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 遥望凉州
……
一月初十,刘策处理完与蒙洛人的贸易协商事务,便命许文静留守上陵督理军政要务,武镇英半部人马坐镇玄武关,而自己开始着手准备带着新建的北府军和三千近卫军以及夏侯琼跟哥舒憾两部,合计两万人马向虞州进军了。
这一次的目标十分明确,直取李宿温家族根基之地,雍州!
之所以暂缓放弃向京畿进军,主要原因除了政治因素需要考量之外,其中一点原因,那就是他答应了北府军成员,要去搭救他们沦落到凉州的亲人。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九千北府军士兵登时激动不已,纷纷摩拳擦掌,更加卖力的操练,争取要与胡人的搏杀中向刘策证明自己的价值。
当然,除了政治和诚信问题,刘策还看中了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西凉战马!
那可是比自己军中所装备的骑兵马匹远要优秀多的良驹,也是未来与蒙洛人开战的资本,凉州马场他必须要从羌胡手中重新夺回来。
这其中,横在凉州面前的李家雍州省注定是个绕不过去的坎,与他决裂也是早晚的事,索性就趁这一次机会,一举灭之,也好为将来问鼎中原减少些阻力……
“本军督走后,你务必要注意蒙洛人的一举一动,切记尽量避免发生双方冲突,但也不能容忍受胡人的侮辱,该硬气的时候就该硬气,具体怎么行事,
本军督相信你能处理妥善的,黔州是中原的门户,你一定要替中原的子民牢牢守住这道大门,明白么?”
临行之前,刘策又再三和许文静嘱咐道。
许文静拱手回道:“请军督大人放心,属下定不会让军督大人失望的,属下在这里替您打理好北地,等你回来后,属下一定会让你看到一个全新的北地八省!”
刘策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移向何寿:“何总司,八省恢复农耕的事就有劳你多多上心了,等农业司和工匠司的吏员到后,你就暂任北地八省观察使一职,
督理民务,务必快点让这片土地早日恢复生机,成为我治下的钱粮府地!”
何寿忙道:“请军督大人安心,属下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北地八省的农事务作,最多两年时间,北地府库就能储满行军和民事的钱粮,停止从远东运输辎重物资!”
刘策点了点头,挥挥手说道:“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本军督要去见见我的夫人……”
许文静、何寿拱手说道:“属下告退……”
二人刚离去,叶胤就从镇军府屏风之后闪出声,轻挪玉步,缓缓步至刘策跟前说道:“夫君,你当真确定要进军雍凉了么?”
刘策点点头:“是的,我已决定,不能再随意更改了。”
叶胤想了片刻,又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妾身就等你攻下雍州后前去与你汇合,介时该如何应对羌胡再做打算,
不过夫君,妾身要提醒你一句,雍凉境内情形复杂,李家门下有一员虎将,论领兵能力不下欧阳武和高密,这个人你遇到务必要多加留意……”
“何人?”
刘策自知对雍州所知情况不多,听叶胤说起有这么一号人,不由感到好奇。
“雍凉三杰之一,徐昭!”叶胤郑重的对刘策说道。
“徐昭?”刘策微微蹙眉,“他与杨顺相比又如何?”
叶胤道:“杨顺善守善正不善奇,他所依托的无非就是地形优势,与我军中武镇英所部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徐昭却是能攻善守,且奇谋百出,最关键的是,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可谓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刘策闻言,凝眉问道:“那这样的人可以招降么?”
叶胤摇摇头:“没用的,徐昭当年奉命借调入蜀地平复勃纥之乱,战后,当地世家望族对他许以高官厚禄,
他都不为所动,一心只想报答李家的知遇之恩,愿意一辈子在雍州拱卫李家的根基,深受李家族人的信任,
雍州四支主力兵马,就属于他这一支最为精锐!”
刘策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本来本军督听胤儿你说他才能出众,还打算收降与他,不过眼下来看,只能放弃了……”
叶胤眉头一皱,对刘策说道:“夫君,切记,遇到徐昭主力你能避则避,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怎么,胤儿还怕你夫君有事不成么?”刘策难得见叶胤如此紧张,不由逗笑着她说道。
叶胤说道:“夫君,你知道死在徐昭手中的将领有多少人么?三十年来,徐昭替李家南征北战,
死在其手中的胡人和中原将领已不下两百人了,其中不乏还是颇有将帅之才的世家子弟,你务必要小心应对……”
“知道了,胤儿你就不要担心为夫了……”刘策捧着叶胤的俏脸安慰道,“为夫是不会有事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取下雍州的消息传来,然后到秦州城下汇合,好么……”
“嗯……”
叶胤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神情却依旧十分凝重。
“好了,事不宜迟,为夫这就出发了,既然这个徐昭这么可怕,我更得快些将他铲除才能安心,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刘策留下一句宽慰的话,和叶胤道别之后,转身就向镇军府外走去了。
看着刘策的背影在自己眼中越来越远,叶胤心中却是感到越发的不安。
……
一月十二,神都,太极殿……
“都给朕说话啊,现在该怎么办?刘策都囤兵渭河北岸,威胁到京畿之地了,如何劝他退兵?说话啊!”
李宿温在渭河沿岸被远东军杀的单骑脱身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京师,连同前往虞州充任宣抚使的姚仲得知这一消息后,都不得不半道返回了京师。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卫冉更是心急如焚,生怕刘策纵兵渡河南下,那神都就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与是,卫冉火速召集大臣到太极殿前,商议如何面对这一棘手的问题。
可大殿之上,百官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不少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早已秘密安排家人暗中搬离京师,向其他地方转移了,又有何良策阻挡刘策大军南下?
见百官都不说话,卫冉脸颊抽搐了几下,拍拍龙椅把手,沉声说道:
“当初,支持朕出兵对付刘策的是你们,说什么趁刘策立足未稳,应该火速北伐恢复社稷,可如今局势演变到这般地步,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
张辅国见无人出声说话,当即对卫冉拱手说道:
“皇上,微臣以为,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派兵把守住渭河以南,杜绝远东军南下,再派人去像刘策呈明缘由,言这一切都是受奸人挑拨,
圣上也是遭到蒙蔽,这样刘策定会体谅圣上,然后引兵北返,继续替我大周拱卫边疆……”
卫冉点点头,同意了张辅国的提议,与是问道:“哪位臣公愿意去和刘策交涉担任宣抚使?”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在这种时候谁敢去和刘策谈判?
“你们都不愿意去么?”卫冉眉头一皱,沉喝一声,目光不由自主的锁定到了姚仲身上。
然而,今天的姚仲却不知怎的,就是站在原地无动无衷,任凭卫冉暗示的已经十分明显,也依旧是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
卫冉无奈,刚打算出声喊姚仲听任之际,李宿温却抢先一步,提前说道:“皇上打算跟刘策逆贼讲和?不打算北伐讨贼了么?”
卫冉闻言眉头一皱,当即对李宿温说道:“镇国公,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打算继续与刘策作对么?”
李宿温咬牙切齿的说道:“皇上,刘策,国贼也,今日我大周朝廷要是向国贼屈膝求和,如何有颜面去面对天下臣民?百姓还会对我朝廷有半点敬畏之心么?
何况,征讨税已经向百姓收取完毕,这要是忽然不打,宣布北伐停止,又如何与他们交代?
只要我朝廷名正言顺,昭告天下誓师北伐,定能势如破竹,一举扫灭国贼,还我大周社稷江山稳固!”
卫冉微微凝目:“镇国公,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打算继续北伐,与汉陵侯征战不休?
你知不知道,你在渭河边那一败,全军覆没给神武军士气造成了多大影响么?”
李宿温沉色说道:“没错,臣是在渭河沿岸遭遇了些许挫折,但这并非臣之不敌所造成,完全是国贼大军以逸待劳,
用数倍兵力偷袭我疲惫不防之师,方才有此大败,只要让微臣再领兵北伐,定能一战而胜之,将国贼首级高悬京师门前……”
李宿温话音刚落,甄似道出列对卫冉说道:“皇上,镇国公所言也并非无理,刘策势大,如今又占据了渭河以北三个州省,
对我京畿展现出咄咄逼人势态,若不加以遏制,局势定会更加恶化,微臣以为,北伐之事还是得继续的……”
卫冉一怔,对甄似道说道:“那以甄爱卿的意思是,北伐之事应该继续进行了?”
甄似道点了点头,又说道:“北伐之举关系大周威望,震慑四海藩邦的大事,怎可能如此轻言放弃?
但,微臣斗胆直言,我大周现有的国力与刘策相比,完全处于弱势,远东军人强马壮,一旦渡过渭河,
不消十日就能兵临神都城下,为此,微臣提议做两手准备,首先暂时稳住刘策,同时加紧操练准备北伐的将士,整军备战,
待北伐士卒成军之后,就可以挥师北进,收复我大周旧山河!”
卫冉点头同意:“那好,就按甄爱卿的意思办,镇国公继续加紧操练神武军人马,而刘策那边,就有劳甄爱卿跑一趟了……”
李宿温和甄似道同时一怔,在短暂的沉寂后,齐齐拱手说道:“微臣领命!”
但从二人脸上的神情可以判断,他们对卫冉这种安排是很不满意的……
一五三 休战
……
一月二十二日,虞州城郊,渭河以北……
“所有居户听着,军督府新令,驰道两侧需要拓建,定居与此的民户必须在三日内全数搬入大兴城内,
你们的房屋土地赔偿会在战事结束后一并结算,现在先行登记领取迁徙费,按每一户四口五两白银结算,开始吧……”
由于虞州驰道狭窄难行,大军通过极为缓慢,为了方便后续远东军能快速通过此处,陈庆决定还是得扩建重修驰道,第一步就是把那些居住在驰道两侧的千余户百姓全部迁徙走才能动工。
相比与金国威的明抢政策,军督府的搬迁策略绝对算的上是宅心仁厚了。搬迁还给补偿费?房屋损失还能后续结算?让这些百姓简直是在做梦一样……
其实大周在鼎盛时期,官府需要百姓迁徙征用他们的土地时,是会支付一笔补偿款的,但随着国力日渐衰弱,这条惠及民生的律法就被删改成无条件接受官府搬迁。
不少士绅也借此做文章,趁机吞并了不少百姓的民宅民田,逼的他们只能沦为农奴或者流民,由此士庶之间的矛盾几乎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军督府的这一行径,可以说是大大提升了百姓对刘策以及军督府的好感,间接获取了民心支持。
半日时间,一千二百户,合计五千八百人在极其短的时间内,从大兴城外的驰道两侧搬入了城中安排好的出租屋内。
看着那些搬迁的百姓陆陆续续进入城门中,梁武感叹军督府的办事效率着实快的惊人,要换以前没十天半个月怕是连起草的书文都没写好呢……
“这军督府麾下的将领不单能领兵打仗,连处理政务都如此得心应手,当真是文武兼备,让人刮目相看!”
梁武嘴里不停赞叹着陈庆的手段,要换以前,这么多人搬迁不搞的怨声载道,出几条人命怕是根本就别想搞定,哪会如现在这般和谐平静,甚至这些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陈指挥使人在哪呢?我想请他喝点酒,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个机会,怕他以为我们怠慢了他……”梁武对身边的亲信问道。
亲信回道:“陈指挥使现在正在营地与朝廷来使交谈,怕是无法见你了……”
“朝廷使者?呵……”梁武嘴里发出一阵不屑地冷哼,对那朝廷派来的宣抚使十分鄙夷。
“咯哒哒……”
也就在此刻,刚清理完民户的驰道上,传来一阵轰鸣的马蹄声,以及整齐如一的跑动声,引起了梁武的注意。
他忙从城墙上探头望去,却见驰道之上,张昭通所部的士兵在见到那支部队时,却齐齐分立两侧,恭敬地摆出军姿肃立在原地,给那支军队让开了道路。
因为,这支部队的主将不是他人,正是刚风尘仆仆赶至虞州的刘策本人。
“这少说也有上万人马吧,军督府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悍……”
梁武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步骑铁甲洪流,喉结也忍不住滚动了几下,心下对刘策所拥有的实力又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
渭河大营之内,刘策坐在陈庆主帐的正案之上,与前来充任宣抚使的甄似道展开了彼此间的交涉。
“说吧,甄宣抚,发生这种冲突,朝廷打算怎么给本军督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策冷眼死死盯着甄似道,如同一头饿虎,让他心中不停打鼓。
甄似道回道:“军督大人,皇上也是被奸人所蒙蔽才会发生如此大的误会,请军督大人相信,这决非皇上本意……”
刘策轻哼一声:“奸人?哼,那么甄宣抚,本军督想知道,你口中这个奸人又是何人?为何不将他绑缚到本军督跟前?”
甄似道说道:“请军督大人放心,皇上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必了!”刘策大手一挥,止住甄似道的话,“既然京畿就在眼前,本军督就亲自进京面圣,当面问皇上讨要这奸人,顺便问一下,他为何要违背当初的协定,想置本军督与死地!”
甄似道闻言,心中一凛,忙对刘策说道:“军督大人,卑职已经说了,造成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皇上真的没有想过与军督大人为敌……”
“没想过与本军督为敌?”刘策面如寒霜,“甄宣抚此言真是睁眼说瞎话,那两千俘虏还在营中扣押着,要不要本军督把他们找来,与你在此当面对峙?”
甄似道叹了口气,起身向刘策郑重行了一礼:“军督大人,您就直言吧,怎样才能答应退出渭河三省?卑职一定亲自向皇上言明……”
刘策当即说道:“第一,让朝廷上下宣告天下,向我远东军道歉!
第二,交出怂恿皇上发动战争的奸诈小人,由本军督亲自处置!
第三,朝廷上下要为此次冲突负责到底,需赔偿远东诸部一切损失!
只要朝廷能答应以上三点,本军督立刻选择退兵,甄宣抚能把这三点告之皇上么?”
甄似道心中直叫苦,刘策这三条每一条想想都知道是无法让朝廷上下接受的。
首先让朝廷向全天下承认错误?这可能么?自古以来就没有朝廷向天下请罪认错的道理,更没有中央朝廷向地方军阀道歉的先例,因为这颜面根本就放不下。
其次,交出策划进攻刘策的主谋?这矛头很明显就是指向李宿温,但李宿温可是皇亲国戚,又兼身世背景显赫,谁敢动他?何况就算真的交出来,不也承认是朝廷策划的这场北伐么?
最后,赔偿冲突损失?这和第一条同样丢人,国与国之间倒也罢了,但朝廷要对一个地方军阀认错赔款,这又有谁能接受?
“军督大人,就真的没有商量余地么?”
“就这三条,决不改动!”
得到刘策坚决不肯退让的态度后,甄似道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向刘策拱手行礼:
“既然如此,卑职这就回去向皇上转达军督大人的意思,但还请军督大人在皇上回复前,莫要派兵进入京畿……”
“自然……”刘策点了点头,又道,“本军督保证,在朝廷给予答复前,陈兵渭河北岸不动,但最好快一些,
本军督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我军中的将士也急切需要皇上给个合理的解释,明白么?甄宣抚?”
甄似道恭敬地说道:“卑职明白,一定会将军督大人的话如实和皇上禀明,时辰不早了,卑职就先告退了……”
刘策颌眼点头,冲身后的韦巅大声说道:“韦巅,送甄宣抚出营!”
韦巅得令,来到甄似道跟前俯视着他二话不说,用力挥动一下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甄似道步出了大帐。
甄似道离开后,一直旁听的陈庆不解地问道:“军督大人,为何不趁势领兵直捣京师?
既然朝廷如此不守信用,我军督府又何须跟他将君臣情谊,京畿地形末将已经命人探察过了,
只要渡过渭河,到达渭河以南就是一马平川,不消十日大军就能直逼神都城下,
加之现在李宿温初战大败,京畿各地人心惶惶,趁此良机正好一举南下,覆亡这个腐朽不堪的朝廷!”
刘策摇摇头说道:“京畿之地已是本军督囊中之物,打或不打,主动权皆在我远东军掌控中,
当务之急,应该以最快速度取下雍州,西北之地,才是我远东军不可不防隐患……”
陈庆思索片刻,很快就明白了刘策的战略意图,是打算把整个北方都连成一片,防止进军京畿时,西北方向李家忽然攻占虞州地界,这样的话自己后路就被切断,将面临首尾不能相顾的威胁。
见陈庆已经明白自己的部署意图,刘策转头对邬思道说道:“邬幕丞就留在大营之中,如果朝廷再派人来交涉,就由你出面和他拖延周旋,尽量为本军督拿下雍州争取足够时间。”
邬思道拱手领命:“既然军督大人如此信任属下,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与朝廷来使周旋到底。”
刘策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和陈庆说道:“给本军督所部备齐十五日粮草,两日后,本军督便要挥军西进……”
陈庆领命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军督大人,当真只有你本部人马西进么?兵力会不会太过单薄了一些?”
刘策说道:“不少了,北府军、近卫军两部合计一万两千人,哥舒憾所部三千胡骑,夏侯琼本部五千兵卒,
再从玄武关调来张义潮部四千人,满打满算也有两万四千精锐,也足够应付雍州的战事了,
你渭河大营五万大军切记不要轻举妄动,时刻需防备朝廷人马进犯,只要你这边能稳固,本军督即使进军雍州不利,也能从容而退。”
陈庆不无担忧地说道:“军督大人,让末将的庆字营也归你调遣吧,也好为此战增添些胜算,
毕竟雍州李家在西北可是拥有足足十五万大军,西北民风本就彪悍,不能与上陵等地相提并论。”
刘策笑道:“雍州十五万大军固然多出本军督所领兵力数倍,但这十五万大军不可能同时派上战场,
必须要留下至少五万兵马防备凉州羌胡进犯,我大军所面临的压力并没有所设想那么大,何况,我精卫营成军以来,哪次不是以少胜多?”
