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 夜幕下的京城1
……
酉时四刻,天已暗沉,喧闹了一整天的神都城,逐渐宁静下来。西边的天空,当最后一缕鱼肚白沉寂之后,夜色彻底降临在这片北方的土地之上。
“咚咚咚~”
高耸的神都城楼之上,三通鼓起,沉闷轰响传遍彻京城外城各处街角,紧接着,街道两侧,亮起了早已悬挂的灯火,照亮了宽敞的街道。
忙碌了一天的商贩,忙着各自开始收拾摊位前的货物准备回家休息,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加快脚下步伐,向家里赶去。
站在神都城头之上的刘策,望着城内华灯初上,入眼明晃的情形,眉头不由开始紧锁,身边的韦巅单手扛着铁戟,单手抓着一张巨大的油饼,不停地往嘴里塞。
“第一天……”
良久,当远处一座四方尖塔被点亮后,刘策默默地吐出一段话。
经过一日视察监督下来,刘策对麾下将士在城内的表现还算是满意,并没有做出违反大的军纪的事,至于那些因为几文钱和商贩据理力争的情形,他也就懒得去管了,毕竟自己护短……
“军督大人,这么晚了,您还不去休息么?”
这时,刘策身边响起一声沉稳的声音,回头望去,但见一名四十出头面色刚毅,身披精铁甲叶的中年将领冲他恭敬地拱手行礼。
这人就是骁卫军府的武卫将军,向志飞!
刘策闻言回头对说道:“向将军,你身为内城守备将军,现在却到外城守卫当值,是不是有点委屈呢?”
向志飞语气坚定地说道:“回禀军督大人,对末将而言,内城外城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都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末将不过尽一名军士的职责守好这座城池便可,更何况末将是奉皇命前来外城,亦是末将职责所在!”
刘策点点头,说道:“向将军果真是铁骨铮铮,令本军督刮目相看,有你守护神都,本军督相信神都城的百姓定能平安无事!”
向志飞回道:“军督大人过奖了,末将愧不敢当,跟军督大人所做所为相比,末将所为实在是微不足道!”
刘策望着一脸肃然的向志飞,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向将军,你可否上过战场?本军督能闻到你身上散发一股久经沙场的气息,这是掩盖不了的……”
向志飞回道:“回禀军督大人,末将十五岁就应召入伍前往陇州前线抵御勃纥侵犯蜀地边境,从军至今已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啊……”刘策叹了一声,“那向将军又是如何从边境调回京城的呢?”
向志飞说道:“先帝殡天,当今圣上初登大殿雄心壮志,欲收复被夏人侵占的故土凉州,便与崇元三年(卫稹年号)召集各路边军伙同殿前司开赴凉州与夏人展开大战,适时末将就在欧阳武老将军挥下听调,
崇元三年冬季,与夏国之间的大战结束后,因末将所部一旗斩杀夏人奴级二十六颗,才得以进迁为皇城禁卫任副都卫一职,负责皇城治安,两年前才调任骁卫军府升任武卫营参将一职,听候皇室直接调遣。”
“嗯……”听完向志飞的介绍,刘策轻吟一声,望了漆黑的天空,又道:“向将军,天已黑了,你不回皇城覆命么?”
向志飞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收到的命令,是在未来三日镇守外城协助军督大人,并不急于回城覆命!”
刘策说道:“向将军是担心本军督的麾下扰乱城中百姓吧?”
向志飞沉默片刻,尔后沉声回道:“回禀军督大人,实不相瞒,末将的确有此想法,并且来时收到了朝廷允许军督大人三日内可以纵兵外城的指示,自然有所顾虑!”
“那你觉得本军督是这样的人么?”刘策问道,“今日一天观察下来,本军督麾下进城可有过扰民迹象?”
向志飞拱手说道:“远东边军军纪严明,生平仅见,末将真心佩服!”
刘策笑道:“既然如此,向将军又担心什么呢?你也劳累一整日,是该回去歇歇陪陪家人了。”
向志飞说道:“军督大人,虽然末将相信城外大军不会做出纵兵扰民的举动,但末将身为骁卫军一员参将,有义务继续守在城楼保一方安宁,这也是骁卫军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这是神都!容不得末将有半点疏忽懈怠!”
听向志飞说的是言辞凿凿,态度诚恳,刘策又好奇地问道:“向将军,本军督有个问题想问问您,如果本军督真按皇命行事,你又该如何处置?敢与本军督作对么?”
向志飞沉思片刻,回道:“如若军督大人的将士真按皇命行事,末将自是不敢阻拦,毕竟君令不可违,末将身为军士,自当谨遵皇令,
但末将会尽力让城中百姓减少损失,虽然末将职位卑微,能力有限,但哪怕能多解救一个,末将也会努力去做!”
“向将军,你真是越发让本军督敬佩了!”刘策赞赏道,“军士理当御敌境外,守卫一方水土免于外地侵扰,向将军,你做的很好,尽到了一位将军应尽的职责!”
向志语气飞不卑不亢:“能得到军督大人赞赏,末将万分荣幸,如今天色已晚,还请军督大人早些回驿馆歇息,需要末将一路护送么?”
刘策摇摇头,对向志飞说道:“不必了,本军督还有事要进内城一趟,就不劳烦向将军您了……”
向志飞回道:“既然如此,那末将也不打扰军督大人,此去向南直行约七里之路,便能抵达内城门坊,军督大人请自便……”
刘策颌首点头:“那本军督就此别过,向将军,保重!”
向志飞拱手说道:“军督大人,保重!”
两人道别后,刘策就和韦巅一道步下了城墙,而向志飞望着刘策的身影,眼中满是尊崇的之意。
……
神都内城,由于大军得胜,叛逆削首,大周北部趋于稳定,卫稹大喜之余,特准许内城宵禁解除三日,举城同庆。
因此,纵使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内城各处街市依然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随处可见商铺内灯火通明的景象。
内城的街市不比外城,各商贩所兜售的货物皆是奢华极致,一般人家根本就消费不起,所以能在这一片逛街市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达官显贵。
在一间卖金玉器皿的商铺内,一对夫妇在身后两名脖子上挂着方盒侍女的跟随下,一起挑选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
那女人双十出头的年华,衣着华贵,身上穿的是江南丝绸所制的青色霓裳罗绸裙,头戴碧玉金赞,脸上妆容适时,说不出的富贵气态。
而女人边上的男子三十不到,面如冠玉,身穿千户便袍,说不出的风度翩翩。
只是从他们之间的关系来看,那男人似乎对女子唯唯诺诺,显然家中地位女子比男子要高,这可是十分罕见的……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如果妻子地位要比丈夫要高,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丈夫惧内,另一种那就是丈夫是入赘妻子家中。
而那对夫妇之间,很显然是男方入赘,毕竟现在中原各地惧内可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当然,入赘也同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毕竟有“吃软饭”这个标签,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更糟心的是,生下的孩子很有可能要跟女方姓氏,可谓是颜面尽失。
而这对夫妇,女方就是殿司太尉郭照的女儿,郭娉。男的便是郭家的乘龙快婿,禁军都尉,凌长歌。
只见郭娉在凌长歌的搀扶下,来到一名贩卖南洋珠宝首饰的柜台前,掌柜是一名红发胡番商人,见有人光顾自己的生意,立马陪着笑脸对他们鞠躬致意,客气地问道:“夫人,您需要些什么?这里的珠宝皆是上等之选,尽情挑选……”
番商眼尖,一眼就看出这对夫妇中是由郭娉做主,于是直接和郭娉介绍起了自己柜前的商品。
郭娉取起一支黑珍珠头簪,仔细打量了一阵,问道:“店家这支簪子怎么卖啊?”
番商闻言笑道:“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支簪子乃是采珠人从驻马岛深海,历经千难万险采集而来的,您瞧它这色泽饱满……”
“行了行了,你就只说多少一支吧?”郭娉打断番商的话,“像你这样的商贩我可见多了,为了多卖几个钱,都能把一个破碗吹上天来。”
番商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夫人说的是,这支簪子不贵,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番商的话刚说完,郭娉还未有反应,边上的凌长歌身子却缩了缩,然后强做镇定,取过柜上一副耳坠,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凌长歌的举动引起了郭娉的注意,只是长叹一声对他小声说道:“瞧见了吧?这一支小小的钗子,就顶你一个都尉大半年的俸禄了,堂堂一个千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凌长歌默不作声,听着郭娉的话,只是盯着手中的耳坠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
“唉……”郭娉见他这副模样,长叹了口气,然后将簪子递到番商跟前说道:“照这样的簪子给我备好三支,另外那些沙珠也要十颗,全包好吧……”
番商闻言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连忙点头哈腰,替郭娉将所要的东西全收拾好,转身去准备合适的首饰盒了。
等那番商离开,郭娉一把夺下凌长歌手中的耳坠丢到柜上,略带怒容地说道:“你看什么看?这里的东西你哪一样买的起?家父给你安排的长乐宫主事监造你不去,两年了非要守着禁军都尉这么个芝麻大小的官不放,图的是什么?”
二二六 夜幕下的京城2
……
凌风歌听着郭娉的数落,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强忍着尴尬不敢发作,尽量摆出一副平淡的神情,对郭娉露出微笑。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夫人,为夫好歹也是军伍出身,不在禁卫军中任职,又能干什么呢?这长乐宫主事一职对我而言,真的不合适……”
郭娉一听,摇了摇头说道:“军伍出身就一定要在军中呆着么?好,就算你想呆在禁军之中,那也至少往上爬几步啊,我也不求你能当上什么禁军统领,好歹也该混个虎贲中郎将一职吧?
结果呢,两年了,你还是一个小小的内城都尉,就算你这千户也是朝廷看在爹的面子上才加封的,一年俸禄就这么区区二百八十两,这丢在京城里连个水漂都打不起来呐。”
说到这里,郭娉又抓起一串翡翠链子对凌长歌说道:“你瞧瞧这项链,光看这成色就知道要好几百两,怕是你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呢,唉……”
凌长歌被郭娉一顿数落,只能怯怯地站在一旁,等郭娉的气消了,这才小声说道:“夫人,我会努力进入虎贲军任职,不会给你丢脸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郭娉放下项链说道:“你也不看看你脚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神都,整个大周最繁华的地方,天子脚下何其威风,能进入这座城池,尤其是内城的人哪个不是充满野心想要朝上爬的?
像你这样浑浑噩噩守着一个小小禁军都尉,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看看我们郭家那些个亲戚,哪个不是身份显赫腰缠万贯,每次带着你一起去见他们我真是好没颜面和他们打招呼,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能不能替我和爹想想啊?”
又被妻子一顿数落的凌长歌,脸颊不住抽搐,垂下的手掌是握的死紧死紧。
见自己丈夫面色难堪,郭娉重重叹了口气,随后语气变的柔和了些,对他好声说道:“又给我摆出这副模样来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罢了,毕竟你是庶族之身,能到今日这地步也确实不易,我也不该对你有过多苛待,这铺子里的东西你多挑几样,明日皇上犒赏凯旋将士,替那前军都督册封,介时会有无数达官显贵在场,
等赐宴的时候,也好替你打点一下,为你谋个清闲俸禄又高的差事,也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说话间,番商已经将三支珠钗和沙珠分别装在了几个精致的盒子里递到了郭娉跟前。
郭娉接过后放到身后侍女手中的木盒内,然后从挂在腰带的荷包内掏出六张银票,每张价值百两交到了番商手中,在番商连番道谢中,带着凌长歌走向了下一处的珠宝玉器柜台。
当郭娉带着凌长歌来到一座黄玉打制的花瓶前,不由叹道:“这等做工真是细致,掌柜的,这货要价几何?”
一名身穿华服的胖商人闻言,笑着来到郭娉跟前,迅速打量了二人一眼,笑容可掬的对郭娉说道:“夫人,这可是好宝贝,由巧匠用纯色寮玉精心打制而成,价格嘛,三千两白银……”
郭娉闻言眉头一蹙,瞥了眼一脸不知所措的凌长歌,然后对那胖商人说道:“给我打包,我要了……”
“好咧……”
胖掌柜痛快的应了一声,然后命自己柜后的伙计将这玉瓶小心翼翼的捧向帐帘之后。
“夫人,还要些什么?蔽号这里可是应有尽有呐……”胖掌柜见郭娉出手如此阔绰,自然不会放过宰肥羊的机会,继续蛊惑着她买其他物什。
郭娉想了想说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适合送人的东西么?”
“有有有……”胖掌柜乐的是合不拢嘴,连声应道,“夫人放心,不是我吹,蔽号这些货啊,都是伺候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就算玉香公主也时不时光临蔽号呢……”
郭娉点点头,尔后对胖掌柜说道:“这一路走来我也有些乏了,就劳掌柜替我再选个六七件吧……”
胖掌柜闻言一乐,忙道:“夫人您请边上坐一会歇歇脚,我这就让人给您端茶,然后亲自去选,稍待啊……”
郭娉点点头,然后和凌长歌一道,来到柜前不远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将新鲜刚泡好的茶水给送了过来。
趁着休息的功夫,郭娉又对凌长歌指着不远处的一对夫妇说道:“夫君,你看到那夫妇没有,男的当朝徐太尉家三公子,唤作徐宠,女的甘州袁家的四小姐,两家都是当朝显赫的世家,
那徐宠好不容易回一次京城,明日有机会的话,你我一起去跟他们多亲近亲近,毕竟在这京城,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子,对你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呢……”
凌长歌点头说道:“夫人所言甚至,为夫记下了……”
就在郭娉想要继续教凌长歌人脉之道时,忽然珠宝店铺大门口步入一袭姿态万千的靓影……
此女就是镇凉侯李宿温的夫人,玉香公主,卫璎。
郭娉一见,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起身拉着凌长歌来到那头戴凤饰的女子跟前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小声说道:“太尉郭照之女,郭娉拜见玉香公主!”同时,轻轻拉了拉身旁凌长歌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行礼。
卫璎望着向自己行礼的二人,丹凤媚眼顿时一弯,尔后说道:“二位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出府游逛,切莫声张出去知晓么?”
郭娉见卫璎面带温怒之色,只好点头应声,带着凌长歌站到了一边,给卫璎让开了道路。
其实自从去年从远州城归来后,卫璎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转过,李宿温常年不在家,在家时对自己的态度又不咸不淡,令她万分难受,好几个夜晚都是一人独守闺房。
更可气的是,李宿温回来后一直都对姜家那位大小姐念念不忘,让她很是不爽,但又无可奈何。本以为姜若颜已经被册封三品将军夫人,心道自己的男人该死心了,可她又失望了……
这次,偏又听闻那个让自己当众难堪出丑的刘策进京即将得到父亲卫稹犒赏,那是更加的气愤,与是便带着护卫和侍女出府来透透气,也算是缓解下烦闷的心情。
正在这时,胖掌柜将郭娉要的东西收拾好送了过来,郭娉深知这位大公主的脾气,与是赶忙结了钱拉着凌长歌和卫璎告别,走出了珠宝商铺。
一出珠宝店,凌长歌忽然对郭娉问道:“夫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郭娉看了眼天色,然后狐疑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从适才开始就见你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凌长歌说道:“夫人误会了,只是今晚为夫还要回禁军府值夜,戌时六刻前必须回去点卯……”
郭娉闻言眉头一蹙:“今日你不是已经散班了么,值什么夜,不准去,好不容易等来一次宵禁解除的机会能出来逛逛夜市,你居然还想着回去值夜?还有之前怎么不说?”
凌长歌说道:“夫人息怒,这是今日禁军府临时决定的,需要严防宵禁解除期间内城的宵小之辈作乱,为夫怕扫了夫人游逛的兴致才未和你说及,还望夫人见谅……”
郭娉气呼呼地说道:“看样子适才和你说的一些都白搭了,你根本就没听进去……”
凌长歌说道:“夫人,这毕竟是禁军府统领杨渊的命令,为夫怎能不遵从,更何况,夫人你愿意看到一个玩忽职守不求上进的夫君么?”
郭娉想了想,叹道:“罢了,反正你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说不过你,看样子你今夜是回不来了?”
凌长歌说道:“非也,子时一过,交接之后便可回府,请夫人莫要等我,早些歇息吧……”
郭娉心疼地说道:“那我命下人给你备好夜宵,你回来也不会挨饿……”
凌长歌说道:“多谢夫人体谅,为夫先行离开了……”
郭娉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领,笑道:“去吧,记得路上安全些,能回来就早些回来……”
凌长歌点头应道:“夫人,我走了……”
说完凌长歌就向禁卫内城都尉府走去,在他转身瞬间,脸上之前的恭维之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一名军士该有的气势。
郭娉望着自己丈夫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或许这就是你让奴家着迷的地方吧?做任何事都分外认真执着。”
嘀咕完后,郭娉就向郭府走去,与一辆四轮马车擦身而过。
“老马,停下,停下~”
“吁~”
马车行驶到那家珠宝行前时,车内就响起了卫稷的呼喊声,车夫闻言立刻喝住了马车。
最后卫稷手握一个橙子,满脸笑容的步下车厢,不一会儿,许文静也跟着来到他身后。
只见卫稷掂着橙子望着珠宝行,一脸尴尬的对许文静说道:“军师啊,本王真是惭愧,今晚秀红阁六艳居然都不出场献技,扫了军师的雅兴,所以今晚本王做东,这里面的金银玉器您喜欢啥自个儿随便挑,毕竟本王现在富可敌国,不愁没钱。”
许文静笑着摇摇头,望着珠宝行内络绎不绝的人影,对卫稷说道:“王爷,这又何苦呢?今日洛河奇景已是让在下大饱眼福了,怎好再让王爷破费呢?”
