是这算是笔买卖,你也不亏,就当是给本宫一些薄面,莫要亏待了卫氏一门,好么?”
见卫瑛开口,刘策只能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点头说道:“好,那就依公主殿下吧……”
梁后微微一怔,她方才分明感受到刘策想要拒绝自己的提议,但卫瑛一开口,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而且这称呼分明是太过亲密。
顿时,梁后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这位先帝之妹和刘策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单纯,怕是已经生米煮成熟了,要不然刘策也不会答应自己这么无礼的要求……
不过仔细一想,她心中也有一丝宽慰,说明刘策还是很尊重卫氏之人的意见的,并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那么接下来的谈判或许还能获取更多利益也说不定,至少自己人身安全是没问题了。
只见刘策拿起账簿对梁后无可奈何的说道:“皇后,除此之外还有么,索性也一并提出来吧,反正现在的支出费用早已远超预算,也不在乎再多个千八百的了……”
梁后和卫瑛闻言,顿时俏脸一红,确实现在的卫氏宗亲支出预算已经远远超过之前刘策预算的一百一十万银元了。
“汉王,两位先帝的陵墓不能太过寒酸,每年定期需要清理修葺,这笔费用也不能省……”
“各位郡王亲王的府邸也多有破败,望汉王再每年支一笔钱给他们安顿家用……”
“另外,希望汉王能给幼主一份殷实的家业,毕竟幼主退位后,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能力靠自己活下去……”
既然刘策让说,梁后也就不再客气,把一笔笔宗亲费用一股脑全跟刘策说了,希望他能批下来。
先不说刘策怎么样,边上许文静还有邬思道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就连姚仲和席满都面带尴尬之色,唯有卫稷却是依旧嬉皮笑脸,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就在梁后还在滔滔不绝讲着刘策所需给宗亲的费用时,刘策终无奈的摇摇头,摸了摸自己额头,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皇后,请容本王说一句……”
梁后点头说道:“汉王请讲……”
刘策合上账簿,拱手说道:“皇后,照您这样的算法,就算再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如这样吧,您痛快些给个数字,
只要合理,本王立马应承下来,这样大家也不用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了,毕竟这事早定早安心,您说呢?”
梁后闻言,稍作沉思,轻呼一口气道:“汉王所言也是有理,这样吧,只要四百五十万银元一年,还希望汉王批准……”
四百五十万,比之前足足多出四倍,但梁后心中的数字是在四百万左右,他是希望还有还价的空间……
刘策沉思片刻后,起身拍案说道:“好,就四百五十万,本王准了!”
此言一出,不单梁后,就连卫瑛也有些吃惊,本以为刘策会还价的她,没想到居然直接应承下来了。
“当然,这是看在公主殿下还有王爷的面子上……”
临了,刘策不忘加上一句。
卫瑛闻言,芳心一颤,忙低下头,露出一丝难得的娇羞之态。
卫稷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他十分清楚刘策有钱,仅宋嫣然手中的财富就足以让不少世门豪阀羡慕不已了。
“汉王果然爽快!”梁后目露赞赏之色,“既然如此,那哀家也不再过多阻拦……”
“且慢!”
忽然,刘策制止了梁后的感谢,款款说道:“四百五十万银元本王只会承诺五十载,五十载时光一到,将不会再给卫氏一门一两银子的费用,当然,五十年时间也足够让卫氏一门适应环境,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了!”
梁后闻言眉头一蹙:“汉王,你这似乎太过不近人情了……”
刘策伸手制止梁后,淡淡的说道:“梁后也不想见到昔日皇室贵胄在几十年后变成一群只知贪图享乐,而不懂上进的纨绔子弟吧?
何况,从古至今所谓的永世富贵又有几家?本王也不想违心说什么保卫氏一门生生世世富贵这种废话,五十载,至少本王在世一天,卫氏一门遵纪守法,本王就保他们五十载时光富贵,
至少这比空口白话的期满之言要可靠,您说是么?梁后?”
梁后心中一紧,面露凝思,随即点头说道:“还是汉王想的周到,哀家就答应你的条件,但除此之外,哀家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想请汉王答应!”
