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 铁骑碾压
……
“快,排好阵型,别傻站着了,赶紧的……”
刘策的铁骑大军到来,让慕容冲原本的盘算和计划彻底泡汤,只能让慕容超等人将奴隶军正面摆放在中原铁骑跟前布阵准备抵挡他们的攻势。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奴隶军方从圣岗堡内退出,又紧张的投入到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战中,心中都憋着一句国骂那是不可避免的。
但没有办法,既然敌人已经来到眼前,就不得不想办法抵御他们的进攻,只能在慕容超等人的指挥下布置好步兵防线等待新的大战来临。
“两翼包抄,绝对不能让他们安然发起冲锋……”
慕容慎和慕容绍则指挥自己本部骑兵部队,向两翼方向迂回,打算以草原上骑兵精湛的骑射将这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中原骑兵给拖垮。
“这群低贱的中原贱狗,居然敢主动出塞寻死,我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杀光,拿他们的头盖骨做成酒碗!”
慕容绍望着数百步外刘策的铁骑部队,愤怒的许下誓言,同时命令自己的部队做好进攻的准备。
中原大军这边,从窥镜中看着对面敌军部署的刘策,在仔细斟酌之后,立刻明白了对面想要以善于骑射游击的草原战术来阻碍自己的骑兵进攻,近而达到反攻的目的。
放下窥镜后,刘策大手一挥,对众将大声说道:“将士们,知道你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么?”
上万铁骑齐齐将目光望向刘策,刘策指着对面慕容部的军容,接着说道:“他们,蒙洛人,让整个天下都瑟瑟发抖的军队,本军督曾在神都时听人说过,
蒙洛大军无法战胜,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他们的军队天下无敌,只要一万人,就能消灭大周几十万人的精锐部队!
那么,你们告诉我,自认为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宰的你们,甘心要把这份荣誉拱手送给别人么?和他们比起来,你们又是什么?”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唯有马匹鼻孔呼出的热气,才证实这片寒冷的土地上依然有生机存在。
“如果你们不甘心自己被人超越,那就给这群让全天下都感到颤抖的蒙洛人见识一下,
身为我刘策的部署,随本军督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的铁血军团,敢不敢将那个荣誉从他们身上抢夺过来!”
刘策的话总是那么简单,却总是能让人热的沸腾。
“战!”
“战!”
“战!”
三声高呼,震耳欲聋,散发的无尽气势让透彻在整个天地之间,令人无法直视。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抽出镔铁军刀,立与胸前,随后向前猛地一指:“今日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用你们的长矛铁蹄去证明,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者!
去吧,征服这片草原,将曾经带给中原百姓无数恐惧的敌人,尽情的冲垮,将他们的野蛮彻底碾碎!前进,精卫营!”
“喝~~”
激励声落,一万两千铁骑齐喝一声,为首的一千重装铁骑,立刻呈一字排开,向着对面敌人的步兵战阵缓慢匀速的逼压过去。
而在重装铁骑身后,四千重甲铁骑分列四排,与前方的同伴保持住一个马身的距离,同样呈骑墙之态,肃杀的逼了过去。
“他们想要直接冲锋?”
处于后阵的慕容宝看到中原骑兵的攻势,顿时止不住冷笑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这群卑微的中原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但是,论骑兵作战,天底下没人是我蒙洛人的对手!”
慕容宝沉喝一声,立马命令自己麾下四千骑兵从正面迎了过去,同时慕容绍和慕容慎的两翼骑兵也向着敌军迂回包抄了过去。
“唏律律……”
“呼噜噜……”
双方的战马嘴里不住呼出浊气,沉重的马蹄践踏在被冻的干硬的土地上,溅起阵阵烂泥碎草。
随着双方的骑兵越来越近,一场骑兵大战,爆发也在所难免。
“砰~”
“吁~”
“轰~”
一千重装铁骑如预期那般狠狠的凿入迎面而来的骑兵,在接触一刹那,慕容部的骑兵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名慕容部骑兵挥动手中沉重的马刀,对准身披重装铁甲的骑兵,但是就在刀锋触及对手铠甲一瞬间,马刀非但没有破穿对手的甲胄,在惊声闪过一丝火花后,这名慕容骑兵整个手腕在对手马力冲刺下被活生生扭断了,身体也不受控制的被掀落马背,很快被滚滚而过的骑流淹没。
“该死~”
一名骑兵队官模样的慕容骑兵,想要凭借自己的骑术屈身马背一侧去挥砍对面移动城墙的马腿,不想在刀身挥出一瞬间,被链甲组成的马铠给阻挡,只划出一片耀眼的火星之后,便被他身后的重甲骑兵用手中的骑枪贯穿了胸膛,生命的最后时刻,只留下那么一句话……
“呀~~”
另一名慕容骑兵在马背上挥动沉重的虎枪,借助马镫优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想要凭借武勇将重装堡垒捅下马背。
“咣~”
“咔嚓~”
然而,在虎枪刺中重装骑兵身上甲胄的一瞬间,感受手腕处因为巨大阻力产生的扭痛,松开了手中的虎枪,随后被其后而来的重甲骑兵用劣质的骑枪送入了地狱……
“砰砰砰砰……”
一千重装骑兵宛若移动的钢铁堡垒,将正前方一切阻碍全数推平碾翻,那惊人的防护力和可怕的冲撞能力彻底让慕容部的几位少年认识到了实力的差距。
看着自己的骑兵在敌人那简单粗暴的攻势下被杀的人仰马翻,这群部落少年将领真的是心如刀割,要不感到心痛是不可能的。
“射箭~”
“飕飕飕~~”
从两侧迂回包抄过来的慕容绍和慕容慎,终于来到了正面战场,一声令下,数千狼牙箭向着数十步外的重装和重甲骑兵呼啸扑去。
“叮叮叮……”
结果,以往引以为傲的袭扰诱敌战术这一次却没能产生应有的效果,箭矢落在他们身上只闻听一声悦耳清脆的金属碰撞,也仅有十余重甲铁骑因为甲叶缝隙被箭镞贯入而受创跌落马背,前进的步伐并未受到任何的阻碍。
以骑墙方式进攻的骑兵军团,根本无视敌人的袭扰,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敌人的步兵阵营。
眼看着阻挡重装铁骑的骑兵数量越来越少,慕容宝是焦急万分,看着那一步步逼近的骑浪气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冲过去!”
眼看骑射阻止不了钢铁洪流的步伐,慕容绍和慕容慎齐齐呐喊一声,放弃继续射箭的部署,然后齐齐抽出弯刀弧剑,向那四千冲锋大军加速席卷过去。
“是时候了……”
见慕容绍和慕容慎的骑兵部队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去追击重装铁骑,刘策当机下令,向楚子俊颌了下眼帘。
楚子俊抽出汉剑,向前一指大声说道:“全军听令,随我杀过去!”
“哈~”
六千铁骑齐声一喝,在楚子俊的指挥下,奋力对慕容绍和慕容慎两部近七千骑兵展开了反包围攻势。
“这,不好,中计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把这群慕容家的子孙给整懵了。
“立刻还击,还击~”
情急之下,二人大声下令拨转马身。
但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在古代战争中传递信息的方式又十分落后,面对这种攻势,慕容慎和慕容绍又如何能如此快速让自己麾下的骑兵做出应有的反应呢?
当楚子俊的大军杀到之际,这七千骑兵还未来的及反应过来,就被卷入另一场残忍的屠杀之中。
“噗呲、噗呲、噗呲……”
汹涌的骑浪在与慕容部骑兵错身之际,还未来的及拨转马身的骑兵齐齐被环首刀和骑枪尽数掀落马背,刀刀刺身的破躯轻响绵绵不绝,每一声都能带起一股滚烫激荡的鲜血,残忍的挥洒在战场之上。
“吁~~”
而在重装铁骑那边,正前方的慕容骑兵大军终于被汹涌的骑浪凿穿,随着一声马鸣息啸声起,由奴隶组成的步兵战阵终于暴露在了骑墙之前。
“放箭~”
五十步距离,慕容超暴喝一声,命令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朝正前方向的滚滚洪流攒射还击。
“飕飕飕……”
“叮叮叮……”
五千狼牙箭镞的攒射,并没有换来预想中人仰马翻的景象,箭镞在射中正前方重装铁骑身上的甲胄时,立刻被轻松弹开,根本没有阻止他们半点冲锋的趋势。
“射箭,射箭,射死他们!”
眼看骑墙就要杀到眼前,慕容超几乎是咆哮着命令弓箭手还击。
“飕飕飕……”
“叮叮叮……”
然而,射出的箭矢,得到的依然是相同的结果。
“冲锋~”
处在第一列重装骑兵中的张定边,从脸上精铁面甲的透视孔中,已经注视到了敌人脸部表情变化,强压激动的心情,大声下达了正式冲锋的命令。
“吁~~”
“轰~~”
一阵马鸣嘶啸,一千重装铁骑瞬间加快冲锋的步伐,在奴隶步兵呆滞的面容中,无情的凿入战阵。
瞬间,在骑浪的冲击下,处于前列的奴隶刀盾手,被成排成排掀入半空之中,凄厉的呼喊声粉碎了他们最后一丝期望……
步兵的方阵一旦被骑兵撕开一道口子,那基本已经结束了战斗,剩下的就是单方面的屠杀,直到步兵全部被消灭或溃散为止,连投降的机会都丧失了。
“不~~”
眼睁睁看着四千敌军骑兵如同一滩天际的海潮,将自己的士兵以肉眼可见速度碾翻在地,慕容宝双腿一软,一下瘫坐在地,绝望的呐喊了一声。
而在一旁的慕容冲,此刻早已经吓当然面色苍白,对眼前的局势说不出半句话来。
二百四十三 凯旋而归
……
夜幕降临,经历了一个下午的残酷厮杀也就此落下了帷幕,刘策大军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打扫战场,将俘虏的奴隶和慕容部残存的人马全部集中看押起来……
“王,你没事吧……”
战斗结束后,速阔台第一时间跑入圣岗堡中去见拓跋玉海,见拓跋玉海无恙之后,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拓跋玉海搀扶起跪在地上的速阔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多谢你了速阔台,要不是你,怕是本王和残存的勇士就都要遭遇敌手……”
速阔台欠身说道:“王,请千万不要这么说,只要王你没事,那比什么都重要……”
拓跋玉海点点头,望向外头的情形,眉头一蹙:“那些中原骑兵是刘策的人马么?刘策可在军中?”
速阔台忙道:“王,刘策他们正在打扫战场,王您要不要去见见他?”
“当然得见,前面带路!”
拓跋玉海大手一挥,速阔台立刻引着拓跋玉海向圣岗堡之外走去。
此刻的慕容宝大帐,已然成为了刘策的占据场所,刘策端坐在舒适的虎皮毯上,身侧韦巅和焦络两具铁塔似的身躯依然矗立不动。
跪在大帐正中的,是慕容宝、慕容冲、慕容慎、慕容绍以及慕容超五人,此刻他们脸上早已没有了白天时的骄纵,都是灰头土脸,变得万分憔悴。
“说说吧,你们都是什么人?”
刘策拿起矮桌前烤好的一盘碎羊肉,随手从中抓起一小把,淡淡地问了他们一声。
“哼~”
这群慕容子孙厌恶的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愿意回答刘策的话。
刘策也不气恼,往嘴里塞入一小口碎羊肉,细嚼慢咽一阵,扫了眼跪在地上五个人,只是默默摇着头。
“本军督知道你们不服,但没办法,输了就是输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既然你们都不想说,本军督也懒的问,就让你们的摄政王来审讯你们吧……”
说完,刘策又从矮桌前抓起几颗冬枣,又取过一些奶酪放在碎羊肉的盘子内,缓缓的享用起来。
不多时,拓跋玉海和速阔台以及木黎进入了帐中,还未来得及开口,猛然看见跪在地上反缚双手的慕容家子孙们。
“你们这群白眼狼崽子!”
木黎怒不可遏,拔出刀作势要朝他们劈去。
这些慕容部子孙立马吓的缩成一团,他们可以无视刘策,但对于木黎以及拓跋玉海那还是十分畏惧的。
“住手!”
拓跋玉海及时阻止了木黎的冲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一眼不发的走到刘策跟前。
“军督,这次本王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辅政王无需多礼,既然是同盟,这些都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这些时日,让您受累了……”
刘策客气的和拓跋玉海打了声招呼,然后两人一起坐在了矮桌前。
刘策给拓跋玉海倒满了一杯马奶酒说道:“王爷,那五个人本军督也不知道是何身份,就交由你发落吧,另外,帐外俘虏的一万八千人也一并由您处置,
但这一战我军中也有不小伤亡,那七千五百匹缴获的战马,本军督是无论如何都得带回关内去的……”
拓跋玉海颌眼说道:“这是军督该得的,本王有什么理由拒绝,事实上本王还得再多感谢军督出手相助才是……”
刘策笑而不语:“算了,辅政王,如今事情也告一段落,明日一早本军督就要折返关内,毕竟我中原军队属于客军,多逗留一日就会多对双方的友谊产生误解。”
拓跋玉海说道:“军督,难得来草原一趟,何必急着离去呢?你放心,本王会吩咐蒙洛各部,不会对军督和您的部队加以刁难的。”
刘策摇摇头拒绝道:“不了,王爷刚脱离险境,怕是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本军督再如此待下去,只会给您增添负担,明日一早就折返中原。”
“不急……”拓跋玉海微微一笑,随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慕容宝,旋即说道,“请军督大人随本王去新城一趟,顺道见见您的未婚妻,也是小女阿雪……”
“什么?你就是刘策!”慕容宝闻言一惊,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刘策,“就是你要把阿雪从我身边夺走?我不答应!阿雪是我的!”
“给我闭嘴!”拓跋玉海沉喝一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你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待会儿再收拾你!”
慕容宝摇着头,努力挣扎着说道:“王,我求你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把阿雪嫁给他,只有我,才能给阿雪带来幸福!”
刘策笑道:“王爷,这位想必就是您跟我提及过的那位宝少爷吧?”
拓跋玉海叹息一声说道:“让军督您见笑了,这种不成器的东西真的令我失望,好在这次的事让本王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把阿雪托付给你,反倒是让人放心……”
“我不同意,绝对不行!”慕容宝大声吼道,“刘策,我告诉你,阿雪早已是我的人了,你们中原最讲究女人贞洁,你敢娶一个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女人为妻么?”
“放肆!”拓跋玉海怒喝一声,“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妖言惑众,阿雪什么人本王比你清楚的很,你休要玷污他的清白!”
“王,我没骗你!阿雪早已是我的人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早已在大地之母印证下结合在了一起,所以她不能嫁给其他人,只能属于我!”慕容宝大声冲拓跋玉海说道,“如果王不信,要不要我把跟阿雪结合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说给你听?”
“你个畜生!”一向沉着冷静的拓跋玉海忍无可忍,起身对慕容宝怒斥道,“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本王告诉你,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你也休想我把阿雪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话毕,拓跋玉海大手一挥,让人将他们五人全部拖了出去。
“王,我说的都是真的,阿雪真的已经是我的人了,刘策,你甘愿娶一个对你不忠的女人为妻么?
你若真娶了她,以后你动阿雪的时候,中间就会隔着我慕容宝,你听明白了没有?刘策!”
慕容宝依旧不知廉耻的大声呼喊着,等他被拉出帐外后,拓跋玉海沉着脸看向刘策。
说实话,虽然他对自己女儿十分信任,但那番话还是让他心下不安,尤其怕刘策忽然嫌弃。
“王爷,喝碗酒暖暖身子吧……”
而刘策却一脸的风淡云轻,嘱咐拓跋玉海喝酒吃肉。
拓跋玉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依言端起酒碗,一口喝干。
“王爷,本军督以为,既然你女儿无心嫁与本军督,不如这婚事也就作罢吧,毕竟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对谁都是一种折磨,本军督怕是会负了你女儿……”
刘策的话让拓跋玉海心中一凛,稍作沉思便和刘策说道:“军督莫非是在意慕容宝之前的胡言乱语么?”
刘策笑着摇摇头:“王爷莫要误会,本军督与您女儿之间素未谋面,至于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说实话,本军督目前还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本军督也不想负了她……”
拓跋玉海沉思片刻,说道:“军督,圣皇的命令不能轻易违抗,你我都不想见到双方好不容易出现的局面又一次陷入危机当中,所以,小女你还是得娶的,不过……”
说到这里,拓跋玉海怔了怔,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如若小女真已非处子之身,那么请军督在大婚之后,将她送还本王,本王带她回家!
你这样优秀的人,不能让一个清白尽失的女人为妻,这点,本王是不会害你的,请你放心……”
拓跋玉海这席话是纠结许久才说的,刘策自然也明白他话中之意,那所谓的“回家”,其实是指灵魂的安息。
草原贵族的女人,如果在成亲三天内被丈夫退婚,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十分不祥,将会被脱光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钉在木桩上活活烧死。
拓跋玉海不愿意自己女儿遭受这样的屈辱和酷刑,宁可自己动手早些解脱她的痛苦。
“那就先见见本军督的这位未婚妻吧……”刘策不动声色的对拓跋玉海说道,“王爷,天色不早了,不如先做歇息,等明日一早歇息够了我们再谈如何?”