卫稷笑道:“军师你就不要跟本王客套了,有钱不就是拿来花的么?这一路来本王也没出什么力就得到这么大一笔财富,就当是本王摆阔绰挥霍一把吧,别让本王折了面子就行,走吧军师,别杵着了……”
说着,卫稷拉着许文静就步入了珠宝行的大门……
二二七 夜幕下的京城3
……
步入珠宝行,卫稷十分高调的啃起了手中的橙子,一脸玩世不恭的姿态东瞧西望,引来无数人侧目。
由于卫稷甚少在神都出现,即使出现也很少在城里闲逛,所以倒是没被人认出来,他这姿态倒是让人认为他是城里某个世家的“乡下”亲戚,没有什么教养。
而边上的许文静则要收敛的多,只是默默打量着四处经过的柜台前展示的商品,同时心中不停估算着每一件商品该有的价值。毕竟许文静商贾世家出身,这点头脑还是有的。
“呦,这不是我侄女么?怎么你也在这里啊?”
就在卫稷吊儿郎当的在四处闲逛时,发现了不远处正望着柜台前一对白玉手镯发呆的卫璎,当下忍不住喊出声来。
卫璎闻言丹凤眉目一颌,抬眼望向卫稷,顿时脸上浮现一抹不喜之色。
见卫璎不说话,卫稷当即主动凑上前去,笑嘻嘻打量了卫璎一阵,随后咧嘴地说道:“侄女啊,眼神干嘛这么凶?不认识我啦?我可是你叔叔!”
卫璎心下很是难受,对卫稷她自小就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印象中的卫稷放荡不羁,不受礼数约束,时常在公开场合让皇族颜面扫地,加上为人穷酸,每次进京都是蹭吃蹭喝,自然是没什么好感可言。
其实这不单是卫璎的想法,皇族内众多兄弟姐妹也是抱以相同的态度,卫稷在皇族中的地位十分的尴尬,基本没人会愿意跟他交往亲近,除了卫瑛和太子卫冉。
“叔叔……您怎么到京城来了?”
卫璎怕在公众场合被卫稷一闹,怕暴露自己身份,连忙强颜欢笑对卫稷欠身行了一礼,打断他继续闹下去,其实主要是她羞于启齿自己还有卫稷这么一位皇叔,以免被人耻笑。
卫稷闻言笑着说道:“侄女真是爱说笑,本,我可是跟着外面的大军来的,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呢?”
卫璎撇了下嘴说道:“差点忘了,叔叔这会可是有功之臣呐,不过这里可不是叔叔你能来的地方,以叔叔的财力怕是有困难哦……”
卫稷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呦,侄女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来这地方了?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势力,算啦,叔叔也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一番见识,先跟你介绍一个人,军……徐公子,过来过来,别傻站着啦……”
卫稷回头跟不远处的许文静挥手,想让二人认识一下,不过当他看到许文静时,却见他此刻的双目呆滞,手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碧玉长寿龟,直勾勾盯着卫璎,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公子,发什么愣啊,赶紧过来!”卫稷见许文静发呆,也没多想,又大声呼唤了一句。
许文静立马回过神来,努力吞咽了下口水,然后走到卫稷身边,但一双眼睛一直在卫璎身上打转,就不曾离开过半步。
卫稷拍着许文静对卫璎小声说道:“侄女,跟您介绍下,这位就是凯旋获胜归来的边军军师许文静,他可是一个大才,弹指间就定下破敌奇策呢……”
然后又和许文静说道:“军师,这位就是本王的皇侄儿,镇凉侯李宿温的夫人,玉香公主卫璎。”
许文静闻言,忙捧着手中玉龟跟卫璎拱手行礼道:“在下有幸,见过公主殿下……”
卫璎丹凤媚眼只是瞥了一眼许文静,尔后说道:“免礼,今日本宫能出来逛逛这夜市,想来还是托了你们的福呢,既然来了,本宫也该尽些地主之谊,这里的东西有什么看的上的尽管拿,本宫全包了。”
此话一出,卫稷当即就不高兴了:“侄女儿,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本……我既然敢踏入这块珠宝行,就自然有能力买的起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我和以前已经不同了,现在的我,每天都在愁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花钱……”
但是,卫璎显然是不会相信卫稷的话,只是面带嘲讽地说道:“哦,是么?叔叔当真是今非昔比,令人刮目相看呐,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请自便吧,恕本宫不再奉陪了……”说完,卫璎转身就要离去。
“公主殿下请留步……”眼看卫璎要离开,许文静马上上前一步,唤住了她。
卫璎面带不悦,回头望了眼许文静,异常不满地说道:“许公子,你还有何事么?”
许文静将手中碧玉长寿龟递到卫璎眼前叹道:“今日文静能得见公主容颜,实乃三生有幸,这只玉龟权当在下一番心意,愿公主殿下能长命百岁,盛颜永驻……”
卫璎一听,心下竟有些悸动,但依旧摆出一副冷脸对许文静说道:“照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本宫没这长寿龟,就不能长命百岁了?”
许文静低着头说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公主本就是万福之相,何来红颜薄命之说?呈上此龟献与公主纯属锦上添花,聊表在下的一番心意而已,权当是见面之礼吧……”
“万福之相?大胆!”
卫璎闻言,嘀咕了一句,立马反应过来原来之前这许文静居然一直在偷看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忍不住喝了一声,好在周围人多在专注忙自己的事,也没人发现卫璎这边的异常,否则这句话定会让人开始猜测卫璎的身份。
卫璎打量了周围一圈,却定没人注意后,才气呼呼地对许文静说道:“本宫的容颜岂能让你一直盯着看?信不信本宫命人将你这登徒子的眼珠子抠出来?”
然而,这种威胁对许文静而言,心里根本就是毫无波动,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主殿下,您的容貌如百花之王牡丹一般令人沉醉其中,这样的容颜又怎能不让人欣赏赞美呢?
如果公主殿下觉得在下冒犯了您,就请将在下的眼珠抠去,不过,在下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请将在下的这对眼珠悬于镇凉侯府闺阁之内,这样在下就能日日夜夜欣赏公主的容姿了……”
这番轻薄无比的话从许文静嘴里说出后,先不说卫璎的反应,卫稷先是目露震惊之色。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调戏啊,可偏偏从许文静这嘴里说出来,硬是听出了一名饱受相思之苦的情郎对自己所悦之人表白的感觉,更主要的是还显得十分的自然。
要知道,自己这侄女可是已经身为人妇了啊,她的夫君可是上将军李宿温!你许文静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当众勾引起人妇来?不怕李宿温知道将你碎尸万段么?
不过卫稷仔细一想,这许文静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李宿温还真未必斗的过他,更何况他背后还有刘策给他撑腰,万一斗起来鬼知道什么下场。
而卫璎听闻许文静这番话,本该生气的她此时却非但没一怒之下让人将他拖下去乱刀砍成肉泥,反而开始心跳加速,竟是十分受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被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当众毫不掩饰的夸赞,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就算李宿温也从未对自己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少时,卫璎努力压抑自己此刻内心激动的心情,对许文静说道:“你倒是挺会说话,胆子也很大,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抱歉,本宫之前另有心事,没太过在意……”
许文静面不改色地说道:“在下许文静!得见公主殿下容颜,真是三生有幸!”
“许文静……”卫璎默默记下他的名字,然后伸出芊芊玉手对他说道:“你不是说要将玉龟呈送本宫么?怎么,反悔了……”
许文静心下一喜,受宠若惊的将玉龟递到卫璎手中说道:“请公主殿下笑纳……”
卫璎点点头,在接过玉龟的时候,许文静的手掌有意无意的在她掌间轻轻滑了一下,让卫璎更是羞涩难堪,略带愤怒地望向许文静的脸,却见许文静是一脸正色默不作声,倒是让她觉得适才是个误会而已。
卫璎打量了一阵手中做工精致的碧玉长寿龟,随后问道:“许公子,这件东西价值不菲,怕是不下一万两,你当真要送给本宫作为见面礼么?”
许文静回道:“只要公主殿下能安康开怀,莫说一万两,就算十万两、百万两,哪怕上千万两,纵使粉身碎骨在下都是心甘情愿的奉上!”
边上的卫稷一脸黑线,望着一本正经的许文静,心道:“这家伙看不出来啊,打仗阴谋不断,环环相扣,这跟女人说鬼话居然也是这般厉害,本王得好好跟他学学,以后有机会也能在人面前显摆显摆……”
卫璎望着许文静那诚恳地神情,回想他刚才所说的豪言壮语,心中顿时大为感动,同时暗道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这么一个陌生人产生这么多的感触?
“那本宫就先谢过许公子了,天色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府了……”她怕自己再呆下去就会克制不住失了皇家体面,立刻和卫稷跟许文静道别走向珠宝行门外。
“唉……”
见卫璎离去,许文静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落魄的神情。
卫稷见此推了许文静一把,笑着说道:“军师,本王可提醒你,我这皇侄女已经嫁为人妇了,你可千万不要痴心妄想啊……”
许文静木然地点点头说道:“想我许文静本以为已经心如止水,这辈子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情,现在想想这不过自欺欺人啊……”
说着,他伸手使劲嗅了嗅,将那上面残留的胭脂味尽数吸入鼻中,脸上满是回味无穷,看的卫稷汗毛都竖了起来,忙道:“军师,先把玉龟的钱结了吧……”
许文静闻言回道:“王爷不是说今天您做东么?”
卫稷顿时哑口无言,感情说到底他还是花自己的钱不心疼啊……
卫璎一脸紧张的走出珠宝行大门,回头又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赶紧跳上了马车,命人向府邸驶去,由始至终她手中依旧捧着那只长寿龟。
而就在卫璎马车离开之际,一辆白天和卫稷马车并肩而行的白色马车,刚好错身向黑暗处驶去……
二二八 夜幕下的京城4
……
“咯哒哒~”
内城城门之外,刘策带着韦巅和五十名近卫军护卫,策马疾驰而至,准备来接姜若颜回驿馆歇息。
“站住!什么人?”
内城禁军护卫见有人骑马进城,当即上前阻拦询问。
“吁~”
刘策和身后近卫军喝住坐骑,二话不说掏出卫稹御赐的银色鱼鳞袋,对他们说道:“本军督乃远东前军都督,此乃皇上御赐鱼鳞袋,可往神都城任何地方随意走动,你们速速让开!”
禁军闻言一怔,立马接过鱼鳞袋仔细确认过后,当即双手奉还,对刘策拱手说道:“原来是威震远东的军督大人,这么晚了,军督大人进城所谓何事?”
“本军督的行程需要向尔等禀报么?”刘策收回鱼鳞袋,眉头一蹙,对那发问的禁军卫兵说道。
卫兵见刘策面色阴沉,硬着头皮再次拱手说道:“抱歉,军督大人,您可能初来京师,对城内情形不甚了解,内城不比外城松懈,任何人进入内城都需要报备才行。”
刘策想了想,说道:“本军督要赴宇龙轩赴宴,顺便问一下,宇龙轩怎么走?”
禁军卫兵闻言,连忙命门洞前的值夜吏员记下,接着又和刘策说道:“敢问军督大人,你要去宇龙轩赴谁的宴会?”
“嗯?”刘策轻吟一身,虎眸轻颌道,“本军督已经和你说明来意,并指明要去的地点,剩下的还有必要跟你明说么?你还未回答本军督的话,宇龙轩,怎么走!”
感受到刘策身上散发的寒意,禁军卫兵连忙缩了缩脖子,好声说道:“军督大人莫要动怒,外人进入内城必须要详细调查才行,这也是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军督大人予以配合……”
“外人?”刘策轻吟一声,“本军督身怀皇上御赐鱼鳞袋,甚至可以持剑着履上殿面圣,如今在你眼里居然是个外人?是不是有意在刁难本军督,再问一遍,宇龙轩,怎么走!”
禁军士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刘策身上那种百战之中培养出来的煞气,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何人在此喧哗?”
就在这时,一队卫兵向城门奔来,为首的正是都尉凌长歌。
禁军士兵一见凌长歌,连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见过凌都尉!”然后将刘策要进内城的事简单向他说了几句。
凌长歌挥挥手示意禁军士兵退下,然后来到刘策马前拱手说道:“原来是军督大人,真是久仰大名,方才的事在下已经了解,在下掌管此地禁军都尉凌长歌,替他们向军督大人致歉。”
刘策仔细打量了下这个三十出头的都尉将领,稍作沉思当即回道:“致歉免了,凌都尉,本军督有要事想入内城,烦请让他们闪开,顺便告之宇龙轩位置。”
凌长歌闻言说道:“军督大人抱歉,凡是进入内城的外省官将,无论任何人都必须详细打听清楚入城目的,这是禁卫军的规矩,还请军督大人莫要让我等为难……”
刘策回道:“本军督说的话不想再重复一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再强行阻拦本军督行程,今夜这内城门口就极有可能会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我想凌都尉也不乐意见到吧。”
凌长歌闻言,面色一寒,立刻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说这话算是在威胁禁卫军么?末将知道军督大人威名赫赫,我们这些人也阻挡不了你的步伐,但是,身为禁军将士,守卫皇城就是我等职责,纵使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要舍命一搏!”
刘策嘴角一扬:“看样子凌都尉是想与本军督为敌啊……”
凌长歌断然说道:“不,凌某从未想过与军督大人为敌,相反,在下与军督大人同样出身卑微,对军督大人所做所为可谓是敬仰已久,
但是,这是京畿首府重地,凌某虽然身为一名小小禁军都尉官,也有义务和责任守卫身后皇城的安危,如若军督大人想要进入内城,还请按照我禁军规矩详细登记,
事后凌某会亲自送军督大人前往宇龙轩,而且宇龙轩乃城内皇家酒楼,内中出入无一不是达官显贵,更需得仔细登记才行,得罪之处,还请军督大人多多海涵……”
“你们这是在把本军督当成鸡鸣狗盗之辈啊……”刘策眼中一丝淡淡地杀机流露,语气冰冷地说道,“禁军有禁军的规矩,本军督也有本军督自己的铁律军规,如今连鱼鳞袋出示,你们都对本军督百般刁难,本军督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内城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想让本军督知晓……”
凌长歌闻言,顿时也怒了:“军督大人,你这反打一耙的手段并不高明,无论如何,想要进城,就必须所有人都登记在册,否则,凌某无法跟上司交代!”
“看样子是没得选了……”刘策冷笑一声,“本来本军督想安安稳稳地等候皇上犒赏册封不想惹出任何事来,看样子是凌都尉不想让本军督这次终点之旅太平呐……”
话毕,刘策缓缓抬起手,边上的韦巅见此,将戳与马鞍两侧的铁戟取下,脸上的神情变的残忍起来,随时准备开始展开狂风暴雨般的厮杀。
而禁军卫兵见到刘策动作,也立刻紧张的握住手中的兵刃,凌长歌死死盯着刘策,如果他胆敢硬闯,他决定拼尽全力阻止他们。
“住手~”
就在双方气氛处在僵持之际,刘策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雄浑的喊声,但见向志飞带着三骑骁卫军骑兵策马疾驰而来。
“吁~”
向志飞赶到城楼门前,喝住胯下战马,迅速翻身下马来到刘策马前躬身行了一礼,尔后又来到凌长面前问道:“凌都尉,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不让军督大人的人马进入内城?”
凌长哥冲向志飞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向将军,军督大人不愿意配合我禁军条例,硬要闯入内城之中,属下这才加以阻拦……”
向志飞闻言稍作沉思,回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斗胆想问一下,凌都尉所言是否属实?军督大人又是否真的要硬闯内城?”
刘策回道:“向将军,本军督已经出示皇上御赐鱼鳞袋,又说明了此行何处,结果他们仍然不愿意放行,刻意刁难……”
向志飞闻言回头对凌长歌问道:“凌都尉,军督大人所言可否属实?”
凌长歌点头说道:“的确,军督大人出示了御赐鱼鳞袋,但是……”
向志飞闻言当即打断凌长歌接下来的话:“既然御赐鱼鳞袋已经出示,为何还要故意阻拦?鱼鳞袋乃是圣上对所信任之人的恩赐,可在京城任意所在出入无阻,你为何又要无端加以阻扰?”
