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欢迎
“喂,雅菲啊,什么事?”
“没事啊,就是想你了,我亲爱的莉莉。”
“你那里怎么这么吵?”
“我在酒吧呢。”
“哦,羡慕啊,生活潇洒。”
“嘿,别提了,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睡了怎么接你电话啊。”
“呵,臭假,你在干嘛呢?”
“赶报表呢,明儿要交上去。”
“啧啧,忙工作忙到现在,你这是不要你的皮肤了啊?”
“皮肤好能当饭吃么,能当房租缴么?再说了,我哪有你那么好的命,家里能找到关系进了银行。”
“行了行了啊,我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标准的工人阶级,少在这里给我说风凉话。
他们呐,以为求爷爷告奶奶地把我弄进银行,逢人就说我女儿现在端上了公家的铁饭碗,觉得我日子过得美着呢。
实际上,也就是当个柜员,整天赔着笑脸,每个月还有一大堆的摊派任务,事儿多福利少,谁都能欺负你,感觉自己都快被揉捏成一个桂圆了。”
“日子,不就这么过的么。”
“我可不想这么过,咱才毕业多久啊,要是照这么个过法,以后再找个男人生个娃这辈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下去了,你说说看,咱女人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年,我自己都觉得亏得慌。”
“你和赵阳分手了?”
“分了,早分了,毕业后没多久就分了,他家里让他回老家去,他还想把我也带回去,我跟他回去干嘛啊?
要是能跟他回去当少奶奶也就算了,偏偏他家里是个农村的,我孙雅菲难不成还得千里迢迢地陪他回老家和他一起拼搏奋斗给他生娃再做家务陪他供房子?”
“其实,赵阳那个人,还挺不错的。”
“你要的话你去联系呗,反正咱俩亲闺蜜,分什么你我啊。”
“呸,没皮没脸的。”
“哈哈哈…………哦,我朋友来了,先不聊了啊,下次有空出来聚聚,晚安莉莉,早点睡。”
“晚安,你也注意安全,这么晚了还在酒吧。”
“好啦好啦,我挂了啊。”
“喂,莉莉,在干嘛呢?”
“在吃饭。”
“这都几点了,夜宵还是晚饭啊?”
“晚饭。”
“又加班了?”
“嗯啊,加不完的班。”
“有个事,拜托你一下。”
“说呗。”
“等两个小时后,你打我电话试试,看我能不能接,如果我没接的话,你就……你就……你就报警吧。”
“孙雅菲,你要干嘛?”
“我在春熙路上的四季酒店,你记着啊。”
“喂,孙雅菲,你到底要去干嘛!!!”
“嘟…………嘟…………嘟…………”
“喂……”
“孙雅菲,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差点要报警了!”
“没,没事了,莉莉,没事了,我没事了。”
“你到底去干嘛了?”
“呜呜呜…………呜呜呜…………”
“雅菲,你哭什么,你怎么了?”
“莉莉,我脏了,我不干净了,我不要脸,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为了钱,去陪陌生男人睡了,我真是恬不知耻,我真是个臭xx……”
“雅菲,你…………”
“莉莉,我不服啊,凭什么人家能用好的,穿好的,我就只能每天坐在柜台后面一天到晚地受气,凭什么?
弄得我前阵子给朋友打电话,她居然开口就说‘我不办etc’!
我不比她们差,我真的不比她们差,我也想过那种日子,我也想过…………”
“雅菲,你冷静一下……”
“莉莉,好了,我到家了,我去洗澡,我要把自己洗干净,洗干净,你早点休息吧,很抱歉,我这个朋友,让你丢脸了。”
“没有,不是,雅菲……”
“嘟…………嘟…………嘟…………”
“喂,莉莉。”
“雅菲,我在,你还好么?”
“红牌楼的印象酒店,和上次一样。”
“这…………”
“莉莉,我想清楚了,我已经不干净了,反正脏一次也是脏,两次也是脏,都已经脏了,也无所谓了。”
“我觉得你不该继续下去了,雅菲。”
“两个小时,给我打电话吧,等结束后我去找你吃宵夜。”
“雅菲,喂,雅菲……”
“嘟…………嘟…………嘟…………”
“喂,莉莉,在干嘛呢,放假了吧?”
“没,假期加班,公司最近忙。”
“过节还加班呢,你们老板可真没人性,看来资本家都一个鸟样。那么,你能请假不?大不了不要那点儿过节加班费了,我请你去泰国旅游。”
“不成呢,这个项目已经到关键时候了,不方便请假。”
“唉,项目项目,工作工作,项目就算成了你又分不了几个钱的奖金,何必在那个公司里继续傻乎乎地苦熬呢。”
“你呢,辞职了?”
“辞职,老娘我干嘛辞职啊,你不知道啊,那些男人约了我之后,看着我的工作证再让我穿着在银行上班时的制服,眼睛都放红光的样子,呵呵呵;
老娘脑子进水了才辞职呢,有这工作在,我一单能比得上人家两三单的,做一单就比你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高了。”
“雅菲,难道你就打算继续做下去么?”
“先做着吧,莉莉,说心里话吧,我算是看透了,这社会,没啥都可以,就是不能没钱,你没钱,日子就过不舒坦,你没钱,别人就瞧不起你!”
“可是,你就不想想以后么?”
“以后,想那么远干嘛啊,先活在当下呗,老实说,莉莉,你动心了没?在学校里时,你可比我漂亮,追你的男孩子可比追我的多多了。”
“我…………”
“别碰这个,莉莉,刚我是开玩笑的,这就是个坑,跳进去后,就爬不出来了,你是个好女孩,我不能带坏你。
真的,在做了两三次之后,我就知道,我爬不出来了,这来钱太快了,真的太快了,一单的钱加小费什么的,比我辛苦上班赚得多多了。
我价值观崩溃了,你现在再让我回去好好上班赚那点死工资,我是真的上不了的,真的,回不去了。”
“雅菲,我真心建议你可以结束了,否则你会越来越沉沦进去的。”
“不过,我这个和会所里不同的,我这个贵的,能舍得约我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嘿嘿,我每次都装作很生涩的样子,告诉他们我才刚出来做这个,因为爹妈身体不好,看病需要钱。
男人嘛,就吃这一套,明明自己嘴里全是腥,却还想着吃进自己嘴里的能干净一点儿。
莉莉啊,已经有人说想包养我了,我还在考虑呢。”
“包养?”
“对啊,钱给的不少,就是年纪有点大了,也有家庭了,再看看吧。
说实话吧,做这行,和相亲没什么区别,而且相亲对象条件比在婚介所得高多了。”
“雅菲,你还是收手吧,过回正常的生活,我觉得这才是正………”
“行了,等我旅游回来再联系,我给你带点礼物。”
“喂,莉莉,你看我朋友圈了么。”
“看见了,那个包。”
“十多万呢,我一个客户送的,我托人找关系验证过了,是正品,不是水货。”
“嗯。”
“而且人也年轻,就比我大两岁,家里有钱,是个富二代,挺单纯的。”
“怎么,你对人家有兴趣了?”
“我跟你说啊,这孩子有点内向,现在对我可迷恋着呢,这个月都约我六次了,我感觉啊,再勾兑几下,就能上手了。”
“那个,恭喜你了。”
“是吧,我也觉的,这一行毕竟做不了太长久,也总有年纪大的那一天,就跟《琵琶行》里那样;
我现在算是清楚了,为什么那帮女明星一个个都拼了命地想嫁进豪门了。”
“他们家很有钱的话,他的父母…………”
“我知道的,放心吧,我打算过阵子他再找我时我就在套子里戳几个洞,老娘现在已经把这傻小子迷得神魂颠倒的了,等老娘肚子再大了,做亲子鉴定去,绝对是他的种!
到时候他爹妈肯定就同意让我入门了,再说了,他也不傻,也不可能把我以前干过什么告诉他爹妈的。
我还问过他,会不会嫌弃我,你知道他说什么?
他说,每个人都不容易,我为了赚钱给自己爹妈看病,他很佩服我,也很尊重我,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哎哟哟,笑死我了。”
“那看来,他人确实还不错。”
“好了好了,先不和你说了,我现在要去做个头发,回聊哈。”
“嗯,回聊。”
“喂,莉莉,我给你说个事儿,老有意思了。”
“什么事儿啊。”
“他说他想让我给他生个孩子,哎哟我去,简直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弄得我昨晚白白浪费时间拿针去跟套儿较劲去了。”
“看来人家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是啊,唉,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儿愧疚,这傻孩子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铁了心地想要和我在一起,还说过阵子要带我去见他爸妈。”
“那,恭喜你啦雅菲。”
“对了,他家好像是做外贸服饰的,你等着,莉莉,等我真的进了他们家,我也给你安排个工作,到时候你就得喊我老板娘了。”
“呵呵,我就算了,倒是你,雅菲,既然人家真心对你了,你也收收心吧。”
“想什么呐,我早收心了,现在就他一个了,我可不会傻乎乎到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等过阵子,让他陪我去买辆车,以后啊,咱俩一起开车去郊外农家乐散心。”
“行啊,我等你。”
“喂,莉莉,哈哈哈哈哈…………”
“什么喜事儿啊,笑得这么开心。”
“莉莉,你知道么,他刚刚打电话让我去建国路上的那家ktv,还故意搞得神神秘秘的。”
“这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吧?”
“哎呀,现在的小男生啊,就是道行太浅了,还想故意瞒着老娘,我觉得啊,应该是要跟我求婚了,因为昨天晚上在一起时,我看见他钱包里有蛋糕和鲜花的票据。”
“那恭喜你了,真的要有主了。”
“我这儿已经到ktv了……喂,你好,请问帝王包往哪里走?那边是吧,好的,谢谢你小哥。”
“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我已习惯,你突然间的自我,挥挥洒洒,将自然看通透…………”
“吵死了,真是的,求婚为什么要选ktv啊。”
“你这是在炫耀了对吧,别忘了,我可还是单身着呢。”
“行了行了,莉莉,别担心,我认识他几个哥们儿,是富二代的圈子,等过阵子我也给你介绍一个,你条件又不差。
呼……终于找到了,不行,我得装一下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我要装出被惊喜到的模样;
哎呀,和小男孩谈恋爱,真的跟当他妈一样,啥都要为他考虑。”
“吱呀…………”
“来了,来了!”
“哇哦!!!!”
“欢迎欢迎!!”
“哇哦!!!”
“看样子,人还挺多的呢,这是把所有朋友都请来见证了吧雅菲,祝福你。”
“欢迎加入我们!”
“欢迎加入我们!”
“欢迎加入…………艾滋俱乐部!”
第二章 结束与开始
长椅上,一名身穿着老旧皮夹克的男子将手中的漫画合上,放在了身侧。
漫画封面是两个正在打电话的女人,一个穿着正装,一个则是略显风尘气息,封面边角位置有泛着血色的雪花飘洒,呈现出了一种类似于葬礼的压抑。
夹克男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上,吐出一口烟圈后,又抿了抿嘴唇,目光里,带着些许追忆。
一辆兰博基尼向这边驶来,在即将经过长椅时踩下了刹车,稳稳地停住。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着酒红色西服的男子,男子下车后,和夹克男对视了一眼,应该是认识的,却谁也没急着打招呼。
西服男从兜里掏出了电子烟,一边给加热棒里塞烟弹一边在周围随意地目光逡巡,最终,落在了长椅上的那本漫画上。
“是头儿的新作?”西服男问道。
“嗯。”夹克男点点头,他的头发油压压的,哪怕是这冬日的寒风,都无法撼动其刘海丝毫。
“味道怎么样?”
“淡了。”
西服男闻言,眼睛眯了眯,伸手主动将那本漫画拿起来开始翻阅。
画工、构图、设计上,都无可挑剔,是头儿的水平。
尤其是最后一幅画,是左右两面合在一起的大图,可以说,无论是在剧情上还是在画风转变上,都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冲击。
最开始的伤痕文学叙述风和都市霓虹的画风在最后形成了双重的反转,好故事,也是好漫画。
但西服男还是点点头,同意道:
“确实是太淡了。”
头儿的作品,他们是知道的,他喜欢追求那种极致的撕裂感,无论是剧情上还是从画面渲染上,都能够给人以极大的压迫,让人看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而这部漫画,相较于头儿以前的作品,就像是做惯了硬菜的大厨忽然就炒出了一盘西蓝花,佐料仅仅是撒上些许的盐巴。
“你们来得可真早。”
马路对面,一男一女正结伴走来。
他们是一对姐弟,弟弟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走路时,缩脖子缩脚,有些哆嗦,显然,对室外的寒冷很不适应。
姐姐则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天蓝色的牛仔裤,不是瓜子脸,有点圆润,但面容也是精致得很,给人一种很清纯的感觉。
“思瑶,思宇,你们来啦。”
西服男很开心地打着招呼,尤其是在面对女孩儿时,更显热情。
“邓歌,快擦擦你的口水。”
每个弟弟对任何一个企图想当自己姐夫的男人都会带着一种天然的敌意,秦思宇也不例外。
但每个预备役姐夫往往都会对自己的小舅子带着一种极大的包容;
当然了,一旦过了预备役之后,就开始提防自己的小舅子以防止自己的妻子成为扶弟魔。
“思宇啊,你怎么出来了,今儿天凉,小心别感冒了。”
嘘寒问暖,态度诚恳。
秦思宇走到长椅边,没再搭理邓歌,而是看向了夹克男,脸上露出了微笑:
“强哥,你还是单身么?”
夹克男叫许强,年纪是当初这个圈子里最大的,那时候大家普遍还是大学生或者刚毕业的年纪,但许强已经是叔叔辈了,却一直单身着,所以,他的这方面一直是大家调侃打趣的目标。
许强摇摇头,伸手抓了抓油腻到可以反光的头发,回应道:“还早。”
秦思瑶则是从邓歌手中接过了漫画,
邓歌在一旁有些殷勤地介绍道:
“这是头儿的新作,看样子,是几个月前画的。”
秦思瑶开始翻阅这部漫画,漫画很薄,故事也不长,如果不去细细品味画工的话,能看得很快。
翻到最后以一页后,秦思瑶将漫画放下,抿了抿嘴唇。
“怎么了,头儿的漫画怎么了?”
秦思宇从姐姐手里拿过了漫画,翻了一会儿后,有些诧异道:
“头儿怎么会画这种作品出来?”
坐在长椅上的许强则是猜测道:
“可能,头儿是缺钱了吧。”
如果不缺钱,依照头儿的性格,是不会画这种轻口味的漫画的。
“头儿也是的,缺钱用,为什么不找我。”邓歌在旁边说道。
秦思宇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邓歌,怼道:
“知道你最近两年搞出了几部大红的动漫大电影,赚了很多钱,但你说你在这里秀有什么意思?”
“秀什么秀?头儿缺钱的话,我会不给么?当初要不是有头儿接济我早回老家蹲着了。”
“头儿哪怕再缺钱,也不会开口向我们要的。”许强感慨道。
当即,邓歌和秦思宇也安静了下来,是的,头儿毕竟是头儿,不管日子过得再怎样艰难,他都不会向自己等人开口伸手的。
这时,一辆机车开了过来,在众人身旁停下,驾驶机车的是一个女人,紧身的机车服将其完美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
女人掀开自己的头盔护目镜,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很平淡地道:
“都来得挺早啊。”
“阿秋……”
“秋姐……”
邓歌等人很是意外,因为他们没想到过眼前这位也会在今天来到这里。
“嗯,头儿给我发了讯息。”
阿秋将头盔摘下,挂在了把手上,下了车,将手机掏出来,念道:
“a栋3单元701,门锁密码110120。”
众人聚集的位置,正对着富华小区的大门。
顺着手机里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那处屋子。
“头儿是打算办聚会么?”
邓歌一边准备输入门锁密码一边说道。
工作室解散已经有三年了,解散后,大家基本也都没有再聚过。
邓歌进入了一家动漫公司,靠着自己的实力和创意,很快成了该公司的管理层,其亲自把关监制的两部动漫电影成了这两年的知名爆款,无论是收入和身份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
秦思宇的身体不好,工作室解散后,基本就宅在家里,也没出去工作,至于秦思瑶,则是在一家服装公司做设计师。
许强则是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996,享受着福报。
至于阿秋,离开工作室后,去山区当了两年志愿者,年初时才回来。
“或许……或许吧。”秦思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很久没见过头儿了,真挺想他的。”
头儿的名字叫郑凡,年纪,比许强小一些,但因为是他牵头组建的工作室,所以是工作室里当之无愧的老大。
在工作室运营的五年时间里,他付出了最多的心血,哪怕最后工作室解散了,众人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纷纷离开了,他也依然一个人守着工作室。
每隔一段时间,头儿都会给他们的邮箱里发电子版的漫画,哪怕,这些漫画基本都不可能出版和发行。
邓歌输入了密码,门锁解除,门被推开。
门后面,是客厅,但客厅的墙壁则是被暗色系的墙纸覆盖,给人一种极强的压抑感。
再加上窗帘的紧闭,所以哪怕是白天,屋子里也依旧是黑黢黢的一片。
“这里,是头儿的家吧?”
邓歌伸手摸到了门口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灯并不是很亮,在上头分为三盏,都只能发出淡淡的熏黄色的光线,但也足以将屋子里照满了。
“墙壁上挂着的,是…………”
秦思宇从邓歌身边挤过去,走到了墙壁面前,这上面挂着一幅画。
画有近两米长,一米宽,像是照片一样,被相框罩着。
画中,是一个侏儒。
侏儒的面容有些畸形,双腿和双脚都呈现出一种不成比例的粗壮,在侏儒的后背上,还有一把和其矮小身材极不相符的铁剑,铁剑自然不可能是竖直着的,因为侏儒的身高还没铁剑长,所以,铁剑是横着挂在背上,显得很是滑稽。
“这是薛三。”
在看到这幅画时,秦思宇的双手开始了颤抖,因为这幅画中的人物,来自于他的创意,这是他的一部长篇漫画中的主角。
秦思宇个头不高,这一直是他的一个自卑点,所以他的主角,是一个侏儒,一个邪恶的侏儒,这个侏儒有一个癖好,喜欢将嘲讽自己身高的人当作自己的猎物,且对这些猎物进行“再整理”,嫌高就锯掉一截,嫌矮就拉长。
这个癖好脱胎于西方的神话故事,但也诠释着一种人性的共通。
“薛三脚么?”