“末将知道了!”
既然刘策心意已决,陈庆也不再多言什么,直接按照刘策吩咐去做就行了。
处理完正事之后,刘策舒展一下双臂,见已近午时,于是说道:“闲来无事,带本军督去大营各处巡视一下,顺便勘察下防御工事修建的如何了……”
陈庆当即领着刘策一干人向帐外大营走去。
一五四 攻坚
……
一月二十四日清晨,刘策所部两万四千大军,号三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向雍州开拔。
雍州本与凉州并成一片,早年曾是中原王朝西北地区重要的门户,其与西域直至大食、萨珊诸国有着重要的经济文化往来,也是李家在西北的根基之地。
但是,居于凉州境外夏州之地的游牧部族在统一羌胡后建立大夏国开始,就逐渐阻断了中原王朝与西域之间的联系,并与大周338年趁凉州内部不稳之际,一举攻占了凉州地界,彻底阻断了中原与西部诸国联系。
大夏国主元天昊在攻取凉州后,立刻将国都迁徙至凉州境内,并不断派兵向雍州进军,妄图控制整个西北地区,继而威胁中原京畿之地,逼迫卫氏宗亲承认自己统御凉州的合法地位。
对与这一突发变故,当时的大周朝廷也做出了相应的对策,一方面命李羡、李冶兄弟率领逐雁军北驱羌胡,一方面着手派人前去合谈。
最终,两万逐雁军主力和三十万朝廷派遣的中央军在进军凉州途中遭遇元天昊的埋伏全军覆没,李羡、李冶,这两个镇朔西北的大周悍将也在这一战中殒落,逐雁军就此成为历史。
不过,元天昊虽然消灭了李家主力,但在这一战中,夏国损失同样惨重。
这也让元天昊明白,大周气数未尽,若继续与之征伐也会得不偿失,加上当时夏国初立不久,内部十分不稳定,当即同意与朝廷使者合谈,逼迫朝廷承认了凉州属于大夏国土,并每年让中原向夏国进贡“岁币”,这才让这场战事平息下去。
往后几年,卫稹登基之初也曾试图收复凉州,结果依旧惨败而归,最为精锐的殿前司精锐也在这一战中伤亡殆尽,而这之后,大周所需付给夏国的岁币更是逐年增加,严重增添了朝廷负担。
同时,这一战之后,李家跟夏国之间的疆域也以西郡为界此划定,李家也改变了战略,对凉州的部署从进攻转为了防守,放弃了对凉州的拥有权……
但是,李家放弃了凉州,朝廷放弃了凉州,世家子弟同样放弃了凉州,都认为凉州是属于羌胡疆域之际,总有人依然没有放弃。
刘策,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进军西北除了战略意图之外,刘策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作祟,为了救回神都城中被羌人劫掠到凉州的姐妹,为了给自己妻子薛如鸢复仇,为了中原百姓长久安康……
总之无论与公与私,凉州,必须要收回!
而李家所占据的雍州,就是最大的阻碍,他必须将这颗惹眼的钉子给拔除才能有机会收复凉州!
一月二十七日,刘策大军进入雍州境内,迅速攻占了前沿要城弘阳,并接连拔除了周遭所有军寨,初步在雍州边境立稳了脚跟,留下九千北府军镇守弘阳后,继续向雍州腹地挺近,决定攻克雍州重镇安定。
雍州方面在得知刘策大军向西北进军时,当地军民“举国震惊”,李继则立刻召集各路人马到秦州集结,同时让各军主将到北地太尉府议事,准备抵御刘策的攻势。
太尉府内,众将齐聚,李继也不多废话,见人都到齐,当即说道:“诸位,刘策已率军三万向我雍州袭来,安定是我雍州中部重镇,断不能有所闪失,敢问哪位将军愿意领兵前去驰援安定?”
话音一落,治州郡守董虎当即起身拱手:“太尉大人,末将这就调集兵马前去救援安定,听闻刘策小儿威震宇内,末将正好去会他一会!”
董虎的话,立刻得到在座其他几位将领的响应:“末将也一同愿去驰援安定!”
可就在这时,坐与李继左侧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将却说道:“诸位将军,安定城中守军一万五千余人,且粮草充足,无水道被断之危,
守将王懋、张滇也都非等闲之辈,刘策所部区区万余人想要短时间攻克安定,简直痴人说梦,
如果我大军倾巢而出,前去驰援安定,后方必定空虚,刘策如果派遣一军绕开安定直扑雍州后方,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众人闻言,立刻沉默了,说话的人便是雍凉三杰之一的,雍州名将,徐昭。
徐昭在雍凉地界威望极大,就算是李家一族都对徐昭十分忌惮,军中各人都对他是马首是瞻,再狂妄的人见到徐昭都会对他肃然起敬。
李继听完徐昭的话,不由点点头问道:“徐将军,那依你之意该如何对付刘策?”
徐昭起身,和李继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径直来到挂有雍州地图的屏风前,指着安定所在说道:
“安定城的境况本将军适才已经说了,由王懋、张滇镇守,刘策想要速克此坚城无疑是断无可能,
我其他各路大军应当据守要道,在刘策可能转道的必经之路这里工事,如本将军所料不差,刘策攻打安定失利必会绕道前去攻取其他州县,
诸位务必在刘策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不求击败刘策,只要给他的大军造成阻碍,疲于应对即可,
待刘策大军士气低落之际,便是真正决战的时候,此战刘策敢亲身涉险,那索性就让他把命留在这雍州地界!”
众将闻言不住点头,唯有李继却忧虑地说道:“徐将军,那安定就不去驰援了么?
本官听闻刘策军中有一破城利器,名唤投石机,能一次抛射上百斤重的石料,落地之时如地动山摇,万一他此次将这件利器用上的话,
本官担心安定城守军会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啊……”
徐昭说道:“太尉大人莫要担忧,安定还是要去驰援的,就由本将军亲领本部三万兵马前去会会,安定定然无忧!”
“好!”李继兴奋地说道,“由徐将军亲自出马,雍州定能安然无恙!”
……
一月二十九日,刘策率一万五千人马来到了安定城下,在稍作休整之后,就命人架起投石机,对安定城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轰~~”
“砰~~”
五座投石机,在离城墙三百步外,向着高耸的坚垒厚壁抛出了一颗颗百余斤重的巨石。
其中一颗巨石在落到城面上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站在城头上的雍州守军,只觉得脚底下产生轻微晃动,惊惧这下,不少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不要慌,守住……”
张滇扶起一名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的守军士兵,拍拍他的肩膀不停安慰着,同时又把目光移向垛口之外,密切注意着远东军的动向。
“轰~~”
“躲开~~”
另一边,投石机挥动抛杆,将一颗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巨石抛向城墙之上,守将王懋大喊一声让呆立在垛墙处的士兵闪避。
但最终还是迟了一步,除了王懋自己和周围数名守军士兵一个健步扑倒在地,将身躯贴在城面上,避开巨石落下的位置,其余那写守军士兵瞬间被落下的巨石砸的腾空掀起。
投落的巨石都是经过工匠特意打磨,巨石四周都呈现凹凸的棱角,在落到城面之际,不停向前跳动数下,直至落到城墙之下,发出一阵触地轰鸣声,扬起一片尘土才停了下来,城面之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路,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而被巨石砸中的士兵,多数当场毙命,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到在血泊之中,还有数名士兵手脚断裂,躺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呻吟,从他们的伤势来看,也注定只能在痛苦之中死去。
王懋抬头看了眼巨石肆虐过后的画面,看着这一处垛口二十名士兵在投石机攻势下,几乎被一扫而空的情形时,当真是心如刀割,死死要紧了牙关。
“赶紧顶上!”
王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继续派守军顶到缺口处严密死守,对于这种可怕的攻城利器,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却又不能放弃城头,如果城外的敌人趁机发动攻势的话,那安定城就岌岌可危了。
毕竟,这才刚开始,安定岂可这么快就被攻破?
“轰~~”
“咔嚓~~”
又一颗巨石落下,刚好砸碎了一架八角弩,巨石掀起的气浪,将八角弩周围的操弩手全数掀翻在地,碎裂四溅的木刺扎入他们的脸颊,疼的他们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都不要慌,趴下,缩到垛墙之下,观察手继续监视城外敌军,千万不能让他们趁机摸上城头来!”
张滇大声指挥守军隐蔽,避免暴露在投石机攻击范围之下。
听着城墙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巨响,缩在掩体后的雍州守军都是握紧了手中兵刃,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得想个办法,要照这么下去,安定守不住多少时日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攻城器械?刘策是怎么造出来的?”
张滇和王懋对眼下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固守方式十分的懊恼,可偏偏却又是无可奈何。
城头上八角弩的射程最远二百三十步,根本无法对那五座投石机造成威胁,要继续这么挨打下去,这城墙的墙体怕是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狂轰滥炸。
“我带一支死士冲出去,把那几座投石机给卸了!”张滇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要带兵冲出城去。
“回来!”王懋喊住张滇说道,“你冲出去是去找死么?刘策会这么容易让你破坏这些投石机么……”
张滇红着眼说道:“那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城墙砸塌么?安定可是雍州重镇,一旦失守,刘策所部就能从安定周遭再无天险可守,秦州也将岌岌可危啊……”
王懋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些,但我们要相信徐昭徐将军,他一定已经做出布略前来安定解围了,就算城破了也要与刘策周旋到底,总之,在徐将军赶来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死守安定!”
一五五 死守
……
“如此下去,不出一日功夫,安定城城墙必会坍塌,所谓的雍州要塞重镇也不过尔尔……”
投石机不断轰击着安定城面,刘策眼中寒光闪烁,知道照此下去,怕是到了夜间,大军就能杀入安定城中,一切都如自己战前所预料这般顺利。
对此,张义潮心中很是无语,有如此犀利的破城利器,他印象中所认知的坚垒厚壁有几个能抵挡当然住如此连续不断的轰击?
以后攻城拔寨怕是远要比自己所设想的轻松的多,这套投石机的威力完全颠覆了张义潮对战争的认知,他这才明白玄武关上那设立的一道道铁轨究竟有何用意了。
投石机依然在夏侯琼所部将士的操控下,不停的转动绞盘,随后将重达一百多斤的弹丸,用吊钩绑住弹丸上绑好的麻绳,用力拉动下装入弹仓。
“噔~~”
随着一名士兵重重挥下石锤砸在机扩之上,一声清脆的金属轻响回荡,早已被绞盘拉直扭曲的臂杆缓缓的向前倾斜,在呈现90°角之际,将弹仓内的巨石狠狠甩向半空之中,直扑安定城墙而去。
“轰~~”
一声轰鸣震荡,巨石击中垛墙掩体,巨大的掀力冲击,直接将垛墙砸成粉碎。
躲在垛墙之后的安定城守军措不及防,成群结队的被震翻在地,四散的碎石落在他们身上,都造成了不小程度的伤害,为首的两名守军士兵当场被迎面而来的砖石砸扁脸颊而亡,城墙之上登时惊呼不断……
“拖下去……”
张滇忙让守军士兵将受伤的士兵拖下城墙,自己则扶着垛墙断壁处,继续注意着城外远东军的动向。
……
“听我军令,前方三条主道设立烽火台,烽火台间距处固守两千士卒,如果刘策军绕道而来,务必将他们截留在此,同时燃起烽火台,通知秦州各地守军合力剿杀……”
在前往安定方向的三岔口处,徐昭立刻命令部将在此处三条驰道把守,严防刘策进军。
徐昭部将田晏问道:“徐将军,三条要道只有这么一些兵力把守,能拦阻刘策大军通过么?不是应该火速前去驰援安定,集结优势兵力将他围而歼之才对?”
徐昭说道:“远东军中多配备战马代步,我雍州军中缺少马匹,如何能将他一举围歼?一旦让他从单面突围,直逼后方秦州,雍州各地来不及做出反应将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地步,
至于三处驰道设下伏兵,本意就是消耗刘策的兵力,烽火台点燃就是为了通知后备守军做好应对部署,只要刘策不是浪得虚名,在看到烽火台燃起之际,定会转道放弃进军,
到那时,我们在将他往南部秦岭驱赶,一旦进入了山地包围圈,远东军的骑兵就失去了优势,给我军歼灭刘策增添极大胜算!”
田晏闻言,点头称是:“徐将军谋算得当,如此一来,刘策怕是插翅难逃,定会葬身在这雍州境内……”
徐昭微颌眼帘:“刘策此人断不能小觑,为保险起见,我让夏育再领兵五千去固守秦岭平阳道,一旦刘策铤而走险,改走秦岭,也正好给予迎头痛击,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策活着离开雍州,这一仗如果不能顺利击毙刘策,那一旦等他折返北地举大军而攻,不单雍州危矣,大周的江山也即将覆灭了!”
田晏点了点头:“那末将这就去通知夏育夏司马,领兵前往秦岭,只是如此一来,将军您麾下就只剩不到两万兵马了,前去安定对阵刘策的兵力并不占优……”
徐昭不以为意:“对付刘策这种枭雄,人多反而成为累赘,依本将军对刘策的了解,他所部人马与敌作战多是以少胜多,你觉得这是为何?”
田晏回道:“远东军武备精良,将士悍不畏死,自是能以一当十……”
徐昭笑着摇摇头:“你说的这些只是片面之词,究其内因,是大部人马首尾之间讯息不便,前军遇敌,后军来不及做出相应部署,远不如少量精干部队部署得当,
当年蒙洛人以四万骑兵击败大周二十七万大军,也是看准了大周军营连绵数十里,只要撕开一角就能造成大周军队全线溃散,和刘策作战方式都是相同的策略……”
“原来如此,多谢徐将军解答,令末将是茅塞顿开……”田晏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内由。
徐昭大手一挥:“好了,本将军这就前去驰援安定,你且在此固守,记得顺道通知董虎、董猇他们,
务必让他们在看到烽火台燃起那一刻,火速做好围攻准备,千万莫要让刘策从他们的边防突围出去……”
田晏大声领命:“遵命!”
……
“砰~~”
“哗啦啦……”
傍晚时分,安定城坚固的城墙在投石机不停歇的攻势下,早已变得满目疮痍,随着最后一块巨石击中一段墙面,此处整个墙体就立刻坍塌下来,连带城头来不及闪避的守军,也随着城墙滑落,被掀落墙体。
待腾起的烟雾散去,刘策从窥镜中看到,破开的城墙,出现一道宽约七步的缺口。
“进攻吧……”
放下窥镜,刘策手一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杀~~”
夏侯琼大吼一声,率本部三千士卒朝着那道轰陷的墙壁缺口,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
“全军听令,守住缺口,誓死不能让远东军踏入城中半步!”
形势危急,张滇当机立断,马上组织守军抵住缺口,对杀过来的远东军展开反击。
同时城头之上,一队队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冲将过来的三千精卒……
“冲过去……”
距离缺三十余步距离,夏侯琼大吼一声,命令全军结阵加速前进……
“放箭……”
“飕飕飕……”
而在城头上的弓箭手也在王懋的一声令下,松开弓弦,将一支支冰冷的羽箭射向城外的人群。
“防御……”
“喝~~”
夏侯琼紧急令下,正冲在最前方的一千刀盾手齐齐将手中圆盾举过头顶,护住要害。
“笃笃笃……”
箭矢落入战阵之中,响起成片清脆的糜音,锋利的箭镞钉入木盾之中,却是无法再寸近半步……
士气旺盛的远东军士兵攀上碎石破砖铺就的斜坡,狠狠的撞上了守在缺口的安定守军。
“砰砰砰……”
“咣~~”
“杀~~”
一时间,木盾撞击躯体的震晃,短兵交触迸溅的火花,激荡人心的厮杀之声,在安定城墙间,在两军将士的对决中,铺奏成一曲惊心动魄的战歌回荡。
“噗呲~”
“叮~~”
远东军一名刀盾手和对面的安定守军士兵同时挥出手中佩刀,在刀锋落到对面躯体之上,发生了孑然不同的结果。
刀盾手身上优良的铁甲,完好的护住了自己的肩胛,敌人的刀锋只在肩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而守军士兵的胸膛却浮现一道深长的伤口,他身上薄薄的甲叶根本抵挡不住戚刀那沉重的挥砍……
一刀解决对手之后,刀盾手刚准备向前挪动脚步,不想又有一名安定守军嚎叫着向自己扑来,只能弃攻转守,双方再一次扭打在了一起……
随着战事近一步升级,双方越来越多的士兵投入到城墙争夺战之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血与剑的交锋下,倒在血泊之中化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死~~”
张滇挥动沉重的铁枪,狠狠砸在一名远东军刀盾手的头盔之上,只见刀盾手头上那坚硬的铁盔在这一重击之下,立刻凹陷迸裂,破溅的铁片狠狠刺入了士兵的脑髓,结束了他的生命……
张滇又连续挑杀两名刀盾手后,眼前的威胁暂时解除,于是将铁枪重重往碎石堆上一立,大声向守军士兵鼓舞道:
“安定城的守军兄弟都听着,为了城中的父老,我们就算拼尽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让这群远东蛮子杀进城来,
你们不想看着自己姐妹父老被这群蛮子祸害糟蹋吧?拿出雍州男儿的血性来,就算是堵也要把他们堵出去,绝对不能让他们踏进城里半步!”