凌长歌沉声回道:“向将军,并非凌某刻意刁难,而是内城不比外城,任何人都必须严加登记才行……”
“够了!”向志飞闻言,沉声喝止了凌长歌的话,“既然军督大人已经出示了鱼鳞袋,那就应该无条件放行,你们再这样刁难,就是在故意为国难靖难的军士,不怕寒了军心么?更何况军督大人已经登记了去处,你们再做过多询问分明就是在有意挑衅滋事!现在,立刻放行!”
凌长歌闻言一怔:“向将军,你我分属不同军府,你无权命令凌某做任何事!”
向志飞毅然说道:“如若不放军督大人入城,本将军这就进宫面圣,就言凌都尉目无法纪,刻意挑拨禁军与边军将士之间的矛盾,甚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就怕今夜凌都尉不单要脱去这身铠甲被禁军除名,也可能为此锒铛入狱,你当真要本将军这么做么?”
“你……”凌长歌愤恨地望着向志飞,竟是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来。
良久,凌长歌叹了口气,对禁军卫兵说道:“放军督大人进城。”
很快,守在门前的禁军士兵让开了道路,让刘策可以畅通而过。
向志飞点了点头,回身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我代禁军将士向您致歉,他们也是职责所在,给您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深感愧疚,请您莫往心里去。”
见凌长歌放行,刘策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当即对向志飞说道:“本军督不是那种小器量的人,向将军,还得多谢你……”
向志飞回道:“末将多谢军督大人谅解,宇龙轩位置,往南走过六条街坊,那最大的五层酒楼便是,军督大人您有事要办,就速速前去吧,莫要再耽搁了时辰……”
“嗯……”刘策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策马带着近卫军士兵进入了内城之中。
等刘策纵骑远去后,凌长歌立刻对向志飞说道:“向将军,军督大人毕竟是外人,未得皇命召见进入内城,大为不妥,万一造成城内骚乱,你我可担待的起么?”
向志飞闻言说道:“凌都尉,你连御赐鱼鳞袋的有功之士都敢阻拦,难道就不怕被皇上问罪么?”
凌长歌回道:“凌某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加上今夜内城宵禁解除,让军督大人入城,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向志飞说道:“今日上万边军进入外城对百姓秋毫无犯,你认为军督大人会是那种你想的**么?”
凌长歌回道:“纵使如此,凌某也必须为内城的安危着想,能减少一分危险就是一分,向将军,你太过意气用事了!”
向志飞说道:“错了!本将军可不会意气用事,那是对军督大人的信任,只要不去惹他,他是不会伤害城中任何一名百姓的性命,若因为军督大人入内城而出事的话,一切后果,本将军一力承当!”
话毕,向志飞转身跨马带着三骑离去,消失在灯火阑珊之中……
二二九 宇龙轩
……
进入神都内城,刘策一路行来,顿时感叹内城与外城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相比与外城,内城夜市中来往的行人衣着远比外城更为显贵,倒是与自己在远州所见的“内外之分”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京师重地更显奢华。
各处酒肆街坊灯火通明,内中不停传来劝酒的声音,还能听到豪歌高放,吟诗作对的嬉闹声;路上所见行人几乎都有侍女丫鬟,甚至豪华马车相随,几乎人手一个大包小包;不远处一群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醉眼惺忪、满脸通红,不时调戏着过往的靓丽女子,哪怕对方身边有伴侣也无所顾及。
“这座城池,病了……”
望着极度奢靡到近乎扭曲的城街各处,刘策内心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王朝末期,尤其在坍塌,出现不可逆转的危机之前,往往都会出现一个极其极端的景象,比如唐朝的长安,北宋的开封,南宋的临安,元朝的大都,明末的京师,都是极端扭曲的富态繁荣景象,尤其商业是极度的发达,统治者似乎都在借此麻痹自己,掩盖朝政溃败国力衰退的现实,依旧妄图沉浸在一个盛世繁华的幻象之中。
然而,这些都只是王朝的回光返照而已,当那一抹光彩褪去后,最终会轰然倒塌……
来到宇龙轩酒楼前,刘策和焦络等人会面后,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座灯火通明,仅从外围就能看出奢华至极的巨大建筑,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后翻身下马命人在门外守候,便带着韦巅向大门走去,对内城这种骄奢淫逸的气氛,他十分的不习惯,只想赶紧接了姜若颜就回外城驿馆早些歇息。
进入宇龙轩,内中的装饰更是除令他大开眼界,其他不说,仅照明用的夜明珠(夜明珠最小都有脸盆大小,不是所谓的一颗弹珠)怕是就有数百之多,连悬挂的千余纸灯,硬是将整个大厅照的如同白昼。
望着内中熙熙攘攘吃饭喝酒的宾客,以及无数送菜跑腿的小二,刘策虎眸微颌,带着韦巅来到柜台前向正在不停拨弄算盘的掌柜说道:“店家,找人……”
然而,掌柜的头也不抬,依旧拨弄着放在柜台上的算盘,压根没理会刘策。
刘策嘴角一撇,回头望了眼韦巅,韦巅示意,当即将肩上用布包裹的两根铁戟“哐啷”一声丢在了算盘上。
掌柜一惊,随后缓缓抬起头,但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恶汉和一名头发黑白交错的年轻人正面带阴冷地望着自己,不由眉头一皱。
对峙了大概数息功夫,掌柜开口问道:“两位,你们有何贵干,这里可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
刘策说道:“掌柜的,我们找个人!”
掌柜问道:“看二位的模样都是生面孔,口音也不似京畿本地,看样子是外地来的吧?想要找谁?来这里的可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刘策打断他说下去,问道:“逸阳公主在哪里,在下约好了来这里见他,还望通报一声。”
掌柜闻言,瞳孔一缩,然后小声问道:“敢问阁下名讳?”
“刘策……”刘策淡淡地说道。
掌柜大吃一惊忙拱手小声说道:“原来是前军都督大驾光临,公主殿下交代了,若军督大人前来,就让在下带你前去五楼包房之内,请随我来……”
“且慢……”刘策止住了掌柜要带路的举动,想了想让韦巅收回铁戟,尔后对掌柜说道,“已经戌时三刻了,酒宴还未结束么?”
掌柜笑着说道:“军督大人,托您的鸿福,您大军得胜凯旋,全城三日解除宵禁,宇龙轩的生意是平日三倍,公主殿下又遇贵客好友,自然高兴万分,包下了全酒楼最大的天字包间,宴会哪会这么容易就结束呢……”
刘策闭目沉思了一阵,对掌柜说道:“罢了,你莫要惊扰他们,本军督就在这里等她,本军督就找个位置,你先上点酒菜来……”
说完,便带着韦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着楼上酒宴结束。姜若颜跟随自己一路行军艰苦,也难得让她放松一下,他不想去打扰她和卫瑛之间的相聚氛围。
等饭菜上来后,韦巅当即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而刘策则是端着酒杯默默地饮下一口酒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大厅内爆发一阵剧烈的叫好声,刘策抬眼望去,却见正中的戏台之上,一群身短衫劲服的男子正在表演着杂技,引来下面一片喝彩之声。
等一段表演结束,台下宾客不断将铜钱串子和碎银子丢向戏台,以示打赏之意……
刘策望着台上点头鞠躬不断致谢的杂技者,心中已笃定这支杂耍团队的背景肯定不小,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内城之中。
“军督大人……”
就在这时,皇甫翟的声音在刘策耳边响起,他抬眼望去,却见皇甫翟已经在自己对面落座,并将手中的铜镜放在了桌子上。
刘策冷眉一蹙,忍不住问道:“皇甫先生,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又是如何在这里?内城守备森严,你的身份又特殊,不怕有危险么?”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我自有办法混进城来,在这里就是等着军督大人你到来……”
见皇甫翟面色凝重,刘策奇道:“怎么,皇甫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本军督相助么?”
皇甫翟点点头,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神都城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阴谋,介时我希望军督大人最好莫要插手,以免也被席卷进这场阴谋之中?”
刘策闻言说道:“皇甫先生,可否将话与本军督说明白些,本军督现在没心情和你猜哑谜……”
皇甫翟摇摇头:“什么阴谋现在亦未可知,但我能预感到神都甚至大周会因为这个阴谋彻底变天,如果可以,请军督大人受封之后不要逗留,速速引军回转远东……”
刘策仔细想了想,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甫先生,我从未见你语气中有如此紧张的神态。”
皇甫翟说道:“不必多问,等过了今夜,也许就能知道了,总之军督大人最好能速速离开神都,暂时莫要被阴谋牵扯进来……”
刘策闻言更加好奇,双眼微颌,身子轻轻向后一仰,对皇甫翟说道:“皇甫先生,如果本军督猜的不错,这座城池里依然有墨家活动的痕迹吧?否则你又是如何这么快掌握本军督的行踪?”
皇甫翟说道:“军督大人你说的没错,神都确实有墨家不少眼线,然而要找到军督大人并不难,因为我知道军督大人不会轻易放姜小姐一人在外不归,
只要掌握姜小姐的行踪,军督大人就定会出现在附近,更何况焦护卫的近卫军就在宇龙轩周围游荡,要找到姜小姐并不难……”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后说道:“的确,本军督或许真的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不过观你言语,这个阴谋似乎与本军督密切相关?既然如此,你觉得本军督避的开么?”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我会尽力而为,一切等今夜过后,在下再与军督大人言明,总之军督大人,今夜你就趁早离开内城,去驿馆下榻以免意外发生,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准备一下,先告辞了。”
说完,皇甫翟拿起铜镜起身对刘策欠身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步出了宇龙轩大门。
刘策望着皇甫翟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仔细回想着皇甫翟言语中透入给自己的信息,想要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然而,任凭刘策怎么想也猜不透皇甫翟究竟想说什么,索性也就不再去想,静静等待着姜若颜下楼,先回外城驿馆再说。
半个时辰过去了,卫瑛和姜若颜依旧没有下楼的迹象,不由让他心里逐渐烦躁了起来。
当韦巅桌前的饭碗叠到第三十七碗后,随着他的一声饱嗝响起,坐在不远处的一位白衣公子哥厌恶的回头望了一眼刘策这桌,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暗暗骂道:“饭桶,乡巴佬……”立马引来那桌人的嗤笑……
刘策闻听那桌动静,回头对他们抱以微微一笑:“朋友,何必如此挖苦人呢?观你衣冠楚楚,想必也是熟读圣人之训的斯文人,难道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么?”
白衣公子闻言不屑地讥讽道:“你也配提斯文人这三个字,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别以为家里有个什么当官亲戚就能在宇龙轩里做出如此不雅之举,要不然怕是连外城都甭想着呆下去。”
“怎么叫不雅之举了?”刘策依旧笑着问道,“我的朋友不就多吃几碗饭么?碍着你什么事了?”
白衣公子讥笑道:“吃饭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宇龙轩可是皇室背景,这么个饿鬼投胎的吃法可是前所未闻,莫非你们也想在宇龙轩里留下印象好让人瞻仰么?不过,饭桶也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呢……”
“哈哈哈哈……”
白衣公子话音刚落,那桌一起用餐的公子哥立马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的味道。
韦巅闻言,刚要发作,却被刘策给按住了,回过头对他说道:“算了,别跟这帮兔崽子一般见识,没必要。”
话毕,刘策拿起一杯酒仰脖一干而尽,待闭目感受酒精入腹后,脸上笑容顿时一收,再睁眼时充满了戾气。
忽然,他抓起一个空碗起身冲向那尚在桌前嘲笑刘策和韦巅的白衣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空碗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二三零 卫瑛处事
……
“啊~~”
正在桌前和同伴大笑不止、嘲讽刘策和韦巅的白衣公子猝不及防,被刘策一碗砸在了后脑勺,随着瓷碗碎裂声起,痛苦的惨叫顿时在整个大厅响起,震惊了周围无数宾客。
白衣公子刚要抬头去捂自己后脑勺,不想却被刘策的铁手死死按住,不及反应过来,整张脸就被按在了桌面之上,连同桌上的碗盏酒水都震荡起来。
而之前这桌还在嘲笑刘策和韦巅的其余三个公子哥,早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只见刘策一把扯住将白衣书生的头发,将他的脑袋高高抓起,面色冷酷地对他说道:“本军督觉得要想在这宇龙轩留下深刻印象无需那么多麻烦,只要将你痛揍一顿就行了,你觉得如何呢?”
“我……”
“砰……”
白衣公子闻言刚要开口,不想刘策又狠狠的将他脑袋按向桌面,立即又发出一阵巨大的震响声,甚至隐隐有桌木碎裂的声响传来。
待白衣公子再次被刘策拉起时,他的脸上已经青肿一大片,鼻孔边缘还挂着血丝在流淌……
刘策继续面色阴冷地说道:“你胆敢辱骂本军督的属下,这口恶气本军督若不替他们出,以后还怎么带兵?”
“我……”
“砰~”
白衣公子想要再开口,却再次被刘策按到桌子上,随着一声轰响,完好的桌面硬是被砸出一个窟窿来,将周围宾客和跑腿端菜的伙计小二都震惊的是无以复加。
等白衣男子再次被拉起时,已经彻底成了猪头,已经完全分不清本来面目了。
“我去,真没看出来,这军督大人发起飚来比老子还猛呐……”
就连韦巅这时也是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被刘策的这股狠劲给震慑住了。他虽然知道刘策心狠手辣绝非什么善男信女,可平日为人处事却异常冷静,甚少见到他亲自动手揍人,就算是上次在岭南城遇刺,也是出于自卫不得已才为之的。
不想刚劝自己冷静不要惹事,一杯酒的功夫居然亲自上阵把人给打了,不由令他激动万分,还暗道他定是喝醉酒才这么干的。
可惜韦巅还是太天真了,若让他知道两年前刘策刚到远东几个月功夫,还是身为一个旗团指挥使时就在一夜之间得罪远东五大门阀,轰动整个远州城的“黑历史”,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军督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掌柜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敢在宇龙轩内闹事,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立马回过神来上前连声对刘策劝道。
其实,这位掌柜也是万分无奈,虽然这宇龙轩酒楼有皇室背景一般人不敢招惹,可眼前的这位前军都督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毕竟人家手里有兵啊,几万虎狼之师在城外盘踞驻扎,万一处理不好他带兵杀进城来可怎么办?
不过自己不处理也得处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好言相劝让刘策停手,至少别搞出人命,毕竟楼上的达官显贵以及皇室宗亲都在用餐,万一惊扰到了他们,自己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刘策闻言,抬眼扫了掌柜一眼,随后面带微笑:“抱歉掌柜的,本军督现在心情不好,麻烦你退后些,我不想伤到你。”
掌柜刚要再劝,白衣公子侧面的一名士子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对刘策颤声说道:“你,你居然敢在这里,动手,你可知他是……”
“砰~”
士子还没说完,刘策就将已经变成猪头的白衣公子狠狠按入桌面,但闻一声木裂轰响,整张桌子承受不住重力彻底被压塌,那白衣公子瞬间倒地不省人事,整个大厅现在完全是鸦雀无声……
“不要以为在本军督面前说背景靠山是谁就会让我有所顾及,那样下场只会更惨……”刘策握着自己手腕语气冰冷的对那白衣公子身边的同伴说道。
“军督大人,请住手……”
就在此时,通往二楼的阶梯半道上,正带着姜若颜下楼的卫瑛,望着狼藉遍地的大厅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出声阻止了刘策继续闹下去。
而站在卫瑛身边的姜若颜则是淡定的多,对眼前的情况,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深情地望着刘策……
刘策听到卫瑛的声音,就不再理会这个白衣公子是生是死,径直来到楼梯前,望了卫瑛身后的姜若颜,淡淡一笑,然后神色一敛对卫瑛拱手行礼:“公主殿下,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万分抱歉,本军督特来接若颜回去……”
卫瑛眉弯一蹙,立刻说道:“军督大人,你把酒楼搞的一团糟,就想这么带着你未婚妻一走了之么?”
刘策闭目沉思片刻,想了想回道:“本军督会赔偿酒楼的一切损失……”
卫瑛笑着摇摇头,然后对身边的护卫说道:“你们,将那几个阻扰军督大人雅兴的宵小之辈,送往都尉府好生审训,就言这几人是本宫所交代,速去……”
护卫闻言应了一声,立马带人将白衣公子抬起,继而将他的狐朋狗友也一并给带出了宇龙轩。
等人离开后,卫瑛对大厅内所有人都微微一欠身,说道:“诸位,本宫为适才在宇龙轩内发生的事向大家致歉,今日你们在这里所有的开销,都由本宫承担,权当是给诸位贵客压惊,请大家慢用……”
众人听卫瑛这么说,这紧张的情绪自然也消弭了下来,加上毕竟卫瑛是当朝公主,这面子也是不可以不给的,与是纷纷起身向卫瑛回礼道谢,这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这个小公主,年纪虽然不大,但为人处事的手段却是极为老练,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一桩常人看来极为棘手的事消弭与无,真是看不出来啊……”
而刘策在见识到卫瑛处理意外之事时的表现后,给予了她极高的评价,但同时也对卫瑛开始戒备起来。
这种女人,绝对不是花瓶可以形容的,刘策不想与她有太多瓜葛……
卫瑛处理完大厅的事后,又看向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本宫这样处理,你满意了否?”
