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 阴暗
……
“对了,嫣然哪去了?”
送走宋濂后,刘策才发现好像有一会儿时间没看到宋嫣然的身影,按道理说快当新娘了,就应该在自己房间待着啊。
想到这里,刘策起身向屋外走去,望着来往忙碌的下人,随便叫住一个侍女问道:“有看到宋小姐人么?”
侍女闻言,对刘策回了一礼说道:“回禀侯爷,一大早我就看到宋小姐出门了,问她去哪儿也没说,只告诉奴婢说有些事要去处理下会早些回来的……”
刘策听完后,对侍女挥手说道:“去忙吧……”
侍女离开后,刘策心里一阵肺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闲逛呐,唉……”
不过说归说,刘策还真不会对宋嫣然采取什么措施,只要两天后成亲那会儿别失踪就可以了,而且他相信永安城里的治安秩序,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与是,刘策稍稍安了安心,就向府厅处理其他事务去了。
……
永安城,一条偏僻的巷道之内……
一辆马车颠簸的驶入巷道之内,最后在一座破败的民房宅子前停了下来。
在民宅前,早已等候的两名短衫地痞一见马车,立刻笑着迎了上去,亲自挑开车厢的帘子。
车厢内陆续下来三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只见为首一个三十出头,尖嘴猴腮的纨绔公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跳下马车后,一脸嚣张的向四周环境打量着。
其次是一个肚子圆的感觉快炸开的胖子,一脸笑眯眯的,时不时还往脸上擦汗。
最后一个却是十分精瘦,一张脸一看就是刁钻刻薄的主儿,要换前世,这脸在影视剧里就是汉奸的典型代表。
三人身上服饰穿着给人感觉非富即贵,显然都是有背景的人。
那纨绔公子一甩手中折扇,将展开的扇面合拢,随后对其中一个地痞说道:“贾三,货都在里面么?”
那名唤地痞的贾三忙对纨绔子弟作揖,一脸谄媚地说道:“祝公子,你就安心吧,这次你们要的货都在里面备着呢……”
那纨绔公子说道:“那就好,不过贾三,我们几个大老远来一趟,可别整些个破瓜烂枣来糊弄咱几个啊,只要货满意,这钱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贾三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祝公子,你放心吧,包诸位满意,不过,你们也知道,这冀州不比从前了,自那汉陵侯接管后,货的来源变的十分不易,这价格嘛……”
“少废话,说了不会少你银子的,你是听不懂还是咋的?”那胖子一边擦汗,一边沉声骂道。
贾三立刻点头笑道:“是是是,顾爷骂的是,小的疏忽了,几位,就先别站着了,跟小的进屋挑货吧……”
“嗯……”
三人应了声,而后随着贾三进入了民宅大院,等他们进入后,立马又有两个地痞从宅子内出来在巷道之内望风,显然里面所谓的买卖定是不干不净。
几人进入一间偌大的偌大后,来到一间加固多道门锁的屋子前,贾三取出钥匙将门一打开,就传来一片女人的抽噎声……
定睛望去,内中都是年轻的妙龄少女,既有中原女人,也有不少胡人女子,如今都被关在这。
贾三这些地痞做的就是拐卖人口的买卖,尤其是姿色可人妙龄少女,以及懵懂的女童,都是他下手的对象。
要换以前,贾三这见不得人的勾当特别火爆,加上因为拐的都是平民女人,女人地位在整个大周各地又是这副模样,官府一般也就不会过多追究,他为此也赚了不少钱,尤其在冀州这一片,只要塞点钱给当时的胡人,甚至人家会帮着一起抓。
可现在,军督府入驻整个冀州后,这情况就发生了巨大变化,刘策颁布的律法之中,就对拐歪妇孺孩童这一条有着极其严酷的惩罚措施,抓住基本死路一条。
在军督府这种严厉措施的打压之下,这等犯罪的行径已经减少了很多,仅拐卖这条,死在军督府衙门刀下就有数百人之多,让无数深受失去家人之痛的百姓大声叫好。
不过,即使如此,仍有人执迷不悟,继续干着这肮脏的勾当,贾三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军督府的律法严厉,让这些被拐的妇孺孩童价格攀升至原来三四倍以上,只要有利可图,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贾三带着祝公子三人往屋子里这些女人身边转了一圈,然后说道:“几位爷,你们都挑挑吧,遇到合适的就领回去,反正咱几个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规矩也就不多说了……”
祝公子向四周扫视一圈,最后来到一名胡女身边,将手中折扇点到她下巴望了一眼,然后嘬了嘬嘴对贾三说道:“我说贾三,这胡女不行啊,面相太差了,祝爷我也不好转手啊……”
贾三闻言说道:“哎呦祝公子,你怕是不知道吧?这胡女虽然面相不怎么样,但会的东西可多了,不单能洗衣做饭,还懂的怎么照顾牛羊呢,
现在这些胡人都在饲养场里干活,又肯吃苦又听话,老受欢迎了,当然了,你要想她暖被的话,那确实入不了您法眼,不过话说回来只要灯火一熄,黑灯瞎火不都一个样么?”
祝公子点点头,随后松开了那名胡女,转身来到另一个中原少女跟前,仔细打量了一阵,说道:“照你这么一说,那待会儿我就买两个回去,不过你可别蒙我,否则祝爷我跟你急啊……”
贾三笑着说道:“瞧您这话说的,咱都好几年的买卖了,我贾三你还信不过么?”
说话间,顾胖子看中了两个中原少女,大声对贾三问道:“这两个我要了,给个价吧……”
贾三闻言,忙来到那顾胖子跟前,瞥了那两女子一眼,笑着说道:“顾爷真是好眼力,这俩货色可都是上好的,不过这价格嘛……”
说到这里,贾三顿了顿,然后掰出手指仔细比划了几下,忽然眼睛一眯:“四十两银子一个,既然顾爷二个都要,算你七十两好了……”
“啥?!要这么贵?贾三,你特么是不是在坑我?”顾胖子一听,顿时双眼瞪的是滚圆。
贾三闻言,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顾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咱干的都是杀头的买卖,我贾三本来都要收手了,还不是惦记着你们这些老主顾么?”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精瘦“汉奸”发话了:“贾三,你这价也实在太离谱了,这里又没有什么过人的姿色,凭啥这么贵?还有,以前顶多六七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你现在要四十两?有这么坑人的么?”
贾三闻言,笑着对“汉奸”说道:“尚掌柜的,你也别激动,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瞒你们说,就这七十两的价格,小的也是给你们优惠了,要是你们嫌贵啊,那就去找六七两银子的货买去,
不过我敢说,现在敢干我们这行的,在这冀州你能找出六七两一个的买卖,我贾三名字倒着写!”
听贾三说的斩钉截铁,几人也都犹豫了,最后相互之间望了一眼,还是顾胖子对贾三说道:“那好,贾三,咱就信你这一回,等做了这笔买卖,你打算怎么把货送到定州?据说冀州现在很严啊……”
贾三罢罢手说道:“这就别管了,只要你们把钱付了,小的自然会把几位要的货完好无损的送到你们在定州的府邸,做完这笔买卖,我贾三也就收手了,现在这冀州啊,不好混哦……”
“好吧……”
三人叹息一声,随后继续开始挑选起屋内的妇孺,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几各自挑选好了中意的少女,又跟贾三谈妥了价格后,立刻有人就将一块块竹牌套到已经“出售”女子的脖子上。
“砰~”
就在这群人贩子感到皆大欢喜的时候,民宅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破门而入的轰响,未等屋里三人反应过来,院子里就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声,顿时让他们几个心头齐齐一颤。
“砰~”
又是一声巨响,屋子紧闭的房门被人撞翻,只见一个地痞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双眼圆睁,显然是没了呼吸。
就在贾三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一名腰悬弯刀、背挎角弓羽箭,英姿飒爽的靓丽胡女出现在几人面前。
这胡女子除了是拓跋月还能是谁,只见她一脸冷然地盯着屋内几人,身后很快就冲进来一队全身皮甲,浑身是血的保安司军队,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身穿淡蓝罗绸裾服的靓丽少女,同样一脸煞气的望着那些人贩子。
那祝公子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一甩手中折扇,鼓起勇气对那些冲入屋子的士兵大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擅闯民宅,该当何罪?”
拓跋月闻言,冷笑一声:“你们等拐卖良家妇女的恶人,居然还有脸敢质问我们?真是死有余辜!”
“拓跋姑娘,你先退下,让我来处理。”
身为保安司司长的潘纶,挥着自己独臂,挡在了拓跋月跟宋嫣然面前。
“贾三,你违反律法,胆敢拐卖妇孺儿童,如今人赃并获,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潘纶的话,吓的贾三冷汗直冒,他知道今天怕是要栽了,与是忙对潘纶说道:“休,休要胡言乱语……我,我是守法的民户……你……你……”
可就在贾三的狡辩还没说完的时候,关押妇孺的里屋,突然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呼救之声,瞬间将贾三的谎言无情撕破。
潘纶面色一沉:“贾三!事到如今,你还敢蒙骗本官!真是不知悔改,来人!拿下!”
眼看保安司的人要逼上来,祝公子几人早就吓得躲到贾三身后。
而贾三见此知道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也开始狗急跳墙:“哼,想我贾三好歹也是道上有名有号的人物,就想这样让我屈服?做梦!兄弟们,跟我一起杀出一条活路。”
“杀啊~”
偌大的屋子内,随着贾三一声令下,十几名人贩子也是举起刀剑向保安司扑了过去……
“宋姐姐,你退后,小心一些……”
拓跋月见到这一幕,本能的将宋嫣然拉倒身后,做出一脸戒备的姿态。
一零二 一箭
……
地痞流氓组成的恶棍队伍,对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保安司巡检队,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在经过一场激烈的交手过后,人贩地痞一方全灭,连同祝、顾、尚三个前来和贾三做交易的歹人也一并被抓住押到了院子内,保安司则无人伤亡。
而贾三却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被保安司同样拖到了院子里和死人排在一块儿。
紧接着,保安司的官兵冲入内屋救出了那些被拐到这里的妇孺,望着他们千恩万谢的样子,潘纶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命人好生安慰过后,转身就向宋嫣然和拓跋月走去。
来到宋嫣然跟前,潘纶恭敬地对她施了一礼说道:“宋小姐,今日若不是你,这些人贩子还真无法如此顺利的伏首,说来也惭愧,下官居然没发现我永安城内居然还有这样阴暗的一面存在,实在是疏忽啊……”
宋嫣然对潘纶淡淡一笑:“潘司长无需自责,这次要不是保安司的兄弟铁腕出手,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将他们抓捕归案,有劳你们了……”
潘纶忙道:“这本就是我保安司的职责所在,宋小姐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请宋小姐和拓跋姑娘在此稍待,等下官仔细察探是否有漏网之鱼后,再护送二位回府……”
宋嫣然十分理解地说道:“潘司长,尽管去忙吧,不用担忧我和拓跋妹妹……”
潘纶闻言,再次朝二人各行一礼,便去忙公务清点人数了。
等潘纶一离开,拓跋月就从背后取下雕花角弓,一脸崇拜的对宋嫣然说道:“宋姐姐,你真厉害,早上你来找我说要抓捕人贩子时,我都不敢相信呢,对了,你是如何知道城里有人贩子的呢?”
宋嫣然闻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小时候被人贩子抓多了,就对这些细节开始格外敏感,这个贾三前两日就胁迫几个少女进入这间民宅时我就怀疑了,
当时怕打草惊蛇,又没证据,就没有直接跟保安司说,昨日又特意留意了下,那些进去的女子都没出来后,这才确定这里面定有猫腻,
所以才把你拉来陪我,和保安司一起来搜查这间民宅,不想真的被我猜对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那些女子都得救了,
想必她们的家人找不到她们的女儿一定都十分着急,现在她们总算可以回家去团聚了……”
拓跋月闻言,也是愤恨地说道:“这些人贩子也实在太可恶了,就应该重重责罚他们!”
宋嫣然说道:“月妹妹,别说了,保安司和慎刑司会负责好的,等潘总司几个处理完这里的事后,随我一起回军督府吧……”
“嗯……”
拓跋月应了一声,然后和宋嫣然一起向院子里走去。
只见院子地上,整整齐齐躺着二十二具地痞的尸体,另一边地上跪着**个地痞和那三个定州来的人一道,一起双手抱头,畏畏缩缩的望着四周来回簇动的保安司身影。
潘纶简单的盘问了那几个地痞后,来到那祝姓之人跟前,伸出脚掌踢了踢他的脚问道:“你叫什么?”
祝公子闻言忙道:“回禀军爷,在下叫祝商舒,三十二,定州范县人士,家父祝一梅,是范县当地的候补太守,几位军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为何要抓我……”
他特意将自己爹“祝一梅”和“候补太守”说的格外郑重,似乎想要借此威慑潘纶,好让他知道自己背景不俗。
潘纶闻言,冷哼一声:“为何抓你?你难道心里没数么?这是关押被拐妇孺的所在,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需要我说出来么?”
祝商舒闻言连忙对潘纶说道:“军爷,您误会了,我们来这里只是想雇几个下人回去使唤,真的不知道拐卖这回子事啊……”
边上的顾胖子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也是被这贾三给骗了,真的不知道那些姑娘是他们拐来的,军爷就饶了我们这回儿,下次我们一定注意。”
唯有那阴险的瘦子却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些保安司是不会相信任何狡辩的……
果然,潘纶起身说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本官也不好定夺,呆会儿将你们全部移交慎刑司,他们会负责审讯这块的,到时就能水落石出了……”
三人一听到慎刑司三个字,顿时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他们也对慎刑司的“鼎鼎大名”早有耳闻,凡是嫌犯进入了内中,基本就没有一个能安然出来的,如今保安司要将自己交给慎刑司审讯,那还不如直接定罪痛快……
想到这里,祝商舒忙对潘纶说道:“军爷,您不能把我们送往慎刑司审讯啊,我们真的没犯法,你这样岂不是制造冤案么?”
潘伦闻言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冀州各部衙门都是酒囊饭袋了?好大的胆子,就凭你说的这番话,这慎刑司你是去定了!”
祝商舒吓得连忙爬到潘纶脚下求道:“军爷,你真的不能带我去慎刑司,求你放我走吧,只要你放我走,要多少钱你开个数,我都给……”
“哼……”
潘纶冷笑一声,然后厌恶的将祝商舒一脚踹开,指着他鼻子说道:“现在你居然当众企图贿赂本官罪加一等,本官是更加不能轻饶与你,来啊,将这三个嫌犯送往慎刑司严加审讯,本官怀疑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主谋!”
潘纶的话让这三人顿时如堕冰窖,在一片求饶声中,被保安司士兵架着拖往门外……
“这三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让那慎刑司的人好好教训一下也不错啊……”拓跋月望着被拖走的三人,神情异常兴奋的对宋嫣然说道。
宋嫣然闻言轻轻一笑:“这三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剩下的也就不用管了,交给慎刑司就行了呗……”
拓跋月点点头,忽然又笑着对宋嫣然说道:“宋姐姐,真没想到你胆子也这么大,地上那么多尸体,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我还以为你们中原女子胆子都特小呢……”
宋嫣然莞尔一笑:“月妹妹想多了,我自小在市井之中长大,很多东西也都经历多了,何况当初呼兰人屡屡南下,我也成过阶下囚,见过无数死人,这些场面早已不怕了……”
拓跋月闻言,点头同时,神色微微一黯:“宋姐姐,对不起,我们草原人是不该侵犯中原的……”
“月妹妹,你在说什么啊?”宋嫣然立马阻止拓跋月说下去,“你和那些抓我的胡人又不一样,现在你我是好姐妹,不要再提那些不开心的话了,知道么?”
拓跋月用力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宋嫣然的话……
此时,保安司已经到了收敛尸体的阶段,一具接过一具的尸体被运出民宅。
就在两名保安司人员来到贾三的尸体面前,刚要准备抬起来的时候,蓦然……
贾三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随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趁两名保安司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向一面矮墙跑去。
原来,之前在贾三下令让人与保安司的士兵去拼命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与是趁人不备之时,佯装已死,由于当时场面混乱,才让他骗过了第一波检查。
本来他想一直装死装下去,然后再在街头的时候寻找机会溜走,可偏偏抬尸体的人都有个习惯。
因为精卫营当初起军之时在收拾战场时吃过亏,所以都要拿刀往尸体要害上再扎几下的习惯,以确定真的死亡,这才让贾三装不下去,不惜铤而走险夺路而逃。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墙面,贾三已经在幻想自己逃跑过程:一脚踏在墙面上,然后纵身一跃翻身上墙,接着从屋顶逃跑,跳入繁华的大街内隐入人群之中。
他异常坚定自己脑海里的逃跑计划十分完美,只要跃上了那堵矮墙,自己就能自由了……
然而……
“飕……”
就在贾三一脚踏在墙面上,刚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耳边忽尔传来一支利箭破空的嘶啸声。
“噗~”
“啊~”
接下来,锋利的箭镞将贾三左脚关节处狠狠破开,直接射穿了他的膝盖骨,痛的贾三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很快就被保安司的人团团围住给抓了起来。
却见拓跋月手持雕花角弓,保持着射箭的姿态,秀丽的面庞在这一刻显的格外冷峻迷人。
收弓之后,拓跋月嘴唇轻轻一扬,自言自语地说道:“诱拐妇孺的恶人,休想从我拓跋月弓下脱身!”