拓跋玉海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今日多谢军督助本王脱围,这份恩情,本王绝对不会忘记,来日,本王一定鼎力回报!”
话毕,拓跋玉海起身向刘策郑重鞠躬行了一礼,继而带着速阔台和木黎离帐休息去了。
临走前,速阔台也向刘策恭敬地行以草原的谢礼……
翌日清晨,大军准时向新城方向开拔,由于人数众多,行军速度固然有些缓慢。
但胜利的喜悦却笼罩在每一个出征塞外将士的心头,尤其是张定边这伙玄武关守将,这可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塞与敌人作战啊。
“看样子,这些蒙洛人也不过如此嘛……”
张定边心下仔细计算着昨日一战的伤亡比,结果却是让他振奋不已,四百二十人的伤亡代价击溃三万两千人的蒙洛大军,这份战果他以前可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然而,刘策却并没有对这次大获全胜感到满意,因为他从速阔台口中早已得知,这支慕容叛军不过就是以牧民和奴隶为主的散兵部队,无论装备还是士气都无法跟八幡本部相提并论,比之当年的呼兰人也是远远不如。
不过,那缴获的七千多匹战马他还是很满意的,缓解了军中目前马匹短缺的问题……
就这样,大军缓缓前行,在第三天的傍晚,才全数抵达了新城。
二百四十四 把酒言欢
……
“来来来,大家举杯,为辅政王化险为夷干一杯!”
“为了两方友谊!干~”
新城的城主府内,拓跋嗣设宴招待刘策和拓跋玉海一行人,并召集了城中所有军督府和蒙洛贵族的官僚齐聚一堂,算是为营救拓跋玉海脱险压惊接风,同时感谢刘策施以援手。
卫稷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主动端起酒碗跟各席前的官僚推杯问盏,对于这种场面,他是活脱脱的表现的跟个自来熟没甚两样。
“父亲,你少喝两杯,这中原的酒,后劲太大……”
看着拓跋玉海连着喝下三碗热腾腾的米酒,拓跋雪关心的劝阻道。
“无妨……”拓跋玉海淡淡地说道,“今日开心,本王破例……”
说着,拓跋玉海举起酒碗向自己对席的刘策微微点头。
刘策轻笑着摇摇头,举起酒碗回敬,两人同时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好不痛快……
拓跋嗣放下酒碗后,擦了擦嘴巴,对刘策拱手说道:“军督大人,你真是我蒙洛帝国的大恩人,本城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你,这一次要不是你,本城主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一档子事……”
刘策微微一笑:“城主客气了,既然贵国有难诚心找本军督相助,本着同盟的情谊,本军督又如何好拒绝?
何况王爷与本军督一见如故,他有难,本军督如何能坐视不理?这个谢字,本军督当不得……”
拓跋嗣点点头,对刘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十分满意,他的这一次壮举也算是彻底颠覆了一直以来拓跋嗣对中原人的感官。
拓跋玉海看着刘策,然后侧头对身边的拓跋雪说道:“阿雪,刘策现在就在跟前,你也见到了,说句实话,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拓跋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刘策,尔后慌忙低下头,其实这个动作表明,她至少对刘策并不感到厌恶。
试问又有谁会对解救自己亲人的人抱有恶意呢?
但她心中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如今的她万分纠结,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拓跋玉海见到女儿这般作态,不由也是心中明亮,拓跋雪对刘策第一印象不差,也就说明以后他们未必就不能处在一起。
只是唯一让拓跋玉海感到忧心的是慕容宝之前所说的一番话,到底如何去证实真假。
酒过三巡,气氛浓烈,拓跋嗣这次似乎是真的有些喝多了,起身来到拓跋雪身边,醉眼惺忪的对她说道:“阿雪,看到没有,那就是你未来的男人,他可是救了你父亲,我们草原战神的男人,你是不是该去敬他一碗酒表示下心意?”
拓跋雪闻言,思虑片刻,立马给自己的杯子里满上一杯酒,起身来到刘策席前:“军督大人,这杯酒我敬你,多谢你把阿爹从万军丛中解救出来……”
刘策端起酒碗回敬道:“拓跋姑娘无需多礼,本军督方才说了,王爷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样的人不该被人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残害,此酒甚烈,拓跋姑娘浅饮即可……”话毕,刘策一口喝下杯中酒水。
拓跋雪轻颌一下美目,也是仰脖将酒水灌入口中,又朝刘策行了个草原答谢礼,便转身向拓跋玉海身边走去。
酒宴进行到深夜时分,府厅内依然热闹非凡,侍女们不停的将温好的酒水一壶壶的送至各宾宴席案前,又不时的添菜,在这寒冬时节竟是感觉不到有半丝的寒冷。
不知不觉间,拓跋玉海和刘策话题逐渐转到了如何处置慕容宝等人的身上。
拓跋嗣夹了一口菜,放下银筷,对拓跋玉海和刘策说道:“王叔,军督大人,本城主想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慕容宝这伙叛逆之徒?”
拓跋雪闻言一怔,紧张的望向自己的父亲,内心深处,他还是不愿意看到慕容宝身首异处的。
拓跋玉海笑着说道:“城主,这个问题,军督最有资格回答,因为这群叛逆都是他生擒的……”
刘策罢罢手说道:“王爷此言差矣,本军督此次只是负责解围而来,剩下的事,属于贵国内政,慕容宝他们几个是杀是放,本军督一切都不过问。”
刘策当然不傻,这种问题如果自己插手必定会落下他人口实,到时无论慕容宝他们几个下场如何,这次出塞的政治目的必然会落空,让草原部族认为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前来。
拓跋玉海点点头,然后对拓跋嗣说道:“城主,按我蒙洛律令,叛逆者当诛九族,所有部落一并收归皇室重新分配,慕容宝、慕容冲此举罪无可恕!”
“阿爹!”拓跋雪闻言,忙跟拓跋玉海苦苦哀求道,“能不能放慕容宝一条生路,他一定是为了我才会犯傻的……”
拓跋玉海却态度坚决:“不管什么人什么原因,胆敢触犯律法者,一律严惩不怠,这是圣皇建立蒙洛帝国时立下的规矩,本王也无能为力!”
拓跋雪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阿爹,只要你能想办法放慕容宝一条生路,我答应你,保证安然嫁到中原,此生绝对不跟他相见!”
“一码归一码,这事不能相提并论!”拓跋玉海说道,“法令如山,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挑衅的,若慕容宝犯了其他过错,本王或许还能想办法挽回,但你知道他所犯之罪到底有多严重么?”
拓跋雪的心当即凉了半截,她呆呆的瘫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脸无助的看向拓跋嗣。
拓跋嗣想了想,对拓跋玉海说道:“王叔,中原有句俗话,这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当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么?比如让慕容宝他们几个戴罪立功什么的?”
“城主,注意你的言辞!”拓跋玉海沉声对拓跋嗣说道,“你知道圣岗堡的事,影响有多大,牵扯有多广么?这不是单单本王被围困这么简单可以一笔勾销,
你可知道绣红幡外围有多少个无辜的部落因为他们而受到劫难,有多少男人被他们的部众杀害,又有多少女人被他们奸淫?
光在他们营地找到的赤身女人尸体就有两百具之多,都是身前遭受了莫大的凌辱和痛苦,如果不加以严惩,那以后我蒙洛帝国律法将何在!”
拓跋嗣被训的哑口无言,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瞥向刘策,希望他能改变拓跋玉海都是心意……
殊不知,刘策内心是无比支持拓跋玉海的这番话,法律自然要严,虽然必要的时候该特殊行事,可慕容宝他们犯下这等错事,要在自己军中早就全部就地处决了。
不过,他依然不能插手蒙洛人的内务,只能笑着说道:“城主,你们蒙洛帝国的律法如何,本军督不清楚,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你们的内务,本军督身为外人无权干涉。”
拓跋嗣失望的摇摇头,他也明白慕容宝他们几个犯的是死罪,应该要千刀万剐,可他们的上面可都是正蓝幡将领的儿子啊。
慕容宝、慕容绍、慕容慎、慕容超,他们的父亲分别对应慕容霸、慕容克、慕容盛和慕容德,就连慕容冲都有驸马慕容敛照应,这处理起来是万分的棘手。
“军督大人,可否陪你的未婚妻出去散散心?”拓跋雪忽然对刘策展开邀请。
这一幕不单让刘策有些懵,就连拓跋玉海和拓跋嗣都有些不可思议……
却见拓跋雪说完这句话,就径直向府外走去,刘策就连想要拒绝都来不及了,只好向拓跋玉海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获得他认同点头后,这才起身收拾了下衣冠,跟了上去。
一到府厅外,拓跋雪就站在望台前,看着新城的夜景,任凭寒风吹乱她的青丝也不自知。
“拓跋姑娘,你找本军督怕是为了你那宝郎的事吧?”
刘策直接了当的指出了拓跋雪找自己出来的目的,他可不相信初次见面的一个异族女人会忽然跟自己约会,毕竟他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当然与宋嫣然相识是个例外。
拓跋雪背对着刘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刘策的话:“军督大人果然心思缜密,现在,我想问你,如何能保住慕容宝免遭杀生之祸?
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那我拓跋雪今晚就可以把自己交给你!”
“拓跋姑娘的热情当真让本军督无法抵御……”刘策走到拓跋雪身边一起看着新城寂静的街道,对她提的这个条件根本没有半点心动的意思,“可惜的是,本军督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莽夫,见了女人就迈不开道。”
拓跋雪闻言,俏脸一红,故作镇定的说道:“军督大人果然与传闻中那般坐怀不乱,好吧,之前所言算是我冒犯了,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你未婚妻这个小忙,算是让我能跟过去有个彻底的了断!”
刘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拓跋姑娘,你可真是难倒我了,你可曾听过有自己未婚夫帮未婚妻去搭救自己情敌的事?要知道这样的桥段不过是书上骗人的鬼把戏罢了。”
拓跋雪捏紧了粉拳,感受着身边男人散发的气势,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但是,我现在除了找你也没其他法子了,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也不会勉强,抱歉……”
说完,拓跋雪转身就要离去。
“其实你大不必操心,你皇兄有句话说的没错,律法是死的……”刘策叫住拓跋雪,转身对她说道,“但人是活的,如果本军督没猜错的话,你的那啥慕容宝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拓跋闻言,大喜过望,忙上前两步对刘策说道:“你说什么?是真的么?慕容宝他不会有事?可父亲他说……”
“你只要回去跟你父亲说,既然是蒙洛律法,那就该交由你们圣皇亲自发落就行,剩下的,你们圣皇会处理好的……”
刘策留下一句话,不顾拓跋雪疑问的眼神,继续回身望向那寂静的街道,心中却默念着:“这座城池,早晚是属于我的……”
二百四十五 这下尴尬了
……
翌日清晨,刘策在新城休整一夜后,和拓跋玉海跟拓跋嗣道别,便带军踏上了返回玄武关的路程。
等刘策离开后,拓跋玉海叹了口气,对拓跋嗣说道:“城主,请给本王一百亲卫,押送慕容五人前往王庭复命。”
拓跋嗣点头说道:“王叔,我已经准备好两百亲卫与你一道返回王庭跟父皇复命!只是王叔不多在这里歇息几天么?”
拓跋玉海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本王没时间再耽搁了,慕容宝五人必须早日送交圣皇定夺,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昨夜刘策和拓跋雪交谈后,拓跋雪很快就提出慕容宝一行五人当交有拓跋宏业发落,拓跋玉海和拓跋嗣也无话可说,自然是答应了她的提议。
“阿爹,我也想一起去……”拓跋雪忽然出现在拓跋玉海身后,对自己的父亲说道。
“不行,你从现在开始哪里都不准去,在城里好好呆着,等本王回来就该给你操办和刘策的婚事了,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再多生事端,明白么?”
拓跋玉海断然否决了拓跋雪的提议,他岂会不知拓跋雪此举是想找机会多见上几面慕容宝,为了斩断二人之间那股念想,拓跋玉海自然不能再放纵自己女儿胡做非为。
拓跋雪眼中浮现一丝失落,拓跋嗣见此忙安慰道:“阿雪,听王叔的话,哪里都不要去,静等出嫁好么?”
“嗯……”
拓跋雪只能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继而被人搀着向城主府走去。
“城主,阿雪就拜托你了……”
“王叔请放心,我会看住阿雪的……”
拓跋玉海和拓跋嗣做了最后的道别,便押送着慕容宝五人开始向王庭方向进发了。
……
十一月二十九日,王庭……
此刻的拓跋宏业还在跟群臣商议要不要去击破圣岗堡。
拓跋玉海被刘策救出的消息还未传来,拓跋宏业依然摆出一副“兄弟情深”的表情示人,但每次商议就是在提到派兵求援时,便以“事关重大”为由,暂且按兵不动。
深知这位草原雄主为人的朝堂大臣,敏锐的嗅到一股阴谋的气息,因为拓跋宏业平时办事都是雷厉风行,根本不可能在已认定当然事上变的如此拖拖拉拉,显然他这是有自己的算盘。
今日,王庭朝堂上再一次展开对于是否出兵击破慕容宝一行人的讨论。
拓跋宏业扫视群臣一眼,心中计算了下时日,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拓跋玉海凶多吉少,便故作沉痛的对群臣说道:
“诸位臣公,朕连日来遍访辅政王的消息,几乎将整个蒙洛草原上下都翻遍了,都未发现辅政王的消息,如此看来,辅政王怕是真的被围困在圣岗堡,
如今这么多日过去,也不知道朕的弟弟到底怎么样了?希望大地之母庇佑,能让他转危为安……”
这话说的无比诚恳,仅从面部表情来看,绝对能获奥斯卡影帝提名,充分表现了一位兄长对自己弟弟的思念和担忧,也看出了一位帝王的落寞和无奈。
不过深知其中剧本的大臣,比如拓跋硅就没有被拓跋宏业的精湛演技给迷惑,他知道拓跋宏业这是有意在拖延解救时间,目的就是借慕容宝这帮孙子的手除掉拓跋玉海,然后再借机向慕容部施压,从而削弱慕容一族在蒙洛帝国的影响力。
这一石二鸟之策,便是拓跋宏业的权谋之术,最终目的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威望。
最是无情帝王家,蒙洛帝国最高的主宰同样摆不脱这个宿命的轮回,所谓的兄弟情谊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拓跋律忙出列劝道:“圣皇且莫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微臣相信,辅政王绝对会没事的……”
拔赤也出列说道:“是啊,圣皇,辅政王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被慕容宝这几个跳梁小丑给加害的……”
众臣纷纷劝说拓跋宏业,宽慰拓跋玉海不会有事,就连拓跋硅这时候也只能加入大家一起宽慰拓跋宏业。
“唉……”
拓跋宏业叹了口气,缓缓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大殿上,扫视着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群臣,幽幽说道:
“都怪朕考虑欠周,如果辅政王身边有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又怎会遭此劫难,朕之所以命人四处探寻王弟的消息,其实,
是朕不愿意相信朕的王弟会被围困在圣岗堡内,毕竟,王弟可是草原战神,朕不希望看到他被一群后辈给逼到这般的境地,
但是,朕现在不得不承认,是朕疏忽大意了,圣岗堡内估计就是朕的兄弟,朕早就应该发兵前去拯救,都是朕的错,寡断害了朕的亲弟弟啊,唉……”
那一声叹息,仿佛真的流露出兄弟间那血浓于水的感情,如果之前那番话只是奥斯卡影帝提名,那现在的表演绝对直接当选影帝称号,再一次流露出身为帝王的兄长对无法拯救受难的弟弟那种凄凉无助。
这种表演,绝对比蔡徐鲲打篮球要强上几十倍,让整个大殿都覆盖在一片沉痛的气氛中。
拓跋硅脸颊是不停抽动,他十分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偏偏又不能说破,第一次他心里觉得自己尊敬的圣皇,有那么一点令人作呕。
兄弟相残,这对草原各部来说,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每一个部落之间的权力交替,几乎都是在血腥的屠戮之中展开单位。
但偏偏自蒙洛帝国统一后,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少改变,普通牧民部落之间依旧保持着那种习俗,可类似拓跋氏这样处在金子塔顶端的上层,早已开始潜意识的抛弃这种陋习,转而学习相对文明的继承制度。
蒙洛贵族也是一个矛盾的生物,一面极力贬低蔑视中原人,一面却又疯狂的学习他们的文化,比如这宫廷礼仪方面,除了礼节保持草原传统之外,所设的官衔几乎全部仿照了大周皇室。
除此之外,拓跋宏业更是将权力内部最为黑暗的权谋之术学了个遍,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拓跋宏业不再变得光明磊落,不再如当初那般豪情万千,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权奴。
拓跋宏业回到自己龙椅上,接着对众人说道:“虽然朕不愿意相信,但朕却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
王弟是不可能在数万人的围困下坚持到现在,如今过去了二十多日,王弟怕是早已经不在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静静等待着拓跋宏业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朕打算要将王弟的后事先考虑起来了,朕会赐其子拓跋无忌王爵,让其继承王弟的牧场,
另外,王弟的丧事,朕要以皇室最高规格操办,算是朕作为他兄长的一番心意,唉……”
拓跋宏业说完,扶着头叹息了一声,整个大殿内气氛再一次诡异到了极点。
拓跋硅马上出列说道:“圣皇,请千万不要说这样消沉的话,王的后事暂且不提,
当务之急应该尽快派兵前往圣岗堡,另外命绣红幡配合出兵,一举歼灭慕容宝和慕容冲的部队!”