刘策轻笑一声,说道:“公主殿下处事公正,聪明绝顶,本军督真心佩服,天色不早了,我想带若颜回驿馆歇息,公主你也该回宫歇息了吧……”
卫瑛的明眸中一汪秋水闪动,对刘策笑了笑:“自然,姜姐姐今日开心与本宫多饮了几杯,军督大人记得回驿馆准备些醒酒汤……”
刘策闻言望向姜若颜,果然见姜若颜此刻正醉眸微醺地看着自己,脸颊因为酒水之故,浮现两抹骄艳的云彩,倒是分外的迷人。
卫瑛拉过姜若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刘策跟前说道:“军督大人,带姜姐姐早些回去歇息吧,来日宴席之上,本宫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军督大人,还望军督大人介时不吝赐教……”
“嗯……”
刘策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后,轻轻搀过姜若颜手臂,就带着韦巅一道向宇龙轩大门之外走去。
见刘策和姜若颜离开,卫瑛轻呼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一片喜悦的笑容。
这时,边上的一名护卫对她拱手小声说道:“公主殿下,卑职不明白,为何您不惩戒他呢?适才一切卑职都看清楚了,的确是这军督大人先动的手,而且那被打的白衣公子可是耿……”
“够了……”卫瑛伸手止住护卫说下去,然后小声解释道:“眼见未必为实,试想堂堂前军都督,为何会不顾形象跟这几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一番见识呢?”
护卫闻言沉默了,只听卫瑛继续说道:“先不管事实如何,总之眼下本宫肯定会站在军督大人这一边,神都城外数万远东大军盘踞,连同出征河源归来的殿前司一道,怕是有近十万人,
试想一想,这时候如果得罪了军督大人,让他一怒之下发兵攻入京城,我城中可有一挡之力?
更何况三日之内,外城所有百姓都归军督大人定夺生死,我们不能拿百姓性命去赌军督大人的忠奸,
一旦城内发生内乱,右武卫统军主帅高密难免会借势而起直扑京师而来啊,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宫会满足这位军督大人的一切要求……”
护卫听着卫瑛条理清晰的分析其中利害,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对这位年仅十六岁不到的公主殿下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本宫相信,这位军督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在宇龙轩内起事。”这是卫瑛内心深处对刘策真实的看法。
……
出得酒楼,依偎在刘策怀中的姜若颜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自己不住微笑,反而让刘策有些不大适应。
等来到四轮马车前时,刘策终于忍不住问道:“若颜,从在酒楼内开始到现在,你怎么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话?是哪里不舒服么?”
姜若颜摇摇头,对刘策说道:“若颜只是有些醉了,能看到你在等我,很是欢心……”
刘策轻声一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病了呢,赶紧进车先睡一会儿吧,别着凉了,等到了驿馆我再叫你……”
姜若颜点了点头,略带倦意地说道:“确实若颜有些困了,那若颜先进去了?”
“嗯……”
刘策眼眸轻颌了一下,然后亲自将姜若颜扶上了马车,顺便和车夫小声嘀咕了几句。
“驾~”
“咯哒哒~”
随着车夫一声轻喝,马车在上百近卫军士兵的护送下,缓缓向外城行驶而去。
“咯哒哒~”
就在刘策带着人马在经过一处转角时,迎面一辆白色马车与他们错身而过。
“嗯?”
那辆马车在经过刘策身边的那一霎,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刘策回头凝望了一眼,脸上挂满了疑问,不过也没多想,只是谨记皇甫翟对自己的交代,早些回驿馆休息……
二三一 垒云阁
……
亥时将至,喧嚣了一天的神都内城也开始逐渐安静下来,而座落在街市以南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座豪宅大院内,闪烁着幽暗的灯光,大院外门高悬的匾额上书写着三个字,垒云阁。
“咯哒哒~”
“吁……”
马蹄轻吟,白色红绸马车由远至近,绕着垒云阁转了一圈后,到后门之时,在车夫的喝声下,忽然停止了前行。
尔后车帘掀开,几条身披黑袍的身影迅速跳下马车,在后院几名“仆人”接应下,迅速隐入了垒云阁之中。
垒云阁内庭之中,在一间宽长前后十步有余的书房内,陈菡天端着书本,以一副老夫子的形态,拄着拐杖在厅内来回走动。
而院内则是一张张席地矮桌,每一张桌子前都坐有一人,他们有男有女,身份有贵有贱,唯一相同的,都是墨家的弟子。
当书房屏风后响起一阵轻微移门的声音时,陈菡天冷眼一敛,便停下了“讲课”,对其中一名墨者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那墨者扫了一眼几张空缺的桌子,然后对陈菡天小声说道:“回大长老,其余墨者执事皆已到此,唯有鲁执事未至……”
“嗯……”
陈菡天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闭目轻吟一声,然后开口小声说道:“多派人去固守垒云阁四周,顺道去联络鲁阙查明为何未至缘由,现在贵客已至,正事要紧。”
墨者点头应声而去,顺带将书房四周的移门全给合上了,随着落座在最前方冒充学子的公孙禹起身来到陈菡天边上,密谋正式开始。
陈菡天紧了紧手中拐杖,闭目沉思一阵,而后开口对屋内众人说道:“诸位,今日让大家冒险聚集在此,想必也已有了解所谓何事,
老夫在此,就是向大家明言,墨家,即将重见天日,不必再终日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在阳光之下,甚至开堂授课,将墨家的理念传遍整个天下尽知。”
陈菡天话音一落,案前的墨者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在那面薄纱屏风后的身影也似乎因为兴奋而微微颤动着。
“笃笃笃……”
见屋内开始喧嚣,陈菡天立刻将手中的拐杖轻击地面,墨者们一见,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目不转睛的望着陈菡天。
陈菡天继续说道:“墨家,立足于中原已有千年,千年来墨家一直秉承着始祖遗训,为了天下百姓安康奉献了无数精力,乃至生命的代价,
可如今,这样一个为民能付出一切的大无畏的学派,却被百般迫害,直至现在被打为异端邪说,以叛逆姿态不得重现与世,你们难道甘心墨家就此沉沦么?”
“大长老,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一名女子当即起身问道,“这些年来我等在秀红阁内不惜献技出卖色相与城中显贵周旋套取情报,就是为了能让墨学再次重现与世,让天下百姓能明白有一个学派是真心实意为他们付出所有的……”
陈菡天点头对那女子说道:“宫执事,这些年委屈你们了,墨家不会忘记你和你们几位姐妹为墨家兴起而付出的代价,请先坐下,听老夫和你们详细说来。”
女子点点头,冲陈菡天欠身行了一礼,然后缓缓落座,等待着他的指示。
陈菡天扫了屋内一圈,然后回身对屏风后的人影拱手说道:“先生,在老夫开始布置具体策略之前,还想问您一句,之前和您的约定,您都已经安排好了么?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墨家存亡,老夫必须确保无忧才能放心……”
屏风后的人影闻言,发出带有金属的嘶哑轻吟声:“大长老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善,事成之后,墨家就能再次入世,甚至登入庙堂之内……”
陈菡天捋了捋胡子,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似乎在考虑屏风后的人所言是否可靠。
屏风后的人影似乎知道陈菡天心中多虑,继而劝道:“大长老不必担忧,你我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墨家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
陈菡天依旧闭目捋着胡须,边上的公孙禹见此,对屏风后的人影说道:“先生莫要见怪,毕竟滋事甚大,大长老要仔细斟酌一番也是应该的……”
“我理解……”屏风后的人说道,“不过最好要快些,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要回去晚了,怕是会被人起疑,难免会节外生枝……”
陈菡天双眼一睁,瞳孔中瞬间变的炯炯有神,终于下定决心回身对屋内的众人说道:“诸位,事到如今,老夫就将计划合盘托出与你们知晓,这次计划最终目的就是为了……”
“呲~~”
就在陈菡天刚要和屋内墨者交代明日计划的时候,紧闭的移门忽然被人拉开了,一阵寒风瞬间袭入书房,将每人桌前的油灯吹的摇曳不止。
陈菡天、公孙禹以及屋内众人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却见一名手持铜镜、身姿清逸的青年人飘然步入了屋内,顺手让门外的墨者将移门重新合上了。
陈菡天和公孙禹一怔,两人脸色同时变得十分难堪,稍作犹豫后,还是公孙禹上前一步对青年人拱手说道:“墨者公孙禹,参见钜子……”
周围的墨者也是齐齐起身对青年恭敬地拱手行礼:“墨者见过钜子……”
唯有陈菡天脸颊不住轻微抽搐,没有行礼,只是默默地望着那青年,而那青年自然就是现任墨家钜子,陈菡天了。
皇甫翟不发一言,甚至看都没看对自己行礼的众人一眼,径直向屏风前的一张矮桌走去,待来到矮桌前,才缓缓坐下对屋内众人说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等众人收回礼节,重新入座后,皇甫翟又说道:“是我阻止鲁阙前来,今日墨家议事,就由我替代鲁阙的位置,你们继续说吧……”
话毕,皇甫翟取出绢布开始擦拭起手中的铜镜,气氛瞬间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哼……”陈菡天拐杖轻敲一下地板,然后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你是何时来到京师?为何不派人通知老夫和墨家各位执事呢?”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我是怎么到京城,难道陈长老还会不知道么?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我又何必浪费唇舌再说一遍?”
陈菡天嘴角一抽,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公孙禹连忙上前打岔开话题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京城现在仍然在重金悬赏欲要缉拿你归案,现在回来是不是太过危险了?”
皇甫翟说道:“我若不回来,墨家怕是从我这代开始,彻底从历史上除名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背着我自行决断,看来我这钜子在你们心目中的份量,真是不怎么样……”
陈菡天闻言笑道:“钜子倒是有自知之明,当年那件事后,老夫就对你继续就任钜子一位,很是不服……”
“既然陈长老不服,那钜子之位不如陈长老来做如何?”皇甫翟平静地说道,“陈长老德高望重,身份显贵,相信墨家在您的带领下定能安然渡过这次危机,只要你肯放弃这次行动,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坐这钜子的宝座……”
只见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将一柄短剑放在桌面之上,然后继续说道:“正好今日众位墨家执事也在,可以为你做个见证,我是心甘情愿将墨家钜子之位交给你的,你只需将这柄剑刺入我的胸膛就可以了……”
墨家钜子之间的更替,都是由指定下任钜子亲手将前任钜子杀死才能就任新的钜子,大部分钜子都是在老年时或病重无望之际,才会让墨家指定的下任更替者手刃自己。
只有钜子死于非命或失踪,才会被由墨学内部重新以“尚贤”之法重新选任合适继承人。
望着皇甫翟将代表钜子身份的寒刀放在桌面上时,整个屋内都鸦雀无声,尤其公孙禹和陈菡天,脸上神情是万分凝重。
良久,陈菡天才说道:“老夫已经快入土之人,争那钜子之位又有何用,何况老夫也不是下任钜子继承人,这样若动手,岂不是违背了墨家理规?钜子你休要让老夫上当……”
公孙禹忙道:“钜子,请您收回成命,您现在正值壮年,墨家还需要您继续带领走下去啊……”
屋内众墨者也是齐齐向皇甫翟恳求道:“请钜子收回成命……”
皇甫翟拿起短剑,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浪费时间……”
说到这里,皇甫翟顿了顿,侧头有意无意地望了身后屏风一眼,然后开口对屋内众人说道:“你们背着我,如此兴师动众聚在这里商议密谋,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事,难道你们就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事么?”
陈菡天闻言回道:“此事与钜子无干,还请钜子莫要干涉进来……”
公孙禹也说道:“钜子,您就听大长老一句话吧,趁这些日子宵禁解除,还是早些出城去吧……”
皇甫翟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墨家钜子就是一个吉祥物?既然身为墨家一员,墨家现在有事,那就有必要挺身而出,更何况这关系到墨家的存亡……”
陈菡天闻言说道:“钜子,你此言严重了,什么墨家生死存亡,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皇甫翟忽然说道:“刺杀卫稹这样的大事,也不叫生死存亡么?”
陈菡天、公孙禹包括屋内所有人闻言为之一惊,就连皇甫翟身后屏风内的人也似乎被震惊了,然不住发出一阵轻微的席子卷动声响。
二三二 钜子的野心
……
陈菡天闻言顿时大惊,因为皇甫翟所言就是接下来自己要宣布的计划,可是这个计划除了自己跟三位长老以及屏风后的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算算时间,皇甫翟进入神都不过一天时间,他又是如何知道这次计划的?
皇甫翟望了陈菡天和公孙禹二人一眼,然后说道:“看来我猜对了,真是没想到,在我不在京城期间,墨家的弟子居然不声不响变的如此有胆识,身为钜子的我,是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公孙禹问道:“敢问钜子,你是如何知晓这些我们的计划?”
皇甫翟说道:“从今日进城我遍寻不到墨家的暗记时,就已经断定墨家可能有了大的变故,后从鲁阙口中得知今夜你们将在垒云阁内有所密谋,便早早进入了内城之中四处打探,
接着与其他墨者接触中,了解到他们都对具体布置完全不知情,更加笃定了自己这次的密谋非同小可,但除此之外我还是无法将你们这次行动与刺杀卫稹联系一起,
直到我进入这座屋子,就基本断定了墨者口中的大事究竟是一件怎样的惊天动地之举,想必屏风后这位贵客是皇宫大内之人吧?”
“你是如何知晓我是皇宫中人?”屏风后的身影听闻皇甫翟的话,顿时震惊不已,“除了眼前两位长老,我从未和他人说及过我的身份。”
皇甫翟背对着屏风说道:“说来也是巧合,我在来此之前,特意去了趟宇龙轩会见一名朋友,恰巧和一名喝的烂醉如泥的宾客起了一些冲突,从他言语中得知他身份是皇宫内侍,身上所携带的香囊和你现在身上所散发香味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甚至更为浓烈扑鼻,
这种香料极其珍贵,而且又是属于皇家贡品,非皇室或亲近成员是不可能拥有这些香料的,如此断定你定是宫廷之中,至于你真实的身份也不难猜,
敢于和墨家勾连刺杀皇室的人,地位又是如此显贵,绝不是普通的人,姑且留些余地,就不揭穿你了……”
屏风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随后带有金属回荡的嘶哑声再度响起:“不愧是墨家钜子,短短时间就能才到在下身份,真是令人佩服万分,那么钜子,到了这个地步,你身为墨家钜子肩负重任,愿意为墨家重新崛起与我合作么?”
皇甫翟沉思片刻,对公孙禹说道:“你们密谋这一天已经多久了?”
公孙禹回道:“不瞒钜子,为了这一天,我们三位长老策划了足足一年,墨家真的不能再这么悄声无息的躲在阴暗处,应当将非攻兼爱的理念播及整个天下。”
皇甫翟想了想,又对屋内桌案前的墨者问道:“你们呢?也愿意参与这次行动,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话音一落,一个看上去**岁的“孩童”立刻起身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与其让墨学这么沉寂默默无闻,倒不如舍命一搏,墨家不该被世人遗忘……”
皇甫翟望着那“孩童”,忽然笑道:“这么多年来你至今还未长大么?朱增麟朱执事?”
朱增麟闻言,脸色一黑,对皇甫翟说道:“钜子,你何苦挖苦在下,在下天生残疾,受尽天下人耻笑,唯有墨家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自十六岁加入墨家至今已有十三年,在下不敢说自己对墨家有何过人贡献,但这么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用尽了心思……”
皇甫翟淡淡地说道:“朱执事误会了,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这么多年来,你的脑子为什么和个子一样,同样没有半点涨近。”
朱增麟闻言,脸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皇甫翟字字句句都刺痛着他内心软肋之处,被他一顿数落之后,忿忿不平的坐回席子上。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身体残疾一辈子被人诟病耻笑,只想获得皇甫翟一句认可的话,哪怕只有一句他也会好受些,可惜他还是失望了。
秀红阁“六艳”之一的宫洁心见此也起身对皇甫翟欠身说道:“钜子,奴家虽为一介女流,但也是深受墨学熏陶,亦希望能让墨家重现与世,给百姓带来一线曙光,为此奴家愿为这个理念付出一切……”
“钜子,我等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愿为墨家,为苍生百姓舍弃这副凡躯……”
屋内所有人都起身向钜子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一时间气氛变得的格外凝重。
而皇甫翟则取起铜镜,望着镜面中自己的倒影,缓缓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呢?身为墨家钜子,自然也是希望墨家重新处在阳光之下,甚至步入朝堂,让墨学理念让全天下尽知,
而我皇甫翟,也会成为继始祖墨子之后,最伟大的墨家钜子,让世人为我立碑建祠,永远铭记我中兴墨学的丰功伟绩!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众人闻言齐齐一怔,陈菡天拄着拐杖当即问道:“钜子,这么说你是同意我们这次行动了?”