“月妹妹,你好厉害啊……”
而宋嫣然此刻也被拓跋月射箭的姿态给迷住了,忍不住称赞出声。
之前那贾三忽然起身逃跑的时候,宋嫣然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反倒是拓跋月迅速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紧接着就是搭弦、开弓,对准贾三没有半点犹豫,松弦射出羽箭,一击命中他的膝盖骨,直让宋嫣然是目瞪口呆。
“没有啊,我在草原上五岁就开始练箭了,这算不得什么的……”
对于宋嫣然的夸赞,拓跋月也只是笑着和她回应着。
潘纶这时来到二女身边拱手对拓跋月说道:“适才的事多亏了拓跋姑娘,若非拓跋姑娘及时出手,这嫌犯没准就跑了,在下也就无法跟军督大人交代了……”
拓跋月忙回来一礼:“潘总司不必多礼,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潘纶再次感谢后说道:“两位小姐,现在这里的事已了,就让在下送你们回军督府可好?想必军督大人也着急了……”
宋嫣然这才回过神来:“哎呀,我差点忘了,刘大哥还等着我去试新衣呢……”
说着忙拉起拓跋月就向民宅之外赶去……
一零三 大婚(五更)
……
三月二十八,军督府,吉时将至……
充满喜庆的军督府内,早已客满为患,各处都是前来道喜的宾客,几乎将整个军督府围的是水泄不通。
而在宋嫣然即将出嫁的凤阁之内,周围满是身着新衣、面带喜气的侍女,从一楼至二楼,都是排列有序,整整齐齐……
二楼阁房之内,檀香环绕,细如薄纱的屏风之后,刚从浴汤出来的宋嫣然一身崭新的黑色丝绸裾服,正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由梅华和薛如鸢一起帮衬着替自己挽法抹妆。
这时的宋嫣然,心情是既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自己和刘策历经三年,最终走到了一起,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以刘策夫人自居,再也不用遮掩自己的身份。
紧张的是面对这么多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她担心自己能不能尽到一名新娘该有的礼仪,不给刘策丢人呢?哪怕刘策不在意,她也不想在今天出状况,因为今天过后,自己就不再是宋小姐,而是堂堂正正的宋夫人了。
宋嫣然以前从没想到自己居然嫁给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关键是这个男人命运和自己一样,自小都是历经磨难一路走到今天这位置的。
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场如此豪华婚礼的主角,虽然自己再三和刘策要求大婚从简,可说实话,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向往那种婚礼么?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妹妹,今天的你,是最漂亮的……”
梅华望着镜子里的宋嫣然,一边替她然梳头,一边赞许的说道。
宋嫣然闭着双眼,轻轻对梅华说道:“梅姐,多谢你能来帮我……”
梅华笑道:“妹妹真是客气了,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还说什么谢不谢的,那得多见外啊,能帮妹妹梳洗打扮妆容,姐姐是开心都来不及啊……”
正在替宋嫣然画眉的薛如鸢也是不无羡慕地说道:“宋妹妹,姐姐真是好羡慕你,你对军督大人这些年的付出,今日总算有了一个满意的结局……”
宋嫣然嘴唇轻笑,没有说话,任由梅华和薛如鸢将自己的妆容打扮的如娇娥一般。
良久,一副绝美的妆容在梅华和薛如鸢共同梳妆之下,完美呈现在晶莹的透明的镜子中。
宋嫣然微微睁开双眼,望着梳妆台前镜子中自己的容颜,恍惚了一阵后,甜甜的笑了。
梅华见此,对屏风外恭候的侍女大声说道:“替新娘更衣……”
很快,一套娇艳透红的新装就在两名侍女小心翼翼的轻托下展开,缓缓送到宋嫣然跟前。
宋嫣然伸手将这件绣有“百鸟朝凤”的霞衣披上后,登时成为整个屋子内瞩目的焦点,一位端庄贤淑的新娘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帘之内。
不知道为什么,在宋嫣然披上这件婚衣礼服的瞬间,梅华还有薛如鸢,竟有一种要向宋嫣然膜拜的冲动,这一刻的宋嫣然,给人一种圣神不可侵犯的错觉,宛若涅的凤凰,让人止不住的想要屈膝。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宋嫣然见屋内所有人都望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回身对梅华和薛如鸢说道,“时辰快到了吧?”
梅华看着宋嫣然这身装扮,忍不住说道:“合身,真的太合身了,这件凤霞穿在你身上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薛如鸢也是点了点头,赞同梅华的评价。
唯有宋嫣然觉得她们二人很是奇怪,说的话似乎也是话里有话,让她很是不懂。
“好了,时辰到了,薛姑娘,你快送宋夫人去礼堂参加新婚典礼吧,别太迟了……”回过神来的梅华,忙催促薛如鸢向带着宋嫣然前去婚礼殿堂。
等宋嫣然在侍女们簇拥下,和薛如鸢一起离开待嫁秀阁后,梅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宋姑娘的婚礼规格,远远超出了侧室才该有的水准,尤其这套百鸟朝凤似乎已经在昭显预示着什么,看样子这位宋姑娘在汉陵侯心目中的地位绝对非常的重要。”
……
婚礼殿堂内,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早已到齐,在各自的席案前相互问候、窃窃私语,又或在席间走动,笑脸相迎。
今日现场能到的基本都到了,军督府属下有陈庆、许文静、秦墨、叶斌、霍青、杨开山、封愁年、武镇英、杨又怀、郭涛、孙承、韩锋、张昭通、牧风等人,连同他们的家眷现今也都一道带来了。
毕竟刘策治下没那么多束缚,许多乱七八糟浪费时间的礼法也被他废除了,男女皆可一起出席公共场所……
而刘策现在正端坐在主婚席案之上一言不发,面带微笑,静静等候着宋嫣然到来。
当计算时辰的刻尺发出一阵细微轻响的时候,只闻秦墨主持的司礼官一声吆喝:“吉时已到,婚礼大典开始……”
整个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钟乐齐鸣声中,只见宋嫣然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向婚礼大殿走来。
宋嫣然走在地上铺就红色的毯子上,心中万分激动,在身边左右侍女的搀扶下,保持着一副端庄大气的姿态,一步一步,在万众瞩目中,步入了婚礼殿堂。
今天的宋嫣然已然成为满堂的焦点,那一身凤霞礼服配上她那姣好的面庞,在梳妆之后格外的靓丽动人。
当宋嫣然步入礼殿大厅之际,同样一身里黑外红礼装的刘策也从婚案前起身,向宋嫣然缓缓走去,最终二人举眉相迎,眼含柔情互望着对方。
少时,刘策一甩宽大的袖子,对宋嫣然弯腰呈弓形,郑重行了一礼,而宋嫣然将双掌轻轻塞入衣袖中,同时回了一礼后,牵手一起向主婚台前走去。
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结发礼,最后夫妻对案三拜,整个流程是端庄肃穆又不失自然喜庆,等最后一道流程完成之际,随着一声清脆的钟响,婚礼仪程正式结束,刘策和宋嫣然在此时此刻起,已正式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宋嫣然也从“宋姑娘”、“宋千金”正式转变为了宋夫人,从今以后她就是军督府内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将替刘策打理一切内务。
下一刻,整个永安城的夜空窜上无数的孔明灯,将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整座城市都在为刘策和宋嫣然的婚礼感到庆贺。
在宾客们一片祝贺声以及喜庆悠扬的乐声中,婚宴正式开始,中途时分,宋嫣然就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先一步向新房前去等候自己夫君。
……
深夜,宾客们尽兴而归,当刘策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卫稷时,却听卫稷一脸通红的对刘策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良辰美景,**一刻,你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啊,本王,嗝……”
刘策微微一笑,对卫稷说道:“王爷也请早些安歇,回去记得多喝点醒酒汤啊……”
卫稷闻言,含糊不清地说道:“多谢军督,军督大人关心……本王……本王没醉……没有事的……”
说话间,卫稷就被王府的家丁架着上了马车,仅三四分醉意的刘策隐约间分明看到沈碧的脸望向卫稷格外阴沉……
送走了卫稷,刘策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径直向新房走去……
一入新房,就见宋嫣然正端坐在崭新的卧榻前,等候着刘策的到来。
烛光下,宋嫣然那娇滴滴的模样,让刘策心中一阵悸动,直接坐在她对面的圆桌前,面含笑意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你看什么啊?”
良久,见刘策始终没有动作,宋嫣然低着头,娇羞地说道。
刘策怔怔地说道:“我在想,我刘策何德何能能娶到嫣然你这样的佳人,至今还在梦里一样……”
宋嫣然闻言,抿嘴轻轻一笑,随后起身对刘策说道:“夫君,天色不早了,也该宽衣安歇了……”
刘策闻言轻颌一下双眸:“不急,交杯酒还没喝呢,有劳夫人满上了……”
宋嫣然一听,缓缓走到桌前,拿起桌前的低度酒分别给刘策和自己倒满了一杯。
结果,还未等宋嫣然将酒杯端起,她就一把被刘策揽入了怀中:“夫人,你操累了一天,就让为夫喂你喝酒吧。”
说着,刘策端起酒杯,递到宋嫣然面前。宋嫣然面带羞涩,接过酒杯轻泯一口,然后递到刘策跟前,细声说道:“夫君,莫浪费了这大好良辰,喝了这杯酒,你我就要厮守一辈子了……”
刘策用嘴咬过酒杯,一口喝下,眼神略带迷离,将宋嫣然抱到卧榻之上后,躺在她身边,尔后单手枕头,继续怔怔地看着她。
“有那么好看么?还看啊?”
宋嫣然也索性侧卧,单手枕头与刘策四目相对。
刘策说道:“当然了,反正是怎么看都不够……”
“嘴真贫……”宋嫣然莞尔一笑。
刘策说道:“嫣然,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初见,再到后来一起相处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宛如昨日,历历在目啊……”
宋嫣然美目一颌:“夫君,说实话能和你在一起,最后成为你的妻子,我做梦都不曾想过……”
“嘘……”刘策做了个噤声手势,淡淡地对宋嫣然说道,“夫人,多的就不用说了,今日你我喜结良缘,我刘策以后定不会负你,如今时辰不早了,就早些宽衣安歇吧……”
“嗯……”
宋嫣然娇羞的应了声,然后起身吹熄了桌台的烛光……
。。。
而此刻,在冀州被一片喜气洋溢之际,远在数千里的中原大地上,一场正统之争的大战已经爆发,以欧阳武、李宿温为首的七万大军分别从雍州和蜀地向京畿进发,誓要收回神都,迎回圣驾……
一零四 渭河血战
……
三月二十九,蜀地,武都……
“欧阳武和李宿温他们都到哪儿了?送往大周各地的勤王令都送达了没有?为何几个月过去了,朕至今都还未收到他们出兵的驰报?”
充当大周临时执政的皇宫大殿之上,卫稹暴怒异常,指着殿内百官是不停破口大骂。
对于卫稹的暴喝,百官都是低头不语,默默忍受着他的怒火,这几个月以来,卫稹的脾气可以说是喜怒无常,时刻都督促着想要回到神都,将高密叛军剿灭。
毕竟蜀地虽然安全,不用担心被叛军攻克,然而却距离勃纥人的高原帝国太近,随时要面对来自他们的侵袭,无疑就是边境前线……
天子守国门?抱歉,先不说卫稹做不做的到,毕竟大周的政治中心是在北地的京畿各地,若不能早些夺回神都,时间一久,这大周皇室的威望也就彻底完了,因此客观条件也不允许卫稹去“天子守国门”,除非甘愿偏安一隅……
对于卫稹的怒火,殿内也唯有姚仲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回禀皇上,镇凉侯的四万兵马已经渡过了渭河,只要能和欧阳武将军的三万人马汇合就能对盘踞京畿各地的叛军展开攻势,
微臣敢断言,只要能小胜数场之后,各地仍在观望的勤王大军必会直扑京城,将高密和他的伪齐大军尽数覆灭,皇上就能再次迁都回神都主持大局了……”
“那让欧阳武快些行军啊!”卫稹闻言焦急地说道,“只要能收复神都,朕的江山就能再次巩固了……”
姚仲说道:“皇上,相信镇凉侯跟欧阳老将军吧,他们一定会击败伪齐叛军,将高密逐出神都,皇上定能早日返回神都!”
听姚仲这么说,卫稹这心也总算是安了些,只是督促殿内百官加紧时间筹措粮草,早日收复京师好回神都主持大局。
不过,谁都不曾想到,此刻的渭河边上,一场惨烈的追逐遭遇战正式打响了……
“飕飕飕~”
“噗噗噗~”
“啊~~”
渭河南岸,箭雨如蝗,密集的流矢从空贯落,钉入前来收复京畿的雍州将士身上,伴随凄厉的惨叫,瞬间绽开一朵朵娇艳的血花……
一名雍州士兵扛着一面“李”字大旗,望着四周被箭镞洞穿身体倒地而亡的同伴,瞳孔礼充满了恐惧,不停挥动大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咻~”
“噗~”
这时,一支锋利的箭矢迎面落下,洞穿了那名旗手的咽喉,只见旗手双眼瞪的滚圆,努力抓住手中旗杆,脸上神情是极度的扭曲,奋力的想要张开嘴巴大喊,可无奈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身子一歪,连同那面大旗一起,重重的倒在了脚下这片干硬的土地上。
“树盾~”
李宿温在刀盾手的掩护下,面对从渭河南岸又一波袭来的箭雨大吼一声,立即命令步兵隐入刀盾之中暂避。
“笃笃笃笃笃……”
“噗噗噗噗噗……”
箭镞钉入木料的轻响以及刺入血肉之躯的绞响同时在渭河北岸回荡,躲入盾牌身后的雍州兵,从护盾的缝隙中眼睁睁的看着没来得及避开箭雨的同伴被一支支冰冷的羽箭掀翻在地,不少一时未死的士兵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无能为力。
缩在盾阵中的李宿温面色十分阴沉,万万没想到刚出雍州边境就遭遇到了齐军的埋伏,在一波又一波箭雨的袭击下,转瞬间就有不下两千人倒在了渭河边岸的土地上,将士们流的鲜血都已经染红了半片河面。
当然,士兵的死对李宿温而言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这一次自己所遇到的敌人并不是高密的主力,而是高密之子高祥的两万偏师,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逐雁军后人”来说,是万分的憋屈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李将军,暂时先退吧,看样子敌人早有准备啊……”李宿温的副将李精忠举着盾牌来到他身边劝道。
李宿温闻言,目光一寒,对李精忠说道:“这仗才开始,就这么退了?区区高祥小儿,我又何惧之有!传我军令,结阵渡河,一举击溃这支叛军,活捉高祥!”
李精忠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劝诫无用,转身就向后阵发号施令去了。
“呜呜呜~”
就在李宿温准备集结军队反击的时候,渭河南岸,齐军进攻的号角吹响了……
“哈~”
“哈~”
“哈~”
但闻齐军将士三声齐吼,分为数个列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北岸靠来。肃烈的杀气让李宿温的军队一时胆寒,不由自主的纷纷向后退去。
身为这支齐兵偏师的主帅,高祥正策与马背之上,双目阴冷的环伺着李宿温的部队。
“少帅,这真的是名扬天下的李宿温么?为何跟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
副将赵青锋敏锐的感受到对面李家军的怯懦,不由对高祥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高祥闻言,嘴角一撇,对赵青锋说道:“一直就听父皇提及过这位天下闻名的李大将军,他言这李宿温不过是欺名盗世之辈,打仗只会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如与他堂堂正正的对阵,根本就无需惧他,
说实话,起初父皇让我在此埋伏之时,听说对阵的是李宿温,我这心里也是没底,不过现在,我算是明白父皇所言不虚,
只要堂堂正正与之对战,这位卫家皇室的乘龙快婿,想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这一战我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将他们逼回雍州!”