“嗷~~”
雍州本就是民风彪悍的省份,比之远东各地甚至更甚,听张滇这么一鼓舞,瞬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各个都狼嗥着涌向缺口,与闻名天下的远东军展开了最为殊死的搏斗。
面对这样的变故,夏侯琼所部三千士卒的进攻受到了严重的阻力,好几次眼看已经取得断壁缺口主导权的时候,很快又被安定守军给顶了回来。
加上城头残垣断壁处的守军不时向缺口的远东军砸下滚木礌石,也给进攻的队伍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杀过去,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攻占安定城,快啊……”
对此,身为主将的夏侯琼是心急如焚,他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先登的机会,眼看缺口几乎就要占据,却又被安定守军给死死咬住不放,瞳孔里是欲要喷出火来,除了一遍又一遍的督促大军加紧进攻,却又没有其他的办法。
“这安定守军将官是何人?”
从窥镜中密切注意着安定战局的刘策,见到城中守军在失去城墙庇护之下还能如此顽强,不由也有些微微震惊,大周各地还拥有如此血勇的部队,他真的是不多见了。
张义潮闻言说道:“军督大人,如若属下所料不差,这安定守将应该是王懋、张滇二人,这二人都曾是由徐昭部将,受徐昭举荐才任安定城守将一职……”
刘策沉思片刻,又拿起窥镜注视几许后,对传令官说道:“传令,让夏侯琼的部队先撤下来吧,这种情况,今天是休想打下安定了……”
一五六 拒降
……
当夜,安定城中……
一名侍卫来到张滇、王懋镇守的缺口处,拱手说道:“报~启禀两位将军,刘策派遣使者前来交涉……”
张滇闻言眉头一蹙:“这定是为招降我等而来,回去告诉他,让刘策死了这条心吧,我等拒不接受投降!”
侍卫刚要离开,王懋却忽然喊住他:“慢!”
然后跟张滇说道:“张将军,且听听这来人想说什么再做决定也不迟……”
张滇摇头说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想要我献城投降,断无可能……”
王懋说道:“就且听听吧,正好也能拖延一些时间,让将士们多恢复一下体力,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张滇点了点头,对侍卫说道:“去把人带过来吧……”
侍卫领命离去,不一会儿,张义潮就在几名士兵的押送下,带到了二人跟前。
张义潮一耸肩膀,挥开了身后押解自己的二人,淡淡地盯着张滇和王懋二人。
张滇没好气的问道:“说吧,刘策让你前来是不是来当说客的?”
“正是!”张义潮傲然说道,“我家军督大人说了,城墙已破,你安定守军撑不过三日,今日一战你守军至少折损了一千多人,何苦继续与军督大人作对,不如趁早投降,军督大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哈哈哈!”张滇闻言大笑,“想让我安定守军投降?他刘策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不要以为城墙破了我们就会屈膝投降,我城中还有一万三千将士和二十万百姓,誓死与你们周旋到底!”
张义潮眉头一皱:“张将军,你不要如此不识时务,你们这样根本撑不了多久的,难道你还想搭上全城百姓的性命一起陪葬么?”
张滇说道:“城破之时,你以为城中的百姓会好过么?”
张义潮回道:“如果将军是担心军纪问题,那你大可放心,我替军督大人答应你,只要你们愿意投降,保证不会伤害城中任何一名百姓!”
“少拿这些话来唬弄我!”张滇没好气的说道,“你这种鬼话本将军可是听的多了,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本将军也绝对不会投降,
如果刘策真有你所说那般严明军纪的话,那就应该火速撤出雍州,而不是擅启干戈,让我雍州处于战火之中。”
张义潮眼神一沉:“也就是说,你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投降了?”
“雍州将士只有战死的士兵,没有向敌人摇尾乞怜的习惯,想要夺城,就拿命来填吧!”张滇大声冲张义潮喊道。
张义潮面色阴冷,刚要准备再说,却被王懋制止了:“你回去告诉刘策吧,就说我安定守军多谢他的好意,但想要主动献城投降,那是断无可能的!”
话毕,王懋对张义潮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马上前,带着张义潮出城去了。
“为什么不让我宰了他以正军心?”张滇对王懋放走张义潮的事很难理解。
王懋说道:“如果现在杀了他,刘策震怒之下定会连夜进攻,我守军将士经历一天血战,早就疲惫不堪,再战恐怕对战局不利,这才放他离去多推延一些时间,准备明日的战事……”
张滇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那本将军这就去召集百姓,让他们一起抵御远东军进犯……”
王懋同意:“嗯,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需要能得到百姓支持,只要安定城内军民齐心协力,共同抵御刘策的话,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之前。”
张滇拱手说道:“那本将军这就去和城中民户交涉了,告辞……”
……
远东军大营内,夏侯琼正在刘策主帐内汇报伤亡情况……
刘策沉声问道:“夏侯将军,你部伤亡情况如何?”
夏侯琼叹了口气:“回禀军督大人,此次进攻,我部伤亡两百二十人,其中战死四十七人,重伤八人,其余都是些微小伤,等包扎完伤口后马上就能继续投入战场……”
刘策面色凝重:“短短一个多时辰就伤亡二百多人,这还是在城墙打开了一个缺口的情况下,如果继续这么打下去,要损失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取下安定城?”
夏侯琼忙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请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明日再让末将进攻一次,定能一举攻破安定城!”
刘策没有回答夏侯琼的话,只是低头做沉思之状,喃喃说道:“我们不能在安定城下耽搁太久,秦州方面一定已经派遣援军前来驰援安定,
如果不能在三日内速克安定城的话,就只能退围绕道进入雍州腹地另寻战机了……”
夏侯琼忙单膝跪地,郑重的说道:“军督大人,末将愿立军令状,明日午时之前若不能攻占安定城,愿受军法处置!”
“起来吧……”刘策抬手让夏侯琼起身,“先等张义潮回来再做计较吧,要是能顺利劝降安定守军投诚是最上策的……”
说话间,帐帘忽然被人挑开,却是张义潮回到了营中。
一见到刘策,张义潮就拱手说道:“军督大人请恕罪,末将无能,无法规劝张滇、王懋二人投诚……”
刘策闻言怔了怔,眼神也逐渐开始变得阴冷起来。
良久……
刘策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让投石机凿城,多破开几道缺口,好方便明日从多面展开进攻,
本军督倒想看看,他们分散兵力后,如何抵御我远东铁骑的兵锋!”
……
距离安定城二百二十里外的驰道之上,徐昭领兵日夜兼程,以急行军姿态向安定城进发。
“停止前进!”
在经过一条岔道口时,徐昭连忙命大军停下脚程。
副将牛金不解地问道:“将军,为何不走了?”
徐昭想了想,对牛金指着左边岔道说道:“你率步兵继续按原计划行军,我率军中三千骑兵绕右从侧翼去堵截刘策,等大军在安定城下汇合后,一鼓作气将刘策所部全歼在安定城下!”
牛金闻言,眉头紧皱:“可是将军,右道得多行至少一半路程才能抵达安定,且右道多为小路,极难行走,
如何能在指定时日之内,抵达安定城下呢,还是按原定计划继续从驰道前进救援安定吧?”
徐昭说道:“刘策为人极善用兵,如果单是堵截其可能前进的道路,怕是无法将他留在雍州境内,
现在唯有出奇制胜一谋,从两面夹击,才有可能将他击毙在安定城下,这一战必须得将刘策消灭在雍州境内,
要记住我们现在打的是一场歼灭战,不是防御战!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刘策,
刘策的实力虽然很庞大,但他的根基太浅,最重要的是没有继承人,只要刘策一死,
那么新生的远东集团势力必定会四分五裂,从此再也没人威胁到李家和大周的社稷江山了!”
牛金闻言点头:“那末将就按将军意思去办,这就与您分兵而行,还请将军多加小心……”
徐昭拨马说道:“事不宜迟,务必要在刘策攻占安定之前与张滇、王懋二人合兵一处,时间紧迫,我先带骑兵走小路了,驾……”
很快,徐昭大军步骑分离,三千快骑跟着徐昭一道,向右小道疾驰而去。
……
一月三十日,清晨……
“轰~~”
投石机经过一整夜的狂轰滥炸,安定城的城墙几乎已经摇摇欲坠,当一枚重达一百四十斤的巨石撞击在墙面上之际,坚固单位城面再一次的坍塌了。
一整夜功夫,投石机已经砸出了六道缺口,整个安定城墙在初阳的映射下,宛若一座残城,孤零零的立在原地,显的十分的悲凉。
“杀~~”
“呜~~”
沉闷嘹亮的号角再次吹响,休整一整夜的哥舒憾、张义潮两部合计七千人马,呐喊着向各处缺口冲杀过去。
“兄弟们,为了城中的父老,为了咱安定城后方的家人,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群远东蛮子给挡在城门之外,不怕死到底随我杀~~”
“嗷嗷嗷~~”
张滇一声咆哮,激励的守军士兵忘记了一整夜的疲劳,齐声嚎叫着冲向各处缺口,与前来进攻的远东军再一次鏖战在了一起。
“噗呲~”
“喝~~”
“啊~~”
刀兵起,战意昂,双方将士在交触一瞬间,搏命的厮杀声带起激荡的鲜血,回荡的怒吼掩盖了凄厉的哀嚎。
哥舒憾的骑兵直接顺着一处较为平摊的缺口冲了过去,在距离缺口数十步距离之时,缺口处忽然腾起一片箭雨,如雨点般落向正在前进的牧族铁骑身上。
“吁~~”
一支锋利的羽箭命中一名牧族骑兵的马首,战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重重的前倾落地,连同马背上的骑兵也被甩的七零八落……
“噗噗……”
“呃……”
倒地的牧族骑兵刚一起身,两支锋利的箭镞就从甲叶缝隙钻入,洞穿了自己的胸膛,他无力的呻吟一声,旋即陷入了沉沦之中……
“叮叮叮……”
另一名牧族骑兵不停挥动手中长枪,将迎空贯落到箭镞尽数扫落,并不断踩踏马镫,加速向缺口处疾驰。
“噗……”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入缺口之际,又是一阵冷箭袭来,在措不及防之下,这名牧族骑兵还未做出足够反应,就被十几支箭洞穿了全身上下,鲜血顺着他的衣甲,直接染红了胯下马鬃,最终连人带马倒在了缺口之前……
两波羽箭,掀翻了十几名牧族骑兵,他的成果也仅限与此了,因为汹涌的骑兵还是不可避免的冲入了宽达十余步的缺口处……
一五七 杀红眼了
……
“吁~~”
“噗呲、噗呲、噗呲……”
“啊……”
汹涌的牧族骑兵冲入城墙缺口之际,映入眼帘单位竟是一排排长长的拒角横立在缺口之后。
马背上的骑兵来不及做出反应,连人带马一头撞到了拒角之上,在锋利粗长的尖刺刺入马腹之际,吃痛之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声嘶鸣的长啸,在马身前扬倒落之际,将背上的骑兵也重重向前掀飞出去,凄厉的惨叫霎时在整个城墙缺口内外回荡开来。
这些拒角是张滇和王懋连夜召集安定城内工匠和民夫打造的,自了解投石机可怕的威力,他们明白想在器械武备上胜过远东军基本是不可能了,只能绞尽脑汁想出一切办法抵御远东军的近战接触。
现在,这一排排锋利坚固的拒角已然成了哥舒憾部骑兵的噩梦……
成群结队的骑兵扑入缺口瞬间,一头撞在拒角锋刺之上,惨嗥凄叫声遍布残城上空,让身为主将的哥舒憾登时有些愕然。
当骑兵在战场上的冲锋受到了不可逆转的阻力时,那这个后果是十分严重的,一旦失去战马机动性和冲击性这两点绝对优势后,将彻底成了步兵手中的毡肉,生死由不得自己了。
就如同这几道拒角阵一样,在空旷的荒野之上根本就拦不住骑兵的进攻,但若设在如此狭隘的缺口后,等于是骑兵的克星,因为在这种环境之下,骑兵只能从正面进攻,根本无法迂回包抄战术,更无法后撤,唯一破解的方式也只有迎头撞上去,拿命去撞开这些可怕的拒角……
“放箭~~”
“飕飕飕……”
“噗噗噗……”
“吁……”
三排拒角之后,早已肃立多时的安定守军弓箭手在王懋的一声令下,齐齐向被堵在拒角前的牧族骑兵攒射出一支支夺命的冷锋……
由于骑兵身上甲胄精良,即使箭矢射中他们身躯也不会造成太多伤害,与是弓箭手都把目标锁定在了他们胯下的战马身上。
随着一声声马鸣嘶啸,倒地的战马连同背上的骑兵齐齐被掀翻在地,紧接着被同伴的铁蹄踏成粉碎。
“啊~~”
四名牧族骑兵的坐骑狠狠撞在拒角之上,吃痛之下的战马将背上的骑兵重重甩向半空之中。
惊惧之下的牧族骑兵,在半空中本能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待落下之时,拒角的尖刺已经将他们的胸膛尽数刺穿。
“放缓速度,弓骑还击!”
醒悟过来的哥舒憾努力压抑内心愤怒,忙制止还在前赴后继扑向城墙缺口的牧族骑兵,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在付出了近百骑的伤亡之后,剩余的牧族骑兵立刻策坐与马背之上,提弓搭箭,射向拒角阵后方的安定守军。
“噗噗噗……”
五十步距离,对与常年在弓马陪伴下长大的牧族人,就和平日里狩猎一样,加之拒角阵后方的安定守军为抵御骑兵冲锋密密麻麻挤成一团,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几乎每一箭射出都能带起一滩飘洒的热血……
而在哥舒憾所部跟安定守军展开弓箭对射之际,另一边张义潮与守军的激战同样惨烈万分。
相比与骑兵无脑撞上设下的拒角,造成了巨大伤亡来说,张义潮的进攻部队倒是没有这个问题。
但长矛手与守军长枪兵之间,却是隔着一道拒角,展开了极为血腥的短兵对刺。
受地形影响,张义潮所部在缺口处只能排成六人一组,长矛手的优势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摆不开完整的军阵,只能凭借精良的甲胄和前方刀盾手的掩护,与拒角后排成半弧线状的安定守军进行着最为惨烈的伤亡对换。
“杀啊……”
一声声刺响不停回荡,带起的鲜血染透了双方将士身上的衣甲,凄惨的哀嚎声不及响起,就被更为激荡的喊杀声淹没。
“噗呲~~”
一名长矛手一矛刺出,直接命中对面拒角后安定守军的脸颊,锋利的矛刃无情的向他的内腔挤压进去,在长矛手感到手中传来细微的阻力刹那,矛刃已经透过他的脸颊,直接从后颅贯穿而出……
“呀~~”
安定守军中一名身材魁梧的长枪手,忽然大喊一声,丢下手中长枪,一把抓住对面长矛手刺来的矛杆,随后用力一拉。
那名长矛手刚刺出一矛,因为脚前心未稳,所以被对面长枪手这么一拉,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
“死吧~”
安定守军用力拉着长矛,想要将对面的敌人撞到拒角之上。
“做梦~”
然而,关键时候,长矛手立刻松开了手中长矛,安定守军士兵一个踉跄间,整个人都瘫坐在地。
而长矛手在惯性的作用上,身体依旧不受控制的向前跑动,在即将要撞上拒角的时候,猛地一蹬腿,踩到拒角尖刺间的缝隙之上纵身一跃,腾空而起,直接跳入了守军阵中,引起了成片的动荡不安。
“噗呲、噗呲……”
长矛手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在跃入守军阵中连续挥刀砍翻三人之后,四周就由无数支长枪,狠狠地洞穿了自己的身躯,直至鲜血将自己的脚掌淹没……
双方的士兵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的有后续部队接上,处于白热化之态下的战争,在这一刻变得是愈发的惨烈了。
狰狞的脸,沸腾的血,在这残破的城池中,在双方将士震天的喊杀声中,交织成一片残酷血腥的战场。
交战的双方士兵,已经完完全全杀红了眼,在浓重血腥味的刺激下,生死在这一刻已经变得无足轻重,抛开所有的负担,脑海里就只剩下本性的思维。
杀!
“雍州军,嗯……”
后方阵中,刘策从窥镜中注视着前方的战事境况,当他看到安定守军在如此劣势之下依然死死阻挡自己大军的进犯,不由微微赞许了几声。
“如果大周各地的官兵都能拿出如此舍命之态去对阵外敌,那塞外的胡虏还敢觊觎中原大地的资本么?”