皇甫翟道:“任何变革都是伴随着牺牲才开始产生蜕变,任何一个学派皆是如此,将你们的计划步骤都详细说来,我将也会参与其中。”
公孙禹忙道:“太好了,之前我还担心钜子反对,现在有了钜子支持,甚至亲身参与,那一切就无后顾之忧了……”
皇甫翟侧头望了眼屏风后的身影一眼,而后面朝陈菡天说道:“说吧,想必贵客也不亦在此久留,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陈菡天轻轻敲击数下手中拐杖,沉思过后开口说道:“这次刺杀卫稹,就选在明夜亥时之正,介时卫稹会在宇龙轩大摆宴席与这次凯旋而归的有功将领把酒言欢,那时就是刺杀卫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具体步骤……”皇甫翟闻言,面色平静地问道,“介时宇龙轩内外都有重兵把守,你该如何接近卫稹?”
公孙禹接上话说道:“钜子不必担心,宇龙轩外禁军之中同样有我们墨家的人,到时他自会放我们安排的杀手,进入酒楼接近卫稹。”
陈菡天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酒楼之内也有朱执事和宫执事的人,以他们的身份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宇龙轩而不被怀疑,到时献技之时可以趁卫稹不备一举刺杀!”
公孙禹接过话:“而且,就算宇龙轩刺杀行动失败,在卫稹回宫的路上,我们也早已命人埋伏好,卫稹定料不到会在皇城附近遇刺,所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善,只要时机一到,卫稹必死无疑。”
“就只有这样么?”听完二人所言,皇甫翟依旧是面色平静,神情毫无一点波动的说道,“卫稹好歹一朝天子,身边定有大军相随,纵使如你们二人所言能接近卫稹,成功的可能性同样很低,这种无畏的牺牲值得么?”
陈菡天说道:“这点老夫也早已想过了,纵使不能刺杀卫稹,那就退后一步,将明夜在场的朝堂众臣一并铲除,只要断了卫稹左膀右臂,他这皇位同样坐不了多久的,墨家依然能在不久之后中兴而起。”
公孙禹说道:“而且纵使失败,这次行动也不会怀疑到墨家头上,只会祸水东引,将他们一股脑往高密头上扣就行,皇室本就对高密有防范之心,也能借此将矛头对准高密,让神都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那事后该如何平息这场纷争?”皇甫翟问道,“如此动乱与我墨家止戈理念大相径庭,甚至整个大周也将会永无宁日……”
陈菡天说道:“这个钜子不必担心,只要卫稹退位或殡天,不出三日,神都自会平息动乱,高密也自会有人安抚,当然损失是在所难免的……”
皇甫翟想了想说道:“勉强算是合格的布局,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公孙禹说道:“本来将鲁阙唤来是为了半道率领死士参与伏击,可既然钜子想要参与进来,那布略就要稍作修改,所以斗胆请钜子引导前军都督,能延缓他回转远东的时日……”
不等皇甫翟开口,陈菡天又说道:“其实老夫早就知道钜子的行踪,这些时日想必钜子也是呆在刘策军中吧?以钜子的能力要让刘策信任,老夫以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对二人说道:“为什么要将刘策也牵扯进来?他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必要的关联么?”
这时,屏风后的人影开口说道:“如果刘策能与我们进行间接合作,那此行的计划就能更添几分胜算,今日刘策大军入城秋毫无犯,说明他的军队军纪严明,
一旦第一步刺杀卫稹的计划失败,将一切嫁祸到高密头上时,再也没有人比威震天下的远东边军更适合抵御高密的怒火了,如果就此能一举歼灭高密,那接下来的神都局势就十分明朗了……”
皇甫翟轻笑一声,望着陈菡天和公孙禹二人,然后开口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刘策这人有多可怕,一旦他知道自己被人利用,谁都无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出何种举动,你们确定要将他也卷入其中么。”
陈菡天说道:“特殊时候,就要运用一切手段,就当是为了墨家和天下苍生着想……”
皇甫翟闭目片刻,随即拿起铜镜起身对他们说道:“时候不早了,虽然宵禁解除,但大家在这里久留,难免会让他人起疑,还是早些安排好散了吧……”
说着他踏步走向屋外,公孙禹忙道:“钜子,难道你不想听听详细布略么?”
皇甫翟说道:“该知道的我已经知晓,我的任务是什么知道就行,接下来其他事情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决断,我只负责对付自己这块便行……”
话毕,皇甫翟拉开移门,悄然离去……
二三三 谁是幕后主使
……
“幕后主使的人到底是谁?”
皇甫翟步出垒云阁后,一路向大街走去,但脑海里却一直回思考着要将墨家陷入万劫不复之中的罪魁祸首。
“先理清一下思绪,卫稹一死,最大的获益者是谁?那屏风之后的人所展现出来的气势不像是一个主使者该有的魄力,他不过也是一颗转移视线的棋子,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不会如此轻易将自己涉入险地,过早的暴露出来,所以这人绝对不是真正主谋,充其量就是一颗棋子……”
经过一家商铺前,皇甫翟停下脚步,望着铺子内幽暗的灯光,面色凝重的思索片刻,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一队巡逻的卫兵在不远处街角向自己跑来,皇甫翟随路上行人退到一旁,静静地望着那队卫兵经过。
“既然屏风后的人不是真正主使,那接下来是谁?朝中最有权势的就是儒首董文舒,但他颇受卫稹信任,但没理由会做出刺杀卫稹的举动,卫稹一死他的权力就会变得十分不稳,
锦盛?更加不可能,失去皇权庇护的宦官根本就不成任何气候。
那难道是高密自己?不像,高密手中握有重兵,若要谋反,不消数日就能直扑神都城下,何况观陈、公孙二人的话语中吐露的意思,是欲置其死地而后快,更不会有与墨家合作的可能,而且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皇甫翟又向前走了几步,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自己内心的疑问。
“如此看来,就只能在皇子之中选人了?卫稹一死,太子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大周新的国君,听闻太子宽厚仁德,又肯务实,
倒是极有可能跟墨家合作,但,皇位本就是他的,他有必要做出这种弑君篡位的举动?也是不符合常理……”
皇甫翟理了理思绪,一时找不出其中头绪,索性暂时不再去想,径直向不远处一间客栈走去。
……
“皇上,快子时了,您操劳了一整天还不歇息么?”
太极殿寝宫之内,卫稹放下手中册子,又扫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疲惫的捂了捂自己的双眼,边上的锦盛见此,忙上前心疼地劝他早些安歇。
卫稹叹了口气说道:“荆楚监察御史罗应文来报,因为蝗灾之故,三省各地已有民变现象,若不及时加以控制,就怕荆楚三省也会重蹈河源覆辙啊……”
锦盛叹了口气,他自是知道卫稹这些时日为荆楚三省的灾情操碎了心,荆楚乱则天下乱,可是赈灾是需要钱的,现在国库根本就没有钱粮可以调动啊。
卫稹又重重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文册,对锦盛问道:“今日刘策大军可曾进入京城?可有……可有按朕的旨意去做?”
锦盛连忙拱手说道:“启禀圣上,骁卫将军向志飞来报,刘策大军分批次入城,并没有出现任何扰民现象,与商贩之间都是公平交易……”
卫稹闻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叹道:“还是刘策好啊,知道朕现在的难处,没有纵兵加害城中百姓呐,现在想想,朕当年还是太过苛待他了……”
锦盛低头说道:“军督大人治军手段,奴婢也是有所耳闻,说实话,奴婢佩服的紧啊,面对京城这花花世界,居然依旧约束部下不扰城中百姓,这份魄力可比寻常那些将领要强过百倍……”
卫稹点点头又道:“那刘策现在下榻何处呢?”
锦盛回道:“回禀圣上,刘策和他的护卫今日下榻所处是外城的驿馆之内。”
“胡闹……”卫稹闻言,面带不满地指责道,“刘策对我大周有功,岂能让他下榻在外城驿馆之内?岂不是让人笑话朕薄待有功之士么?你这司礼监是怎么办事的?”
锦盛忙低头对卫稹说道:“皇上所言甚是,都是奴婢的疏忽,只是,只是皇上前些日子下令允许军督大人管制外城三日时间,奴婢下面那些当差的都不敢去请军督大人,生怕被外城兵乱波及啊……”
“真是没用……”卫稹闻言嘀咕了一声,深思片刻后说道,“算了,明日朕再好好招待他,莫让刘策和他麾下将士都寒了心,对了,刘策就没进过内城么?”
锦盛回道:“都尉府今日当差的来报,戌时初刻,军督大人就带着数十名士兵进入内城,直向宇龙轩所去,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出内城而去,
为此还在内城入口门外与值夜的凌长歌,凌都尉发生了些许不快,好在向志飞将军赶到,化解了双方冲突……”
“这个凌长歌是怎么办事的?”卫稹面带不悦,“朕赐与刘策鱼鳞袋,莫说内城,就算他想进宫都不能阻拦,他这是要坏朕的名声么?”
锦盛回道:“皇上息怒,凌都尉也是职责所在,今日内城宵禁解除,官民同欢,他也怕再惹出些事端来……”
“那也得分人啊……”卫稹说道,“刘策什么人?平定北方内乱的大功臣,他进个内城感受下我京师繁华又怎么了?能出什么乱子?”
锦盛小声说道:“皇上,还别说,真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乱子……”
卫稹闻言心下一紧,忙问道:“他出什么乱子了?”
锦盛说道:“奴婢也是不久前刚收到消息,言军督大人在宇龙轩把耿大学士的亲戚给打了,现在还在医馆诊治呢……”
卫稹一听还以为什么大事,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但又装出一副不快的神情:“那个耿秉秋是怎么管教的家人,敢在宇龙轩惹事,依朕看就该打,不,不单该打,还得抓起来严加审讯一番……”
锦盛一时无语,看样子卫稹现在是铁定站在刘策这边了,于是忙说道:“皇上不必动怒,逸阳公主殿下已经将事处理妥善了,耿秉秋亲戚那几个好友都已经送往城内衙门了……”
卫稹奇道:“逸阳?她怎么会在宇龙轩,这么晚了,还私自出宫么?”
锦盛笑着说道:“皇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逸阳公主这几日不是在镇凉侯府陪玉香公主么?加上今日宵禁解除,故才逸阳公主和刘策未婚娇妻姜若颜一起在宇龙轩相聚呢……”
卫稹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脑袋,摇摇头笑着说道:“瞧朕这记性,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嗯,逸阳处事为人朕很是放心,等明日她回宫,朕要重重赏赐与她……”
这时,寝宫之外传来一名内侍太监的声音:“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和宁王殿下已经回宫,特有要事想跟皇上启禀……”
“卫冉,卫炯?快快请他们进来……”卫稹闻言,即刻让二人入内说话。
不一会儿,两名分别二十岁出头和十九岁模样的皇子一前一后步入了寝宫之内,见到卫稹后,二人齐齐行以跪拜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都平身吧,锦盛,赐座。”
卫稹客气的让二人起身落座,然后笑着问道:“怎么样,出宫一趟,感受如何啊?”
太子卫冉刚要开口,宁王卫炯立刻对卫稹兴奋地说道:“启禀父皇,这次出宫,儿臣算是见识到了我京师繁华,由此盛世,我大周定能千秋万载,永世不衰……”
“哈哈哈……”
卫稹闻言,开心地笑了几声,望向卫炯的眼神也和蔼了许多,然后又对二人问道:“那么朕交代你们的事处理的如何了?不会只顾着贪玩,把正事儿忘了吧?”
卫炯抢先一步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怎会忘记父皇的交代?此次儿臣拜访了城中十余五品以上官僚世家,共计募得白银一百三十八万两,虽与父皇所预想相差甚远,但也算是替荆楚三省的灾情尽了一份心力……”
“嗯……”卫稹说道,“皇儿,你做的很好,一日之内就能替朕募集一百三十多万两白银,朕心甚感欣慰……”
卫炯忙拱手对卫稹说道:“能为父皇分忧,乃是身为儿臣的本分,儿臣希望父皇莫要太过操劳了……”
“哈哈哈……”卫稹笑了笑,冲卫炯罢罢手道,“这里没外人,皇儿无需多礼,坐下吧……”
“儿臣谢过父皇……”卫炯闻言,恭敬地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是沾沾自喜。
“太子,你呢?这次募集到多少白银?”夸奖过卫炯后,卫稹又对卫冉问道。
卫冉面色难堪,起身对卫稹拱手说道:“儿臣辜负父皇所托,这次出宫,仅募集到三百两银子,请父皇降罪……”
卫稹闻言,面色瞬间阴沉无比:“太子,你这一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何只募集这区区三百两白银?”
卫冉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这么干站着,一时不知所措,倒是卫炯一见太子难堪,连忙起身对卫稹说道:“父皇莫要怪罪皇兄,今日儿臣看到皇兄一路为筹集赈灾款项四处奔波,至今水米都不曾打牙,他确实已经尽力了啊……”
“瞎忙活又有什么用?你不用替他说话!”卫稹怒道,“朕需要的是个干实事替朕分忧解难的人,而不是一个忙碌到死都没干成一件正事的人……”
卫炯闻言,怯生生地坐下,望着矗立在原地的卫冉,脸上神情异常的怪异。
卫冉低着头对卫稹说道:“父皇责备的是,儿臣……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卫稹瞥了眼卫炯,然后开口说道:“多学学你弟弟,看看他是如何替朕分忧的,不要成天不知道干些正事,明白么?”
卫冉回道:“谨遵父皇教诲,儿臣定当多向皇弟请教……”
卫炯闻言忙对卫冉说道:“皇兄言重了,皇兄贵为一国之储,若有难处,皇弟定当义不容辞鼎力相助……”
“好了,都别说了……”卫稹疲惫地打断二人的话,“时辰不早了,你们先早些安歇,明日早朝改午朝,介时精神点,一起与朕往太极殿赏赐有功之臣……”
“父皇也请早些歇息,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卫冉和卫炯闻言,齐齐对卫稹拱手告辞,缓缓退出了寝宫之外。
二三四 不同心思
……
“太子殿下,父皇这些时日为荆楚赈灾的事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脾气不好在所难免,还请你千万不要莫要往心里去啊……”
一出寝宫,卫炯就对卫冉劝道,脸上充满了担忧,一副希望卫冉能谅解卫稹的神态。
卫冉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卫炯微微一笑:“皇弟多虑了,我自然知晓父亲这些时日为国事操碎了心,能让他发泄发泄也是好的,毕竟我没有完成父皇交代的事,被责骂也是应该的,倒是皇弟你这次筹集了这么多银子,理该获得父皇的赏识了……”
卫炯忙道:“太子殿下多虑了,臣弟我永远支持太子殿下,就算得到父皇赏识也愿为太子殿下效命,待来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
“慎言!”卫冉立刻出声制止他说下去,“父皇正值壮年,你怎可说出这般不敬之话来?”
卫炯自觉失言,忙对卫冉致歉:“太子殿下息怒,臣弟一时失言,还望海涵……”
卫冉望了眼寝宫,然后对卫炯说道:“皇弟也早些回去歇息吧,现在已过子时,你也劳累一天了,明日还有很多要事处理,早些回府吧……”
说完,卫冉就和卫炯拱手行了一礼,带着下人向自己东宫走去了。
等卫冉一离开,卫炯脸上恭敬的神情瞬间消失,只是淡然的望着卫冉消失的身影。
“起驾,回宁王府……”
良久,卫炯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一声,从另一条道直向宫门之外走去。
……
卫冉回到东宫,遣退了护送侍卫,进入内宫寝室,这时一名身穿墨绿色锦衣官服的东宫侍卫来到寝室之中,对卫冉行了一礼,说道:“太子殿下,您回来了?观你面色苍白,怕是一日未曾用饭吧?”
卫冉闻言望向那侍卫,这名侍卫名叫左恒年,自小就跟卫冉一起长大,六岁就在自己身边,除开假日之外,一日都不曾离开过,深受卫冉信任,特意升他为东宫左卫率,也就是卫冉的贴身护卫,掌管东宫一切侍卫事宜。
听左恒年这么一说,卫冉苦笑着摇摇头:“恒年,我现在可什么都吃不下,父皇交代的事没完成惹他大发雷霆,让我哪来的胃口啊……”
左恒年是说道:“太子殿下,再有天大的委屈,你也不能不吃饭啊,卑职知您今日为琐事奔波无心用饭,特让御膳房为你准备了些点心,待用罢点心再洗个热水澡早些安歇吧……”
说完,他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女点点头,很快侍女就捧着一盘酥糕饴糖放到卫冉桌前,再缓缓的退到一旁。
卫冉想了想,遣退了那些侍女对左恒年说道:“恒年,你也请坐,瞧你这模样,想必也是一天没吃东西吧,不如陪我一起用食,也好解解闷……”
“卑职遵命……”
左恒年闻言应了一声,便坐到卫冉边上和他一起吃起食盘中的糕点。
见卫冉一直闷闷不乐,左恒年吞下一口酥糕问道:“太子殿下,可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与卑职知晓,纵使帮不了您,至少说出来也好受一些……”
卫冉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奉父皇之命,前去内城达官显贵处募集赈灾所需钱粮,可惜搞砸了,惹得父皇大发雷霆,将我好一顿斥责……”
左恒年闻言说道:“卑职当是什么事呢,太子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又是一国储君,皇上对太子严一些,想必也是为了您好,太子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卫冉摇摇头说道:“不,我不是为了被父皇责骂办事不力而耿耿于怀,而是对今日所见所闻感到痛心,几大豪门家里哪个身家不是何止千万,可他们面对荆楚灾情居然会是一毛不拔的态度,
官吏如此,商贾如此,那些当朝大员亦是如此,我大周士家难道都是这等自私自利之徒么?国难当头,居然还是这般的势利!”