赵青锋闻言,也对此次战胜李宿温充满了信心,望着自己的大齐军队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北岸的李家军扑去,心中充满了自豪。
齐军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有惊无险的跨过了渭河桥面,直扑对面雍州大军而去。
面对汹涌而来的大齐军队,雍州军中一个阵列内的主将尤文豪,望着自己身边面带惊惧的士兵,扬起手中大刀,大声鼓舞道:“兄弟们,随本将军杀过去,我们是驸马爷麾下最为强悍的军队,岂能被这些叛军吓破胆识?随我杀啊~”
“嗷嗷嗷~”
尤文豪的话,激起了这些年轻将士体内的血性,整个阵列齐齐嗥叫一声,向着对面向自己扑来的齐军冲了过去。
然而……
“弓箭手~”
“哔~~”
齐军将领一声沉喝,原本前进的大军瞬间停下脚步,最前列的刀盾手一起半蹲在地,给身后从长枪兵中跻身而出的弓箭手手提供了良好的视野……
只见齐军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狂啸不止的李军士兵。
“放~”
“呼~”
六十步距离,弓箭手在齐军将领的喝声下,齐齐松弦攒射出手中的羽箭,一阵扭曲的齐啸顿时在这惨烈的战场上回荡而起。
但见日照之下,高速旋转的箭镞,冒着点点寒光,如同流星赶月一般,扑入热血满腔的雍州军阵中。
“噗噗噗噗噗……”
箭镞无情的撕裂雍州士兵胸前的甲胄,伴随着声声凄啸,中箭的士兵登时如同秋收的麦浪,成片成片的倒在了殷红遍野的地面之上,也将他们体内燃起的血勇尽数熄灭。
一队雍军士兵在前进的路途中,被一支支无情的箭矢洞穿的身躯,冰冷的箭镞灌入他的甲胄,将他体内那沸腾的血液一丝丝抽去,最后逐渐冷透凝固,变的无比冰凉……
“呃~”
又一名雍军士兵肩颈中了一箭,起初并没有感到不适的他在体内沸腾热气激励下,依旧一往无前的向齐军冲去。
但在短暂的跑动之后,他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起来,最后忍不住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之后,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前进,无力的倒在了前进的路上,被随后而来的同伴践踏而过,陷入了黑暗之中……
“杀~”
“喝~”
两波箭雨过后,雍州军还是冲进了三十步以内的距离,齐军将领一声令下,半蹲在地的刀盾手即刻起身,将身后的弓箭手护住,继续齐喝着向雍州士兵迎了上去。
“呀~”
“砰~”
“噗呲~”
冲阵的雍州军中,一名年轻的士兵,手举钢刀对准前牌一名齐军刀盾手狠狠的挥了过去,但刀锋还未落到盾牌之上,齐军刀盾手就快了一步,冷冷地挥出盾牌向前一顶,瞬间砸中那雍州军将士的胸膛。
雍州军士兵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洒在齐军刀盾手的盾牌之上,然后仰面倒在地上,还未等他起身,一支锋利的长枪就迎空贯下,透穿了自己的心脏。
那雍州士兵就这样在极度痛苦之中,结束了自己年轻的一生……
“噗呲~”
“噗呲~”
砍刀长枪破开躯体甲胄的声音斯斯入耳,一名又一名的雍州士兵倒在了齐军刀盾手阵前,齐军每前进一步,地上就会留下一摊殷红的血迹……
尤文豪眼见自己麾下的士兵一个个被齐军的战阵吞噬,心里是焦急万分,眼看着队伍即将崩溃,露出一脸决然之色,挥动长刀纵身一跃,朝一面圆盾狠狠的挥了过去。
“砰~”
“噗呲~”
那名刀盾手一个不慎,被尤文豪的长刀连人带盾一道劈成了两半。
破开一个缺口的尤文豪,在鲜血的刺激下,逐渐变的疯狂,不停挥动刀身,将眼前齐军士兵一个个砍翻在地,只几个回合功夫,他身上的甲胄就已经被鲜血染透。
“飕~”
“噗~”
“呃~”
就在尤文豪神情趋与疯癫之际,阵中一支冷箭直接将他的咽喉射穿,顿时止住了他的厮杀。
感受死亡来临的尤文豪,努力挥动手中的大刀,试图再杀一个垫背,可惜……
“噗噗噗……”
无数条长枪将他那雄伟的身躯扎的透红,在齐军士兵齐齐拔枪的一瞬,尤文豪丢下了手中的长刀,无力的倒在了齐军阵前,被无数双大脚踩踏而过。
个人武勇,根本无法主战场,纵使尤文豪再勇也无济于事……
一零五 元闵
……
“撤军,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传令下去,撤军!”
眼看齐军如此凶悍,杀的雍州军是节节败退,远超出预期之内,李宿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要退回雍州重新整备才行,不然就怕伤亡会更加惨重。
于是,他果断下令大军开始撤退,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安然退回去呢?
面对李精忠的疑问,李宿温只是稍作考虑后就语气冰冷的说道:“让那些运送辎重的三万民夫排成一列阻挡齐军进攻,为我大军撤退争取足够的时间……”
李精忠大吃一惊,忙劝道:“将军,三思啊,那些可都是我雍州百姓,断不可如此为之,末将愿请命亲自断后……”
“你给我闭嘴!”李宿温大喝一声制止李精忠的话,“民夫死了我还能再召,但士兵死光了我如何与齐军交战,又该如何收复京师?拿什么继续打下去?”
“可是……”
李精忠还是与心不忍,刚欲再次劝说,却见李宿温的瞳孔中射出一道极其凌厉的目光,硬生生将自己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你给我听好了李精忠!”李宿温面色阴沉地说道,“我李宿温才是三军主帅,战场上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安排,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有其他想法,知道么!”
李精忠咬了咬牙,对李宿温拱手一一揖,一言不发的去安排了。
李宿温望着渭河沿岸激烈的战场,长长叹了口气,一双眼眸顿时变的阴毒无比。
“我李宿温不会就这么轻易失败的,能挽救大周的只有我,天下无双的李宿温,高密,你给我等着吧!”
……
“少帅,李宿温退了,要不要趁胜追击?”赵青锋来到高祥面前,一脸郑重的向他禀报了战场情况。
高祥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再往前就到雍州境内了,李家在那根基深厚,若贸然进攻,难免会有腹背受敌的风险,只要将其击退就可以了……”
赵青锋点点头,又说道:“少帅,战场上发现数万民夫,要不是他们抵挡住了我军行程,没准李宿温就已经是阶下囚了,要不要将他们……”说着赵青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祥闻言眉头一蹙,沉声对赵青锋说道:“胡闹!那些民夫都是无辜的,他们也都是被李宿温驱策才会如此,岂能因为泄愤将怒火发泄到他们头上?速去安抚他们,将他们全带到我大齐治下好生安顿……”
赵青锋点点头,对高祥说道:“少帅,你真是宅心仁厚,相信大齐一定会长盛不衰的……”
高祥说道:“父皇就是普通百姓起家,也是一路从小卒爬起到今日的位置,他自小就教导我等百姓为重,不能因为我等已是世家子弟,就忘却了本心……”
赵青锋闻言,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对这个大齐王朝是越发的有信心了。
“好了,抓紧收拾战场,立刻清点损失,完了早些回渭河以南驻扎,以防李宿温反扑……”
高祥留下一句,策马就向战场方向疾驰而去。
……
残骑裂甲,士气低迷,闻名遐迩的雍州军,在初战就损失四千多人后,垂头丧气的走在回往雍州主城大营的官道之上,完全没有了数日前出征的那种气势……
李宿温策马行在军中,面色阴霾密布,可见他对这次失败,是强行压抑着心中滔天怒火。
两次败在了高密军手中,这是他前所未有的耻辱,如果说第一次失败是因为准备不足,加上高密叛军气势恢宏还情有可原的话,那这一次败给高祥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最关键的是,连渭河都没渡过就惨败而归,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李宿温怎么都无法接受。
“可恶,必须要快速收回京畿重地,不然我李宿温,我李家的威望就无法再在大周立足了!”
李宿温狠狠挥动了一下手中马鞭,自言自语地说道。
边上的李精忠见此,忙对他劝道:“将军,你就不要自责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苦耿耿于怀呢?”
李宿温微颌眼眸说道:“我李宿温输不起,我背后有着振兴整个李家的重任,一旦失败,家族对我的期望就会彻底落空,所以我输不起!”
李精忠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位镇凉侯自小就是李家重点培育对象,家族对他抱以无尽的期望,肩上的担子确实很重。
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都无法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又怎能做到战必胜呢?
“骑兵!”忽然,李宿温沉喝一声,双目变的炯炯有神,“要是当日我能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战局就能一举扭转了!”
李精忠闻言一愣,随即劝道:“将军,我们麾下哪来的那么多骑兵?满打满算也才四千骑,还多是半吊子的骑兵,根本不足以堪大用啊……”
李宿温闻言,嘴角浮上一道诡异的弧线:“我们地方没有,但我们的邻居有啊,我打算前往凉州找夏国去借一支骑兵过来,以夏国骑兵的战斗力,想必会以最快速度兵临神都城下,彻底击败高密,收复京畿!”
李精忠闻言,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对李宿温劝道:“将军三思,夏国胡人都野蛮未曾开化,如果真要向他们借兵的话,就怕他们开的条件会非常苛刻……”
李宿温说道:“我岂能不知夏人野蛮?但现在国难当前,特殊时期就该特殊对待,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剿灭高密叛军,牺牲一些利益又能如何呢?
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我回到雍州就准备厚礼去拜访夏国国君,请他借我一支骑兵荡平叛贼……”
说完,李宿温快马一鞭,不顾一切快速向前疾驰而去。
……
四月初五,凉州,夏国皇宫……
大夏国的国君,年近七旬的元天昊正端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殿内夏国各级官员,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大殿左侧,为首立着下任储君的大王子元荣灏,其次是二王子元穆灏。
这二人可谓是水火不容,为了夏国皇位之争,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私下里是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都是为了防备对面忽然反扑。
接着是三王子元德灏,这个三王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常在元天昊面前献媚。由于元天昊年事已高,已逐渐失去了对权利的热衷,终日沉迷在声乐犬马之中,元德灏就投其所好,时常在民间搜罗貌美的民女供他享乐,让元天昊是对他是格外喜爱。
元德灏自知实力无法跟两位兄长相比,只希望能借用自己父亲的威望尽量为自己赢取些利益,以免未来被两位皇位争夺人给逼的走有无路而无力反击……
下一个是四王子元重灏,此人和他父亲元天昊同样,只顾自己享乐,对权力的追逐相比其他三个兄长,真的是淡薄了许多。
元天昊捏了捏自己的龙椅把手,扫视殿内众人一圈后,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吾孙儿,元闵可曾回到武威城来觐见啊?他带兵去讨伐西羌部落的叛乱,算算时间,也有一个多月了,也该回来了吧?”
元穆灏闻言,立刻出列对元天昊说道:“父汗,儿臣前些日子收到元闵来报,西羌各部的叛乱已经平定,算算日子,也就这两日内可以回到武威了,等他一回来,儿臣就命他前来觐见……”
元天昊和元穆灏口中的元闵,并非是夏国皇室中人,而是早些年元天昊在凉州境内收养的一户中原魏姓之家的养孙,本名叫魏闵,其父名为魏遵。
在魏闵六岁不到那年,因为元天昊见魏遵对夏国对自己这个皇帝忠心耿耿,就赐为元姓,收了魏遵为养子,魏闵为义孙。
魏遵死后,改名为元闵的魏闵依旧深受元天昊的喜爱,而元闵也不负元天昊的厚望,自十三岁随军出征每次都能立下大功,到今年为止,由于元闵战无不胜的功绩,二十七岁的元闵已被封为大夏国护国上将军,可见夏国皇室对他是十分的器重。
“护国上将军班师回朝~”
元穆灏话音刚落,门外内侍就传来元闵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信息。
元天昊闻听大喜,拖着早已被酒色挎去的身体,从龙椅上起身,脸上神情洋溢,冲满殿的官员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吾孙定能凯旋而归啊……”
不一会儿,一条身高八尺,魁梧挺拔的身姿步入了大殿之内,殿内百官望去,不由啧啧称奇,这条身影就是元闵……
而元穆灏和元荣灏二人见到元闵也是分外的热情,要知道现在他俩谁能得到元闵的支持,那谁就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大夏国君……
元闵来到大殿之上,双眼目不斜视,直望着正殿之上高座的元天昊,等来到陛阶之下,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托与胸前,沉声说道:“元闵见过大汗……”
元天昊在边上内侍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下陛阶,将脚抬到元闵的跟前,元闵见此,立刻上前托住他的牛皮靴,用嘴轻轻碰了一下,这算是大夏君臣接见的崇高礼仪了。
“吾孙,快起来到我身边,你在边上,我这心也安了不少啊……”
行完礼后,元天昊笑着让元闵跟自己到龙椅边,以显示自己对他的器重。
“多谢大汗……”
元闵谢过之后,起身搀扶着元天昊一起,来到龙椅边,服侍着元天昊坐下后,就即刻立在龙椅边恭候。
元天昊笑着对元闵说道:“闵儿啊,来,和爷爷讲讲,这次平叛西羌,这个过程如何啊?”
一零六 借兵
……
元闵闻言,自然是不会有半点隐瞒,当着满殿众人的面开口对元天昊说道:“回禀大汗,末将这次平叛,共斩首叛军一万两千人,羌王突句也已被末将亲自削首,另外,他的家眷也已被末将押送城外等候发落,西羌叛乱已经彻底平息……”
听完元闵的话,大殿之内立马议论纷纷,这元闵的做法等于是将西羌彻底灭族了,这手段果然狠辣。
不过,这又如何呢?威胁夏国利益的人,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就算这西羌曾经是夏国起源又能如何呢?该灭一样得灭,心慈手软可不是夏国人的作风。
听完元闵的话,元天昊不住点头,同时指着满殿文武说道:“你们看看,都多向本汗的孙儿学学,要是你们人人都跟闵儿一样,本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殿内百官闻言,齐齐面向元天昊说道:“汗王所言甚是,我等原谨遵汗王之命……”
元天昊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元闵说道:“闵儿啊,这次你又立了大功,你说本汗该赏你些什么好呢?”
元闵忙说道:“闵儿只愿汗王能身体硬朗,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哈哈哈……”元天昊闻言大笑三声,然后又朝那几个儿子瞥了一眼,对元闵说道,“还是闵儿懂得孝顺,让本汗放心,不过该赏的还是要赏你的,
这样吧,这次你不是俘获了那些西羌王的贵族家眷么?就由你先挑选,听说西羌王的小女儿水润貌美,如天上繁星一般迷人,就赏给你做暖床的丫鬟吧……”
元闵一听,忙婉言拒绝道:“大汗,末将只愿一生效忠我大夏国,为大汗征战四方,无心在这些女眷身上浪费时间,还请大汗收回成命,那羌王小女理应由汗王驱策……”
元天昊闻言,心下更是一喜,现在的他已经风烛残年,只想在温柔乡里渡过剩余的日子,他觊觎西羌王女儿的美色已经许久了,本来那番话也不过是收买元闵让他更加用心为大夏效命随口说说而已,如今元闵主动让给自己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收拾了下激动的心情,元天昊正了正神色,又对元闵说道:“既然闵儿不愿意,那本汗也不好勉强,这样吧,比尔干区域就当是本汗赐给闵儿你的封地……”
元闵闻言,立刻匍匐在元天昊脚下,激动地说道:“多谢大汗,末将一定会更加竭心竭力,永远效忠大夏王朝!”
“哈哈哈……”
元天昊再次大笑几声,对元闵的态度十分满意。
殿内其他百官听到这个消息后,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嘀咕开来了。
要知道元闵虽然战功赫赫,但毕竟不是羌人一脉,而是一个中原人,比尔干地区民风剽悍,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三十几万人,但精壮颇多,很轻易就能拉起一支强悍的军队,万一元闵要有异心的话,岂不是对大夏国有巨大威胁么?
但是,众人想归想,可真没人有胆子当殿把这话说出来,毕竟现在的元天昊已经不比以前精明能干,已经垂垂老矣,到了耳顺之年,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
而元穆灏和元荣灏两兄弟闻言,则是更加在想该如何拉拢元闵,现在的元闵对自己争夺未来的汗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报~雍州使者,李宿温前来觐见大汗……”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大殿之外又传来一阵内侍的呐喊。
元天昊闻言,眉头冷凝,立马坐正姿态,对内侍说道:“宣,李宿温乃我大夏国的朋友,理当善加款待……”
内侍闻言,立刻退出殿外去引李宿温进殿,本已肃静的皇殿之内,再次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起李宿温这次主动来凉州是谓何事。
不一会儿,李宿温就在内侍接引下,进入了夏国皇宫大殿。
“大周来使李宿温,特来拜见盟邦国君,此次觐见特献上黄金五千两,白银三万两,布帛五千匹,珍珠十箱,愿祝汗王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一进大殿,李宿温就立马对元天昊跪拜行礼,姿态是万分的恭敬。
元天昊点点头,对身旁一名内侍说道:“友邦贵使难得前来,还是大名鼎鼎的镇凉侯,快快赐座……”
内侍闻言,立马搬了把椅子到李宿温跟前,李宿温谢过后,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座。
等李宿温坐下后,元天昊笑着问道:“驸马爷,难得你能亲自来我凉州这片不毛之地,又奉上如此贵重的礼物,想必定是有要事相商吧?”
李宿温闻言,拱手对元天昊说道:“然也,一切都瞒不过汗王,如今我大周各处烽火四起,想必汗王也定是有所耳闻……”
元天昊点点头:“不错,本汗也听说了,中原京畿区域,现在被高密所占据,但这又与我大夏何关?”
李宿温说道:“敢问汗王,大周与贵国之间的友邦条例可否依旧作数?”