邓歌走到秦思宇身后发出了一声调侃。
侏儒的名字叫薛三,但有一个绰号,叫薛三脚,是当初的漫画读者对其的戏称,因为侏儒的双脚很短,但夸奖的那活儿却比例正常,而秦思宇又是一个很讲究细节的人,所以,每次漫画中的薛三蹲下来时,可以清楚地看见三个脚。
“这是头儿画的吧。”许强走过来说道。
“应该是吧,可惜了,思宇的这部作品,当时的销量太差了,毕竟这主角,很难让读者有代入感啊。”邓歌在感慨着。
当初工作室还在时,头儿曾让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出一个角色来,然后再大家一起帮忙将其漫画做出。
《侏儒薛三》,就是秦思宇的漫画,只不过市场反应是最差的,毕竟,很少有人能够将自己代入到一个丑陋的侏儒角色中去。
“都好几年过去了,还提这个,有意思么?”秦思宇有些不满邓歌说话的语气。
其实,人的脾气和性格,确实会因为其所在社会的层次而发生变化的,尤其是现在的邓歌,无疑是一个成功人士,哪怕他不是故意的,但再见到昔日的“落魄”好友时,有些东西,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不不不,这就叫市场把控,当初我们的工作室就是因为把太多的精力分散出去,没能着重于王牌作品,才导致…………”
“够了。”秦思瑶开口道。
邓歌马上闭嘴。
秦思宇对邓歌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盯着面前墙壁上的这张侏儒画像。
邓歌撇撇嘴,转身,看向了另一侧,当即有些惊喜道:
“思瑶,快来看,这是你的风四娘。”
这也是一幅人物画像。
画像中,一个风姿绰绰的女人依靠在门板边,粉面含春,一身与和服很相似的装束,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部分的肌肤,足以让大部分男性心猿意马。
秦思瑶走到画像前,看着画中的风四娘,有些出神。
风四娘,是她的漫画作品,这是一个非人非鬼的角色,因为她没有在漫画里交代过风四娘的背景由来,所以当初的读者也只是猜测风四娘可能曾遭遇过感情的背叛或者家庭出现了什么变故。
因为漫画故事里的风四娘,是一个做事很不守规矩的女人,她开着一家妓院,不同的系列里,她就是在不同的城市或者是不同的年代开着自己的妓院。
风四娘喜欢奢华,也喜欢折磨人,她奉行着一种另类的处世规则。
当初,这部漫画的销量还可以,因为漫画里,有不少香艳的画面,细腻、圆润且充满想象力和视觉冲击力,丝毫不逊于那些国外的此道大师,不少读者就是冲着这类的画面来的。
但要知道,秦思瑶是在刚上大学时加入的工作室,那时的她,还没谈过恋爱,甚至邓歌可以确定,她那时还是处,但偏偏她UU小说的画面,却又是那么的老司机。
邓歌一度认为,自己之所以当初没能追到秦思瑶,不是因为自己太差劲,而是因为任何活生生的男人都pk不过秦思瑶UU小说的二次元。
“这是,我的樊力。”
许强走到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他有些激动地伸手又抓了抓自己油腻腻的头发,带下来不少头皮屑。
在其面前的画中,是一个背着木柴的樵夫,樵夫很精壮,看起来也很憨厚。
他是一个樵夫,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樵夫,他杀人的频率和他砍柴的频率一样,他不是单纯地以杀人为乐,而是机械地习惯性地去杀人。
这部漫画的销量,和当初秦思宇的薛三一样,属于工作室内垫底的角色,算是扑街货了。
原因很简单,当代漫画是一个分工很细致的产业链,画工、脚本、剧情设计人物塑造等等都精通的这种全才,还是太少。
比如秦思宇和许强,他们的优势更多的还是在于实际操作上。
许强的这部以砍柴屠夫为主角的漫画,其剧情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显得有些太过朴实,朴实得,读者完全看不动。
“没理由头儿给你们画了却不给我画啊,嘿,找到了,阿铭!”
邓歌手指着画卷上画着一个身材略显瘦削的男子,男子的嘴角有獠牙若隐若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叫阿铭,他是一个吸血鬼,是邓歌设计出来的角色。
可以说,邓歌现在的成功早在当初还在工作室时就显露出了征兆,他的这部以吸血鬼为主题的漫画,在当时工作室的销量上排行第二,仅次于头儿的《魔丸》。
东方人面孔的吸血鬼,再加上冰冷肆意的性格,搭配上高节奏的血腥刺激故事,市场反应很不错。
能够让观众喜欢的角色,加上能够引爆观众热血的故事,才是把握住市场的关键,也正是因为坚信这个准则,邓歌才能在这几年里事业上大红大紫。
漫画里,阿铭的性格也是那种绝对的癫狂,无论面对任何的对手,都是直接掀桌子就上去干。
同时,阿铭又是孤独的,他不认为自己是吸血鬼,同时也确实不是人类了,他没有什么朋友,每一次疯狂之后,剩下的,是能够让人心疼的清冷。
也因此,这个角色,有很多的女粉丝。
阿秋默默地从众人身后走过,
她似乎有些畏惧,却又有些期待。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看见了一幅画,画中是一个面色略微发青的男子,男子蹲在地上,在其身旁,是一片尸骸狼藉。
他叫梁程,他是一头僵尸。
他嗜血如命,他残忍绝情。
他从上古一直活到了现代,时间,带给他的,是一种和世界越来越剧烈的疏离感。
而他的名字,和他的作者,一样。
梁程……
秦思瑶这时已经将注意力从风四娘身上转移了过来,在看见阿秋和其面前的画后,她不由得也沉默了。
工作室,当初有七个人。
分别是,头儿,自己和弟弟思宇,邓歌、许强、阿秋,还有,梁程。
梁程和阿秋,曾是一对情侣,他们进工作室时就已经在一起了,不过在三年多前,梁程死于一场车祸。
工作室的解散,可以说是起源于梁程的死,但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梁程的死,让阿秋对很多事情都心灰意懒了,但一个七个人的工作室,离开了两个人,并非不能继续运营下去。
主要原因是因为工作室一直主打的是恐怖血腥的漫画风格,本就比较小众,且加上政策上的限制和严打,让工作室的生存开始越发地艰难。
等到工作室人气最高销量最好的《魔丸》系列和《吸血鬼阿铭》系列都被封杀之后,工作室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种前途迷茫的窘境。
邓歌在当时曾强烈建议过工作室应该迎合市场,画一些比较正能量至少是不那么血腥恐怖的题材,这样一来生存环境会更好一些同时更大的受众也能带来更高的收入。
但当时的头儿,却直接否决了这个建议。
头儿说大家当初因为喜欢恐怖血腥的题材才聚集在一起的,他不想玷污了大家的初心。
也因此,工作室的运营,彻底陷入了瘫痪。
先是邓歌退出,进入了一家动漫公司,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新。
接下来是秦家姐弟,秦家的家庭条件一般,父母都是工人,秦思宇的身体不好,每年的疗养费都是一个难题,所以秦思瑶不得不选择退出重新选择了行当。
最后走的,是许强,在其他人都离开了之后,他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给头儿下了一碗小面后,去了一家游戏公司。
当年,因为兴趣爱好相投而聚集在一起,并肩走过了五年风风雨雨,最终却敌不过现实的没有不散之宴席的定律。
在僵尸梁程的身边,靠得很近的地方,还有一幅画,这是阿秋的漫画主角,却不是一个女性角色,而是一个眼眶空洞的男性。
他叫北,是一个瞎子,擅长弹钢琴,杀人时,喜欢双手放在身前,一边于空气中弹奏着钢琴旋律一边让自己的猎物被虐杀致死。
这部漫画的主笔是阿秋自己,画风上十分写实,但是在剧情上很薄弱,在不少系列里,往往一开始北就在杀人,似乎整部漫画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这让当初喜欢恐怖主题的读者也有些受不了,毕竟大家还是需要一些剧情调剂的。
不过似乎是因为女性视角的独特性,导致北这个角色也吸引了不少铁杆粉丝,所以,使得其销量,还是在侏儒薛三和阿力的上面一点。
《瞎子北》这部作品,其主角的特性,估计还是和阿秋的家庭背景有关,她的父亲当初就是因公殉职,死在一个罪犯的手上。
客厅的两侧墙壁,分别挂着三幅画。
而对门的墙壁上,则单独挂着一幅。
众人在看完了自己的漫画主角后,很默契地聚集到这幅画面前,画中是一个婴儿,一身戾气,凶焰滔滔。
这是头儿的漫画,叫《魔丸》,以一个婴儿作为角色。
无论是在剧情上还是在画面上,都近乎是无可挑剔,可以说,以纯粹的恐怖扭曲的本质,吸引了当初的一大批受众,连邓歌的《吸血鬼阿铭》在热度上都被《魔丸》压在了下面。
“魔丸,和头儿一样倔啊。”邓歌有些唏嘘道。
他认为自己是优秀的,但同时,他也认为,头儿是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人。
只可惜,头儿很倔强,和其UU小说的角色一样,明明稍微改变一下,明明稍微适应一下,就能有更好的发展,但头儿却偏偏头铁地继续执拗着。
说埋怨,还真没有,毕竟,大家可以说都背离了初衷,但唯有头儿,却一直坚守着本心。
大家心里更多的,还是对头儿的佩服吧。
“头儿人呢?”秦思宇开口问道。
客厅里的这七幅画是头儿画的这毋庸置疑,但邀请众人在三年后再聚首的头儿呢?
许强推开了一侧卧室的门,发现里面亮着灯。
卧室的床上没有床单,上头整齐地堆叠着所有人的作品系列,有些,是出版了的,有些,则没办法出版而是自己印刷出来的,可以算得上是非法出版物了。
这上面,是工作室存在的那五年里的记忆堆积,例如《吸血鬼阿铭》《砍柴人》《侏儒薛三》等等这些,在工作室解散之后,众人都会每隔一段时间在邮箱里收到头儿发来的电子稿,是头儿还在默默地继续为大家续画着后面的故事。
在床下,也有很厚的一叠漫画。
众人走过去,将下面的漫画捡起来,发现基本上都是和那部两个女人打电话为主题的漫画风格类似的作品。
头儿一直在坚持着工作室的初衷,但头儿应该是缺钱了,所以画了不少可以变现的作品赚钱。
在见到这些作品后,邓歌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有些不满,原本他认为头儿一直是坚守着原则,不忘初心,哪怕赚不到什么钱也无法出名也在所不惜。
但既然头儿已经在画这些作品赚钱了,证明头儿已经想开了,既然如此,头儿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不好意思么?
邓歌觉得,如果头儿是这样想的话,那真的是玷污了那五年多来大家的情谊。
就在这时,邓歌的手机响了,标注为“头儿”的微信账号发来一则视频。
“是头儿的消息?”秦思宇问道。
邓歌点了点头,同时将手机举起。
其余人都站到了邓歌的身后,大家真的很关心头儿现在过得如何,且也很好奇,头儿把大家聚集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视频画面中,一开始只有一把椅子,镜头则是有些晃动,应该是头儿在调整手机摄像头角度。
很快,
一个背影从镜头中出现,正在向椅子走去。
这个人穿着暗红色的卫衣,步履很慢,似乎走得很吃力。
等到视频中的人走到椅子跟前,转过身,面对摄像头时,
邓歌以及邓歌身后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之色。
“好久不见了……大家。”
视频中的人,确实是头儿,这做不得假。
但让众人不敢置信的是,此时坐在椅子上的头儿,他的脸,已经瘦得凹陷了下去,露出袖口的手臂也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且还在极为清晰地抽搐着。
“头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邓歌惊呼道。
三年前,大家散伙时,头儿看起来也仅仅是因为长时间的伏案创作而显得有些亚健康罢了,这对于现代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此时头儿的模样,却已然是一具骨架的即视感。
这是,病了?
最为纯澈的关系,才最值得回忆,无论现在大家成就高低,混得好坏,谁也无法去抹杀在那个五年的时光里大家意趣相投的情谊。
“邓歌,你还怪我么?”
郑凡(头儿)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说话时,艰难得如同是在推动着两具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对不起…………”
郑凡的声音很是虚弱。
邓歌咬了咬牙。
“邓歌,原谅我当初没听你的建议,否则,大家可能不会散伙的,工作室,也应该还在。”
“我们现在也过得不错。”邓歌自言自语着。
“我是不想变了,有些东西,有些口味,既然喜欢了,就只想一门心思地一直喜欢下去,不想变,也懒得去变了。
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多久好活了。
所以,邓歌,所以,大家,请原谅,请原谅我的自私。”
郑凡似乎是打算站起身,给大家鞠躬致歉,但刚站起来,却又像是力有不逮,又坐了回去,最后,只能坐在椅子上低下了头。
“五年前,我就检查出了得了一种罕见的绝症,全球,可能也就只有一百多个人患有这个病,在医学上无解。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了。”
说到这里,郑凡自嘲式地笑了起来,转而引起了自己的咳嗽,似乎每咳一次,都宛若要背过气一样。
“抱歉了,为了赚钱,画了一些不是我风格的漫画,其实,感觉还不错。
那些漫画,我也挺喜欢的,不过,的确不是我最钟情的风格和类型。
但我当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正在不断地恶化且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最终会瘫痪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结局时,我决定,去荷兰接受安乐死。
这些漫画,是我为了凑到去荷兰进行安乐死的款项而画的。
当你们看到这则视频时,我应该已经在荷兰了吧,呵呵。
思宇啊,你得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素质,真的太弱了,呵……当然,我也没资格说你身体差了。
思瑶,眼光不要那么高了,也是时候找一个伴儿了,嗯,邓歌就别选他了。”
“…………”邓歌。
“强哥,你走的那天,给我最后做的那一碗面,味道,我一直没忘。”
“邓歌,你的电影,我都看了,做得很不错,画面很好,真的很好,可惜了,我们当初的那些作品,估计是没机会漫改了,也不可能上荧幕了。”
“阿秋,梁程的事,你也该学会放下了,对了,阿秋,在桌子抽屉里,有我留下的遗书,遗产证明也做过公证了,我不剩多少钱了,就剩这间房子,我知道在梁程走后,你一直在做慈善,帮我把这房子卖了,卖的钱,也做做慈善吧。
画了这么多年的恶魔,临到头,总得留下点什么,所以,我一直没有选择把自己唯一的一套房子卖了筹钱去荷兰。”
“我的身体,真的已经不行了,说心里话,我不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路,是躺在病床上度过的,所以,今天,是我选择拿来告别的一天。
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能够再见到大家。
很高兴在那五年里,有大家的陪伴,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创造出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和角色,我,会想你们的。
祝愿你们事业有成,身体健康。”
……………
一间病房内,郑凡坐在床边,其目光,在床榻周围摆放着的七本漫画作品上缓缓地扫过。
《魔丸》《砍柴人》《吸血鬼阿铭》《瞎子北》《风四娘》《侏儒薛三》《僵尸的血》
当一个人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往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回首。
就像是垂暮老人,躺在靠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眯着眼。
“开始吧。”
郑凡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说道。
紧接着,
他自己也躺到了床上,那张,四周被漫画所包围的病床。
“郑先生,确认不需要牧师在场么?”出于职业素养,这名医生大卫还是又询问了一遍,同时补充道:“他可以让您的灵魂,在天堂得到安息。”
郑凡很平静地摇摇头,道:“大卫,我信奉的是魔鬼,我也不会去天堂。”
大卫耸了耸肩,点点头,示意自己的助手上前开始。
郑凡缓缓地闭上了眼,
感知着自己手臂位置有一根冰凉的针刺入了进来。
呼,
要结束了么……
第三章 主上,您醒了?
我,
死了么……
郑凡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然而,湿润,温热,久违的暖意,在自己的身上慢慢地游走。
一开始,这种感觉仅仅是淡淡的、轻微的,很难以捕捉,但渐渐的,感官上的刺激,开始越来越清晰。
这是,死去的感觉么?
似乎,
也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甚至,
还有一点舒服。
神经的输入,像是一条干涸的水渠被重新引入了活水,从滋润龟裂的土地再到润湿最后再到蓄水,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伴随着这一切的展开,郑凡对外界的感知,开始越来越敏感。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脚,以及,自己胸口位置滴落下来的温热液体。
一股怪异的念头开始自其意识中浮现,
郑凡开始怀疑,
自己,
真的死了?
没人知道人死后是怎样的局面,哪怕当初工作室的小伙伴们虽然创作过很多关于鬼怪的恐怖故事,但毕竟只是臆想罢了。
说到底,死去的人,没办法像小学生一样写一份几百字的心得体会再传回来了。
郑凡开始尝试去做点什么,最先做的,是睁开眼。
这时的他,有种在愚公移山的感觉,一边是身体各个部分的感知正在快速地恢复着一方面则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睁开。
像是陷入了一种鬼压床的状态,想反抗,却只能剩下徒劳的挣扎。
“哐当!”
响动传来,
随即是一泼热浪浇面。
在这一股刺激之下,郑凡终于睁开了眼。
视线,一开始是模糊的,能感知到些许的光亮,却无法成像。
紧接着,一片阴影袭来,开始不断地擦拭自己的脸同时也将自己的视线一次次地阻断开。
如同是刚醒的人,拿着热毛巾洗了一把脸,确实是能获得一段时间的神清气爽。
郑凡的视线,开始越来越清晰了。
首先,他看见的是一张脸,一张年纪大概在十四五岁的少女的脸。
少女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裙,一只手提着铜质脸盆另一只手拿着一条毛巾,正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
所以说,
自己刚刚是被这少女失手一下一盆热水泼醒的?
而自己先前感受到的温热舒适感是她在给自己擦拭身子?
少女很惊恐,因为自己的疏忽将一盆热水泼在了贵人身上,而这个贵人,是妈妈千叮万嘱要她好好照顾的。
这半年来,她的工作一直是伺候他,哪怕他一直昏迷着没有苏醒,但她没敢有丝毫的懈怠,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这个男人卧床半年了,身上连褥疮都没有一个。
真正照顾过卧床病人的人才清楚,病人身上没有褥疮,得意味着多大的付出。
但少女却一点怨言都没有,而且还对这份差事很是感激。
换句话来说,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命,要是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依照妈妈的性子,很可能直接把她一脚踹到勾栏里的红帐子里去,去接待那些身上臭烘烘的客人。
妈妈的脾气,可不好,而且是非常的不好。
要是让妈妈知道自己的失误发现床上的湿漉,自己……
少女的失神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竟然睁开了!
少女眨了眨眼,
郑凡眨了眨眼,
4.5秒的沉默,
“啊!!!”
少女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叫声让刚刚苏醒的郑凡脑壳一阵抽搐,近乎要被再叫昏过去,这个少女不去练女高音,真的是可惜了。
“妈妈,他醒了,他醒了!!!”
少女转身,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向房间外跑去。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只剩下郑凡一个人。
郑凡尝试着催动自己的手脚,一开始还有些麻痹感,但很快就找到了支撑点,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双手撑着床榻下了床。
双腿有些软,好在事先有准备保持住了平衡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就这样喘了一会儿粗气,郑凡才重新释放自己的双手,让自己完全站在了地上,只是背有些弯曲,重心略微下蹲,还在有些小心地维系着稳定。
整个过程,有点像是新生婴儿重新学习走路一样,这身子,似乎有点过度虚弱了,已然是虚汗淋漓。
到了这会儿,郑凡才有心思打量起这个房间,木质结构,有些陈旧,房间里的陈设也很复古,角落里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有一面铜镜。
“我这是…………”
根据自己现在所处房间的布置,如果排除那种自己现在被送到横店附属医院的荒唐可能的话,
自己这是,
穿越了?