说到这里,卫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将手中一块酥糕捏的是粉碎。
左恒年闻言,却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对卫冉小声劝道:“太子殿下,你也不必动怒,这些豪门世家都是如此,各个皆是唯利是图之辈……”
卫冉打断左恒年的话,愤恨地说道:“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大周社稷和江山该怎么办?这群蛀虫贪空了国库税银,又对地方土地巧取豪夺,临了居然一文钱都不肯拿出来捐给荆楚三省的灾民,他们的良心到底过的去么?”
左恒年轻哼一声,目露不屑地说道:“太子殿下,现在你该见识到这般士家是怎样的一副嘴脸了吧?
平日里衣冠楚楚、高高在满口仁义道德,真到了需要效力的时候,哪怕只要他们身上一根汗毛他都舍不得呢,太子你见识过也好,
以后等登基大统,手握大权时,再将这些个蛇鬼牛神一举扫清,还天下一片朗朗乾坤……”
“登基大统?哼,怕是以后没机会了……”卫冉苦笑一声对左恒年说道,“今日宁王和我一道奉皇命募集赈灾款项,结果一日时间宁王就募集到一百三十八万两白银,深的父皇夸赞,我观父皇这神态,似乎对我这位皇弟异常的满意,就怕父皇心中早有废掉我这太子的打算呢……”
左恒年闻言一怔:“太子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眼下多事之秋,皇上又怎会有废黜储君的念头呢?您这是多虑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卫冉十分确定的对左恒年说道:“我今夜从父皇的眼神里已经看出了他对我的失望,毕竟宁王的能力确实比我强,
短短一日时间就筹集了这么多银子,替父皇帮了不少忙,也分了不少忧,就怕用不了多久,这座东宫就要换个主人了……”
左恒年想了想,忽然对卫冉说道:“太子殿下,您不是说那些豪门世家一毛不拔么?为何宁王殿下能顺利筹集这么多的银子,这不符合常理啊……”
卫冉回道:“皇弟交际面比我要广的多,私下里就时常跟那些王公大臣吟诗作对,他出面筹集银子,自然比我要顺畅的多,完全意料之中。”
左恒年道:“太子殿下,您也别想那么多,吃完糕点就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问问那长春真人该怎么办不就知道了么?他可是对时局有着透彻认识的人啊……”
卫冉闻听“长春真人”四个字后,顿时眼前一亮,对左恒年说道:“对了,长春真人现在可在宫内?”
左恒年回道:“自然是在宫内了,半个时辰前刚回偏殿休息,明日一早有什么疑问请他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卫冉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总这么心神不宁瞎想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明日一早就去找长春真人商讨一下。”
话毕,卫冉一口咬下一口酥糕,眼中充满了坚定地神情。
……
而在离皇宫仅一坊之隔的宁王府,卫炯一进王府便有下人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完下人的话,他就遣散周围所有人直冲府厅内室。
卫炯一入府厅内室,却见一名身穿淡绿儒衫,手持一尊玉蟾蜍,约莫四十多岁的面目狡诈的中年人背对着卫炯。
看到那中年人后,卫炯立刻对他拱手行了一礼笑着说道:“李先生,这么晚了你还未休息啊?”
这李先生名为李元昆,是宁王府上的幕僚,也是卫炯的老师。
听卫炯这么说,李元昆回道:“自然是等宁王殿下回来了,不知宁王殿下去办皇上交代的事,办的如何了?”
卫炯闻言,笑着坐到桌前,拎起桌上的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喝下后自豪地说道:“自然是办成了,本王还得到了父皇的赞许呢……”
李元昆问道:“听闻太子殿下也跟宁王殿下您一起回的宫,不知他募集白银进行的如何?”
卫炯窃笑一声说道:“我这皇兄,唉,让本王怎么说呢,一天时间就募集三百两银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活该挨父皇的骂。”
“太子殿下被皇上骂了?”李元昆闻言眉头一蹙,转身又问道,“可是当着你的面骂的?”
“可不是么?”卫炯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今日看到我这太子皇兄挨父皇的骂,本王还真是替他感到难受,甚至都忍不住替他求情……”
李元昆仔细想了想,面色凝重的说道:“宁王殿下,你锋芒太露了,不该当面数落太子殿下,这会让皇上很不满的……”
卫炯奇道:“李先生何出此言,父皇今日对本王所为很是满意啊……”
李元昆摇摇头,替卫炯解释道:“宁王殿下,您还年轻,对帝王之术有所不解,皇上现在夸您是因为看上您的才干,等这次危机一过,殿下您可就危险了,
到时不单太子和其他皇子会与你为敌,就算是皇上也会对你多加防范,您今天实不该跟太子同时进宫面圣,这样只会惹皇上对您不满……”
卫炯沉思一阵,还是半信半疑地说道:“李先生,您言重了吧?本王今日好歹替父皇分忧解难了一部分,怎么可能会对本王有不满之心呢?”
李元昆说道:“敢问宁王殿下,皇上大还是太子大?”
卫炯嘴角撇了一下,说道:“李先生真会说笑,当然是一国之君大了!”
李元昆又说道:“那敢问太子大还是宁王殿下大呢?”
卫炯哑口无言,怔怔地望着李元昆,希望他替自己明言话中意思。
见卫炯还未领悟,李元昆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宁王殿下,您身份和太子相比自然是不如太子殿下的,
这时候您与太子同时进入皇宫面见皇上,你觉得皇上看到您居然如此违背礼制与太子同时面圣,会对您有好印象么?
请殿下好好想一想这其中的利害,就仅凭这一步走错,你哪怕立下再多的功劳,都会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目无尊长的印像啊!”
二三五 帝王心思
……
“先生您这话究竟是何意,可否跟本王明说?”听李元昆这么一说,卫炯顿时一脸狐疑地问道。
李元昆说道:“宁王殿下,请您仔细想想,太子毕竟是东宫之主,未来的储君,您和他同时去见皇上,皇上见到心中会怎么想殿下?最轻也是落下个目无礼制、争利邀功的印象啊……”
卫炯愣了半晌,久久不语,可他脸上依旧挂着狐疑的神色,最后忍不住说道:“可是李先生,本王当时见父皇这模样是真心实意夸赞本王办事得力,怎会如您所言那般呢?”
李元昆摩挲了下手中玉蟾蜍,坚定地说道:“殿下,帝王的心思又怎么可能轻易揣摩呢?你无论办多少事,办的有多好,都有可能因为一个不经意间的瑕疵,让他对你的看法瞬间改变。”
卫炯立刻说道:“可是,当初是太子殿下让本王一起面见父皇的啊,本王这才跟着他的……”
李元昆闻言,双目瞪的滚圆,立即跟卫炯说道:“那就足以说明太子心机深不可测,自知这次皇上交代的差事办砸了,想拉殿下您当盾牌,转移皇上的视线,对您有所猜忌啊……”
“不可能,绝不可能……”卫炯摇头说道,“太子为人宽仁,那个举动纯粹就是身为长兄的关切,何况就算如此,本王完成父皇交代的事,也至于为这么点细末微枝的小事就对本王有所猜忌吧?”
李元昆闻言,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继续对卫炯解释道:“殿下啊,您莫忘了您是身处帝王之家,帝王之家可有半点亲情可言?
卫冉身为东宫之主,必须时刻为巩固自己的权势步步为营,这次您办成了事,而太子却未办成,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威胁到他的地位了,若不采取点小动作,如何挽回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殿下啊,您还是太天真了,处在皇权之中哪个会是省油的灯?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自己的敌人,自己所说随意一句话,无意间一个动作都会让人猜忌,甚至引来杀身之祸啊……”
听着李元昆的分析解释,卫炯只觉的自己后背湿了一片,完全被汗水浸透了,于是连忙对李元昆拱手说道:“李先生,那本王眼下该如何是好?还请先生教我……”
李元昆闭目沉思一阵后,开口说道:“殿下,为今之计,想要不被他人迫害就必须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殿下能得到内城禁军一部支持,就无人再敢加害妄议殿下了……”
卫炯大惊失色:“先生你疯了么?禁军可是皇家禁脔,本王要去染指禁军,被有心之人参上一本,就算父皇不杀我,也必会和皇叔卫稷那般将本王发配到鸟不拉屎之地啊……”
“殿下冷静……”李元昆望着卫炯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忍不住轻喝一声,“殿下有否听清在下的话,在下什么时候让你去染指禁军了?只是让你获得他们之中一小部的支持!这不算违反礼制……”
“可就算这样,禁军三部又有何人敢支持本王呢?”卫炯为难地说道,“而且一旦和各部统领有接触,就不怕被皇上忌惮更不得信任么?”
李元昆说道:“在下并不希望殿下和禁军三品以上军士接洽,只需拉拢内门都尉凌长歌就可以了……”
“凌长歌?”卫炯沉吟一声回道,“这凌长歌我听过,可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而已,至于本王放下身段去跟他交往么?”
李元昆笑着说道:“王爷,凌长歌官爵虽然不高,但正因为凌长歌官爵低下,才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而且,王爷该知道凌长歌的妻子郭娉,可是殿帅府太尉郭照的女儿,这层身份我想殿下就不用在下明说了吧?”
卫炯恍然大悟,起身对李元昆拱手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请受本王一拜……”
只见卫炯躬身冲李元昆恭敬的行了一礼,姿态放的是异常的低下。
李元昆连忙搀起卫炯说道:“殿下快快请起,在下受不起这等大礼,在下能得殿下垂青,为宁王府效力助殿下成势,是在下毕生荣幸,也是身为幕僚应尽职责……”
卫炯起身后,李元昆又望了眼屋外夜色,继续说道:“子时末刻将过,殿下且早些安歇,明日午朝之前,在下想法将凌长歌约出来与殿下一会,请殿下先养足精神,等天亮再做定夺,在下先行告退……”
“一切听凭先生安排,先生也请早些安歇……”卫炯望着李元昆,激动地说道。
“嗯……”
李元昆应了一声,然后摩挲着手中玉蟾蜍,默默退出了王宫寝室,步入了黑暗之中。
“卫冉,你想给本王下套……哼……”
卫炯独自在内室嘀咕一声,握紧双拳面色狰狞,眼中闪烁着阴狠地光芒。
……
卯时正刻,皇宫虚云观,一名身穿道袍,手持紫木拂尘的五旬老者在祖师绘像面前闭目盘膝而坐,周围几位小道童则在三清雕像前焚香添置清水,气氛十分的庄严肃穆。
这时一位道者来到老者面前小声说道:“真人,太子殿下前来祈福……”
老道闻言依旧闭目不语,然后轻甩一下拂尘点了点头,道者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出观,不一会儿就将卫冉和侍卫左恒年引了进来。
卫冉并没有打扰老道,而是来到三清像前,双手合十,跪在蒲团前恭敬的拜了三拜,而后接过道童递来的三支蟠香,念念有词一阵,起身将其插入香案之中。
“咚~”
一声钟响,清盈悦耳,虚云观中所有道士闻听钟声整齐有序的步出观外,很快虚云观内只剩下老道、卫冉和左恒年三人了。
老道缓缓睁开眼睛,望了卫冉一眼,起身离开蒲团对他微微一欠身挥动一下拂尘说道:“太子殿下,您这个时候前来虚云观可不单单只是祈福吧?”
卫冉回礼说道:“不瞒长春真人,在下有些疑虑已经困扰了一夜,还想请真人能替我开惑解疑……”
长春真人闻言说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问老道抄写了几份经卷,可否请太子殿下屈尊随老道一起去取,好顺道转交给皇后娘娘,也省得老道再跑一趟。”
卫冉点头说道:“既是母后祈求真人抄写经文,在下身为儿臣自是理当效命,劳烦真人前面引路……”
长春真人点点头,一甩拂尘做了个请势,然后犹自向虚云观后厅走去,卫冉和左恒年则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后厅,穿过一片假山之后,长春真人带着卫冉来到一间院庭之内,请他入席落座后,命道童送来早茶和斋饭放到卫冉跟前,而后自己从一堆书籍中取出两份抄好晾干的经文,放到了卫冉跟前。
只见长春真人边摆弄茶具,开始煮水醺茶,边开口说道:“太子今早来虚云观所忧何事,老道也已有了解,可是为昨日皇上交代的差事未能办妥遭受责罚一事?”
卫冉点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左恒年说道:“恒年,你先去外面守着……”
“领命……”
左恒年拱手说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出了庭院之外。
等庭院内就剩二人后,卫冉对长春真人说道:“说来惭愧,昨日一整天都没能办好父皇交代的事,在下这心诚惶诚恐,怕是以后不得父皇信任了……”
长春真人闻言,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呢?”
卫冉说道:“毕竟昨夜在寝宫之内,父皇大发雷霆,将在下狠狠责骂了一顿,毕竟眼下荆楚之地急需赈灾钱粮,身为太子却不能为父皇分忧,难道父皇对在下的看法就不会有变化么?”
长春真人继续摆弄茶具,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你可曾想过,皇上为何会将募集赈灾钱粮的事交给您和宁王殿下去处理?
毕竟让皇室的人放下颜面去募集银两款项,这是很失体统的事,完全可以交代朝堂群臣去处理啊……”
卫冉闻言眉头一蹙:“对啊,在下怎么就没想到呢?还请真人替在下解惑……”
长春真人说道:“皇上这么做明面上是在考验太子您和宁王殿下的能力,实际上皇上在观察你们二者可否结党营私,
皇上什么人?城中那些世家门阀都是何种德性心中会没数么?他们岂会心甘情愿将钱用来捐赠朝廷救助灾民?
而太子你虽然没筹集到银两款项,但却打消了皇上心中的猜忌和顾虑,皇上明面上是在骂你,实际上对你是十分放心的,
相反,宁王殿下能在一日之内就让城中那些一毛不拔的世阀巨贾捐出足足一百三十多万两?能不让皇上心中生疑么?
如果老道所料不差,就怕现在这一会儿,皇上就已经派人前去城中调查昨日和宁王接触过的世阀官吏了,
太子殿下,您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至少眼下您东宫之主的位置,算是保住了……”
听完长春真人的分析,卫冉连忙对他拱手行礼道:“真人一席话,真的令在下茅塞顿开,真人当真有大才……”
长春真人倒上一杯茶,递到卫冉面前说道:“太子殿下,记住发生任何事都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切莫先乱了自己分寸,以稳为上呐……”
卫冉接过茶说道:“在下聆听真人教诲,只是真人,以您之才华为何不愿入仕为官呢?”
长春真人苦笑一声说道:“太子殿下,老道一生闲云野鹤惯了,不适合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如今已近古稀之年,只希望在有生看到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
卫冉用力点点头,坚定地说道:“真人放心,那一天会来临的!”