“朕当然要派兵去剿灭他们!”拓跋宏业沉声说道,“这群狼崽子敢对朕的王弟下手,朕绝对不会这么轻饶他们,朕要亲自领兵去把他们全部杀光,为朕的王弟陪葬,朕要……”
“报~~圣皇~~辅政王已回到王庭,目前正在宫外待命!”
在拓跋宏业措辞激昂的要为拓跋玉海讨回公道之时,大殿外传来的一声侍卫禀报,如同一记闷雷,击打在他头顶,让他顿时面色呆滞。
“太好了,王没事……”
“吓死我了,我也以为王遭遇了不测……”
“大地之母庇佑,王真的回来了……”
大殿内的众臣闻听拓跋玉海在殿外求见,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毕竟他们当中不少人还是比较尊敬拓跋玉海的,都不希望他出事。
拓跋宏业现在无比的尴尬,只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在夸夸其谈,现在被人猛地一巴掌扇的原地打转,实在感到丢人。
但拓跋宏业很快就换上一副激动不已的表情,大步走到那来禀报的侍卫跟前:“朕的王弟真的回来了么?”
侍卫难掩心中兴奋,笑着对拓跋宏业说道:“是的,辅政王真的回来了,如今正在殿外恭候,一同前来的,还有慕容宝、慕容冲、慕容慎、慕容绍和慕容超五人,他们都被押解在囚车之上……”
拓跋宏业心中十分的失望,但脸上却十分自然的露出狂喜之色,对侍卫说道:“速速诏辅政王进殿,朕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遵命!”
侍卫应声离去,不一会儿,拓跋玉海魁梧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大殿上。
“臣,拜见吾皇!”
一见到拓跋宏业,拓跋玉海就沉声下跪,行了见面礼。
拓跋宏业再一次确认眼前跪拜之人就是拓跋玉海之后,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但脸上却始终摆出一副激动不已的神情,淡淡地说道:
“回来就好,朕十分的担心你,方才还在与满朝大臣们商议怎么去营救你,如今看到你完好无损,朕这心也就安了,起来说话吧……”
“谢圣皇!”
拓跋玉海闻不动声色的言起身,事实上他一路赶回王庭的半途中,已经明白自己这位兄长是想借刀杀人,除掉自己的嫌疑,但也没有当场点破。
在短暂的寒暄后,拓跋宏业忽然问道:“对了,王弟,朕想知道,你是如何脱身的?”
拓跋宏业现在特别想知道,是什么人敢冒违抗皇命的风险,去搭救拓跋玉海,对于这样不听命令的人,他绝对不能让他活下去。
二百四十六 假期1
……
拓跋宏业的话引起了诸多人的疑虑,因为大家都明白在面对近百倍兵力差距,又是被逼入绝路的情况之下,就算拓跋玉海这种帝国名将也绝对不可能逃出生天,定是有援军相助这一解释。
拓跋玉海淡淡地说道:“回禀圣皇,这要多亏了四皇子殿下,要不是他当机立断向玄武关刘策求援,圣皇现在见到的,怕是只有臣的尸体了!”
拓跋宏业眉头一皱:“你说什么?是刘策出兵救了你?”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震惊万分,当然,他们的关注点与拓跋宏业不同,他们震惊的是中原人居然敢出塞?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偏偏说这话的人是拓跋玉海,拓跋玉海的脾性大家十分清楚,从来不会开玩笑期满大家,他说刘策出兵那就肯定不会错的了,何况还有圣皇最看好的儿子拓跋嗣牵扯其中,那更加不会有误。
也许这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可它就是真的发生了,多么的令人不可思议。
拓跋宏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忍不住冷哼一声:“这个刘策,可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啊……”
拓跋玉海回道:“确实,臣在圣岗堡被围足足十七天,附近的绣红幡却见死不救,其余蒙洛各部也不见有出兵迹象,
要不是刘策念及同盟出兵搭救,本王都已经做好跟叛军同归于尽的想法了……”
拓跋玉海这话已经在警示拓跋宏业,他十分清楚为何会发生这种事,要不是王庭的命令,蒙洛各部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动静,眼睁睁看着自己遇难而置之不理。
拓跋宏业怔了怔,对拓跋玉海说道:“臣弟,都是朕的疏忽,朕真的无法确定圣岗堡内就是臣弟,你放心,朕一定会为自己的过失补偿与你!”
拓跋玉海摇摇头说道:“圣皇,都已经过去了,臣也安然无恙,为首的慕容部五人正在宫外等候发落,请圣皇独断吧……”
“朕一定不会轻饶这群逆臣!”拓跋宏业愤恨地说道,“臣弟放心,朕定当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
拓跋玉海拱手说道:“圣皇,臣有些累了,想好好歇歇,还请圣皇允许臣先告退。”
拓跋宏业点头称是:“应该的,臣弟身心俱疲,理当歇息一番,晚上朕设宴为你压惊,到时会派人去请臣弟赴宴!”
拓跋玉海颌眼说道:“那臣先告退!”
话毕,拓跋玉海转身大步走出了皇宫大门。
看着拓跋玉海离去的背影,拓跋宏业嘴角微微抽搐一阵,心中不住对自己儿子拓跋嗣没能领会用意懊恼,同时对刘策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动感到些许不安。
要知道,大周那块已经足足几十年没人敢出塞了,刘策这次行动无疑是打破了这个规则,万一以后中原的军队不再为惧草原,敢于直面与蒙洛大军交际,那该如何是好?
拓跋宏业现在很想对刘策兴师问罪一番,可这是拓跋嗣的求援,刘策此举也并非违反同盟约定,按理来说还应该对他感谢才是。
一想到这些,拓跋宏业只感一阵头痛,所行暂且将这烦心事抛诸脑后,继续强作镇定,摆正姿态对宫门外威严的说道:
“将一干叛臣全部押上殿来,朕要亲自审讯,问问他们,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
十二月初一,黔州省……
“军督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塞外形势紧张,怎么能让各地守军士兵放假呢?”
威远城内,韩旷听刘策说要让各地守军休长假半月,登时急的连声反对起来。
刘策却笑着说道:“韩郡守莫要担忧,本军督近日视察过各地军营,得知将士也多有思乡之情,故放他们回家探望亲人,与家人团聚也并无不好,
何况,本军督并不是一次性将所有军队解散回家,而是分批次,留守的军队足以应付塞外的局势了,你就安心吧,出不了什么事的……”
韩旷见刘策说的如此笃定,也只好应了下来。
事实上,自刘策从塞外归来后,便已有这样的打算,不单士兵的假期要安排上,自己治下所有的官吏也必须安排上。
大周的假期十分蛋疼,除了立朝之日和皇帝生日外加女儿节、沐浴节等,全年十三个月共十四天左右假期外,无论官员还是士兵几乎都没有合适的系统假期。
唯一的长假还是父亲过世,那是足足有三年的“尽孝期”,不过这期间,朝廷是不发薪水的,完全考验休假者的积蓄家底丰不丰厚……
所以,从远东开始,刘策就已经慢慢开始改变这种陈规陋习,他十分清楚士兵和官吏都是人,不是毫无感情的劳作机器,只会一年到头毫无喘息的机会,必须得“劳逸结合”,要在精神物质上给予他们足够的宽松环境。
如今,远东七省得士兵休假制度已经明确,士兵每操练六日休息一日,保持一月四天的假期,这是常规。
其次,除开这一年五六十天左右的常规假期,还在冬季开放了半个月至二十天左右的探亲假,让士兵能多陪陪自己的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当然,不愿休长假的,还能获取一笔补偿金作为酬劳……
这一系列的举措很快就得到了远东军上下集体拥戴,军中的士气也更为高涨,如今也将这些假期衍生到远东各省官吏之中,与年初实现了官、将统一管制,成了不是法定的法定节假日。
下一步就是要等时机推广到所有远东普通百姓头上,彻底普及到刘策治下每一寸土地之上……
由于报纸的功效,远东的一系列政策很快就传到了北地八省,说实话,北地的军民要是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也诚心盼望着有一天自己能和远东一样……
“本军督看,就定在十二月初七,放三成将士先回家与亲人团聚,这样在过完正月,也刚好让大家都能打起精神来,韩郡守就安排下去吧,本军督一会儿就命人将命令送来……”
刘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和韩旷说完后,便大步离开了府厅,韩旷无奈之下,也只能应声同意。
……
十二月初六,黔州北营……
“小李子,明日就放假了?乖乖你可是足足有十九天的假期啊,真是羡慕死老哥了……”
“迎春兄,这次回家你是不是要和你家娘子再生个儿子出来续香火啊?真是羡煞我了……”
“其实,我发愁啊,这十多天的假期,怎么过啊,哎,在军营有吃有喝的啥不好?回了家该如何是好啊……”
第一批休假名单与昨日已经下达,整个军营内的士兵形态各异,但大部分还是很开心的,毕竟亲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这北郊营区的士兵大多数都是从去年裁员中留存下来的一部分,素质总体而言还是合格的……
“安静!都听我说一句!”
负责管理此营的将军在收到一份文册后,忽然跳上高台,拿起铜皮喇叭大声吼道。
等校场的喧嚣静下来后,将军清了清嗓子说道:“所有这次放假的人听着,拿上你们刚发的薪水,去后勤司换回家的货物,
放心,这后勤司的东西物美价廉,保证你们不后悔,当然了,这是自愿的,你们也可以选择不买……”
等将军说完,准备回家的士兵便一起涌向那后勤司营地,去挑选自己回家的货物了。
毕竟将士们一年难得回一次家,总不能空手回家吧?不少人攒了一年几个月的薪水还不是为了等今天么?
负责后勤司发放货物的官吏依然是谢平安,他十分神气的坐在一张长条桌前,一会儿将手伸到边上的炉子上烤一烤,一会儿又端起茶水喝了几口,看着熙熙攘攘排队的人群,感觉十分的惬意……
“十斤腊肉,两个肉瓷罐,一把寸刀,两坛子酒,对了,那白菜也给我来五十斤,还有那土豆两个袋子,再来三袋面粉,五件棉袄还有两匹布,白糖两包,盐两斤,麦芽糖三份,菜油一桶……”
轮到一名士兵后,他十分霸道的指着一堆出售的货物,那架势让周围的士兵是不住啧啧称奇……
谢平安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摇摇头,犹自嘀咕一声:“真是没骨气,男儿应当以立功名为己任,不该为五斗米而折腰!”
很快,那名士兵的货物就被装满了一车,最后结账时,一共只结算了二块银元外加一百二十五个铜钱(汉陵通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军中所提供的物资基本是以平价甚至更低价格卖给军士,不过一年也仅限一次,那就是冬季军士探亲时才出售。
“老杨啊,你买这么多货回家,该不会是想改行当货郎吧?”一名平日与那士兵关系比较好的同僚打趣的说道。
“滚一边去……”老杨将一坛酒扛上货车,回骂一声,“老子从军五年,亏了家里妻儿四口五年,这次还不好好补偿一下他们娘几个?”
这老杨名叫杨武,也就二十八岁,却已是三个孩子的爹。
“走了,回见……”
打过一声招呼后,杨武就拉着货车准备出营而去。
营门口早就有民间的骡马运输车以及挑夫队闻听营地放假,特等候着生意上门。
军中马匹不能私自带出营,何况马匹草料也是一笔不小的投入,因此这些民间运输队就自发的找准商机,谋了一个吃饭的饭碗,而军督府也适时的在各大城庄附近开设了一个货栈,以供这些运输队囤积货物和歇脚,收取的费用也是极低,民间运输队基本都能承受的起。
杨武来到营外,仔细挑选之后,选中一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壮汉,和他谈妥价钱后,便把车里的东西一起卸下装上壮汉的骡车先运回货栈储存,等明日一早再出发。
杨武的家距离军营大概有三日路程,由于道路已经修葺,预计能比预期的更快抵达家中。
而那壮汉在接到如此大一笔生意后,心中也是乐开了花,这趟足足能挣两百个汉陵通宝,对他来说已经十分满足了,只要时间抓的紧,再这样挣个三五趟不在话下。
同时看着自己骡车上的一堆货物,眼里充满了羡慕,暗叹这军中士兵竟然会如此的富足。
二百四十七 假期2
……
十二月初九,黔州杨家庄……
清晨时分,杨武的货车就悠哉悠哉驶入了庄门,门口的庄民看着那整整一大车的“年货”,不由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由于驰道的修葺,导致原本泥泞颠簸的路途变得顺畅无比,预定三日的路程仅仅两日就抵达了。
“继续往里赶,到家一起吃完午饭再赶回去吧……”
杨武感受着四周庄民异样的情绪,只是坐在车上抽着烟斗,和赶车的壮汉聊了两句。
这壮汉人不错,老实靠谱,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很得杨武欢心,便热情的邀他一起吃饭……
壮汉笑着回绝了:“多谢军爷,这一路来已经吃了你不少钱了,怎好再让你请客吃饭?”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这一路来的住宿和吃饭都由杨武自己掏的腰包,两天吃住合计花费大概七十文汉陵通宝,算上骡马十五文的草料钱,共计八十五文,已经让壮汉省下不少的开支了。
而这也从侧面反应,一切得益与北地经济复苏的迹象,以及远东新币在各省的大规模普及,淘汰了劣质货币,不然按照这个路程的开销吃住一块至少需要一到二两旧银的高昂价格。
杨武也没挽留,现在的他表面平静,但心下却早已激动不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自己的妻儿与他们共聚,享受天伦之乐。
车子继续缓缓的向前驰行,路过每一家的门前,刺耳的木轴转轮声总能引起庄民的瞩目……
不一会儿功夫,一间黄土泥墙映入杨武眼中,不由让他猛吸一口烟,瞳孔不由放光。
那是自己的家,虽然残破,但却十分温馨……
而在泥墙院子内,一名年约二十四五岁,腰系围裙,身穿粗衣的妇孺正在将一床破旧的棉被拿到院子里晾晒。
他就是杨武的妻子,梁氏……
今日天色不错,日头正盛,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寒冷,梁氏抓住这个时机,收拾着自己的屋子。
等收拾完被褥后,梁氏转身回到屋内开始烧水,准备午时给孩子们做些饭食来吃。
北地八省发展周期太短,除了军中和少部分地区,大部分百姓家中依然只是一日两顿,当然这和旱情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看着灶台内的火势燃烧起来,梁氏熟练的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往缺了两个角的铁锅内填满,仔细洗刷一下再倒掉,又添了些清水后,开始往一旁的米罐里舀米。
“唉……”
看着米罐已经见底,梁氏微微叹息一声,拿过一个碗把内中剩下的米全部倒入碗中,努力想要分出够三个孩子吃的量来。
梁氏的收入主要是靠给庄里地主家做短工维持,那地主杨大富在庄园外有着一千多亩良田,靠收获时节给他收拾田里的庄稼补贴家用。
要说这杨大富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为人就是十分的抠,说好的给十文工钱,一文也不会多给还不说,总会千方百计的再扣掉短工的一两文。
当然,地主家有余粮也会放贷,这放贷的利率虽然不如世家那么没节操,但同样也不低,每年照样有庄民还不上千。
梁氏本来也欠了杨大富一家连本带息九石粮食,好在刘策收复北地八省,替他在从军的丈夫结清了一年多的积欠饷银,这才拿着这笔钱与上半年还清了杨大富家的债。
不过,无债虽然一身轻,但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眼看自己米罐里的米又要空了,梁氏在犹豫要不要再问杨大富家去借些米来度日。
将碗里的米倒入锅内,梁氏感觉有些乏累,便坐到一旁的板凳上歇一歇,再忙把昨晚换下的衣物给好好清洗一下,同时思量着要不要叫上庄里的几户佃农,下午去杨大富家再借点粮食……
“咚咚咚……”
就在这时,院门响起沉重的敲门声将梁氏惊醒,同时也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三岁小儿子,哇哇大哭起来。
“谁啊?”
梁氏惊呼一声,而后吩咐自己七岁的大女儿照顾儿子,把手放在围裙上搓了搓,径直去开门了。
“武……哥……”
拉开门栓,见到门外站着自己一年未见丈夫的一瞬间,梁氏表情有些呆滞。
此时,杨武叼着烟斗,气色红润的站在门口,含情脉脉的看着梁氏……
二人相视一阵,最后还是杨武轻笑一声:“愣着干什么?不会背着老子在家偷人吧?还不让进去?”