作为一名创作者,郑凡对“穿越”这个词自然不会陌生,只不过是真的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
有些踉跄地移步到了梳妆台前,目光,看向那面铜镜。
几乎没有人没听说过铜镜,但切切实实地亲眼见过和用过的应该不多,毕竟早就是淘汰多少年的东西了,但当郑凡站在镜子面前时,也被铜镜的效果稍稍惊讶到了。
虽然肯定比不过后世的玻璃镜子,但比自己想象中的效果要好多了。
郑凡一边看着镜子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是自己的脸,唔,看来,不是魂穿……
而且,镜子里的这张脸,和自己死时有着一些区别,自己在安乐死前,因为疾病的折磨,已经瘦成皮包骨头了,但现在,似乎脸上多出了一些肉,虽然依旧有些瘦削和苍白,但已经属于正常人可接受程度。
低下头,郑强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然光溜溜的,不光是没有上衣。
只不过先前醒来时,真的一时没注意到这个。
人一旦身上没有衣服,就容易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这种不安会更加强烈。
现在想来,那个少女就是在给自己擦着身子?
郑凡不知道的是,这半年来,那个少女几乎每天都会帮他擦拭身子。
还是少女失手将一盆水泼自己脸上。
梳妆台右侧,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放着一套衣服。
这套衣服,很熟悉,是一套卫衣,主色调是黑色,其中夹杂着些许暗红,同时,在椅子下面,还有一双靴子。
这是郑凡自杀时身上所穿的衣服,他喜欢这种款式的衣服,曾经自己设计订做过好多套,因为他觉得,卫衣,能够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尤其是当自己把卫衣的帽子放下来遮盖住自己大半张脸时,可以给予自己所需要的安宁。
有些艰难地将衣服和靴子穿上,郑凡已经累得只能坐在椅子上靠着梳妆台不停喘气了,刚苏醒来的身子,确实太虚弱了,但不管怎样,比自杀时自己那具病躯,已经好了太多太多,最起码,这具身体再静养调理一段时间,应该能复原不少。
就在这时,郑凡忽然察觉到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还在喘息的他马上抬头看过去。
一时间,
郑凡整个人如遭电击,
房间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妇人,年纪在三十五六的样子,此时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裙,头戴凤簪,唇红荡漾,媚眼天成,这是一个*****的年纪,且这位妇人,有着气质上的优雅又兼具身段上恰到好处的丰腴。
当然,这个妇人再怎么好看再怎么体格风骚,都不是重点,也不足以让郑凡惊讶成这样,让郑凡真正的震惊的一点在于,
他,
认识这个女人!
而且,
他曾经亲手画过这个女人!
“风…………风四娘?”
郑凡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难不成,人一旦死了,就会进入一场无休止的梦境之中?
那这样子看来,似乎死亡,也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反而是一种追求自由的解脱。
妇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郑凡,
嘴巴微张,眼眸里竟然有晶莹闪烁,一时间,红唇轻启是在笑,泪水滴落是在哭,已然是失态到了极点。
到最后,
妇人干脆双手放于小腹前,双膝弯曲,
泣声道:
“主上,您终于醒了!”
第四章 七魔王!
如果不是此时正坐在椅子上,郑凡认为自己会直接摔到地上。
这是风四娘,货真价实的风四娘。
那么,
自己现在又在哪里?
“主上醒了,主上,您终于醒了,奴家等了您半年了。”
漂亮的女人哭的时候也很美,一如真正的帅哥剃了平头也一样帅。
风四娘虽然早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但她的风情万种,却是那些小姑娘根本学不来的。
她是秦思瑶UU小说的人物,在创作这个人物时,秦思瑶才刚进入大学。
似乎年轻的女孩总想着急于褪去青涩,她们会学化妆,学打扮,好让自己快速成熟起来,而真正上了年纪的女人,往往又会不惜一切地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年轻。
秦思瑶在设计和画出风四娘这个角色时,应该是带有一种她视角上对一个成熟女性、一个御姐的幻想;
且因为站在女孩的角度上,反而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主上,刚刚云丫头来告诉奴家时,奴家还不信呢,奴家是真的不敢相信,不不不,奴家是怕这丫头片子骗奴家,再让奴家空欢喜一场。”
风四娘直接走到了郑凡面前,
“噗!”
将郑凡拥入怀中。
是的,
不是身为男性的郑凡将风四娘拥入怀中,他属于被拥入的一方。
不过也是,以郑凡身体现在的虚弱,也不可能真的支撑起一个成熟女人的重量,毕竟,风四娘还挺高的,并不属于娇小类型。
隔着裙纱,感知着柔软,以及那丝丝不断沁入鼻腔的肉香,
这似乎是一件很让人享受的事情,尤其是对于雄性生物来说。
但郑凡心里现在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且刚苏醒虚薄的身子,只能算是蔫吧淋湿的柴火,想点燃也难。
最重要的是,风四娘是一个很喜怒无常的人,她很擅长将那些男人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然后用各种匪夷所思地方式去折磨他们,手段之残忍,让人头皮发麻。
这种女人,你想对她想入非非,难度太大。
郑凡记得当初《风四娘》漫画连载时,邓歌还调侃过秦思瑶,说秦思瑶这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明明还没谈过恋爱了,却已经在脑子里臆想出无数种折磨自己以后出轨老公的方法了。
风四娘在度过一开始的激动之后,似乎觉得这样子把郑凡搂入自己怀里有些不妥,所以马上后退两步,再度屈身行礼下去:
“主上,四娘刚刚失态了,请主上恕罪。”
主上?
这是风四娘一直对自己的称呼。
难不成,这是她在和自己玩儿角色扮演?
等玩儿开心后,再把自己慢慢炮烙?
不是郑凡怂,也不能怪他想太多,实在是思瑶的这部漫画内容实在是太过丰富,且郑凡也曾帮思瑶补过不少后续剧情,对风四娘这个角色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主上,来,他们如果知道您醒来了,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风四娘温柔地将郑凡搀扶起来,
说是搀扶,
但实际上和架起来差不多。
他们?
他们是谁?
一头雾水的郑凡被风四娘架着出了房间,进入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就一口井一棵枇杷树,面积不大。
应该是前厅后院的格局,前面的二层楼建筑是店面,后头小院子加这一排平房是员工住的地方,和现代的一楼是店面二楼是睡觉的房间一脉相承。
在即将离开院子抵达前厅时,风四娘停下了脚步,架着郑凡向这个小房间里看去,这个房间的门很窄,里面也有点昏暗。
借着不多的光亮,可以看见里面堆放着好几层的酒坛,里面,应该是个酒窖。
一名身穿着燕尾服的男子正站在一坛开封的酒水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杆勺,像是在品酒,又或许是在检查酒水的品质。
燕尾服,很现代的装束了,之前那个帮自己擦拭身体的少女明显是中国古代人的装束,但眼前这个人的装束,反差感也着实大了一些。
这会儿,郑凡自然是不会来得及去思考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卫衣和靴子也明显是现代的款式,与这里是一样的格格不入。
“阿铭,主上醒了,主上真的醒了!”
风四娘激动地对立面的人喊道。
阿铭,阿铭?阿铭!!!
难不成……
里面的燕尾服男子手持着长杆酒勺向门口这边走了几步,使得其面容终于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张很是苍白的面容,有点像是古代喜欢涂脂抹粉的公子哥,但比那些公子哥们,眼前的这个男子身上更多出了一抹妖异气息。
他身上的燕尾服也明显很是破旧了,一些地方还有明显的缝补痕迹。
阿铭,
他真的是阿铭!
这张脸,这个人,郑凡曾画过许多次,在工作室解散后的三年里,他一小部分时间是拿来画一些可以变现的漫画赚取自己去荷兰安乐死的资费,还有大部分时间则是在帮自己那些朋友们的太监作品续命。
吸血鬼阿铭,
他,
居然也在这里!
这一刻,郑凡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风四娘先前说的“他们”,到底是怎么个含意。
在这个世界里,不仅仅是他和风四娘,还有其他,其他的……漫画故事里的主角,那些……魔王们!
不过,一个穿着夜礼服的吸血鬼拿着长杆酒勺站在中国风的酒窖里,好像有点过于不和谐。
他的身份好像更适合搭配红酒,
摇晃的红酒杯,嘴唇像染着鲜血……
阿铭的目光落在了郑凡身上,像是在仔细地打量着他。
这种打量,不带谦卑,甚至,还不是平等的关系,隐约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
至少,依照郑凡的个人感觉来看,眼前这个吸血鬼阿铭,他对自己的态度,和风四娘,有着极为巨大的区别!
他,看不起自己!
阿铭这个角色,是邓歌塑造出来的,而邓歌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工作室里的人都清楚,他心里,可傲着呢,事实也证明邓歌确实有傲气的资本,工作室解散后,两部由他负责领导制作的动画电影大爆,一时间成为了资本方眼里的香饽饽。
而阿铭,则是邓歌性格的继承者,且和邓歌不同的是,他因为是漫画角色的原因,比邓歌少了太多的约束,在《吸血鬼阿铭》的漫画故事里,他面对任何的对手,都不会服软,也不会认输,更不会去虚以委蛇,而是从一而终地选择正面掀桌子的方式去和对方拼命。
“放肆,还不拜见主上!”
风四娘的低喝声传来。
阿铭眼睛微微一眯,
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位置,
微微低下了头,
开口道:
“参见……主上。”
风四娘似乎被阿铭的敷衍态度气得不行,又怕郑凡生气,只能对郑凡小声道:
“主上,别理他,他就这种死人脾气,咱们去前面,见见大伙。”
话音刚落,郑凡就被风四娘又架起来,进了前厅。
前厅面积就比较大了,有点歌舞厅加舞台班子混合体的既视感,当然了,也依旧是复古风。
“哟,这是?”
风四娘和郑凡刚进来,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郑凡扭头看去,看见一个身高快到两米的大汉,大汉赤膊着上身,背上背着一大捆的木柴,左边腰间还挂着一把破损的柴刀。
砍柴人,樊力!
许强的漫画角色。
一个老实木讷的漫画角色,没有趣味的主角,喜欢砍柴,也喜欢砍人,最喜欢把人砍成人棍拿在手里欣赏。
“樊力,参见主上!”
樊力的态度比先前的阿铭要恭敬多了,也没放下背上的木柴,直接单膝跪了下来,很是诚恳。
他的嗓门又大,像是扩音喇叭一样。
这时,
舞台上正对着一块巨石敲敲打打的青年忽然转过身,目光投射了过来。
郑凡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在这时,郑凡的大脑忽然有些恍惚,仿佛,他看见了当年工作室的伙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梁程……
不,
他不是梁程,
他是梁程UU小说的僵尸角色!
只不过,这个角色也叫梁程,同时,在设计这个角色时,梁程也将其画得和自己模样很相似。
这位僵尸梁程单手撑在石块上,嘴角带着笑,看着这里,看着郑凡。
而在舞台的另一侧,一个打扮得跟小丑一样的侏儒有些夸张地发出了一声尖叫,直接在舞台上朝着郑凡跪伏了下来,带着哭腔或者是带着唱腔一般地呼喊道:
“天呐撸,主上,您终于醒了,小三子给您请安了!”
薛三单膝跪了下来,三条腿,格外清晰。
而这时,
门口走进来一个瞎子,瞎子年纪不大,手里拿着一条竹竿儿,一边用竹竿儿在面前戳戳戳一边手抓着门框跨过了门槛,
笑呵呵道:
“这么热闹啊,提前开饭了么?”
第五章 草台班子
开饭了。
现在是上午,距离用餐的时间,还有点早,但早也就早呗,为了特意庆祝“主上”苏醒,早一点开饭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吃饭的地方在后院,也就是郑凡苏醒的房间隔壁。
一张圆桌,
坐着七个人。
正首位置是郑凡,在其左侧,是风四娘,右侧则是那位瞎子。
这个瞎子,是阿秋UU小说的漫画角色,阿秋的父亲是一名公职人员,因公牺牲,具体的情况她没和大家说过,估计也就她的男友梁程知道一点。
但阿秋在《瞎子》这一部漫画里所塑造的“北”这个角色,却带着一种极为血腥的执法模式,私设公堂,惩罚犯人,丝毫不讲究人道,手段也是极为残忍,属于怎么发泄怎么来。
但“北”这个人,现实里,却给人一种很平和很开朗的感觉,笑呵呵的,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座位的安排,自然也是有讲究的,风四娘和北坐在郑凡两侧,至少能够让饭桌上的氛围不会太僵。
吸血鬼阿铭和僵尸梁程自然是坐在对面,按照风四娘的想法,他们俩端着饭碗蹲门口吃最好,甩着那冰冷冷的脸给谁瞧呢?
至于薛三,上不得台面,距离主上太近怕影响主上食欲;
樊力则是太过于木讷,动不动就想找人聊聊削人棍的心得,在没确定主上是否拥有重口味抗性前,风四娘也不敢让他太靠近主上。
“来,举杯,欢庆主上苏醒,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风四娘带头,
大家也都起身举起了酒杯,
其余人也都跟上。
干杯之后,就是吃饭。
郑凡是饿了,到底是一个有勇气自己“结束”自己的人,在度过一开始的惊愕和迷茫之后,眼下倒是能挺有胃口的对付眼前的饭菜。
饭桌上,
樊力拿着一个特大号的饭碗,菜吃得不多,扒饭那叫一个香;
薛三拿着一个鸡腿,美滋滋地啃着。
阿铭则是专门对付面前的那一盆羊血旺,梁程则是啃着羊骨。
北吃得很慢,也很悠哉,是众人里,吃相最文雅的一个。
借着这个机会,风四娘开始给郑凡介绍这里的情况。
首先,
自然是大家的出现。
那就是半年了,
半年前的某一天,总共八个人,一起出现在了一处荒漠边缘。
这里面,自然是有郑凡的。
但其余人都苏醒着,唯有郑凡还是昏迷的状态。
大家就扛着昏迷的郑凡,慢慢摸索周边,后来,选择了这处荒漠边缘的小城当作落脚点。
此刻大家所在的地方,算是一个客栈,但这个客栈兼具着不少娱乐项目,有点像是现代的娱乐会所,吃喝玩乐睡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
风四娘自然是老本行生意,这些人里,其实也就只有她有经营的头脑。
在这处客栈里,风四娘手下有十来个姑娘,专门用来接客。
舞台是拿来表演节目的,薛三负责扮相小丑,或者说说评书讲讲故事,而梁程则是表演一些杂技,胸口碎大石或者喉咙顶长矛什么的。
阿铭负责酿酒,他酿的酒在这座小城里很有名气。
瞎子北则是在客栈门口摆了一个算卦摊,能忽悠一个是一个。
至于樊力,负责砍柴和一杆苦力的事儿。
所以,这家客栈的生意一直以来还不错,在这个小城里,已经算红火的了。
接下来,风四娘则开始数落了,她数落说樊力虽然干活多,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但他一个人,能吃五个人的饭量!
老实木讷的樊力闻言,抬起头,憨憨地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马上又继续低下头扒饭。
风四娘又开始数落瞎子北早先开始还能骗不少肥羊,大家盘这个铺面做生意的启动资金就是靠瞎子北忽悠来的,但最近几个月,他的客户越来越少了,而他却不着急,整天准时出摊,也不招呼客人也不想着商业转型吸引客户,只是悠哉悠哉地坐在门口晒太阳,然后再在饭点的时候准时进来吃饭。
瞎子北闻言,有些无奈地笑笑,道:
“虎头城,也就这么一点地方,也就这么一点人,肥羊也就那么两三只,我也没有办法。”
风四娘瞪了瞎子北一眼。
其余人,她倒是没法数落,吸血鬼阿铭酿的酒,销量一直很好,一些往来这里的车马队有时也会特意来这里买酒,薛三的表演和说书也卖力,就是梁程,虽然不愿意,但你要他去表演杂技吸引客人,他也是照做了。
至于自己,里里外外的,都是她在操弄,而她手底下的那一批姑娘,更是旱涝保收的财源。
当然了,风四娘也是不开心的,这大概是在她的所有系列里,所开过的最磕碜的一家妓院了,手底下的姑娘,娇嫩的没有,会琴棋书画的也没有,大部分年纪和她差不多大,有的,她甚至得喊人家姐姐。
没办法,虎头城靠近荒漠,苦寒之地,这里的人消费水平有限,很多都是往来的马队特意过来泄个火,也不需要窑姐们懂什么吹拉弹唱,能让自己哆嗦出来就行了。
对于风四娘来说,这就相当于是让米其林大厨跑去路边摊做烧烤……职业幸福感简直低得令人发指。
不过,
听到这里时,
已经填下不少食物的郑凡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有一件事,
让他极为疑惑,
环视整个桌子,
吸血鬼阿铭、瞎子北、樊力、薛三、梁程,再加上这风四娘,按理说,都应该是魔头一般的人物,怎么现在一个个地都窝在这个小城里做起了普通人的营生?
这似乎,和他们的人设以及画风,极为不符啊。
所以,郑凡开口问道:
“这半年来,你们都是在这里,赚钱生活么?”
闻言,
樊力停止了扒饭,
薛三咬住了鸡腿,
阿铭放下了筷子,
梁程皱眉看着骨头,
风四娘也止住了絮絮叨叨的话头,
最后,
是瞎子北发出了一声苦笑,
道:
“主上,自第一天,我们醒来后,就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我们都,变成了普通人。”
“…………”郑凡。
普通……普通人?
这个回答,这个现实,让郑凡是完全始料未及。
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后,忽然又觉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吸血鬼阿铭都在吃毛血旺了,僵尸梁程都在啃骨头了,一堆魔头,居然一起蜗居在这边地小城里头赚钱养家糊口……
如果不是失去了力量,他们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种生活?
就算是体验生活,也不可能体验半年吧?
倒是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在听到他们说自己变成普通人后,郑凡心里的压力,其实是小了不少。
没了牙的老虎,虽然依旧能一巴掌抽死自己,但至少比原来没那么可怕了不是?
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喊自己“主上”,有种认自己为主的意思,但真要自己一上来就驾驭这帮全盛时期的魔头,自己可能还真没那么胆量。
似乎这个话题有点揭人伤疤了,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子下降了不少。
郑凡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风四娘,有件事,他其实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憋到现在。
“魔丸,在哪里?”
《魔丸》,是郑凡自己漫画中的主角,一个凶焰滔天的男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强横怨念。
说句不好听的,论起人物塑造,论起恐怖氛围,论起剧情刺激,工作室里的其他人,是真的比不过自己的,也可以说,《魔丸》这部漫画,是工作室所有出品漫画中,最极端的一个。
连带着魔丸这个角色,也是这七个魔王之中,最恐怖的一个。
但不管怎么说,魔丸,毕竟是自己亲自画出来的。
在座的这六个人,虽然自己也在之前那三年时间里,给他们的故事都续了几画,但毕竟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角色。
只有魔丸,是自己的。
创作者对于自己的作品,很多时候都有种类似看孩子的即视感,说魔丸是郑凡的儿子,这话,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如果魔丸在这里,郑凡心里能安稳很多。
就比如古代的将军打仗,你手底下没有自己的嫡系,能稳当么?