放下窥镜,刘策叹息了一声,不过眼神却是异常的坚定,更是要下定决心取下雍州。
“命令夏侯琼所部做好准备,待哥舒憾和张义潮所部压制住安定守军的反扑,占据缺口后,立刻派兵前去驰援,午饭就到城里去吃吧……”
刘策向焦络丢下一句,转身向自己大营走去,从战事总体情况看,依然是自己的军队占据主导优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安定城定会在午时之前被自己取下。
只要安定城取下,那就能将雍州本地所有军队都调动起来,以自己为诱饵让雍州军队疲于奔命,继而给身后九千北府军制造攻城掠地的良好战机。
如今,刘策的这个计划,马上就将实现了。
……
“快,加快速度,快啊~~”
牛金所部和徐昭分兵之后,行军足足一整夜,继续火速向着安定城方向驰援。
一整夜功夫,这支援军足足行军九十余里,等天亮之时,各个都累的气喘不止。
而牛金对此似乎还很不满意,不顾士兵体力问题,继续催促大军加速前进……
等又赶了十余里路,士兵的体力也终于到了极限,纷纷倒在了地上,相互依偎着说什么也要歇息一会儿。
牛金见到这情况,也知道不能硬逼,这些士兵表现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下令休息半日再走。
等荒野上的鼾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时,牛金却没有入睡,他凝望着安定城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担忧。
“张滇、王懋,我与徐将军正在赶来救你的路上,无论如何都要顶住啊……”
要换平时,牛金是绝对不会有如此感慨的,但今日所遭遇之敌不同往日,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远东军,领军的主帅可是威震宇内外的前军都督刘策。
这样的对手就连徐昭都十分谨慎,多面设下埋伏应对,自己身为徐昭的副将,他能不紧张么?
……
“砰~~”
横挡在牧族骑兵阵前的最后一道拒角被撕开了一处缺口,哥舒憾亲自上阵,纵骑持槊一个冲锋,掀翻成片的安定守军,身后的牧族骑兵挥舞着环首刀,紧跟哥舒憾身后,终于突破了这道胶着持久的死亡防线。
而在张义潮这边,负责进攻的四千步卒在付出相应的伤亡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冲入了缺口内,安定守军被逼的节节败退,尤其在拒角阵被破坏之后,情势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安定城即将失陷与远东军之手……
“不要守在这儿了,让兄弟们都退下来,与敌人进行巷战!”
张滇立马大声冲通传下达新的命令,他十分清楚,当敌军的骑兵破开拒角阵的阻碍,就必须要懂得舍弃才能顾全住大局,几处城墙缺口再守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化整为零,借助安定城地形,与远东军展开巷战。
很快,守在缺口处的安定守军立马在上司的指挥下,向城中各处要道撤去,打算与远东军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可就在这时候……
“停下,停止进攻~~”
哥舒憾与张义潮在各自缺口前,几乎是异口同声,用尽全身力气制止自己所部对安定守军进行追击。
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幕简直让人是难以置信……
“杀啊~~”
“把这群远东蛮子赶出去~~”
“想要拿下城池,就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想要进城祸害老子的家人,老子跟你们玩命~~”
出现在远东军士兵眼前的,是声势浩大的城中百姓队伍,正从四面八方赶来,人群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齐齐手持简陋的防身工具,横阻在远东军跟前,挂着狰狞的表情,一脸愤怒的望着哥舒和张义潮的队伍。
这一刻,张义潮和哥舒憾同时愕然了,发生这样的情况,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一五八 退兵
……
“谁都不准动,听本将军号令,向哥舒将军阵中慢慢靠拢,合兵一处,再派人回去禀报军督大人,由他定夺……”
张义潮奋力按压住麾下士兵,带着他们慢慢向哥舒憾所部方向挪动,同时立刻命人回营通知刘策,这种场面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了。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安定城中的百姓,不停大声嚎叫着驱逐远东军,张义潮亲眼看到一个年仅**岁的少年,手中挥舞着一条竹棒,正嘶声竭力的朝自己大吼。
“呼……”
他只能不停喘着粗气来平复内心的紧张,命麾下将士摆好防御阵势,与哥舒憾部的牧族士兵一起,警惕的望着百姓呼喊……
后阵之中,得知这一情况的刘策,也是怔住了,他还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从最初的震惊当中回过神后,刘策就陷入了沉默当中,到底继续打还是放弃成了摆放在他眼前的难题。
半刻钟时间,刘策立马对旗牌手说道:“传令,让哥舒憾和张义潮两部撤出安定!”
旗牌手闻令而去,夏侯琼却忍不住问道:“军督大人,为什么要撤下来啊?安定城已经攻克了,
而且您说过,只要阻挡在我大军前进道路上所有阻碍,皆视之为敌人,哪怕普通百姓也是如此啊,
让属下再冲一次,一定能一鼓作气打下安定城,那些百姓根本不足为虑,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放弃了啊!”
刘策眉头微微一蹙,对夏侯琼说道:“不是本军督有妇人之仁,而是我们没有时间再在这安定城耗下去了,
这安定百姓尚且如此有血性,更何况安定城中的守军,一旦他们以安定城地形作为战场,与我军展开巷战,
那我们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平息这场战争,而留给我们攻取安定的时间,已经远远不足,
且和之前的速克计划大相径庭,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道寻求其他战机吧,
本军督攻打安定这么大的动作,一定引起了雍州各部的注意,一旦大股援军抵达,就会有腹背受敌的风险,
本军督必须从大局考虑,保证我远东军不会被雍州各部人马给围攻,所以该退就退,断不能犹豫……”
“唉……”
夏侯琼闻言,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安定那座残破的城池,眼中充满了不甘。
而刘策,他难道就甘心么?到手的肥肉就这么丢了,他当然也不甘心。
不过相比与安定未能如期取下,他更担心的问题是,雍州其他县城的百姓是不是也如安定城居民这般有血性,如果是的话,这次雍州之战可能真的不同以往任何经历的战役了……
……
“嗷嗷嗷……”
“我们赢了……”
“敌人退了~~”
目睹那五架可怕的巨型投石机被拆卸,远东军如潮水一样退出自己的视线,安定城中的军民登时爆发出山呼般的欢呼声,庆祝击退了可怕的敌人,守住了自己的家园……
张滇和王懋同时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脸上也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王懋叹道:“远东军退了,好险,就差一步,安定就要沦陷,我们就无法与徐将军交代了……”
张滇用力点了点头:“多亏了城中的百姓,要不是他们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安定城注定要沦陷,应该好好谢谢他们……”
王懋颌了下眼帘,看着残破的城墙下满是堆积的石砾,不由眉头紧皱:“真没想到我安定城的城墙在那巨石轰击下,竟然连一天都坚持不住,这远东军当真可怕……”
张滇深以为然:“是啊,不过好在敌人已经退却,等过两天收拾完这些石砾后,再上报秦州,重新修葺损毁的城墙吧……”
王懋回头望了眼尚在欢呼的百姓,说道:“命人严加防范,堤防刘策军有诈,同时打开粮仓,发放粮食给百姓果腹,等候徐将军的援军抵达……”
“嗯……”
张滇应了一声后,与王懋分头前去处理眼下的事务了。
……
“军督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绕开安定,想办法从其他驰道进入雍州腹地……”
从安定城下撤围后,刘策领着军队开始向雍州他地进发。
安定城一战,刘策所部伤亡高达一千二百余人,其中战死四百一十人,损失战马二百多匹,不可谓伤亡不重。
但军中的士气却依然高昂,并没有因为这次小小的失利而沮丧,剩下一万四千多人依旧有序的排着队伍,跟着刘策寻找其他战机。
在战场上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输掉了继续作战的勇气,远东军士兵在日复一日的熏陶下,早已将这条条令烙印到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安定之战的失利,让刘策改变了莽攻的策略,打算以游击的方式对雍州其他几处守备薄弱的城庄展开各个击破的战术,逼迫各郡主城中守军出城与自己迎战,也好各个将他们分批依次剿灭,借此消耗雍州有生力量。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必须穿过骁龙道,寻找雍州的马场,让自己麾下所有士兵都能拥有坐骑,以此提升整体行军能力。
随着刘策的势力愈发膨胀,治下的军队数量也飞速增加,军中已不可能达到在冀州之时人人皆马想当然境地,这次自己所带的步骑中,张义潮和夏侯琼所部,以及守在雍、虞边境的九千北府军都有不少的马匹缺口。
据情报司传来的情报得知,当年元闵劫掠京师北返之后,也觉得这劫掠他国京师这事干的实在太不地道,或许是良心发现,在获取夏州比尔干地区后,与去年冬季就以十五名女子换一匹马的价格,算是向大周朝廷“买”下了这十五万女子,也好让大家挽回了一些面子。
如果是刘策的话,这个价格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但对与大周和李家来说,觉得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实在太划算了。
要知道夏国卖给大周的马匹价格是千金一匹,还不一定肯卖,如今十五个女人就能换一匹马,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李继恨不得再引羌兵去劫掠一次京畿,用以换取更多的良马。
至于面子问题,那根本就不需要了,反正已经不要脸了,还在乎什么面子。
可怜逐雁军主帅李羡、李冶一生为对付羌胡收复凉州耗尽心血,最后更是战死疆场,他的后人竟是这般无耻不要脸,不知在天有灵又会作何感想。
如今这一万匹西凉战马都在雍州马场之内,只是具体在哪个位置,需要刘策自己去寻找了。
不过,虽然刘策不知道马场具体位置,但他敏锐的感觉到牧马场位置一定在雍州腹地某个水草茂盛的地段,唯有穿过骁道才有机会获取这批战马,用以提升行军效率,将运动战发挥到极致。
深夜时分,刘策带着身后一万多将士来到一处无名山坡,开始休整歇息,依照昔日在靖泰境内所俘虏的雍州辎重队提供的地图所示,通往腹地治州的骁龙道口离自己所在军列不过数十里之地,等天一亮就打算带兵横穿骁龙道。
在刘策的行军帐内,哥舒憾、张义潮、夏侯琼以及韦巅和焦络齐聚一起,借着火把发出的亮光,探讨下一步的行军动向。
“骁龙道延绵长达一百二十里,内有三条岔路口,都能进入治州境内,治州守将董虎也是雍州李家得力干将,他麾下两万士卒同属雍州精锐,
治州城虽不如安定城墙坚固,但却地势险要,城墙前又设有宽达数十步的壕沟,阻碍了大军进犯,同样不好打啊……”
张义潮指着地图,向刘策说明了骁龙道以及治州的大致情况,毕竟张义潮曾来过一次雍州,对此处的地形比在帐内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多。
刘策闻言蹙眉深思,双眼死死盯着地图上标注的治州位置,不发一言。
良久,刘策指着地图上治州周围的城县说道:“那就绕开治州,攻打他周边的县城,若董虎来攻,正好将他在野外歼灭,
若他死守不出,那我们也正好获取补给,然后转攻他处,继续寻找牧马场所,只要横穿过骁龙道,进入平原地带,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众将纷纷点头赞同刘策的提议,不过哥舒憾看着那漫长的驰道,不无担忧的问道:“军督大人,如果敌人在三处要道内设下伏兵,我们又该怎么办?”
刘策闻言,顺着哥舒憾所指的地图方向望去,仔细思索一阵,不确定地说道:
“我军在安定城攻打一日就撤围,敌军应该不至于如此快做出反应吧?只要趁雍州军做出部署之前,快速穿过骁龙道,局势应该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哥舒憾说道:“军督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日就让末将的队伍做先锋,先行为大军探路,也好查探究竟,以免造成不必要损失……”
“也好……”刘策点了点头,“那明日就由你哥舒部先行探路……”
一直默不作声的夏侯琼闻言,立马说道:“让末将去探路吧,末将麾下多为步兵,即使遇到伏兵,也不至于人马受困,军督大人,
末将没能按指定时间攻克安定城,即使你不怪罪末将,末将麾下的兄弟也都对末将很有怨气,都言现在一切与末将脱不开干系,
请军督大人给末将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刘策仔细思索片刻,最后用力点了点头,对夏侯琼说道:“好,本军督允诺你了,但切记,如果遇到伏兵,火速撤出驰道,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多谢军督大人信任!”
夏侯琼大声领命,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决然之色。
一五九 遭伏
……
二月初一,凌晨,安定城。
牛金所部一万六千大军终于抵达了安定城下,当看道东面城墙上那残破不堪的断壁,牛金真的是惊呆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牛金望着残破不堪的墙面喃喃地说道。
张滇叹了口气对牛金说道:“牛将军,要不是末将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昨日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丈厚的城墙在那可怕的巨石轰击下,只一天一夜功夫就全给轰塌了,
那些远东军当真可怕至极,城中伤亡了六千多兄弟,唉,好险,就差一步安定就要沦陷了……”
听完张滇的描述,牛金心中一阵后怕,要不是城中百姓同仇敌忾,怕是安定早就被刘策攻克了。
不过,幸运的是,刘策还是退兵了,安定没有失陷,接下来的局势就基本稳住,可以配合徐昭的行动对刘策展开反攻。
“徐将军所言不差,刘策必须得除去,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雍州……”
牛金暗暗的下定决心。
……
“全军停下……”
正赶往安定救援的徐昭所部三千骑兵,在经过一座无名山坡的时候,忙止住大军前进。
他指着对面的那座山坡,对身边的部将说道:“你们随我去那座山坡查探一下,其余人就地固守……”
说完,徐昭带着亲兵策马向那座无名山丘前行。
等来到山坡边,徐昭翻身下马,开始查探周围的蛛丝马迹。
“这里草木皆有损毁的迹象,很明显有人群簇动的痕迹……”
徐昭看着地上一片翻垦过的土壤,凝色说了一句,尔后起身又走向他处,在一堆马粪前蹲了下来。
他捡起一块马粪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眉头一皱,随手一丢对身边的部将说道:“这马粪还算新鲜,不会超过两日……”
然后又走到前方地上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边,仔细查探片刻后,再次说道:“这里的马蹄印还未消去,综合以上这些,本将军可以断定,此地定有大股人马在此驻扎过!”
部将疑惑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说,刘策大军曾在此安营扎寨?但这不可能啊,他不是在攻打安定城么?”
徐昭沉声说道:“刘策定是已经对安定撤围,打算绕袭雍州腹地,此处定是他大军曾经安营休整之所,看样子我们还是迟了一步,在安定城下对刘策合围的计划全盘落空了!”
部将道:“那徐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昭说道:“既然刘策已经撤离安定,那安定再去也没有意义了,你速命人去通知牛金、张滇,让他们领兵出城,
率军走南路火速抵达骁龙道,我会领兵去追击刘策,务必在驰道内地刘策呈围三阙一之势,此战就算不能歼灭刘策,
也要将刘策逼入秦岭,只要刘策一旦进入秦岭,他就是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逃了。”
“遵命!”
部将闻令,立即策马带人前去安定通知牛金和张滇他们了。
“刘策,你果真与本将军所遇到的其他号称俊才名将不同啊……”徐昭望着地上的马蹄印,伸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你的命运也仅如此了,谁让你遇到的是我徐昭呢?”
……
骁龙道上,夏侯琼所部四千人按照刘策吩咐,在驰道上充当开路先锋,探察两侧山岭间是否有伏兵。
夏侯琼几乎步步为营,格外的小心翼翼,每路过一个可疑之地,几乎都要派人仔细探察一番,全军都做出戒备之态,以防遭遇敌军伏击。
进入驰道三十里后,夏侯琼命令全军停下脚步,尔后跳到一块巨石上掏出窥镜向山丘之上望去。
等确定窥镜中没有可疑的情形后,又对两名士兵说道:“你们再辛苦一趟,探察下山丘林地中是否有人……”
士兵闻言,立刻按照夏侯琼吩咐,向山丘上摸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两名士兵回来向夏侯琼回报:“启禀夏侯将军,山坡上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夏侯琼闻言,大声下令道:“继续前进~”
与是,四千步兵继续浩浩荡荡的向骁龙道深处继续开进。
然而,就在大军开拔之后不久,丘陵内一道矫健的身影悄悄的隐入了密林之中……
……
“启禀田将军,敌军数千人已向驰道所部行来……”
“好,一切按计划行事,让烽火台准备点火,等他们进入伏击范围,立刻展开进攻!”
田晏所部两千士兵把守在刚设立的烽火台下,在听闻驰道内敌军逼近的消息,立刻做出了部署,准备迎头痛击。
不过,田晏对只有区区数千人进入骁龙道感到有些意外,据情报分析,敌军人马至少过万。
但这又如何,自己的目的就是延阻敌人行军脚程,在发现敌人进入伏击圈后,立刻点燃烽火台,与治州的董虎所部遥相呼应。
沉思之间,夏侯琼的军队渐渐行至到了自己设下的埋伏圈内,田晏紧张的搓了搓手,让周围的伏兵注意隐蔽……
……
“不对,停下!”
当夏侯琼看到山丘高处一座用木材堆砌的高台时,立马大吼一声,制止大军继续前行。
“此地有埋伏,结阵有序后退!”
夏侯琼大喝一声,指挥大军渐渐向后退去。
“进攻~~”
田晏没想到底下那支远东军居然如此谨慎,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所设下的埋伏。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命令全军对驰道上的敌军发起了攻势。
“轰~~”
“砰~~”
落石如雨点般向坡道滚落,前沿的几队夏侯琼所部刀盾手来不及做出反应,登时被沉重的落石砸的血肉横飞……
“啊~~”
一名刀盾手在一块巨石落到头顶瞬间,连忙举起手中圆盾,在巨石砸中盾牌的一瞬间,坚固的盾牌立刻四分五裂,连同刀盾手的手腕也在重击之下被活活砸断,痛的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砰~~”
又是一块落石砸下,正中一名长矛手的头颅,钝器巨大的压力让他七孔流出黑血而死,连头盔都被砸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退~赶紧退~”
夏侯琼挥动手中铁枪,连着扫开落向自己的几片碎石块,单手拖着一名瘫坐在地上的士兵不断向后方撤离。
“放箭~~”
“飕飕飕~~”
落石投尽,箭矢如雨点般从高空攒落,逼的夏侯琼本部将士只能节节败退。
箭镞的威力对于远东军而言并没有多大的致命威胁,但在这种时候,却是成了致命的骚扰,让人苦不堪言。
“噗噗噗……”
被夏侯琼拖着走的士兵腿上,肩膀上,已经胸胛处插满了四五支冷箭,痛的他面色都扭曲不已。
待夏侯琼将他拉入后方的军阵之中,这名年轻的士兵已经断绝了生机,致死都未曾瞑目。
“唉~~”
夏侯琼无奈的放下那名死去的士兵,随后隐入由刀盾手组成的盾墙之后,抖落了挂在身上的箭矢。
“狗娘样的,果真有埋伏!”
