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雄壮
“给楚人送的粮食,送去了么?”
“送去了,头人。”
“嗯。”
格里木拿着一根竹签,在剔着牙,面前的小火炉上,正煮着奶茶。
野人队伍里,万夫长和万夫长之间,其实也是有着差别的,一如燕国镇北军和靖南军的总兵和其他地方总兵官的身份地位差距一样。
格里木早早地就跟随了野人王起家,属于野人王的嫡系,自然比这些后加入进来的大部族万夫长们,要高上一大头。
“诸位,燕人换了统帅,把那个乳臭未干的皇子给撤了,派出了他们那位南侯,想必诸位也知道这位南侯,半年前就是他杀入了我们的雪原,搅动得我雪原西部不得安宁,多少部族因此被迫迁移,多少牛羊被燕人掳掠走了,很多小部族的图腾,就此消失。
总之,这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下面四个万夫长闻言,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靖南侯名声在外,当他挂帅成为大燕东征军主帅后,不仅仅是给自己人带来了极大的鼓舞,同时,也给对手们带去了极大的压力。
“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咱们不是已经打赢过他们一次么,让他们数万人下了江喂了王八,再说了,当初的咱们瞅着司徒家瞅着晋人不也是觉得不可战胜么?
现在如何?
咱们吃着他们的粮食,睡着他们的女人,昔日高高在上的晋人,如今只是我们手中一圈又一圈的奴隶。
以前不敢想的事儿,如今都实现了,所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继续追随星辰和王的引导,未来,整片三晋大地,都将重新成为我圣族的牧场,甚至整个东方,都将被星辰的光辉所覆盖!
来,为了圣族未来,喝!”
“喝!”
“喝!”
帐篷内的诸人一起举起酒杯饮酒。
少顷,格里木放下了酒杯,拍了拍自己的手,笑了笑,道:
“也是有意思,早些天楚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一支燕人兵马趁着夜色偷偷渡过了望江,却没有去攻打玉盘城,而是继续深入了,后来才传出来消息,你们猜怎么着,司徒家那俩羔崽子,被那支燕人兵马给抓了,我部勇士们赶到奉新城下时,他们俩还被挂在城楼上呢。
身上那个臭的,啧啧,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大家刚吃好饭,我就不多说了,哈哈。”
格里木是晋人出身,其家族就是因为当初得罪了司徒家的人,才被迫避难进入雪原谋生的,所以,司徒家的人倒霉,他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二鬼子通常都有一种特性,他们作践“自己人”时,往往比真鬼子还要狠。
这时,一个名叫万达的大部族万夫长开口笑道:
“这司徒家当年是龙,如今已经变成虫了,任谁都能上去踩几脚。”
“哈哈哈哈哈。”
在场众人一起发笑。
司徒毅兄弟其实已经被榨干价值了,眼下是野人和楚人分南北共治成国半壁江山,可以说,已经没地方容得下司徒毅的小朝廷了,他们没了,也就没了,并不打紧。
“万达兄弟说得好,管你当初再怎么横,天命不在你,你就算原本是一条龙,也得变成一只虫,燕人也是一样。
半年前燕人之所以能够驰骋雪原,无非是仗着我圣族主力还在雪海关一线无暇分兵罢了,这才让那燕人南侯讨到了便宜。
眼下,这支燕人兵马,人数,撑死了也就万把人,他们分明是那位燕人南侯派遣出来袭扰我族后方的奇兵。
想来那位燕人南侯也是实在没招了,居然想着用这种法子来期望对付我们。
那咱们就别客气了,送上门的羊,咱就一起将它扒了皮放上火架上烤起来!
他们盯着咱们的明安城,盯着咱们的榷场,那咱们就盯着他的血肉,他们的战马,他们的甲胄!
王说了,一颗燕人的脑袋,可以换一头羊!”
“格里木,请你下达命令吧,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是啊,我部已经转移包抄过来了,这支燕人兵马就算插上翅膀,也休想逃走!”
“是,敢盯着我们的榷场,星辰都不会饶恕他们的!”
四个万夫长都在请战,
格里木满意地点点头。
王麾下的嫡系大军此刻都在望江一线和燕人对峙着,自己这次领了本部过来,其实也就万骑的规模,所以,要想将那支燕人兵马完全吃掉,必须得依靠这四个大部族所贡献出的四个万夫长。
“万达,你部继续驻守在明安城,注意,不能让燕人的探子发现你已经有了戒备了,若是这样,鱼儿可能就不上钩了。”
“是,我明白。”
“阿郎台,我觉得燕人应该会派出小股骑兵来袭扰明安城附近,按照晋人的话,叫做调虎离山。
你就假装中计,将你部从明安城顺势调出去。”
“是,我懂了。”
“栗木儿,你部从雪海关中调出,封锁明安城东面,防止燕人向东逃窜。”
“是!”
“阿格,你部从西侧军寨向明安城靠拢,封锁明安城西面,防止燕人向西逃窜!”
“是,我明白!”
“至于我部,我部一直顺着那支燕人兵马的踪迹,从奉新城一直跟着他们绕,等到时机成熟后………”
“砰!”
格里木将手掌罩住酒杯,砸在了桌上,
“吃掉他们!”
……
金术可默默地弯着腰,匍匐在一棵大树下,将自己和四周的枯草融为一体,在其身侧,大皇子也是保持着一样的动作。
其实这里,已经是明安城野人巡逻的范围了,时不时的,就会有野人哨骑从他们身边不远处过去。
金术可从怀中默默地掏出一把炒面,塞入嘴里,缓缓地咀嚼,但哪怕在吃东西时,他的目光,依旧像是鹰隼一样,盯着前方的城墙。
等到一口炒面下了肚,金术可又拿出水来,顺了一口,这才小声道:
“贵人,您看看,城外营寨外以及咱这儿巡逻的野人并没有变多,但营寨里的热闹劲儿,明显消了不少。”
野人营寨内,一直是夜夜笙歌的,这群在雪原苦寒之地憋疯了的家伙,一进入晋地,按照郑将军上次的说法,就像是一群泰迪被放出了笼子。
金术可不知道“泰迪”是何种凶兽,
但想来,根据郑将军当时说话的语气可以推测,应该是某种精力无比旺盛的物种才是。
此时的安静则就是在说明,里头的野人,确实已经有了戒备了。
诚然,不是说野人的演技不好,而是金术可和大皇子深入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在这种距离下,除非野人全员影帝,否则断然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大皇子点了点头,“我们要等到晚上?”