梁氏面色一红,忙让道一旁畏畏缩缩的站着,杨武则冲那壮汉罢罢手说道:“辛苦一趟,帮把手……”
壮汉二话没说,跳下骡车,和杨武一道,将车上的货物搬入院子内。
巨大的动静立刻引来屋内三个儿女的围观,看着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一趟趟搬运琳琅满目的物什,也是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武哥,你这是……”
见到这一幕的梁氏,顿时有些震惊,她之前确实看到杨武身后装满货物的车子,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是自个儿家的。
紧张之余,梁氏忙拉住杨武小声说道:“武哥,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回头跟你解释,反正不是偷来抢来的……”杨武随口说了一句,扛起那五十斤重的面粉袋子,搬入了院子内。
梁氏闻言心下一松,这才一起搭把手,将车上的一包包货物都一起搬入了家中。
等车上最后一袋装有棉衣的布裹被卸下后,杨武叫过壮汉,从挂在身上的钱袋内取出两串黄灿灿的铜钱,交到他手上,拍拍肩膀说道:“一路辛苦你了,点点,够不够……”
“多谢军爷……”
摸着那制作精良的钱币,壮汉脸上乐开了花,然后也不做作,当着杨武的面清点起了货币,确认无误后再三谢过。
“等等……”壮汉告辞离去之际,杨武忙叫住他,又从怀中摸出一小串合计二十文的钱,强塞到他手中:“辛苦了,算是赏你的,以后有活儿还找你……”
壮汉推辞不过,更是感激的谢过,而后赶着车,哼着愉快的歌调,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这一切,都被梁氏看在眼中,她很想询问缘由,但却又不敢,只能默默的跟着杨武进入家中。
“大丫,二狗,三娃,你们都过来,让爹看看你们!”
在梁氏为这些丰富的物资感到诧异,亲自去清点的同时,身为一家之主的杨武,则大大咧咧的坐到简陋的主客厅,把自己的三个儿女叫到身边。
他一把抱起三岁的儿子,放在膝盖上,和蔼的说道:“三娃,说,有没有想爹?”
一年不见父亲,小儿子有些认生,只是小心翼翼的盯着他。
杨武看着自己三个孩子身形略显消瘦,心下不由叹息一声,只怪自己过去太没用,连给他们一顿饱饭都是奢望……
“你们都过来,爹给你们一个礼物……”
杨武将三个孩子唤到跟前,然后从肩上未解下的包裹里,取出三个青绿色的小瓷罐。
“你们猜猜看,这里面是什么?”杨武神秘的问道。
三个孩子都木然的摇摇头,杨武拆开其中一个瓷罐,入目望去,却是黏黏的麦芽糖。
然而这几个孩子依然是不知此为何物……
“爹来教你们怎么使……”
杨武取过两根竹签,舀起麦芽糖,缠绕几圈后,递给自己小儿子,是他放到嘴里。
小儿子遵照父亲的吩咐,将竹签放入最终,瞬间,他眼前一亮,贪婪的舔食起来。
“你们也吃,一人一罐子,这可是糖……”
杨武发话,大女儿和二儿子也有样学样,拿过瓷罐用竹签绕着麦芽糖几圈,放到嘴里,很快屋里就传来咀嚼吞咽的声音。
见到这一幕的杨武,在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下又十分愧疚:“唉,以前过的叫什么日子?自家的孩子连甜味都不知道……”
不过,他相信,过去的日子绝对不会在今后的生活里重演,他要让家人过上温饱不愁的生活。
当杨武在和孩子相聚的时候,清点完物资的梁氏战战兢兢的来到丈夫面前,怯生生的说道:“武哥,那些,真的是我们的么?”
杨武点点头说道:“天冷了,那几套棉衣就给你和孩子过冬,如果尺寸不对,就让庄里的孙婆子去改改,
还有那两匹布,等来年开春去镇里找个裁缝做几身衣裳,这么多年了,你们的衣服也都快穿烂了,
还有那些白糖和面粉以及油盐酱醋什么的,你该用就用,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对了,那两个罐子都是腌制好的肉,一旦开罐的话,必须半个月吃完,现在天冷无所谓,天热的时候开封就坏了,免得浪费,
那俩酒坛子里是军中酿好的米酒,待会儿温一下,在多炖点腊肉,咱夫妻俩一起喝一杯,也好让几个孩子尝尝肉味,
唉,以前愧对你娘几个了,忙里忙外的,从今天开始,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受苦,我杨武其他本事没有,先让你们吃饱饭,跟着我不能忍饥挨冻……”
梁氏闻言,眼眶都湿润了,之前还在筹算着该不该去问杨大富借粮,可转眼间,家里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的物资,瞬间解了燃眉之急不说,还能撑好长一段时间。
“我去做饭了,武哥你稍等……”
梁氏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擦干眼角的泪滴,转身步入厨房,去做饭食了……
看着妻子离去的身影,杨武只是默默叹息。
平凡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重逢没有那么多的感情流露,只需一个照面就足够了……
杨武在与孩子玩闹的时候,心下也发誓,明年,一定要争取到出征的名额,这样,立下军功所能得到的赏赐和待遇远比现在要多的多!
二百四十八 假期3
……
午时时分,忙碌了一上午的梁氏用杨武从军中带来的物资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
只见简陋的餐桌之上,正中摆着满满一盘子的白面馒头,边上两盘子炒鸡蛋,以及一份白菜饼子和一大碗蒸好的腊肉。
等梁氏将温好的两角米酒(一角三两)端上桌后,杨武适时的取起筷子,对他们说道:“好了,吃饭吧……”
很快,那些孩子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白面馒头,夹着蒸的稀烂的腊肉大口吃了起来。
杨武默默看着孩子们吃饭的场景,脸上欣慰的点了点头,第一次感觉身为一家之主,总算有理养家糊口的本钱和能力。
唯有梁氏却是抓着一只馒头有些不知所措,闻着饭桌上散发的香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倒酒……”
杨武见妻子不动,立马提醒一声,梁氏这才慌忙放下馒头,给丈夫倒上一杯米酒。
“你也喝……”
杨武又提醒妻子一声,目睹梁氏也将酒倒满自己酒杯之后,这才轻轻泯了一口。
放下酒杯后,杨武打量了一下屋子,然后缓缓说道:“这房子有些破旧了,还有院里那墙,吃完饭去找庄里的曹工匠来一趟,把这里里外外都拾掇一下,
还有再添几件家具,等开春了,你去一趟镇里,远东来的商家在那开了间家具分号,出售的东西物美价廉……”
梁氏听着杨武安排,心下却默默计算起这笔费用,不由眉头微蹙,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光房子翻新整砌怕是又要不少钱。
似乎看出了梁氏的担忧,杨武嘴角一瞥,说道:“不必担心钱,饭后我去找曹匠说,先把这围墙换成砖石的,以后日子还会更好的……”
话毕,一口闷干杯子里的酒水,忍不住又咂了咂嘴,笑着抚摸了下二儿子的脑袋。
见自己丈夫这么说,梁氏也自然不好多言,只是平静地替他斟满酒,然后低着头开始吃饭……
“还有差点忘了……”杨武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自己的大女儿,“明年开春,宁安城的学堂就要办起来了,军督大人定下律法,
凡满六到十岁的孩童,无论男孩女孩,必须无条件入学,学费全免,食宿费一个月六十文钱,
记得千万不要忘记,咱大丫七岁,也该和那些大家小姐一样,识文断字了,以后有了学识也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梁氏应了一声,默默记在了心底。
饭后,梁氏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这是自一年来,他们吃的最饱最好的一顿饭,这样的日子他们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梁氏心下欢喜的同时,也有些埋怨丈夫太会花钱,但看着丈夫胸有成竹的表情,也就释然了。
杨武吃完饭后,又独自在院子里抽了一斗烟,随即便和梁氏打了声招呼,顺手抓起一斤腊肉和一小罐子倒好的米酒,悠哉悠哉的出门去找曹石匠商议翻新房屋的事了……
直至傍晚时分,杨武才哼着歌,一脸神气的回到家中,见到梁氏立马说道:“我跟曹石匠商量好了,他一听有活干,立马就打算来帮我们翻新房屋,后天就带人过来……”
“这么快啊?”正在忙着做晚饭的梁氏闻言,顿时有些吃惊的问道,“不是说开春才来么?”
杨武笑道:“曹石匠也不容易,儿子被章家的狗咬断了脚筋,全靠他手艺在维持一家生计,听说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找到活儿了?”
梁氏点点头:“是啊,庄子里没什么人要翻新房屋,他这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喽……”杨武丢下一句,大摇大摆的步入房中。
晚饭和午饭一样,都是白面馒头配白菜加蒸腊肉,不过与午时相比,梁氏显然已经放开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从唯唯诺诺变的有些淡然,显然是已经适应了这种真实……
吃完饭后,天也就彻底黑了,等洗漱完毕,哄三个孩子睡着,夫妻二人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死你了……”
一进里屋,杨武就迫不及待的抱住梁氏,足足一年不见妻子,可把他憋坏了。
“等等,被褥还没铺好呢……”
梁氏也是脸颊通红,努力挣脱杨武的怀抱,而后铺着起平时一条舍不得拿出来的宽厚棉被。
杨武见此,忙取过自己的钱袋,只闻内中发出的金属碰撞异常悦耳。
“哗啦啦……”
只见杨武来到床前,将钱袋子里的银元和铜钱全部倒出,在幽暗的烛光映射下,这些金属产生的视觉冲击格外显眼。
杨武坏笑的对目瞪口呆的梁氏说道:“想不到吧?数数,这里有多少钱?”
说着杨武拿起一把银元在手掌心惦了掂,那发出的声音令梁氏只感自己心跳加速。
“这里一共是二十二块银元,铜钱六百八十八枚,都是新币,你点点,看看有没有错?”
听杨武这么说,梁氏果真一枚一枚的数起铜钱,等数到后来忍不住问道:“武哥,这些都是你的薪水么?怎么会有这么多……”
杨武颌了下眼帘说道:“当然了,我一个月两块五钱银元收入,一年三十二块五钱(一年十三月),我饭菜都是吃军营的,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
对了,曹石匠的工钱一块五钱,我看他家可怜就给了他两块银元,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以后家里吃的用的记住要到军督大人治下商号开的去买,
他们那里的米价格优惠,还不掺杂碎石,比那些个地主要好的多,记住喽,等明年我升职了,把你们娘几个接到城里去住!”
听着杨武的话,梁氏心中一片暖洋洋,只是默默的点着头继续数着钱。
“别数了,明天再数也不迟,以后我会挣更多的钱养活你们娘几个,现在……”
杨武有些把持不住,一把将床铺上的银钱全部翻落在地,抱起梁氏吹熄了灯……
等半夜杨武醒来之时,才看见自己妻子正肩披着一件棉衣,举着蜡烛满地收拾散落一地的铜钱,看她寻的十分仔细的模样,显然是不想让一枚铜钱都落下。
“呵呵……”
躲在被窝里的杨武轻轻一笑,然后故作沉睡姿态,翻了个身……
……
翌日,地主杨大富家中……
现年四十岁的杨大富正端坐在客厅椅子上,听着自己的弟弟兼任管家的杨大贵来禀报今年庄园里还未还谷子的民户。
杨大富抠,而且是出了名的抠,这抠不单是对外的,对内同样一视同仁。
自己的弟弟担任管家,自己的弟妹担任煮饭婆子,家丁也都全部由亲戚组成,是典型的“家族管理模式”……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群亲戚组成的“地主阶层”,杨大富连发薪水都不利索,更别提什么“有富同享”之类的屁话了。
试问一个给自家狗吃骨头都要量尺寸对半切开的人,又怎么会愿意跟人分享财富呢?
听完杨大贵的禀报,杨大富眉头一皱:“怎么?杨武家那婆娘今年没来借粮么?这不对啊……”
杨大贵合上账本,苦笑着说道:“兄长,你还不知道吧?人家梁氏的男人昨天回庄,带来整整一车过冬的物资,这有肉有面的,怎么还会来问我们借粮?”
杨大富闻言奇道:“奇了怪了,这杨武不就一个兵油子么?哪来这么多钱买一车过冬的物资?该不会是抢来的吧?”
杨大贵摇摇头说道:“我说兄长啊,你真该出去走走了,别老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呆着,现在的北地早就变天了,
那位军督大人从来不拖欠军饷,这些当兵的自然就有钱买东西了,我还听说了,来年北地各省要办什么实业厂,
听说那什么厂的收益比咱种田收租放贷可要赚的多的多嘞……”
“吹牛……”杨大富端起茶几上那碗已经连泡了五六次的茶水,放到嘴边吹了吹说道,“我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值得赚钱的行当,得了,也不整那些没用的,
他杨武女人不来借谷子正好,也省得他们还不上,咱今年谷子卖掉赚了多少钱,算出来了没?”
杨大贵说道:“算出来了,一千亩地,收成三季,一季一亩得谷一百二十斤,除去留下的和支付工钱的五万六千斤谷子,剩下的谷子一共卖了五百四十五块银元,只不过……”
说到这里,杨大贵顿了顿,小声说道:“因为军督府规定,凡是谷物收成必须缴纳一成税银,我们没有按时缴纳谷物的税,被财务处扣下了半数银元作为惩罚……”
“噗~”
杨大富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被扣了一半银元?你是干什么吃的?”
面对杨大富那目瞪口呆的神情,杨大贵解释道:“兄长,这不能怪我啊,我早就提醒过你,现在不比从前,早些办那什么执照按时纳税不就没事了么?可你就是不听啊,
人家这次算是客气的了,只是质押我们一半收入,等你把谷子交齐了自然会还给你,还是赶紧去一趟城里把欠的钱补上吧……”
杨大富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位军督大人怎么就那么多事?好好的收啥税?简直岂有此理!”
杨大贵说道:“你再埋怨又有什么用?还是赶紧动身去一趟城里吧,人家说了,月底之前不把谷子交上,这笔银元就全部充公。”
杨大富闻言,忙起身说道:“那还等什么?等菜呐?赶紧收拾一下准备进城,我这遭的是什么罪啊,真的是……”
一阵哀声叹气后,杨大富叫上家里的三大姑四大姨,驾着两头看起来似乎快要散架的驴车,“浩浩荡荡”向附近的宁安城进发了。
二百四十九 假期4
……
宁安城,坐落与省城威远城以南一百五十里处……
由于军督府各司治理有方,让原本因为旱灾导致只余十万人的城池迅速恢复了秩序,焕发出城镇该有的生机。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目前宁安城常驻人口已有二十八万,城内各种公共卫生设施重新修葺,相比章家在前,更加的有前景了……
走在宽敞的街道两侧,即使是在冬季,依然到处都有商贩吆喝的声音,不少店铺门前都还打着招工的告示,预示着这座城池已开始从战后彻底步入正规。
经过喧嚣的商业街,来到了民居之前,陆陆续续能看到一户户民房内走出城内居民的身影。
而在一座豪宅前,矗立着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才俊……
这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新任驻司马的郭孝儒……
郭孝儒忙碌了一年,也迎来了他自投入刘策麾下的第一个长假,只不过他的假期只有十日,十日之后就得回军营统计来年军中所需的粮草物资,并对刘策向魏国部署兵马提供详细的计划。
郭孝儒站在豪宅前不久,一名员外郎模样的商人,带着一名管账的伙计,火急火燎的赶到他身边,拱手作揖,笑着说道:“大人,让您久等了,请随我来吧……”
“嗯……”
郭孝儒应了一声,随后跟着员外郎向豪宅走去。
员外郎来到豪宅门边,边掏钥匙边对郭孝儒解释道:“大人,您眼光真是不错,这座宅子本是当地陆姓世族祖宅,可惜这陆家子孙不争气,
不是好赌就是喜欢玩嫖,把一个好好的家底都败空了,这不,连自个儿祖宅都给变卖了,这可是片风水宝地,在盛世时节可是价值十五万两啊……”
说到这里,员外郎也打开了门锁,解下门环上的锁链后,猛地一推开,登时一阵粉尘袭面,显然是有段时日没人居住了。
“大人,里面请……”
员外郎挥手赶走一些门上落下的灰尘,客气的把郭孝儒迎入府邸内,边走边继续说道:“大人,您瞅瞅,这些院景布置还可以吧?
这家子主人以前也是附庸风雅之辈,好诗词歌赋,家中也养有不少姣美女眷,哎,可惜啊……”
郭孝儒听着那员外郎不停的吹嘘,自然知道他是想拿这宅子卖个好价钱,其实他哪里不知道,这么间宅子根本就不可能值十五万两银子。
员外郎又带着郭孝儒绕着府邸内绕了一圈,等参观完后,便笑着对郭孝儒说道:“大人,您也看到了吧,如果满意的话,咱今日就把这契约给签了,您先交付一半定金,剩下的七日内结算清楚,如何?”
郭孝儒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这座府邸你打算卖多少?”
员外郎立刻让边上的管账先生拨弄算盘,一番合计下来后,伸出一个“六”的手势说道:“大人,咱也只是个跑腿的,赚点辛苦钱,您诚心要的话,六万银元拿走,成么?这可是全城最好的宅子了……”
“六万?还是银元?”郭孝儒轻哼一声,“我说王掌柜,你这也太黑了,你知道普通地方一座宅子一百多块银元可是里里内内都拾掇的很好了,这六万块未免有些过分了……”
“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王掌柜登时跟他解释道,“您自己也说了,那是普通的民房,您要是只要一般的地儿,也就不找小的了对么?