刘策轻颌双眼:“皇后请讲。”
梁后道:“哀家想让卫氏宗亲与汉王您的子女联姻,不知汉王可否能答应下来……”
刘策眉头微微一蹙,这个女人当真是不简单,她虽然不理朝政,但却极具洞悉眼下局势,知道没落的贵族唯有依靠强权才能得到庇护,这其中,联姻似乎就是最大的保障。
刘策思忱片刻,回道:“皇后,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实不相瞒,本王的几位子女尚年幼,所以……”
“汉王,哀家并不急于一时……”梁后打断刘策的话说道,“今日,哀家只要汉王一个承诺,只要您同意两家联姻,哀家这就让皇上写下退位诏书,择日宣告天下!”
刘策摇摇头说道:“皇后,如果你只是担心卫氏一门的安危,那你大可放心,本王虽是一介莽夫,但也是信守承诺之人,若本王真有心要加害卫氏一门,今日也不会召集大家在此商议善后之事了。”
梁后说道:“汉王的人品,哀家是安心的,但谁能保证汉王之后呢?您的子孙会不会对卫氏一门大开杀戒?
哀家也只是未雨绸缪,多给夫家之人找一份保障罢了,说句难听的,卫氏,如今就是砧板上的肉,生死皆由不得自己,
唯有得到汉王的保护,这心也能稍稍放宽一些,何况,卫氏现今虽然没落,但好歹也是皇室一族,让卫氏子女与您的孩子联姻,也不算辱没吧……”
刘策叹了一口气,对梁后说道:“皇后,我们这一辈已经经历诸多风雨,难道还要把这些烦心事留给后辈么?
本王只想自己的子女能找一个相互喜欢的人平平安安过一生,那就足够了,何必再让他们卷入政治的漩涡呢?”
梁后闻言,却是哑然失笑:“不想汉王还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父亲呢?你说的不错,我们这辈已经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不该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孩子身上,
但请汉王明白一个道理,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必要的牺牲还是得付出,
更何况,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让两个孩子自小呆在一起,日子久了自然也就产生情愫了,你说是么?
还有,门当户对才有共同语言,汉王该不会觉得令公子千金以后找一个普通的人家就一定能相伴一生么?
想必汉王也是过来人,很多事也不必哀家再与您细说,您应该明白哀家话中的意思。”
刘策想了想,最后点头道:“皇后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本王得和几位夫人商议一下,等他们抵达京师再议可好?”
梁后点点头:“那自然最好,既然事情已经谈妥,哀家这就让皇上书写诏书,待第一年的银钱运抵后就昭告天下,宣布退位禅让。”
刘策没有反对:“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毕,又回头对偏殿内所有人说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么?”
殿内众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一阵,既然梁后都和刘策达成协议了,他们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应诺同意,然后纷纷退出了偏殿,毕竟他们都只是一个见证人。
而卫氏宗亲在退出偏殿后,不少人心口悬着的石块也总算落了地,至少未来几十年内,自己依然能过着人上人的富足日子了。
等众人逐渐退出偏殿后,卫瑛起身来到刘策跟前欠身说道:“刘策,谢谢你,本宫知道今日之事,让你有些为难……”
刘策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这些都是本王应该做的,您无需致歉……”
卫瑛俏脸一红,含情脉脉的望了刘策一眼,随后又低头不语,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刘策刚想说些什么,梁后起身带着卫康也来到他跟前:“汉王,哀家方才所言之事还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另外,
哀家也希望你能给那些卫氏子弟找些事情做,好让他们能早日自立更生,毕竟几十年时间不长不短,哀家可不想等闭眼去见先帝时无法跟他交代!”
刘策点头应允:“皇后,请放心,等京畿的事态结束,本王一定会着手安排的……”
梁后满意的离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看向一边的卫瑛,总觉得她和刘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瞒着自己。
梁后一离开,卫瑛马上对刘策说道:“刘策,晚上有时间么?本宫想与你再谈谈关于地方治理的方案……”
说完,卫瑛脸红的跟苹果一样……
刘策一愣,随即明白了卫瑛的意思,一想起那晚和她的发生的一切,嘴角不由扬起一道弧线。
“好,本王处理完要务,定要跟公主殿下好好请教一些民务治理上的问题。”
三百一十四 筹钱
……
“汉王,请恕属下多嘴,方才梁后的一言一行属下都看在眼中,她怕是对您有那么一些意思,不如……”
“许文静,如果你觉的所有人的想法都跟你这样龌鹾,本王不介意先摘了你子孙根,这种话不要再提了……”
“喏,属下只是给汉王提个醒罢了,既然汉王不喜欢,就权当属下没说。”
“你也把那些花花肠子都收一下,不要成天泡在女人堆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千万不要耽误了!”