元天昊闻言,冷哼了一声:“镇凉侯,你为何有此一说?要知道本汗去年可是命我儿前去与你大周皇帝交涉了,这新订立的契约可还没签上呢,
而且,本汗的儿子在神都的遭遇,我也听说了,现在还是不是友邦,你说呢?驸马爷……”
元天昊这话,立刻引起殿内夏国官员的共鸣,他们都觉得去年的神都之行就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而李宿温却面不改色,继续对元天昊说道:“汗王,对于二王子在神都的遭遇,在下表示万分遗憾,但这纯粹就是一个意外,都是刘策太过嚣张跋扈才让二王子蒙羞,
事实上吾皇在事后也十分懊悔,特意重新书拟了一份和平契约,可惜还未等送来贵国,就遇到了高密叛乱,这才延误了遣使前来觐见汗王的时机,
大周上下是十分愿意继续很贵国和平相处的,还望汗王能体谅眼下大周的难处,也请坚信我大周的诚意。”
元天昊听完,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那么驸马爷,现在大周这么乱,本汗该如何跟你们大周再订新的和平契约呢?眼下这种情况,本汗倒是可以考虑去跟高密订契约了……”
李宿温洒然一笑,对元天昊说道:“汗王,这就是在下前来面见您的原因,吾皇已经发布勤王令,号召各地世家入京剿灭叛军,您觉得高密能支撑多久呢?与他合作订立契约,贵国是得不到任何利益的……”
“继续说下去,本汗在听……”元天昊见李宿温突然闭口不谈,身子向后靠了靠,对他说道。
李宿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贵国要想从中原继续获利,只有和大周继续订立盟约,如今我大周陷入危机之中,夏国多年来也从我中原地方获取了不少好处,是不是也该尽一份友邦的情谊呢?”
元天昊闻言,就算再老也明白了,于是微颌眼眸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的意思是,要从我大夏地方借兵了?”
李宿温当即起身拱手说道:“汗王英明,只要我大周能渡过眼下这次危机,相信两国关系定能再近一步,真的能结永世之好……”
确定李宿温来借兵之后,大殿之内一下子就喧哗了起来,各人对此是各执一词,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
元荣灏率先出来对元天昊说道:“父汗,大周的事实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为何要派兵去趟这浑水?难不成我大夏国的兵马都是他大周的下属不成么?”
元荣灏的话得到了殿内众官的一致认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没必要去大周趟这浑水,白白牺牲了勇士的性命。
元德灏也出列赞同元荣灏的建议,对元天昊说道:“父汗,儿臣也同意长兄的意见,莫要去管大周的事,毕竟我夏国武士没理由替那些周人卖命,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元天昊点了点头,尔后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你也看到了,不是本汗不愿意出兵帮助贵国,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李宿温见此,眉头一皱,仔细想了想,立马回道:“汗王,在下不会让贵国白白出兵的,等京师收复后,定会给予报酬……”
李宿温的话,立刻让大殿安静了下来,毕竟夏国说到底还是强盗本质,一听说有报酬,自然也就另有想法了。
元天昊闻言,扫视了大殿一眼,对李宿温问道:“那敢问驸马爷打算借兵多少,又肯出什么样的报酬呢?”
李宿温说道:“恕在下斗胆,想问贵国借精骑两万,至于报酬,愿出黄金十万两!”
这个价格可以说很高了,殿内许多人,包括元天昊也有些心动,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下来。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元穆灏开口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你在开什么玩笑?区区十万两黄金就想借我大夏两万精骑?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元穆灏这话,立刻引起殿内所有人侧目,就连元闵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李宿温眉头一蹙,回望元穆灏说道:“那依二王子之见,报酬多少合适呢?”
元穆灏闻言笑了笑,突然对元天昊大声说道:“父汗,大周与我大夏结交十余年之久,如今大周有难,我们又岂能收取报酬呢?依儿臣之见,两万精骑应该随驸马爷火速南下平乱才对!”
元穆灏这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就连元天昊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纸合约而已,至于履行的那么仔细么?难道白白去给大周平叛,趟这浑水不成?
眼看大殿内越来越喧哗,元天昊大声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给本汗说清楚!”
一零七 条件
……
面对元天昊和殿内百官的质问,元穆灏却不紧不慢地说道:“父汗,近些年大周确实待我大夏不薄,如今驸马爷又肯拉下颜面亲自来我大夏境内求兵,这时候身为友邦的我们,理该尽一份心意,
这报酬怎么能收人家?岂不是落下个我大夏国贪慕钱财的骂名,到时候这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我大夏国上下呢?”
元穆灏的话立刻引来殿内许多人的不满,储君元荣灏率先开口反驳道:“二王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即使是友邦有难需要借兵救援,也该要准备粮饷辎重啊,
何况这一次中原各地如此之乱,索要一些报酬难道很过分么?怎么就成了如此不忠不义了?说的好像我大夏国像是周国人的兵似的,真是令人好笑!”
元天昊也对元荣灏的话表示赞同,厉声对元穆灏说道:“二王子,本汗知道你跟驸马爷素有交情,但一码归一码,国事当头,不能因为私人关系而处之!”
元穆灏闻言,不紧不慢地对元天昊说道:“父汗,请听我将话说完……”
元天昊冷哼一声:“那好,本汗想听听你怎么说……”
元穆灏闻言,转身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这酬金的事就暂且算了,而且十万两黄金也确实少了一些,毕竟两万精骑可不是小数目,我大夏也要仔细斟酌一下该不该出兵……”
李宿温牙关紧咬,听出了元穆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这报酬给的太少了,不能让他满足,于是勉强换上一副镇定地笑容对他说道:“二王子所言甚是,确实是在下唐突了,那么敬请二王子提出肯借兵的条件吧……”
元穆灏满意的点点头,对李宿温说道:“本王子念在你我之间的交情,只提一个要求,只要驸马爷肯答应下来,本王子定会舍命祈求父汗借兵随你南下,一举平定高密逆贼。”
李宿温微颌一下眼眸,对元穆灏说道:“二王子请讲,只要不要危害我宗族和皇室的话,在下定当竭尽所能满足你……”
元穆灏说道:“其实很简单,这个条件一点都不难,只要驸马爷你能答应收复神都之后,让我大军尽情发泄七日,七日之内,城内所有的女人财帛皆受我大军驱策,不知能否答应下来?”
这话一出,满殿震惊,包括元天昊和他几个儿子也是一时失神。
这种条件怎么可能有人会答应下来?劫掠京师重地?那可是天子脚下,就算是塞外身为胡人的部落国度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很明显大家也一致认为李宿温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么一个天方夜谭的条件。
果然,李宿温眼神中浮现一丝淡淡的怒意,很显然这种条件他根本无法接受,也没勇气去答应下来。
虽然有过刘策的先例,但毕竟刘策没有纵兵入城,而且那道命令也是皇帝下的,而自己又如何能答应这种遭人唾骂的举动呢?
于是李宿温摇摇头拒绝了元穆灏的条件,对他拱手说道:“抱歉,二王子,在下不能答应贵国如此无礼的条件,还请另外再提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条件吧,以免两国之间伤了和气。”
元穆灏闻言,即刻摊开手说道:“驸马爷,这么优厚的条件你都不能答应么?如果这样的话,那驸马爷就请回去吧,借兵的事就休要再提……”
说完,元穆灏拂袖回到了官列之中,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
元天昊本来也觉得这条件太过匪夷所思,原本是想阻止元穆灏的,不想自己这个二儿子已经把话说死,自己也不好当面反驳,也只能顺坡下驴,保住王室颜面。
于是他对李宿温说道:“驸马爷,这就是我大夏愿意借兵的条件,当然,驸马爷一时难以接受也可以理解,不如先去行院歇息,仔细想想再做决定吧……”
边上的内侍见元天昊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立刻走下陛阶来到李宿温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宿温对元天昊施礼作揖后,就随着内侍出宫而去。
等李宿温一离开,元天昊立马冲元穆灏怒目而视,厉声问道:“二王子,你给本汗将话说明白,为何要提出这等条件,你多问他要些金银布帛不是挺好的么?”
元穆灏闻言,却自信地说道:“父汗,你放心,依儿臣对大周,对这位立功心切的驸马爷了解,他们会答应我们所提的条件的,就暂且安心等候吧……”
见元穆灏说的如此笃定,元天昊在狐疑的同时,也只能选择相信他,静静等候李宿温的回复。
……
武威城一家极具异域情调的风俗店内,李宿温端坐在大厅之内,身边有两个胡女相陪,落寞的喝着桌前的葡萄酒。
正厅圆台之上,三名胡姬正身披一层薄薄丝衫,卖力的跳动舞姿,以取悦台下的客人。
随着胡琴节奏越来越欢快,她们的舞姿也越来越快,引来台下一阵喝彩以及戏谑地口哨声,不时有人将铜钱布帛丢上台前以示鼓励。
而李宿温对此却视而不见,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将葡萄酒灌入口中,脸上满是愁容。
落座在他边上的两名胡女,不停的将酒壶朝他喝空的酒杯里倒,面对如此英俊有魅力的中原男人,这两个胡女心道哪怕倒贴钱陪他也在所不惜。
然李宿温现在一颗心全都在如何让夏国肯出兵的事上,对眼前所见一切根本就是视若无睹。
良久,胡琴音声戛然而止,三名胡女那诱人的舞蹈结束,李宿温见此,里么从怀里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金锭丢到圆台上,立马引起四周宾客一阵齐呼。
台上的三名胡女舞姬一见那锭金子,立刻扑上去哄抢起来,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
“哼……”
李宿温醉眼惺忪的望着台上三名舞姬的狼狈模样,不由冷笑一声,随即又将挂在腰前的钱袋解下,丢到自己桌案上。
钱袋里发出的声音,立马引起了边上两名服侍的胡女的注意,不时眼睛发亮,万没想到这个中原人不单长的好看俊朗,还是个多金的主儿。
李宿温拉开钱袋,将内中的金银倒出,起身摇摇晃晃的用胡语大喊道:“今日店里,我包了,你们尽情享乐吧……”
“吼~~”
整个风俗店内立刻爆发一阵欢呼声,对李宿温投来万分遵从的敬意,随后立马前去点酒菜和招女子服侍自己了。
“这是给你们的,拿了赶紧离开……”
李宿温抓起桌前一把金银,分别塞到身边伺候自己喝酒的两名胡女手中,两名侍女接过金银,冲李宿温行了一礼,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一群庸俗的女人,呵呵……”李宿温小声嘀咕了一句,继续抓起酒杯往自己嘴里倒酒,似乎这店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无关似的。
就在这时,李宿温眼前浮现一条暗黑色刺绣锦袍,还未等他抬头,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嘶哑的声响:“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就能解决你心中的烦恼么?不如请我喝一杯,让我替你开解一番如何?”
李宿温闻言,缓缓抬眼望去,却见一张同样与自己俊朗的面容印入眼帘,只是这个男人深邃的瞳孔中,透露着无法让人看透的情绪。
这人正是上官雁……
“随便……”
李宿温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继续开始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上官雁落座后,抢先李宿温一步夺过酒壶,然后取过一个杯子,往里面满满倒了一杯。
随后上官雁拿起酒杯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摇摇头说道:“这葡萄酒当真是美味无比,可惜他终究也是酒,依然会麻痹一个人的意识,只有蠢货才会对它异常迷恋。”
说罢,上官雁一把将杯中的葡萄酒倒在了地上。
李宿温见此,红着眼对上官雁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何事?”
上官雁说道:“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镇凉侯你愿不愿意当拯救天下万民的英雄,让人千古传颂?”
李宿温闻言重重将手中酒杯掷下,冲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上官雁平静地说道:“威名天下的镇凉侯,要知道你的身份很难么?现在你不该在这愚蠢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问问你自己,愿不愿意当这个英雄?”
李宿温闻言,陷入深思,片刻之后再次端起酒杯,自嘲地笑道:“英雄?怎么做?你告诉我?”
上官雁轻捋一下鬓发,缓缓说道:“简单,只要你认为能成功的你就去做,无论手段有多卑劣,事后,世人只会记住你带来的丰硕结果,不会在意你过程如何,你说我讲的有道理么?”
李宿温闻言一怔,顿时酒也醒了很多,脑海里不停回味着上官雁的话。
良久,李宿温只觉得脑海一片豁然开朗:“是啊,只要能成功那就尽管去做好了,就算让那些胡人劫掠京师又如何?对我李宿温又没有任何影响!
事成后天下人只会认为我李宿温收复了大周京师,保住了江山社稷,又有几人能记得我那些卑鄙黑暗的手段呢?”
想到这里,李宿温的心情也豁然开朗,长舒一口气对上官雁拱手说道:“这位朋友,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对我所言这番话,只要我李宿温来日能成势,如你所言一般成为英雄,定会重礼相谢,我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话毕,李宿温起身走出了风俗店。
而上官雁静静目睹李宿温离开后,嘴角忽然浮起一道诡异的弧线。
“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零八 真正阴谋家(十更)
……
第二日,李宿温主动上殿,以最快的速度和夏国签订了借兵平叛的协议,主要是以下几条:
两万精骑平叛的辎重粮草皆有周国方面提供。
李宿温拥有协调权力,但无指挥权,夏国精骑指挥使为元闵。
收复神都之后,京城之内无论内城外城,士庶精壮归大周,女子布帛归夏国所有,五日为期,五日之内大周不得过问夏**队在神都城内任何作为。
签订协议后,夏国上下即刻开始筹备出征事宜,答应十日之内会将两万精骑开赴雍凉边境,有元闵领兵南下,与李宿温大军一道,开赴渭河前线,直扑神都城下。
李宿温和夏国皇室各自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后,李宿温怀揣契约附件心满意足的离开武威向雍州回转。
而元天昊君臣等人在李宿温离开后,立马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不想一切都如元穆灏所料那般,李宿温居然真的会答应这等苛刻的条件。
以此,夏国君臣对大周是越发的轻视起来。
“闵儿啊,这次又要辛苦你了,唉,你刚平乱回来,不想却又要你出征大周各地啊……”
元天昊坐在龙椅上,满脸愧疚的对元闵说道。
元闵闻言忙说道:“大汗千万不要如此说,末将能为我大夏效力,实在三生有幸!”
“好啊,有吾孙儿这句话,本汗这心就安生的多了……”
元天昊欣慰的对元闵说了一句,随后又对其他众臣说道:“这次二王子做的很不错,我大夏说到底还是人丁不旺盛,所以才被蒙洛人屡屡欺压,唯有从中原虏获足够的女子数量,将来才有足够的人丁与蒙洛人一较高下。”
殿内众人闻言深以为然,有几个粗犷的胡人大笑着说道:“中原女子大多水灵粉嫩,我等定会努力让她们为我族人诞下人丁……”
他的话引来殿内一片大笑之声,连元穆灏几个王子也是窃笑不已。
还有个胡人却疑惑地问道:“我就纳闷了,大周的男人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那么好的女人为何就舍得拱手相让呢?”
另一个胡人将领说道:“那还用说么?因为大周的男人都是绵羊,他们都被我们的屠刀吓破了胆,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后面瑟瑟发抖呢……”
“哈哈哈……”
大殿之内满是狂笑之声回荡,就连一向不拘言笑的元闵此刻似乎也被气氛感染,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容显的似乎是十分的刻意。
元天昊笑了一阵后,挥手止住了大殿喧闹的情形,喘着粗气说道:“好了,都去准备出征的事宜吧,时候不早了,就先退朝吧……”
殿内众人闻言,齐齐向元天昊行了一礼,倒退着步出了宫殿。
临行前,元天昊叫住了元闵,对他说道:“闵儿啊,我大夏国的未来可都在你身上了,切记这次多劫掠些妇孺回来啊……”
元闵恭敬地说道:“请大汗放心,元闵定当不负使命!”
“嗯……”
元天昊应了一声,便在内侍的搀扶下去后殿找那新来的羌王小女玩乐了。
……
“呼……”
出得皇宫,元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望着城内来回簇动的人流,不由感到意气风发,决定先去找家门店喝两杯酒。
就在他转入一条街道时,却见到一个卖柿子的摊位前,一袭黑衣锦袍的青年正坐在矮凳前默默用一根芦苇管吸食着手中一颗水晶柿子。
元闵只看了他一眼,就不在理会,径直向街道尽头平日常去的那家餐馆快步走去。
“老板,你的柿子很美味,这些钱请拿好……”
上官雁吸食完柿子内的汁液,掏出五文钱,递给眼前那个胡商,赞叹了几句后,取出腰间布帕轻轻抹了下嘴巴,就跟着元闵的踪迹匆匆而去。
在一家充满异域风情的餐馆内,元闵照例点了平时自己最爱吃的羊杂碎,酱汁牛肉以及一壶葡萄酒外加三个胡饼。
正在他吃的津津有味时,上官雁悄然在他桌前落座,随后轻捋鬓发就这么怔怔望着他。
元闵一愣,看他身穿中原服饰,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找我有事么?”
听着那略显生硬的中原话,上官雁微笑着摇摇头,尔后嘶哑的声线在元闵耳边响起:“你想当英雄么?”
“什么意思?”元闵显然不明白上官雁的话,疑惑的问道,“把话说明白一些好么?”
上官雁说道:“你怕是已经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要知道你本名不姓元,而是姓魏,身上流淌的是中原人的血。”
“你到底想说什么!”元闵闻言,放下了手中筷子,眼里的怒火不可遏制的迸发出来。
上官雁轻轻一笑,对元闵说道:“你现在很愤怒么?你是在为自己忘却本姓而愤怒,还是说被揭穿事实而羞愧?”