“对,等到晚上,贵人,你说,咱是打外头的寨子,还是冲门?”
“打外头寨子,也能进退自如一点。”
“也是,稳妥一些。”
金术可同意了,
二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到了入夜。
这时,后头上来了一个蛮族兵。
金术可扭过头,小声对其喊道:
“咱们人到齐了么?”
“大人,到齐了,就等您下令了。”
后方两百米处,全员马蹄裹着布,战马口插梢,尽可能地做到隐蔽行踪。
金术可爬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道:
“成,告诉兄弟们,将累赘的东西都卸掉,跟着某,冲一轮!但可得记着,别给某往死里冲,这次,不是让你们来拼命的!”
“是,大人。”
金术可又有些担心地伸手抓住了正准备回头的大皇子的肩膀,
“贵人,您的那坐骑,还是换换吧。”
大皇子摇摇头,道:“不换。”
一群战马里,有一只貔貅,那真的是相当显眼,而夜袭对于攻击方的利好就在于无论是进是退,都能从容很多,但并非意味着防御方都是傻子,他们到时候追击出来,肯定会优先选择自己所认为的最有价值的目标。
但既然大皇子这么坚决,金术可也就没再说什么,说到底,他也是清楚对方身份的,也没真心拿自己当对方上司。
所有人翻身上马,
在金术可的一声长啸下,开始冲刺。
一般来说,真要打一场守城战前,都会提前将城池附近的树木给砍伐掉的,省得便宜了攻城方,但明安城驻地的野人并没有这么做。
也因此,金术可这支两百人不到的小股兵马可以借着林子的掩护潜入这么深,再“出其不意”地冲杀出来。
不过这次冲锋显得有些浅尝辄止,在对方军寨外围抛射一番丢了几个火把见对方开始反应过来后,金术可就马上下令撤退。
军寨内当即涌现出了好几支兵马总计数千野人骑兵追杀了出来。
双方都在演戏,也都在互相配合,所以,一切的一切,进行得格外顺滑。
大家仿佛都在踩着点依次登台,灯光、背景、道具,一切的一切,节奏感都承接得非常棒。
明安城内,万达走上城楼,眺望着追击方向。
“阿郎台已经追出去了是吧?”
“是的,头人。”
“呵呵,传令下去,大家做好戒备,待会儿燕人主力可能要来攻城了。”
“是,头人,对了,头人,先前对方袭击时,我看见对方阵中有人骑着貔貅。”
“貔貅?”万达笑了笑,“看来一切都不出格里木的所料,那个格里木,虽说是晋人的种,但脑子,确实好使。
既然那支燕军里有了不得的人物,那么接下来的燕军主力的攻城应该会很猛,告诉勇士们,让他们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一次,要将这支燕人在咱们明安城下全部吃掉。
那只貔貅,和那只貔貅的主人,就将是我送给王的礼物,以弥补我部当初观望没有尽早投奔王的缺憾。
唉,早知道是这般,当初真应该早点就投奔到王的麾下,我部,想来也应该能有更好地发展,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啊。
所以,这一次的机会,我们绝对不能错过!”
“是,头人!”
………
明安城下的骚动,像是一场预演,又如同是一发信号。
当阿郎台部的追击开始后,很快就收到动静的另外三个万夫长,马上开始将自己的部队向明安城一带推进,也就是压缩燕军主力的活动范围。
鱼儿上钩了,自然就要收网。
格里木骑着战马,率领着自己麾下兵马不停地冲锋,且伴随着几支兵马的不断压缩范围,也就意味着下一刻就将碰到燕军主力的概率正在越来越,所以,上到万夫长下到普通野人勇士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反而越发紧张起来。
而这种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天蒙蒙亮,格里木的心,也开始越来越下沉。
一整晚过去了,怎么还没碰到燕军的主力?
他不认为燕人会逃脱了出去,燕人足足有近万兵马,而且都是骑兵,想要悄无声息地逃出包围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直到格里木听到手下来报,前方已经接触到了其他几部的外围骑兵时,
格里木才有些慌神地深吸一口气,
因为这意味着,
燕人的主力,
根本就不在这里。
一股愤怒的情绪开始自格里木心里升腾起来,
在野人部落里,他身为“晋人”,一直在智商上自诩超过这些野人很多,也就只有那位野人王,能够让自己蛰伏。
但这一次,自己分明是被耍了!
无论是自己本部跟随着的燕人主力痕迹还是燕人探路先锋军对野人小股部队的袭击以及对明安城的袭扰,都是在故布疑阵,而自己,则是一步一步地走入了燕人所设下的圈套!
随即,
一股惊恐感袭来,
因为格里木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
辛辛苦苦设下这个圈套让自己钻进去的燕人,
他们现在,
究竟在哪里?
……
“哎哟哟,累死我了都,不行,我得下来伸个懒腰拉拉筋骨。”
郑将军翻身下马,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在其身后,则是茫茫一片一同下马休息的盛乐骑士。
梁程则站在郑凡身侧,目光严肃地观察着四周情况。
郑凡笑了笑,
道:
“别说,这雪海关,看起来还真挺雄壮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关
常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其实,郑将军原本的设想,的的确确是明安城,小本买卖做习惯了,小家子气的风格暂时也改不掉了,打仗,对于郑将军而言,与什么保家卫国,干系并不是很大,他也没那方面的操守,更谈不上多少对燕国的忠诚。
当然了,对燕国有好感,那是肯定的,但硬要说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什么的,过了,真过了。
所以,郑将军打仗,目的,还是为了掠夺,军功是为了扩大地盘,财货和粮食以及人口,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好继续扩兵,扩兵则是为了更好地掠夺,掠夺则是为了更好地扩兵。
就跟放羊的孩子问你的梦想是什么,他回答:放羊,生娃,放更多的羊,生更多的娃一个道理。
明安城,野人掠夺的榷场中转地,用脚掌想都知道打下那里得有多少好处,放在野人手里,那叫沾满晋地百姓血泪的民脂民膏,但被自己缴获过来时,就叫战利品。
只是,在大军出发没多久,梁程就发现了不对劲,后方的追兵,明明已经有机会上来咬住自己时,它却没咬,只是继续装作摸索追踪的样子。
外加一直在大军主力外围游弋的薛三等人传递回了消息,说是东西两侧的野人兵马,似乎都有动作。
梁程直接断定,明安城,打不了了。
原定计划得更改,再头铁地往前冲,就真得被撞得头破血流了。
毕竟,在这个时期在这个地区,盛乐军,算是弱势的一方,当你强大时,自是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布局,但当你处于弱势时,就得跟着对方的节奏去跳。
对方胃口不小,想着一口气吞掉自己,那还能怎么办,将自己涮洗干净送上去呗。
金术可以及另外两支人数很少的先锋军,其实就是大军的影子,他们的任务,就是制作大军行进的轨迹和假象,诱导野人去完成他们所想要的战略包围。
而盛乐军主力,则早早地在合围成型前,就已经跳了出来。
跳出来了,总得干点事吧,地图上看了看,四下里再望了望,一块地方,吸引了郑凡的注意力。
雪海关!