“谨遵汉王教诲……”
从偏殿出来后,刘策叫上许文静和焦络、韦巅几人一起到施工场地巡视了一圈,等看到一些民夫已经在开始清理废墟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准备回去之际,刘策忽然说道:“对了,京畿各地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许文静闻言,立马正色拱手,对刘策说道:“汉王,从这些时日搜集到的情况来看,形势怕是不容乐观啊,京畿各省的破坏实在太严重了,
其他不说,光田地荒芜就达七成以上,这还只是粗略统计,实际情况怕是比想的更加严重,汉王请你务必要做好充足准备。”
刘策点点头说道:“这些本王都已经有所耳闻,看样子我们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陈旧王朝……”
话毕,刘策双手环与胸前,踱步绕着残殿开始绕圈。
许文静紧紧跟在他身后,面色凝重的说道:“汉王,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属下还等着做您的臣子呢……”
刘策手一挥,止住他的话,继续说道:“除了农田,还有其他情况呢?一并说来听听。”
许文静道:“另外,由于腾州一片处理瘟疫不利,直接导致整个省几乎都被波及,还有各地的民房道路全都荒废待修,当然和这些相比,大量的人丁外流才是最大的隐患,
如今整个京畿五省包括这神都在内,粗略的人口估算不过五千万,与当年鼎盛时期两亿相比可谓是伤筋动骨了,其实,属下以为……”
话到嘴边,许文静忽然顿了顿,不愿再说。
刘策白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都什么时候了,还遮遮掩掩的,你许文静这杀人不眨眼的奸诈之辈,也会有吞吞吐吐的时候?”
许文静道:“汉王,属下都以为神都目前作为大汉国都,怕是不适合了,还不如远东的永安有活力……”
刘策闻言,轻笑着摇摇头:“许文静,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是怕一堆令人烦心的民务要处理,让你有些焦头烂额了吧?”
许文静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属下的确也有些懈怠的想法,但属下知道汉王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以就权当是一个笑话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刘策叹了口气,回过身对许文静道:“不必多言,现在本王给你指派一些事去做,也好不让你成天这么游手好闲。”
许文静低头拱手说道:“请汉王示下。”
刘策道:“第一个,先把这神都各处所有郡县以及主道街市的卫生处理干净,本王这些时日巡视了一下城中,发现到处都是蝇虫乱舞,老鼠遍地,
排污的沟渠里和街道已经堆积满了垃圾,如果不想出现下一个腾州惨案,这卫生工作必须要持久不绝的进行下去。”
许文静点点头,默记在心……
刘策继续说道:“第二,这京城主道也该换新了,尽快让监造局重新运作起来,早日把黄土换成水泥,也免得风雨天行走不便……”
许文静再次点了点头。
“这第三嘛……”刘策看了眼正在清理残殿的民夫,顿了顿说道,“本王希望你能把修葺宫殿的前期款项早日筹集出来,本王粗略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一千二百万银元,有问题么?”
许文静犹豫片刻,立马拱手说道:“请汉王放心,这三件事,属下一定会处理妥善……”
这可是许文静要在刘策登基前第一次展现政务的机会,他绝对不能退缩,必须要稳妥的把这些事都处理的让刘策满意,这样以后在新生王朝的官场上才能获得重用……
看着许文静缓缓退去,刘策嘴角浮现一道若隐若现的笑意,他相信,这种事情以许文静的能力绝对能处理妥当。
……
当夜,宇龙轩酒楼三层……
一座布置典雅的雅间内,许文静和鬼市老爷,王直主次分明,席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只见王直叼着烟斗,吐出一口烟圈后,平静地对许文静说道:“真没想到,宇龙轩这样的地方,我这样一个见不得阳光的人,也能堂而皇之进来的一天,这还得拖军师您的福。”
许文静淡淡一笑,举着酒杯说道:“老爷,今日来找你会面,这一来是感激你的付出,这些时日公务繁忙,今日才凑出时间能与你聚一聚,请满饮此杯……”
王直没有推辞,熄灭烟斗拿起酒杯,与许文静虚空行以酒礼后,仰脖一口饮尽……
一杯酒下腹后,许文静接着说道:“其实,今日在下来找老爷,还有一件事想请老爷帮忙,希望老爷能不吝相助。”
王直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说道:“军师还有什么需要鬼市效劳的么?尽管说来听听……”
许文静洒然一笑:“在下斗胆,想问老爷筹集一笔钱来应付城中诸多的开销……”
王直闻言,摇摇头道:“原来是要钱,说吧,要多少数目……”
“银元,两千万!”