夏侯琼吐出一口脓痰,一把拉过一名亲兵对他说道:“你立刻原路折回,前去通知军督大人,告之他骁龙道内的情况,顺道传令后军火速撤出此地,这里由我断后!”
亲兵道:“不,将军你先退,我留在这里断后!”
“都什么时候了还争个屁啊!”夏侯琼冲亲兵怒喝一声,“敌人敢在这里埋伏,足以说明治州方向已有防范,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有大股敌军袭来,
你一个小小的亲兵拿什么魄力谈断后?赶紧按本将军吩咐去做,骑我的马,快去,迟了可就贻误军机了……”
就在这时,那座设立的烽火台上燃起了浓浓的黄色狼烟,让夏侯琼心中更是一紧,与是用力一推那名亲兵。
“将军保重!”
亲兵与夏侯琼大声告别后,翻身跃上他的坐骑,快马加鞭,向来时的驰道口疾驰而去。
等亲兵离开后,夏侯琼将铁枪重重的往地上一立,大声说道:“将士们,我们是军督大人麾下的远东精锐,纵使遭到埋伏,同样只进不退,
为了给身后的兄弟留足空间撤退,为了军督大人的信托,我们就在此地死守,决不让一兵一卒从我们面前经过,
你们有信心跟着本将军再打一场胜仗么?”
“有!”
不足一千探路先锋,齐齐长嗥一声,脸上挂着不屈的神情。
“好~”夏侯琼一声暴喝,“全军听令,御敌~~”
“喝~~”
“喝~~”
“喝~~”
纵使身入绝境,远东军士卒依然没有选择放弃,因为刘策早已将精卫营永不放弃的精神烙印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听着底下驰道上的远东军发出的震天长啸,田晏感到有些不解,为什么到了现在这种时候,那支军队还是不愿意选择放弃?
烽火台的狼烟已经窜起,董虎的治州军很快就会杀过来,这区区不足千人的队伍如何抵挡这么猛烈的攻击呢?
“真是奇怪,明知是死路一条,气势却还是如此高昂,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这个问题,田晏很是不解,但他也没多余心思去细究了,只要按照徐昭吩咐,将这股军队逼退,或者消灭就行……
治州方向的骁龙道口,董虎早已按照徐昭指令,在此驻扎了一万大军,等候骁龙道内消息传来。
董虎为人嚣张跋扈,且相当刚愎自用,但唯独对徐昭的命令却从来不敢违抗,毕竟徐昭在雍凉地界十分拥有名望,加之死在他手中的各方将领不下两百人,可谓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己还是对他十分尊重的。
当飘散的狼烟传入眼帘之际,董虎立刻抽刀策与马背,指挥大军大声下令道:“全军听令,随我出击迎敌!”
……
一六零 血洒疆场
……
“报~~启禀军督大人,骁龙道传来急报~~”
“讲~~”
“夏侯将军所部在骁龙道内遭遇敌军伏击,如今他正所率前部断后,约有三千士卒正向本阵撤退!”
得知这一消息后,刘策眼神如刀一样盯在地图之上,哥舒憾、张义潮等人见此,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既然驰道内有伏兵,那就说明治州地界也早已做好了防备,从骁龙道横穿直扑雍州腹地的计划就此落空。
刘策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安定没取下,前路又被堵死,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良久,他沉声下令道:“焦络、韦巅,立刻召集三千近卫军,先随本军督进入骁龙道接应夏侯琼撤退~”
焦络、韦巅大吼一声:“遵命!”
可就在这时,帐外又有一探马来报:“军督大人,安定方向二十里外发现大股骑兵,正向我军大营逼近!”
刘策瞳孔一缩,问道:“可有探清多少人马?”
探马大声应道:“不下三千!”
哥舒憾忙道:“军督大人,就让末将前去接应夏侯将军撤退,您与张将军一道,固守本阵?”
刘策不语,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跳入了一个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夏侯琼本部遇袭,如果自己去救援,必定会与骁龙道内的伏兵展开鏖战,会被后续的敌军切断退路。
那派兵去与逼近的骑兵迎敌呢?怕是同样会进行一场鏖战,一旦敌骑只是与自己周旋的话,同样会有被驰道内窜出的雍州军给包围的风险。
也就是说,无论刘策怎么选择,自己都陷入了两难的绝境,营救夏侯琼,会有被包围的风险,就算冲过驰道进入治州境内,面对早已有防备的雍州各部人马,怕也是很难有所建树……
“这是哪里?”忽然刘策指着骁龙道南面那一片山岭问道。
张义潮说道:“这一处山岭名唤秦岭,纵深八百余里,南可通川蜀,北可抵秦州……”
“秦岭……”刘策喃喃自语一阵,随即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火速向秦岭转移!”
哥舒憾惊道:“军督大人,那夏侯将军怎么办?”
刘策闻言眉头一凝,眼中痛苦之色稍瞬即逝,对哥舒憾说道:“夏侯琼这是拿命在替我们全军解围争取时间,
不要辜负了他的这番良苦用心,如果他想撤出骁龙道,早就可以从容撤离了,速按本军督的命令去做吧……”
哥舒憾面颊微微抽搐几下,当即只能暗叹一声,前去调集人马准备向秦岭转移了。
……
“杀~~”
骁龙道内,激昂的厮杀声依旧在空旷的山岭内回荡。
董虎所部一万士兵和田晏所部集结而来的六千伏兵合兵一处,与夏侯琼所领的九百多名战士展开了最为激烈的搏杀。
“放箭~~”
“呼~~”
“噗噗噗噗……”
夏侯琼一声令下,两百支弩箭呼啸着扑向从四面八方围来的雍州士兵,但见中箭的躯体无一不是爆出一团团血色雾霾,在整个战场上弥漫飘散。
“噗呲、噗呲、噗呲……”
一队雍州士兵正打算从侧翼偷袭夏侯琼本部,妄图从这里撕开一道缺口打乱严密的防御阵型。
但可惜的是,他们刚冲到刀盾手跟前,还未来的将手中钢刀挥砍道盾面之上,就被从盾墙后探出的长矛直接捅的倒飞了出去。
“可恶,这些人都是魔鬼么?还不投降?继续给我冲,把他们全部都赶尽杀绝!”
面对如此顽强的远东军,董虎怒火中烧,不断催促麾下士兵向夏侯琼压去。
“飕飕飕……”
“叮叮叮……”
田晏所部居高临下,命令弓箭手向着底下的远东军同样射出了箭矢。
然而箭镞落入远东军阵中,只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这支军队的防御能力实在是出乎雍州军的意料。
“嘿~”
“砰~”
夏侯琼手中的钢枪狠狠落到一名治州军的肩膀上,但闻一阵轰鸣巨响,那名治州军士兵的肩甲立刻被这沉重的一击拍的粉碎,连同他的肩胛骨也一道化为了一道齑粉,活活震断了他的心脉。
“叮~”
夏侯琼刚收枪之际,对面忽然探出一支长枪直扑自己面颊而来。
“喝~”
“噗~”
他一个格挡挑开枪势,随后铁枪轻点,瞬间刺穿对面长枪手的咽喉,带出点点血滴飞溅。
“收缩防线!”
眼看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自己麾下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夏侯琼立马大声下令化整为零,用弓弩逼退敌军后,形成数个圆形小阵,继续与敌人周旋起来。
“这……”
看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在自己兵力占据了如此优势的情况下,依然无法攻克只有数百人的远东军,田晏心中燃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死战不退?如此劣势的情况下依然百折不挠,还要死撑到底?这远东军到底有多可怕?刘策又是怎么把他们操练成这般模样的?就算是夏国的羌胡都没有这等战力啊。
“他们不是人,退吧,我受不了了……”
看着自己的同伴前赴后继冲向那一道道道刚铁防线,然后化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时,董虎军中的一些士兵精神崩溃了。
在他们眼中,对面那支军队根本就不是人,是一群只为战争而生的魔鬼,自己根本无法突破他们的防线。
与是,骁龙道上的雍州士兵都不敢再进入长矛范围半步,都面带恐惧的远远避开。而在远东军的阵型四周,都布满了一具具淌血的尸体,几乎能堆积成一堵半人高的人墙。
董虎见攻势停了下来,立刻上前拎起一名士兵的衣领大声吼道:“杀啊,怎么不杀了?废物!谁让你们停下来的!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杀……杀不过去啊……”士兵颤声说道,“再冲过去,也是……也是送死啊……”
“废物!”
董虎闻言大怒,一把将士兵掀翻在地,随后抽出利剑一刀切过士兵的咽喉,结束了他的性命!
“畏战不前者,就是这种下场!”董虎高举染血的剑锋大声说道,“听我军令,半个时辰内,必须消灭这支军队,否则你们全都得死!”
田晏闻言,忙上前劝阻道:“董将军,敌军人数虽少,但武备精良,如此硬闯,只会让更多的人白白送命,不如另想他法破之如何?”
田晏是徐昭得力部将,董虎不能不顾及他的意见,仔细想了想后,立马大手一挥,对身后的士兵沉喝道:“把准备好的东西抬上来!”
不一会儿,一群士兵扛着四张巨大的八角弩来到了阵前。
董虎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拍着其中一台八角弩说道:“这些八角弩本来想等以后再用的,
不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也好,正好拿这群远东军试试水,看看究竟是他们的防御严密,还是本将军的弩矛锋利!”
……
骁龙道口,刘策大军刚撤离不久,徐昭所率领的三千雍州骑兵就赶到了原本刘策军所驻扎的营地。
“嗯?”
徐昭看着驰道远处燃起的黄烟,再看着刘策军撤离时留下的痕迹,脸上神情再次凝结起来。
部将问道:“徐将军怎么了?刘策大军应该已经进入驰道遭到田晏跟董虎所部的埋伏了,我们应该趁机从后夹击,一举歼灭他们……”
“刘策真的进入骁龙道内了?”徐昭指着南面的脚印说道,“你看这边,人马印记杂乱无章,刘策本部大军定是向秦岭方向退去了……”
“那驰道内的狼烟作何解释啊……”部将不解的问道,“如果刘策真的向秦岭地带转移,烽火台也不该燃起,此刻内中定已爆发激烈的鏖战。”
徐昭回望一眼骁龙道,很快又把目光转向秦岭方向,十分自信的说道:“驰道内定是刘策的小股部队在牵制我军主力,而刘策本部人马定是向秦岭方向退去了,
厉害啊,这个刘策当真是处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可惜,这样的人却不能为大周所用,否则本将军也不会处心积虑要杀了他……”
部将咂咂嘴说道:“不过任凭刘策奸诈如狐,徐将军也已布下天罗地网,那秦岭就是刘策的葬身之地。”
“嗯……”
徐昭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夏育的五千精卒先不说,秦岭之内还盘踞了许多异族部落。
其中最为凶悍的一支,就是当年元闵歼灭的西羌残部逃入了雍州避难,由于他们不愿意接受李家诏安,为了防止他们作乱,就只好将他们安置到秦岭内落脚。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连徐昭都头疼不已的山贼,那股山贼的首领可是让雍州官军吃尽了苦头,几次三番都无法将其歼灭。
尤其是他们的首领甘子霸,就如同打不死的小强,明明已经杀的他全军覆没了,没过多久却又生龙活虎的从秦岭出山劫掠秦州各地,搞的各地百姓是闻甘色变,逼的李家族人许以高官厚禄都没有搭理。
索性就让刘策的人马去和这一羌一贼自相残杀吧,也好让夏育本部五千人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工事,也许还能一箭三雕,把秦岭这两股祸害连同刘策一起尽数歼灭。
思绪回到现实后,徐昭大声下令:“全军听令,继续追击,但要与刘策本部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他饿虎反扑,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出发!”
三千骑兵在徐昭带领下,风卷残云般向秦岭方向扑去,只留下马蹄踏碎泥草裂土的痕迹以及战马嘶鸣声在原地回荡……
一六一 反戈一击
……
“呼~~”
“噗~~”
“呃~~”
从八角弩上射出的弩矛呼啸着将战场最后一名远东军刀盾手手中的盾牌透穿,无情的破穿了他的胸膛。
刀盾手被巨大的掀力震的倒退几步,满脸不可置信的凝望一眼胸膛处粗长的弩杆,无力的回头望向仍然站在战场中央的夏侯琼,最后眼前一黑,重重的倒在了骁龙道初春的土地上。
战至黄昏时分,夏侯琼所部留下断后的将士在八角弩和海量雍州军士卒前赴后继的猛烈攻势下,已经全部阵亡,只剩夏侯琼一人孤零零的持枪立在战场中央。
“呼~~”
面对四周逐渐逼近的雍州军士兵,夏侯琼闭目沉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冷风吹拂,寒鸦嘶鸣,矗立不倒的身影,在这悲壮不可言语的战场之上,即将迎来他最后的归宿。
前半生,他错投流贼,浪费了大好光阴,下半生,他幡然醒悟,才找到了为将者该有的尊严。
夏侯琼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将军百战身后名,自己能经历如此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他此生知足了。
蓦然,他虎眼一睁,瞳孔中散发的浓烈杀意不曾消退半分,自信的神情依旧挂在他那血迹未干的脸庞。
磅礴而来的杀气,让周围围上来的雍州军士兵不由一怔,双腿不受控制的退后数步。
“咣~”
但见夏侯琼提起铁枪微微扬起,随后重重的竖回地面,干硬的土地立刻飞溅起成片草木碎泥。
冰冷双眼扫视一圈周围的敌人,最后死死锁定在治州军前阵那一面面宽大的撸盾之上,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枪杆。
静,令人窒息……
冷,刺骨扑鼻……
傲,发自内心……
笑,勇者无惧……
“哈~”
夏侯琼一声干笑,手中铁枪猛地一转,霎那间,寒光点缀,在落日余晖之中,散发夺目的肃杀气息。
“噗呲~”
“砰~”
“呲~”
“轰~”
夏侯琼身躯宛若捷豹疾驰,手中长枪化所银色游龙,以不可思议的攻势长驱直入,直取前方撸盾方阵。
沿途阻挡的治州兵卒在铁枪肆虐之下,竟是无一合之将,在枪刃点、拨、刺、撩、挑、扫千变万化的进攻之下,尽数成为银枪之下一具具亡魂,被夏侯琼硬生生杀出一条前进的血路。
“笃~~”
转眼间,夏侯琼已杀到撸盾阵前,对准一面宽盾,奋力的刺穿一枪。
宽厚的撸盾在如此惊人的攻势之下,竟是无法挡住铁枪的攻势,缩在撸盾之后的治州军士兵惊讶的发现那带血的枪尖已经透穿了盾牌,吓的脑海一片空白……
“呀~”
一声狂啸,夏侯琼枪势一提,宽厚的撸盾登时从刀盾手手中脱手,被掀向高高的半空。
“噗呲~”
不等刀盾手反应过来,铁枪已经无情的洞穿了他的身躯,在意识陷入模糊前,映入他眼帘中最后一幕,是一个宛如战神一样的男人,正轻蔑的望着自己。
抽枪纵身,夏侯琼顺势杀入敌军阵中,犹如狼入羊群,阵中士兵登时大惊失色,纷纷不敢逼近,原本整肃的军队出现一丝混乱的苗头。
“噗噗噗噗噗……”
血光飞溅,银龙腾舞,夏侯琼长枪每挥一下必带起一片飞溅的血液,步履每迈开一步,定有一条沉重的身躯倒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这一刻,夏侯琼已经达到了人枪合一的境界,自己的精神也超越了可以承受的极限。
意识,早已经随着体力的流逝开始逐渐模糊,只有枪尖划过的血痕,带起一声声凄厉的惨嗥才能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
现在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透阵列,直取那面大纛下的主将……
“你们都在干什么,拦住他啊!废物!”
眼看夏侯琼离自己越来越近,凡是企图靠近他,阻挡他的士兵皆成为枪下亡魂,董虎心头也是极其不安,不停催促士兵阻挡他向自己靠近。
“弓箭手,射死他,射啊~”
紧急关头,董虎才想到自己军中的弓箭手,随着他一声令下,前方去阻击夏侯琼的步兵纷纷从两侧退开,给弓箭手提供良好的视野。
“放箭~~”
“飕飕飕……”
“叮叮叮叮……”
“噗噗噗噗……”
无数箭矢朝着夏侯琼方向飞去,落到他身上之际,立刻迸溅出刺眼的火花和激荡的血液。
当一支羽箭洞穿夏侯琼脖颈之际,他进攻的步伐才缓了下来,拄枪持地,任凭鲜血淌透了身上的衣甲。
“呼~”
见夏侯琼身上插满了箭矢,咽喉处又中了致命一箭,董虎这才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重重喘了口粗气,尔后威风凛凛的推开阻挡在自己身前的士兵,向夏侯琼的尸体走去。
“哼……”董虎绕着拄在原地的夏侯琼尸身走了一圈后,不由冷笑一声,讥讽地说道,“不是挺有能耐的么?有本事再给我动一下啊,动一下啊,哼哼……”
说完,董虎回身对身后的治州军吼道:“瞧你们这群废物,那么多人差点被一人给破开阵,老子真不知道养你们有什么用!”