趁着雪海关原本驻扎着的那支野人军队被调出来对自己进行合围的契机,
一座空虚到极点的雪海关,就这般出现在了郑凡和盛乐军的面前。
郑凡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身上腻腻的,有些难受,真想洗个热水澡舒服舒服。
骑兵出征,讲究个不动则已,动则惊雷,田无镜当初开晋时,就是这种方式,镇北军和靖南军精锐小心翼翼地借道乾国入南门关,进入晋国领土后,直接来了出十日转战千里一举奠定胜局。
郑凡一直相信在带兵方面,自家的梁程不会比靖南侯差的,事实也的确如此,这种带着大军成功“金蝉脱壳”的转移,不是那种真正的用兵大家,根本就玩儿不起来。
至少,在郑凡看来,若是这次领军的是自己,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进入了四面楚歌的环境了,然后就是部下们喊让自己走,自己喊着要死一起死,然后部下继续劝自己走……这种俗套的戏码。
但现在,
自己却能对着远处的雪海关,
解开裤腰带,
心情愉悦地小解一波。
等完事儿后回来,梁程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将士们其实也没有休息好,大家都很疲惫,不过,距离目标就差临门一哆嗦了,想来重新翻身上马冲锋一波应该问题不大。
薛三回来了,这阵子,可是苦了他了,人都累瘦了,第三条腿看样子也短了不少。
“主上,没问题了。”
没问题的意思是,连夺门都不用考虑,直接可以“乌拉”了。
剑圣在此时走到了郑凡的身边,要打雪海关,他这位晋国剑圣,必然身先士卒。
因为雪海关对于三晋大地对于晋人的意义,实在是太大。
甭管你后来是不是要争霸天下,那都是后来的事儿,晋侯当年受大夏天子赐封于晋地,行的乃是驱逐野人光耀诸夏的大举;
雪海关,则是晋人将野人驱逐而出的标志,这是一扇门,门内,是世外桃源,门外,则是苦寒雪原。
再套用点煽情的手法,这座关口,是数代晋人前仆后继所铸就的丰碑。
也因此,剑圣主动请缨,想成为陷阵营中的一员,这就再正常不过了,且很符合剑圣的人设。
“真没问题了?”郑凡问道,纯粹是心虚,想再确认一下,毕竟眼前是雪海关。
“主上,真没什么问题了,您甚至可以在此时做个战前演讲。”薛三拍着矮小的胸脯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
领导,
这事儿问题不大,
你可以先准备面对记者镜头时捞取自己资本的演讲稿了。
梁程也开口道:“可以的,主上。”
既然连梁程都确定这一仗没问题,那郑凡也就放心了。
至于演讲么,对于后世听惯了长篇大论废话报告会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但在这个时代,还是极其有效果的。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帮助郑凡刷一遍在军中的威望,同时再巩固一下存在感。
郑将军已经在手底下魔王的塑造下,变成了盛乐军民心中的一种精神图腾,人家把九十九都给你做好了,你就别嫌累做那最后一步了。
郑凡翻身上马,主动策马走向军阵之中。
在看见郑将军的身影后,军士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之色。
只是因为军令是坐下休息,所以没人敢站起身和妄动。
剑圣有些好奇地看向薛三,道:
“这是要做什么?”
“战前训话,鼓舞士气。”
剑圣“哦”了一声,示意自己懂了。
不过,剑圣还是回头向北边望了望,这雪海关就在那里,这会儿再做战前训话,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和意外?就不怕个夜长梦多么?
但剑圣确实不是以前的剑圣了,以前的他,政治上参与,军事上也参与,都参与崩了之后,他就冷静了下来,也认清楚了一个现实,那就是除了自己手中的这把剑,他真的没什么其他所擅长的了。
郑凡开口喊道:
“盛乐的将士们,在你们的前方,那座关口,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它叫什么!”
这次出征的蛮兵,一半都被当作了先锋军出去了,现在还没归列,所以,此时这里的兵马,大部分都是晋地降卒出身。
“它就是雪海关,是晋人拿来抵御野人的雄关,是三晋大地的骄傲,是野人数百年来的噩梦!
我,郑凡,不是晋人,但我曾去过雪原,我曾和野人厮杀过,那群未开化的野杂碎,他们不知廉耻,不晓礼仪,他们,其实就是一群长着人模样的畜生!”
地域歧视,是不对的。
但在这个时代,面对这样一群丘八,夏夷须严辩,春秋存义。那真是对牛弹琴,只有祭出最为原始的地域歧视大棒,才能让这群晋人出身的丘八感同身受。
“但眼下,他们打下了雪海关,他们在睡你们晋人的女人,他们在掠夺你们晋人的粮食,他们在掳掠你们晋人的子女!
本将军是个燕人,但本将军看着都来气!
归根究底,八百年前,咱们都是一家!
燕人御蛮,晋人逐野,咱们自家人干架,那是兄弟关起门来闹田产分家当的事儿,干他野人什么干系,他野人也想伸手进来捞一手,直娘贼,他配么!”
剑圣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感慨道:
“有道理。”
薛三“嘿嘿”一笑,这叫抗野统一战线。
阿铭却开口道:“这演讲风格,似曾相识。”
薛三点头道:“主上在模仿卓别林电影里小胡子的演讲。”
“哦,原来如此。”
……
“在座的,晋人出身的居多,我想说,这场仗,不是说我燕人在打野人,是我燕人,在帮着你们晋人在打野人!
雪海关,是你们晋人丢的!
野人,是你们晋人放进来的!
望江一战,我燕人战死数以万计,横尸江面!
但我们燕人不服输,输了,大不了卷土重来,继续再干一场!