当许文静把这个数字说出来的时候,王直顿时一惊。
但很快,他脸上又浮现风淡云轻的表情:“军师,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鬼市眼下也没这么多现银给你……”
许文静笑道:“老爷真会开玩笑,事实上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或多或少都与鬼市有瓜葛吧?这两千万对鬼市而言,并不算多……”
王直思索一阵,随后点起一斗烟吞云吐雾一阵,眯着眼睛说道:“看样子,军师是没在鬼市身上下功夫。”
许文静笑了笑:“老爷,你该不会以为汉王跟卫氏一族那般废物一样,会对京畿的地下世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王直很明显就听出了许文静话语中那恩威并用的口气,随即苦笑一声说道:“两千万银元,鬼市会在五日内凑齐,但军师必须答应老爷我一个条件。”
许文静点头说道:“自然,老爷请讲。”
王直说道:“请带我见你们汉王一面,这么大一笔钱,我必须亲自交给汉王,并想问一问他,关于我们之间的合作约定,到底什么时候兑现。”
许文静想都没想,当即说道:“没问题,在下明天就安排老爷和汉王见面。”
此话一出,王直顿时一怔,本以为许文静会推脱,不想他却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可王直不知道的是,许文静之所以会同意王直去见刘策,是因为刘策早就知道自己与鬼市之间有交易,不然,以许文静的手段,是绝对不会让王直活到现在。
毕竟,许文静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信誉在他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刘策在原有情报司基础上又发展出另一套特务机构,专门服务与刘策的秘密情报机构。
“不想军师大人如此爽快,倒是让老爷有些意外,既然如此,那明日,老爷就在这里恭候军师的传唤……”
不管怎么说,能亲自与刘策搭上线,王直脸上还是神采奕奕。
许文静道:“时日不早了,老爷还请早些歇息,明日,在下亲自带您去见汉王。”
王直点点头:“那老爷就不送了,军师请慢走。”
送走许文静后,王直在屋内来回踱步,只见他阴沉的脸上不时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明日,该送份怎么样的大礼给汉王呢?”
……
翌日,太极殿内……
“汉王,这是京畿近五年来的税收,还请你过目……”
姚仲将厚厚一本文册递给刘策,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在刘策查看文册的空荡,他目光瞟了眼空空如也的龙椅,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自与刘策签订契约之后,卫康索性也不上殿了,将所有诸多繁琐事务,一股脑全丢给了刘策处理。
这让姚仲对大周皇室最后一丝幻想,也随之宣告破灭。
“五年时间,税收不足八百万两?”
看完文册上的税务账目,刘策瞳孔中抹过一道凌厉的眼神。
于是他举着手中文册,对着满朝文武说道:“本王总算明白了,为何大周的江山会日渐式微,朝廷收不到税何来改善困局之说,尔等身为朝堂文武,身系天下百姓,就不为此感到愧疚么?”
不少人闻言,都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但也有些官员却是一脸的心安理得,对刘策所言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其中,文延昭最为突出,他是对刘策入京一直持反对态度的,哪怕刘策的军队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也依旧改变不了他的看法。
见百官都不说话,刘策冷哼一声,将文册丢在大殿之上,随后又说道:“看样子,本王是要对你们这群尸位素餐之辈一点压力才行,
下个月,本王要在这太极殿进行一场官员考核,凡是不合格的官员,不管你身居何位,家世背景如何,一律剔除!”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文延昭眉头一皱,出列说道:“汉王,你这样做就不怕把整个朝堂的百官都剔除不成?”
刘策闻言,淡淡的说道:“当官的如果只知道用手中权力捞钱谋利,不知道责任和义务,那还是别干了,总之今后这朝堂之上,官员是宁缺毋滥!”
三百一十五 好日子到头了
……
刘策这番话已经是表达的非常清楚,以后大家再想要跟从前那样混吃等死是不可能了,要是没能力就得直接卷铺盖滚蛋。
这让捧惯了铁饭碗的官员们如何能接受?虽然刘策和卫氏签订的协议他们也有所耳闻,知道大周的江山社稷即将改名换姓,可要是失去了满堂文武的支持,你刘策就能安心坐在皇位上么?