这些被挨骂的士兵都惭愧的低下头来,确实刚才他们都被夏侯琼的攻势给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勇气去阻拦他。
董虎挥挥手说道:“好了,都耽搁一整天了,赶紧收拾战场,立马去和徐将军汇合吧!”丢下一句话,他就向本阵走去。
“咣……”
忽然,董虎身后传来一声金属触地的震响。
董虎打了个激灵,忙回头看去,立时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原本已经认为死透的夏侯琼忽然又睁开了眼帘,被鲜血覆盖的左掌重重的按在了董虎的肩膀之上。
“不,放手~给我放手~”
董虎不停扭动身躯着想要挣开夏侯琼的铁手,然而任凭他如何用力,紧握自己肩膀的手掌如同固定住一般,怎么都挣脱不开。
“噌……”
却见夏侯琼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满脸狞笑的望着董虎,慢慢的把匕首移到他脖颈边。
“你们赶紧把他处理掉啊~~”
几近吓尿的董虎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尖叫,立刻让周围其他士兵醒悟过来,纷纷向夏侯琼扑去。
“噗呲~”
“呲~”
“啊~我的眼睛~”
就在士兵划开夏侯琼脖颈,将他掀翻的同时,夏侯琼手中的匕首锋芒一闪,滑过董虎的左眼。
董虎直觉的左眼一片血红,尔后剧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在地上,捂着眼睛不停开始打滚。
夏侯琼倒下了,在他意识消散之前,望着落日的余晖,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一辈子,值了!”
……
“韦都尉,敌人的骑兵就要逼近了……”
“小点声,等靠近二十步再叫老子,先让老子睡一会儿……”
刘策主力在通往秦岭的路途中,发现身后那支骑兵一直紧追不舍,却又偏偏不肯上前与自己鏖战,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便命韦巅率两百本部近卫军在一片密林处埋伏,在敌军经过时予以迎头痛击,自己则继续率军向秦岭方向赶去。
“咯哒哒~”
骑兵的马蹄声愈来愈近,负责观察的探子已经发现了一队敌骑已在五十步之内,立刻让密林中的伏兵做好准备。
“呼噜~~”
而韦巅在这个时候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却见他靠在一棵树杆之上,已经沉沉的睡去了。
“二十步了~”
韦巅身边的亲兵在敌骑步入二十步距离时,冲韦巅大喊一声。
然而韦巅却没有半点反应,依然在在梦中与周公斗智斗勇。
“五步了!”
当亲兵看到敌军已经要冲过自己埋伏地的时候,再次大喊一声。
“喝~~”
乍然,原本沉睡的韦巅猛地惊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甩出手中一支铁戟。
但见黑色的铁戟如同一条凶猛玄龙,以开山破碑之势,旋转着向密林外为首的一名骑兵部将扑去。
“噗呲~”
那名骑兵部将直觉左侧一阵冷风袭来,刚一回头想要查探,沉重锋利的铁戟直接将他半边脑袋削飞出去,浑浊的血浆和白色呈豆腐状的脑髓立马喷溅了一地。
“杀啊~~”
一击得手,韦巅大喝一声。
下一刻,两百近卫军士兵齐齐举起连弩,对准了近在咫尺的百余雍州骑兵。
“咻咻咻咻咻……”
“噗噗噗噗噗……”
“吁~~”
“啊~~”
持续不断的“火力压制”彻底给驰道上的骑兵造成了意想不到的伤害,中箭的人马嘶鸣声,瞬间打乱了他们的前进步伐。
两千支弩箭瞬间攒射完毕,足有八十名骑兵在这次连弩的伏击下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下的骑兵胆寒俱裂,纷纷掉头就跑。
“哪里走~给老子留下来~”
眼看残骑想要脱身,韦巅一把抓起一块十斤重的大石,重重超一名骑兵后脑勺砸去。
“砰~”
一声巨响,那名骑兵后脑被砸开一朵血花绽放,整个人向前一倾,侧翻着滚落了马背。
短暂的接触,剩余的骑兵落荒而逃,他们本就是徐昭派来追踪刘策大军方位的,不想却在这半道之上折损了如此多人马,就连领头的部将也被飞戟身首异处,可谓是有些的补偿失……
看着远遁而去的残骑,韦巅并没有前去追赶,而是拾起那支之前投掷的铁戟,挥洒掉戟刃上的血液,大手一挥:“阻击结束,穷寇莫追,回去向军督大人覆命!”
话毕,密林中的近卫军士兵立刻牵出自己坐骑,纵身一跃,同时带走了四十多匹完好无损的西凉马,便紧追刘策大军的方向去了。
一六二 秦岭之大
……
二月初三,秦岭入口,刘策身影矗立,望着一望无垠的秦川,心中感慨万分。
八百里秦川,相比与连同辽东的塞外兴岭,又是别有一番风景。
当然,这所谓的八百里只是一个概念问题,它有可能是上千里,几千里甚至上万里。
雍州的军事行动进行到了这种地步,完全出乎了刘策的意料之外……
却也在刘策的意料之中……
不过刘策的首要战术目的却是全都失败了,自己现在为了躲开雍州各路人马的围攻,被徐昭撵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当真是狼狈万分,就连此次参与雍州战局的随行将领夏侯琼估计现在也已凶多吉少。
但这并没有让刘策意志消沉,要说刘策心中不痛,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身为一军主帅,他十分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现在的自己必须带领大军走出困境,然后一举拿下雍州扭转战局。
所以刘策没有时间悲伤,也不允许他悲伤,必须展现出一位久经沙场老将,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势来鼓舞大军跟随自己继续征服这片土地。
“咯哒哒~~”
思忱间,远处传来阵阵铁蹄轰鸣的声响,守在刘策身畔的焦络闻声回头望去,登时眼中喜色乍现,忙跟刘策说道:“军督大人,是韦巅他们回来了……”
“嗯……”
刘策轻轻应了一声,脸上神情冷肃,双眼依旧盯着秦岭入口,实则内心深处将悬着的大石悄悄放下了。
“吁~~”
韦巅来到刘策身后,喝住战马,翻身跃下马背,向傲立的身影拱手说道:“军督大人,我近卫军在指定埋伏地,已击退追击的敌骑,我军无一人伤亡,并缴获战马四十匹!”
刘策回身望了韦巅一眼,但见韦巅铁塔般的身躯傲立身前,一动不动的与自己对视。
“收拾一下,准备随本军督进入秦岭!”
拍拍韦巅的肩甲,刘策错身向军阵之中走去。
来到哥舒憾和张义潮身边,刘策开口问道:“我们随行的干粮和药物还有多少?”
张义潮说道:“回禀军督大人,我们尚有十日干粮,绷带以及止伤药物每人各有两份,如果不遇大的战事,应该绰绰有余了。”
刘策点点头,眼神瞟向那五台巨大的投石机,不由眉头一皱。
“将这些投石机都烧了,弹丸全部处理干净,一点也不留……”
此话一出,张义潮满脸震惊地问道:“军督大人,你说什么?这些投石机都烧了?”
刘策淡淡地说道:“秦岭之内山路难行,这些辎重携带在身上只会成为行军的累赘,不如就此毁去,也好轻便行军……”
张义潮极其不情愿,试图恳求刘策:“军督大人,就让我们带着吧,万一需要攻城的话,还用的上啊,末将保证不会让它们成为累赘的!”
张义潮自然是舍不得这些无坚不摧的攻城器械,在亲眼见识过这些投石机爆发出来的威力后,更是对它们爱不释手,何况听闻这么一抬投石机造价近千银元,更是不舍得。
这也不怪张义潮如此“抠门”,全是因为镇守玄武关这些年来,章家寿几乎没有给玄武关更换过新式兵器,如今见到这么厉害的兵器,他自然是万分舍不得了……
对于张义潮的请求,刘策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这是军令,烧!”话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哥舒憾拍拍张义潮的肩膀说道:“张将军,照军督大人的话做吧,我在军督大人麾下这些年,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军督大人说的话你必须照做,尤其在战场之上,
何况,区区五架投石机算什么?只要军督大人愿意,一年时间能造出这样的攻城器械成千上万件出来,你就赶紧把他们烧了吧!”
见哥舒憾一个胡人都这么说了,张义潮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他狠下心,冲麾下将士闭着眼说道:“来人,将它们全烧了!”
不一会儿功夫,五架投石机在淋上火油之后,随着火把的丢下,瞬间腾起了炽热的火焰。
看着这些器械在自己眼中慢慢化为灰烬,张义潮心疼的闭上了眼帘,摇头叹了口气。
“全军听令,向秦岭进发,吹号~~”
“呜~~”
大军也在燃起的熊熊烈火中,随着沉闷嘹亮的角号吹响后,浩浩荡荡的向秦岭入口挺进。
至于前方还会遇到怎么样的风险,对所有人包括刘策来说,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但将士们都相信,只要跟紧刘策,就一定能克服重重险阻,获得最后的胜利。
……
“这些都是刘策的伏兵干的?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得知探路的百余骑兵在半道上遭遇刘策伏击,徐昭立马快马加鞭来到事发之地,望着满地插满短弩箭矢的人马尸首,他眼中变得愈发凝重。
一名侥幸逃脱连弩射杀的幸存者,听徐昭问及,马上说道:“是的,我们就是在经过这片密林时遭遇了刘策军的埋伏,
从密林里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根本来不及探清到底有多少伏兵,只消半刻功夫,我百余骑士就几乎全军覆没。”
徐昭从一匹死马身上用力拔下一支弩箭,仔细打量过后,用力将他折断,旋即起身说道:“收敛残骸,继续向前追击,务必要确认刘策进入秦岭!”
“遵命!”亲兵领命立刻按照吩咐去办了。
这时,董虎和田晏所部的探马来到了徐昭跟前,拱手说道:“启禀徐将军,田、董两位将军的兵马已经在后方三十里处,将军托卑职来问问,是否要合兵一处?”
徐昭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务必与我骑兵保持在三十里以内的距离,等到秦岭入口再度汇合。”
“遵命!”
探马闻令,立刻拨马回返,扬长而去。
“继续前进……”
徐昭一声令下,三千雍州骑兵继续向秦岭地界前行。
……
二月初五,秦岭……
“桀~~”
一阵凄厉的嘶鸣声起,展翅的雄鹰在蔚蓝的天空下尽情翱翔。鹰眼之下,是一片郁郁葱葱,层峰叠峦的山岭。
寒冬的冷意已然褪去,沉寂了一个季节的秦岭,再一次迎来了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的绮丽景象……
而在这片山岭之中,却出现一处与山色极为不协调的景象。
“走~跟老子再走一遭秦州,歇息了一个冬天,李家那群兔崽子的地盘也该恢复过来了吧,跟老子去收一些庆春的利钱,顺道开开荤……”
“哈哈哈哈……”
“甘爷威武!”
“甘爷霸气!”
但见一座用泥石堆砌起来的山寨之上,一群衣衫褴褛的贼匪,在为首一个精赤刺有蛟龙纹印的上身,额缠红色头巾,肩架单手刀,脚穿胡靴,蹲坐在磨盘上三十岁左右面色英朗青年激励下,不停发出狼嗥般的怪叫。
这个人就是甘子霸,秦岭一代出名的恶匪,就连屯聚在秦岭各处的胡人部落都不敢与他交恶。
甘子霸跳下磨盘,挥手一把掌拍在一名叫的最欢的土匪后脑上,恶狠狠地说道:
“每次下山劫掠开荤就属你叫的最欢,可官军一到,第一个跑的也是你,就你那胆子当什么山匪?这次你要再敢跑,老子第一个先把你剁了喂鱼,听到没有?”
那土匪挨了一记打,挠了挠头,却依旧嬉皮笑脸的对甘霸说道:“甘爷放心,小的早已铁了心要跟官军死磕到底,这一会一定要抢个富家娘们上山当压寨夫人,嘿嘿嘿……”
“就你?哈哈哈,滚吧……”甘子霸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笑道,“凭你这身板,怕是还没洞房先让人家娘们给压垮了吧?”
“哈哈哈哈……”
周围的土匪闻言也一道跟着笑了起来,对于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说待在山上,闲时唯一的乐趣就是相互取笑对方,要么就是说一些荤段子刺激一下自己的精神。
“好了,都**别笑了,该说正事了!”
取笑过后,甘子霸挥动一下刀锋,让大家止住笑声正色说道。
“听说前些日子,徐昭的爪牙派夏育进驻了秦岭,还带来好几千人,有没有这一回事?”
听闻甘子霸问起,周围土匪面面相觑,到最后还是少了两颗门牙,满脸胡须的山匪出列对甘霸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隔壁山上的铁胆霸王和托塔菩萨都传开了,夏育带兵进驻了秦岭,目前在平阳道之上修筑工事,似乎有什么大的动作,首领你说会不会是冲咱来的?”
甘子霸刚要说话,另一个穿着“开裆裤”,露着腚子的山匪狐疑地说道:“是啊,没准这夏育打算把我们都困死在这秦岭内,
咱可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啊,这徐昭和他的部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啥都干的出来……”
“可是他们有好几千官军,我们怎么跟他们斗啊?”一个年纪稍微轻些的山匪抠着鼻子,不无担忧地说道,“咱附近几个山头伙计加起来也就几千号人,这能用的刀也凑不出百十把,铠甲更是来回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要是去找他们麻烦那不是送死么?”
另一个拖着鼻涕的山匪也劝道:“干脆,我们就先呆在山上好了,这山里的野味其实也挺不错的,没必要下山去抢粮食,至于想开荤的话,我建议大家还是用自己的右掌五指解决一下,怎么样啊?”
一时间,整个山寨内蹬鼻子上脸吵闹不止,大多数建议还是避其锋芒,莫要去和官兵以卵击石,应当从长计议才是。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概括这群山匪个性,怂!
不过这群山匪怂,身为首领的甘子霸却一点都不怂,他好几次都带着山匪跟徐昭以及他麾下的部将都交过手,虽然至今为止自己都是被吊打的一方……
但这并不表示甘子霸会认输,会坐以待毙,他很想要挑战下夏育这个徐昭麾下双壁之一的实力,看看自己和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一六三 不屈的子霸
……
不过想归想,甘子霸也不蠢,冒然带着眼前这一百几号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破落户去跟全副武装的五千雍州兵搏杀,怕是连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甘子霸不停抚摸着已经长有胡茬的下巴,不停拿刀背敲击着自己左肩,做着深思之状,似乎要找出个办法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拖把衣”,蓬头垢面的山匪带着一个长的跟陈佩思面相有的一拼的粗衣匪徒来到了山寨内。
甘子霸一见那“陈佩思”,立马露出狰狞的表情,将手中单刀挥出一个刀花,冲他大声吼道:“我擦,你还敢来!找死是么?”
“陈佩思”见此,忙夸张的对甘子霸大声说道:“首领,不要动刀啊,看清楚点,是我,虎头峰的毛太岁……”
甘子霸怒道:“老子当然知道你是毛瘪三,说吧,这次又想从老子地方骗走点什么?”
毛太岁围到甘子霸身边,笑着说道:“甘首领,不要把我毛太岁想的那么不地道,今日来是来给您带话的……”
“带话?”甘子霸收起单刀,架回肩膀上,“那金钱豹让你这个家伙带什么话?”
毛太岁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咱家豹爷说了,如今这秦岭一带的兄弟们都不容易,大家各自为营,早晚有一天会被官兵给各个击破,
为此,我们豹爷打算将整个秦岭山头上的兄弟都集结起来,组成一个联盟,这样大家以后也好有个照应,您说不是这样么?”
甘子霸思索片刻,问到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联盟?那盟主选谁?”
毛太岁一拍胸脯,大拇指伸向自己,傲然说道:“当然是,我~~”
这个“我”字故意拖了长音……
“你?”甘子霸露出一脸同情的表情,如同看弱智一般望着毛太岁,“只要你能挨甘爷我一刀还能喘气,这盟主位置到是可以考虑让给你来坐几天……”
毛太岁忙道:“甘爷别动火,我还没说完呢,当然是我家豹爷了,咱虎头峰五六百号兄弟,且兵精粮足,是秦岭一代最有名望的豪杰,这盟主位置不是他坐还有谁能坐呢?”
这一下,周围的山匪都不乐意了,纷纷指着毛太岁开始讥讽起来。
“金钱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当盟主配么?”
“就是,要做这盟主也该我们甘爷胜任才对!”
“甘爷可是跟徐昭正面交手过数次的真爷们儿,你们那金钱豹天天缩在山峰上,有什么资格当盟主?”
“金钱豹还是吃屎去吧,让他当了盟主,真怕咱秦岭各个山头的弟兄都会一下被官兵都给一网打尽了。”
整个山寨上乱哄哄吵成一团,反正都是反对让金钱豹当盟主的,但毛太岁却依旧嬉皮笑脸的站在原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显的十分坦然。
不是他不愿意开口争辩,只是毛太岁十分明白,大家都是文盲,无论怎么争辩都不会有结果,彼此除了放嘴炮吹牛之外,再无其他达成共识的可能。
“好了,都别吵了,你们这么吵让我怎么说话?”
甘子霸厉声喝止了众人喧哗,又转头对毛太岁说道:“姓毛的,你说金钱豹这玩意儿想当盟主是不是太寒碜了点?”