说实话,小的也就做个中介,赚这么点差价而已,真的不容易啊,这座宅子你去打听打听,要是能在宁安城里找出第二套这样的,这府邸白送都行……”
郭孝儒笑着摇摇头:“六万银元,王掌柜,你知道六万银元放在跟前是什么概念么?”
王掌柜低着头说道:“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这笔生意成了,最多也就抽个百一的好处,这真的是跑腿都不够啊……”
“六百块的跑腿好处,哈哈,王掌柜果然是富贵之人啊!”郭孝儒大笑道,“可惜,你这价我是不会收的,实话说这宅子真要你说的这么好,怎么会到今天都无人问津呢?”
王掌柜干笑几声道:“大人说的是,毕竟可是几万银元,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开个底价吧……”郭孝儒直接了当切入主题,“我时间宝贵,不想跟你多磨叽……”
王掌柜闻言,索性行账房地方拿过算盘,“噼里啪啦”的一阵敲打后,对郭孝儒说道:“大人,要不这样吧,零的散的都给你去掉,五万银元您拿走如何?”
郭孝儒笑了笑说道:“王掌柜啊,做人和做生意一样,得实在些,你这样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我是真的有意想买下这套宅院……”
王掌柜仔细想了想,拱手问道:“那大人,您说吧,要什么样的价?”
郭孝儒伸出两根手指:“两万银元,再讲价这笔生意就此作废,王掌柜能接受么?”
“两万啊……”王掌柜眉头紧皱,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不时拨弄着几下珠盘。
郭孝儒见他一脸犹豫之色,索性拱手说道:“算了,多有打扰,告辞了……”
“等等……”王掌柜一把拉住郭孝儒,仔细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多交个朋友,两万就两万,大人以后可得多照顾一些小的生意……”
郭孝儒微微一笑:“自然,那就回去签好契约,然后拿好房契去民务司登记盖章,王掌柜既然如此爽快,那在下也不是扭捏之人,这座宅院的钱一次结清……”
“好,走……”
三人生意谈成,都笑着回王掌柜的“中介铺”内去签契约了,其实总体来说,王掌柜还是赚了至少有八百块银元的中介费,那露出为难的表情完全就是行业的职业习性。
顺利的办完手续,拿着民务司认证的房契后,郭孝儒是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因为从现在开始他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家”了。
其实,以郭孝儒目前的收入水平根本是不可能买的起这样的房子,但架不住他很受许文静赏识啊。
许文静家族世代在江南经商,唯一不缺的就是钱,在他的族人得知自己在北地站稳脚跟后,不时将生意带到了北地,所赚的钱比以往更多,虽然远不及姜、史、沐三家的水平,但也算是在大周排行前十几位的巨贾了。
所以,郭孝儒这次买房子的钱都是许文静“借”给他的,假期到来,许文静可是暗地里给了郭孝儒十万银元的钱任他挥霍。
感受金钱带来魅力的郭孝儒顿时觉得城里的空气也十分新鲜,他舒展了一下双臂,打算再去聘用几个家丁和去青楼里赎上几名歌姬回府。
但就在这时,跪在街角上一名冻的瑟瑟发抖,衣衫单薄的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走近一看,郭孝儒眼前一亮,这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左右光景,却长的异常标致动人,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多大了?”郭孝儒吞咽一下口水问道。
“来年十二……”少女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回答道。
郭孝儒说道:“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看看……”
少女闻言,听话的缓缓抬起头……
“啧啧啧……”郭孝儒双眼精光炽盛,摇着头说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少女答道:“我叫蔡,没有名字,我的哥哥姐姐都不要我了,你能收留我么……”
郭孝儒刚要应声,忽然耳边响起另一阵声音:“小姑娘,跟叔叔走,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痛苦,没人敢欺负你的好地方,你愿意么……”
郭孝儒起身回身望去,却见是诸葛稚一身青素棉绒,淡淡地望着自己。
“见过诸葛总司……”
官阶诸葛稚要比郭孝儒大一些,见到自己上官的郭孝儒自然要行见过礼。
诸葛稚欠身回礼,继而说道:“郭司马,无需多礼,如无他事,这孩子,我想先带走了……”
郭孝儒岂能被他这样把人带走,忙阻拦道:“诸葛总司,这孩子是在下先遇到的,请诸葛总司莫要夺人所爱……”
诸葛稚淡淡地说道:“郭司马,这孩子不能交给你,你没发现他手上和脖颈上的伤痕么?
她之前早已受到过非人的虐待,莫非郭司马还想让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孩遭受第二次伤害么?”
“诸葛总司,在下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孝儒眼神一冷,反问道。
诸葛稚蹲在女孩面前,背对着郭孝儒说道:“这女孩如果所料不差定是被人贩子诱拐,继而卖给各地有特殊癖好的人取乐,
只不过那个虐待她的人肯定出了什么意外才让她侥幸流落至此,敢问郭司马,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在得知她不幸经历的时候,
你,还忍心再往她伤口上撒一把盐么?”
诸葛稚的话,让郭孝儒哑口无言,他看了一眼少女,又看了眼诸葛稚,最后拱手笑道:“诸葛总司说笑了,在下不是那种人,既然诸葛总司喜欢这少女,那就由你处置了,在下尚有要务在身,先告辞了……”
说完,郭孝儒极度郁闷的离开了,临走前心中暗暗发誓要超越诸葛稚,爬到他头上不可。
“你愿意跟我走么?”诸葛稚伸出手掌,对少女说道,“如果你相信我,我会带你去一个不会忍饥挨冻的地方,那里会有人照顾你长大,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相信我么?”
少女沉默了一阵,最后麻木的点了点头,伸出了稚嫩的小手,与诸葛稚碰在了一起……
二百五十 假期5
……
诸葛稚牵着少女的手一起走向喧闹的街头,握着少女那略微颤抖的小手,他很明显感到,少女对周围的一切十分恐惧,一直都以麻木略带恐惧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不要害怕……”诸葛稚淡淡地说道,“以后,不光是这里,整个天下的百姓都会尊重你,但是,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同样尊重他们,不要以怨毒的心态对待他人,好么?”
少女点点头,虽然她根本不明白诸葛稚话中之意……
“哇啊……”
在路经税务司的时候,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引起了诸葛稚的注意,他停下脚步,淡淡地望向哭喊声来源处。
只见税务司大门外,停放着两辆散架的驴车,一群三大姑四大姨连同为首一个中年男人,正齐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们去看看吧……”诸葛稚抚摸着少女的后脑勺,然后挤到人群之中望去。
这群人正是前来宁安城补交税银的地主杨大富一家……
只见杨大富的妻子一身打满补丁的棉衣,不停的大哭大喊:“大家来评评理啊,这些当官的是一点人性都没有啊~
他让我们补交谷子我们也认了,可又要收什么个人税,足足两成啊,大家说,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杀的,真的是不给活路啊,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种几亩地糊口容易么?天杀的啊,活不下去啦……”
杨大富妻子哭声如雷,边上的亲戚也齐齐附和着大哭起来,周围围观群众算是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杨大富一家不肯缴纳个人所得税收。
刘策颁布的律法中,关于税务一项有明确的规定,凡是个人年收入超过三十五块银元,以超出一元为标准,必须按等级缴纳个税,基础为百分之五起收,超出一百至五百收取百分之八,五百之后至一千收取一成,超出一千至三千范围需缴纳个税两成,三千以上缴纳三成,也就是目前最高一个档次。
其实,刘策治下百姓收入大多没有达到三十五块银元的地步,大部分百姓都不用缴纳个税,换句话说,刘策打算收的就是富人的钱。
杨大富一家各种收入收入合计一年早已经超过一千,达到了缴纳两成的等级,结果一下子又要多收掉他家几百银元,故此在税务司门口大喊大叫,如同丧母之痛……
税务司的官吏对与这样的情况很是感到头痛,只能一边命人去找保安司的人过来维持秩序,一边努力劝说杨大富一家把税交了。
然而,一向抠门惯的杨大富平日里吃顿肉都要用秤掂量着,所用的油盐酱醋都有严格注明,让他缴纳个税,简直是痴人说梦,索性就在税务司大门口哭喊瞎闹,耍起了无赖。
“不要再闹了,你再闹也没用……”一名税务司官吏上前好生劝慰道,“你们要是不缴税,那北地各处的太平又该如何维持?官府没有税收怎么治理民务?瞧你这样子,好歹也是一方士绅,怎么能做出这种小儿之态,不怕人笑话么?”
杨大富闻言,哭的更凶了,他拱手对那官吏说道:“官爷啊,咱种些个地不容易啊,你这也要收税,那也要收税,咱还能活下去么?”
官吏闻言,眉头一皱:“行了,你治下各种行当的收入足足有一千多块银元,怎么还不知足么?
如果你这样都活不下去,那天底下还有多少人活的下去?别闹了,把字签了,该缴的税都缴了,然后把剩下的银元都运回家好好歇息,难倒不好么?”
“我就不!”杨大富依然嘴硬无比,“我一家那么多口需要养活,这些钱怎么够?除非你给我把税免了,否则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简直无理取闹!”官吏也生气了,“给你免税?我们军督大人都要按时纳税,你以为就你特殊?
军督大人说了,能力越大的人就越要承担该尽的义务,没听说纳税光荣,漏税可耻的道理么?”
杨大富依旧不依不挠的说道:“咱也不要什么光荣了,可耻就可耻吧,只要不让我缴税,想怎么骂我都行!”
官吏登时无语,被杨大富这一家子的无耻程度给毁了三观,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就接着闹吧,等保安司的人来了,由你们一家子后悔的!”
“让开让开,发生什么事了?”
正说话间,从远东刚调任安宁保安司的司长,年仅十七岁,刚从冀州初等军校毕业的王宗嗣,带着一队保安司甲士来到了税务司大门口。
官吏向王宗嗣简单介绍了情况后,王宗嗣看向杨大富的眼神瞬间一冷,大步走到他跟前问道:“听说你想逃税?真是吃了胸心豹子胆了!”
杨大富抬眼望去,却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高过一米七八的魁梧青年,眼眸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精芒,不由缩了缩脖子,努力吞咽一下口水。
“军爷,这税实在太高了,我们真的承受不起啊……”杨大富哭丧着脸说道,“不是我们想逃税,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啊,请军爷体谅……”
“废话!”王宗嗣傲然打断杨大富的话,怒气冲冲地说道,“拿着高额收入,却心安理得的不肯纳税,要每个人都要体谅的话,军督府何时才能实现天下太平的理念?
少在军爷面前摆弄你的这些花花肠子,既然你不肯纳税,军爷也不强迫你,带你去保安司问罪,吃几年牢饭,挖几年矿就算抵罪了,来人,把这群不识好歹的家伙全绑了!”
此话一出,杨大富瞬间吓傻了,看着王宗嗣身后的保安司取下枷锁镣铐向自己面带狰狞的走来,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不不不,军爷别动怒,是小的不识抬举,小的交,交还不成么?”杨大富瞬间就怂,不停作揖求饶,与之前撒泼打滚形成鲜明对比。
王宗嗣见此,抬手止住身后下属,微颌眼眸对杨大富说道:“真的心甘情愿缴税?”
杨大富痛苦的点了点头:“军爷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小的是心甘情愿缴税……”
王宗嗣朝官吏使了个眼色,随后沉声对杨大富一家子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如此,那就不予追究了……”
杨大富起身行礼,然后搀扶起自己的妻子以及亲眷,乖乖地跟着税务司官吏进门去填写税表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事情平息,也都各自散去,而王宗嗣也自然带着自己下属,回转他处巡逻。
目睹这一切的诸葛稚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地笑意,等事情结束后,蹲下身子跟少女说道:“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大概需要两天时间,在此之前,先给你买件御寒的冬衣,好么?”
少女依旧木然的点了点头,似乎无论什么事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一般。
诸葛稚抚摸着他的头,小声说道:“还是那句话,不要害怕,因为我送你去的地方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到了那里,你再也不会感到恐惧和孤独了……”
话毕,诸葛稚再次牵着少女的手,向安宁城周遭的一家绸缎庄走去……
……
十二月十二,威远城,诸葛稚带着少女来到了刘策所在的将军府,出示通行证后,直接拉着少女进入了府厅内。
少女脸上十分不安,看着四周的景色只感心跳加速,不知道诸葛稚要把自己带到何处。
事实上,两天相处下来,诸葛稚给少女的印象十分的良好,至少在他身边非常有安全感,要是能待在他身边她是绝对能安下心来的。
当诸葛稚带着少女来到府厅上,正在处理公务的刘策头都没抬:“诸葛总司,你不好好休你的假,来找本军督什么事?”
诸葛稚欠身行了一礼:“军督大人日理万机都没有休假,属下又岂能安心呢?”
刘策嘴角微微一瞥,放下手中批阅好的文册,抬眼望去,刚要说话,忽然看见诸葛稚身边的少女,不由也是微微蹙眉。
“军督大人,今日属下找您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有件事想要拜托您……”诸葛稚说着将少女往身前拉了啦,“属下斗胆想请军督大人收养此女,望军督大人不要推辞……”
刘策闻言,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起身来到诸葛稚和少女身边,仔细打量起少女。
“你……叫什么?”
“我……我只知道自己姓蔡,不知道什么名字……”
面对刘策的询问,少女只是怯生生的回答着,只是刘策身上所散发的气势让少女有些不安。
看着少女的表情以及那令人心痛的麻木眼神,刘策微微叹看口气,轻轻抬起她那满是鞭痕的手臂,摇摇头问道:“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么?”
少女迷茫的看着刘策,有抬头看了眼诸葛稚,最后低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愿意叫我一声义父么?愿意的话就点点头,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吃任何苦……”
或许是许久没有见到自己三个儿女,又或者是迫切希望有个懂事乖巧的女儿,刘策居然起了收留此女当养女的想法。
“义……父……”少女犹豫片刻,稚嫩的声音慢慢从喉咙里发出。
刘策淡淡一笑,抚摸着少女的脑袋,脸上露出父爱的慈祥,郑重的说道:“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和义父一起生活,义父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说完,他拍拍手将府外的焦络喊来,命他去后院找侍女过来。
不一会儿,侍女就带着少女去了叶胤所在的地方,临走前,少女茫然的回头看了眼诸葛稚和刘策。
等少女离开后,诸葛稚笑着说道:“军督大人,请恕属下无礼,在带你千金来见你之前,我在心中打赌,赌你会不会接纳她,结果,属下赌赢了,军督大人,你的确是一个可以追随的明主,哈……”
二百五十一 蔡琰
……
“诸葛总司,你来见本军督,想必也不单单只是为了给本军督送一个养女吧?说吧,还有何要紧的事,是不是南边有消息了?”
“果然一切都瞒不了军督大人,属下确实收到了关于朝廷的消息,也许,军督大人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刘策和诸葛稚坐到客椅之上,开始谈论起了大周的最新时局。
诸葛稚说道:“收到最新的消息,薛成综和黃覆之间,已与半个月前展开了最后决战,
双方在庆州集结了足足六十万兵马,从目前收集的情报来看,黃覆击败薛成综只是时间的问题……”
刘策眉头微微一蹙:“这点本军督也有所料到了,只是朝廷对此却依旧没有什么作为么?”
“朝廷要是有作为,也不会是如今这种局面了……”诸葛稚淡淡地说道,“眼下,军督大人是打算继续把目光放在塞外,还是准备好进入京畿?
如果前者的话,军督大人大可按兵不动,后者的话,那么现有的部署将要彻底改一改了……”
刘策问道:“那依诸葛总司的意思,该如何改呢?”
诸葛稚说道:“从目前所辖区域十九个省抽调优势兵力,一举进军京畿,当然,前提是必须要等京畿发生重大变故之后,这样军督大人就有足够的名义南下了……”
刘策脸色一沉:“诸葛总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军督大人,时不我待,还是早做决断吧……”诸葛稚淡淡地说道,“如果属下所料不差,最迟明年五月之前,京畿各地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大周王朝气数彻底耗尽,再无翻盘的可能了……”
诸葛稚已经把话说的十分明白了,就是指刘策可以取周自立,建立全新王朝的时机已经成熟,新的时代将要开启。
刘策仔细思索着诸葛稚的话,忽然问道:“也就是说京畿各地是无论如何都顶不住黃覆的大军了?”
诸葛稚搓搓手:“军督大人,这样一个腐朽的王朝你就无需替他担忧了,立国三百七十六载已是极限,再拖下去,只会让天下永无宁日。”
“如果本军督挥师南下,蒙洛人忽然发难该如何是好?”刘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诸葛稚轻轻一笑:“军督大人,蒙洛人是绝对不会在数年之内与军督府翻脸的,毕竟上个月军督大人出塞之举已经给蒙洛诸部造成莫大的舆论,
拓跋宏业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再为难中原诸地呢?如果军督大人还不放心,那么在下留守北地,主持边塞大局如何?”