然而,
这个问题却让风四娘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边上,坐在那里的阿铭则是站起身,离开座位后进了房间,很快,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将盒子往郑凡身前桌子上一放,阿铭很冷冰冰地道:
“他,在里面。”
“嗯?”
郑凡有些诧异地伸手,将这盒子打开。
原本,郑凡还以为是魔丸出了什么意外,里面装的是他的头颅,因为他是婴儿,虽然这盒子小了点,但装他一个脑袋似乎也够了。
但等打开盒子后,
发现盒子里只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是……魔丸?”
风四娘有些嫉妒地扫了一眼盒子里的石头,道:
“主上,他说他没有肉身,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所以,不需要工作,就把自己封印在这块石头里了。”
第六章 血族
从饭后一直到晚上,郑凡都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在他面前的梳妆台上,放着那个盒子。
魔丸,就封印在里面。
只是很不给面子的是,哪怕是自己已经醒了,哪怕是自己已经坐在他面前了,他也没有现身出来见一面。
其实,这个态度,郑凡早就该想到了。
他并没有因为风四娘他们那一口一口的“主上”给叫得飘飘欲仙。
秦思瑶UU小说的风四娘长袖善舞,老鸨嘛,表面功夫自然是能做得滴水不漏,前一秒对你耳边温柔地吹气喊一声情哥哥哟,下一秒就能把你丁丁切下来剁成好多节做凉拌面筋;
秦思宇的薛三也是一样,人前,你侮辱他时,他能被你踹到泥泞里翻滚还为了讨你开心学几声狗叫晚上能摸到你家里虐杀你全家。
而恰恰是这二人,对自己的态度,是最热情的……
这,做不得真啊。
估计他们的真实态度,应该是和吸血鬼阿铭差不多,因为他太骄傲了,骄傲得不屑伪装。
而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眼下,就连自己手底下的角色魔丸,对自己也是不屑一顾。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要谢谢他们,若是只有自己孤身一个来到这世界,哪怕自己没昏迷,估计也早没了吧。
虽说这些个魔王现在没了力量,但依然能够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搭起场子过得还算可以,自己也算是沾了他们的光。
下午时候开始,客栈就开始营业了,陆续有客人上门,等入夜后,前厅那边的喧嚣声也越来越大。
生意红火,挺不错的。
只是郑凡却没什么兴致出去看看,他才苏醒,才面对这个局面,他需要静静,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懒得想太多,就这么干坐着,也挺好。
“吱呀……”
房间门被推开了。
郑凡扭头看过去,进来的是那个自己一开始醒来时正在给自己擦拭身体的少女,记得风四娘好像叫她云丫头。
云丫头端来了饭菜,放在了郑凡的面前。
“妈妈说,主……主人您需要一个人安静,就不打扰您去前面吃饭了。”
郑凡闻言,点点头。
饭,还是要吃的。
尤其是今天还看见吃饭的吸血鬼和僵尸后,自己似乎对“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正当郑凡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
抬头一看,
整个人愣了一下,
云丫头居然在脱她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要做什么?”
云丫头咬着嘴唇,俏脸泛红,带着一股子轻微哭腔道:
“妈妈说,让我从今天开始给您侍寝。”
郑凡笑着摇摇头,挥手道:“不用了,你把衣服穿上。”
不是郑凡不食人间烟火想当什么柳下惠,虽说上辈子确实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但也不是什么菜鸟初哥。
会所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能找到的。
只不过后来随着身体状况越来越恶化,的确是有好一阵子没经历那个事儿了,也没精力去想那个事儿了。
虽说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但他也没有对这个小女孩儿有什么想法。
太小了,太禽兽了!
在这一点上,他的审美其实是和秦思瑶一致的,要是等过阵子,等大家再熟悉熟悉,晚上风四娘来勾搭自己,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还真难说,但面对一个小丫头片子,郑凡真的是没什么想法。
虽说漫画里,二次元里,确实有很多粉丝对萝莉范儿的角色痴迷神往;
但郑凡不属于这一类。
然而,郑凡拒绝后,云丫头直接急得哭了出来,
“主人,你不要我的话,妈妈就要把我丢红帐篷里去接客了,主人,主人,你就要了我吧,主人,求求你要了我吧!!!”
在少女的眼里,伺候一个,给这个在妈妈眼里分量很重的男子当侍妾,和去红帐篷里和那些婶婶们一起接客操持皮肉生意,无疑还是眼前的郑凡更能接受一些。
郑凡叹了口气,这确实是风四娘的作风,有些性格上的东西,确实是不会被轻易改变的。
当下,郑凡只能继续道:
“你出去吧,你的事,我会和四娘说的,没事的。”
“主人,求求你,主人…………”
“滚!”
云丫头走了。
郑凡摇摇头,所以,有时候太和蔼,反而不好。
用过晚饭后,郑凡离开了房间,打算出去透透气。
走到院子里时,恰好看见樊力一手提着一个酒坛两边胳膊下又分别夹着一个酒坛从酒窖里出来。
“你的手,我让四娘来帮你包扎一下吧。”樊力有些关切地对阿铭说道。
先前在酒窖里拿酒时,樊力一个疏忽,导致一坛酒跌落下来,是阿铭伸手抓住了,但他的掌心却被酒坛边缘凸起部分划破了。
“没事,我是吸血鬼。”
“但现在我们都没有力量了,我觉得,还是需要处理……”
“就算没有力量了,我恢复起来,也比你们快,三天时间,应该就能复原了。”
“好吧。”
樊力不再坚持,继续向前走时,看见了郑凡。
“主上。”
樊力很是憨厚地对郑凡喊了一声,同时尽自己最大努力向郑凡弯曲了一下身子,算是行礼了。
“嗯。”
郑凡应了一声。
“主上,我去给前面送酒去了。”
“去吧。”
樊力提着酒去前厅了。
而这时,一名身穿着破旧燕尾服的男子从酒窖里走了出来,转身,锁门,再转身,看见了站在院子;枇杷树下的郑凡。
似乎有些叹气,似乎有些无奈,又像是在做着一件敷衍的形式流程,
阿铭右手放在自己左胸口,
以一种你知道我很没诚意且我确实也没诚意地态度对郑凡行礼:
“见过主上。”
“忙完了?”郑凡向前走了几步问道。
吃着他们的,喝着他们的,住着他们的,嗯,至少稍微问候一下吧。
“今天的酒水,应该是够用了。”
阿铭轻轻地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这件衣服,他应该很喜欢,但没办法,在这里订做一件燕尾服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也太贵了。
管账的是风四娘,她自己都穿得比以前朴素得多了,自然不会允许其他人在穿衣方面太奢侈。
“有时间,可以聊聊么?”郑凡问道。
阿铭认真地看了一眼郑凡,点点头。
郑凡主动地走到枇杷树下,坐了下来,然后对阿铭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过来。
阿铭走了过来,却没坐,回答道:
“脏。”
“…………”郑凡。
深呼吸了两下,郑凡开口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新的世界。”
“我知道这是一个新的世界,我们是穿越了对吧?还是古代,这是哪个朝代?”
阿铭摇摇头。
“不愿意说?”郑凡问道。
“是不知道。”
“可你们都已经在这里半年了,也不去打听一下么?”
“我只负责酿酒。”
“额………那你说,谁会知道?”
“瞎子吧,应该会知道一些,他天天在门口坐着。”
“不是,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们就都对这个世界,这个环境,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么?”
这让郑凡很是费解,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肯定是先收集这个地方的消息,以及这个世界的消息啊。
玩过游戏的都知道开视野有多重要,对于穿越者就更重要了。
“没必要。”
“没必要?”
“因为你昏迷着。”
因为你昏迷着,所以没必要。
郑凡很难以理解这个逻辑,锅在自己身上?
阿铭的脸色在此时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之前的他,一直很冷酷,很平静,似乎对大部分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现在,他给人一种很纠结的感觉。
似乎要准备说一些,依照他的性格,本不会说也不该说的话。
“主上,你没必要害怕我们。”
“害怕,什么?”
郑凡的心事被说中了,但这个时候,似乎直接承认害怕他们,也不是很合适。
“的确,我们是瞧不起你,很瞧不起你。”
“…………”郑凡。
“但我们不会抛下你,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没有抛下你,现在你醒来了,我们也不会抛下你。”
这话,有点煽情了。
怪不得先前阿铭一脸地纠结,的确,这种煽情的话,你让风四娘和薛三来说,很合适,但他来说,有点……剧本台词拿错了的感觉。
“不会,抛下我么?”
“是的,我们不会抛下你,因为当初创造我们的人,最后都丢弃了我们。”
郑凡心里一颤,这句话透露出来了一个重大信息,他们,他们,他们知道自己是漫画里的人物!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阿铭的脸微微抬起,似乎是在看着月光,继续道:“他们抛弃了我们,但你没有。”
在工作室解散后的三年时间里,其他人都改行了,只有郑凡,还在默默坚持着给昔日同伴的太监漫画做着更新,每部漫画都会尽自己能力去续上几画,让他们的故事,得以延续。
“所以,我们是不会抛弃你的。”
阿铭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瞧不起你归瞧不起你,但,我们会继续喊你主上,也绝不会抛弃你。
“谢谢。”
郑凡觉得自己现在也就只能说这两个字了。
“因为主上你一直昏迷着,所以,除了赚点钱在这里生活下去,等着你苏醒以外,其余的任何事情,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明白了。”
郑凡很严肃地点点头。
“瞎子北可能对这里的环境知道的多一些,你可以去问问他。”
“好的,我现在就去。”
郑凡对阿铭笑了笑,转身走入了前厅。
而继续站在枇杷树下的阿铭,则舔了舔嘴唇,他不喜欢刚刚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很喜欢刚刚说话的内容,但说出来之后,似乎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
低下头,
看向自己的手部,
阿铭的目光里忽然闪现出了一抹异色,
因为,
掌心的伤口,
愈合了!
发书第一天,发了六章,两万多字了,龙手上存稿也不剩几章了。
感谢大家对龙的支持,新书,新的故事,新的,新一场的陪伴,唔,至少,新书期时,大家每天的推荐票还是给龙吧。
感谢大家的打赏。
最后,
莫慌,抱紧龙!
第七章 我瞎啊
阿铭的那番话,让郑凡的内心安静了下来。
到底是曾经历过“绝症”折磨的人,又痴迷于恐怖扭曲的创作许多年,说是精神失常,有失偏颇了,但估摸着真的是有几根筋可能搭得不对了。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局面,却因那句“你没有抛弃我们,我们就不会抛弃你”而变得有些无所谓了。
郑凡坐在前厅角落的一个桌子上,
听着舞台上薛三说书,一个一个来自现代的段子和略带黄腔的笑话逗弄得下方客人们不停大笑;
二楼,好几个“婶儿”忙着招呼客人,虎头城条件普通,技师也普通,服务自然也就普通,但风四娘知道如何用有限的“女儿”们榨取更大的价值。
一个个客人笑呵呵地进去了,没多久的功夫,就都有些面色讪讪地出来了,速度快得像是流水线上的猪肉,
“啪!”
盖上一个检疫合格证后马上换下一个继续盖章。
另外,
阿铭酿的酒,也很好喝。
去他娘的忧愁,去他娘的烦恼,去他娘的惶惶不安,去他娘的现实,去他娘的过去………
郑凡,
醉了。
………………
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郑凡从床上坐起,听到动静的云丫头推开门,端着水盆和牙刷走来。
牙膏自然是没有的,牙刷也是粗糙得很,但没让你用柳条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沾上青盐,刷了牙,再洗了把脸,随后,郑凡就再度走到了前厅。
客栈的上午是不营业的,所以除了几个雇佣来的打扫人员,大部分人也都懒洋洋的。
早餐是馄饨面,味道不错。
吃罢后,郑凡走到了客栈门口。
别笑,苏醒已经一天了,这还是郑凡第一次走出客栈,虽然,仅仅是迈出了门槛一小步,但那种昨晚伴随着酒气压下去的不安在此刻又一次被未知引来的淡淡惶恐所勾起。
街上人不少,也因为是边境城市的缘故,所以成分交杂,郑凡甚至还看见了好几个衣着和自己相似的,不过他们应该是拜火教的信徒。
“叮!”
身侧,客栈门口的算命摊上,瞎子北敲了一下铃铛,同时微微低头,小声道:
“主上,早上好。”
“早上好。”
郑凡靠着瞎子北,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瞎子北也没说起身把椅子让给郑凡,而是继续安稳地坐着。
温暖和煦的阳光撒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也露出着享受的神情。
你很难想象,一个杀人魔居然也能有如此平和普通的一面。
郑凡抿了抿嘴唇,这会儿,他有点想抽烟。
“有水烟的。”瞎子北忽然开口道。
“你能看透,我的内心?”
“不是,只是觉得,这会儿主上应该是想来一根烟的。”
“水烟就算了,抽不惯。”
“待会儿我和四娘说一下,让她尝试去找人做一下卷烟。”
“这里,能买得到烟草?”
瞎子北顿了一下,似乎知道了郑凡所想,就开口介绍道:
“咱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叫虎头城,毗邻荒漠,人口不多,只有两三万的样子,但因为这里是一个和蛮族势力范围交接的位置,所以会有很多商队通过这里进行中转,我们客栈的客人本地人并不多,大部分还是商队的人。”
郑凡闻言,点点头。
之前阿铭说过,因为自己没醒来,所以他们对于探索这个陌生的世界没什么兴趣,也没这个必要。
唯一对这个世界稍微有一点了解的,也就是一直坐在客栈门口的瞎子北了。
“这座城,属于哪里?”郑凡继续问道。
瞎子北的手在自己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道:
“虎头城,属于燕国的势力范围。”
“燕国?”
“不过,应该不是中国古代的历史朝代,因为在燕国的南方,有一个国家,叫乾国,还有一些其他的国家,只不过他们的商队数目不多,这里的话,还是以燕国和乾国的商队为主。
荒漠那头,则是蛮族部落,供奉一个王庭,但其实是各自为政,主上可以把他们代入到中国古代的草原民族。文明程度和物产上比较落后,所以他们需要在这里进行一些交易,获得必须的物资。”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边境线上?”
“嗯,差不多。”
“那么,这个世界,是一个普通世界么?”
“普通世界?”
显然,北暂时没能理解郑凡这句话的意思。
“意思就是,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不存在魔法、斗气、修士这些东西的世界。”
在郑凡看来,如果这里是一个普通世界的话,那么就算自己手底下的这七个魔王无法恢复到他们真正的实力,至少过日子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瞎子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是普通世界,这半年来,我遇到的,都是普通人。”
“那就好。”
大家都是同一条起跑线的话,至少安全感上,能得到一股满足。
然而,
就在这时,
街道那一头忽然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一队骑士正在策马而来。
虎头城虽然小,但能在城池里策马显然是有着极大的依仗。
等那队骑士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后,郑凡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统一样式的甲胄,后背上还插着黑色的小旗,应该是一队骑兵,官府的骑兵,或者说,是燕国的骑兵。
“让开,让开!”
“让开,让开!”
打前的骑兵负责开道,手里拿着皮鞭挥舞,街面上一时间人仰马翻,还有两个路人为了躲避撞到了瞎子北的摊位上。
还好郑凡先一步把瞎子北抓住才没有让其被人一起连着摊位撞倒。
这时,在街道另一头出现了一群甲士,前面的人持长矛后面的人则是持弩箭。
骑士们不得不控制住自己胯下的战马强行停了下来,但他们的脸上却依旧带着怒气。
“城中纵马,重罪!”
甲士之中有一名将领大喝道。
虎头城小是小,但因为是边境城镇的原因,这里的驻防士兵无论是装备还是士气上,都还是不错的。
“放肆,招讨使大人在此,有紧要军情通告虎头城守将,谁人敢拦!”
拦路的甲士闻言,一时有些错愕,哪怕是那位带队的将领,也有些始料未及,但这群甲士并没有就此退开。
那位将领硬着头皮喊道:
“可有凭证!”
只是,语气比之先前,示弱了不少。
骑士那边从队伍中间忽然散开,一个身穿着蓝色官袍头戴官帽的大胖子催动着自己的坐骑来到最前面。
此人大腹便便,俨然是这群骑士的指挥者,虽然胖,但身上却流露出一股子切切实实的官威。
而等到这个人从骑兵队伍里出来后,
郑凡的嘴巴当即微微张开,有些讶然。
倒不是说是被这人官威给恫吓住了,事实上现代人虽然和古代人一样,遇到当官的也是殷勤地去舔,但还真不至于像古代老百姓那样哭天抢地地喊青天大老爷。
真正让郑凡诧异的,是这个胖子官员胯下的坐骑。
一开始,以为是马,比其余骑士胯下的坐骑更高更壮的马,但等他单独“策马”出来时,郑凡看清楚了。
这不是一匹马,头颅和马很相似,就是嘴巴更大了一些,马脸更长了一些,也更丑了一些,但马头上端,有一根微微凸起的角;
同时,这匹坐骑身上先前以为是战马披甲反射着光,但等靠近看清楚之后,才发现是这坐骑自己身上,本来就长着鳞片!
那名胖子官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坐骑,
对着前方拦路的甲士直接吼道:
“凭证?这,就是本使的凭证!够了么!”
甲士那边的将领马上下跪行礼:
“参见招讨使大人!”
同时,他马上呵斥自己身后的手下退开让路。
郑凡则是伸出左手食指,戳了戳瞎子北的肩膀。
“你看。”
你看,
你再说一遍,
这是普通世界?
“什么?”瞎子北疑惑道。
“你自己看啊。”郑凡说道。
“我瞎啊。”
“…………”郑凡。
第八章 客栈的名字
客栈,后院,卧房。
郑凡的房间,小圆桌四周,坐满了人。
现在是上午,距离客栈一天生意的开张还有一段时间;
当然了,按理说,主上召集大家过来,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是得先放下来。
就连那装着黑色石头的木盒子,也被摆放在了桌上,人,都凑齐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郑凡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接下来,其实还是看这帮“魔王”们的意思了。
毕竟,哪怕这批魔王们现在是普通人,但这帮人尽管失去了力量,也不能用普通人的视角去衡量他们。
瞎子北微微抬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蹲在椅子上的薛三则是左看看梁程右看看阿铭,也没打算说话。
樊力拘束着身子好让自己身侧的两个伙伴有足够的位置坐下来,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在思考的样子。
那块石头,还是那块石头。
这一幕,让郑凡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郑凡不得不连续喝了好几口的茶。
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呢?