元闵说道:“我自小随大汗长大,大汗给了我应得的一切,自然是元姓了,有什么好羞愧的?我愤怒是因为你这人说的话很有目的性,在我动手杀你之前最好解释清楚你的来意!”
“哈……”上官雁没有半点在乎元闵的态度,只是抱以深意的一笑,继续说道,“收起你的敌意,我想说的是,无论你姓元还是姓魏,你终究不是羌人一脉,你身上所流的血没有半点和羌人有关,你觉得你真的会受夏国王室信任么?
错了,他们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利用你的武勇,利用你的愚忠为他们争取该有的利益。”
元闵闻言,陷入沉思之中……
上官雁接着说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夏国王室所赐,但终有一天你现今所拥有的权利都会被收缴回去,到了那时你就会一无所有,成为王室权力更替下的牺牲品。”
“一派胡言!”元闵断然否定了上官雁的话,“大汗待我如同血亲一样,我又对他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会加害与我?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看样子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元家一份子了……”上官雁露出一丝同情的目光,继续对元闵说道,“可惜啊,你的这种认同纯属一厢情愿,一旦你尊敬的大汗死去,你想想他的儿子们会如何待你?
先是拉拢你,因为权利的更替都是伴随腥风血雨而来,你是他们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等权力稳定之后,你的死期也就将至了……”
“闭嘴!”
元闵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暴喝一声,立马引来餐馆内其他宾客的瞩目。
元闵向四周扫视一眼,最后冲上官雁怒目而视:“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再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不然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元闵恶狠狠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朝餐馆大门外走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想做英雄么?”对于元闵的怒火,上官雁丝毫都不在意,只是侧身对他问了一句。
元闵闻言,停下脚步,背朝着上官雁,沉声说道:“我元闵,现在就是英雄!”说罢,他大步走出了门外,消失在了众人眼帘之中。
上官雁闻言只是坐在桌前轻捋自己的鬓发,嘴角再次浮现一道诡异的弧线。
“猜忌的种子已经播下,现在就等着它发芽的那一天,只要你有野心,就注定会在权力之中沉沦不可自拔。”
沉思片刻后,上官雁的思绪又飘回到了刘策大军离开神都返回远东城的那一天清晨,自己和皇甫翟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一日,神都大门前,皇甫翟如约驾着一辆马车与上官雁相会。
一见面,上官雁立刻对皇甫翟说道:“师尊,我还以为你又要失信了……”
皇甫翟说道:“你要的人就在车上,现在随时能离开,不过她伤的可不轻,一年之内可能无法再动武,反而需要你的保护,你确定还要她么……”
上官雁道:“只要你把冷烟还给我,其余的就不劳师尊挂心了……”
皇甫翟说道:“那好,人我已经交还给你了,接下来来谈谈最后一个条件吧……”
上官雁说道:“师尊,我已经将你眼下所需要的人告诉你了,你却还要跟我提条件?”
皇甫翟说道:“那是你自愿提供的条件,自然不算是我的条件,而我的条件很简单,对你而言或许也有共通的利益……”
上官雁奇道:“是何条件?”
皇甫翟说道:“我要你将大周、夏国最好连同蒙洛,一起搅乱!”
上官雁眉头一皱:“这不像是你会做出的决断,为何要这么做?”
皇甫翟说道:“只有经历过彻底的大动乱,中原大地才能涅重生,迎来真正的和平盛世,你敢接下这个挑战么?”
上官雁想了想,忽然问道:“师尊,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相信命运么?”
皇甫翟沉思一阵,随即说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上官雁说道:“当然……”
“那我告诉你……”皇甫翟手中铜镜一指,对着上官雁说道,“我信天,但从来不信命,没人能拿命运来束缚我!这个答案满意了么?”
望着转身飘然离去的皇甫翟,上官雁轻捋着鬓角垂发,久久没有言语。
思绪回到现实的上官雁,慢慢睁开眼眸,随即起身向餐馆之外走去。
来到门外,仰头望着晌午的日光,上官雁心道:“师尊,我真不敢相信你比我想的还要狠,看样子这就是我与你之间的差距,让我始终无法追赶上你。”
微不可察的叹息过后,上官雁挪动脚步,缓缓向前走去。
“夏国和大周的布局已经完成,接下来,该去蒙洛王庭走走了,不知传闻中的草原之狐慕容敛会否让我失望……”
一零九 对战
……
四月初八,并州,昌州府……
欧阳武的四万蜀军与大齐十二万精锐在昌州府郊外遭遇,面对三倍与自己,且是以逸待劳的齐军将士,蜀军与其一接触就陷入了苦战之中。
“噗呲~”
一名蜀军士兵手起刀落,钢刀狠狠劈穿了一名齐军长枪手的肩胛,但闻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那名齐军长枪手肩上的甲叶随着血痕一道,哗啦啦流了一地。
“飕~”
“噗~”
不过,在蜀军士兵收刀之际,一支疾驰的利箭洞穿了他的咽喉,阴冷的箭镞从他后颈贯出一刹那,蜀军士兵只觉得自己全身瞬间被无尽的寒冷包围,热量随着伤口鲜血的飞溅,逐渐被剥离而去,最后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另一处,四名齐军士兵各自手持长枪和盾牌,对一名蜀军士兵展开包围之势。
蜀军士兵不停挥舞手中的钢刀,试图要将眼前的敌人驱散,然而……
“噗噗~”
“呃~”
两支长枪分别从前后夹击,直接刺穿了蜀军士兵的左右胸膛,那蜀军士兵只能轻声发出一丝绝望恐惧的呻吟,最后浑身无力,被枪杆压弯了身躯,在极度痛苦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砰~”
一声钝击轻响,一名蜀军挥动手中两斤重的金瓜锤,狠狠砸中一名齐军士兵的头颅,顿时那齐军士兵双眼一翻,脸上满是淌落的鲜血,活活被砸裂脑门而死。
蜀军士兵击杀敌军后,回头一霎那,只感觉一片寒芒闪过,紧接着脖子一凉,剧烈的疼痛瞬间包围了他全身。
他极度痛苦的跪在地上,丢掉手中的金瓜锤,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意识模糊之际,眼前站着一名手持弧刀的铁甲战士,那把锋利的刀身,已被鲜血染透,不停向地上滴淌着殷红。
双方士兵就在这旷野之上激战不休,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将士尸体,凄厉的呐喊声,仿佛要将九霄都给透穿一般。
“大将军,我们退吧,镇凉侯的军队看样子是无法与我们汇合了……”
欧阳武的副将苏景言,望着遍野血战的情形,忍不住对欧阳武说道。
今年已经五十又六的欧阳武闻听苏景言的话,厉声说道:“不能退,我等好不容易出蜀收复山河,此时若退的话,就等于前功尽弃了!
只要攻下昌州府,就地固守拖住高密的大军,就能为勤王之师的赶来赢取足够的时机。”
苏景言劝道:“大将军,你看看这四周吧,全是伪齐大军,我们该如何攻破昌州府城啊?更何况,各地勤王的大军如果真的肯来,那早就来了,他们根本就无心前来勤王啊?”
“休要胡言乱语!”欧阳武怒道,“各大世家绝对不会这么见死不救,定是有什么事被耽搁了,只要我们占据昌州府,借助城墙之利固守待援,拖住他们,等各路勤王之师赶到,就能一举将这群叛军反杀……”
“唉……”
苏景言见欧阳武听不进自己的话,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继续去指挥军队与齐军交战了。
“放箭~~”
“飕飕飕……”
蜀军将领一声大喝,肃立的蜀军阵列后方,立刻腾起一片黑云,向百步之外逼近的齐军士兵飞疾驰坠落。
“噗噗噗……”
“啊……”
一时间,中箭的齐军士兵发出一连串凄厉痛苦的惨叫,纷纷倒落在地,剩余未中箭的士兵继续向蜀军阵列冲杀过去。
“杀啊~”
“嗷嗷嗷~”
历经三天,双方将士都已经杀红了眼,这一刻,仅有的理智最终化为无尽的癫狂,蜀军士兵中的刀盾手和长枪手在齐军逼近二十步距离的时候,齐齐迎了上去。
短短接触一瞬,双方阵中只见血雾环绕,将士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凄声的呐喊回荡在整片旷野,久久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一名蜀军士兵挺枪贯入迎面而来的齐军胸膛,熟铁打制的铁甲在近距离冲刺的长枪面前,没有半点的防护作用,只闻一声铁叶破裂的嘶响,齐军的胸膛瞬间飞溅出一道激荡的血液。
不过,那齐军士兵并未就此死去,他嘴里不住喷涌着血浆,手持一柄短刀狠狠扎入蜀军长枪手的脖颈,最后二人齐齐倒地,竟是同时相拥而亡。
“砰~”
“噗呲~”
一名齐军刀盾手,挥动手中圆盾一下砸凹一名身穿布甲蜀军士兵的胸膛,而后扬起腰刀一下切开了他的脖颈。
喷溅的鲜血已经双方将士的身躯染的透红,战场上到处充斥着金属入躯的声响,双方的将士互相拼尽最后一口血气,誓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呼~”
手持长槊的苏景言在连续挑杀四名齐军士兵后,也是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嘴里吐出的灼热气息似乎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哈~”
猛然间,苏景言一声大喝,挥动十几斤重的长槊,划出一道完美的血弧,只见对面一名齐军长枪手一个不慎之下被拦腰切成了两半……
“随本将军夺城~”
“吼~”
苏景言大吼一声,提起长槊激励着身后士兵扑向百步之外那洞开的昌州府大门,身后从陇州前线调来的数百精锐蜀军感同身召,紧随自己主将身后向城门一起杀去。
“景言,回来~”
眼看苏景言向畅通无阻的城门杀去,欧阳武本能的感觉到这是高密布下的陷阱,不由朝他大呼起来,试图要阻止他。
但是,由于战场的厮杀声呐喊掩盖了欧阳武的话,根本无法传到苏景言的耳中,他只能眼睁睁的钻入齐军布好的陷阱之中。
“放箭~”
“飕飕飕~”
果然,就在欧阳武距离城门仅数十步距离的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头上忽然出现近千弓箭手,随着齐军守城将领汪汉年的一声令下,一千支冰冷的羽箭如飞蝗一般只扑苏景言所部而去。
“噗噗噗……”
“呃……”
苏景言首当其冲,一支支冰冷的箭镞从他甲叶的缝隙钻入,将那沉重魁梧的身躯金属射穿,血水如溪水一般将他那本就已经染透的盔甲变成了暗红色。
“我……”
“噗~”
苏景言感受着体内力量如潮水般退却,不甘的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有一口黑血喷溅而出,最后重重的倒在满是同伴的尸体堆中。
目睹苏景言以及他麾下将士战死的那一幕,欧阳武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再睁眼时,望着四周满是齐军士兵身影的战场,哀叹一声后,提起手中长剑,欲指挥大军继续作战。
“嗷嗷嗷~”
就在这时候,欧阳武右侧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长啸,令战场上所有的蜀军将士包括欧阳武都为之一振,本已死灰一片的眼眸重燃起一丝希望,齐齐回头望去。
然而很快,他们的希望瞬间落空,因为来的不是援军,那面高扬的“齐”字大旗和另一面“高”字大旗已经说明了一切。
来的是高密的军队……
“呜~~”
一声犀利的角号吹起,齐军士兵闻令迅速脱离战场,齐齐向后有序的退去。
“咯哒~咯哒~”
一阵沉重清脆的马蹄声回响在战场上,欧阳武定睛仔细看去,却发现是高密策马来到了战场之上。
高密扫视了一眼凄惨无比的战场,随后又望向那已经不足万人的欧阳武大军,摇摇头叹了口气大声吼道:“欧阳老鬼!你还打算继续厮杀下去么?都这时候了!赶紧投降吧!放心,你和你的下属我一个都不会动的~”
欧阳武闻言,从队伍中挤了出来,望着远方一身铁甲的高密叹了口气,大声回道:“高密小儿!想让你上司投降?这辈子你是想都不用想了~”
“哈哈哈~”
闻听欧阳武声音的高密,顿时放声大笑,随后翻身下马继续喊道:“欧阳老鬼,出来咱们好好谈一谈吧,上回一别,你我差不多也有我七八年没见了,就在这里叙叙旧吧……”
欧阳武大声回道:“好啊,今日我倒要好好找你算算账!几年不见,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于是,欧阳武和高密二人齐齐来到战场中间,互望对方一眼后,齐齐笑了起来。
“欧阳老鬼,你看看你,这些年不见,头发都花白了……”
“高密小儿,你也老了,如果没记错,你今年也有五十了吧……”
“是啊,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喽……”
两人如同好友一般,相互诉说着家常,最后索性席地而坐一起聊了起来,没有半点敌对的姿态。
高密接着说道:“欧阳老鬼,还记得我十六岁那年,加入陇州边军,当时你任旗总,我就是个小卒,咱初次见面我顶撞了你,吃了二十军棍,可还记得么?”
欧阳武笑着说道:“怎么会忘记呢?那是一个旗那么多兄弟,就你小子是个刺头儿,还敢顶撞我?哼,不给你小子一点颜色瞧瞧,以后还不反了天了?”
高密说道:“你知道我当初有多恨你么?恨不得你喝水都噎死呢,呵呵……”
欧阳武罢罢手说道:“当初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但你也不看看,我旗下教出来的兵哪个不是一号人物?别忘了后来你的百长位置还是我提拔的呢……”
高密叹了口气说道:“我又怎么会忘记呢?我还记得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当初要不是你在战场上冒着敌人箭雨把我背回阵中,就没有今天的高密了……”
欧阳武洒脱一笑:“其实当初冲出来救你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所以才背着你为了防止勃纥蛮子的箭把我后背射穿,我拿你当盾使唤呢……”
“怪不得呢,我当时就在想,为啥不拖着我走,脚上又没中箭,只是肩胛挨了一梭子而已,至于大费周章背着我么,敢情你是拿我垫背啊,不愧是欧阳老鬼,这绰号咱旗里兄弟真没白给你起,哼……”
高密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形,对欧阳武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但从他神态间可以看出,对此是浑然不在意……
一一零 各自的信仰
……
高密和欧阳武就在两军正中促膝长谈了近半个时辰,当二人说到军伍之中些许乐事的时候,甚至忍不住会放声大笑起来,那神态十分的自然,看不出有半点的矫柔做作……
良久,高密望着欧阳武,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愁,最后长叹一声说道:“欧阳老鬼,三十多年了,你我都老了,昔日在你麾下的老兄弟,能活着说话的,怕只剩下你我两人了吧?”
欧阳武说道:“是啊,都老了,你看看你,胡子都有白须了,以前我旗下的兄弟不是战死就是病死,能还有你活在世上,也算是留给我欧阳武一个念想……”
高密沉默了,欧阳武也沉默了,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肃穆,周围只有威风吹拂的嘶啸以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过。
少时,高密淡淡的开口对欧阳武说道:“欧阳老鬼,别撑了,投降吧,这江山我和你一起分享,我真的不想再失去最后一个老兄弟了……”
欧阳武摇摇头,笑着说道:“高密小儿,这么多年来,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宁可死也不会对敌人投降的……”
高密说道:“这大周就真的值得你这么拥护么?大周皇室给你的一切,我高密……不,是我们自己也能争取来的,甚至比以前更好……”
欧阳武说道:“大周给了我欧阳家荣誉,我不能背叛大周,你就不要试图说服我了,就如同我不会劝你回心转意那样,当然,如果你改性子了,那我会对你刮目相看……”
高密苦笑一声,眼里满是不舍和哀伤:“难道咱二团五旗的兄弟,注定就只有我走到最后么?这……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欧阳武笑了笑,说道:“没事,高密小儿,我和五旗的兄弟们,会在九泉之下等着跟你团聚,到时,我还是你的上司……”
高密闻言,忍不住别过脸去,抹了把通红的双眼,冷哼一声说道:“这血腥味儿实在太呛人,真是辣眼睛……”
欧阳武默默注视着高密,忽然放声大笑道:“没想到你高密小儿还会落泪啊,当初你身上被蛮子划个四五刀眉头都没皱一下,现在居然落泪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高密闻言一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了血腥味儿太浓,不信拉倒吧……”
两人又笑了一阵,高密忽然说道:“欧阳老鬼,你走吧,我真的下不了手杀你。”
欧阳武摇摇头说道:“高密小儿,你这是在可怜我么?别忘了你的本事都是我教出来的……”
高密说道:“李宿温不会来了,他在渭河边中了我的埋伏,早就退回雍州了,我早就说了这小子徒有虚名,对付他我根本就没用全力,一支偏师就打发了,
还有其他勤王军队也一支都没来,你俨然就是支孤军,何必再坚持呢?回去吧,回蜀地去,别再为大周朝廷卖命了,你已经对它够尽责了……”
欧阳武说道:“我欧阳武只要一天没脱下身上这副铠甲,就一天是大周的士兵,就有职责替大周征战四方,不用再劝了,不管有没有援军,我都会血战到底,从我出蜀地那刻起,就没想过再回去。”
高密长舒一口气,又问道:“那你还有什么遗愿需要交代么?”