二三六 皇家兄妹
……
长春真人听卫冉这么说,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深知百姓疾苦,老道相信,您将来定能平定朝堂动乱,还大周百姓一个盛世年华……”
卫冉说道:“多谢真人吉言,今日能和真人一番对话,在下收益良多……”
长春见卫冉语气中有着一丝落寞,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好了,太子殿下,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老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前几日收到密报,去年太子在甘州收留河源灾乱的流民在陵武秘密开垦三万亩荒田,都已经有收获了,
那几千百姓有了土地,加之赋税又低,收的又是实物,现在都不愿意离开,太子的军屯改民屯的租制,让陵武的财政有了结余,您的税制变革算是初步有成效了……”
卫冉闻言,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见他端起新倒好的茶水,叹道:“如此甚好,军屯之法本就名存实亡,如果能将那些废弃的军田以低税租借给百姓务农,百姓也就有了盼头,只要此法推行天下,如此用不了多久,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说完,卫冉吹了吹茶杯中的热水,轻轻泯了一口,神情是万分的惬意。
长春真人望着卫冉心花怒放的模样,眼神里也是挂上了一丝欣慰,然后往煮开的一壶水里添了一些茶叶,端起来晃了晃,再倒向一旁的杯子中。
良久,卫冉回过神来对长春真人说道:“真人见谅,在下太过高兴,有些失态了……”
长春真人笑道:“太子体恤民情,是大周社稷之福,老道很少见到太子你笑过了,社稷固然重要,但身体也必须同样要保重,多笑笑有好处……”
卫冉点点头,又说道:“其实这次田亩税改还得多谢我那皇妹,要不是她提出来这个法子,又私自将自身所赞积蓄资助陵武,断不会有今日成果……”
长春真人点点头:“是啊,逸阳公主殿下聪慧过人,对时政局势有着独到的见解,而且懂得为百姓为皇室排忧解难,比寻常只会卖弄诗文的官宦世家子弟远要有主见百倍……”
卫冉说道:“只可惜皇妹身为女儿身,不能参与朝堂政事,否则由她为储君比在下更加合适百倍……”
长春真人看了看庭院之外的天色,对卫冉说道:“太子殿下,天已经亮了,先把斋饭吃了,带上早些回宫吧,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好好养足精神吧……”
“是啊,真人说的对,今天,的确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卫冉长吸一口气,望着窗外的天色,眼神变得坚毅无比。
……
“呼噜噜~”
内城行宫别院之内,炸雷般的呼噜声在一间寝室内此起彼伏,一张巨大的床榻之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肥一瘦两具躯体,正是许文静和卫稷二人……
“嘶~头好痛~”
被呼噜声响吵醒的许文静刚要起身,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疼痛难当,又再次躺了下去。
他捂了捂自己额头跳动的青筋,睁眼仔细向四周打量望去,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使劲摇了摇头,努力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原来自珠宝行出来后,许文静又和卫稷四处逛了逛,然后坐着马车就向专为皇家准备的行宫别院行驶而去。
回到行宫后,二人意犹未尽,卫稷又亲自花了大把银子从新乐坊召集了一队人演奏,完全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
等夜深之后,许文静和卫稷都喝的烂醉如泥,也不知是怎么遣散那些乐坊的女子,反正二人就直接躺在卧榻之上就不省人事了……
“喝大了,真是的……”
许文静叹了口气,忍着剧烈的头痛,刚想起身,忽然一条肥腿从天而降,重重压在了许文静身上,让他动弹不得,耳边依旧回荡着卫稷那海潮一般的呼噜声。
许文静无奈,只能拍拍卫稷的大腿说道:“王爷,醒醒……”
“别吵,本王还能喝……”
卫稷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然后一只大手伸到许文静腰上开始抓起痒来,顿时让许文静面露不堪之色,赶忙将他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腿上这才解脱了痛苦。
眼看卫稷还处在醉酒状态,许文静用力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腿移开,一溜烟赶紧跑下床榻来到桌边,打开专门放置醒酒药丸的盒子,取出两枚丢入嘴中,然后抓起瓷壶将壶嘴对准自己嘴巴猛灌。
歇息一阵后,醒酒药发挥药效,让他的头痛缓解了不少,不由又开始回想起昨夜在珠宝行内见到的佳人……
“卫璎,公主,镇凉侯府李宿温的夫人,啧啧啧,当真如玉一样……”许文静喃喃自语几声,眼中满是异样贪婪的神情。
又瞥了眼屋内狼藉一片的景象,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许文静厌恶的挥了挥手,起身打开了窗户,深吸一口气,这才彻底好受了些。
不想,还不等许文静感受下大自然的清新空气,身后就响起了卫稷的声音:“军师,你醒啦?咋不叫醒本王呢?”
许文静闻言回头望去,却见卫稷醉眼惺忪的坐在床榻前,不停的摇头晃脑。
“王爷,看样子咱俩昨晚都喝多了,险些耽误了大事……”许文静叹息一声。
卫稷却不以为意,或者说压根没明白许文静说的是啥,只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耽误什么大事?如今形势可是一片大好啊,又没在行军打仗……”
许文静苦笑一声,回道:“王爷,今日午时可是军督大人和姜小姐的册封大典呢,咱昨晚实在是喝的有些过了……”
卫稷闻言一愣,随即一拍脑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夸张地说道:“哎呦,我说呢,这心里怎么总有心事装着,经军师您这么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赶紧洗漱一下吧……”
说着,卫稷当即跳下床榻,来到桌前抓起一把醒酒药丸随口往嘴里一塞,而后拎起许文静喝过的茶壶也是猛灌一口,紧接着打开房门大声吼道:“来人啊,端水过来,伺候本王洗漱~”
“唉……”
许文静望着卫稷的作态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坐到了桌子前,等候着行宫侍女将水端来。
……
而此刻外城驿馆门口不远处,一家卖油团的摊位前,韦巅一身劲衣,大摇大摆的向摊位走来。
见摊位前面排了很多人,不由眉头一蹙,爆吼一声:“都给老子滚开!”
震耳欲聋的声响,让排队的长龙为之一颤,回头望去,但见一具铁塔般魁梧的身影正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不由都怯生生让开了位置。
韦巅冷哼一声,大步来到摊位前,对着吓得浑身哆嗦的摊位老板丢出五两银子,说道:“三十个,不,八十个油团,多放些芝麻,赶紧的包好,老子现在很忙,快点……”
“是是是,这位军爷稍待,马上就好……”
在银子的攻势下,摊位老板立刻开始动手做了起来,脸上挂满了喜悦的眼神,心道这些外来的军爷脾气虽然不敢恭维,但人家出手阔绰啊,今天又能大赚一笔了。
“切,饿死鬼投胎么?”
这时,坐在点心摊位前正在和豆浆的一名彪汉回头望了韦巅一眼,不屑地嘀咕了一声。
不想这话刚好被韦巅听到,立马迈开步子走到他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冷着一张脸,重重往桌子上一拍,直震的那彪汉碗里的豆浆四散飞溅,连同碟子里的两只油团也弹落到了地上,一时间,让摊位老板跟排长龙的队伍为之一怔,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那彪汉见自己的早点被韦巅打翻,顿时也是面色一冷,瞪着韦巅说道:“小子,你想找岔对么?”
韦巅嘴角一扬,凑上前对他说道:“你个混蛋刚才说老子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试试……”
那彪汉身子向后一扬,冷哼一声说道:“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今日你打扰了我吃饭的兴致,你说这事该怎么了?”
韦巅轻哼一声,瞳孔一缩,恶声恶气地对彪汉说道:“怎么了,不如老子给你松松筋骨,你觉得如何?”
“好啊……”彪汉闻言扭了扭脖子说道,“我筋骨正好紧的很,你要能帮我松松那真是感激不尽呐……”
韦巅闻言,脸上寒意加剧,双手合十抱紧,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关节响动:“既然你有这要求,那老子当然要成全你了……”
“二位,切莫动手……”眼看局面似乎要不受控制的时候,点心铺老板赶紧上来打圆场,对他们连连作揖说道,“我这铺子小,经不起二位折腾,求你们千万不要让小的为难啊……”
韦巅大声对点心铺老板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铺子旧了正好换个新的,你今天无论多少损失,老子都包了。”
话毕,又对那彪汉说道:“还有你的汤药费老子也包了,总之今天非得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彪汉闻言神色凝重,手慢慢移到了自己腰间,摸向了一把刀柄,而韦巅则将一双铁手抓住了桌沿,随时准备掀翻大干一场。
“韦巅,油团买来了没有,磨蹭什么呢?”
千钧一发之际,驿馆门口传来焦络的呼喊声,一下子让韦巅放弃了跟那彪汉打斗一场的打算,回了一句:“马上就来!”
然后瞪了彪汉一眼,便起身走开,抓起两包炸好的油团就向驿馆走去。
“八嘎,系拿捏……”
等韦巅离去去,彪汉也是松了口气,意外的吐出一句瀛洲话。
这人就是上官雁身边和冷烟一起的护卫之一,魄奴。
二三七 各方势力1
……
“咯吱~”
卯时六刻,驿馆内刘策的房门被打开了,他踱步来到门外,深吸一口气,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回头望了一眼屋内,脸上露出一抹淡淡地微笑,随后悄悄把门给带上了。
“军督大人,您醒了?”
早已守候在门外的萧煜一见刘策从屋内出来,连忙上前打了个招呼,顺手将一条拧好的毛巾以及漱口用的精盐,混合了薄荷所成的牙膏以及杯子递到了他跟前。
“嗯……”
刘策应声接过毛巾,敷在脸上好一阵后,取下丢还给了萧煜,然后抓过牙杯来到院子内开始清漱口腔。
良久等漱完口,萧煜又连忙将一盆清水递到刘策跟前,刘策取过水盆内毛巾仔细擦拭了下脸颊,然后问道:“许文静还没回来么?”
萧煜闻言回道:“自昨日和怀王一起入城后彻夜未归,末将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们?”
“不必了……”刘策摇摇头,“就让这俩货放松放松,本军督相信他们午时之前就会回来会合。”
萧煜点了点头,然后神秘地问道:“军督大人,昨夜姜小姐是否……”
“跟你无关,怎么这么八卦……”刘策立刻打断萧煜的话,随后又问道,“这次庆功大典有多少人会来参加,你打听清楚了么?”
萧煜说道:“在下昨日和外城司礼侍官了解了一下,今日午时之前,京畿各省三品以上大员都会到太极殿前参加军督大人的庆功大典,
包括右都武卫统领高密,镇凉侯李宿温,太子卫冉,宁王卫炯,以及静王卫炽等人也都会前去参加……”
“李宿温?他果然回来了……”刘策闻言寒眉一冷,然后将手中毛巾丢到水盆内。
萧煜不知道刘策和李宿温之间的过节,只是解释道:“李宿温原本是要和那些夏国使臣昨日一起进城的,只是半途似乎被什么事给耽搁了,这才晚了一天……”
“不必多说……”刘策挥手止住萧煜的话,“准备准备,早些吃完饭收拾一下,随本军督一起入内城……”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向驿馆之外走去。
……
“你个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们……”
在街角之上,一声暴喝响起,却见几名殿前司士兵,不断鞭笞着一名摊点伙计,直抽的他是凄声惨叫,周围围观百姓只是默默地看着,没人敢上前阻拦。
只见一名殿前司军官模样的小校端着一碗豆浆对那伙计说道:“你这豆浆是给人喝的么?淡的跟水一样,个奸商,给我狠狠地打,再拆了他的铺子!”
伙计一听,忙上前抱着军官的腿说道:“军爷息怒,求您不要砸我吃饭的家伙啊,我这顿不要你们钱了好么?”
不想那小校一听,一把将碗中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劈头盖脸的扑到他脸上,直烫的摊点伙计捂着脸满地打滚……
“你居然还有脸跟我提钱?”只见校尉一把将碗砸碎,然后恶狠狠地摊铺伙计说道,“今天这顿饭已经让爷吃的很不舒服了你知不知道?想要军爷我不砸你吃饭的家伙,行啊,十两银子,这事就算结了……”
摊铺伙计闻言,顿时忍痛止住惨叫,连忙爬到小校脚下苦苦哀求道:“军爷,您行行好吧,十两银子我根本拿不出来啊……”
“拿不出?”小校闻言冷笑一声,一脚将摊铺伙计踹开,恶声恶气地说道,“拿不出那就别怪军爷我不客气了,来人,给我把这破铺子砸了!”
“好咧~”
周围小校的士兵闻言,立刻大声应了一声,然后一把掀翻铺子内的桌子,挥动手中兵刃将装豆浆的木桶和蒸包子的屉笼全部砸翻。
“求求你们了,别砸了,砸了我可就没盼头了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摊铺伙计哭着哀求道,然而那些殿前司士兵根本就不为所动,反正是狠命的将铺子内一切可见的东西全部砸毁捣烂。
“还有你……”小校指着摊铺伙计,然后对铺子外两名殿前司士兵说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让大家知道,敢跟军爷我作对的都是什么下场!在这一片,军爷我就是王法,狠狠地给我打……”
两名士兵闻言,立刻拉起摊铺伙计拖到一边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揍的伙计是惨叫连连。
而周围百姓只是怯生生的望着这一切,都不敢上前劝阻,深怕被牵连进来。
“发生什么事?过去看看……”
正在街上散步寻找合适早餐点的刘策,听闻前方有动静,立马带着身边一队近卫急匆匆赶了过去。
当他看到几名身穿殿前司的士兵在殴打一名百姓时,不由眉头一蹙,向边上一名行人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后,顿时面色一沉。
“天子脚下都会发生这种欺压百姓的劣迹,这群殿前司到底是兵是匪?”
刘策拳头捏的死紧,望着那几名横行霸道的京城士兵顿时虎眸变的格外阴冷,准备上前去教训他们。
“咯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街角一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围百姓立马闪到一边,却见二十余骑快马飞速疾驰,为首一名年近五旬,全副武装的将军,挥动手中马鞭,一马当先向正在行凶逞能的殿前司卫兵疾驰而来。
“啪~啪~”
“啊~~”
那将军策马错身瞬间,两声清脆的马鞭挥响落在那俩打人的殿前司士兵身上,紧随而来就是士兵极其痛苦的惨叫声,殿前司士兵的喧闹也戛然而止,而刘策也止住了步伐,站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吁~~”
将军喝住坐骑,望了人群中的刘策一眼,然后拨转马身对那些行凶的士兵厉声吼道:“堂堂殿前司将士,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京师百姓的么!啊?”
本来不可一世的殿前司小校闻听那暴喝声,心中一颤定眼望去,顿时吓的魂不附体,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原来是高都统驾临,卑职见过高都统……”
来者正是赶了一日一夜路程的乾州右武卫都统,高密。
“啪~”
那小校话音刚落,高密一鞭子再次狠狠抽打在他身上,只抽的小校呲牙咧嘴,但唯独不敢吱声。
只听高密大声咆哮道:“每一次本都统进京,就看到你们这群当兵的肆意欺压百姓,本以为这次刘策大军凯旋回朝受封之际,你们会收敛一些,看来本都统对你们期望还是太高了!”
小校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是低着头连声应道:“高都统息怒,息怒啊,您听卑职解释,其实……”
“啪~”
不想小校还未说完,高密就又是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大声喝止道:“解释什么!你们到底是兵还是匪!是匪的话本都统现在就将你们全部就地正法!”
小校和周围殿前司士兵闻言,立马吓的齐齐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起来:“高都统息怒,求您饶了我们这一回儿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群废物!”高密望着这群殿前司求饶的模样,面颊不停抽动,忍不住厉声骂了一句,“把你们身上的银钱全拿出来,快些!”
小校和周围殿前司士兵闻言,立刻将身上的钱袋子全取下乖乖地放到高密马前,然后又跪在地上,吓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高密长呼一口气,然后对他们大声喝道:“再让本都统看到你们当街欺压百姓,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了!都立刻给我滚!”
“多谢高都统,多谢高都统……”
小校和那些殿前司士兵闻言,连连拱手作揖,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哼……”
高密望着那些殿前司士兵消失的身影,厌恶的冷哼一声,然后翻身下马拾起地上的钱袋子走向那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摊铺伙计,将钱袋交到他手中,又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银子。
“小伙子,这些钱你拿去到医馆先疗伤吧,我替那些殿前司士兵跟您致歉,对不住了……”
高密和颜悦色的和摊铺伙计说完后,然后对他拱手施了一礼,吓的摊铺伙计不知该如何回答。
做完这些之后,高密回头对几名随行士兵说道:“老方,神都这片你熟,麻烦你送他去最近医馆治伤,别让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落下什么病根了,
还有你们几个,帮着他把这烂摊子收拾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活计,不能用的就都丢了,先这样吧……”
那些士兵闻言,立刻领命下马按照高密的吩咐忙碌了起来……
“多谢高都统……”
摊铺伙计被搀走前,还不忘回头望了眼高密向他不停致谢。
高密只是挥了挥手,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然后又对周围围观的百姓抱手说道:“都散了吧,没事了……”
百姓闻言,立刻四散而去,唯有刘策依然站在街角一旁,和自己的近卫军下属默默注视着高密。
而高密却似乎早料到刘策不会离开一般,径直来到刘策跟前,拱手说道:“敢问你可是定鼎北方内乱,此次入京受封的前军都督,刘策?”
刘策闻言一怔,随即面目改色的拱手回礼道:“正是本军督,不想今日会在这里偶遇高都统,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本军督很好奇,之前素未和高都统谋面,您是如何认出在下身份的?”