昨晚,阿铭说的,互相不抛弃,温暖了郑凡的心,但此时的沉默,已经让郑凡有些如坐针毡了。
其实,郑凡的想法很简单,之前连瞎子北都说,这是一个普通的世界,只不过背景在古代罢了。
但自己明明看见了一个普通世界不可能出现的物种,所以,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最终,打破这尴尬沉默的,是风四娘。
风四娘先起身,拿起小桌上的茶壶,给自家主上添了茶水,然后坐了下来,面向郑凡,一脸严肃,很诚恳地道:
“主上。”
“嗯?”
“您刚刚说的事,我们可以先放一放,在讨论那件事之前,我们想先问主上您一个问题。”
“问题?”
“那就是,之前主上您昏迷着,但现在,您已经苏醒了。
所以,我们想要知道,主上您接下来,打算走哪一条路?”
“哪条路?”
郑凡有些迷茫了,这怎么又牵扯到了路线之争了?
“一条路,是在这个世界平凡安稳地度过余生,我们会保护着您,让您这一生安稳。
您可以结婚,可以生子,我们会供奉您吃喝穿用。
如果选择这条路的话,那么先前的那个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不管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高武世界还是普通世界,终究,是能够给普通人一个生存下去的环境的。”
“那……第二条呢?”
风四娘笑了,
薛三笑了,
樊力也憨厚地笑了,
瞎子北也笑了,
大家都笑了。
“主上,这第二条路,那就是…………”
说到这里,风四娘忽然身手指了指外面前厅的方向,继续道:
“不知道主上发现没有,咱们的客栈,牌匾上只有客栈两个字,并没有前缀。
当初开客栈时,我们大家伙商议过,但还是决定等主上您苏醒后再来给客栈加个前缀。”
“前缀?”
“是的,主上,举个例子,是叫同福客栈还是叫新龙门客栈,都凭主上您的意思。”
郑凡明白了,
第一条路,是混吃等死。
第二条路,是搞事情!
“主上,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樊力这时开口道。
他是一个厚道人,他认为这两条路,对于郑凡来说,是需要深思熟虑的。
况且,郑凡才醒来不到两天不是。
然而,郑凡根本就没过多地考虑,路,只有两条,不是左边就是右边,很明确,很清晰。
“第二条。”
答案,很快就给出了。
干脆利索得让小桌上围坐的这帮人都愣了一下。
就连木盒子里的那块黑色石头也在不经意间微微一颤以表尊敬。
“主上,不再考虑一下…………”
风四娘的话语里,已经带着极为明显的喜悦之情了,但还是在强行按压住自己的情绪给郑凡提醒。
在场其余人,包括一直以“死人脸”著称的吸血鬼阿铭和僵尸梁程,在此时眼睛里也露出了不一样的光泽。
薛三舔了舔嘴唇,身下三条腿越发清晰;
樊力则是揉捏着自己的指节,发出一阵脆响。
他们在期待,他们很期待,他们无比期待!
郑凡却很是笃定地笑了笑,道:
“就是第二条路了,说句不怕大家笑的话,我之前,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刺激恐怖的东西,因为这能让我兴奋,能让我获得快感,可惜,在之前的世界里,只能通过漫画的方式去让自己领会一下那种氛围。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你们,我没有亲人,也没有羁绊,可以说,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退一万步说吧,我都是自己自杀过的人了,眼前,眼下,在这个世界过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赚的,所以,干嘛还要选择混吃等死下去?还不如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去做做,就算是玩完了,就当是游戏结束了,投币的既然是自己,也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大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风四娘站起身,把目光看向了坐在那里一直在瞎眼望天的北。
北点了点头,双手放在桌上,很是灵动地轻轻敲击着,仿佛摆在他面前不是小圆桌,而是一架钢琴。
不过,他倒是没有沉浸在自娱自乐之中,而是开口道:
“薛三。”
“。”
薛三打了个响舌,改为双脚踩在椅子上,小小的身躯上上下下摇晃着,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虎头城县衙你今晚去一趟,朝廷的信件、文书,只要是你觉得有价值的文字,全都带回来,速度要快,凌晨一点出动,半个小时的时间把东西带回来,天亮之前,你还得把带出来的东西原位放回。”
薛三身材矮小,没成为魔头之前,一开始其实是当梁上君子的,这个职业也确实很契合他的身材。
“晓得。”
薛三很是激动,晃动的频率更大了,小船儿荡起三桨。
“阿力。”
樊力双拳紧握,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
“那家蛮族商队的领队不是一直很欣赏你的力气么,你今晚去找他,就说你已经答应跟他干了,混入他的商队后,进入荒漠,看看一些风土人情,再看看有没有适合我们落脚的地方,记住,来回时间,一个月以内。”
“记得了。”樊力用力地点点头。
其实,安排樊力去荒漠查看情况,也是为大家安排一个后路了,毕竟,较之于燕国,还是组织架构更为松散的荒漠更方便众人安顿。
“巡城校尉的妻子一直苦于无子,曾在我这里算过一卦,等下午时,我就去主动找她给她送点儿符水过去。”
紧接着,
瞎子北的目光落在了风四娘身上,道:
“四娘,你今晚接客吧。”
“得咧,待会儿老娘就放出风去,今晚老娘亲自接客,价高者得。”
瞎子北点点头,大家虽然性格不同,身份属性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哪怕看起来再憨憨傻傻的,也绝没有什么心地纯良之辈。
再加上在郑凡昏迷的这半年里,大家也都互相加深了了解,等真正运作起来后,配合上自然纯熟。
风四娘是一朵花,一朵娇艳成熟的花,不过她可从来不接客,只负责管理手底下的那帮姑娘,半年来,虎头城里对她感兴趣的男人不要太多。
放出风,价高者得,先排除泥腿子,逮一条大鱼做入幕之宾,然后再从这条大鱼嘴里套取出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讯息。
普通老百姓只知道稀里糊涂地活着,如果没有大的变局,他们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么活下去了,工作,纳税,劳役,以及生老病死;
正如这半年以来的客栈诸人,因为层次太低,活动范围太小,所以瞎子北才说没见过“高武”世界的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在本能地排斥那些东西,只想安安稳稳地等郑凡苏醒。
瞎子北伸手又指向了阿铭和梁程,大家虽然都是普通人了,但至少还保留着一点点特性,梁程能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阿铭,梁程,你们负责帮四娘,别真出了什么意外弄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四娘就算要被吃,也该是让我们主上先吃才是,否则真是可惜了这块熟透了的嫩肉了。”
这个玩笑不好笑,因为不尊重人。
但大家都在笑,
包括四娘也在笑,
笑的同时,还有些害羞地对郑凡抛了个媚眼。
他们是一群魔头,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对这些东西,怎么会在意呢?
倒是郑凡,被最后地这个玩笑弄得有些局促不安。
显然,是因为自己还没能融入到他们这个氛围里去。
同时,郑凡也对在这一刻这帮人所表现出来的行动力感到很是震惊。
在自己昏迷的这半年里,这些人都只是在开店做生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但这并不是他们的天性。
冥冥之中,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一条线,和他们勾连在一起。
他们在等待着自己,等待着自己苏醒,等待着自己…………下命令。
昨晚,阿铭对自己说的话,再度在郑凡脑海中回响,自己问阿铭,你们就不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什么好奇心?
阿铭说:
在你没醒来时,那是没意义的事。
到最后,瞎子北忽然感慨了一声,道:
“要是我们的实力,能恢复,哪怕只能恢复一点点,咱们也能从容得多啊。”
大家又都沉默了,显然,这是大家的一个伤心处。
“那个,这个不急,总能找到办法的,我们先吃饭吧。”郑凡这个时候像是个“领导”一样出来缓和气氛。
大家也都给面子的拿起筷子,开始吃喝。
阿铭默默地吃了一口血旺,然后又默默地吐在了碗里。
风四娘有些疑惑地看向阿铭,问道:
“今天厨子做得不好?”
阿铭点点头,道:
“臭了。”
第九章 魔人跳
瞎子北几乎给每个人都布置好了任务,这倒是很符合他的形象,古往今来,很多文艺作品里,算卦的和军师大部分都是以盲人的形象出现。
只不过军师这个职业竞争比较大,岗位也少,所以算卦先生的盲人居多。
这些,在阿秋的漫画里,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在阿秋的漫画中,这是一个私设公堂自诩为正义化生的恶魔。
只是,人毕竟不是纸片,不可能就正反两面,所以,在这个世界里,当大家脱离了漫画的束缚后,人物,也就变得鲜活了起来。
接下来,大家开始做准备工作了。
风四娘先吩咐客栈里的几个小厮帮工去外面宣传老娘要亲自接客的消息,大有某岛国的某位小明星忽然宣布下海拍片的感觉。
薛三蹲在院子里的井口边,面前放着一块磨刀石,开始磨刀。
不过磨的却是小匕首和小钳子,大概是梁上君子的标配物件儿吧。
郑凡有些好奇地走过来,蹲在他旁边,问道:
“你的那把剑呢?”
郑凡记得漫画里,薛三的形象是身后横背着一把大铁剑的,许是秦思宇这个作者很喜欢这种反差萌吧。
薛三一边磨刀一边抬头对郑凡笑笑,回答道:
“回禀主上,没咧。”
“没了?”
“来到这个世界时,大家身上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其余的,都没咧。”
郑凡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当下,心里觉得有些惋惜,这帮人原本在漫画里拿着的东西,丢在现实里,应该可以算是一件件神器了吧。
“主上可以先去前厅坐着,喝喝茶或者喝喝酒,等今晚之后,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就能回禀给主上了。”
“辛苦大家了。”
郑凡没去前厅,老实说,他有些害怕去面对那种未知,坐在前厅里,等到下午时,客人们会来,看着一个个穿着和现代迥然不同的客人,这种未知感,能让人呼吸困难。
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探索这股未知。
可能,是还没习惯吧,就像是一个正常人看恐怖片一样,痛并快乐着。
郑凡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外面的大家都在忙,都在做着准备,郑凡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比预想中的要长不少,醒来时,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
“还真是能睡啊。”
郑凡有些无奈地自嘲了一声。
其实,郑凡也想着看看自己能否帮个什么忙,不然被他们一口一个“主上”叫着,脸上总臊得慌。
但偏偏郑凡清楚,自己似乎帮不到什么忙,强行要帮忙的话,还可能帮到倒忙。
或许,自己踏踏实实地在屋子里睡午觉,让他们把自己当吉祥物供起来,他们反而更开心吧。
离开房间,走入了院子,恰好,又看见了阿铭。
阿铭正站在酒窖门口的阴影下,手里好像拿着一把小锉刀,像是在修剪指甲。
在感应到郑凡走来时,阿铭抬起头,看向了郑凡,开口道:
“主上,樊力下午时已经跟着蛮族部落的一支商队去了荒漠,薛三也已经去蹲点了,瞎子下午去找那位巡城校尉的夫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阿铭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在继续剪着指甲。
“嗯。”
郑凡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可以帮到什么忙么?”
阿铭愣了一下,目光里,似乎有一些意味深长,道:
“其实,主上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郑凡有些无语,他认为阿铭的意思是,自己不添乱,就是在帮忙。
谁知,阿铭继续道:
“那边的竞拍,已经结束了,不过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价高者出的钱有点多了。”
“所以………”
郑凡是从不怀疑风四娘的魅力的,男人的口味多有不同,有喜欢娇小的也有喜欢块头大的,有喜欢咕咕咕的也喜欢呜呜呜的;
但风四娘,作为秦思瑶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成熟女人,她的一颦一笑,绝对是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有一个最灵的方法去分辨一个男人是否好色,那就是把食指放在一个男人的上嘴唇和鼻子之间,如果有气,证明他好色。
“那个人,还有一个随从,说是随从,却更像是保镖。
这个公子哥是前些日子里来到虎头城的,在虎头城里城东的那家窑子里要了两个女人进客栈,但两个女人是走进客栈却被抬出来的,一个现在还活着,一个已经不治身亡了。
他给那家窑子赔了银子,那家窑子也就没生事。”
按照之前的安排,风四娘这次开门接客,是想要钓一条大鱼,其目的,是从这条大鱼的嘴巴里拷问出这个世界的“世界观”。
然后,保险起见,这条鱼肯定是要处理掉的,等“世界观”分享结束后,会由梁程或者阿铭穿戴那条大鱼的衣服以“完事儿”了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把客栈的嫌疑洗干净。
原本,只要针对那条大鱼下手,而且男人嘛,在女人床边时往往是最没有警惕性的。
但凭空多出了一个护卫随从,就多出了不少变数,外加阿铭说这个人喊的价格最高,属于碾压全场的,越是有钱人有身份的人,他的随从护卫,实力可能就更强。
魔人跳,可真别玩儿脱了。
“要不,下毒吧?”郑凡建议道。
“我观察过了,那个随从,在进入客栈后,虽然一直坐在自己主人的身边,但一直没喝过酒,也没吃过东西。”
这种随从,会要求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所以,就更难对付了。
尤其是,在郑凡手底下的这群魔王们还是普通人的时候。
“既然点子太硬,就放弃吧。”
郑凡不想让他们有损失。
阿铭笑了,他的牙齿很白,摇摇头,道:
“随从越是厉害,证明那个主人知道的东西就越多,我们对他下手就越有价值,况且,四娘已经收了人家钱了,总不可能真的让四娘去陪人家睡觉。”
“也是。”
“主上,如果你想帮忙的话,可以帮我提上这坛酒,到前厅去,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哦,好。”
郑凡目光在地上逡巡,看见了一个小酒坛,马上弯下腰抱起来。
“好沉………”
“里面装的是香灰。”
“这东西,是拿来偷袭的?”
“嗯,主上看准时机,对那个护卫砸过去就行,剩下的,就交给我和梁程了。”
“好的好的。”
郑凡用力地点点头。
“主上先去,梁程在前厅楼梯口等着了。”
“你呢?”
阿铭伸手指了指院子的南侧,那里有一张梯子,直接通向前厅的二楼。
“我从梯子那里线进四娘的屋子,帮四娘把那条大鱼先控制住;那个护卫守在外屋的房间,等你们动手时,我再从里屋他的身后偷袭。”
“好。”
虽然在漫画故事里,郑凡曾“杀人无数”“满是鲜血”“罪恶滔天”,但说实话,那也不过是一个键盘侠罢了,唔,可能比普通的键盘侠多出了一些想象力。
他连一只鸡都没杀过,而杀人……额……这还真杀过,他杀过他自己。
郑凡端着小酒坛进了前厅,梁程确实在楼梯口站着等着,在看见抱着酒坛走来的郑凡时,梁程似乎有些意外,意外之余,还有些愤怒。
“谁让主上您来的,阿铭?”
“是我自己要求来的。”郑凡回答道。
梁程皱眉,可以看出来他是相当的不满意;
郑凡则是有些不安,只能继续道:“我听你吩咐,砸了香灰后就跑。”
他是觉得梁程认为自己百无一用,只能碍事,所以不满意。
但梁程接下来那冷冰冰的话,却让郑凡惊讶了:
“主上的安危,不容有失。”
这是,在关心我?
“我砸了就跑,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么。”
似乎是见郑凡还在坚持,梁程无奈地点点头,这是表示同意了。
随即,他转身,往楼上走去。
郑凡自然是抱着酒坛跟上去,其实,郑凡心里还是觉得这次的行动有些激进了。
樊力跟着商队去荒漠,开启蛮族视野;薛三去官府偷文书信笺以及瞎子北去勾引人家将领的老婆,这些,其实已经足够了吧?
但客栈这边却打算直接以灭口的方式获得情报,成功了还好,但要是失败了呢?
不过,郑凡心里也能理解,这帮家伙,原本是一部部漫画里杀人不眨眼甚至是以虐杀为乐的怪物,他们做事时,很多时候,真的只注重结果,而不去在意过程和手段。
正常人是实力足够了再去做事,疯子则是甭管实力到了没有先把事情搞了再说!
且现在行动已经开始了,箭在弦上,没功夫再去思考其他了,人风四娘都已经把客人迎入了闺房,总不能真让风四娘让那个男人睡了吧?
…………
院子里,
郑凡进入前厅后,
阿铭还在酒窖门口多站了一会儿。
是的,他手里还拿着那个小锉刀,但并不是按照郑凡之前所想的那样,是在修剪自己的指甲。
而是,
一下又一下地将锉刀尖端刺入自己的掌心。
“噗!”
“噗!”
“噗!”
伤口被一个一个地刺出来,
紧接着,
伤口又一个一个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愈合。
终于,阿铭停止了自己的这种连续自残行为,抬起头,看向了今晚这不是很明亮的月亮。
他笑了。
第十章 血族觉醒
梁程走在前面,郑凡走在后头,二楼的房间不少,大多是拿来给四娘手下的“婶儿”们工作的房间。
按照当地风俗在房间门口挂着不少红裹头,有点像是现代路边挂着发廊招牌里面却连一个推子都没有的理发店。
四娘的房间,在最里头,其实四娘是住在后面院子里的厢房,她也从不接客,这一次为了动手,选房间时,就选了个二楼西北角最里侧的一个房间。
房间被隔成两道,一个内房一个外房。
当梁程推开门时,郑凡看见了那位双手抱剑坐在那里的护卫。
护卫穿的衣服和那些跑商队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后背挺得很笔直,半闭着眼;
要知道他的主人现在可是在里屋里“颠鸾倒凤”,他还能继续严格要求自己,足以可见先前阿铭对他的评价绝对没有错。
当梁程和郑凡进来时,护卫睁开了眼,目光扫向了这边。
“何事?”
护卫开口问道。
“按照掌柜的吩咐,来送点酒水,我们客栈的酒,在这虎头城可是出了名的好喝,所以…………”
“我不喝。”
护卫直接选择了拒绝。
梁程是见过大场面的,这种魔王,哪怕变成了普通人,其胆色也依旧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比拟的。
所以,在这个护卫直接拒绝之后,梁程伸手指了指里屋的门:
“客人您误会了,这是我们掌柜吩咐送进去给她和贵客调q用的酒水,可不是给您喝的。”
护卫闻言,愣了一下。
显然,他不喝是他不喝,但里面的主人需要的话……
老实说,对于这种带着q趣兴致的调调,他这个自小被家族培养训练成家族子弟死士的护卫还真不是很懂。
倒是自家主人似乎是深谙此道,在家里时还好一些,这一出家门,就彻底失去了束缚,游历了几个地方,窑姐都已经被自家主人玩死了好几个了。
郑凡一直跟在梁程身后,一直在寻找机会,先前,自打开门的那一刻开始,郑凡就感觉到有一股气息一直盯着自己。
但就在这时,那股气息忽然消失了。
显然,是那名护卫在分神!
郑凡不再犹豫,虽然他对这事儿没经验,梁程先前也没安排什么手势让自己见机发动,但他觉得这一刻,是个机会!
“啊!“
郑凡发出了一声低吼,举着自己手中的酒坛直接对着那名坐着的护卫砸了过去!