“保重好自己,我和那些老兄弟在下面看着你……”
欧阳武留下一句,随后起身向蜀军阵列走去。
“欧阳老鬼,你一定要在下面等着我啊,我到之前你可千万别赶着投胎!”
高密起身冲欧阳武背影吼了一声,算是做了最后的道别。
……
欧阳武回到蜀军阵中,凝眉望了这些蜀军一眼,随后大声说道:“全军听令!”
“吼~”
近万将士齐吼一声,长啸之声在空旷的场地上方激昂回荡,前排所有士兵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这位帝国虎将。
欧阳武说道:“现在,本将军要向你们说明眼下情况,我们已经被叛军团团包围,今日怕是十死无生,你们还都年轻,本将军给你们一个机会,
愿意投降的出列,尽管前去高密阵营,本将军不会责怪你们,如果不愿意,那就随本将军一道,在这片旷野之上与叛军死战到底,留尽最后一滴血!你们自己选吧!”
欧阳武话音一落,全军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
蓦然,一名蜀军士兵发出一阵低微的声音。
“血战到底……”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兵齐齐呐喊起来,汇成一片激昂的斗志。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这一刻,明知必死无疑,这些从蜀地出来的边军精锐,义无反顾的选择面对死亡。不是为了大周,只为追随自己最为崇敬的铁血将军。
欧阳武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抽出宝剑指向远处的昌州府……
“兄弟们,追随本将军的大纛,攻入昌州城~”
“嗷嗷嗷~”
一声令下,近万蜀军将士齐吼长啸,争先恐后的追随欧阳武一起,向昌州城方向扑杀而去。
“欧阳老鬼,唉……”
看到蜀军发起了攻势,高密叹了口气,手一挥……
“呜~~”
沉闷且犀利的角号奏响,四方齐军结阵,缓缓向欧阳武的蜀军杀了过去。
两军交错一瞬间,立刻展开了最为惨烈的厮杀,血战的敌我双方,不分谁对谁错,只是各自为了信仰而展开殊死的搏斗,虽然这场战斗的结果早就不言而喻……
夕阳西斜,凄烈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昌州城外旷野上到处都是将士的尸体,就连土地,都被血水染的通红。
齐军士兵开始忙着打扫战场,几队士兵将一具具尸体收敛包裹,无论敌我,皆是小心翼翼的对待。
高密望着平车上身中数十箭的欧阳武,强忍悲痛,将他身上的箭头一支一支拔除,最后取过那面大纛,覆盖在了他的尸首上……
“欧阳老鬼,到了下面一定得等着我!千万别早投胎了!”
高密冲着欧阳武尸首大喊一声后,挥了挥手让人将车拉走了。
……
四月十二,武都,皇宫……
“皇上~出大事了~”
卫稹正在“御书房”和太子卫冉苦苦思索如何对付高密的对策时,锦盛却一路大喊着冲入书房,一脸悲痛的跪在卫稹面前,脸上早已被泪水覆盖。
卫稹闻言,和卫冉齐齐望向锦盛,等待着他把话说下去。
却见锦盛边抹眼泪边说道:“皇上,前线来报,高密叛军分兵击败了驸马爷和欧阳老将军,驸马爷在渭河边中了埋伏,被高密之子高祥击退了,
而欧阳老将军在与高密大军交战中,陷入重重包围,孤立无援之下与叛军死战三昼夜,最终四万大军全军覆没,欧阳老将军更是……血染沙场……”
卫稹听完锦盛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最后目光呆滞的坐回椅子上,双掌化作拳头是捏的死紧死紧。
“欧阳武死了……”
许久,卫稹茫然的吐出这句话,显然他是感到害怕了,因为欧阳武是自己现在能班师回京的唯一指望,如今,这心目中最后的指望也破灭了。
卫稹深深感到后悔,因为这次欧阳武出蜀完全就是自己逼的,无论欧阳武怎么劝都没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四万从陇州退下来的精锐踏上了这条毫无胜算的死路。
四万精锐全军覆没,自己的乘龙快婿也被击败,退回了雍州,班师回京又是遥遥无期……
在卫稹眼里,似乎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你们都先下去吧,让朕好好静一静……”
卫稹颓废至极,挥手让欲劝慰自己的锦盛和卫冉退出书房。
二人施礼过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御书房。
一出御书房,锦盛就将卫冉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太子殿下,老奴在宫门外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马车,你赶紧回房收拾下,趁现在天色还未晚,火速出城去,城外会有人接应您的……”
卫冉闻言大吃一惊,忙道:“锦叔叔,你这是何意?”
锦盛说道:“太子殿下,你也都瞧见了,皇上这些时日已经越发的焦躁,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再这么下去,老奴怕这大周的江山就真的要保不住了,
目前,也唯有太子殿下您有希望力挽狂澜,扶救这摇摇欲坠的大周江山啊……”
卫冉说道:“不,这时候父皇需要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陪伴左右,本宫身为太子又岂能弃他而去……”
锦盛急道:“太子殿下,皇上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亲情陪伴,而是该怎么平息这场乱局!
您知道勤王令发出至今数月,各地响应为何寥寥无几么?就是因为皇室威望已大不如从前!
加上欧阳老将军这么一死,各地的世家更加不会将皇室放在眼里了,想要改变眼下这种局面,皇室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扭转局势,而太子殿下您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卫冉闻言沉思了片刻,于是又对锦盛拱手行了一礼,问道:“锦叔叔,请你教教本宫该如何做?”
锦盛闻言,向四周扫了一圈,凑到卫冉身边说道:“太子殿下,你听好了,出了武都城,与接应你的人会面后,立刻动身前往陵武找许崇明将军,老奴将毕生积蓄都托给了他保管,
等太子殿下到了陵武后,就拿老奴留给你的这笔钱招募义士,待成势之后就扭转这片乾坤,恢复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吧……”
卫冉听完,不解地问道:“锦叔叔,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锦盛叹了口气说道:“老奴自小就在皇宫里头长大,就跟自个儿家一样,皇家有难,你觉得我们这些当内侍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帮你也等于是帮老奴自己啊,好了太子殿下,你就快点出发吧,别再耽搁时辰了……”
说罢,锦盛不停催促着卫冉赶紧离去。
卫冉大受感动,临行前对锦盛重重行了一礼后,转身决然而去。
“太子殿下,老奴把生家性命都赌在您身上了,您可不要让老奴失望啊……”
锦盛望着卫冉远去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不想,这一幕却早被不远处躲在假山之后的卫炽看在了眼里。
却见卫炽脸上露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小王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嗯……看样子小王也该采取一些动作了……”
一一一 远东剧变:兵戈
……
四月十三清晨,远州城,总督府……
姜泽一家正坐在客厅之内,一起吃着早食……
圆桌上,为首正中的姜泽,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一勺一勺放入嘴中细嚼慢咽,一双眼眸时不时的瞄向自己两边。
坐在姜泽左侧的,是儿子姜朴,正手握一块酥糕,小心翼翼的往嘴里送;在右侧,则是姜泽十二岁的女儿姜若茜,她正舀着碗里的汤羹,小心的泯上几口,并不时将眼睛朝自己父亲方向打量;坐在对面的则是姜泽现今的夫人,岳氏,她也是默默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一家人的早饭气氛特别沉闷,几人之间没有一句话,严格遵守着“食而不语”的教诲,而且从饭桌上的各人的态度情绪可以看出,所有人都十分惧怕姜泽,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惧怕……
大概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姜朴放下碗筷,小声对姜泽说道:“爹,我吃完了,您请慢用……”
说完后,姜朴就这么低头等着姜泽回话,如果姜泽不出声的话,他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又要挨一顿毒打。
姜泽喝下一整碗银耳羹后,将碗放回桌子上,随后拿过边上的毛巾,擦了擦嘴,瞥了姜朴一眼,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脸上很是不喜。
“回去好好读下我给你的书,过几日我要亲自抽查……”
“是,儿子必不负父亲希望……”
听到姜泽开口后,姜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就如同巨石落地,起身就要离去。
“回来……”
姜朴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姜泽那沉闷的轻喝声,顿时让姜朴心中本能一颤,又不知自己这位父亲到底想干什么。
姜泽冷着张脸说道:“不跟你母亲和妹妹打个招呼?成何体统!”
姜朴闻言,悠悠转身对岳氏和姜若茜行礼打过招呼后,才努力保持平整的姿态,一步一步向客厅外走去,他可不想让自己还有被姜泽“找茬”的借口。
不一会儿,十二岁的姜若茜也小声对姜泽说道:“父亲,女儿也吃完了……”
姜泽闻言点了点头,对她说道:“回去收拾准备一下,早些去鹤阳楼深学,该学的功课可不能落下,将来爹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姜若茜起身给姜泽和岳氏行了一个万福礼,然后小心翼翼的也退出了客厅,现在就只剩下姜泽和岳氏二人了……
岳氏今年二十八,本来是姜泽的四房,要不是前面姜泽家中发生了两次大的乱子,这正室位置说什么也轮不到岳氏,而且岳氏也压根不愿坐着正室的位置,只是没办法,家里一切都是姜泽说了算,自己不敢有半点忤逆。
“跟你说下,本督想要再纳一房妾室,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姜泽忽然对岳氏说道。
岳氏闻言点头,没有半点的反对,而是恭敬地说道:“妾身知道了,会安排好新房用的房间……”
姜泽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气,我能再想到纳妾么?本督就想要个跟姜松、姜柏这样的儿子很难么?”
岳氏沉默了,她知道姜朴能力平平,十分不讨姜泽喜欢,自己也确实没用,没能给姜泽生下一个儿子,这么多年也只有姜若曦和若茜这两个女儿(姜朴是过继到她膝下的),现在他要纳妾,自己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更何况也不敢。
见岳氏不说话,姜泽顿觉无趣,也起身离开桌面,向总督府正厅走去,毕竟今日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需要处理……
姜泽一入正厅,邬思道立刻上前对他说道:“总督大人,十万大军已经在城外准备就绪,就等您一声令下,就可以向汉陵发动攻势……”
姜泽来到主案前说道:“步渊的人马也到了么?”
邬思道点头回道:“步将军立功心切,他的人马早就到了……”
姜泽又问道:“留在城内的冀州探子都处理了么?”
邬思道说道:“已经全部处理妥善,另外属下已在城内外颁布禁足令,十日之内任何人只得进城不得出城,给我大军顺利取下汉陵提供了足够时间……”
姜泽道:“好,就让步渊大军为先锋,王匡率兵为后应,依照部署图对汉陵各处发起猛烈进攻,不要让汉陵的守军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邬思道应了一声,又说道:“总督大人,城里的那些世阀要去通知一下么?好让他们也有一个准备……”
姜泽摇摇头说道:“暂时先不要去告之他们,待本督与汉陵正式开战后,自会让他们做出选择,想要在本督面前脚踏两船,哼……”
邬思道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这就去通知城外大军开赴汉陵……”
姜泽点点头:“你顺道告诉王匡和步渊,就说本督会亲率府兵赶往汉陵,让他们莫要担心……”
“是……”
邬思道应了一声,转身就步出了总督府大门。
姜泽长叹一口气,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色,嘴角轻轻一撇。
“刘策,本督现在倒很想看看,你拿什么跟老夫斗……”
……
汉陵城郊,军营……
阿胡儿,牧族人,三十岁,与去年四月,因为战功卓著而加入精卫营,成为了杨帆麾下的一员老营将士,任命为队官,与他一起加入杨帆麾下的还有三十多名同族兄弟。
在杨帆麾下这段时间,阿胡儿等这些族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轻视,训练都是严格按照军中条令操练,没有任何的分别,加上将士之间都相互扶持照料,久而久之,阿胡儿倒也和他们打成了一片,身为队官的他也和杨帆之间关系密切,闲时经常一起喝酒吃饭,讨论作战演练的方式。
如今,阿胡儿正在营帐内收拾自己的行李,马上就要调任冀北了,此时军中几乎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要知道,调任冀北就意味着能有机会获取源源不断的战功,虽然汉陵的生活目前十分安逸,但对于一支靠军功安生立命的军队来说,根本就无法让他们心中那躁动的心态平复下来。
“最快二十号才出发,还有七天,是不是早了些?”
阿胡儿望着一个个收拾好包裹,再算算去往冀北的时间,不由感到好笑,看样子还是太急于想要立功了……
“反正今日也没事,不如去城里再转转,顺便看看我女儿在学堂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阿胡儿立刻动身向汉陵城走去,临了不忘将一袋子的银钱带上。
一出营帐,就迎面和另一名同是队官的中原人碰上,阿胡儿认识此人,叫徐谷仓。
二人互望一阵后,徐谷仓从腰带上接下一包烟袋和烟斗,塞满后递给了阿胡儿。
阿胡儿接过后,也不客气,直接把自己烟斗塞进去鼓捣了一阵后,还给拉徐谷仓,紧接着二人凑到一起掏出火折相互点上后,便吞云吐雾,有说有笑的一起向汉陵城走去。
来到城中,已近午时,阿胡儿和徐谷仓一起在街边买了一些小零食,打算带给自己正在学堂读书的孩子吃。
“阿胡儿,咱俩斗了数个月,你说谁赢了呢?”
走往学堂的路上,徐谷仓笑着对阿胡儿问道,毕竟两人时常在军中时常较劲,几个月下来谁都不服谁,不过私下里两人关系却是挺不错的。
阿胡儿闻言笑道:“等到了冀北咱俩再好好比比,平日里也就操练比划,算不得真本事,想要真功夫就得看谁杀的胡人多。”
显然,阿胡儿已经不把自己当成胡人看待,确切的说,整个牧族还有乌族等最早依附刘策的部落都把自己与塞外的野蛮人划清界限,以中原人自居,若有人骂他们是胡人,他们宁可吃军棍关黑屋也要回怼过去的。
徐谷仓神情一振,对阿胡儿说道:“那好,到了冀北,咱俩就再好好比比,谁凭真本事先升迁,谁就算赢,输的那人得请大家喝酒。”
阿胡儿应道:“正合我意,到时你可千万别不认账!”
“切……”
徐谷仓不屑地冷哼一声,继而与阿胡儿一起来到了学堂门口。
已经午时时分,学堂内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师生如今都前往食堂吃饭。
徐谷仓和阿胡儿向门卫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获准放入后,二人就向食堂走去。
今日食堂配给学生的伙食是:鸡蛋两个,蒸鱼一条,炒土豆丝,以及白米饭,这些伙食没让学生们出钱,都是由军督府提供的。
看着学生们吃的都是津津有味,徐谷仓和阿胡儿也没打扰他们,只是趴在窗户前仔细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好不容易,他们在数百人的食堂里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只见徐谷仓的儿子和阿胡儿的女儿正并排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姓徐的,你能不能管管你儿子!”见到这一幕的阿胡儿,忍不住对许谷仓怒目而视,“才多大就学会勾引我女儿了?”
许谷仓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阿胡儿鼻子沉声说道:“明明是你女儿缠着我儿子,怎么就来怨我了?”
于是二人就在食堂外互相指责对方家教问题,到后来是越吵越凶,等巡视的校卫经过后,才停止了争论。
停止争论后,二人一起沿着长廊台阶坐下,沉默一阵后,齐齐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咱俩争个什么劲呢?才屁大点的孩子,都懂个什么啊……”徐谷仓笑着说道。
阿胡儿也点点头:“就是,有啥可争论的?军督大人常说顺其自然,既然这样我们又有啥能担心的呢?”
徐谷仓闻言,又掏出了烟斗和烟丝打算跟阿胡儿再抽一把,阿胡儿却连忙推辞,也从自己身上拿出烟袋非要让他抽自己的。
“学堂之内,禁止抽烟,违者罚银三分,官吏军士加倍!”
一名巡检的校卫经过,斜着眼瞥着二人。
许谷仓和阿胡儿连忙收起烟丝,对那校卫是一脸堆笑,保证下不为例,才将他给送走了。
一一二 远东剧变:不安
……
就在徐谷仓和阿胡儿一起坐在台阶前闲聊调侃之际,一名军中通传从学堂大门跑了进来,找到了二人。
“两位将军,你们在这儿呢?杨营使有令,所有守军将领即刻回营集合……”
徐谷仓和阿胡儿闻言一怔,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徐谷仓不解的问道:“杨营这时候找我们,是否有何要紧的事?”
通传回道:“这个卑职不知,但是观杨营的语气,似乎十分焦急,极有可能有大事发生,还请两位将军速速回营集结,卑职还要往其他地方通传军令……”
二人闻言,互望一眼,同时起身对通传说道:“我们知道了……”
通传拱手行了一礼,即刻向学堂外跑去通知其他军中将领了。
通传离开后,阿胡儿说道:“徐队官,杨营这时候找我们,看样子有些很突然啊……”
徐谷仓点点头说道:“先不管这么多,无论什么事等回营就知道了,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嗯……”
阿胡儿应了一声,即刻向学堂之外快步走去。
台阶前,二人买给自己孩子的零食,却被遗忘了……
……
“帆”字营主帐内,收到通传告知的汉陵各级将官都已集结完毕,各自脸上挂着疑虑的神色,迫切等待着杨帆到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杨帆步入了大帐,似乎来的很急,连亲兵的通报声都没有。
不过,众将见到杨帆的时候,还是止住了喧闹,齐齐立在两侧等着他将召集大家的缘由说出来。
杨帆来到主案前,扫视了帐内将领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召集你们前来是有紧急军情需要禀报,我长话短说,探马来报,远州城外已集结十万大军,正向我汉陵城开来,
以他们行军速度来算,最多两日就能进入我汉陵境内,他们究竟是何目的,本将军也不清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请诸位主官即刻回防各自属地,加紧防范……”
杨帆这番话一出,帐内顿时议论起来,基本都是对远州城忽然出兵向汉陵行来的举动感到诧异,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莫非要与我精卫营开战不成么?