高密闻言洒然一笑:“看来本都统是猜对了,说来军督大人可能不信,本都统这双眼睛能分的出朝堂所有未曾谋面的官僚且从未出过差错,何况军督大人身上的气势又怎会掩盖的了呢……”
说到这里,高密又仔细打量了一阵刘策,不住点头:“嗯,不错,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军督大人气魄比李宿温那小儿远有气势,
不知可否赏本都统这张老脸一个面子,一起吃顿早饭也好结识一下,本都统知道附近有座不错的茶楼,那里的面条十分筋道……”
刘策笑道:“既然是高都统相邀,本军督又岂能扫您兴致,就请劳烦高都统带路了……”
高密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军督大人,请……”
随后高密和刘策并肩向街角一处走去,身后数十名双方护卫也是紧紧跟随而去……
二三八 各方势力2
……
“来,军督大人,这里的水晶虾饺可是地道的很,河虾皆是从南方鱼米之乡水运过来的,尝尝,难得啊,本都统就好这一口……”
茶楼二层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刘策和高密对案而坐,桌上摆着两碟虾饺还有各自面前一碗杂碎羊汤面,只见高密客气的请刘策用餐,然后夹起一颗虾饺,蘸上放了蒜泥的红醋,一口塞入嘴中。
刘策微微一笑,也夹起水晶虾饺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味道果真如高密所言一般口味纯正。
当刘策准备喝羊汤面的时候,高密止住了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稍待,我这里有个好东西,添入内中能让汤水更加美味。”
说着高密从腰间接下一个小袋子,然后从内中取出一小把洒在自己碗中,又将袋子递给刘策说道:“这香料可是好东西啊,南洋胡邦的特产,咱都叫他胡椒粉,这一小袋子可以换一头羊羔崽子,有钱都未必买的到呢……”
“胡椒?”刘策闻言暗自一惊,随后面色如常的对高密说道,“这可的确是好东西,本军督可是有口福了……”
说完,也不客气打开袋子,确实是前世闻过的那股子胡椒粉味道,与是就抓起一小把往自己碗中倒了一些,再将胡椒袋子拉上还给高密。
“托高统领的福,先谢过了……”
刘策向高密道谢后,拿筷子搅拌了几下碗中面条,也不再拘谨大口吃了起来。
“嗯……”
高密望着刘策吃面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吟了一声,也不再顾及什么,埋头吃了起来。
良久,二人吃完早点,店中伙计就撤去餐盘收拾干净桌面后,将准备好的茶水送了上来。
“军督大人,请……”
“高都统,请……”
两人同时端碗相互间对敬一礼,一起轻泯一口……
喝过茶后,高密望着窗外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叹了一口气,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您觉得这京城如何啊?”
刘策闻言,也向窗外望去,少时说道:“常言神都繁华甲天下,此言真是一点都不假,昨日本军督进入城中,就被这座城池的繁荣所折服……”
高密点点头感叹道:“是啊,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又怎能与别处相提并论呢?可惜,这份繁华却不是属于街上这些人的,真正能享受这一切的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阀贵胄,他们甚至能主宰这座天下最大城池的命运啊……”
刘策微微蹙眉,从适才在街上与高密相识至今,说实话对他印象不算太差,观他的神色倒也和印象中要谋反的军阀重臣大相径庭……
就在刘策沉思之际,高密忽然开口说道:“军督大人,关于本都统的那些流言蜚语,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
刘策当即回道:“不瞒高都统,自是有所耳闻,殿前司军中和城里都有着对高都统不利当然言论……”
“军督大人倒是不做作,回答的爽快……”高密语气中透露着对刘策赞赏有加,“那么军督大人,你认为本都统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会做出逾越之举呢?”
刘策淡淡的回道:“高统领,本军督与你今日初见,也不会因为一顿饭功夫就对你妄加揣度,无论本军督现在说是与不是,难免都会让您对我有矫揉造作之嫌,
不过,适才高都统在街井间那股处事间展现的豪情气概,确实让本军督万分敬佩。”
高密闻言笑道:“好一个前军都督,说话就是痛快,不愧是跟胡奴交过手的少年俊杰,比之那镇凉侯,可是实诚的多!”
“高都统抬举了,本军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刘策微颌双眼,轻笑着说道。
高密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本都统压根就没想过要这么做,倒是朝堂那些个自诩重臣栋梁之材,在想方设法的逼本都统要这么做……”
刘策闻言心下一怔,望着高密,但见这位年仅五旬的老将坚毅的脸庞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
“高都统,您……”
一时间刘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朝堂这水太浑,如果高密所言是真,那说明暗中散布谣言的人定是另有所图,想借此从中为自己获取巨大利益。
不过,刘策也没时间去追究这些,毕竟自己只是客兵,待京城中的事务处理完后就要回转远东,至于什么时候再回来,又以什么姿态回到这里,就要看以后的造化了……
高密似乎看出刘策的心事和疑虑,起身摸出二两银子丢在桌上,对刘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莫要多想,朝堂众人为何会有此谣言,今日便会让您知晓,今日与军督大人这等少年英豪相聚,实乃一大快事,军督大人,午时我们皇宫再见……”
说完,不等刘策回礼,转身就向二楼楼梯口走去。
“至少目前来看,这位右武卫都统,还是值得令人钦佩的,或许其中真有我不知道的隐情在里面么,看来这趟册封犒赏大典,并不太平啊,我得做好万全之策才行……”
望着高密离开的身影,刘策心中开始盘算起这接下来在神都数日的计划。
……
辰时初刻,神都外城,正门之外,元穆灏等使臣翘首以盼,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到来,同时望着数里之外驻扎的近十万大军时,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只闻其中一名使臣说道:“真没想到,大周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军队,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扫平内乱,看样子我们这次进京对大周皇帝的提出的那些要求怕是不会全盘接受了……”
另一名使臣说道:“但是,国君交代的任务我们必须要想方设法完成,不然回去如何交代,国君一旦动怒,怕是要被处以重罚啊……”
一名额头挂着三条辫子的使臣不屑地说道:“不就是消灭一些流贼叛军么?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对周国提出的条件我们不能有半点退让,甚至还要让他们再多让步才行,若不然,我大夏铁骑就陈兵边境,直下雍州,看他们屈不屈服……”
元穆灏望着对面驻扎的大军,听着自己随从的争论久久不语,良久忽然说道:“听说了么?大周皇帝为了奖赏这支军队做出的贡献,居然允许他们在神都城内任意放纵三日,那些富足的百姓家产,还有水润的姑娘都归他们所有……”
身后诸位使臣们闻言,齐齐点头称是,其中一位耳鼻挂着铁环的夏人面带猥琐地说道:“真没想到啊,大周国的皇帝居然会如此的大方,居然愿意将自己的国都奉献出来让那些士兵共享,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了,这就是中原帝王的宽容大度么……”
这夏国使臣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同时又有着强烈的向往之意。
元穆灏冷哼一声说道:“看来这周国皇帝是越来越昏庸了,连自己的子民都不顾了,罢了,这样也好,周国的皇帝越昏庸,对我们大夏来说就越有利,
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让周国皇帝允许我们夏国的勇士在这座城池里尽情欢呼放纵,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元穆灏正在和属下说话间,远处缓缓出现数百人马,正向着神都城缓缓靠近……
“来了……”
元穆灏一见那队人马的旗帜,脸上顿时变的神采奕奕,然后和属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胡服,策马向那支人马迎了过去。
而那支数百人马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旗帜之下策马两人,其中一名三十岁不到,儒雅英俊、风度翩跹的青年,正是当朝驸马,镇凉侯李宿温。另一人,便是殿军校尉,也是李宿温的父亲,李继。
只见李继望着城外大营,然后对李宿温说道:“儿啊,这次回京述职,望你和公主之间多亲近亲近,不要成天再向着姜家那丫头了,唉,说实话,
爹真应该反对你这时候回京,就怕见了那丫头你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毕竟他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妻子了……”
李宿温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多虑了,我跟姜若颜之间,已经结束了,又怎会在儿女私情上耿耿于怀呢……”
李继闻言,望着李宿温的表情,依旧是满脸的不信,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好言相劝道:“温儿啊,爹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也要为我李家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刘策啊,毕竟他刚立下赫赫战功,深受皇恩眷顾啊……”
“父亲你不必多言,孩儿自有分寸……”
李宿温漫不经心的回来父亲一句,依旧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情,只是默默凝望着前方向自己迎来的元穆灏等人。
元穆灏一靠近李宿温人马,和身后的使臣一道,立刻单手贴胸对他行了一礼,然后略带不满地说道:“镇凉侯,你真是让我们好等啊,你知道昨天在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的人居然在驿馆被一群来历不明的士兵给轰了出来,我的一名下属还被打成了重伤,至今仍旧躺在医馆之内呢,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李宿温和李继闻言,齐齐眉头一皱,现在神都城内居然还有人敢对“友邦”行凶?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仔细询问过后,李宿温顿时明白,估计这事十有**是刘策的部下干的,现在整个京畿附近也只有刘策有这个胆子。
刘策的厉害,李宿温在远东的时候已经亲眼见识过了,那家伙可是连蒙洛使臣都不放眼里的。
想到这里,李宿温双眼微颌,对元穆灏说道:“王子殿下莫要焦急,今日,本侯就助你讨回这个公道,先随本侯一起进城吧……”
二三九 各方势力3
……
神都内城街道之上,抢先高密一步进入京城的上官雁,在冷烟的护送下,漫步向一间奢华的茶楼走去。
望着四周络绎不绝的人流,上官雁不时轻抚着鬓间两缕垂发,空洞的眼神中依然看不出任何情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无法呼吸的味道,还是两个字,愚蠢。”
来到茶楼之前,上官雁望着从茶楼大门出入的达官显贵,面色平静地吐出一句,随后陷入沉寂之中。
“不过,在这到处都充满了愚蠢气息之中,居然还透露着一丝阴谋的味道,嗯,竟让我的精神都舒展开了……”
说话间,上官雁和冷烟步入了茶楼之中。
一进茶楼,一名伙计就迎了上来,对上官雁说道:“二位贵客来啦,随便坐,你们想吃些什么呢?咱这儿的早茶可是在整个京畿都闻名遐迩呢……”
听着伙计滔滔不绝的讲述,上官雁却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那空洞不带感情的眼神令茶楼伙计一时半会儿有些犯怂……
边上的冷烟见此,对伙计说道:“我家公子需要安静,将你们这里最精致的茶点送往二楼……”
说着摸出一颗金瓜籽丢到伙计手中:“速去准备,多余的算是赏你的……”
伙计接过金瓜籽,见来客出手如此阔绰,顿时眉开眼笑,连忙躬身作揖指向二楼阶梯:“多谢二位打赏,这边请,小的马上就去准备你们的早茶……”
话毕,伙计将上官雁和冷烟引到阶梯口,然后转身向后堂跑去了……
上官雁一言不发的走上台阶,冷烟则是依旧持剑在他身后贴身跟随,不时打量着四周情形,以防有人对自己主人不测。
步上二楼大厅,上官雁扫视了一圈在大厅内吃早茶的身影,最后在一张空桌之后发现一条飘逸的人影,顿时眼眸一亮,踱步走了过去,背对着那条人影坐下。
而那条人影此刻桌前正放置着一盘茶点心,这些精致的茶点却是一筷未动,而那道身影却是轻轻的擦拭着手中一面铜镜……
此人除了皇甫翟还能是谁?!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对身后的皇甫翟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不想今日还能在此重新遇到你,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呢?”
皇甫翟闻言,停下擦拭铜镜的动作,淡淡地说道:“对你而言,巧合还是意外,又有何分别呢?你不如直接说是算计或是阴谋,还能让我对你的坦率轻轻赞扬一声……”
上官雁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说话的方式依然令我万分厌恶,不过,至少你比这座茶楼内的蠢货要强出太多……”
皇甫翟平静的回道:“相同的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与你,自以为全天下都是蠢货的你,我又有什么能力让你改变看法呢?既然你觉得他们是蠢货,那就算是吧……”
上官雁轻笑一声,说道:“既然我们都没有改变,那就无需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论下去了,我只想问一句,你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身为叛逆之首的你,就不怕自投罗网么?”
皇甫翟回道:“彼此彼此,相比较而言,你也同样是叛逆之后,这种无营养的话题可不可以结束了?”
上官雁说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需要我帮忙么?”
皇甫翟说道:“如果我开口了,你会答应么?”
上官雁一捋鬓间垂发,开口说道:“我有拒绝的理由么?毕竟你我曾经是……”
皇甫翟说道:“闭嘴吧,我这辈子唯一错算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心软,没有在你最虚弱的时候除掉你……”
上官雁说道:“看来你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了,是不是让你觉得你我相识就是个错误?”
皇甫翟回道:“你错了,我从未后悔过任何一件事,如果再让我重新选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只是不确定我能不能不杀你……”
“哈……”上官雁干笑一声,然后说道:“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
皇甫翟闻言将桌角旁的一个香囊反手丢到上官雁桌前:“帮我查一查,神都城中有多少人拥有这个香囊内的香料……”
上官雁取过香囊凑到鼻子边轻轻闻了闻,平静地说道:“龙檀香木混合西北麝香制成的香料,添加了来自南洋深海的珍珠粉沫,只有皇室才能拥有的奢侈品,这个问题还用问我么?以你的能力和墨家情报网,很快就能查出城中有多少人拥有此种香料。”
皇甫翟回道:“我现在很忙,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我希望午时之前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提示……”上官雁回道,“这个涉及面太广,无疑大海捞针,如此短的时间内,没有足够的情报提示,根本就找不出拥有龙檀香具体的人。”
皇甫翟说道:“昨日戌时至子时出入内城以及皇宫中的可疑之人……”
上官雁想了想,又闻了闻香囊,随后收入怀中对皇甫翟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的回报是什么?”
皇甫翟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能让你毫发无损,平安的离开神都……”
“噌……”
皇甫翟话音一落,上官雁边上的冷烟顿时横眉一冷,拇指顶开手中剑柄,露出小半截的寒芒。
“怎么?这么优越的条件你还想拒绝?让你的人收起敌意,在这里动手我只能说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当然这是最乐观的结果了,最大的可能你会殒命在这间茶楼之内,而我却安然无恙,最好考虑清楚了……”
皇甫翟对身后的动作,根本就是毫无所动,依旧以一副傲人地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
上官雁冲冷烟轻颌一下眼眸,说道:“把剑收起来,你这么做太愚蠢了,不要再让人失望……”
冷烟闻言,瞪了皇甫翟一眼,默默收剑回鞘。
上官雁这才继续说道:“你提的这个条件对我而言虽然无足轻重,但是挺吸引人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逾越一次,提下我的条件……”
皇甫翟取起铜镜,拿起镜布轻轻擦拭了一下:“那你说吧,不过你要想明白,提了其他条件,你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这座京城了……”
上官雁说道:“帮我逼反高密,你只需将他的妻子和母亲引出来就可以,这对你而言,易如反掌……”
皇甫翟擦了下镜子,淡淡地说道:“什么时候……”
“今夜亥时之前……”上官雁说道。
皇甫翟点点头:“我知道了……”
上官雁嘴角一瞥说道:“看样子墨家钜子,也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啊,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就一直未曾变过……”
皇甫翟说道:“能换你一条命,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动容的条件么……”
上官雁说道:“不,我能活着出城,而且会让你亲自放我离开,因为有还有底牌在身上……”
皇甫翟轻声一笑:“那就到时看你这张底牌究竟有没有份量了,看看你现在还有多少天运傍身……”
上官雁自信地说道:“这张底牌对你而言是息息相关,好了时间不多,我先替你去调查线索,午时之前依然在这茶楼见面……”话毕上官雁起身就要准备离开。
“等一等……”皇甫翟喊住了他,“帮我把饭钱付一下,我没带钱……”
“哈……”上官雁轻声一笑,然后对冷烟说道:“把你身上的钱袋取下一个给他……”
冷烟闻言,解下腰间一个钱袋,递到皇甫翟眼前。
皇甫翟默默接过后直接丢在桌子上,忽然又对上官雁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到处掀起烽火,究竟是为了什么?”
上官雁闻言,闭目沉思一阵,缓缓睁眼说道:“因为我不想看到这世界被愚蠢给包围,唯有战火才能让那些虚假的伪装尽数撕下,将人性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
皇甫翟说道:“你这么做展现只是人性阴暗的一面,却忽略了人性的善良一面。”
上官雁回道:“善良就是人性罪恶的最大伪装,若人性本善,还要法纪法律干什么?如果人性本善,世人又为何会为利为名奔波不休,轮回不止呢?如果人性本善,为何我随意挑拨之下,就能爆发一场可笑却又毫无意义的战争?”
皇甫翟摇摇头:“在权利支配下,多数的百姓也不过是无辜者,你可曾想过他们有选择的权力么?”
“百姓无辜?”皇甫翟闻言哑然失笑,“钜子,你莫要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我可是亲眼见证过所谓的无辜百姓,是多么的冷漠无情,
数年前我离开中原,远渡瀛洲之时,见证了人性最为阴暗无情的一面,七位武士受雇村民守护一个村庄免与盗贼侵犯,他们的报酬是只有区区一日两顿米饭,
要知道瀛洲的一名武士就算给人看家护院都是这个价格的十倍以上,而那七名武士处于跟你墨家异曲同工的侠义精神,肩负起了抵抗山贼的使命,
最终山贼全部剿灭了,七名武士死了四个,他们的尸体都是由幸存的武士亲自挖土替他们掩埋,
而那些村民都在干什么?都在忙着庆祝胜利,将埋藏在地窖内不曾分与武士的酒肉全部搬了出来,连着狂欢三日,
而那四座武士的孤坟只是在荒凉的山包之上无人祭拜,接下来他们继续忙着农事,彻底将那些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武士给忘记了,
你觉得这样的人性算是真善美么?其实这些愚蠢的人和高高在上的世阀贵胄本质都是相同的,皆是自私自利,无可救药,
等我看透这些之后,也熄灭了我对你口中所言的善念期待,那些百姓根本不值得有人为他们付出,所以我重新点燃了瀛洲的战火,他们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钜子,你认为我做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