想到此处,文延昭面色阴沉的对刘策说道:“敢问汉王,这官员考核究竟有哪些内容,也好让大家心中有个底,也免得大家到时不知所措啊……”
刘策闻言,心中发笑,现在告诉你的话,不就是跟以前考场作弊没什么不同么?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次考核,事关殿内各位大臣的前程,主以近些年的政绩为主,而后会问尔等一些关于地方民务上的见解和相关的知识问题,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这下,大殿百官全傻眼了,自己的执政水平顶多骗骗那些大字不识的文盲而已,事实究竟如何大伙那是心知肚明,一旦刘策开始考核,势必会打回原形。
到了那时,以大家对刘策的了解,怕是不单自己的官爵保不住,一旦被挖出一些不为人知的黑幕,怕是自己脑袋都得搬家。
不行,绝对不能让官员考核进行下去!
很快,太极殿上的文武不约而同的“团结一致,达成共识”,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刘策考核官员的事情给黄掉。
太极殿内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又是文延昭出列对刘策拱手说道:“汉王,老臣请您三思而后行,毕竟这事非同小可,一旦有变,牵扯的可是整个江山社稷啊……”
刘策闻言,眉宇微微一皱,他听出文延昭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不满之意,显然是反对官员考核事项。
但,历经多年磨砺的刘策又怎会被眼前的威胁而妥协?
只听他淡淡的笑道:“文太尉,你执意要本王拒绝官吏考核,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是怕本王查出尔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黑幕不成么?”
文延昭说道:“汉王,官吏考核事关重大,如今中原各地百废待兴,当以稳妥安抚民心为上,不该把这精力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上。”
“鸡毛蒜皮的小事?”刘策闻言,顿时被文延昭的话给气乐了,“那以文太尉的意思是说,官吏贪污纳贿、鱼肉百姓,国库空虚,朝纲败坏,导致民不聊生的局面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文延昭眉头一紧,马上说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策愤然怒吼,打断文延昭的话,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文延昭。
“你们身为朝堂重臣,眼看江河日下却不思改变,只会打着如何给自己牟利的算盘,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想什么?”
刘策的怒吼声中伴随一阵隐隐的虎啸,在太极殿上回荡不止,震的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见刘策来到正殿上,来回望着那些缩着脖子的官员,一脸冷笑的说道:
“本王知晓,你们利用手中的权利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也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以前,大周天子或许不会管,但现在,本王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今时不同往日了,想要继续安稳的过日子,
最好把自己该尽的责任都尽了,把以前那套混吃等死的态度给端正过来!要不然本王保证让你们时时刻刻活在恐惧当中,都听明白了么?”
刘策振振有词的声响,让整个太极殿是噤若寒蝉,多数人是头都不敢抬一下。
“既然汉王执意如此,那老臣打算告老还乡,还望汉王批准……”这时,文延昭拱手对刘策提出辞呈的话。
刘策却是看都不看文延昭一眼,双手负背,淡淡的说道:“抱歉,在官吏考核结束之前,就算是请辞也照样算在任政绩,并不准离开京城半步!”
文延昭顿时心头一怔,颤声对刘策说道:“汉王,你当真要做的如此之绝么?”
“绝?”刘策冷笑道,“既然殿上诸位都信誓旦旦称呼自己为国之栋梁,又何惧官吏考核?还是说你们心中都有鬼,不想本王知晓你们干的那些肮脏勾当?”
大殿再次鸦雀无声,他们算是明白,这个刘策不是卫氏一门那么好忽悠,怕是要来真的。
但他当真敢对整个朝野上下开刀么?要知道这神都各处官吏加起来怕是有四五万之多,刘策真的敢动手?这其中牵扯面到底有多广,影响多大他会不清楚么?
“没事都散了吧,这样的朝会不开也罢!”
见大殿众人如同一尊尊雕塑,刘策眼中充满了厌恶,挥挥手结束了这次朝会。
等文延昭一众官员面带愁容离去之后,唯独三人没有离开,分别是席满、姚仲以及孟珙父亲孟固。
姚仲正了正衣冠主动来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汉王,微臣坦白,近些年确实收了下官的些许财帛,那是因为……”
刘策罢罢手笑道:“姚御史不必多说,你的情况本王了解,你收的那些财帛也是为了家中开销,如果本王所料不差,你已经有两年没有领取自己的俸禄吧?”