众人之中唯有洪应文面色十分难堪,与其他众将只是感到惊讶略有不同,因为他知道,这支远州军队是冲汉陵而来的,目的就是要攻取汉陵。
“静一静……”见帐内议论声音越来越大,杨帆伸手止住了他们,继续说道,“现在,我先简单布置一下各处要务,除开各级将领固守驻地之外,城防措施本营也要安排一番,洪应文!”
杨帆一声令下,洪应文身体一颤,忙上前拱手道:“末将在!”
杨帆说道:“你率本部两千军士即刻回城布置防御,同时命汉陵治下各堡军民严加防范,如有必要,就将百姓都接到城里安置,记住,妇孺孩童优先……”
洪应文犹豫了一下,当即回道:“请杨营放心,末将一定完成嘱托!”
杨帆点了点头,又对自己的副将说道:“李盛!”
李盛闻令当即出列:“末将在!”
杨帆说道:“立刻前去巡视各处烽火台,若遇紧急军情,立刻点燃烽火台,莫要有一丝犹豫!”
李盛拱手喝道:“末将领命!”
杨帆点点头,继而对所有人说道:“诸位,这次远州大举进兵我汉陵境内,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他们敢踏入我汉陵境内,就给我狠狠打回去,我们帆字营的名言是什么!”
“不管敌人有多强,只管问他在何方!”
营内所有将领异口同声的回道,昔日刘策创建精卫营之初的一句激励话语,如今已成为全军奉为经典的语录,无论新兵老兵,都已经将它烙印在了自己骨子里。
杨帆用力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好,事不宜迟,都立刻前去准备吧,总之,我们要替军督大人守好这一片来之不易的乐土,尽好自己的责任,不辜负他对我们的信任!”
“哔~~”
帐内所有人闻言,立刻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在杨帆回过礼后,陆续走出大帐,回转自己军营驻地去了。
……
洪应文一路快速回到家中,一进门就将自己妻子王氏唤来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去把孩子都唤来,趁现在立刻去幽州避避……”
王氏闻言奇道:“官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间要让我去幽州?”
洪应文面色焦急地说道:“你就别问了,快走吧,汉陵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王氏一惊,问道:“官人,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几日我就发现你心事重重的,到底怎么了?”
洪应文说道:“总督府十万大军正在向汉陵赶来,这里马上就要发生一场大战,夫人你还是先和孩子们去幽州躲一躲……”
王氏闻言,顿了顿,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总督府为啥要对汉陵用兵?这汉陵侯不是跟姜家是亲家么?总督大人到底要干什么?还有就算要躲,为何不去冀州,而是去幽州呢?”
洪应文说道:“你就别问了,按我说的去做,等回头我再跟你做解释,快点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王氏摇摇头:“不,这有什么好怕的?军督大人麾下皆是精锐之师,连塞外的胡人都不怕,还会怕总督府的进犯么?我不走!”
“按我说的做!”见妻子不肯听自己的话,洪应文顿时大怒,“总之你必须现在就带着孩子给我去往幽州,到了幽州你就去往宛平城,到了那儿,你直奔驿馆找驿丞,会有人安置你们的!”
王氏闻言更是震惊:“官人,你什么时候在幽州都有人了?这几日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格外陌生……”
“少废话,赶紧收拾东西,快点,我还有要务去忙先行一步,记住这事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否则咱都要完了!”
洪应文看看看屋外的天色,也没心思再跟王氏多做解释,索性丢下一句后,立刻夺门而去。
看着洪应文离去的身影,王氏颇感狐疑的同时,也只能按他的吩咐开始收拾起东西,但他的心里却是愈发的感到不安。
……
“不对……”
汉陵城主官林温在得知远州城向汉陵出兵的事时,敏锐的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
他起身来回在府厅内踱步,仔细思索远州城方向出兵的用意,结果,他是越想越觉得这事十分的蹊跷。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汉陵城方向不可能提前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可偏偏在这关键时候,留在远州城里的情报司暗桩却是一点作用都没发挥,这实在是太令人感到反常。
而且这次,远州城足足十万大军向汉陵逼来,这绝对不可能只是搞个检阅军演这么简单,加上前面得出的反常讯息以及近期总督府的种种措施来看,林温基本可以断定,这十万大军绝对是来者不善,就是冲着汉陵而来。
可是,他们这次用兵的目的又是什么?按理说,军督府跟总督府之间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啊……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林温索性也不去多想,既然当初秦墨前往冀州前,向刘策举荐将汉陵托付给自己打理,那自己就有职责守护好这片土地,如果有个万一,他也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林温立刻回到主案前,对办事厅内所有官吏说道:“诸位,即刻将汉陵治下包括汉陵城内分布的人口数量禀报过来。”
话音一落,一名身穿青色仕服的年轻吏员起身捧着一份文册对林温说道:“回禀林主事,眼下汉陵各处人丁数额都已记录在册,总计八十七万八千六百三十三人,其中汉陵城内三十九万二千五百二十八人,治下各堡分别是……”
这名仕官将手中文册所记录的治下百姓人口数量,连同男女老少分开都统计的清清楚楚,不由让周围其他官吏瞠目结舌。
林温听完这吏员的话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人丁统计册子,翻开看了几眼,不由点点头,对那吏员说道:“何吏员,没想到你能将人丁统计的这么缜密详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青年吏员闻言,忙拱手说道:“这只是卑职应尽的职责罢了,卑职自小就对数字极其敏感,可惜为家父所不喜,非要我读那些繁琐的四书五经,
自从到了军督大人麾下,卑职这才能一展自身所长,不辜负信任所托……”
林温点点头,对那吏员说道:“何吏员大才啊,放心,等年中考核本官会上报军督府,你何寿正是军督大人治下所欠缺的人才!”
何寿闻言,强压心中喜悦,对林温说道:“林主事抬爱了,卑职愧不敢当……”
林温示意他坐下后,再次回到主案前对所有人说道:“诸位,这次远州总督府派兵可谓是来势汹汹,我们身为政务要员,不能就此将责任全部推给汉陵守军,应该也要做好严密防范的工作,
其他不说,首先汉陵治下百姓的性命是首要保护对象,请诸位即刻制定出一份完善的拟案出来,最大限度确保百姓的安危。”
办事厅内所有吏员闻言,相互望了一眼,随后齐齐对林温行礼之后,即刻开始忙碌起来。
望着厅内近百吏员忙碌的身影,林温叹了口气,随即也在案前坐下开始仔细思索保护百姓措施的方案。
现在的他有种预感,这一次,汉陵可能会遭遇自刘策入驻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一一三 远东剧变:接触
……
四月十五,汉陵城外四十里地,旷野官道……
步渊亲率四万大军,做为此次进军汉陵的先锋,他心情是倍加激动,因为这是一次向姜泽表达忠心的极好机会,如果能顺利拿下汉陵城,总督府定然会对自己加以重用,而步家也定能在远东迅速崛起。
“这路面踩着真是舒服,难怪我觉得咱走了两天还不觉的怎么累呢,大哥,要不咱回去也给自己治下修建些这样的路怎样?”
步渊族弟兼此次先锋副将军,步贵不停用脚踱着地上的水泥地,满脸羡慕的说道。
步渊闻言,停下脚步,让大军继续前进,自己则来到步贵跟前说道:“少给我偷懒,这次进军汉陵,你给我拿出十足的气势出来,千万别给我掉链子,我步家这次能否崛起,就全看咱两兄弟的了……”
步贵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吧,这汉陵治下守军撑死也就八千人,我们这次四万大军为先锋,身后还有王太守的六万大军随行,十倍兵力还怕对付不了那区区几千人么?大哥你也太过小心了……”
步渊想了想也有道理,不过依旧对他劝道:“那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毕竟刘策的麾下虽然人少,但也不能小觑……”
步贵忙打断步渊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大哥,你看你又来了,这话一路上我耳朵都快听的起茧子了,你就放心吧,反正你指哪儿,族弟我就打哪儿,绝对听你指挥!”
步渊应了一声,然后望着前进的大军长龙,心下十分的兴奋。
步贵忽然又说道:“不过大哥,咱可说好了,亲兄弟明算账,等拿下汉陵城,里面的财帛可是一人一半,你可不准食言……”
步渊嘴角一撇,对步贵说道:“瞧你那点出息,你就放心吧,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而且汉陵城富足,你我兄弟介时可以发一笔不小的财务呢。”
步贵闻言,眼前一亮,窃笑着说道:“听说这汉陵城里美人如云,还有不少胡女,啧啧啧,想想就让人心动不已……”
步渊一听,顿时脸上也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与步贵又戏笑一阵后,故意正了正神色,对他说道:“好了,别扯了,一切等拿下汉陵城后再做定夺,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步贵闻言,拱手漫不经心的施了一礼:“是,我的先锋将军……”
当步渊的大军又向前挺近两三里路时,汉陵治下各堡逐渐浮现在了他们眼前。
“咯哒哒~咯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官道之上,步渊抬眼望去,却是汉陵守军的骑兵缓缓逼近,不由伸手止住了大军前进。
“吁……”
来骑在距离步渊大军二十步之前,喝住了胯下坐骑,尔后大声说道:“尔等大军未经许可,为何胆敢犯我汉陵边境?”
步渊还未开口,步贵则是强先一步对来骑吼道:“我等奉总督大人之命,特来接手汉陵防务,你们速速把人撤开,否则大军过境,寸草不生!”
“放肆!”汉陵骑兵大声喝道:“军务换防必须要有军督府的手令,总督府无权接触边军要务,若你再出言不逊,定叫你后悔莫及!”
步渊闻言,当即冲他吼道:“荒谬,远东军政要务皆为总督府管辖,小小的军督府何来的权力?奉劝你们一句,赶紧收军滚蛋,不然我四万大军一旦破城,定要你们片甲不留!”
汉陵骑兵见步渊和他身后大军不愿退却,又听步渊和步贵口无遮拦,倒也没再跟他们废话,拨转马身就向来路折返。
“哼,大哥,要不要族弟我给他一箭?”步贵见那骑兵远去,语气阴冷的对步渊说道。
步渊挥挥手说道:“不必了,就让这些蝼蚁再多活一些时间,反正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我大军的刀下亡魂,命令全军,继续出发……”
步贵点了点头,然后朝身侧的大军大喝一声:“继续前进!”
原本禁止的大军,在闻听军令后,再次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这些士兵大部分身穿布甲,连皮甲都没几件,只有极少数人才身披铁叶,而且军中成分参差不齐,不少人都是东郡附近招募的地痞流氓,这军纪自是不必指望。
最关键的是,这些大军之中,不少人军饷都没发放,来时步渊说等汉陵城无比富足,等城破之后同意例行纵兵三日才让他们打起精神来,热切期盼着破城之后在里面能为所欲为的情形。
“呜~~”
一声犀利的角号透彻寰宇,将这些怀揣“发家理想”的士兵拉回到现实之中。
但见前方各处庄堡,传递信讯的狼烟已经燃起,紧接着,一队队铁衣长矛,从庄堡之内浮现而出,在各自将官的命令下,有序的排好阵列,喊着嘹亮的口号,向步渊大军一步一步靠近。
肃杀的气息瞬间席卷在整个旷野官道之上,虽然汉陵军出现的只有八百多人,但他们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最前列的几排步军士兵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因为紧张的缘故,喉结都开始不住滚动。
步渊看到这个阵势,也是心下一惊,但一想到自己这次带来好几万人后,心中才放心了不少,与是大声给自己军中的士兵打起气来:“兄弟们别慌,他们不到一千人,而我们却有四万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们淹死了,
这次是我们的初战,务必要一战将他们全部拿下!想想汉陵城里的繁华富庶,你们难道就不眼红么?不心动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步渊的话起了效果,那些欲向后退缩的士兵闻言,连忙深吸一口气,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中,努力的列好阵型,等待应付即将到来的战斗。
确如步渊所说,对面也就一千人不到,自己有四万人,就算他们装备精良又如何,毕竟人数差距实在太大,自己没有理由感到害怕。
“军心可用!”