…………
“好看么?“
“好看,好看,太好看了,本公子以前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事物,这叫什么?”
“这叫丝袜,喜欢么?”
“喜欢,爱死了都。”
“奴家这边还有好多条呢,不同的颜色,反正长夜漫漫,奴家一件一件地换着给公子您看,公子选一条最喜欢的,让奴家穿着它,再好好地伺候公子。”
虎头城只是一个边陲小城,毗邻荒漠,条件上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这种好不到哪里去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四娘手底下的那帮“婶子”们,都能够应付虎头城里的客人了,那服务,可以说是相当的机车了。
也没法子,毕竟是小地方,哪里来那么多的穷讲究。
虽然不晓得燕国内地的温柔乡发展得如何了,但四娘可是在漫画故事里各个时代各个地方都开过青楼的资深老鸨,玩儿点情调弄点儿风情,再拿出现代的丝袜款式,就已经足以将这个看似身份不低的公子哥的魂儿给勾过去了。
“这条如何?”
“好看。”
“这条呢?”
“也好看。”
“那这条呢?”
“美,美得很。”
四娘一条一条地换着,换下来的就直接挂在公子哥的脖子上,公子哥闻着这味儿,都迷醉了。
也就在这时,
四娘猛地双手一攥,先前挂在公子哥脖子上的丝袜就成了勒紧他脖子的捆绳。
“额额…………”
四娘不遗余力地勒着,但公子哥的挣扎却很剧烈。
在这时,一道人影从窗户那边爬了进来,见到了里屋正在发生的一幕,没紧张和慌乱,反而觉得很有趣。
但看着四娘似乎力有不逮的架势,阿铭微微皱眉,似乎有些疑惑。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阿铭走向床榻边,途中顺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根簪子。
等走到那个公子哥身后时,
举起手中的簪子,
“噗!”
簪子刺入了公子哥的后脖颈位置。
公子哥身体抽搐了一下,就失去了抵抗昏厥了过去。
风四娘撒开手,坐在床边大口喘气,汗水已经淋湿了自己今天很薄的衣衫,
“他,他不会死了吧?”
阿铭摇摇头,“我有分寸。”
“砰!”
外屋传来了酒坛碎裂声。
…………
酒坛被郑凡砸了下去,最好的结果,是一坛子将这护卫直接干翻。
但很显然,事情没有往最好的方向去发展。
可能刚刚,这名护卫确实是放松了警惕,但他的反应速度确实惊人。
“嗡!”
抱在怀中的剑瞬间抽出,劈碎了砸向自己的酒坛。
“砰!”
酒坛碎裂,但里面的香灰却依旧撒向了他。
护卫事先根本就没料到在这个窑子里居然还能遇到处心积虑且手段如此下作的袭击,猝不及防之下,双眼沾染上了香灰,当即闭上了眼,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梁程没有丝毫犹豫,双臂向下一伸,两根铁椎落入其掌心中被握住,身形向前一扑,如猛虎下山般手持铁椎刺向了这名护卫。
“咣当!”
然而,这名护卫的实力确实惊人,在遭袭之后,哪怕眼睛不能视物,但其他方面的灵觉依旧敏锐。
长剑撩起,梁程的两根铁椎根本就没刺中对方身体反而被对方用剑身格挡住。
梁程目光一凝,双手下拉,直接放开了自己的空档,铁椎再度刺出。
护卫的长剑也顺势变化,横切下去,他认为梁程会退却,除非对方也是死士!
但梁程没退,
“噗!”
剑身前端切中了梁程的小腹,但梁程的双锥却也一样刺入对方的肩膀位置。
护卫惊愕了一下,疼痛感和对方的搏命之势让他有些慌乱,而且,他觉得对方身上应该穿了内甲,因为自己的剑锋在刺入对方之后受到了极为清晰的阻力。
他当然想不到现在这个正在对他出手的,平日里可是经常在客栈里表演胸口碎大石,而且,虽然现在是普通人,但他毕竟是一头僵尸!
只是,正当梁程觉得自己已经得手准备加大对方的创伤之际,这名护卫身上忽然释放出了一道很微弱的蓝光。
郑凡砸完酒坛之后就站在边上,不是他没想按照先前约定好的他砸完就跑,而是因为从自己砸了酒坛到梁程跟上刺杀,其实也就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他还没来得及跑。
所以,郑凡看见了护卫身上的光。
这是内力?斗气?还是什么?
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但再联想到自己早上在客栈门口看见的那匹奇怪的坐骑,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
正和这名护卫交手的梁程是体会最深的,因为在对方身上的蓝光一闪即逝后,梁程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忽然增加了一倍,不光是直接用剑身将自己的铁椎给完全卸开,更是抬起脚,直接踹中了自己。
“砰!”
郑凡眼睁睁地看着郑凡被那名护卫直接踹飞了出去,砸破了门板。
这一刻,郑凡的心直接掉入谷底,这次,是真的抓到大鱼了,但这条大鱼,好像会吃人。
不过,这名护卫并没有在踹飞梁程后选择去杀郑凡,而是冲向了里屋。
在他眼里,自己的主人才是最重要的。
“吱呀!”
在护卫刚冲到里屋门口时,里屋的门就被从里头打开。
阿铭直接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把玉簪。
护卫口中当即发出一声低喝,那道蓝光再度显现,只不过这次比先前一次微弱了不少。
哪怕护卫的眼睛还因为香灰的原因没办法睁开,但他的剑却依旧犀利。
“小心!”
郑凡只能来得及对阿铭喊一声。
没法子,郑凡不是段誉,自从他砸了酒坛之后事情的变化实在是太快太快了,他也没办法直接一指指过去“biubiubiu”。
阿铭似乎愣神了,仿佛没预料到自己一开门,准备偷袭的自己,却被人家迎面刺过来。
所以,阿铭没来得及躲避,至少,在郑凡看来是这样子的。
“噗!”
护卫的剑刺入了阿铭的腹部,强横的力道使得剑端刺穿了阿铭的身体后再度钉在了门板上。
阿铭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头部后仰,头发披散下来。
“你们,到底是谁家派来的,说!”
明明只是陪主人出来嫖个娼,谁晓得居然在妓院里被偷袭了!
阿铭的头慢慢的低下来,他的身子依旧在颤栗,在颤抖,但是他的脸上,却挂着一种癫狂的笑容。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么,又回来了么!!!
“呵呵呵…………”
阿铭的喉咙里发出了笑声。
“死士?”
护卫有些疑惑,这些偷袭的人,是死士!
该死,
这家妓院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畏死亡的死士!
先前那个被自己刺中还要拼命攻击的是,眼前这个已经被自己用剑洞穿的也是!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家,竟然安排了这么多如此珍贵的死士在这里刺杀自己和主人?
阿铭的笑声让护卫很恼怒,他的手握着剑端,在阿铭的体内一搅。
是的,阿铭身体的颤抖更剧烈了。
护卫因为眼睛无法睁开,所以以为这是阿铭在承受着更为剧烈的痛苦,但站在边上的郑凡却看见了,看见阿铭脸上的那种惊悚的喜悦之情正在越来越浓郁!
下一刻,
阿铭张开了嘴,
两颗獠牙缓缓地出现,
而后,
对着护卫的脖子,
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第十一章 渴望
獠牙,刺入了这名护卫的脖颈,像是两根吸管,插入了奶茶杯里。
护卫的嘴里,除了一开始发出了一声惨叫外,接下来,就只剩下了呜咽的声音,因为他的血液正在疯狂地向脖颈位置汇聚而后被输送进了阿铭的口中。
在这种状况下,哪怕你想叫,也叫不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沉闷到底的死亡压抑。
护卫的耳边,似乎能够听到鲜血宛若小溪般流淌的声响,他的力气,他的精力,甚至于他的灵魂,此时似乎都在不断地从自己身体上剥离开去。
他当然在反抗,他不可能认死,虽然他眼睛看不见,虽然他不晓得自己到底遇到了哪种恶魔,但他的剑,依旧在不断地表现出他不愿意放弃不愿意面对死亡的态度!
“噗!”
“噗!”
“噗!”
剑身,在阿铭的体内不停地搅动着,穿透着。
阿铭的身体也随之一颤一颤,但阿铭的脸上,那种满足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
对于阿铭来说,这种感觉,这种温度,这种口感,
他已经想念了太久太久了!
这一刻,似乎半年的尘封被完全撕开,他再度找回了自己,再度呈现出,自己本该呈现的模样!
鲜血,
献祭,
这是属于我的,
盛宴!
在里屋门开护卫持剑刺向阿铭后,郑凡近乎本能地拿起了身边的一张椅子作为武器。
梁程被踹飞出去,生死不知,在这个时候,他真的没想着去逃跑,因为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除了这个客栈,除了身边的这七个或者说是这六个人,他,还能去哪里?
但阿铭的变化以及事情接下来的转变,让郑凡有些不知所措了。
虽然很不理解,不是说大家都变成普通人了么?
但,
事情至少是向着对自己这边有利的方向去发展的。
风四娘也出现在了门口,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幕,她和郑凡不同,她的眼里可没有惊讶,有的,是满满的兴奋!
他恢复了,不,哪怕只是恢复了一点,但他真的开始恢复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既然他可以恢复,那……我呢?
半年的普通人生活,作为曾身为魔头的他们而言,简直是一种酷刑!
所以,哪怕是在大家都变成了普通人后,在当郑凡选择走第二条路时,所有人,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他们不甘于平寂,他们不甘于普通,他们不甘于去过正常人的生老病死,哪怕失去了力量,哪怕失去了以往的能力,但他们的心,依旧不甘于平凡!
更何况,现在,她看见了……力量!
“额…………”
护卫的皮肤开始褶皱起来,他的身体也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正在快速干瘪下去。
终于,
“噗通!”
护卫的躯体,瘫软了下来,留下了一个双脚离地被他用长剑继续钉在门板上的阿铭。
阿铭的嘴角,依旧残留着血渍。
他伸出舌头,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不愿意浪费任何的精华。
而后,
他弯下头,
看着已经被捅得乱糟糟的腹部以及那把将自己继续钉着的长剑。
阿铭伸手了,却有些够不着剑柄。
郑凡马上醒悟了过来,丢下手中的椅子跑到阿铭跟前,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剑柄,却又有些犹豫。
似乎人被利器刺入时,不能随意地将其拔出,否则会引起更大的创伤;
但阿铭,属于这种情况么?
“主上,你还要欣赏多久?”
“额……”
郑凡双手握住了剑柄,再次试探性地问道:
“拔下来?”
“拔。”
郑凡开始发力,第一次用力,没拔下来!
深吸两口气,郑凡再度发力,这一次,没有丝毫保留。
“啵儿!”
长剑被郑凡拔出来了,连带着郑凡自己也被惯性带着踉跄地后退好多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阿铭从门板上摔了下来,因为腹腔已经被捣烂的缘故,落地后,一堆被搅烂得器官碎片全都铺躺了出来。
这场面,可以说是相当刺激了。
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开始弥漫出来,郑凡喉咙里本能地开始翻滚,但还是忍住了。
不过,面对眼下的这个局面,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在,接下来的事,也不用他去做,风四娘从里屋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伸脚踹了一下阿铭的脑袋,问道:
“要不要给你找口棺材?”
“要。”
接着,四娘又指了指地上的这血腥的一泡污,
道:
“这些下水,要塞回去么?再用针线把你肚子缝补起来?”
“不用了,血已经吸饱了,脑袋没破就没事。”
“啧啧啧。”风四娘闻言,一脸的羡慕,感慨道:“你们吸血鬼可真是方便。”
“呵呵呵…………”阿铭居然还在笑,只可惜他现在因为脖子一下确实太过凄惨的原因,导致其说话倒是可以说但这声音难免有些无力和微弱。
“如果你也想方便,我可以咬你一口。”
让你,成为我的初拥,也让你成为吸血鬼。
“行呗,等老娘真的要老的时候再说吧,省得还得花钱在化妆品上。”
顿了顿,
风四娘弯下腰,盯着阿铭的脸,继续道:
“啥时候的事?”
半年以来,大家都在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洗心革面地做一个普通人,谁成想,忽然之间,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昨天。”
“为什么?”
阿铭有些费力地扭过头,看向了站在那边到现在还手里握着剑的郑凡:
“主上……醒了。”
一时间,
郑凡忽然发现风四娘看着自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炽热了起来,那股子炽热里,带着强烈的疯狂和渴望,深刻诠释着什么叫……
饥渴万分!
四娘那热切的目光让郑凡有些受不了了,不过看样子阿铭的状况虽然很差,但应该问题不大,郑凡当即把手中的长剑丢在了地上跑到另一边,将先前被刺伤又被踹出去的梁程给搀扶起来。
这是郑凡第一次触摸到梁程的身体,有点沉,最清晰的是,他的皮肤很凉。
梁程的上衣破了一道很大的口子,胸口位置也有一道伤口,但看起来不是很深,流出的血不是很多,就是这血是黑色的,有点石油的感觉。
“还好吧?”郑凡有些关切地问道。
梁程摇摇头,“没事。”
若是寻常人挨了那一剑,估计被腰斩的可能性很大,但梁程毕竟是平日里在客栈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专业艺人,说句“皮糙肉厚”还真没半分夸张。
“收拾收拾,先把人送走。”风四娘开口道。
护卫已经杀了,那位公子哥也已经被活捉了,下面要做的,不是急着审问出“世界观”,而是把善后工作先做起来。
“主上,委屈您和我来一下。”说着,四娘又看向了捂着伤口的梁程,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阿铭,“你帮他收拾一下。”
梁程有些虚弱,但还是点点头,伸手从房间里扯下来一块彩带,先草草地将自己胸口伤口位置包扎了一下,而后就开始拾掇起躺在地上变成一滩的阿铭。
郑凡则是被四娘领着进了里屋,那位脖子上缠绕着丝袜的公子哥昏迷在床榻边,一动不动。
“主上也喜欢丝袜么?”四娘一边拉着郑凡在梳妆台前坐下一边问道。
“是男人的,基本都不讨厌吧?”
“喜欢的话,下次奴家专门穿给主上一个人看。”
说着,四娘就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了不少物件儿,也不晓得从一个小罐子里挖出了什么在手里不停地摩擦着,紧接着又涂抹到了郑凡的脸上。
味道有些刺鼻,皮肤也有些灼热的疼痛感,郑凡还不清楚这是要做什么,他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就这么继续坐在那里。
“主上,眼睛可以先闭起来。”
“好。”
郑凡闭上了眼,感受到了四娘的手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在自己脸上快速地“加工”着。
这是在化妆么?
又或者是…………易容?
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样子,四娘双手在郑凡肩膀上按摩了几下,道:
“主上,可以睁眼了。”
郑凡睁开了眼,看见铜镜内自己的模样已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竟然和那位护卫有了七分的相似。
“主上,那个人的衣服得先扒拉下来穿上,奴家这边还要自己整理一下。”
穿死人的衣服是一种忌讳,但现在人都杀了,也就不存在忌讳不忌讳的事儿了。
郑凡很乖巧地点点头,推开门后,看见地板上已经被梁程擦拭过了,旁边还有一个木桶,里面装着的是阿铭肚子里刚刚淌出来的东西,如果洗刷干净的话,可以来一顿火锅。
而阿铭本人,则被安置在另一个浴桶里,只露出一个头。
梁程伸手指了指一个角落,那里堆叠着那位护卫的衣服,道:“上面有点血迹,主上找几条绸子绑着遮掩一下吧。”
“哦,好。”
也不用拘束了,郑凡就在这里开始换起了衣服。
等自己衣服换好,四娘也恰好从里屋走出来,但哪怕是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郑凡还是被吓了一跳。
眼前走出来的哪里是四娘,分明是那位公子哥。
这易容技术,当真是有些登峰造极了,可能用在别人身上比如自己身上时还会有些瑕疵,但用在自己身上就真的是完全的游刃有余。
四娘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粉末和绸缎子走到郑凡面前,帮郑凡打理头发同时遮掩衣服上的血迹。
在这个时候,郑凡忍不住感慨道:
“太像了。”
四娘笑了,有些骄傲地道:“主上,奴家的易容放在以前可是能称得上东方第二大邪术呢。”
“那排第一的,是什么?”
“ps。”
“…………”郑凡。
“好了,搞定。”四娘将那把剑拿起来,让其归鞘,放在了郑凡手中,“主上,我们下去吧。”
这是原本就计划好的流程,人既然来到了客栈里,自然也得让他们出去,从而将客栈摘出去。
郑凡学着先前那名护卫的架势将长剑抱在怀中,跟在四娘的身后下了楼梯。
这个点了,客栈里自然没有黄金时段热闹,但也还有四五桌客人在这里继续喝酒。
在看见二人的身影后,有一桌客人忍不住伸手拍着桌板笑道:
“哟,不是一夜颠鸾倒凤的么,这才多久啊,就不行了?”
“哈哈哈哈,是啊,那老板娘可是能坐地吸土的年纪,瞧着,这是要直接开溜,怕自己再不走就要被吸干了吧。”
“可惜了,可惜了,直娘贼,老子今儿个银两没带够,否则若是让老子上去,定然能让那女人瘫软在床榻上,自此之后再也离不开老子。”
四娘闻言,一副羞恼的样子,忍不住环视四周,呵斥了一声:
“粗鄙,不可理喻!”
骂得很牵强,面容却宛若是被人抓住小辫子那般的发红。
细节的处理,绝对是到极致了。
郑凡继续面无表情地抱着剑跟在四娘身后,他可没四娘的演技,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加戏。
“公子哥”的羞恼反而是让这些桌子上的客人们笑得更欢乐了,一些污言秽语更为肆无忌惮地砸了过来。
公子哥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客栈,仿佛这个地方是片刻不想多待。
刚走出客栈,就迎面看见了瞎子北从外面回来。
一只手里提着点心包裹另一只手里则提着一些上好的绢布。
可以想见,瞎子北把那位巡城校尉的夫人“伺候”得极好,留客到深夜不说,走时还备上了好礼。
双方在门口相遇,互相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然后进去的继续进去,出去的继续出去。
郑凡跟在四娘身后,在街道上行走。
说实话,这还是郑凡第一次走出这么远,要知道先前自己离开的最远距离是客栈门口瞎子北的算命摊。
走过了大概一刻钟后,四娘闪身进去了旁边的一条巷弄里,郑凡自然跟着一起进去。
这条巷弄有点像是老北京的胡同,一户一户的门紧密的挨在一起。
四娘拿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示意郑凡跟进来。
“主上,这是我们在这个城里另一处落脚地,现在先换衣服,然后我们回去,衣服脱下来,我来处理。”
“哦,好。”
…………
“这样说来,差点出意外了?”