刘策起身来回仔细思考了一下其中细节,确实从目前形势来看,蒙洛人已被安抚,凉州暂时与魏闵交好,至少整一年时间不会有大的变故,确实是进军南下的契机了。
想到这里,刘策猛一拍手掌说道:“好,本军督立刻休书远东至北地各省,抽调部分兵力到虞州集结,
另,命霍青的羽林卫至北地黔州驻扎以备不虚,东部草原之事咱由杨右怀跟杨开山以及傅云骁处理,
既然要做,本军督就一并把局势处理干净,希望明年过后,能有一个崭新的局面展开……”
“军督大人英明~”诸葛稚拱手作揖,对刘策的决定十分的认同。
此事就此敲定,诸葛稚也回去快速起草几套京畿的方案了……
……
将军府后庭之内,认作刘策养女的少女被侍女带到了叶胤的房间,叶胤对这楚楚可怜的姑娘十分心疼,立马吩咐下人准备好木桶亲自为她沐浴……
看着浸泡在浴桶内的少女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一向沉着的叶胤眼眶也有些湿润。
“你身上的伤……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对你下这种毒手?”叶胤轻轻擦拭着她稚嫩的肌肤,颤声问道。
少女沉默一阵,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以前收养我的那户人家,都是这样待我的,他们喜欢听我哭喊的声音,每次都是这样折磨我……”
叶胤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拿起洗浴用的香皂放在手掌心摩擦一阵后,将上面的泡沫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身上,尽量不让她感到痛苦。
少女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小心的伺候过,心中不知为什么,竟有一丝莫名的感动浮过,当叶胤将她脏乱的头发仔细擦洗干净后,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里滑落浴桶之内……
沐浴完后,少女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也是神清气爽,比之前更加可人,活脱脱就是个美人胚子无疑。
“这,我能穿么?”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少女怯生生的问道,“从记事开始,我就从没穿过这么舒服漂亮的衣服……”
叶胤慈爱的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叹息一声:“孩子,你到底受了怎么样的苦啊?”
这时,屋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夫人,饭菜备好了……”
叶胤回道:“送进来吧……”
很快,一碗煮的稀烂的肉羹以及一份精致的小菜糕点送到了房中。
叶胤带着少女坐到桌前,对她说道:“快趁热吃了吧,这两天先委屈你一下,吃点稀的,等过几天你气色好些,再多给你好好补一补……”
不想少女望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肉羹以及精致的小菜,有些不知所措:“这,是给我吃的么?不需要对我这么好的,你们吃剩下的给我就行了……”
叶胤闻言鼻子顿时一酸,抚摸着少女脸蛋说道:“吃吧,孩子,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以后你想吃啥只管提,不要拘谨……”
少女闻言,欠身点头,彬彬有礼的说道:“谢谢,那我就先吃了……”
说完,少女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或许真的太饿了,一碗肉羹以及份小菜很快就被少女一扫而空,临了不忘把碗和盘子舔的干干净净。
看着少女将饭菜吃完,叶胤欣慰的露出一丝笑容。
“夫人……”正准备收拾碗筷之际,刚和诸葛稚商议完正事的刘策就步入房中。
少女一见刘策,立马起身,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他。
“夫君,你来了?”叶胤也忙迎向刘策,回头望了眼少女,摇摇头说道,“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刘策按住叶胤要说下去的话,走到少女边上,蹲下身子,温和地说道:“别怕,不是答应我了么?认我当义父,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放心,有义父在,没人能伤害你分毫的,不要担心好么?”
“义父……”少女应了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乖,不哭,乖……”刘策怜爱的将少女抱入怀中好声宽慰道。
等少女的情绪稳定后,替她把眼泪擦干,而后说道:“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义父刚命人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这就带你过去,你先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心事等睡醒了我们再谈好么?”
“嗯……”少女应了一声,随后牵着刘策的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来到供少女休息的房间后,少女又是一阵错愕,内中布置典雅的装饰让少女有些迷茫,用眼神从刘策口中确认这就是自己的房间后,她才安下心来。
刘策将少女带到卧榻边,笑着说道:“好了,先美美的睡上一觉,一个人睡不怕吧?”
少女点点头:“不怕,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睡的,只不过睡的都是阴暗的房间和干硬的地面,这样的房间和床,我从未呆过……”
刘策慈祥的将少女抱上卧榻:“放心,以后再也没人会让你睡那么可怕的地方了,相信义父,义父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嗯……”少女又应了一声,随后问道,“我以后真的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么?你们真的不会对我做可怕的事?”
刘策轻轻颌了下眼帘:“你就放心吧,义父很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受委屈呢?对了,你真的没有名字么?”
少女再次摇摇头:“我只知道自己姓蔡,具体什么名字真的不知道,以前的主人说我们不配有名字……”
“那义父给你取个名字好么?”刘策轻轻勾了下少女鼻子,“你姓蔡,不如,以后就叫蔡琰如何?”
少女闻言,默念一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好,多谢义父,我就叫蔡琰了……”
“睡吧……”
刘策替蔡琰盖好被子,看着她慢慢陷入沉睡之中,心中相当的感慨。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看到这少女就觉得十分投缘,单纯的只是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委屈。
等少女发出轻微的鼾声之后,刘策才悄然的离去,一出门,就看到叶胤已在外等候。
“睡着了?”
“睡下了。”
打过招呼,夫妻二人并肩向叶胤房中走去,半道中不时提起关于蔡琰的身世以及可能遭遇的非人待遇。
等来到房间后,叶胤说道:“明日还是要找个大夫给蔡琰好好看看,万一有什么病症也好及时医治,这孩子定是吃了不少苦……”
刘策点头说道:“是啊,乱世人命如草芥,像琰儿这样的孩子遍布整个大周各地,真不知道当今的朝廷到底在忙些什么。”
叶胤闻言,坐到刘策一旁,抓住他的手问道:“夫君,来年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部署了?”
“南下京畿,又是一场恶战……”刘策面带苦涩的说道,“大周朝廷既然无力为天下苍生谋求幸福太平,不如就早些让他消亡算了。”
叶胤一怔:“夫君的意思是要对大周用兵了么?”
刘策点点头:“是,也不是,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理由,以及一个合适的名份!”
二百五十二 荆楚
……
“理由、时机,嗯……”
听刘策说完这些话,叶胤本能的抓起那串佛珠,起身捻动,在屋内来回踱步。
蓦然,叶胤一挥佛珠,缠绕在手腕上,自信的说道:“只需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什么?”刘策淡淡地问道。
叶胤回身说道:“天下苍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理由,也没有任何一方势力从夫君口里喊出这个口号更令人感到信服!
至于时机名份,夫君就只需等待就可以了,黃覆一旦进入京畿,就等于处在世家包围的中心圈,天下勤王之声必会响起,到时还怕这些不充分么?”
刘策沉思片刻,很快就明白了叶胤的意思,起身步至她身边,握住她那双纤弱细腻的手掌,微微笑道:
“胤儿啊,你总能在特殊时候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提议,为夫也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娶你做妻子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叶胤俏脸一红,努力想挣脱刘策的手掌,无奈被自己丈夫抓的紧紧的,几次尝试失败后,索性也就随他去了,略带娇嗔地说道:“夫妻之间,还用的着说这些肉麻的话么?”
刘策闻言,温柔的将叶胤揽入怀中,享受起这难得的温存时光……
……
大周375年,正月初五,庆州首府,樊阳城郊……
“汪汪汪~~”
眼冒绿光的野狗成群结队的从荒凉的山林间窜出,这群可怕的畜生面目狰狞,咧着尖锐的牙齿,向着郊外猛扑而去。
“呀呀呀~”
半空之中,漫天飞舞的寒鸦齐聚形成一片黑云飓风,与地上的野狗一道,向着樊阳城郊疾驰扑去,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成郊二十里外,映入眼帘的是遍地浮骸,残破的兵甲、缺角的纛旗,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早就沉寂在这寒冷的苍穹之下,干硬的土地上早已将汇聚而成的鲜血冻结成冰……
五日前,樊阳郊外,对峙许久的黃覆和总督薛成综之间,终于爆发了一场旷世决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多达六十五万,加之后勤补给,此战双方投入的人力至少在四百万以上,物资更是数不胜数。
最终此战的结果是薛成综大败,五昼夜鏖战最终留下二十万具官军的尸体,仅不足万余人狼狈的退回到樊阳城内固守。
这也宣告了荆楚地方政权数年剿杀民乱彻底失败,薛成综将无力再应付黃覆的大军,樊阳作为荆楚进入京畿的最后门户,也已岌岌可危。
寒鸦、野狗以及各种野兽残忍的啃噬着地上的尸体,对与这群畜生来说,人类的死亡无疑是它们的饕餮盛宴……
“呼……”
寒风吹袭,无尽凄凉,苦难似乎都在无时不刻的降临在中原子民的头顶,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看不到半点的希望……
“咯吱吱~”
樊阳城东门的大门被守军士兵缓缓打开了,当席卷着尸体的车子一辆辆被面色消沉的民夫拉进之际,早已守在城门口的百姓哭喊着扑了上来。
“孩他爹啊,你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儿啊,你就忍心看着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我不活了~不活了啊~相公,你醒醒啊~醒醒啊~~”
认出自己亲人在装尸体的车上后,围在人群中的妇孺百姓都是嚎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嘶鸣声笼罩在整座城市上空,显得悲凉万分。
装尸体的车辆如长龙一般一辆辆的运入城中,紧随其后就是无精打采的士兵,他们拖着手中兵器,面色麻木且憔悴,身上各处留下的血迹也分不清到底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一名参将在进入城门后,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一行行人流离去,最后狠狠一拳敲打在地上……
“三万人,被罗松、高祥割草一样的全给杀光了!完了,樊阳完了~啊~~”
参将仰天大吼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
薛成综怔怔的坐在总督府内,府厅内的气氛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总督大人,东面突围的大军遭遇到罗松、高祥的埋伏,回到城内的不足千人……”
一名侍卫小心翼翼的向薛成综禀报东面方向战果,得到这个消息的薛成综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冲那侍卫无力的挥挥手,示意他且退下。
薛成综现在十分明白,自己最后的希望已经丧失,黃覆的大军很快就会向自己逼近,面对几十万如同饿狼般的流民队伍,几乎是毫无胜算。
“朝廷还没有消息么?”良久,薛成综开口问道。
府厅内官吏闻言,一时错愕,也不知道薛成综是在问谁,还是坐在最前列的地方刺史郑永泰拱手说道:
“回禀总督大人,朝廷还是没有派兵前来驰援,张大人(张辅国)前些时日倒是送来一份文册,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庆州,不能让刘贼大军为祸京畿……”
薛成综冷笑一声,扶着额头,自嘲地说道:“真是可笑,朝廷未派一兵一卒就想让本督守住庆州?本督现在都是自身难保了他们不知道么?
整个庆州就只余樊阳一隅之地,如何保住黃覆不向京畿进犯?当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薛成综端正坐姿,对众人说道:“现在城中还有多少守军,粮草还剩多少?”
郑永泰回道:“守军尚有一万三千人,粮草……粮草已经耗尽,剩下的,怕是不足一日之食……”
薛成综痛苦的摇摇头,脸颊抽搐着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黃覆区区七百人居然能在三年时间发展到六七十万大军,荆楚三省的地盘为何会被他给占了去?这到底是怎么了?”
郑永泰忙对薛成综说道:“总督大人,千万不要如此气馁,黄贼太会蛊惑人心,
才导致荆楚各地和南方诸州的愚民跟着他一起作乱,只要总督大人能继续坚守,相信黃覆必败!”
“如何坚守?”薛成综苦笑着问道,“城中粮草马上就要断了,怕是不用等到黃覆失败,我们就都要饿死在这城里了!”
郑永泰瞬间无语,的确自己方才所言不过是宽慰薛成综而已,其实在场之人都十分清楚,荆楚之地算是完了。
“朝廷已经背弃了我们,我薛家一门为大周忠心耿耿,却不想落得如此下场!”薛成综喋喋不休的对众人说道,“樊阳就是庆州最后一道屏障,事关京畿安危,难道朝廷就真的不知道形势有多严重么?”
郑永泰建议道:“总督大人,趁现在黃覆大军还未抵达前,不如先撤出樊阳,去京畿避一避吧,相信以总督大人在朝廷的人脉,皇上是不会追究的,毕竟大家都尽力了……”
郑永泰的话很快获得了周遭他人的认同,纷纷劝薛成综先避其锋芒,等将来定能东山再起。
“你们想让本督放弃自己的祖业,把这大好山河留给黃覆这一介匹夫么?”薛成综咬牙切齿的问道,“告诉你们,本督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之上,想让我当个弃城而逃的懦夫,做不到!”
府厅内鸦雀无声,薛成综的厉喝之声,让所有人都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
樊阳城外……
“噗哧、噗哧~”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踩到雪地之上,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响起,只见一名蓬头垢面的十四五岁少年郎,向着冰冷的尸体猛扑过去。
“哈喝、哈喝……”
少年郎喘着粗气,用力扒拉着尸体脚上的一双棉靴,等好不容易脱下后拍了拍,直接甩掉自己脚上破的惨不忍睹的布鞋,露出斑斑伤口的脚掌,将棉靴穿了上去。
由于尺码太大,少年郎只觉得棉靴很不合脚,与是又从另一具尸体上解下一根裤带,绑在了棉靴之上。
“呼、呼……”
热气从少年嘴中不住呼出,等他蹬了几脚,确定自己能拖着棉靴走路后,这才安下心来,继续开始在这满是尸体的修罗场上寻找一切能用的物资。
少年不住在尸体上来回寻找,最后来到一片被野兽啃噬的肢体不全的尸群前停了下来。
不远处几条散乱的野狗依然在啃噬着官兵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配合让人作呕的画面,这一刻说少年是置身与地狱边缘也一点都不为过。
少年愣了愣,省了下鼻子,擦去流淌的鼻涕后,忍住恐惧,继续开始翻找起来。
“饼……”
终于,努力的寻找有了结果,只见在一具尸体身上,早已僵硬的手掌握着一张只啃了一口的面饼,虽然这面饼早已被风干了……
少年用力掰开手掌,一把抓起面饼,来回看了一眼,随后直接坐在尸体边大口吃了起来。
“呜嗯~~”
当少年用力咬下一口面饼,刚嚼了几下,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野兽低沉的嘶鸣声。
少年抬眼望去,却见距离自己数步之外,一条脸颊淌血的黑色野狗正眼冒绿色凶光,狰狞的咧着尖牙一步一步靠近。
这一瞬间,少年脑袋一片空白,一动不动与野狗对峙一阵后,开始慢慢向后挪移,他十分清楚这群吃人的畜生能迅速要了自己的性命。
趁野狗狗头一个回身的功夫,少年抓准时机迅速起身向后跑去。
“汪汪汪~”
这一动静仿佛激怒了野狗,发出一阵极其激昂的嗥叫声后,迅速向少年猛追过去。
“砰~”
由于靴子太大跑动不便,少年在逃跑过程中被脚下的一具尸骸绊倒,重重摔在另一具尸体身上,连手里的面饼也不知掉落到了何处。
“哈、哈、哈……”
“汪汪汪~~”
少年瘫坐在地惊恐无比,喘着粗气眼睁睁看着那条野狗向自己迅速扑来,瞳孔里充满了绝望之色。
二百五十三 围城
……
“唆~”
“噗~”
“汪呜……”
关键时刻,一支羽箭破空而至,正中野狗头颅,只闻一声凄厉的惨嗥,野狗登时被甩在一旁。
少年获救,侧目望去,却见一道魁梧的身影踏步缓缓靠近,待他走近后,才发现来人四十岁模样,面目十分的刚毅。
少年看着那条奄奄一息的野狗,又瞥了眼那道魁梧的身影,而后转身四下去寻找方才遗落的面饼。
等他好不容易从凝成冰块的血地上捡起面饼,还未来得及啃上一口,那道身影已出现在他身后。
“喂,你叫什么,多大了……”
中年男人将手中步弓戳与背后,然后抬腿轻轻踢了少年两脚问道。
少年抬着头,呆呆地望着他,随后摇摇头说道:“我没名字,大家都叫我长柱,十三了……”
“长柱……”中年男人喃喃自语一声,而后蹲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面饼,又淡淡地问道,“你是樊阳人?为什么来这死人堆里找吃的?你爹娘呢?”
长柱摇摇头:“我爹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城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到处都在人吃人,我怕被那些大人抓去吃了,这才从城门狗洞里爬了出来……”
中年男人闻言一笑,拍拍长柱的脑袋,随即说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只要跟我走,就有饭吃!还是说,你继续想在死人堆里找东西吃的?”
长柱愣愣的看着中年男人,许久用力点了点头。
与是长柱跟着中年男人缓缓离开遍布尸骸的战场荒郊,避开成群的吃人野兽,向后方的目的地走去。
约莫走了十里路,在经过一座小山坡后,映入在长柱眼中的,是一片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军营帐篷,足足延绵了十余里路。
“到了那里,就有饭吃了,以后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中年男人跟长柱指着那片军营解释一阵后,率先沿着陡峭的坡道走下去,而长柱在略微犹豫之后,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等二人来到军营木栏门前,守在门口两名头戴红缨军帽,身披褐色皮甲的士兵立刻给中年男人开门放行。
这就是黃覆的中军主营!