那你们晋人呢,这儿,到底是不是你们晋人的家,这块土地上的宗庙祠堂,供奉的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先祖;
等你们百年后,你们该如何去告诉你们九泉之下的先人,你们没能将自家的土地保住,让它沦为了野人的牧场?
拿起你们的刀,坐上你们的战马,
前方,
雪海关,
拿下它,
去证明,晋人热血尚存,晋人武勇尚在,晋人的男儿,胯下还是带栾子的!”
火候差不多了,
那些晋地士卒们的脸上,因为愤怒已经开始扭曲起来。
就是剑圣,他的呼吸,也加粗了许多。
郑将军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打鸡血的功力,进步得不错。
郑凡抽出自己的刀,
高呼道:
“盛乐军!”
“在!”
“在!”
“在!”
“随我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冲锋,
开始了。
一时间,万马奔腾杀出,杀气腾腾。
若是此时野人王在这里,听了郑凡的战前动员,估计会很快将郑凡引以为知己,因为大家都清楚“演讲”和“鸡血”的奥妙,知道如何才能调动士卒的情绪,让他们去视死如归。
惺惺相惜之后,
估计会很快抽出刀子捅死对方,
因为彼此心里都清楚,
这样子的对手,到底有多可怕。
自古以来,善于用术的能人,其实不胜枚举,但真正的高手所擅长的,是玩弄人心。
总之,盛乐军的气势,被郑凡完全点燃了起来,眼前哪怕是刀山火海,这帮人也敢睁着眼往前冲。
剑圣也骑着马,剑圣也攥着剑,
这一刻,
剑圣忽然好想再来一次那一夜于奉新城城楼下的厮杀。
然而,
这注定让剑圣失望了,
因为大军,
直接冲入了雪海关!
是的,没错,直接冲入了雪海关。
先前薛三探查回来,很笃定地说,没问题了。
梁程也打了包票,觉得拿下这座城,没什么悬念。
事实,也的确如此。
雪海关,其西侧,承接天断山脉一路向东延伸出来的分支,其东侧,则是汪洋。
晋地人常说的雪海关,指的确实是这座雄关,但实际上,真正的军事大家所看重的,则是依托着雪海关为中心,加之东西两侧绵延起来数十里的燧堡群。
是它,数百年来,锁住了野人南下的渴望。
而盛乐军此时要冲击的,正是雪海关本身。
大概上,其呈现出的是一个“回”字形的布局。
在其北面,是一个极长的“一”,有点像是长城,勾连着一座座燧堡军寨体系。
雪海关当然不仅仅是一条“一”,而是贴着这个“一”南面,加了一个三面,形成了一个四方城池的形态。
而为了增强其防御性,晋人先祖们在建造它时,四方形的城池布局里,北面,则又有一个单独地外扩,有点像是“凸”。
而为了对称,南面,也有一个外扩,也呈现出一样的架势。
但归根究底,雪海关的坚固,指的是它面对来自北面雪原进攻时,其依托整条燧堡防御链条所构建起来的防御性。
同时,也要清楚,晋人先祖修建这座雄关时,是已经将野人驱逐出了三晋大地赶上了雪原,所以它只需要承担来自北面的进攻即可,至于南面……南面怎么可能会有进攻?
而郑凡的盛乐军,发动攻势时,其所面对的,正是南面,是从南向北打,城墙是有,工事也在,但都敷衍了事,且不似雪海关北面那一侧更为立体和坚固。
同时,最搞笑的也是让薛三觉得,这场仗最没什么挑战性的是。
野人,
居然自己在雪海关南面,破了好几个洞。
也就是说,不需要什么攻城锤,也不需要建造什么砲车,甚至不用云梯,直接率军强行从破口处冲杀进去就完事儿了。
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幕,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因为恨,野人是真的恨极了这座关卡,数百年来,他们被这座关卡锁得无法南望一步。
这就跟郑凡所熟悉的那段历史中的赵老二一样,好不容易废了老鼻子劲儿终于打下了太原,因为在太原城下吃了太多的苦头,所以干脆将这座雄城给毁了。
野人也是一样,看着这雪海关就来气,不破坏破坏,就觉得意难平。
二则是因为,一个口子进出太费事了,干脆多开几道门,因为要往雪原运输的奴隶和财货以及粮食都太多了。
正是这俩奇葩的理由,造成了如今雪海关的这个尴尬局面。
实际上,如果不是后来野人王听说了这一消息,知道这帮后续的部落居然敢这么搞,赶忙派出了使者来呵斥和阻止的话,可能雪海关已经被野人给拆散掉了。
但即使如此,这几个窟窿,也已经足以盛乐军直接冲入。
而原本驻守雪海关的那一支野人兵马,则被调出参与“合围”,此时关内的野人勇士只有不到两千名,且还分散在各处,因为恰好有一个大部族正在运送数目庞大的奴隶出关入雪原,需要足够的野人勇士来帮忙维持秩序,防止奴隶逃跑。
也因此,正面在城墙上担任警戒的野人勇士,也就数百人。
再英明的王,也无法保证底下有一群猪队友。
这座城,简直比郑将军出道时打的绵州城更为容易攻取,且那时郑将军麾下只有三百蛮兵,此时,却足足近万精骑!
野人根本来不及阻挡,盛乐军就冲入了城内,见着野人就开始斩杀,但奈何僧多粥少,这群被郑将军刚刚一波演讲搞得鸡血澎湃的士卒们冲进来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足够的野人来让他们发泄心中的怒火。
就是剑圣,仗着自己的剑能飞出去,才好不容易抢下了三个人头,讲真,比在奉新城的那一夜的滋味,当真是差远了。
“啊啊啊啊啊!!!!!!!”
盛乐军甲士开始全程搜索野人去杀,宛若一群群难以满足的壮汉,如果不是梁程率一支兵马强行警告和阻止,这群杀红了眼的士卒甚至连野人抓过来看押在那里的奴隶也要一起砍下去,要知道这些奴隶,可都是晋人。
这就是士兵热血上头的弊端,但好在及时控制住了,没有酿造出自相残杀的惨剧。
郑将军倒是闲人一个,早早地就带着阿铭上了城墙。
阿铭手里拿着酒嚢,一口一口地喝着。
郑凡手里拿着葵花籽,一个一个地嗑着。
这俩人,都擅长在紧张刺激的环境下如何去装那风轻云淡的逼。
“阿铭,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
“主上,您说。”
“一个,是打完就跑。”
郑凡伸手指了指脚下,
“因为不跑的话,马上会有至少数万野人赶过来,只要他们堵住这里,我们想跑也跑不掉了。
因为雪海关往北,就是雪原,那是野人的老巢。
“那另一条,就是不跑?”