姚仲闻言一怔,没想到刘策早就暗中派人调查了自己的情况。
要说姚仲的家底还是挺丰厚的,但这些年京畿发生诸多变故,尤其羌人劫掠京师后,城中百姓需要安抚,他都是散尽家财努力平复受到损失的百姓,久而久之,这家中也自然是越发的落寞。
不得已之下,姚仲也就接受了下官的贿赂,利用手中权限处理一些并不是十分出格的事务,而且收的也不多,也就补贴家用而已。
见姚仲有些不知所措,刘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姚御史,你不必太过担忧,本王心中有数,往后朝堂之事,还需要你多多担待一些。”
“多谢……汉王……”
姚仲语气有些哽咽,郑重的向刘策行了一礼。
边上的孟固和席满见此,心中也稍稍呼了口气,他们之所以留下来,也是要向刘策坦白自己的黑幕,本以为刘策会大发雷霆,不过观眼下这局面,似乎又有些出人意料。
安慰完姚仲,刘策又望向孟固和席满,面色平静地说道:“两位太尉,你们也不必多言,本王并非不讲情面之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以后还请二位做出百官表率,切莫再犯错了。”
孟固和席满心中感慨一声,随后同时对刘策答谢。
等三人离开之后,一直在殿上旁听的邬思道来到刘策跟前说道:“汉王,请恕属下直言,您这事似乎处理的有些急躁了……”
刘策问道:“何以见得?”
邬思道回道:“汉王,京城不比他处,朝堂官员和地方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汉王如今才堪堪在京畿站稳脚跟,行事不该如此极端,
当然,属下并不是怀疑汉王的能力,只是觉得汉王应该暂时把这事拖一拖,至少等吕军长他们把黃覆对京师的威胁解除再做不迟。”
刘策叹了口气:“邬先生,你所言本王又何尝不知?只是有些事越早解决越有利,如今的中原各地并不太平,
南方还未收复,边塞又有胡人虎视眈眈,中原乱局远未到可以喘口气的时候,本王现在就想把所有散乱的力量集中起来,一举扫荡来自内外的威胁!
而这其中,朝堂中央的决策却是重中之重,不把这群尸位素餐的废物撤换一空,就没有足够周密详细的计划来应付日后复杂的局势,你明白本王意思么?”
邬思道当然明白刘策所言句句属实,但他还是劝诫道:“汉王,怕只怕那群附骨之蛆会暗中做手脚,阻碍您的大计,
整个京师官吏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情报司也绝不可能在一个月不到时间内掌握他们的黑幕,万一这次官吏考核有误,就怕以后会对汉王的声誉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
刘策沉默了,他知道邬思道所说不无道理,几万官吏的黑幕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控的,这处理起来也确实十分棘手。
不过,他的打算是先从今日大殿上的重臣着手,再一步步向下渗透,把盘踞京畿的**势力彻底连根拔起。
“启禀汉王,许文静带人求见~”
“宣他进来~”
也就在这时,焦络前来禀报,刘策和邬思道正了正神色,随后一脸平静地站在殿中。
不一会儿,许文静领着王直以及一名身披斗篷的汉子,在韦巅的带领下进入太极殿。
“属下见过汉王……”一见到刘策,许文静立马行礼致意。
而在他身边的王直见到传闻中的刘策时,心下也是暗暗点头。
刘策挥手让许文静起身,然后望向王直说道:“想必这位就是鬼市掌舵人,老爷王直吧?”
王直忙恭敬地低头说道:“汉王这是折煞小民了,在您面前,可不敢称呼老爷,请汉王直呼小民名讳……”
刘策笑了笑:“老爷太过客气了,本王还没感谢你,要不是你,本王也不会这么快就站在这皇城之内,
今日你来的目的本王也清楚,放心,本王是讲信用的,既然许文静答应你的条件,那本王自会承诺,
不过,一切要等局势稳定,本王才能把一些暗处生意放心的交给你去做,你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王直激动万分,忙对刘策说道:“汉王果然与传闻中那样豪爽痛快,能为汉王效力,是小民的荣幸,今日小民前来,特送上一份小小的见面礼,还望汉王笑纳……”
说完,王直对身边那笼罩在斗篷中的黑影使了个眼色。
三百一十六 鸡犬不宁
……
王直话音刚落,那名隐在斗篷下的身影立马上前两步,拉下戴在头顶的兜帽,解下了披风。
却见斗篷解下后,从内中露出一副粗糙魁梧的身躯以及因为紫外线辐射,略显黝黑的脸庞。
这是一个留着寸头的胡人,来自高原地区的胡人。
这胡人见到刘策,脸上露出极其狂热和崇拜的神情,双手重重合十,恭敬地俯下身子,虔诚的说道:“草民巴隆,见过伟大的策可汗!”