“过来……”中年男人把长柱叫到身边,揽在怀中摸着他的脸说道,“今天开始,你就要在这里生活,记住,要听这里长官的话,只要你肯听话,就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
少年怯生生的打量着军营内一切,最后跟着中年男人来到一处马厩边,交给一个正在喂马的马夫手中,嘱咐道:“又一个孤儿,你好好照顾一下,先给他点热乎的东西垫垫胃,我去见大帅……”
说完,中年男人转身离去……
整座军营内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中年男人入目所见都是一条条鲜活年轻的生命正在相互嬉戏,只是在看到中年男人时,这才急忙收敛了一些,显然这中年人在军中地位并不低。
中年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向前走着,在经过一座帐篷时,被内中低沉的哭泣声吸引,暂时停下了脚步。
他拉开帐帘一角向内望去,但见内中的入眼满是被虏获的女人,她们身份曾经都是非富即贵,如今却落得只能成为军中低贱的军妓供人淫乐。
黃覆每破一城,必将城中大户人家男丁斩尽杀绝,女人则全数充作军妓,而且黃覆所设的慰安营被几乎清一色都是那些士绅大户人家的女眷。
中年男人叹息一声放下帐帘,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些女人大部分都没什么过错,但谁叫她们都是士绅之后呢?这就是命……
不多时,中年男人就来到了黃覆的帅帐之前。
“孙将军,你来了?快快请进,大帅已经在内等你许久了……”
中年男人对说话的守卫颌了下眼帘,大步走进了帐中。
一进大帐,火盆内燃烧的焦炭所散发的温度瞬间驱散了中年男人身上的寒气。
定睛望去,只见帐内正中桌案前,一身金甲的黃覆威严肃穆,两侧分别坐着归顺的高祥和罗松二人,再向后则是潘元华和秦宗权。
“秀实,你来了?赶紧坐下吧……”黃覆热情对我邀请中年男人落座。
“多谢大帅……”孙秀实拱手谢过后,立马在属于自己的矮桌前落座。
见人都到齐后,黃覆举起桌上的杯子对众人说道:“诸位,本帅先以茶代酒,敬上诸位将军一杯,预祝樊阳之战能旗开得胜,等手刃薛成综满门之后,再以甘饴招待,来,干!”
众人闻言,齐齐举杯回敬,待一杯茶水喝完后,孙秀实直接说道:“大帅,樊阳城内也已断粮,这庆功酒怕是要继续延后了……”
秦宗权忙问道:“孙将军是如何得知樊阳城内缺粮的,要知道这樊阳可是薛成综经营多年的根基啊……”
孙秀实对秦宗权并无好感,但他既然问及,又不好不说,与是脸朝黃覆说道:“大帅,方才末将在郊外带来一个少年,从他口中得知城内已有易子而食的事发生,这樊阳怕已是一座空城了……”
黃覆闻言,没有说话,但紧皱的眉头让人明白他对这个消息十分的重视。
高祥不无担忧地说道:“如果樊阳城内也没有足够的粮食,那可如何是好?如今我们军中也缺粮草,如果消耗的粮草无法从樊阳城内获取补给,那我们的五十万大军怕是……”
黃覆当即截断高祥的话问道:“让唐弘夫去催缴汝州、江州两地的粮草可有进展了?”
罗松淡淡地回道:“怕是很难,前些时日唐弘夫来信与末将说了催粮难处,怕是在明年月初之前,是不会有半点进展了。”
荆楚之地各因为战火荒废田地,虽然汝州、江州部分地区开始屯田,可军中的粮草所需还是有着巨大的缺口。
樊阳郊外一场决战,连同东面突围的大军一共歼灭官军二十五万,黃覆基本消灭了荆楚三省官军最后的主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同样的,粮草损耗也是见了低,毕竟五十万人马每日的口粮开销都不是个小数目。
黃覆按了按自己的左太阳穴,忽然一笑:“看样子,这粮草问题还是得去南边想想办法,既然我们这里没有,那就找姜家去要一些来,
火速命王处孝领兵攻打池州,逼姜家把粮草给我们送来!”
蝗灾加上战乱,让荆楚三省的农耕自大周370年至今一直未曾恢复过来,作为流民首领的黃覆,自然知道粮草的重要性,为了凑足军中所需希尔粮草,便屡次向富庶的江南各州府劫掠,倒是收货颇丰。
加上江南各地官军战力堪忧,很快南方诸省就成了黃覆的提款机,四年来几乎每年都要遭受黃覆大军数次劫掠,当地军民官吏是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主帐内对与黃覆这个提议都没有意见,反正他们认为有南方这个粮仓在也不是什么坏事。
粮草问题暂时有了处置方案后,黃覆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诸位,如今樊阳已是一座孤城,城内又缺少粮草,我大军不日攻下已无悬念,
现在,该谈谈攻下樊阳后,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毕竟我们也有了根基之地,不能再以流民自居了……”
秦宗权忙说道:“大帅说的是,以大帅现在的功绩,怎么能再是流民呢?如今周室羸弱,是该代周称帝的大好时机啊……”
黃覆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秦宗权的话,罗松也说道:“大帅想称王也好,称帝也罢,末将都无所谓,只希望大帅能莫要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待灭掉薛成综之后,南下攻取苏州,让我尽屠姜氏满门!”
话音一落,高祥眉头一皱,对黃覆说道:“大帅,荆楚若克,当火速北上直取京畿,只有周室灭亡,才能真正成就一番帝业啊!”
罗松眼神一颌:“高祥,你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报你父亲之仇?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来,直取京畿灭掉大周容易,但接下来呢?大帅该如何面对北方各士族的围攻?”
高祥嘴角一瞥:“北方各世族皆是酒囊饭袋何足挂齿?荆楚取下,不夺近在咫尺的京畿各省,却要跟你南下去和姜家死磕?万一局势有变该如何自处?我真不知你心中在想什么……”
“亏你高祥还是高密之子,连基本的形势都没判断清楚?”罗松平静地说道,“北方各大世家是酒囊饭袋,但那个刘策的人马也是酒囊饭袋?
我当年可是亲自跟他的精卫营交过手,知道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可怕!难道你身为高密的儿子比我还不清楚其中深浅么?”
高祥闻言嘴角撇了撇说道:“我看你是被刘策吓破了胆吧?当年大周官军围剿我大齐,偏偏刘策的军队未曾响应……”
罗松一把抢过高祥的话,嘲讽地说道:“刘策的大军未到,你还不是被周室联军给击败了?”
“罗松!你想干什么!”高祥闻言暴喝一声,忽地起身指着罗松。
罗松依然风淡云轻的端起茶杯,轻轻喝上一口,旋即平静地说道:“被我说到痛处了?不然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眼看帐内剑拔弩张,黃覆略一思沉,猛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两位都是我军中肱骨,如此争执不休让本帅真是无地自容,
如果你们继续这样无休止的争吵下去,那么,本帅就只能退出帐外了……”
听黃覆这么说,两人这才停止了继续争吵,等帐内气氛缓和后,黃覆叹了口气说道:“北上还是南下,容日后再议吧,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先将樊阳城给拿下为上……”
二百五十四 乱象
……
正月初七,樊阳城……
“不准杀,这是军中最后一匹马,是送情报用的,不能杀……”
“滚开,都快饿死了,还在乎什么情报?”
南门宿营马厩处,六七名守军士兵推搡争执不下,目标就是马厩里那唯一一匹快马。
城内断炊,连同军中也已无粮,饥饿的士兵红着眼磨刀霍霍,直接盯上了那匹瘦弱的黄马……
六七名士兵只有一人反对,而反对的那名士兵被其他人无情的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几名同伴将马匹掀翻在地,提刀捅去……
“吁~~”
马通人性,在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之际,发出一声震天嘶鸣。
那些饿的已经红眼的士兵眼中没有任何同情,直接将腰刀狠狠的捅入马腹……
另一处,两名士兵将一笼笼传信的飞鸽打开,将它们一只只抓出用以冲击之用。
而守信鸽的士兵非但没有阻止,在饥饿的驱使下,也成为了帮凶,仅一会儿功夫,六笼四十多只信鸽就被抓之一空,徒留下一堆羽毛……
饥饿如瘟疫一样,迅速在城内蔓延,军中尚且缺粮,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天杀的啊,他是你弟弟啊……”
一间民房内,一名神情憔悴的妇孺瘫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内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忙着在灶台前烧水,并将一堆碎肉尽数倒入沸腾的锅灶之中。
等做完一切后,男人被门外妇孺的哭声惹烦了,回身大骂道:“不要哭了!大哥早就已经死了!用他的尸体救咱一命难道不好么?
还是说你想把自己儿子跟人家换孩子吃么?咱家里要是还有一顿饭,我说什么也不会糟蹋大哥的尸身!”
男人的话让妇孺霎时闭了嘴,其实她丈夫就是两天前从城外送来的战死士兵一员,因为饥饿,她的小叔子才挺而走险背回自己兄长尸体,以尸体上的肉充饥。
像这样一家的状态在整个当下的樊阳城非常普遍,毕竟失去亲人固然痛苦,但悲伤过后,要在这乱世里活下去才是至关重要的……
听完小叔子的话,妇孺抹了把眼泪,索性也不哭了。
只见她忽的从地上爬起,大步走入厨房,在与小叔子错身之际,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木勺,愤恨地说道:“这是我家男人,最香的肉羹应该留给我和你的侄儿,让开……”
话毕,妇孺推开小叔子,来到灶台前忙碌起来,甚至掀开锅盖主动烹制起丈夫的肉来……
樊阳街角之上,一个头戴方巾的男人领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步履蹒跚的走到一户破旧的民房门前。
“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囡囡乖,待会儿就有好吃的了,先在这里等一等啊……”
少女的稚嫩的询问声让男人脸上浮现一丝不忍,但很快却又变的十分淡定,紧紧握着少女的手,等待着对面民房内的人出现。
不一会儿,民房内同样走出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个陷入熟睡种的男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来到方巾男人身边。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记得下手利索些,别让孩子有痛苦好么……”那男人似有不舍,却还是把孩子交到了方巾男手中。
方巾男点着头接过男童,然后对懵懂的少女说道:“你跟这叔叔走吧,他家里有好吃的,会让你吃饱饭的……”
说完,方巾男眼眶一红,一把甩开少女,抱着男童转身大步离去。
“爹,你要去哪儿?爹,爹,我不要吃的了,带我回家好不好……”
少女想去追自己父亲,但无奈被那男人给抓住,拖着向屋内走去……
易子相食的一幕幕同样在这座孤城内上演,饿到极致的军民早已顾不上一切礼仪道德,为能果一顿饱腹,不惜牺牲自己的亲人。
相对与军民为饥荒而苦恼的模样,城中那些大户士绅同样也不好过……
为了与黃覆的流民大军决战,他们这些世家大户也不可谓不出力,毕竟这已经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问题。
而且他们也听说了黃覆对待世家简直是残暴至极,根本没有任何谈条件的空间,索性也就打消了投降的念头,与薛成综一道,抵御黃覆进犯。
然而,他们倾尽全力孤注一掷的结果,最终以失败告终,那些投入的海量物资钱粮收不回不说,就算他们自己,也处在断炊的边缘了。
“夫人,用餐了……”
薛家总督府内,一名侍女手捧一个食盒,恭敬的来到一名嘴唇发白的贵妇身前。
贵妇扫了眼食盘中的的饭菜,见是一碗热米粥,一盘酱瓜和一碟豆腐后,点了点头命她放在一旁。
这样的饭菜要在平时,以总督府这样的身世地位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偏偏现在就算是这样的饭菜一日也只能勉强维持一顿了……
当然,相比总督府外地狱般的景象,这样的日子已经算是可以了……
“对了,如烟吃了么?”贵妇刚拿起汤勺,忽然想起什么,对侍女问道。
侍女摇摇头:“如烟小姐不肯吃这样的饭菜,非要吃那水晶汤包……”
贵妇眉头一皱,放下汤勺,摇摇头说道:“都十六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现在整个城中都在闹饥荒,她有这样的吃食还不满足,真是平日太惯着他了?
既然她不想吃,那就别把饭给她送去了,饿她几天就知道厉害了……”
侍女点点头,然后恭敬地站到一旁,贵妇则是叹了口气,优雅的开始食用桌前的饭食……
而此刻的薛成综,则满脸疲惫的坐在府厅主案前。
他刚得到消息,黃覆正在打扫战场,怕是在这两日内就会对樊阳城发动最后的总攻。
薛成综心乱如麻,城里的情形不用提醒他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黃覆来攻,樊阳是铁定守不住,根本没有半分的胜算。
“总督大人,昨日起,城内已经彻底断炊,不单百姓没有粮食,就连军中也没粮食了,
城里到处都是易子而食的景象,就连军中的马匹和信鸽都被吃了,总督大人,您要再不想想办法,樊阳就彻底完了!”
郑永泰义正言辞的向薛成综陈述了眼下樊阳城所面临的困境,同时指出城外黃覆极有可能发起最后总攻,让薛成综做好准备。
薛成综沉默许久,才抬眼对郑永泰说道:“难道,朝廷就真的不打算来救援本督么?”
郑永泰叹息一声:“朝廷的兵马已经在京畿各处要道布下防御工事,显然是为防御黃覆而备,
根本就没有前来驰援的打算,总督大人,对朝廷就不要再抱什么幻想了……”
郑永泰的话,让薛成综极其的失落,虽然这是可以预见的结果,但再次听到它从信任的人口中说出,依旧是有些无法接受。
“朝廷当真是背弃了我们!”薛成综怨恨地说道,“当初是谁替朝廷收复京畿盛乾二省?又是谁替当今皇上稳固住了局势?
然而,到头来,朝廷却是在利用本督,利用荆楚的缓冲来给自己争取部署防御的时间,
可恨,真的可恨啊!”
薛成综怒不可遏,回想自己为朝廷所作一切最后却是落得这般结果时,登时忍不住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之上。
郑永泰此刻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
“报~~”
就在这时,府厅外响起一阵急促禀报声。
只见一名探子跌跌撞撞的冲入府厅,跪在薛成综跟前说道:“启禀总督大人,黃覆大军已经在十里之外,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什么?这么快!”郑永泰闻言,立马起身对探子说道,脸上挂满了难以言表的震惊表情。
而薛成综却是异常的冷静,在听完探子的禀报后,只是淡淡地说了:“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等探子退下后,薛成综吃力的从椅子上起身,没有理会郑永泰,而是面无表情,缓缓步出大厅……
……
“嘿~”
“嘿~”
“嘿~”
樊阳城外,二十座约有五丈高的攻城塔,在黃覆军士兵齐心协力的推动下,缓缓向城墙逼近。
看着那一座座庞然大物逐渐逼近至百余步外,城头的樊阳守军脸上齐齐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
“停下~~”
距离城墙二百步左右距离,孙秀实一声令下,二十座攻城塔应声而停。
接着,黃覆策马走到阵前,遥望着不远处那座高耸当然城池,脸上充满了豪情。
“当年,本帅饿着肚皮曾对一起逃难的百姓发誓,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将这害的我们家破人亡的世家王朝尽数覆灭,
现在,这个目的就要达成了,樊阳就在眼前,拿下它,然后直取京师,将大周王朝连根一道拔起!”
孙秀实听着黃覆的豪言壮语,心中也同样热血沸腾。说实话,他也不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有那么一天会占领整个荆楚三省,让整个大周惶恐不安。
“大帅,夺下樊阳之后,你真的不打算听罗将军之意南下么?”孙秀实试探性的问道。
黃覆说道:“南方军力多而不精,可谓是孱弱不堪,就算十年再取也是绰绰有余,
而京畿是大周王朝的整个核心,如果不迅速将它连根拔起的话,就会重蹈高密败亡的覆辙,
况且,大周一日不亡,变数就会一直存在,只有等他的根基彻底灭亡,我们才能成就属于自己的那份大业!”
孙秀实听完黃覆的分析,用力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南方随时可图,唯北面京畿却是必须要尽快拿下不可,只有大周灭亡,才不会有预料不到的变数发生。
二百五十五 樊阳沦陷
……
兵燹将至,整座樊阳城都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之中……
薛成综落寞的向城墙走去,望着街道上为避战祸四处奔走的人流,脸上都挂着惊恐麻木的神情,只是从嘴里发出一声冷笑,半言不发继续向城墙走去。
城墙四周,同样是狼藉一片,由于前些时日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以惨败收场,守军士气可以说是跌到了谷底。
加上军中断粮,忍饥挨冻的士兵之间都开始自发组成一个个小团体,专门伺机寻找落单的同袍,然后再将他们逐个捕杀,做成口粮……
当薛成综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士兵只是出于本能的给他让开一条路,脸上麻木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薛成综是总督而有任何的变化。
薛成综和随从一起攀上城墙,站在一处垛口向外望去……
乍见樊阳城外,黑压压成片的人流组成了一个个庞大的方阵延伸至后方,一座座高耸的攻城塔矗立在昏暗的天空之下。
流民组成的大军,齐声暴喝,激昂的怒吼声,连天都似乎闻之变色……
粗略估计,樊阳城下至少有二十万以上的敌人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对自己所处的这座孤城发起进攻。
“本督的军队呢?”薛成综自言自语,怔怔地说道,“闻名天下的荆楚重步呢?都到哪里去了?”