“是的,不跑,守住这里。”
郑凡扭头看向身后,那里,有很多刚刚被解救正在哭泣的奴隶,还有不少依旧在搜寻躲藏起来的野人去杀的甲士。
“只要我们能守住这里,那么这次入寇南下的所有野人大军,将一个都逃不回雪原。”
“主上,其实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阿铭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靖南侯虽说没给我们下达过具体的任务,也只是将我们当作奇兵用,但日后他如果知道我们曾打下了雪海关,然后打完了就遛;
靖南侯,会杀了您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马踏联营
郑凡知道,阿铭说得很对,自己眼下,已经没了可以选择的余地。
田无镜确实对自己不错,也的确很欣赏自己,但要知道,田无镜是一个可以为了国家将家族亲手葬送的大燕侯爷。
如果知道自己打下了雪海关,然后拍拍屁股直接走了,等战后,自己第一个要掉脑袋。
你甚至无法找出一个借口出来去解释你不去坚守雪海关的理由;
整个三晋大地,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以和雪原进出的地方,只有两处。
一处,是自家盛乐那里,只不过从那里进去,哪怕是轻车简行,也得花费至少二十天的时间,要是大军进出,稍微多带点东西,月余是至少的。
另一处,就是这雪海关,只要能过雪海关,从晋地到雪原,就是一马平川。
眼下,战局在望江一线,燕国和成国的兵马与野人和楚人的大军对峙着,除非野人能够冲破望江同时杀到盛乐,再从那里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迂回回雪原……
其实这一条基本没可能,一是路途无比遥远,二是相当于得让野人不仅仅要击破望江西边的燕成联军防线,还得再攻破颖都,最后还得再攻破信宿城盛乐城这一道防线,总共,得打破三道。
野人要真有本事打破这三道防线,还回个屁雪原,直接可以“光复”三晋大地了。
所以,只要自己将雪海关卡住,那么这次入关的野人大军,将被困住在这里,一个超大版的“瓮中捉鳖”。
就算是军事小白也清楚守住这里的好处,同时,你再去以什么借口对着靖南侯解释什么我不去坚守的理由,靖南侯是那么好忽悠的一个人?
你甚至无法说自己愚蠢,
因为郑将军是靖南侯的“得意高徒”!
所以,
真没的选了。
“我说,你早前为什么不提醒我?”郑凡看向阿铭。
阿铭喝了一口血,道:
“主上,那头僵尸说不定早就这样打算了。”
还有句话,阿铭没说,因为他觉得梁程本身就是在先上车后补票。
没打下雪海关前,主上可能会顾惜自己的家底,不舍得去硬拼,但一旦打下雪海关,你不拼也得拼,生米煮成熟饭,认了吧。
就是这话说出来,上眼药的感觉就过于明显了一些。
郑凡忽然想起来那一晚在奉新城城楼上自己对梁程说的话,你大胆地去做吧,家底子打光了也没关系。
结果梁程,
是真的没客气!
“我头有点晕。”郑凡抚额。
“贫血了?”
阿铭将酒嚢往郑凡面前凑了凑。
郑凡对阿铭翻了个白眼,
双手狠狠地一拍城垛子,
道:
“玩儿呗,日子不过了,好好玩儿,妈拉个巴子!”
……
梁程这几日,都很忙,一方面确实是刚打下的雪海关需要他做的事儿很多,另一方面,可能他也不敢在此时去见自家主上。
人主上本来是将这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子给你去做做理财,再外行装内行说句只要比定期利率高一些跑一跑通胀就行,结果你转头就去给人家加了杠杆。
不过,有一说一,需要忙的事,还真是挺多的。
首先,是雪海关南面城墙上的这几个大窟窿,得补,这会儿,重新砌墙是来不及了,只能拆城里的房子找材料先给他填上。
好在现在大冬天,这里又临近雪原,城墙修补之后晚上再淋水让其结冰,可能依旧不是很坚固,但差不多也勉强够用了,别让野人跟自己这边进城时一样直接坐在马背上冲杀进来就行。
雪海关内,有两个部落正要运输去雪原的奴隶,人口差不多在八千的样子,因为挑选奴隶时比较严格,所以基本都是青壮年男女,男女比例接近一比一。
男性,是可以回雪原当他们的奴隶为他们放牧的,女人,则是负责为他们生孩子繁衍人口。
这帮人,无论男女,全都被要求加入了施工队伍,男性还被配发了简单的武器和一些甲胄,守城时自然是要拿来当辅兵用的。
刀枪之下众生平等,
哪怕你以前没拿过刀剑,哪怕你要面对的是野人勇士,但在其刚爬上城墙时你上去给他一刀,他也得死,或者干脆将其云梯推开,他也得摔残。
最不济,城墙上人头多一点儿,你也能帮帮正规军吃一吃箭矢不是?
另外,也不怪野人要毁坏雪海关城墙,这转运速度,确实被限制得太厉害了,但也正因此,雪海关内,还存了不少粮食没有来得及运输进雪原。
守城一方往往最害怕的,就是缺粮,至少目前来看,粮食的问题不用去担心了。
梁程还专门安排了一批人去雪海关南面的林子里砍树,砍一片运回来,然后再让人于更外围放火烧林子。
所谓的坚壁清野,其实也包含着这方面的意思,平常时日还好,但那种真正的常爆发战事的坚城四周,永远都是光秃秃的,长那么茂密的林子,岂不是留给攻城方就地取用?
以前,司徒家的势力其实早已经延伸出了雪海关,在雪原上都建城了,所以,这南面的防御自然是没人多去搭理的,这会儿必须得尽量给它清理掉。
有一件很遗憾的事,那就是梁程亲自检查过雪海关内的武库,原本应该储存着大量军械的,但估摸着这些东西在野人破关之后,早就被野人给取用走了,真的是一丁点儿都没剩下。
薛三则带着一些人开始制作一些守城器械,简易塔楼,拍杆儿,木盾,栅栏,等等。
城外的工事是来不及去挖了,就算有再好的设计,也没时间去搞,但梁程还是让人在南门口前面垒砌了一座土墙。
总之,这城里除了粮食,啥都缺,短时间内,想要补全也很难,真要全部梳理好,起码得要个把月的时间,但现在只能加紧开工,能补上多少就补上多少。
搁在以往,用骑兵守城,很是浪费,但当对面也是以骑兵为主的野人时,守城那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事儿了。
燕人不善攻城是出了名的,盛乐军可能比普通燕军要好一些,而野人,雪原上正儿八经地城池都没几个,你让他们去懂攻城?