出乎刘策意料,这个叫巴隆的高原人居然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而且这发音听上去也十分自然,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王直见刘策对巴隆有兴趣,立马上前对他解释道:“汉王,这巴隆本是勃纥三王子麾下第一侍卫,自七年前三王子死于宫廷政变之后,他害怕自己被波及,就逃到了中原,
我见他身材魁梧力大无比,就留在了身边,这些年倒是也替鬼市做了不少的事,现在,小民既然选择与汉王合作,那这巴隆就权当送与您当个玩物也无不可。”
刘策不语,仔细打量着巴隆,良久来到他身边问道:“你这中原话跟谁学的?”
巴隆闻言,忙抬起头说道:“不瞒策可汗,这些中原话是之前三王子跟中原人交涉时,我学到了一些,加上这些年一直呆在中原,自然也就学了个七七八八。”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东部草原可汗?”刘策双眼微颌,语气平静的问道。
巴隆双手合十,恭敬无比的说道:“策可汗威名,天下何人不知?巴隆一向敬重英雄,尤其是策可汗这样的少年英雄!”
刘策闻言,微微一笑,抬手说道:“你先起来吧……”
“不!”巴隆大声拒绝道,“巴隆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不配站在策可汗的身边说话,奴隶,就应该跪在地上听候调遣。”
刘策刚要开口,王直立刻上前解释道:“汉王,就让他跪着吧,这也是他们族群的风俗,巴隆在离开高原之前,也是勃纥王族的奴隶,身份并不比他们的农奴高多少。”
“你了解勃纥人的情况?”刘策顿时眉头一皱,望向王直。
王直点点头:“也算是了解一些皮毛,若汉王感兴趣,草民自是一字不漏,合盘向您托出……”
刘策道:“先不急,以后本王还有很多时间与你见面商议。”
话毕,刘策对巴隆说道:“你如果想继续跪着,就立马给本王滚出去,本王身边不留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废物!”
“是,汉王!”
巴隆闻言,打了个激灵,忙磕头起身,憨憨当然站在一旁,但他听到方才刘策的语气是同意自己留下后,心中也是激动万分。
刘策没有理会巴隆,毕竟以他现在的地位,只要他愿意,身边绝对不缺奇人异士。
“听许文静说,你愿意给本王两千万银元的款项,这事当真?”
听刘策问起,王直自然是谦虚的说道:“这是自然,这么大的事,小民这么会开玩笑,请给小民一些时间,过几日小民就把钱送到汉王您跟前……”
刘策点点头:“你放心,本王不会亏待你的,你的付出会有回报……”
刘策觉得心中一片冰冷,那就是自己进京至今为止,要重修葺宫殿和城池道路的消息早就放出风声,但整座京城那些豪门世家却依然没有响动,更别提出一文钱的“赞助”了。
反观王直这些灰色势力,倒是十分上路,虽然他们也是带有目的性跟自己合作,但至少他们也懂取舍。
毕竟两千万银元,比预计的足足多出八百万银元,这王直说给就给,就足以证明此人魄力非比寻常,这能力也毋庸置疑,只要拿捏的有分寸,刘策自信他能给自己带来难以想象的利益。
“为汉王效力,这是小民应该做的……”王直说道,“只要汉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尽管吩咐小民去做,小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那好,眼下本王正好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插下手!”听王直这么说,刘策立马当仁不让,“早就听闻你鬼市与京城各大世家官僚之间关系密切,
想必你手中也有不少关与他们的污点,本王希望你能去给他们施加点压力,明白什么意思么……”
王直闻言,当即说道:“汉王请放心,小民知道该怎么做……”
刘策应了一声,然后看向巴隆,又说道:“既然你说这巴隆帮你办了不少事,那就让他也一起吧,本王也想看看你送本王的这份见面礼到底有多大用处……”
王直忙拱手说道:“多谢汉王信任,请汉王放心,小民一定办好这桩事,绝对不让你失望。”
刘策颌了下眼帘,然后走到巴隆跟前,观望他一阵后,淡淡说道:“办好这桩差事,本王就封你为近身侍卫,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表现了……”
巴隆激动万分,忙跪在地上,双掌举过头顶重重一拍,五体投地的拜了下去:“多谢策可汗信任,巴隆一辈子都会效忠与您!”