毛太岁咧着嘴,凑到甘子霸跟前傻笑道:“甘爷说的没错,这豹爷长的是有那么丁点寒碜,不过,男人嘛,相貌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实力……”
甘子霸冷笑一声,歪头挠了下自己的头发,忽然把刀架在毛太岁的脖子边:“金钱豹有个屁的实力,能在老子刀走过三合么?”
“嘿嘿嘿……”毛太岁闻言,边笑边小伸出手指,捏住架在脖子上的刀身,小心翼翼的挪开后,猥琐的说道,“甘爷,我来的时候,
豹爷都跟我说了,只要你肯支持他当盟主,好处那是肯定少不了的,以后每月私下里给你们山头五百斤谷子……”
一听说有谷子拿,那些山贼立马睁大了眼睛,之前那个缺了两颗门牙,反对最凶的山匪笑着说道:“给谷子啊,早说嘛,其实仔细想想,这豹爷的脸也未必寒碜,你们说不是么……”
“对对对,其实豹爷当个盟主是可以的……”
“也是啊,豹爷为人仗义……”
“让豹爷当这个盟主也不是什么坏事,最重要的是大家得团结……”
霎那间,方才还是反对声最大的那方,立刻转头支持起了金钱豹当盟主,其实说到底就是看中了那五百斤谷子。
“安静!”
乍然,甘子霸手一挥,止住了周围的喧哗,然后腿一蹬跳到磨盘之上,撇着嘴扬刀指着周围的人群。
“一群不知长进的东西,老子真是要被你们气死了,五百斤谷子就把你们激动成什么样了?算算咱这里多少人,一百一十号人,五百斤够大家吃几天的?”
话音一落,还真有人掰着手指在计算,不过那个土匪算半天也算不清楚,最后嘀咕道:“大不了少吃一些,再混着野味一起吃,怎么也能吃上十天半个月吧……”
甘子霸绝望的拍了拍自己额头,然后嫌弃的对那山匪挥挥手:“你**还是给老子从山上跳下去吧,老子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之后对毛太岁说道:“回去告诉金钱豹,他要让秦岭的兄弟都联盟抱团,这个没问题,但这盟主人选得换个服众的方法……”
毛太岁问道:“那按甘爷的意思呢?”
甘子霸说道:“这样吧,听说从秦岭通往秦州的峡道口被几千官兵给占了,咱也不多说的,
找个时间歃血为盟,然后一起和那群官兵真刀真枪的干,谁能攻克,谁就是盟主,你觉得怎么样?”
毛太岁想了想说道:“没问题,我回头就去跟豹爷说说,这官兵可是心头大患,绝对不能让他在秦岭插上一足,这颗钉子早晚得拔除。”
甘子霸回道:“那找个时间几位头领都聚一聚,先派人去探察清楚官兵的情况,然后再商议怎么打,
我看就今天晚上吧,附近山头的兄弟老子会让人去通知,其余的就让金钱豹去吧……”
“好,没问题,我这就回去跟豹爷商量下,是得想法子找官兵再干一把大的……”毛太岁提了提裤带,冲甘子霸省了下鼻子,便屁颠屁颠的下山去了。
毛太岁离开后,甘子霸将挂在肩上的单刀随手丢到边上一个山贼手中,跳下磨盘,拍手说道:
“你们都别闲着了,赶紧去林子里砍些树来做些能使的家伙,再把寨里能派上用场的铁器都搬出来拾掇拾掇,过几天就跟官兵真刀真枪的决一雌雄!”
一听甘子霸真的打算跟官兵动手,这些个山贼立马变得惶恐不安,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来。
对此,甘子霸冷哼一声,对他们说道:“都别给老子哭丧着脸行不?要知道,咱现在是贼,跟官兵是注定水火不容,
就算我们今天不去打他们,那些官兵也是早晚会对我们动手的,想要活下去就得比他们更狠才行!”
短暂的沉寂之后,这一百多号山贼立刻山呼大喊起来!
“甘首领说的对,跟官兵拼了!”
“拼了,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人死鸟朝天,咱秦岭这片两三万号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见寨内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甘子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今晚先结盟,明天就跟夏育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谁不让咱活,我们就得跟他们打!还知道大家落草为寇是为了什么吗?”
“抢粮、抢钱、抢娘们儿~”
“抢粮、抢钱、抢娘们儿~”
“抢粮、抢钱、抢娘们儿~”
整个山寨上一百多号人疯狂的喊着口号,各人脸上都挂着激昂的神情。
甘子霸则心下舒坦了,瞳孔中满是期待着秦岭山贼结盟后,与官军在这秦岭内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厮杀,想想都让他感到兴奋不已。
……
二月初八,秦岭内……
“徐将军,这纵深八百里的秦岭,我们真的有必要进去追击刘策么?”
“当然,不亲眼看到刘策尸体,本将军这心是万分的不安,总之一定要进秦岭找出刘策,然后干掉他。”
牛金和董虎、田晏三支军队与徐昭在秦岭入口处碰头不久,就准备向秦岭去追击刘策行踪。
在进入秦岭之前,徐昭又对代替董虎领兵的弟弟董猇说道:“你就不必随本将军一起进秦岭了,留下一半人马,其余的回安定通知张滇和王懋他们,
尝试向驻扎在弘阳的远东军展开攻势,如果战事不利则立刻退兵回安定固守,等到本将军歼灭刘策本阵后再集结兵马杀向渭河以北,与朝廷取得联系。”
董猇闻言,立马领命,留下半数五千人后,带着剩余之人便朝安定城方向火速赶去了。
“出发……”
安排好一切后,徐昭这才放心的带着三万人马进入秦岭追击刘策了。
徐昭的计划是,从进秦岭开始,就走秦岭较为宽敞的大道慢慢追击刘策所部,因为徐昭知道刘策所部一万三千多人马,会尽量绕开险峻难行的山路而走大道。
从秦岭这一处入口通往秦州的要道只有一条,不过道路相比秦岭之外可谓是蜿蜒曲折,异常难行。
而且,徐昭相信夏育已经在要道之处设下工事阻截刘策大军了,就算刘策能顺利抵达秦岭北边出口,其所部精疲力尽之下也要面对五千以逸待劳的雍州精锐固守。
只要夏育能挡住刘策,哪怕只有几日,等自己的大军从后杀到,便能一举将刘策大军全数歼灭在这秦岭之中。
徐昭确实是大周难得的名将,也是与欧阳武、元闵一道,并称为雍凉三杰,也并非是浪的虚名。
到目前为止,刘策的动向都被徐昭掌握的一清二楚……
一六四 山贼联军
……
二月初十,秦岭……
“前方发现大股敌军!吹号,迎敌~”
“呜~~”
通往秦州的岭道之上,一座用坚木修葺的宽百步、二层楼高还未完工的要塞内,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角号声响。
紧接着一队队官兵手持步弓来到木墙之上,警惕的将目光锁定在前方蜿蜒的峡道中。
“发生什么事?是刘策来了么?”
奉徐昭之命前来堵截刘策的夏育,也跳上了墙头向外眺望,额前眉头已凝成了一条黑线。
探马摇头:“启禀将军,来的不是刘策,是山贼!”
“山贼?”夏育登时眼神一寒,“山贼怎么好端端的会来攻打我官兵要塞?都不要命了么?”
探马说道:“回禀夏将军,这次山贼不同以往,满山遍野的山贼都向我们这里扑来了,人数绝对不下万人……”
“上万山贼?”夏育微微一怔,低声说道,“看样子秦岭内过半的山贼都来了啊,他们是疯了么?敢主动跟官兵交手?有没有探清带头的是什么人?”
探马点头说道:“探察清楚了,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甘子霸。”
“甘子霸!又是这个混蛋!”夏育闻言,愤恨的将手掌重重拍在硬木制造的垛墙上,“难怪啊,我还琢磨着山贼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集结起来敢攻打官军要塞,如果是甘子霸这个水贼那就理解了!”
边上的亲兵闻言,好奇地问道:“夏将军,这甘子霸是个水贼出身啊?可他怎么就做了山贼?为啥总跟咱官兵作对?”
夏育摇摇头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打清楚,好像听说这甘子霸本来是靠霸占渭河、云江水陆要道走贩私盐为生,
结果有一次他的船在走到渭河上游,也就是咱雍州地界的水道,被镇国公给截下,强收了他船上的盐充当军饷,并没收了他的船只,
自此之后,甘子霸就对李家恨之入骨,索性占据了秦岭山川险要地段纠集了一大帮山匪,扬言要让雍州地界鸡犬不宁,
太尉和镇国公派兵剿杀了好多次都没能将他制服,就连徐将军亲自出马三回都被他借助熟悉地形逃脱,也只能睁眼闭眼了,
这甘子霸没有什么不敢干的,上一次他身边只有区区十五个人就敢冲秦州城劫掠,能集结一万多山贼想要攻打我军要塞当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
要塞之外的山道前方响起一片喧哗的荡声时,夏育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群山贼本将军自然不放在眼里,击败他们并不难,万一延误了阻击刘策的计划,被刘策趁机突围出去进入秦州地界,那时如何跟徐将军和李太尉交代啊……”
抱着不安的心绪,前方弯道口的山贼已陆陆续续映入了官兵眼帘,夏育神色更加凝重,不停来回拍着垛墙准备抵挡山贼大军进攻……
“抢粮、抢钱、抢娘们儿~~”
“抢粮、抢钱、抢娘们儿~~”
“抢粮、抢钱、抢娘们儿~~”
山呼海啸、声势震天,上万山贼各自为营,手持各种兵器,如晃悠的斧头、缺角的杀猪刀、卷刃的菜刀、石锤以及削尖的木头和竹子,气势汹汹的朝夏育袭来。
山贼大军最前方,甘子霸身披犀甲,肩架钢刀,嘴叼狗尾巴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和其他山匪头目一道,威风凛凛的向官兵走去。
这些头目都是秦岭一代盘踞多年“颇有资历”的山匪,至于本名叫什么早已无从知晓,早已被他们的绰号代替,什么金钱豹、飞天狐狸、钻地蜈蚣、穿山蝙蝠、托塔菩萨、铁胆霸王等,就连甘子霸自己也有个混江蛟的称呼。
这些山贼在金钱豹和甘子霸的号召下,结成了山贼联盟,几位头目都已经歃血为盟,发誓兄弟们以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结盟后第一仗,就是把夏育和他的官兵从秦岭这一片驱逐出去。
与是,这群山贼就选在这春暖花开的一天,气势高昂的向挡在秦州必经路途的夏育部袭来,并承诺哪个山头的兄弟先登上要塞,就举谁家头目为盟主。
不过在此之前,这“正副指挥使”一职就暂由金钱豹和甘子霸担任,毕竟这两人一个有粮有兵,一个个人武力值爆表,大家也没什么分歧。
“停下~~”
在距离官兵要塞百余步外,半边青头,半边垂发遮眼的金钱豹挥手大喝,让山贼们止声停步,然后小声对甘子霸说道:
“咱可说好了,不管你我谁先拔掉这个寨子,你都得支持我当这个盟主。”
甘子霸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说道:“没问题,我甘子霸说话算话,只要能打官兵,老子给你当马前卒都无所谓!”
金钱豹放心了,拍拍甘子霸的肩膀说道:“那好,有你这话豹爷我也就心安了,放心,等我当了这个盟主不会亏待兄弟你的……”
甘子霸没有理会金钱豹,指着前方要塞:“我先去跟这姓夏多大打个招呼……”
“打个屁的招呼……”金钱豹潇洒的一甩半边垂发,“跟这群狗官有什么好谈的?直接命兄弟们冲过去不就行了?”
甘子霸道:“还是得先礼后兵,何况这姓夏的都和咱算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了,打个招呼不算过分。”
话毕,甘子霸直接出列朝着前方官兵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十分轻快,一脸的无所谓,完全没有半点大战来临前的紧张,足以说明这个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决不一般。
“飕~”
“叮~”
进入官兵射程之内,要塞木墙顶上忽然射来一支冷箭迎面而来,甘子霸挥刀一挡,刀身与疾驰的箭镞一撞,在发出清脆金属震荡的同时,又闪现迸溅的火花。
瞥了眼扫落在地上的羽箭,甘子霸冲官兵要塞大声喊道:“姓夏的,你真是不地道啊,有这么对待老朋友的么?”
夏育沉声回道:“甘子霸!本将军命令你,即刻把你那群乌合之众带回山岭去,今日本将军不想与你过多纠缠!”
“呸~”甘子霸用力吐了口口水,然后蹲在地上把弄着单手刀,指着夏育吼道,“该滚的是你们吧,这秦岭是老子的地盘,你在老子都是地盘安营扎寨,有经过老子的同意么?”
夏育面颊一抽,大声说道:“甘子霸,最后警告你一次,赶紧带着你的那群狐朋狗友滚出本将军的视线,否则后果自负!”
“自负个屁!”甘子霸沉喝一声,“姓夏的,你不就仗着你手中有五千官兵么?老子身后现在可是有一万三千多人,
所以少在那装腔作势,真动起手来吃亏的指不定是谁,识相的留下兵甲辎重,赶紧滚出秦岭,老子可以留你们一条狗命!”
“真是不知死活!”夏育被甘子霸那无比嚣张的态势惹的心头火起,重重拍了一下木制垛墙,对周围的官兵说道:“传我军令,贼若攻塞,立刻还击,每杀一贼,首级换赏钱五十,斩甘子霸者连升六级,任校尉!”
话音一落,周围的弓箭手立刻打起精神,拉开弓弦,搭上羽箭对准了塞外的甘子霸。
一名山贼的人头只值五十文钱,足以可见这山贼的命是何其之贱。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山贼的战斗力确实堪忧,加上夏育所部又是雍州精锐,对付这群山贼也确实有些杀鸡用牛刀,抬举之意了。
甘子霸见此,当然不会白白被射成刺猬,他一个倒腾,迅速避开弓箭的射程,步履矫健的向后方山贼本阵撤去。
回到山匪大军中,甘子霸大声说道:“兄弟们,那些官兵说了,要把我们全都困死在这秦岭,你们答应么?”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回答甘子霸的,是群情激昂的呐喊声,山贼们手持竹剑木枪,因为激动的缘故,脸上神情看上去十分的狰狞。
“好~”甘子霸大吼一声,让大家安静下来后,指着那座要塞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冲塞,把鼓敲起来,气势上我们也不能输!”
“咚咚咚咚……”
鼓声如雨点落地,在山贼丛中响起,只见毛太岁正咧着嘴,手持两根粗厚的木杆,不停敲打着一面已经残破漏风的鼓面。
“兄弟们,跟官兵拼了~让他们知道,我们秦岭的爷们儿,不是孬种~”
“嗷嗷嗷~~”
金钱豹一声令下,漫山遍野的山贼齐声呐喊,整个秦岭山川在这一刻都仿佛为之变色。
山贼们手持各色简陋的兵器,身穿褴褛衣衫,呼天喊地,不顾一切,向着官兵设立的据点关卡,疯狂的冲了过去。
这一刻,他们只感到体内一股热血在燃烧,为能参与到如此大规模的战役而感到自豪。
这么多年来,秦岭的山匪还是第一次向官军主动发起攻势,这是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就凭这个场面,不少山贼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值了。
“可恶,这群混蛋!准备迎击!”
见山贼真的发起了攻势,夏育愤恨的骂了一声,也顾不得许多,立马开始指挥官兵开始作战了。
“希望刘策不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附近,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跟太尉大人和徐将军交代了。”
据点之后,就是直通秦州的平阳峡道,虽然秦州境内尚有数万官军镇守,但那些官军根本无法同自己手中的五千精锐相提并论,刘策一旦突破这道防线,进入秦州肆虐的话,雍州局势将会变的前所未有的被动。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居然没想到这群山贼会联合起来对官兵主动出击,这个甘子霸真以为就凭这一万多乌合之众能突破此处么?”
夏育一甩披风,看着如同蝗虫般逼近的山贼,缓缓抬起左臂,周围的弓箭手立刻拉紧了弓弦,随时准备松弦攒箭……
一六五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
“军督大人,前方山岭处发现一个胡人部落,观其相貌装束,应该是羌人一部,要不要派一队士兵将他们灭了?”
“不必了,秦岭一带我们都不熟,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再节外生枝了,绕开他们……”
刘策大军进入秦岭深处已经过去五天了,一万三千多人在这蜿蜒曲折的山岭间寻找着通往进入秦州的道路,同时又要避开身后徐昭数万大军的追击。
不是刘策不愿回头迎击徐昭,只是秦岭地形复杂,骑兵基本失去作战优势不说,就连步兵战阵都没法完全摆开,冒然和追兵交手,只会徒添无数伤亡。
何况,山岭各处贼匪盘踞,自己对秦川地形并不清楚,又得时刻注意到处隐藏的危机,只能借助指南针尽快走出这道秦岭,以免夜长梦多。
当大军又行至一个岔道口,刘策下命停止前进,然后亲自带着焦络和韦巅以及一队二十人的近卫军,前去探查前方的地形了。
……
此刻,秦岭唯一的官道,平阳道上,一场惨烈的屠杀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飕飕飕……”
“噗噗噗……”
山贼大军逼近,据点内固守的官军果断予以了猛烈还击,疾驰的羽箭如飞蝗过境,狠狠的钻入密密麻麻的山贼群,贪婪的吸食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缺少战术部署和武器铠甲的山贼只能将脆弱的身躯暴露在箭雨之下,在冰冷的箭镞透体带起激荡的鲜血飘洒之际,他们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仰面倒地,在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等候着黑暗将自己最后一缕意识慢慢吞噬。
“老子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有本事朝老子身上招呼啊!”