所以,几方面综合考虑一下,还是依靠着城墙防守性价比更高,也能更持久。
雪海关内外,所有人都在废寝忘食地忙碌着,只有郑将军一个人,可以得到清闲。
不过,清闲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郑将军得每天花一些时间去固定的几个点转转,鼓舞鼓舞士气,可谓是真正儿地发挥着自己吉祥物的功效。
在第三个白日,金术可和大皇子所率的那支先锋军回来了,另外两支负责辅助的各一百骑的先锋军则没回来,估摸着,也是回不来了。
没他们的牺牲,没他们的故布疑阵,主力想跳出来偷袭拿下雪海关,近乎不可能。
不幸的万幸是,大皇子确实命硬。
终于,
在第五个白天,
雪海关外,出现了野人哨骑的身影。
在得到消息后,连续忙碌了五天的军民终于得以休息,在外面砍树烧林的,也都回归了城内。
而作为第一批赶到雪海关的万户——栗木儿,
在看见雪海关城楼上挂起的大燕黑龙旗和“郑”字旗后,整张脸因愤怒而彻底扭曲起来。
他所部本来是负责看守雪海关的,但因为格里木的召唤,所以率所部主力出去帮忙围剿燕人去了,等到围剿失败没发现燕人后,他才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这才率部急急赶回,谁晓得如今已然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了!
栗木儿咬着牙,强忍着才没有下达直接攻城的命令,他现在情绪是很激动,因为他清楚雪海关落入燕人手中意味着什么,无论是从实际军情出发还是从对前线大军军心角度出发,自己丢失雪海关,都是不可饶恕之错误。
但他好歹没彻底昏了头,原本雪海关南面城墙上被破开的窟窿,此时都被堵上了,自己麾下这些勇士刚刚伴随着自己昼夜疾驰归来,本就极为疲惫,总不能让他们现在就去攻城吧,连云梯都没有攻个屁的城!
最终,栗木儿还是下达了扎营的命令,一方面,他需要让部下勇士们休息恢复过来,另一方面,其他几个万夫长也将在之后一两日赶来。
眼下雪海关既然已经丢失,那就得大家一起使劲给夺回来,责任,自己自然是有的,但他格里木可是号召自己调兵出来的,他格里木就没责任?
……
入夜了,
雪海关的南门被悄悄打开,一支八百人的骑兵队伍从城内出来,此时,城门口那堵墙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外围,肯定是有野人的一些哨骑盯着这边动静的,但因为是晚上,今儿个又没月亮,再加上这堵墙的遮挡,使得这小股骑兵的出城得以“静悄悄”地进行。
这支小股骑兵,可谓是浓缩了雪海关内燕军的主要精华。
将军郑凡在里头,主要指挥者梁程也在里头,薛三、阿铭以及樊力,也都在里头。
如果这支小股骑兵被野人围歼了,那么这座雪海关,不说直接被攻破吧,但肯定瞬间大乱。
因为那就已经不是群龙无首了,连爪子都没了。
骑兵借着夜幕的掩护,先是顺着城墙行进,等到离开一段距离后,才策马而出,转瞬间,就离开了城墙范围。
当来到栗木儿营地外围时,大家伙才重新停了下来。
郑凡再度见识到了梁程对于打仗的理解,可能在郑凡看来,守城嘛,就老老实实地守就是了,但梁程居然事先就预判到了这支第一波赶来这里的野人兵马他们晚上的宿营点,且在这附近让薛三提前埋藏了一些油膏和引燃物。
这些细节,是梁程派人焚烧和砍伐林子时,就规划好了的,专门给野人先遣兵马留了一个“车位”。
“大家火把拿好,自己裹上,来,快。”
骑士们开始忙活起来。
薛三更是亲自将油膏涂抹到了樊力的大铁罐头上,一边涂一边问道:
“阿力啊,四娘给咱织的那个金丝衣你穿着了吧?”
“穿着咧。”
“成,那玩意儿能当防火服用,应该问题不大,万一那里烧伤了我那儿还有药膏。”
“好咧。”
随即,
薛三对郑凡点头道:
“主上,准备妥当了。”
郑凡马上习惯性地看向梁程,战前开开演讲会打打鸡血他还行,战前具体部署什么的,郑将军可不敢多嘴。
梁程当即对周围骑士道:
“按照主上的吩咐,大家冲进去后,先点燃他们的帐篷,他们的营寨因为四周没有足够的木材,所以外围没栅栏,冲进去很容易,但要记着,第一轮冲进去后,只是点火,丢了手中的火把马上就给我撤回来,在正北方向重新集合,重新整队好后,我们再一起冲他第二轮,第二轮冲阵时,必须冲穿他的营寨!
要记着,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精锐,而他们则是………”
“咳咳………”
一边的阿铭开始咳嗽。
梁程马上道:
“你们是郑将军一手带出来的精锐,而他们则是野人,别看他们学得似模似样的,但等火一起,马上就会乱糟糟的。
别太看重他们,别太看轻自己,在郑将军眼里,你们可不比镇北军靖南军那些大燕精锐来得差!
这一战,我军必胜!”
随即,梁程看向郑凡,道:
“主上,咱们可以开始点火了。”
郑凡点点头,
从胸口甲胄里掏出了一个小铁盒,
从里头取出一根卷烟,递送到自己嘴里咬住,
然后拿出火折子,
先将自己嘴头的烟点燃,
随即将火折子递送了下去,让他们开始点燃火把。
樊力则是将自己身上的大铁罐头直接点燃,
瞬间成了一座燃烧着火的高塔,
郑凡抽了一口烟,
又默默地从鼻子里缓缓喷出,
手指夹着烟,
从容不迫地抖了抖烟灰,
再身子微微前倾,
紧接着,
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前方野人营寨,
很平和地道:
“杀。”
一时间,
火把高举,
马蹄如雷!