见自己麾下士兵士气恢复,步渊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对面向自己逼来的长矛阵,眼眸里透着无比的阴冷。
“喝~”
“喝~”
“喝~”
八百汉陵将士依旧喊着嘹亮的口号,踏着有节奏的步伐缓缓向步渊大军逼近。
“止~”
两军相距百步,指挥这支方阵千总侯百东一声令下,行进的大军戛然而止,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这种行令禁止的气势看的步渊大军前排士兵是不住倒吸凉气。
冷风瑟瑟,骄阳似火,凄杀的氛围笼罩在两阵交接的战场之上。
从高空向下眺望,肃立的军容在数万人的大军面前是这样的渺小,却给人一种“虽万千吾亦往”的磅礴气势。
对立的军容冷然相对,只有甲叶的轻微晃动和急促的呼吸在军前回荡。
千总侯百东凝望着眼前数万步渊大军,眼里没有一丝的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轻蔑。
当年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因为在远州城下闹饷,数万大军被只有不到两千人的精卫营打的丢盔弃甲,如今这群手下败将胆敢来侵犯汉陵?他发誓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静,死一样的寂静,双方主将一言不发,对峙的两军阵前,只余冷风吹拂……
蓦然……
“咚~”
一声鼓响,耐不住汉陵军所散发气势的步渊,立刻下令开始对八百汉陵军阵发起了进攻。
“杀啊~”
“嗷嗷嗷~”
步贵手持一条铁戟,向前一戳,当即有三千士兵齐声狼嗥着向汉陵军阵扑了过去。
“啐~”
侯百东不屑地吐了口口水,随后手一挥。身后的旗牌手,立刻挥动手中红色旗帜。
“喝~~”
一声齐喝,前排手持长盾的刀盾手立刻上前两步,将手中盾牌重重立到地面之上,紧接着一百劲弩手和一百弓箭手从长矛手肩距缝隙中挤到刀盾手身后,开弓拉弩,死死锁定前方扑来的步渊军。
六十步距离……
“放箭~”
侯百东一声令下,犀利的铜哨在整个军阵之中回荡,下一刻……
“噗呼……”
“飕飕飕……”
嘶啸的弩箭随着士兵扣动扳机的一瞬,呈“一”字型向对面疯狂涌来的步渊军士兵疾驰而去。
而弓箭手也适时松开了拉开满圆的弓弦,但见上百支羽箭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半圆弧线,落向对面的敌军。
箭上弩平,两百弓弩攒射的箭矢如摧枯拉朽般向着敌人的躯体呼啸而去,空气中只余虚空被扭裂的错觉。
“噗噗噗……”
“呃~”
“妈呀~”
锋利冰冷的箭镞带着无尽的怒火,狠狠钻入这些入侵者的身躯,顿时传来一整片凄厉的哭喊声。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步军士兵,先是被弩箭洞穿胸膛,在他倒地的一霎,迎头又是一箭射穿了他头上那可有可无的布盔,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就永远沉眠在了这片大地上……
还有一名步军士兵,大腿上被坠落的箭矢划开,殷红的液体染透了他的裤管,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哭着大声呼救,却被同伴的脚掌淹没,不久就变的悄无声息……
“放箭~”
“噗呼~”
“飕飕飕……”
又是一轮箭雨洗礼,弓弩攒射的箭矢再次迎面而至,无情的破开那些士兵身上可怜的甲胄,绽放出一朵朵娇艳无比的血花,瞬间将本就混乱的军阵变的更加不堪。
不少初次上战场的步家军地痞流氓,看着满是倒在血泊中嚎叫不止的同伴,顿时吓的腿都打起了哆嗦,这才发现战场是多么残酷,远比自己在街市巷道处斗殴要“真实”的多,瞬间,不安的阴影在他们头角上不停蔓延……
步贵懵了,万没想到对面的两波箭雨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仔细想想,这两轮打击下怕是有一两百人损失,这还没跟对面肉搏呢。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指挥大军前进,相信只要进入肉搏阶段,就能依靠人数优势取得决定性胜利……
一一四 远东剧变:乌合之众
……
“收阵~”
“喝~~”
二十步距离,侯百东一声大喝,原本立与军阵数步之外的刀盾手和弓弩手齐齐有序缩回阵中。
“长矛手~”
“喝~~”
下一刻,随着一声铜哨犀响,透彻旷野,八百人组成的军阵合而为一,一支支长达四米多长矛,黑压压一片,如同乌云密布平端而下,对准了前方扑来的步家军。
“嗷嗷嗷~~”
步家军已被适才箭雨吓的魂飞魄散,现在完全是靠体内的血勇之气在支撑着向前推进,嘶吼只不过想要驱散体内的恐惧,事实上他们完全就没意识到前方的战阵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啧~”
侯百东舔了下自己干燥的下唇,眼眸里射出的视线满是凶戾,望向对面扑来的步家军如同看待一群前来送死的绵羊一般嗤之以鼻。
“吼~”
十步之内,步家军士卒那嘶吼的声响贯穿在每个汉陵军士兵耳畔,阵前的刀盾手已经能清晰看到对面这群乌合之众脸上的狰狞表情,一个个如同发了情的野兽,疯癫中又隐含着一丝恐惧懦弱的情绪。
“噗呲~噗呲~噗呲~”
“呃呃呃~~”
一连串金属贯入躯体的声响此起彼伏,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些步家军士兵竟然是直直撞向眼前那锋利的矛刃,任凭自己火热的躯体被尖锐的三棱梭透穿。
随着一片低沉的惨叫声响起,至少有数十名步家军士兵已经被长矛扎成一串,几支长矛上甚至挂着三具躯体,沸腾的血液飞溅四散,形成一道凄艳的“风景线”……
“砰~”
一名步家军士兵被长矛洞穿躯体之际,双手死死抓住枪杆,望着自己体内热血顺着枪杆如同溪水一般向下流淌,脸上早已没有了狰狞,痛苦之余只留下无尽的求生**。
隐在长盾之后的汉陵军长矛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猛地一抽长矛,那步家军士兵的身体就本能的向前倾去,重重撞在长盾之上,身体被盾面上的铁钉扎出一片血窟窿,随着刀盾手用力的一顶,他就直挺挺仰面朝天倒在了水泥铺就的官道之上,嘴里不停涌着鲜血,最后陷入了无尽冰冷之中。
“噗呲~”
一声轻响,一名冲锋的步家军士兵的胸膛被一支忽然探出的长矛洞穿,冷风灌入胸腔的刺骨声,让他连呻吟声都无法发出,只能瞪大眼睛感受着体内热血渐渐凝固,最后随着长矛用力抽离身体后,猛吐一口黑血,倒在了长矛阵前,意识飘离之际,耳边回荡的只有成片凄厉的哭喊声……
“啊不~”
“噗呲~”
“呃……”
还有一名步家军士兵在冲到长矛阵前之际,看着满是密密麻麻冒着寒芒的长矛时,体内那股仅存的血勇瞬间如潮水般退散,大喊着不顾一起的向后跑去,想要逃离这片血腥的地狱。
可惜的是,他这个时候觉悟实在太晚了,没跑两步,一支滴血的长矛从他后背破开了身上那层薄薄的布甲,接着直接刺入了他体内。
感受着体内那股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在三棱矛尖从胸膛惯出半截那一刹那,他忍不住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声呻吟,最后在夺命的窒息中拥入了死神的怀抱。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激荡的血液然后了刀盾手跟前的长盾,飞溅的血花朵朵绽放化成了血雨洒落,无数的步家军士兵冲入密集的长矛阵,转瞬间就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前进~”
“喝~”
侯百东一声令下,原本静立的军阵立刻爆发一阵令人震耳欲聋的齐喝,开始挪动脚步,向着眼前的步家军慢慢挺杀过去。
“噗呲~噗呲~噗呲~”
“不,不要……”
“救我~呃~”
“别过来啊……”
长矛战阵带起的腥风血雨,终于让冲阵步家军从被血气支配的奋勇之中清醒了过来。
当血勇退去之后,只余下的是无尽的恐惧从内心深处袭上脑海,近而占据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冰冷的杀阵让这群乌合之众彻底崩溃了,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他们争先恐后的转身向来时的本阵飞奔逃窜,为了摆脱长矛阵逼近,不惜将同伴往长矛上撞去,只为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败了,败了~”
望着向本阵飞奔而来的残兵,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咆哮,步渊愤恨万分,拔出宝剑一下插向地面,不想水泥地面的坚固程度超出他的预计,剑身非但没有入土,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迸发出点点火星,震的他手臂一阵发麻。
八百人,击退了三千人,对面似乎没看到有人倒下,这种战绩让他顿觉面目无光,甚至说是耻辱。
步渊有心让人再派兵押上去,但定睛望去,却发现这些士兵此刻早就被方才的厮杀场面给吓的瑟瑟发抖。他们望着前方丢盔弃甲疯狂逃命的同伴,早就已经失去了对敌的勇气。
事到如今,步渊也只能暂避锋芒,若强行再让这些士兵冲上去,极有可能会引起哗变,到那时怕是别说飞黄腾达了,没准姜泽都会拿自己开刀。
“退兵~”
“叮叮叮~”
步渊一声令下,撤军收兵的金钟在阵中悠悠响起。
剩余的士兵顿时捏了把汗,如释重负的随大军向后退去……
“哈~”
“哈~”
“哈~”
见步家军撤军,八百汉陵守军齐齐欢喝三声,然后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打扫战场。
对于这样的胜利,这些将士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都认为这是本来就该这样……
步渊率大军退出十里之外,回头确定那汉陵兵马没有追来,这才命令全军停下脚步歇息起来。
“族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步贵来到步渊身边说道,“初战失利,折损差不多有一千三四百人,我们该如何跟王匡交代?”
步渊重重吐了口气,对步贵说道:“容我想一想……”
不多时,步渊就对步贵说道:“记住,如果王匡问起来,千万别跟他说实情,就说我们遇到了五万汉陵大军的包围,奋战之下才突围,你一定要跟他这样说,不然我们的前程就彻底完了。”
“可是,王匡他会信么?”步贵面带疑虑地问道,“何况汉陵哪来五万大军啊?不是说只有**千么?”
步渊说道:“笨,你不会说我们情报有误啊?再说刘策本来就狡诈如狐,你只要戏演的像一些,王匡会信一时的……”
步贵眉头一蹙,问道:“听族兄意思是,你打算让我去应付王匡?那你打算干什么?”
步渊说道:“我自然是要赶回远州城去面见总督大人了,王匡为人狠辣,且气量狭隘,若被他知道真相定会要杀你我二人祭旗,
只有去求总督大人才能让你我兄弟免与被王匡加害,好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往远州城,这里就暂且全权交由你处理了……”
说完,步渊带上一队心腹亲兵,一起策马向远州城火急火燎的疾驰而去。
……
深夜,总督府,姜泽房间……
姜泽正坐在主案之上,端着一本兵书借助头顶镶嵌的夜明珠和烛光的配合,看的分外仔细。
他的夫人岳氏,则是在旁边将泡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倒在案边的茶碗中,不过,岳氏的眼睛却是不时瞄向外屋的圆桌上。
外屋桌子上,十二岁的姜若茜正在十分仔细的描绘着一副水墨丹青,画的正是牡丹。
不过从她那稚嫩的脸上可以看出,她是很不喜欢这么做,而且姿态是异常的疲倦,只是纯粹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功课,不敢忤逆罢了。
良久,她画完最后一笔后,一副富贵牡丹图就算完成了。
落笔后,姜若茜仔细又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疏漏后,才小心翼翼捧在手中,踏着世家小姐的礼步走到姜泽跟前将画呈了过去。
姜泽放下书本,取过那幅画,借着光线仔细看了一遍,随后脸色慢慢变得十分阴沉。
姜若茜十分谨慎的偷望了父亲几眼,看到他脸上面色变化,心里不由开始紧张起来。
“你画的是什么?”姜泽沉声一喝,气的将手中丹青揉作一团丢在一旁,嘶声问道,“这些时日你在鹤阳楼里到底有没有听老师授课?
你这牡丹画的一点意境都没有,知不知道你堂姐姜若颜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副丹青就能让所有苏州城的画廊蓬荜生辉?
你怎么跟她差这么远?我姜泽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么群窝囊废?你能不能替我姜家,替我姜泽挣一口气啊!”
被姜泽一顿责罚,姜若茜只能贝齿轻咬下唇,脸上神情十分的委屈,双眼也有些通红,努力憋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一旁的岳氏见女儿受苦,鼓起勇气对姜泽说道:“老爷,茜儿还小,求你就不要太过苛刻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姜泽闻言对岳氏沉声问道,“慈母多败儿,看看你教的两个女儿,哪个有成器的?”
岳氏被一通奚落呵斥后,瞬间不敢再出声,她那逆来顺受的个性之前那番话已是拿出全部的勇气了。
姜泽转头又对姜若茜问道:“你说,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老师讲课?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鹤阳楼读书而不可得么?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姜若茜再也憋不住,眼角落下了委屈的泪水,哽咽地对姜泽说道:“我……我真的……真的在好好听课……”
“你还有脸哭!”姜泽见姜若茜流泪,非但没有安慰,反而更加严厉的指着她说道,“你在鹤阳楼干了些什么,要我说出来么?我真替你感到丢人!”
一一五 远东剧变:炮灰
……
“爹……女儿真的在好好听课……真的什么都没干……”
对于姜泽对自己所说的话,姜若茜是流着泪极力辩解道。
姜泽闻言冷哼一声,随后冲门外大喊一声:“梁温!进来!”
话音一落,梁温就毕恭毕敬的走进房间,站到姜泽身边问道:“老爷,何事?”
姜泽说道:“将小姐这几日在鹤阳楼与何人接触说来听听!”
“是,老爷!”
梁温黑着张脸,看都没姜若茜一眼,冷冷地看口说道。
“小姐这些时日,在鹤阳楼里与一个叫王宗嗣的学子走的很近,二人经常在一起玩耍,且常有成双出入的迹象……”
姜若茜闻言顿时震惊了,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父亲的监控之中,顿时让她感到异常的压抑和恐惧。
姜泽对姜若茜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为父让你去鹤阳楼是干什么的?你有好好学习功课么?我跟你说的话你忘了?
我说了让你不要和任何人有过多接触,要认真学习授业,你却非不听,还跟一个大你两岁的男子勾勾搭搭,丢不丢人?”
“爹,我没有~”姜若茜哭着解释道,“王学君只是看我学习辛苦,闲时散课之际舞剑说些笑话逗我开心,我们俩清清白白,啥都没发生……”
“那你是不是还盼望着发生些什么啊?!”姜泽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都十二了,有点羞耻心好不好?要不是五十年前有个叫佘克己的疯子以死逼兴帝,
迫使先帝立法女子及笄十六后才能出嫁,你现在都要准备嫁人了知道么?岂能随便和那来历不明的男子接触?”
姜若茜抽噎着说道:“爹,女儿真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姜家颜面的事,王学君也并非来历不明的人,不过是家族没落了而已……”
姜泽闻言,沉着脸仔细想了想,随后对梁温说道:“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不准让一个叫王宗嗣的再来鹤阳楼。”
梁温点头说道:“是,老爷,明日一早我就会安排人去办理。”
姜若茜刚想要开口恳求父亲,但一看到姜泽投来极其凶戾的目光就吓的不敢再开口了,只能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要知道姜若茜自小就生活在姜泽的高压家教之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个王宗嗣这样的学长肯和自己玩,她自然是分外的珍惜。
如今,仅有的朋友也被父亲强行拆开了,姜若茜自然是万分的难受痛苦,心里在惧怕姜泽都是同时,有了一丝淡淡的恨意,恨不得姜泽赶紧去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府兵侍卫的声音:“启禀总督大人,邬先生言东郡守备步渊步将军求见,请您前去前厅一会……”
“玩物丧志!去抄袭一遍贞女传,没抄写完今天就别想睡,抄错一个字,就给我重新写!”姜泽对姜若茜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起身和梁温一道向门外走去。
“呜呜呜……”
确定姜泽离去走远后,姜若茜再也受不了委屈,趴在描绘丹青前的桌子上哭了起来。
而岳氏见女儿哭,也只能在边上默默流泪,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
姜泽一脸阴沉的来到总督府前厅,见邬思道和步渊早已在此等候,也不多说话,直接来到主案前坐下。
“步将军,你深夜找本督是谓何事?按理说你今日不是该在汉陵与杨帆的守军交上手了么?”姜泽冷着脸对步渊问道。
步渊忙道:“总督大人,今日我已与汉陵的守军接触过了,要不是中了埋伏损失千余人马,现在应该已经兵临汉陵城下了!”
姜泽一听冷笑道:“步将军,你的意思是说你与汉陵守军已经接触过,而且还初战失利了?”
步渊尴尬的回复道:“总督大人,这不能怨我啊,实在是汉陵军人多势众,而且还是趁我军不备突然偷袭才导致我大军初战失利……”
“哦……原来如此,那的确怪不得步将军……”听完步渊的辩解,姜泽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么步将军,本督很好奇,你四万人究竟是怎么中埋伏的?”
步渊说道:“我大军行进至汉陵城外四十里处,遭遇数万汉陵守军埋伏,我东郡将士奋力抵抗,才突围了出来……”
这话一出口,一直旁听的邬思道顿时露出一副极其怪异的神态,数万汉陵守军?拜托你撒谎也要编个好点的理由好不好?你这样在蒙谁呢?
姜泽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数万汉陵守军?步将军你确定你不会看错?”
步渊十分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是的,总督大人,末将不会看错的,不然也不会初战失利啊……”
话音一落,姜泽不屑的冷笑一声,对邬思道说道:“思道啊,看样子我们总督府派往汉陵的探子都在骗本督,情报出入居然这么大,害的步将军损兵折将,该怎么罚他们呢?”
邬思道十分配合的回道:“总督大人,属下一定会将探子找来严刑拷问,胆敢欺骗总督府,必须要付出惨重代价!到时还请步将军也一起对质作证。”
步渊只觉得脖颈后一阵寒风瑟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从姜泽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很显然这位总督大人根本就没信自己的鬼话。
忽然,姜泽语气一变,略带一丝冷意对步渊说道:“步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汉陵真按你说的有数万人镇守,那本督还会如此火急火燎的出兵攻打么?
还是跟本督说实话吧,本督不喜欢有人骗我,只要你老实说出实情,本督对你之前的诓骗之语就不再追究了,若不然,你该知道本督的手段……”
步渊额头冷汗直冒,只好原原本本将今日白天与汉陵军交战的过程详细说与姜泽知晓。
听完步渊诉说后,姜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随即脸上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因为与步渊现在所说这个故事相比,他宁愿相信之前步渊中伏的话。
“一千人,就把四万大军逼退数里之外……”一旁的邬思道喃喃自语道,脸上同样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步渊低着头说道:“总督大人,这才是实情,因为太过惭愧,之前才骗了你,还请见谅……”
良久,姜泽才说道:“那么步将军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初战失利,对我军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你该如何挽回这个局面呢?”
步渊忙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只求你能宽恕末将初战失利之过,明日,我定会亲自领军,一举攻下汉陵边境!”
姜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明日又该如何取胜呢?”
步渊说道:“末将就算是拿人命填,也要将汉陵边境拿下来,只要总督大人能饶恕今日战败之罪,末将愿将功赎罪!”说完,重重拜了下去。
见步渊说的十分诚恳,姜泽只是微微一笑,尔后起身来到他身边将他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本督答应你了!”
“多谢总督大人!”步渊连声感谢道。
姜泽说道:“王太守那边,本督自会去对他说,步将军只管专心对敌,莫要担心其他事,等汉陵城取下后,本督算将军为头功!
现在请步将军即刻赶回自己军中,毕竟三军不能没有主帅……”
“遵命~”
得到了姜泽的承诺,步渊这才深深松了口气,拱手施礼后,立马告辞出门而去,这步伐也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等步渊离开后,姜泽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变的是阴狠无比。
邬思道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这个步渊真的不堪重用,四万人居然让一千人击退,你为何还要继续用他呢……”
姜泽说道:“这不是挺好么?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取胜,就让他和那群乌合之众继续在正面分散汉陵军的注意,
好让王匡的大军按部署图所示迅速绕道汉陵境内夺取各处要地,和当初我们定制的方案没有什么出入。”
邬思道点点头:“总督大人说的没错,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步渊的大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姜泽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不经用了,一千人就把四万人挡在了汉陵境外,这也确实出乎了本督的意料,
不过你想过没,步渊军固然是烂,可毕竟有足足四万人,就算是四万头猪,拱也该把区区一千人拱倒了吧?”
邬思道想了想,颤声说道:“这汉陵守军的战力不比寻常,看来即使有洪应文提供的战略部署图,想要轻松取下汉陵城也并非想的那么容易,
属下建议,不如就借步渊初战失利的由头,暂时罢兵吧,然后将责任都推给步渊,缓和跟军督府的关系……”
姜泽闻言,面色一寒:“事到如今还有的退么?你以为刘策跟他的年龄这样好唬弄?如果真是这样他能做这前军都督的位置?
思道,我怎么感觉你身体在发抖,是在害怕么?”
邬思道闻言,没有否则,而是点点头说道:“是的总督大人,属下现在是有些怕,越对军督府和刘策这人了解越深,我就越感到害怕,
从他崛起至今发生的种种事迹来看,就根本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入河源平贼短短几个月时间,北方所有隐患都被他一力弥平,
就连各省的世家都经历了一次大的清洗,河源赵家、靖泰林家都是盘踞当地多年的世阀家族,
结果在刘策进关后,却莫名其妙的家破人亡,总督大人,这稍微想想,属下就能直冒冷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