瞎子北坐在浴桶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问。
“算是吧,我们有些低估了这个世界。”
坐在浴桶里的阿铭很平静地说道。
“嗯,那是我的失误了。”瞎子北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安排失误。
“是你的失误,但无所谓,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子的世界,才能让我们兴奋。”
将一瓣橘肉送入自己嘴里,瞎子北点了点头,然后将另一瓣橘子送到阿铭的嘴边。
“我吃的话,会漏出来。”阿铭说道。
“我想看。”
阿铭没张嘴。
梁程还在擦着地板,做着善后工作。
瞎子北则是若有所思道:“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啊,唔,对了,待会儿这里还要从灶台那边弄点儿粉灰过来涂抹一遍,这血腥味,还是有的。”
梁程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好在,有惊无险,现在就等薛三偷完东西回来了,不过,我还是觉得,真正对我们有用的,还是这条你们刚刚抓到的这条大鱼,今晚一通忙活后,这个世界的初步视野,应该也就算是开成功了吧。
你们继续忙,我去把那位公子哥审讯一下。”
“还是,等主上回来再由主上亲自审讯吧。”阿铭开口道。
“但我觉得主上不会做这个事,到时候还会推给我来做。”
“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阿铭提醒道。
“嘶………”瞎子北有些意外地吸了口气,扭头看向了浴桶里阿铭,嘴角渐渐泛起笑容,道:“所以,这就是你率先恢复了部分实力的原因么?”
“什么?”
“说好一起装矜持,你却偷偷舔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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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渴望,力量么?
换了衣服,又将脸上的那些粘乎乎的东西洗掉后,郑凡就跟着风四娘又往回走去。
从后面进的客栈,走到院子里时,瞎子北就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在瞎子北身侧站着矮小的薛三,他应该是刚偷完东西回来。
瞎子北很郑重地对郑凡道:
“主上,那根舌头,还得请主上您去审问。”
薛三在旁边补充道:“主上,那家伙估摸着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如果稍微磕牙的话,三儿我这里可有的是法子。”
似乎是太久没有折磨人了,薛三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额……还是你去审讯吧,我等着结果就好了。”郑凡推让道。
他确实没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今晚的事情很多,大家的时间也有限,自己就算是想学,也不急于在今天。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复,瞎子北依旧很恭敬地弯腰应了一声:
“那就等属下把消息都汇总整理好之后,再向主上您汇报。”
“嗯,好,辛苦你了。”
“主上客气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紧接着,瞎子北又看向四娘,道:“薛三拿来的文件,四娘帮忙也整理抄录一下。”
风四娘点点头,“知道了。”
瞎子北转身离开,身后跟着薛三。
四娘准备去誊抄从官府那里偷来的文件,不过在去做事之前,还是很贴心地问郑凡:
“主上,我现在吩咐云丫头给您准备洗澡水?”
第一次见到杀人,第一次见到人肠子流淌了一地,郑凡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所以在听到四娘的安排后郑凡也同意了。
等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那大浴桶已经准备就绪了,云丫头正在从后厨那边一桶一桶地提水过来。
见郑凡进来后,她主动过来帮郑凡脱衣服,郑凡也没拒绝,褪去衣服后进了浴桶里。
当即,身体上的舒适也正在不断驱散着心中的疲惫。
云丫头则拿了一块软毛刷子开始从后面给郑凡搓背,力道恰到好处。
郑凡闭着眼,默默地享受着。
其实,今晚发生的事情确实是他生平头一遭,但他也只是慌,却没有多么害怕。
那个护卫死在自己面前,被阿铭硬生生地吸干了鲜血,包括那位公子哥,在问话获得了“世界观”之后也会被毁尸灭迹,但郑凡心里并没有多少叫做“负罪感”的东西。
道德不道德,正确不正确,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先前和风四娘假扮那对主仆出去时,走在夜晚的街上,看不见路灯,自然也看不见现代社会的那种密密麻麻的摄像头。
一种人心底的恶和自由放纵,就必不可免地开始生长出来。
又或者,这才是我的本性吧?
甚至觉得这种行为,这种选择,这种行事风格,才是属于自己的正确。
云丫头已经搓完后背,准备绕到前面给擦前面。
郑凡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等云丫头离开后,郑凡把自己更进一步地没到浴桶内,只留下鼻子以上部分保持呼吸。
渐渐的,
他睡着了。
…………
郑凡现在所在的隔壁的隔壁屋里,梁程将一口上宽下窄的棺材板给推开,将阿铭放入其中。
阿铭的胸部被包裹着,像是一具处理完被塞入香料的木乃伊。
等将其安置完毕后,梁程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撑着棺材边缘,开口道:
“躺这里面,对你的恢复,有加成么?”
阿铭摇摇头,但却很认真地回答道:“但生活需要仪式感。”
梁程的嘴角扯了扯。
“我一直以为,作为一头僵尸,你也应该会懂得我们的这种仪式感才对。”
吸血鬼喜欢睡棺材,僵尸,似乎也喜欢睡棺材。
“不,我更喜欢睡床。”
“这真是一种背离啊,忘本。”阿铭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调侃,“其实,在以前,我也很少会睡棺材里,但来到这个世界后,酿酒赚到钱了,我就花钱让人打造了这个型号的棺材。”
“为什么?”
“我怕,怕普通人当久了,就真的让自己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了。”梁程的眼睛眯了眯。
“呵呵,那个瞎子和四娘要不是手头上有事急着要处理,估计现在也会迫不及待地出现在我棺材边吧。”
“大家,都憋屈得太久了。”梁程感慨道,“以前,是见不到希望,所以还可以抑制下去,现在,看见了希望,就肯定难以继续煎熬下去了。”
“其实,我现在挺不想回答你的,因为现在回答你了,待会儿我还得给他们再说一遍。我现在是个伤号,而且是重伤号,需要休息。”
“我可以给你再放点血,让你一直长眠下去。”
“过分了。”
“应该的。”
“好吧,其实,我觉得我力量恢复了一部分的这件事,应该是和主上脱不了关系,否则无法解释之前半年时间的平寂。”
“具体点。”
“怎么具体?”
“你私底下,和主上,做了什么。”
“这话听起来,有点恶心。”
“难道是,要做,恶心的事么?”
“…………”阿铭。
“继续吧。”
“我和他聊过天。”
“大家,都聊过。”
“我和他很严肃地聊过。”
“怎么讲?”
“其实,他很废。”
“是的。”
“但我们不会抛弃他。”
“是的。”
“或许,我和你们唯一不同的是,我告诉过他,我们不会抛弃他。”
“这次,轮到你恶心了。”
“不是的。”
“嗯,你继续。”
“按照排除法,应该是感动和认可吧。”
“认可?”
“你不奇怪么,为什么,是我们七个和他,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们七个,虽然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但实际上,我们都是他创造出来的人物。”
“嗯。”
“自我们醒来时,我们七个人心里,似乎都有一个意识,那就是,他是我们的主上。”
“主上这个词,是瞎子取的。”
“称谓只是感情的延续,总不可能按照樊力那个憨憨说的那样,喊他……爸爸吧?”
“嗯,也是。”
“其实,我们和他的关系,有点类似于西方中世纪时的骑士和扈从。”
“嗯?”
“他醒了,意味着我们本身存在的某种契约关系,已经被激活了。”
“嗯,继续。”
“而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去获得,获得来自于他的承认。”
“我明白了。”
梁程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你要去做什么?”
“去找主上。”
“主上现在在洗澡,你要去给他搓背?”
“我等他洗完。”
“这么心急的么,呵呵。”
“你是满足了,当然不心急。”
“又恶心了。”
“我走了。”
“等下!”
“嗯?”
“帮我把棺材盖盖上,我准备休息了。”
“需要顺手钉上棺材钉么?”
“滚!”
………………
郑凡觉得自己大概睡了三个多小时,这期间,云丫头一直轻手轻脚地来给浴桶加热水。
醒来后,郑凡咳嗽了一声,觉得整个人有点飘了。
从浴桶中出来,换上了干净的白色内衫,再将自己的那套卫衣和皮靴穿上,整个人,感知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自己似乎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明显的变化,似乎是更能睡了。
不过,正打算去茅房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的郑凡刚推开门就被吓到了。
梁程,青着一张脸,直挺挺地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人吓人,能吓死人,何况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僵尸。
“我…………”
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你的伤,还好么?”平复心情后,郑凡开口问道。
“小事情,主上。”
梁程将自己包扎的地方解开,露出了伤口。
血,应该是止住了,伤口是黑色的。
“那就好,额,你打算要洗澡,需要浴桶?”
“不是,主上。”
“哦,那是,那边审讯结束了?”
“还没有。”
“额……那你,有什么事?”
梁程沉默了。
阿铭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但具体该怎么说,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口。
“有事?”
郑凡又问了一遍。
梁程张了张嘴。
郑凡有些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伸手放在了梁程的肩膀上。
“有事的话,可以和我说说,虽然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但当一个倾听者还是可以的。”
梁程低头,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鬼使神差地,他也伸出手,放在了郑凡的肩膀上。
“…………”郑凡。
夜幕之下,
放着浴桶的房间门口,
两个男人一人一边互相搭着肩膀,
这一幕,
让郑凡想到了当初自己的那些画另一个风格方向同行的作品。
郑凡并不是那个方向作品的爱好者,但他也无法否认,那类作品所拥有的巨大粉丝群和影响力。
但这个画面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那种不适感,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正在自己身上窜来窜去。
“主上,下一次,有事情的话,你不要上前了。”
“嗯?”
“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自己也清楚,我们,连人都算不上,没了,也就没了,但主上你不同。”
“这个,好像太见外了。”
“总之,这一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下一次,我们不会再让主上你陷入危险的境地,除非,我们已经都死光了。”
唔,
大晚上的,
忽然说这么情真意切的说……
郑凡身上好像起了一些鸡皮疙瘩,然后那方面的急切,更加剧烈了。
但郑凡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也相信你们。”
说着,
手掌在梁程肩膀上又用力地拍了拍。
嘶……
快憋不住了。
“我去前面看看他们审讯的怎么样了。”
撂下这句话,郑凡就冲入了院子。
而继续站在门口的梁程则是闭上了眼,双拳攥紧,刚刚自己的表现,以及自己刚刚说的话,现在回忆起来,真的是让人羞耻得想要狂暴啊!
他可是僵尸,僵尸,僵尸!!!
如果眼前有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甲的话,梁程很可能凶性大发地冲过去将其撕碎!
但在下一刻,
梁程忽然愣住了,
他有些惊愕地再度低下头,
他看见,
在自己的胸口伤口位置,
有一缕黑色的僵尸煞气开始溢散了出来!
第十三章 舔狗,舔到最后
天快亮的时候,瞎子北找到了郑凡。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一人一张板凳,中间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四碗白米粥,一碟腌生姜一碟榨菜外加俩咸鸭蛋。
俩人先一起默契地各自拿起一颗咸鸭蛋,瞎子北是把整个蛋都剥好放入了粥碗里,郑凡则是在蛋的一头敲了个洞,剥开一点点后,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把蛋挖出来吃。
可以说,昨晚一整夜,客栈都是极为忙碌的,这种忙碌,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哪怕众人已经沉寂半年了,但真正地运转起来时,也依旧是井井有条。
“主上,这个世界,确实和我们之前所想象的,不同,而且可以说是要有意思得多。”
“嗯。”
郑凡知道,这是在给自己做汇报,也不着急,就等着瞎子北慢慢说。
讯息来自于昨晚的公子哥审讯外加瞎子北和薛三得来的情报,至于樊力,这会儿应该还在蛮族商队里,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
瞎子北应该是自己已经做好了总结了,说真的,郑凡还真怕瞎子北真拿过来一张张誊抄好的卷宗来请自己过目。
这种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汇报的方式,他很喜欢。
“主上,不要嫌弃我唠叨,我就从点到面,慢慢地说。”
“好。”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叫虎头城,城池的规模并不大,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卫星城,包括虎头城在内整个燕国的北方和荒漠交接的这块区域,都属于北封郡,也就差不多是省的意思。
燕国有七郡,除了北封郡以外,还有乐沙、天成、下湖、三石、虎威、银浪这六郡,燕国国都位于天成郡,可以说,天成郡,有点类似于京畿地区。
而北封郡基本算是燕国的北方前线,在百年前,这里是燕国和蛮族厮杀交锋的区域。
不过先是因为蛮族自我分裂,王庭衰落不复号召力,没法再统一聚集起来发动大攻势,二则是因为大乾、大楚以及大晋三个国家势力的崛起,使得燕国也不得不把重心向中原转移。
所以,近百年来,燕国和蛮族部落之间虽然偶有小摩擦发生,但已经没有再出现过规模超过万人以上的大仗了。
图满城,则是燕国在这荒漠边缘的第一大城,早先年叫屠蛮城,后来因为双方的默契和平,就把城名改了。
这座城也是北封郡的首府所在,是一座大城,我们所在的虎头城则是依靠图满城所建立的防御体系城池中的一个,不过因为是距离荒漠最近的一座城,所以在和平时期,商贸比较发达。
当今天下,燕国、晋国、楚国、乾国,是当世四大国,还有其余的一些小国作为四大国的附庸而存在。
燕国的官制有点复杂,他的政体,其实更像是东西晋时期,是君主和大家族共治天下,皇家则更像是门阀中势力最大的一个,也就是门阀中的盟主。
而大乾和大晋,则奉行的是科举制,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至于大楚,则是比较古老的贵族体制。”
“那这样看来,乾国和晋国,是不是比较先进一点?”郑凡问道。
“主上英明。”
先送上一句基本用语,瞎子北继续道:
“按理来说,贵族体制、门阀体制和科举制,应该是一个从落后到先进的过程,但一个国家的发展不光要考虑其自身的因素,还得兼顾历史的进程。
燕国立国之后,因为曾长期面对荒漠蛮族的威胁,所以为了团结力量,不得不下放了属于君主的权力,到如今,这才形成了如今门阀并立的局面。
这样子的体制,其实不适合中央集权,尤其是在对外开拓时,往往会束手束脚,就像是三国时期的孙十万。
也因此,尽管现在燕国已经和蛮族有了长达近百年的和平,尽管燕国拥有着令其他国家无比畏惧的燕国铁骑,却依旧没办法按照我们熟悉的历史格局中那样由北向南进行统一。
但也正因为燕国的这种体制,使得其在面对乾国和晋国的压迫时,内部会无比团结,因为燕国内的门阀们清楚,一旦让晋国或者乾国灭亡了燕国,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同时,晋国和乾国虽然是科举制,但也因为立国已久,士大夫阶层尾大不掉,成了不逊于门阀的寄生虫阶层,有点类似于明末,其实,也失去了进取心和进取能力了。
楚国的贵族们则是只知道醉生梦死,自家后院还有一大片的荒芜之地没有开发,所以,除非别国主动摩擦,否则很少对外开战。
四国之间,有近五十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了,彼此进入了一种四国鼎立的时代。”
“哦,这样啊。”
“另外,主上,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薛三偷来的县衙文件可以得到一条有趣的讯息,那就是在西方,也有现存的大帝国,双方之间的交往还算密切,经常有西方的使团穿过荒漠进入燕国,再由燕国转去其他国家。可见这个世界古代的东西方的交流比我们以前世界历史上要频繁得多。”
这是地理知识普及,等瞎子北说完后,郑凡第一碗粥也吃好。
等郑凡端起第二碗粥时,瞎子北则开始汇报另一个方面,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这个世界,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有修士,有魔法,有斗气,也有武者,可以说,种类相当丰富了。
那位王公子,哦,他叫王福奇,是北封郡王家的旁系弟子,这一次来虎头城,是特意来游历的,说是想领会一下荒漠风情,王家在北封郡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吧。
西方主修魔法斗气,东方则是修真和武者,都以九品来分层次,九为末,一为尊。
大概,昨晚主上你们所杀的那个护卫,连九品都算不上,或者说是将要到达九品,也就是能使用出一点点内力出来的样子。
昨日我所见的那位巡城校尉的夫人告诉我,她丈夫,距离入九品武夫境还差半步,但捶死一个瞎子,却也依旧能轻松得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这个王家也是以武传家,王福奇确实是比普通人身份地位尊崇多了,但到底是个旁系子弟,护卫也是个不入品的角色。
哦,对了,先前在客栈门口主上所见的那匹奇异坐骑,应该是貔兽。
相传,燕国始皇帝的坐骑是一头貔貅,创建燕国之后,燕国历代皇室就依靠那头貔貅血脉进行了繁衍培育,弄出了一大堆的杂交品种,但哪怕是最低级的杂交品种貔兽也是非有身份地位之人不可有。
从京城外放出去的京官大概会被配一匹,可能一些精锐的骑兵队伍里会比较多吧。”
其实,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个世界,也就只局限于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罢了,有时候甚至连年号都记不清楚,只是重复着吃着上顿想下顿。
先前客栈营业了半年,但对这种力量体系是一无所知,就足以可见,平民阶级的天空,真的太狭窄了。
“这些东西,都不算新鲜了。”郑凡夹了点咸菜进碗里,将剩下的一点粥一并吃下去,然后放下了碗筷。
伸了懒腰后,对坐在自己面前的瞎子北继续道:
“魔法、斗气、武者、修真这类的,都是早就被人写烂画烂的东西了。但就像是从电视里看战争动荡区域的新闻看腻了和你亲身来到动荡区域的感觉是截然不同一样,现在的我,还真有些兴奋。”
瞎子北闻言,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也很兴奋,他的同僚们,也都是一样的兴奋。
当下,才刚刚吃完一碗粥的瞎子北在换另外一碗粥时开口道:
“主上,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事情,一是探寻回去的路。”
“一可以去掉了。”郑凡毫不犹豫地说道。
虽然心里有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慌,但郑凡还真没想过要回去,他是通过安乐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且在先前的世界里,他没有亲戚了,还被病痛折磨了好几年,离开的时候已然无牵无挂,也就不存在再找回家的路这一说法了。
瞎子北似乎对郑凡的回应丝毫不觉得意外,但选择权在郑凡,他该说的,还是得说,当下继续道:
“第二件事,就是按照主上先前吩咐的计划,我们需要扩充自己的力量。”
现在,大家所拥有的是一家客栈,也只是一家客栈。
在之前的半年时间里,客栈的发展从建立到现在,其实一直都处于一个停滞状态。
因为在这个规模下,赚的钱,也算是够体面的生活,打点一下相关的衙门和帮派,也能得到一定的庇护,处于一个很安全的位置。”
并不是说风四娘等人没能力把客栈经营得更高,而是没这个必要,作为这个世界的偷渡客,他们没有靠山,也没有根基,把客栈做到这一步,算是可以了,再扩大下去,估计就要被狼盯上了。
当然,现在之所以不再担心,一是因为郑凡的苏醒确定了路线,二则是,他们自己,已经有变狼的趋势了。
“首先,我们要做的,是钱和影响力。”瞎子北慢条斯理地说着,“这是初始阶段,在这个初始阶段里,钱和影响力,是分开来的。
因为在这个时候,有钱却没有影响力的话,实在是太过危险。”
“说说具体的吧。”郑凡提醒道。
他是清楚,这七个魔王里,瞎子北应该更像是智囊一样的存在。
“先由小到大,我们现在既然在虎头城里,那么,我就将我们下一步的规划做到以虎头城为核心。
我们就先做到在虎头城里营造出属于我们的势力。在造反这个前提条件还不成熟的前提下,我们的势力发展,只能走阴暗面,这也是我们这群人所擅长的事情。
先控制虎头城里的几个小帮派,然后逐渐成为虎头城里最大的一支帮派势力,招揽一群可以拿来跑腿办事的手下,至少,不用像昨晚那样,任何的事情都得我们自己去亲力亲为。同时,还需要和虎头城里的官面势力进一步地提升关系。这是虎头城攻略的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我们可以组建自己在荒漠里的马匪队伍,打劫,保护费,原始积累的同时,最好能够做到和虎头城内的官面势力进行同流合污,有一个分赃的渠道。
第三阶段,则是通过先前的原始积累以及在那个过程中所打通的和其他大势力背景的关系,组建属于我们的商队,将自己洗白。
这三个阶段都成功后,虎头城攻略,也就成功了。至少,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虎头城里,站稳了脚跟,接下来的发展,就需要重新再做规划了。”
末了,
瞎子北又加了一句:
“请主上斧正。”
郑凡摇摇头,很实诚地道:“我没其他的意见,我觉得你的规划做得很好,饭要一口一口吃,嗯,是这个道理。”
“主上英明。”
“…………”郑凡。
这马屁拍得,太生硬了啊。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直接和我说,虽然我…………”
“属下需要的,是来自主上的信任!”