第一百三十六章 烫
赶路疲惫,外加这外头附近的林子要么被砍了要么被烧了,栗木儿也就没有再让人特意去更远的位置去砍木头扎营盘。
一来,野人在雪原上吞并厮杀时,本来规矩也就不多,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的战争习惯和模式,还处于比较落后的一个时期。
野人王曾在北封郡镇北侯府下当了好多年的辅兵,再加上其手下的这些大将,都是其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杰”,也因此,野人王的嫡系兵马打仗,其实是很讲究层次和方式的。
但大军后方的这些野人兵马,是后期投靠过来的这些大部族凑出来的,一是没有经受过整训,二则是因为这一年来,野人接连打胜仗,先打崩了司徒家,再在望江江畔败了燕军,正处于一种“骄兵”时期。
哪怕雪海关丢了,但在栗木儿心里,其实也真没把这支燕人太当一回事儿。
基本上不设防的营盘,冲进去,就是成群的帐篷,这种陈列,简直是将自己的肚皮一面主动露出来送予别人去砍。
身上着火的樊力如同“火牛”一般,率先冲入了野人营地,双手虽说挥舞着斧子,却没有刻意地去砍杀,而是以极为蛮不讲理地方式撞入了一座帐篷,紧接着,再从这个帐篷冲出来,撞向下一个帐篷,把自己直接当移动火源了。
后方,八百盛乐骑兵紧随其后,用手中的火把开始帮野人们开一场篝火晚会。
野人的惨叫声不时传来,大家伙儿都在梦想呢,谁都想不出燕人会来这一出,再加上大晚上的,营地里当即一片慌乱。
见火势起来,又觉得时间差不多后,梁程开始打马回撤,其余盛乐骑士也在放完火制造出混乱后开始按照预先的计划回撤。
樊力盔甲上的油膏本就燃烧得差不多了,随后自己更是在地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儿,将最后一点儿火苗给熄灭,冒着烟儿撒开腿往回奔跑。
于野人营寨正北方向,骑士们重新整列。
郑凡攥着马刀,手心微微出汗,先前放火时,郑将军并未过多深入,只是在外围朝着一个帐篷丢了一下火把。
但接下来,他必须得跟着大家一起往前死冲了,只有将营地给穿凿过去,才能再度安全,中途落马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耽搁下来的话,就只能自己在一片混乱的营地里自求多福了。
郑凡举起马刀,
高吼道:
“陷阵之志!”
周遭骑士齐声呼喊:
“有死无生!”
随即,
所有人开始了第二轮冲锋!
和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是毫无保留,将胯下战马的马力给压榨到极致。
由于先前放火时,是从营地东侧来的,而第二轮冲锋时,则是从营地北侧过来的,这就很容易给营地内正处于混乱之中的野人造成一种自己已经“四面楚歌”的错觉。
栗木儿正带领着自己的亲卫收拾着慌乱的勇士向营地东侧也就是火势开起的地方赶去,谁成想,自北面,一支骑兵队伍以一种蛮不讲理地方式直接冲撞了进来。
战马不减速,前方的野人,要么被战马撞飞,要么就被马蹄践踏,马背上的盛乐骑士再顺手一刀下去,不需多么用力地挥舞,把马刀举着,借着战马奔跑的势能就可以轻易地破开野人身上不算精良的甲胄,将其砍翻。
野人营地内的混乱,在第二轮冲击中直接被加剧,栗木儿也是命不好,其本人以及身边的数百亲卫和勇士正好来到了盛乐军冲锋的路上。
这会儿,是想躲也躲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只不过一方是来势汹汹,战马已经完全起速,另一方则是仓皇应对,所以,双方刚一交错,形式就直接明朗了。
栗木儿身边的很多族人被直接撞飞砍翻,自己好不容易收拢过来的一点建制,正准备靠着这些兵马去稳定收拢整个大营呢,在此时再度被杀散。
同时,
一匹战马正向自己冲来。
能当上万夫长,固然是看着其部族的面子,但能统帅部族的兵马,至少也得是部族内所公认的勇士,虽然在轻敌上犯了大错,但栗木儿的本身实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当那匹战马向自己冲来时,他近乎是本能地恒申一侧,而后手中的刀下压,直接砍断了其马腿,当那名骑士向下摔去时,栗木儿的左手直接抓住对方的甲胄,将其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郑将军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
有时候,郑将军的苟和谨慎,连身边和其“性命相关”的魔王们都会有些看不下去。
但事实证明,
郑将军的苟和谨慎,是相当有道理的。
他,确实没有那种万军从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好运。
是的,
被栗木儿掀翻下来的,正是郑凡。
因为在前几秒,有一根箭矢射了过来,阿铭身体一侧,替郑凡挡住了这根箭。
也正因此,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再加上战马的冲刺移动,小小的拉开身段,在战马速度的放大下,瞬间使得阿铭失去了对主上的继续保护。
而郑凡好巧不巧地居然直接冲到了对方主将的脸上!
栗木儿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抓到了哪条大鱼,
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刚刚掀翻下来的这个甲胄和战马都和普通燕军骑士无二的男子,居然是雪海关燕人的真正统帅。
但这并不妨碍他下一刻顺势将刀口切向对方的脖颈,那里的甲胄防御最为脆弱。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在瞬息间所发生的。
而郑将军也很果断,
在自己发现战马前倾,自己将要摔下去时,就直接在心底喊了一声:
“儿砸!”
但凡有一丁点危险的可能,郑凡都会毫不犹豫地将魔丸喊出来。
也幸好,郑将军没有丝毫地犹豫,魔丸也即刻将自己的力量和意识输入郑凡的体内。
所以,当栗木儿的刀快要切入郑凡脖颈,他自己本人已经开始抬头注视四周情况压根觉得身下这个燕人骑士再无任何扑腾可能之际,
郑凡的双手十指猛地嵌入到了泥土之中,而后借着双臂的力量,郑凡整个人向下缩去,在栗木儿刀口下去前的一刹那,成功地避开了。
栗木儿只觉得自己的刀砍了个寂寞,正准备抽刀回身时,却忽然看见一双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视线再向下转移时,发现那个刚刚自己掀下战马正准备击杀的燕人骑士正脑袋朝下双腿朝上面对着自己。
“砰!”
郑凡的双脚直接锁住了栗木儿的脖子,同时,借着双腿作为支点,郑凡下半身也向栗木儿贴了过去。
双手化作了拳头,直接砸在了栗木儿的腹部。
砰!砰!砰!
栗木儿只觉得如同有一尊铁锤对着自己狠狠地来了几下,其耳膜都被震得生疼,鼻腔和唇齿之间,也开始发甜发腥。
但到底是万里挑一的真正勇士,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松开自己手中的刀,任凭郑凡正在对他进行猛烈打击,他依旧本能地举起刀,对着郑凡捅去。
“噗!”