等巴隆和王直离开后,刘策对许文静和邬思道说道:“虽然本王很厌恶跟这些阴暗势力打交道,但却又不得不跟他们接触,
因为有他们帮助,可以让秩序得以更快的恢复,也省得我们直接和那些附骨之蛆接触。”
邬思道点点头:“汉王所言甚是,这世道就如我道家阴阳学说一样,有黑即有白,该做的就是如何让它们之间趋于一个平衡之态。”
许文静道:“其实就算汉王直接介入,那些京城世家也不敢怎样,毕竟只要掌控军权,那么一切阴谋诡计都无疑与跳梁小丑,不堪一击……”
刘策眉头一皱,回身对许文静说道:“这件事你做的让本王大开眼界,不过本王劝你最好和他们保持距离,否则将来被人抓住把柄,本王也不一定能保得了你!”
许文静恭敬地说道:“汉王请放心,王直鬼市不过就是一个利用的对象,属下是不会与他们过多交流,一切但凭汉王您做主即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又说道:“对了,等鬼市的钱运到后,留下一千五百万银元用于皇城修葺和城市开销,剩下的五百万你去开办学府,争取一年内,在京城办起至少四座可供五千人入学的学堂。”
许文静闻言微微一怔:“汉王,这选址修葺学堂问题不大,只是所需的师资怕是不足……”
邬思道笑道:“军师,汉王早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这京城藏龙卧虎,多的是人才,尤其学识方面的才子同样不少,只要把他们招募过来,再等来年从北地各处调集授师,足以维持前期的入学储备。”
许文静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属下也就放心了……”
刘策十分注重教育,为了能让下一代早日脱离文盲之列,甚至在远东开办了师范学府,专门培养教书育人的教师,只是时日尚短,还无法大规模普及开来。
“对了……”刘策想了想又道,“京城北面民坊内有一从江南而来的才女,务必让她前来学堂授课,只要她肯来,一切待遇从优,据说还是军师你的同乡,这件事就由你劳累跑一趟吧……”
“同乡?”许文静眉头微微一蹙,随后对刘策应道:“既然汉王这么说,属下这就去办,只是不知这位才女名讳……”
刘策道:“她叫乔漪萱,泸州人士,与她丈夫齐威三年前从泸州迁徙至此,记住,不准打她主意……”
“乔……漪……萱……”
当许文静听到这三个字时,只觉脑袋一片空白,登时呆立在当场。
那可是许文静自小的青梅竹马,也是许文静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啊。
见许文静不说话,不知情的刘策双眼微颌:“军师,你怎么了?莫非你和那乔漪萱认识?”
“不不不,只是有所耳闻,但从未见过……”许文静忙掩饰自己的心情,对刘策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刘策狐疑的望了许文静一眼,因为他发现许文静的眼神不停在躲闪,似乎在掩盖什么。
不过,他也没多想,直接挥手说道:“既然没事,那就早日去把这事办了吧……”
“喏~”
许文静应声之后,也缓缓退出了太极殿。
……
“你们欠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同日下午,京城一座赵府之内,王直在刘策授意下,让巴隆带着鬼市一群打手一下冲入府内,前来索要积欠鬼市的债务。
这赵府的当家赵德才,是当朝三品官员,本来家境也十分殷实,但耐不住自己的儿子挥霍无度,又十分好赌,导致他赵家积欠下一堆债务,最后只能向鬼市借了高利贷来还债。
赵德才看着眼前冲入家中的一群凶神恶煞的流氓,尤其是巴隆这个壮如牦牛的体格,早就被吓破了胆。
“我和老爷有协议,只要能给鬼市提供方便,那些积欠的债务可以无限延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其实赵德才也是有些疑惑,那就是鬼市的人居然敢在白天大摇大摆冲入自己府邸要债,就不怕被官府的人捉拿么?
巴隆闻言,冷笑一声:“规矩变了,你欠鬼市的钱必须得还,今日最好把钱还了这事一笔勾销,如若不然……”
说到这里,巴隆望向他那十四岁的儿子,沉声说道:“如若不然就把你儿子卖到富花巷抵债!”
“不,不行啊!”赵德才大惊失色,“如果我儿子去了富花巷,那他这辈子可就完了,我赵家怕是再也抬不起头了,求求你千万不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