“唔…………我很信任你!”
郑凡很严肃地说道。
瞎子北摇摇头,道:“不,主上你没有。”
“我真的真的很信任你!”
“不,主上你没有。”
“你很聪明,我相信你!”
“不,主上你还没有。”
“我真的是信任你的!”
“不,主上,你还是没有。”
“我……我信任你的!!!”
“还是…………没有。”
“事情交给你来安排,我是很放心的。”
“不,主上,你并没有。”
“求求你了,我信任你的啊!”
郑凡喊得嗓子都要哑了,
下一刻,
榨菜碟里,三根榨菜自己飘浮起来,落入瞎子北手中的粥碗里。
瞎子北笑了,
就着咸菜扒拉了一口粥,
很满足地道:
“属下多谢主上的信任。”
“嗯。”
郑凡礼貌性地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和这个有些奇怪的瞎子保持一点距离。
瞎子北放下了粥碗,拿起袖口里的帕子擦了擦嘴,轻声道:
“我舔完了,你们继续。”
第十四章 出事了
吃罢了早餐,顺带着接收了一波瞎子北带来的“地图视野开拓”,郑凡在前厅溜达了一圈后,就又走回了后院。
郑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狗,
只敢在自己熟悉的小范围里溜达,而不敢跑出去,甚至连普通狗喜欢去做的撒尿圈地也没有胆量去做。
虽说,这会儿跑出去,可能唯一的利好就在于你现在可以去见一见货真价实的古城且不用被推销买鲜花饼或者缴纳古城维护费。
但在客栈里,有吃有喝又有小丫头伺候着,似乎真的没有一定要出去遛弯的需求啊。
后院那一排平房的布局是这样子的,正中央,是一个小客厅,之前几次大家聚餐都是在这小厅里,小厅的西侧,是郑凡的卧室,其余人的卧室则更在边上。
当郑凡溜达回来时,看见小厅里有一道忙碌的小小身影。
小厅的饭桌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积更大也更宽厚的木桌。
薛三正跪在木桌上手持工具飞速地雕刻着,一卷卷木花飘落出来,空气里,也弥漫着木卷的香气。
“主上。”
薛三抬头,对郑凡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继续自己手中的活计。
“这是在做沙盘么?”
郑凡扫视了一眼已经雕刻出来的地方,可以看出来,中央区域,应该是虎头城,而附近,则是虎头城周围的地形。
“主上目光犀利。”
薛三先奉上一句马屁,继续道:“瞎子吩咐我做的,一些细节还需要补充,现在也就将就雕刻出一个大概,咱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在虎头城站稳脚跟,所以,先把战略沙盘给搞上也是为了以后的方便。”
“哦,那真是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薛三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郑凡站在旁边看着,同时帮忙递送了几次工具。
薛三好几次停下来喝水或者看参照物时,嘴唇抿了抿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类似阿铭和梁程那种平时的闷葫芦,你稍微说点话,很容易就能给人一种“真诚”“不容易”“很真心”的感觉。
而对于薛三这种平时溜须拍马笑呵呵口若悬河的人来说,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太会说场面话漂亮话了,真的到要你说一些可以感动人的话的时候,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手里有事情在做,所以倒不用担心会出现“最怕空气忽然安静”的尴尬。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也处于一种相互影响的状态。
在经历了阿铭、梁程以及今早瞎子北的“求抱抱”之后,郑凡似乎也接受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离开小厅时,郑凡伸手拍了拍薛三的肩膀,
“你继续忙,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拍肩膀,似乎是上位者的神技,不管你以前学没学过,但当你到了那个位置后,似乎总能学会这种惠而不费的方式。
而且,在旁边看着薛三忙活,郑凡心里总有一种在驱使童工的罪恶感。
薛三愣在了木桌上,哪怕郑凡已经离开了小厅,他也依旧没有挪动。
肩膀上,传来一缕温暖的触感,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条线,从原本的不存在,到逐渐清晰,又变回了不存在。
从三维的自己,又变回了二维的画面,周而复始,不断地变幻着。
依稀间,
看着一个人,正伏案,一点一滴地,编织着属于自己的存在。
“咳咳…………”
薛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木桌也因为他的抖动而有倾覆的危险,为了避免自己这一上午的付出被摔毁,薛三果断地选择主动翻身跳下了木桌,哪怕自己痛痛地摔一跤也比重新再做无用功要好得多。
然而,
薛三的身形,在半空中忽然凝滞了,这只是片刻的凝滞,却让薛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紧随其后的,
是身体上下的所有关节,仿佛都开始进行了微调,
凝滞消失后,
腰部略微发力,
整个人居然在转瞬间就改变了身形下坠的方向,
双足,
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且,
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甚至是地砖上的灰尘,都没有被溅起丝毫。
落地后的薛三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而后,又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重重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啪嗒!”
手中的工具,掉落在了地上。
薛三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呵呵…………”
一开始,只是压抑的声音。
“嘿嘿嘿…………”
到最后,
“哈哈哈哈!!!”
笑容,
从形象到音量,
开始逐渐变态。
…………
推开自己房间门时,郑凡似乎听到了薛三的笑声,但还没来得及自己做出反应,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两团熟悉的柔软感觉再度袭来。
很尴尬的是,
排球的出产厂商应该是很注重质量过硬的要求,
哪怕距离出厂日期有点年月了,
但它们的弹性以及随之而来的韧性,也依旧是让人咂舌。
这也导致郑凡……被弹开了,宛若迎面跳下了弹簧床。
duang!
“主上,您没事吧?”
四娘的声音传来。
郑凡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这才看见先前在自己开门的一瞬间,在门口,站着的风四娘,她之前应该就在自己房间里。
“四娘,你在这里啊。”
“主上,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之前半年,我抽空自己做了好几套衣服,但因为主上一直没醒来,所以没有真的试穿过,大体,应该是合身的,但还需要主上您本人站着试穿一下,才能让我再去做一些小的修改。”
“哦,好。”
郑凡跟着风四娘进了屋,在风四娘的引导下,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进行试穿。
四娘手里拿着尺子和小墨笔,在细心地记录着要修改的地方。
四娘做的几套衣服基本都是以卫衣为原型,不过加入了不少这个时代的元素,宽松的同时也一点不觉得肥大。
虎头城毗邻荒漠,风沙大,为了遮挡风沙,穿袍子和其他宽厚衣服的人很多,外加这里异域商队也很多,那些人的衣着,其实看起来和郑凡这两天穿的现代感十足的卫衣,也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想想也是,阿铭还能继续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破旧燕尾服,足以可见在这个地方,奇装异服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最后一件衣服试穿好脱下,再将自己最开始的衣服穿上,郑凡有些感慨地说道:
“谢谢你,四娘。”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谁让主上手下里,也就奴家一个女人呢,您有什么需要,就和奴家说,奴家都会满足主上的。”
风四娘的一颦一笑,都带着一种浸润到骨子里的妩媚。
然而,郑凡这会儿却没有丝毫其他的想法,只是开口道:
“小时候,其实一直都挺羡慕别的小朋友可以在自己妈妈带领下去买和试穿新衣服的。”
风四娘闻言,愣了一下。
他们这些魔王对郑凡是有一定了解的,但不可能了解得那么深刻。
郑凡吸了口气,笑了笑,道:“我妈在生下我没多久后就和我爸离婚了,据说是去了广东那边又找了个人家,也没有再回来看过我,我爸又是个货车司机,经常长时间不在家,也没功夫和耐性去陪我买衣服。
后来,他出了车祸,人没了,我也就再没有机会有长辈陪着去买衣服了。”
风四娘脸上露出了一抹愁绪,缓缓地伸手,抓住了郑凡的双手。
她知道,可能在自家主上的内心深处,是缺爱的。
“主上,四娘也上了一点年纪了,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只要主上您喜欢,四娘……四娘可以扮演主上的母亲。
主上,你想对您母亲做什么,奴家都可以配合,角色扮演,奴家可是很拿手的呢。”
“嗯?…………”
郑凡忽然一愣。
以前,郑凡觉得沉迷痴心于恐怖题材的自己相较于正常人来说已经有点重口味了,但面对这些魔王,郑凡真的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太纯良了。
且,常常感觉自己不够变态而无法和他们融入。
“吱呀!”
房间门被推开了,打破了此时屋子里被风四娘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氛围。
门口,站着瞎子北。
啊啊啊啊啊!
风四娘心里气极,直接指着瞎子北骂道:
“死瞎子,进来前不会敲门啊!”
瞎子北闻言,伸出手指在门板上敲了几下,
“哆哆哆……”
紧接着,
开口道:
“客栈门口出事了,哦卡桑。”
第十五章 征丁
前头,确实是出事儿了。
当郑凡和风四娘去了前厅时,看见前厅大门口站着两个士兵,这些士兵都身穿黑色的皮甲。
大燕尚黑,军装的主色调就是黑色,不过这两个士兵只是穿皮甲,就证明他们应该不是燕国禁军精锐也不是什么野战精锐,只是虎头城本地的守军。
而在前厅舞台下面,一个文吏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身上披甲的中年校尉站在一起,文吏手中拿着一本册子校尉则是一脸的桀骜。
“左边那个是虎头城的本地主簿,姓陈,常来我们这里吃饭。右边的我不认识,没见过。”风四娘小声地对郑凡介绍,而后,她一步向前,主动迎了上去,“哎哟喂,什么风把咱们陈主簿吹来了啊,也不早点儿给人家打个招呼,人家也好让姑娘们梳妆打扮一下。”
陈主簿在看见风四娘时,眼里闪现出一抹邪欲,笑骂道:
“行了吧,你这里的姑娘,我这身子骨可消受不起,皮肤糙得连城外兵营里的丘八们都比你们水润。
倒是你,四娘,听说昨儿个你接客了?”
“哎哟,我的主簿大人哦,我这一大家子人,这么多张嘴,可就靠着这点生意过活,现在什么都开始贵了,人家也没法子啊,总不能看着这一大家子米缸没米了吧。”
陈主簿伸手想要抓住风四娘的手,却被风四娘不动声色地躲开。
而这时,旁边的校尉则是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似乎对于身边的陈主簿刚刚称呼自己为丘八有些不满意。
但他也没因此发作什么,大燕虽以武立国,但也承平日久,重文抑武的风气虽然没有那几个大国那么重,但已经有些风向了。
不过,在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主簿一直只顾着和老鸨子谈笑耽搁了正事,这名校尉还是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只是,有一说一,这个老鸨子,确实是很有味道啊。
丘八自然有丘八的审美,校尉听说乾国那边的男人喜欢较弱的女子,最好还是缠足了的,但他身为军人,还是喜欢这种骨架大肉厚实的,这臀儿一拍得起个三叠浪了吧,绝对的好生养。
陈主簿听到了哼声,当即面色一变,露出了些许讨好之色看了看身边的校尉,道:
“薛校尉莫急,莫急。”
紧接着,陈主簿翻了翻自己手中的册子,对风四娘道:
“四娘,朝廷征劳役,你家册上,得出四个丁。”
“天呐,今年的劳役,不是已经征过了么?”风四娘捂嘴惊呼。
对于燕国的平头老百姓来说,缴税和劳役是无法避开的一个坎儿,也是每个百姓每年都应尽的义务,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你有钱的话,是可以用钱去赎买自己的劳役的。
客栈的生意还算不错,上半年的劳役已经征发过了,四娘是用钱赎买的。
“这个,没办法,不是又有事儿了么。”陈主簿也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哪成啊,这还让不让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过日子了啊,天啊喂。”
“放肆,大军即将出征,身为燕国子民,为前军输送粮秣本就责无旁贷,你这妇人,再敢推三阻四,小心本将的刀不认人!”
薛校尉作势要拔刀,风四娘也是很配合地吓得连连后退,捂着自己的嘴,再也不敢叫了。
陈主簿耸了耸肩,他是虎头城的土官儿,家里几代人都在虎头城为吏,有些时候做事儿时,确实放不得开,好在有这个丘八在旁边当恶人。
“四娘,按照户籍册上所录,你们这一户得出四丁,郑阿铭,郑程,郑力以及郑凡。”
薛校尉等陈主簿说完后,一脚踩在椅子上,喝道:
“还不快把人喊出来!”
“这…………这…………”风四娘目露犹豫之色,扭头先看了一眼郑凡,而后欠身道:“二位大人,非是人家不愿为国效力,但实际上,我家现在可真出不了四个丁啊。”
不等那位校尉发怒,
风四娘马上继续道:
“我家阿力,前个就跟着商队跑商去了,他现在在哪儿啥时候回来,人家也不晓得啊;
我家阿铭,正生着病呢,我倒是想让他去,但万一他去了,把他那病痨症给传染去了军营那可是天大的罪过了。”
“你可莫要骗我?”陈主簿有些不信。
“!”风四娘无奈地一拍手,“您尽管去问问,我家阿力是不是前天出去了,你也是知道的,那个傻大个吃得多,有商队要他,包吃饭,还有赏钱,我自然一脚把他踹出去了啊;
至于阿铭,这会儿还躺在后院儿里呢,棺材都预备好了。”
陈主簿招手喊过来了一个手下,让那个手下去打听一下,紧接着,更是和那位薛校尉一起去了后院,查看了一下阿铭的状况。
阿铭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是一张苍白的“死人”脸,这会儿受着伤,那模样瞧起来……啧啧;
那位薛校尉有些不满道:“这生病快死球了的就算了,那个出去跑商的,算是逃役!”
陈主簿这会儿身为这家店的常客,倒是为客栈说了几句好话,“薛将军,话不能这么说,今年份的劳役,人家上半年就完成了的。”
薛校尉舔了舔嘴唇,估摸着心里还是很不爽利,却也没法子,这次发兵仓促,很多地方都没能做好准备,只能嚷嚷道:
“还有两个丁呢?”
“这儿呢。”风四娘伸手指了指站在这里的郑凡和梁程。
“唔……”
薛校尉对梁程的体魄似乎很感兴趣,梁程虽然不高大,但有一种极为精悍的气质。
等到他再看向郑凡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郑凡才苏醒没几天,气色上虽然恢复了不少,但这身子板,还是有点偏瘦弱了。
不过,按照名册上来看,这二人应该是亲戚兄弟,以及,这家的条件,看起来似乎不错,所以问道:
“可能自备甲胄?”
“可以,可以,我们还会自备干粮。”风四娘马上回答道。
薛校尉点了点头,指了指梁程和郑凡道:“自备甲胄,明日正午之前,到城外军营那里点到。”
“听到了没有,可千万别耽搁了。”陈主簿加了一句。
“听到了,听到了。”风四娘马上应和,“哟,二位大人这就要走啊,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了,我们还要继续点民夫册。”陈主簿拒绝了,和薛校尉一起离开了客栈。
…………
小厅里,大家围成一圈坐着。
就连阿铭,也从自己的棺材里爬了出来,脸色苍白,在旁边坐着。
瞎子北抿了抿嘴唇,道: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条,是收拾好东西,今晚就离开虎头城,再寻他处落脚;
另一条,就只能是…………”
“我觉得,去就去吧,放弃这里,怪可惜的。”郑凡开口道。
很显然,客栈是大家半年以来经营出来的产业,也是大家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就这么抛弃了,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同时,当初为了获得燕国合法百姓身份,应该也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要是就这么直接跑了,大家就都一起成黑户了。
同时,虎头城也是接下来目标计划的第一个点,就这么轻飘飘地放弃了,太亏。
其实,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现在扯旗造反。但这条路,暂时还不现实。
瞎子北闻言,点了点头,道:“还是主上高瞻远瞩”
其实,他早就有选择了,但有些话,还是得郑凡自己来说才合适,身为下属,他当然只能以主上安危为最先,甭管心里怎么想,嘴上得这么去说。
这是做属下的政治正确。
“梁程,主上的安危,就靠你了。”
坐在郑凡身侧的梁程点了点头,眼眸里,有一缕煞气稍纵即逝。
瞎子北又道:“三儿,你明儿也一起跟着去,咱们自带干粮,哪怕是个侏儒,也能打打下手不是?”
薛三倒是没有对“侏儒”俩字有什么敏感,直接点头道:
“要。”
梁程和薛三的状况,瞎子北是有感觉的,有这两个人在主上身边,仅仅是在后方做民夫运送运送粮草的话,问题,应该不大了。
其实,客栈里的户口上,也是有瞎子北和薛三的,一个叫郑北,一个叫郑三,但一个是瞎子一个是侏儒,所以不在劳役征发的范围内。
风四娘有些犹豫道:“要不,我也跟着主上去吧,有我在旁边伺候着,主上…………”
“你是去做军妓么?”
“…………”风四娘。
瞎子北正对郑凡,缓缓地站了起来,虽然他眼眶空洞,但郑凡有种他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感觉。
“我们,终究只是主上的下属,我们会簇拥在主上身边,为主上披荆斩棘,扫除以后路上的一切障碍,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使命!
但主上,是坐在王座上的王,他必须比我们坐得更高,也比我们看得更远!
我想,以主上的性格,也一定不愿意我们把他当刘禅来对待。”
郑凡点点头,回想着自己这几天连客栈门都不怎么出的心态,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道:
“以前看古装片,总觉得里面的战争场面太假,要么是经费不够,要么就是龙套太随意,这次能亲眼去看一看,
呵呵,
说实话,
我还挺期待的。”
这时,脸色苍白的阿铭插口道:
“主上,你们是去做民夫,估计只能瞅见板车和草料……”
“…………”郑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