一名山贼裸露着双臂,手持一杆碗口粗细的木枪,对周围被官军箭雨放倒的同伴视而不见,反而挺着胸膛,向官军据点疯狂扑去,嘴里不时发出不甘的怒吼。
“噗噗噗……”
“呃……”
很快,他的要求就得到了满足,有四支羽箭同时钻入他的身躯,其中两支贯穿左胸,另外两支分别刺入了肩胛和大腿。
山贼痛苦的呻吟一声,感受着体内的热血在箭镞的摩擦下慢慢凝结,最后无力的松开手中木枪,重重的跪在堆满石砾的道路前,看着眼前的情景逐渐变得模糊,随后一头无力的栽倒在冲锋的道路上。
“放箭~~”
“飕飕飕~~”
平阳道据点的守军根本没有半点同情之意,在夏育一声令下,木墙掩体后第二队弓箭手继续朝着前方呼啸而至的山贼攒射出一片夺命的羽箭。
“啊~~”
一名扛着竹梯的山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的同伴看去,却见他小腹处插着一支抖动的羽箭,痛的他面部表情都变得十分扭曲。
“噗噗噗……”
“砰……”
这一愣神的功夫,飞驰的乱箭瞬间将这队扛着长梯的山贼尽数覆盖,随着一声声金属破开肌体的轻响骤起,扛长梯的山贼全都被箭雨掀翻在地,嘶鸣的哀嚎声与周围喊杀声交织谱奏成一片凄凉的悲歌。
箭雨穿梭,凄声如雷,凡是进入官军步弓射程范围内的流贼,都成为了他们换取赏钱的军功。
山贼的命贱,这是官兵心中的印象,但一颗山贼人头五十文钱,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他们机械的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支支羽箭,然后开弦、瞄准、松弦,如此往复不停的重复着相同的步骤。
对付这群毫无组织性的山贼,五千精锐都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就算再来十几倍的山贼他们依然有信心能守住平阳道据点。
处于山贼联军后阵的金钱豹和其他几位头目看到刚一交手,联军就在据点内官兵箭雨攻势下如同麦子一般被割倒,不无担忧的跟甘子霸说道:
“这样下去不行啊,弟兄们伤亡太惨重了,这才刚开始,要是继续强攻下去,我们怕是一万多号人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甘子霸闻言,不满地说道:“能不能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这仗才刚开始打,你们就打算退了?现在要是退了,以后怎么在秦岭山头立足?如何跟那些死去的兄弟交代?”
“可是,你看看都死了多少人了……”金钱豹愁容满面,指着战场上遍地同伴的尸体,“难道你想把人都拼光不成?”
甘子霸眼神一冷:“咱山贼命贱,要是怕死当初为啥要来当山贼,还不是李家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逼的?
你们如果怕了,还不如早些向夏育投降,然后跪在李家那群蛀虫面前向他摇尾乞怜,没准把他们哄高兴了,就能同意留你们一命,乖乖当个顺民!”
“糙,姓甘的,你说的什么话!”金钱豹被这么一激,当下一甩垂发,极其不满的喝骂一声,
“让我跟李家那扒灰的老东西求饶,你也真敢说,豹爷我虽然不是啥好人,但和自己儿媳暗通苟合这种事如何干的出来?豹爷我降谁都不会降李继那个老乌龟!不就死么?谁怕谁啊!”
金钱豹话音一落,当下扶了下遮住半边面颊的垂发,对还在擂鼓助威的毛太岁等人大声说道:
“把鼓声擂响些,豹爷我要亲自带人杀过去,站着撒尿,自认是个爷们的,跟老子一道冲,等突破那道据点,老子带你们去秦州吃香的喝辣的~”
“咚咚咚~~”
“嗷嗷嗷~~”
在金钱豹的激励下,毛太岁他们把战鼓擂的更响了,周围各山头头目齐齐咆哮着发出震天动地的狼嗥声,带着自家麾下山贼,跟着金钱豹,疯狂的向官军据点冲去。
甘子霸看着涌动的人流,一把抓过自己麾下那个缺了门牙的说道:“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能不能杀入据点内就全看它的了。”
缺门牙的山贼点点头,然后立马让自己山头兄弟将五根长达六米多,有成人腰粗的树干抬了上来。
甘子霸满意的舔了下干燥的下唇,举刀大声喊道:“兄弟们,跟老子冲,今日就让官军知道我们秦岭的厉害~~”
官军据点方向……
夏育看着山贼发起又一波的总攻,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慌张,只是嘴角冷冷一撇:“人多有用?真是笑话!继续放箭,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能耐!”
箭镞撕裂空气的呼啸再度响起,沉寂的箭雨再次腾起,在落入地面一瞬间,又有无数中箭的山贼被掀翻。
但是,由于人数实在太多,任凭弓箭手背后的一壶羽箭射尽,依然没有阻止山贼冲到木墙之下设立的拒角阵前。
“搬~赶紧搬开~”
金钱豹在一个手持残盾的同伙掩护下,大声指挥拒角前的山贼把那一架架沉重的拒角搬离,好给抗运长梯的同伙提供畅道。
“噗噗噗噗……”
那些山贼刚准备清理阻挡自己步伐的拒角阵,据点上箭矢如流星赶月钉入自己身躯,成群结队的山贼倒在了拒角之前。
但有更多的山贼悍不畏死的上前清理拒角,任凭官军的箭镞洞穿自己的身躯也不肯后退一步。
“嘿~~”
“砰~~”
终于,有两座横在自己前进路上的拒角被掀翻到左右两侧,在拒角落地发出轰响瞬间……
“冲啊~~”
数架长梯在山贼的奋力搬运下,顺着同伴用命打通的血路,冲向据点木墙。
“莫慌,礌石滚木准备,长枪待命!”
见到这一情形,守在据点木墙上的官兵出现了些许混乱,夏育却依然淡定的下令准备抵御。
很快,暂时退下弓箭手去恢复臂力,长枪手和刀顿手则来到木墙之上,抱起一块块早已备好的礌石,就等山贼逼近就给他们一个深刻的印象。
“嘿~~”
第一架长梯终于架到了木墙之上,长度堪堪够到据点的垛口。
“我来~~”
飞天狐狸抢先一步,嘴里叼着匕首,跳上长梯,缓缓向据点垛口开始攀爬。
飞天狐狸麾下几百号人如今能站着的也只有几十人,他要亲自为这些死去的山贼兄弟向官军讨个“说法”。
然而……
“砸~~”
“轰~~”
“砰砰砰砰~~”
飞天狐狸刚顺着长梯爬过一半的距离,据点上方传来一声肃杀的暴喝,接着无数滚木、礌石就如雨点般向下砸来。
飞天狐狸首当其冲被一块礌石正中头颅,整个人就顺着长梯滚落到了地上……
而拥挤在长梯下方的山贼同样是被落石砸的惨不忍睹,随着那竖起的长梯慢慢倒下,摔成数瓣后,据点之下已经堆积了满满的一堆山贼尸体。
“继续进攻~”
眼见第一次先登攻势受挫,金钱豹继续指挥山贼发动人海战术,同时命令另一些山贼加紧清理更多的拒角,给后续的进攻队伍开阔更多的空间。
然而,在礌石滚木的钝击之下,无论这群山贼如何悍勇,依然被砸的是哭爹喊娘,无一不是头破血流。
当然,他们的死亡付出也是值得的,没过多久,足足有七架长梯架到了据点墙面之上,一条条蠕动的身影开始顺着长梯,朝据点顶端不停攀爬……
“长枪手~防御~”
夏育依旧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军令,一条条枪铩立刻出现在垛口之处,等待着垛口处的山贼出现。
“噗呲、噗呲、噗呲……”
“啊~~”
当垛口处浮现山贼身影一刹那,长枪手立刻用力挺枪而刺,在山贼那瘦弱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血色创口后,狠狠的将他们推下据点。
相同的场景在据点木墙上不断重复,从战事开始至今,山贼伤亡已不计其数,而据守要道的官军却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倒下的身影。
这种伤亡对比,只能用一个词汇来形容。
屠杀,单方面的屠杀……
一六六 惨淡收场
……
“前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摸过去看看……”
正在亲自探路的刘策,隐隐听到秦岭深处传来厮杀的动静,不由眉头一皱,顺着喧嚣不止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
当厮杀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之时,刘策基本能断定,不远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极其激烈的厮杀。
“焦络,你速速回转,告诉哥舒憾他们注意隐蔽,本军督和韦巅再跟上去看看,让他们等我消息……”
焦络领命,立刻回身向原路折返,等他离开后,刘策则带着韦巅和近卫军士卒顺着厮杀声方向,悄悄的跟了过去。
……
平阳道,官军据点前……
“砰~”
一声轰响,山贼大军紧贴在据点木墙上的最后一架长梯也在礌石、滚木的蹂躏下,也轰然倒塌,尚在长梯上攀爬的山贼登时滚落地面,摔的是手脚尽断,苦不堪言。
“哎~”
金钱豹郁闷的叹了口气,看着据点之下尸横累累的血腥场面,咬了咬牙,正准备下达撤退的命令,甘子霸忽然出现了。
“老子来了……”
却见甘子霸带着上千人杀到了据点之下,那五根粗壮的树杆也在数十名山贼合力抗动下,来到了据点下方。
紧接着,甘子霸嘴咬单手刀,纵深一跃跳到树杆尾部,四肢紧紧抱着树杆,下一刻……
“一,二,起~~”
扛树杆的山贼,趁势用力,将树杆高高竖起,然后用力一推。
但见树杆和挂在上面的甘子霸一起,慢慢向据点墙头压了过去。
“疯子……”
夏育见到这一幕,轻叹着摇了摇头,随后手一挥,大声喝道:“长枪瞄准~”
在甘子霸要落下的垛口前,一支支长枪平平探出,就等着把从空而落的身躯扎成一个刺猬。
“嗯?”
甘子霸敏锐的发现情势不对,在腾空落下之前,用力一蹬树杆,整个人又向上蹿起一米多高……
“砰~”
一声巨响,沉重的树杆重重落在垛口处,带起一阵木屑飞舞。
“呀~”
而甘子霸却当空长啸,整个身躯横着向下坠落,刚好落在四条探出垛口平放的枪杆之上。
“啊~~”
守在垛口前的三名长枪手猝不及防,在甘子身躯重量的挤压下,登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在杠杆原理的作用下,齐齐被掀出了据点,尖叫着向下方的山贼群掉落。
“呼~”
而甘子霸则在即将坠落之际,单手刀狠狠插入木墙,就这样挂在半空之中摇摆不停,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落入山贼群中的三名士兵,立刻被围上来的山贼拳打脚踢,不停用手中简陋的兵器招呼在他们身上,只消片刻功夫他们就没了动静。
这是这场战役中,自官匪交战以来,第一波出现伤亡的官军,虽然这三名官军的死对战局没有多大意义,但这个意义却非同小可。
因为,自己终于击杀了官军,还是雍州精锐的官军。
“嗷嗷嗷~~”
原本士气陷入低迷的山贼立马情绪激昂,仰天发出狼嗥声啸,再次不知疲倦的对据点发起了攻势。
见甘子霸的方式奏效,不少山贼纷纷有样学样,趴到树杆之后,急切的让人将自己“丢”入据点。
“岂有此理!弓箭手!”
被甘子霸的蛮力攻势惹的有些懵逼的夏育,很快就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立刻做出了对应部署,一队队已经恢复臂力的弓箭手再次将冰冷的箭镞对准了据点之外的山贼。
“放箭~~”
“飕飕飕~~”
一声令下,百余箭镞对着据点之外正在用力竖起树杆的山贼呼啸而去。
“噗噗噗……”
“啊……”
羽箭没胸,凄厉的惨叫再度回荡,山贼成片的被掀翻在地,连同手中的树杆也重重的倒落,将挂在树杆上的山贼摔的是七零八落。
相同的奇袭,对夏育来说,只要经历一次就够了,他能很快从中做出对应部署予以反击,绝对不会有第二次给敌人制造相同奇袭的机会。
更何况,这种拙劣的手段,夏育也看不上眼……
“唉~~”
见自己最后的进攻手段被夏育压制,甘子霸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用力抽出嵌入木墙中的单手刀,纵身一跃跳到尸体堆上,边躲闪羽箭边向后退去。
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彻底的失败,一万三千多名山贼至少有五千多人折损在这座据点之下,继续攻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撤~快撤~”
甘子霸左闪右躲,灵活的避开射来的箭矢之后,窜到金钱豹身边大声吼道。
金钱豹也确定这仗已经没法继续打下去后,当然放弃了挣扎,大声呼喊着山贼从原路返回,撤离官军的攻击范围。
“想这么就离开了?做梦!拿弓来!”
夏育当然不想放过甘子霸,在发现他正和金钱豹一起逃跑之际,立马从亲兵手中取过一张三石力的硬弓,开弦满圆,呈现月牙铲形的箭镞死死锁定在甘子霸的后背。
“嘣~”
弓弦脱手刹那,一声霹雳惊响,重箭直扑甘子霸后背,疾风骤雨般扑了过去。
“嗯?”
甘子霸感受到身后夺命杀机逼近,立刻侧身俯地一个打滚,堪堪避开了致命的一箭。
“噗~”
“啊~”
然而,正在甘子霸身前逃窜的金钱豹却因此遭了殃,却见重箭直接从他后背透入,硬生生从前胸贯出……
金钱豹惨叫一声,不可置信的望着胸前探出的箭镞,承受着心脏被撕裂的绞痛,缓缓的向前倾斜,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甘子霸,从地上起身,看着生机全无的金钱豹,不无惋惜的叹了一声:“豹子,这就是命,放心去吧,你的山头老子会替你打理好的,你就放安心吧……”
说完,甘子霸拾起金钱豹留下的一支短戟,迅速隐入逃跑的山贼大军之中。
“唉,这家伙怎么这么命硬?”
夏育一击没有得手,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看着甘子霸生龙活虎的淹没在山贼群中,然后下令收兵,打扫战场。
而此时不远处的山坡之上,将平阳道上发生一切尽收眼底的刘策,缓缓放下了窥镜。
“有点意思……”刘策拍着窥镜,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地笑意,“要不是这群山贼,本军督还找不到秦岭的出口,更想不到这秦岭之内还会有一支伏兵存在。”
“军督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韦巅粗声粗气地问道。
刘策收起窥镜,平静地说道:“去会会这支山贼的首领,或许他能帮我们走出着延绵不绝的山岭要道。”
……
“呼~~”
傍晚时分,甘子霸一行山贼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山地,等确定身后的官兵没有追来后,这才找了片密林坐下来喘着粗气。
山贼聚时合兵一处,溃时四散而逃,现在围聚在甘子霸身边的,也就区区一千多名山贼而已。
这一战,可以说是败的十分难看,头目金钱豹死了,飞天狐狸死了,铁胆霸王死了,连托塔菩萨都在逃跑中下落不明,甘子霸认为他也应该嗝屁了,因为在山贼撤退时,他身上就中了六七支羽箭。
四十多个大小山岭的头目一战报销了二十几个,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但观这群山贼的精神,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沮丧,也没有因为同伴的伤亡有半点悲伤之情。
只因为这些山贼都已经习惯了生死,官军认为他们命贱,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呢?
反正也是活不下去才在这山林间当了山贼,苟活一天算一天,这种场面倒是也习以为常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毛太岁气喘吁吁的凑到甘子霸身边问道,“甘爷,现在咱可都是听你做主啊,要不先回山寨躲几天,正好豹爷在时在虎头山上开垦了千百亩地,眼下正是农耕的好时节,可别错过了播种的好机会……”
甘子霸没有回毛太岁的话,而是拿起一个水囊,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痛快!啊~哈哈哈哈……”
等嗓子舒服些后,甘子霸抹了把嘴,仰天长啸了一声,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止住后,甘子霸拍拍毛太岁的肩膀,说道:“就先按你说的办,去虎头山休整一下,恢复元气后,再跟夏育好好干一场!”
刚说完这些话,密林里又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甘子霸等人忙警惕的望去,等发现来者百余人同样是山贼同僚,绰号秦山大王后,这才松了口气。
秦山大王喘着粗气,对甘子霸指了指水囊,甘子霸当下将水囊丢到他脚下。
秦山大王连忙灌了几口后,对甘子霸说道:“豹爷可好?”
“他好的很~”甘子霸打量着手中短戟,最后重重插入泥土中,“只不过脑袋搬了家,被官兵拿去换了军功而已……”
“金钱豹死了?”秦山大王微微一怔,随手将水囊丢给一个喊渴的小弟,叹了口气说道,“死了好,死了好啊,也能少受些罪,至少他这辈子已经解脱了,哪像咱不死不活的,日子过的跟鬼一样。”
甘子霸冷哼一声,头靠在身后树杆上闭目养息,对秦山大王的话不予理睬。
“吁~~”
这时,密林之外响起一片马鸣嘶啸,刚坐下歇息的山贼立马警觉的起身向密林外望去。
甘子霸一手提刀,一手提戟,冷眼不断向四周扫去。
他知道外面等我马鸣声绝对不是自己人,因为秦岭各地的山贼都没有马匹。
“啪啪啪……”
骤然,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在甘子霸耳朵边响起,他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却见一袭猩红军绒的年轻将领正似笑非笑的向自己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高过二米的铁塔汉子,以及二十名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