樊阳城外……
黃覆和孙秀实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展开进攻了。
“进攻~~”
“呜~~”
孙秀实一声令下,沉闷的号角吹响……
“弟兄们,杀啊~把这群狗官全部杀光~~”
“杀~~”
“嗷嗷嗷~~”
五万先锋部队,在一名独眼将领的鼓舞下,齐齐朝樊阳城墙疾驰逼去,一座座静止的攻城塔在流民的推动下,也再次缓缓的向前弛行。
“呃……”
城墙之上,看到黃覆大军发起总攻的守军士兵,不由自主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他们的脸上都挂满了恐惧,身体也因为大战来临而不住的颤抖,握这兵刃的手掌上满是汗水流淌。
“姜家,对我们见死不救!”
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薛成综依然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着,根本没有半点要指挥守军抵抗的意图。
“朝廷背信弃义,抛弃了薛家!”
看着一座座云梯被搭在城墙上,薛成综布满血丝的双眼气的落下泪来。
“我们孤立无援,注定都会死在这里!”
薛成综拳头捏的死紧死紧,因为情绪激动缘故,整副躯体竟是不住发抖。
忽然,薛成综瞳孔一缩,猛地从边上一名鼓手手中取过鼓槌,回头大声冲城墙上以及城下的守军嘶喊道:“不要再抵抗了,都放弃吧!逃命去吧~”
话毕,薛成综挥动鼓槌重重的敲打在鼓面之上,随后奋力的连续敲击,正是那撤退的鼓号。
周围的守军将领全部惊呆了,万没想到薛成综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时想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处于恐惧中的守军早已心惊胆颤,在听到撤退的鼓号声后,纷纷丢下兵器,疯也似的放弃自己岗位,你拥我挤的向城墙下夺路逃命。
“哈哈哈哈……”
看着城头守军一个个狼狈求生的景象,神智已经开始疯癫的薛成综,一边敲鼓一边狂笑起来,最后丢下鼓槌,在第一个敌军登上城头之际,阔步加入了逃命的队伍之中……
“看来,薛成综已经承认自己失败了……”
望着樊阳城头如此轻易就被取下,黃覆平静地戏谑一声。
有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在黃覆的预料之中,自数日前决战获胜之后,黃覆就明白自己与薛成综多年的对峙终于分出了一个胜负,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孙秀实拱手对黃覆说道:“恭喜大帅,荆楚已下,您的大业总算成了……”
黃覆感慨万分:“当年我黃覆也是一介书生,无奈家境贫寒,没有财帛孝敬各地官员,好不容易借了些盘缠抵达神都,
却被城中的官绅连吃闭门羹,当时我就发誓,如果有一天能成势,必要和大周的皇帝正面对话,如今,这个目的已经快要达成了……”
黃覆说完又叹息一声,神情似乎回到了当年在神都城内遭遇的那一幕幕,以及自己在满是饿殍的尸体上寻找御寒衣物和食物的情形。
“吩咐下去,把总督府给我团团围住,本帅要亲自问问薛成综,他到底服不服!”
黃覆一甩身后澄黄色披风,傲然留下一句后便转身离去。
……
午时时分,黃覆大军主力蜂拥入城,在控制住城内各方要道后,立刻对百姓和大户士绅展开了劫掠放纵。
这是黃覆对士兵们的承诺,也是迅速将农夫平民培养成有战斗力士兵的手段,只有让这些流民尝到甜头后,他们才会更加忠心耿耿的追随自己……
黃覆、孙秀实、高祥、罗松四人在侍卫的护送下,漠然地走在混乱不堪的街道,一步步向总督府走去。
当来到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总督府前,四人怔了怔,旋即大步踏入内中。
府厅之内,到处都是散落的文册账簿,偌大空无一人的正厅里,只有薛成综一人手按宝剑,端坐在主案之上。
他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根本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仿佛早就在等着黃覆到来一般。
“薛总督,别来无恙啊……”
黃覆阻止了周围侍卫要去抓薛成综的举动,而是平静地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薛成综冷笑一声,忽然拔剑指着他说道:“黃覆,你个逆贼,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黃覆嘴角微微一抽:“薛成综,都到这般地步你还要装腔作势?现在整个荆楚三省都已在我之掌控之中,你让我如何乖乖束手就擒?”
薛成综说道:“黃覆,你别得意,天底下的世家一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那我就等着这一天!”黃覆紧紧身上的披风,一脸无所谓的回道,“不过,我怕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做好觉悟了么?”
薛成综闻言,手一抖,宝剑霎时落在桌案上,脸上神情变的极其落寞。
黃覆上前一步,对薛成综继续说道:“薛成综啊,你该知道我的手段,你害死了王逸之(与黃覆共同起事首领,后被薛成综用诈术斩首),我身为义军首领,又怎么可能放过你和你的一家,
不过,你要是肯求我,求到我满意的话,我或许会留你一条狗命,然后让你看着薛家的男丁一个个死去,再看着我们当众凌辱你的女眷……”
“黃覆,不要痴人说梦了!”薛成综怒道,“想让本督对你卑躬屈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在你的大军进城之前,我早就已经命人把家人全部送出樊阳城了!”
“是么?”黃覆闻言毫不在意,“谅他们也走不了多远,待会儿我命人去追便是,不过既然你不愿意求饶,那我也不逼你,念你与我周旋多年,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你个逆贼没资格杀我!”薛成综怒吼一声,忽然拿起桌案上的长剑,“本督身为薛家之主,当留存最后的一丝骨气,就算是死,也该有自己决断!”
话毕,薛成综横剑自刎,鲜血瞬间洒满了整个总督府大厅。
黃覆平静地看着薛成综的尸体,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也算是条汉子,吩咐下去,卷一条席子,找个地方埋了,别让野兽叼了去……”
边上护卫闻言,立刻将薛成综的尸体收敛起来……
薛成综一死,黃覆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孙秀实等人说道:“荆楚之役也总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该商议下接下来的步骤了……”
高祥和罗松互望一眼,刚要开口,却忽然见秦宗权兴奋的来禀报:“启禀大帅,城中那些世家大户都已抓了起来,乖乖,里里外外足足有**千人之多啊,都等候大帅发落……”
黃覆挥挥手说道:“这等小事你又何须来问本帅?男丁一律诛杀,女眷全部送入军妓营,让弟兄们好好乐一乐,也算是解解连日征战的乏累吧……”
“多谢大帅,卑职这就去办……”秦宗权兴奋的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等秦宗权离开后,罗松这才对黃覆说道:“大帅,如今形势不同以往了,还请大帅莫要再行如此伤民之举……”
高祥也劝道:“是啊,大帅,樊阳已下,眼下正是收复民心之际,岂可再行这等恶迹,还是收敛一些吧……”
黃覆闻言,面带不快,对二人说道:“昔日本帅就发过誓,凡是落入本帅手中的世家子弟,我皆要将他们家中男丁屠戮殆尽,女人都要沦为最为下贱的伎女!
如果本帅放过他们岂不是等于自食其言?想想那些世家吧,哪一个不是拿着民脂民膏享受富足的生活?哪个没有鱼肉百姓的行径?
你可怜他们,为何就不可怜可怜受他们迫害的百姓?”
罗松忙道:“既然大帅这么说,那城里的百姓现在也正被义军劫掠,那又该作何解释?”
黃覆一愣,瞪了罗松一眼,随后一拍脑袋,叹道:“要不是罗将军提醒,本帅险些误了大事,
好,本帅这就下令停止劫掠,先将那些大户世家的女人全送去宽慰他们,也好安抚下他们那躁动的情绪……”
罗松和高祥闻言,这才稍稍宽心了一些,罗松拱手对黃覆说道:“如此,卑职就先谢过大帅……”
黃覆笑道:“罗将军客气了,本帅能有今日之功,全赖罗将军你们的功劳,往后还请罗将军多鞭笞一下本帅,本帅若有做的不足之处,万望指出以免铸成大错……”
罗松点了点头,低头称是,也就不再追究了……
二百五十六 顾谦挂帅
……
大周375年,正月初七,樊阳城沦陷,整个荆楚三省已成为黃覆的地盘,直接威胁到了京畿安危。
正月初十,黃覆宣告天下,自称楚王,并宣示将引大军北上,覆灭已经残破不堪的大周王朝。
京畿之地得知这一消息后,瞬间变的人心惶惶,卫冉急召众臣商议御敌之策,并打算派人前去与黃覆议和,同意其自封为楚王的合法性。
而黄覆则断然决绝了朝廷的议和,并将派遣前去和谈的朝廷使臣斩杀,以正自己谋区天下的雄心。
黃覆之所以如此果决,是因为他转战多年得出了一个经验,那就是早已看穿了大周朝廷毫无半点信用,所作的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拖延自己北上的时间而已。
卫冉眼见自己的谋算失败,也只能公示天下,与黃覆决一死战,并加紧召集京畿各处兵马,与长河沿岸设置各处关卡,做出抵御之势。
不过,就在朝廷火急火燎调动仅有的力量防备楚军北上之际,黃覆那边忽然就放缓了进攻的步伐。
原因依旧是因为战乱波及,导致荆楚三省浮尸遍野,田地一片荒芜,三省百姓十室九空,军中粮草物资紧缺,这才不得不放慢了进军的步伐。
江、汝、庆三州原有百姓五千余万,仅平原良田就有三亿多亩,因为战争缘故,百姓在饥饿、天灾、瘟疫的肆虐之下,到楚国建立,只余不足一千五百万。
损失的百姓要么死于非命,要么为避战祸逃离了生养许久的家园,成为无根的飘萍……
战争的破坏力再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将富庶的南北中心战略地带变为了一片废墟……
但黃覆的放缓进攻京畿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只守自己这一亩三分之地,只是为了从南方诛省筹集足够北伐的粮草而已,战争的阴云始终笼罩在京畿百姓的头顶。
不过,黃覆这个举措,倒也是给了朝廷尽力做足准备决战的时间。
正月十七日,卫冉在太极殿召集群臣,打算调兵遣将把黃覆歼灭在长河以南,最坏打算也要逼黃覆大军不敢北上。
长河防线是大周京畿最后的一道屏障,失去了易守难攻的荆楚三省,便将所有重心转移到了长河上来,长河若有变,那么大周就再无阻挡黃覆直捣京师的力量了。
“国事糜烂至此,大周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朕想问问诸位臣公,如何抵御黃覆北上?”
卫冉疲惫不堪,年仅二十四岁的他,现在看上去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为了撑起这片糜烂的社稷江山,他是几乎要把自己给活活累垮了。
姚仲闻言出列说道:“皇上,微臣以为,当下最重要的就是遣一善战大将前去与黃覆周旋,
黃覆之祸糜烂至此,皆是我朝廷贻误之责,当趁现在黃覆占据荆楚三省,立足未稳之时,主动发兵征讨。”
卫冉点了点头:“姚爱卿言之有理,但是,该命何人前去征讨黃覆为好呢?”
说着,卫冉将目光扫向殿内群臣,而群臣百官见卫冉目光扫来,纷纷默契的避开,显然是不愿意揽这吃力不讨好,还极有可能送命的活。
卫冉十分的失望,最后把求助的目光瞥向了李宿温……
可李宿温却是纹丝不动,自卫冉将战略重心从刘策转移到南方后,他心里就十分的不舒服,在朝堂之上也再没有出过一计半策。
卫冉也知道李宿温的心中是恨极了自己,这从前些时日他的妻子玉香公主卫璎回宫见自己,哭诉李宿温对自己的冷漠可见一斑。
最主要的是,卫冉听卫璎哭诉,李宿温已经足足数年没有碰过自己一下,难怪至今他和公主成婚六七年,都没有诞下一儿半女。
卫冉自知理亏,也就不好责难李宿温的无礼,在看了他一阵后,又把目光扫向许崇明……
这许崇明也算是个将才,当年收复京畿,拥立自己为帝,他也有过不小的功劳,但一直以来都是处于副手地位,并没有半点独自领大规模军团作战的经验,让他去抵挡黃覆,仅这威望就怕不足以服众。
思来想去,卫冉心中顿感烦躁,索性又对姚仲说道:“姚爱卿,你可有合适人选能胜任此责?”
姚仲沉思片刻,再次出列说道:“启禀皇上,尚有二人或许可供皇上甄选,只是……”
“姚爱卿,都什么时候了,只管说来无妨!”见姚仲吞吞吐吐,卫冉急的连忙劝道。
姚仲躬身说道:“请恕微臣斗胆,这首选之人,非汉陵侯莫属,只要汉陵侯的大军征讨黃覆,则必能一役而成!”
此话方出,包括卫冉等太极殿上文武百官齐齐一怔,都是不可思议的望着姚仲。
刘策声望如日中天,就连蒙洛国度都嫁公主以示友好,且其军功赫赫,由他出马对付黃覆,问题确实不大。
但,黃覆是狼,刘策又何尝不是虎?他在北地诸地这番作为简直跟造反又有什么区别?由他去平叛黃覆,就怕黃覆灭后,顺势直接占据了京畿,到时又有谁能跟他抗衡?整个京畿有人么?
卫冉尴尬的咳嗽几声,继续问道:“那么姚爱卿,你说的另一人是谁?”
姚仲心下哀叹一声,知道举荐刘策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便再次说道:“另一人选,则是正在京畿等候述职的白身,顾谦……”
“顾谦?”
众人本以为姚仲会说是李宿温,结果万没想到冒出个顾谦来,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张辅国立马出列对卫冉说道:“皇上,姚御史怕是有些糊涂了,顾谦最高任职不过五品,随北伐段逆被升任从三品军中职务,
但他仅上任一月便因冲撞上司而被解职,如何能领大军与黃覆相抗衡?”
姚仲回道:“皇上,莫要忘了,顾大人曾经可是领兵与段逆鏖战过,眼下整个朝廷也只有他可以胜任这一重责,请皇上明鉴……”
卫冉凝眉沉思,仔细考虑着姚仲启用顾谦的建议,太极殿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一起集中在卫冉身上,等着他做出最后决定。
许久,卫冉起身说道:“时局危急,朕当启用贤能任职,着,命顾谦前去御书房觐见……”
姚仲松了口气,眼睛也眯了起来,心道总算是给朝廷解决了眼下用将难题。
……
此刻的顾谦,正在京城一间民宅内,望着墙上贴满的纸张看的出神。
这上面都是他昔日跟刘策回京时,按照记忆中的精卫营军容所绘,画中竟是长矛铁甲的士兵结阵对敌,可谓是栩栩如生。
“唉……”
顾谦叹了口气,取下墙上的一副画像,看着它摇摇头。
“我大周上下要是都有这种军容,国事何止糜烂至此啊?黃覆又岂能如此威逼京畿……”
顾谦叹完之后,又取过一张白纸,将自己从刘策地方学到的心得尽数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这些记载有没有机会运用到报效国土之中。
“顾大人……”
就在顾谦聚精会神的奋笔疾书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声音,他回头望去,却见是姚仲正站在门外。
“进来吧,家里乱,随便坐吧……”顾谦随手指了指身后,便继续书写起来。
这几年,顾谦的生活都由姚仲暗中照料,就连这间民宅都是姚仲给他租来的,否则以他这样没有收入的人,怕是连吃饭和笔墨纸砚的钱都拿不出。
姚仲进屋后,看着墙上那些出自顾谦的杰作,不由点点头道:“还在研究军督大人的战阵么?”
顾谦停下手中之笔,苦笑着摇摇头,起身来到姚仲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墙上的画:“再研究又有何用?朝廷财政拮据,莫说是画中的骑兵,纵使是步兵的甲胄都无法普及……”
姚仲叹息一声,很快转换了心情对顾谦说道:“对了,顾大人,皇上命我唤你去宫中一叙,商讨关于黃覆的事……”
顾谦闻言一怔:“你是说皇上要启用我么?”
姚仲道:“还不好说,但我观皇上的态度,怕是**不离十了,顾大人,这对你而言是个苦差事,我也不知道这种时候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是对还是错……”
顾谦倒是十分坦然:“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我便火速进宫,能为皇上分忧,造福天下百姓,这才是为官者该有的本份!”
姚仲说道:“顾大人能怎样想那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我一起进宫面圣吧……”
“好……”
顾谦立马准备出门,当半只脚刚要踏出门槛之际,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回身将墙上的画以及桌上的心得全部带上,跟随姚仲一道,朝宫门方向走去。
……
御书房内,顾谦见过卫冉,将随身所携带的纸张交给他后,便跟姚仲一道,候在一旁,等着卫冉发话。
卫冉看着白纸上所列的刘策军中武器铠甲,以及战阵布置方式,心中是大为震惊,许久之后才放下看向顾谦,疑惑地问道:“顾谦,你是打算将我大周官军都武装成这样子么?”
顾谦摇摇头说道:“回禀皇上,草民心中是这般想的,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断不会出此狂言,如果皇上想让草民去征讨黃覆,
那么草民斗胆请皇上出资,至少需要操练两万新兵,全部按照图纸中的武备样式组建!否则想败黃覆,难矣……”
“两万人?”卫冉闻言眉头一蹙,“也就是说你只需要两万人就能击败黃覆?”
“再配合驻扎长河当地的二十余万神武军,击败黃覆差不多了……”顾谦自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