刀口捅入了郑凡的甲胄,
这一捅,
栗木儿就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燕军士兵不一般,他的甲胄看似平平无奇,但内部构造绝对有乾坤!
自己的刀竟然被卡住了,原本分明可以将其捅个透心凉的力道,此时却只进去了一点点。
而郑凡却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厉啸。
倏然间,
栗木儿只觉得自己脑袋一阵发疼,视线也开始发黑。
这是来自魔丸的精神攻势,这么近的距离下,又打了栗木儿一个猝不及防,所以直接就取得了效果。
与此同时,郑凡双腿再度发力,整个人身体从倒挂回正,近乎是坐在了栗木儿的脖子上。
正当魔丸(郑凡)准备趁势扭断栗木儿的脖子时,
却发现樊力正在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冲撞过来。
因为樊力穿上他那特制的铁罐头甲胄后,除了貔貅,普通战马根本就承载不住他的重量,所以大家骑马冲锋时,他一般都是靠双腿奔跑,好在其奔跑速度和耐力也都异于常人,倒是可以跟得上,先前因为中途被两个野人给阻拦了一下,所以落在了后头。
此时见主上遇到危险,他马上低吼一声,撞了过来。
“吼!吼!吼!”
魔丸(郑凡)发出了一连串的怒吼声,但樊力根本就无法收住自己的速度。
“嘎嘣!”
郑凡将栗木儿的脖子扭断,下一刻,樊力撞击在了栗木儿的身上,将栗木儿连带着郑凡一起撞飞了出去。
砰!
郑凡砸落在了地上,而樊力冲势不减,且在其冲过郑凡身边时,直接伸手,将郑凡抓起,丢在了自己的背上,这是要将自己当马背着主上一起离开。
“嘶嘶嘶嘶嘶嘶嘶…………”
一股焦烫感当即袭来,
“吼吼吼!”
魔丸发出着咆哮,要知道樊力的甲胄先前可是被火油烧了许久的,虽说不见得依旧像烙铁那般通红恐怖,但那温度,也着实不会低。
一阵咆哮之后,魔丸干脆将自己的意识和力量收回了石块之中,让自己亲爹重新掌握回对身体的控制和感知。
很快,
一声怒骂声传来:
“艹,烫死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安排
“嘶………疼…………疼疼…………”
郑凡坐在椅子上,甲胄和内衬都被脱下,薛三正忙着用自制棉签给他涂抹烫伤药。
胸口位置,加上右臂内侧位置,都被烫出了水泡,问题,其实不算严重,毕竟当时樊力的盔甲烫是烫,但火焰毕竟已经熄灭一段时间了。
至少,
没把自己给烤熟。
但被这般“烘焙”一下,此中滋味儿之酸爽,还真是一言难尽。
樊力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不住地挫着手。
“主上,问题还好,我这药是极好的,应该不会留疤,放心吧主上。”
郑凡闻言,只能点点头,道:
“找见宽松点儿的衣服给我吧。”
“好的,主上。”
薛三下去找衣服了,阿铭则坐在对面,喝着血,他故意没换衣服,胸口那里还有一个洞,表示他之前已经帮主上挡过箭了。
樊力想找个板凳坐下来,又有些踌躇。
不过郑凡也没怪罪他,虽说这傻大个差点把自己给烤熟喽,但毕竟也是救主心切,他也确确实实地是将自己扛回来了。
战场上,人就是不能太矫情,这点程度地烫伤,比起挨刀子或者中箭,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其实,有一点,郑将军心里也是有数的,那就是自己在被“烧烤”时,原本应该处于睡眠状态的自己,忽然苏醒,又接管了身体。
妈的,
还真是父慈子孝。
但对此,郑将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一个当爹的,总不能硬要求儿子给你挡伤害自己在旁边“麻醉”;
谁家当父亲的不是有危险将儿女护在自己身后,自己这里则是完全反过来的,平日里想不到儿子,一有危险马上喊他。
但不管怎么样,昨晚的夜袭,是极其成功的。
梁程对细节方面的掌控,当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以说,在战术细节上,对面的野人将领被梁程给虐了一通。
也让郑凡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没有绝对意义上的纯防守和进攻,不是说你守城就得老老实实地缩在城里挨打。
“主上,昨天来的那支野人兵马已经撤了,不,是溃散了。”梁程进来禀报道。
“哦。”
郑凡点点头。
昨晚的战果,火烧加冲营,其实对野人造成的杀伤有限,更多的杀伤还是营地混乱后野人的自相残杀和践踏。
“另外,主上昨晚击杀的,应该是对方的将领,可能,还是个万夫长。”
首先,是那个人的甲胄比普通野人要好很多,其次,就是这支野人兵马直接撤走了,这意味着那支兵马应该是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如果对方主将还在的话,正确地选择应该是重新选一处更远更安全的一个地方再次扎营,维持着对雪海关的监视。
但现在,雪海关外围的野人哨骑也已经全部撤走了,意味着那支兵马的指挥体系已经瘫痪掉了。
听到这个消息,郑凡愣了一下,道:
“确定么?”
“不确定,但我们认为他死了,他就死了好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郑凡点点头,战场这么大,从望江这边一直延续到雪海关,绵延数百里,老子在这里说自己斩杀了野人大将,你靖南侯就算再明察秋毫,难不成还能在此时过来走访确认一下?
再说了,吹牛报功,本就是军中常态,只要你是打了胜仗,不是那种打输了还谎称报捷,就算以后事情暴露了,上头也不会追究什么,毕竟战场这么乱不是。
且野人部落那么多,那位野人王为了拉拢诸多部族,也是大肆封赏官位,这万夫长,虽说不至于和燕国的校尉那般泛滥,但也绝不少了。
总之,眼下的局面,确实是暂时解开了,后续肯东会有很多野人兵马赶来,数目上绝对要压过自己这边好几倍,但至少目前来看又赢得了几天的喘息之机。
“主上,属下已经派人去外面继续砍伐和烧林子了,同时城外的一些工事也要抽出手来能修一点是一点。”
“嗯,这事儿交给薛三去做。”
讨巧的方法,用一次就够了,野人不是蠢人,不可能三番两次地上你的当,打仗,终究得回到极为原始地近身搏杀。
“是。对了,还有,虽说如今野人主力都在晋国,我们主要面对的威胁确实是来自南面,但北面雪原上,并非是没有野人了,属下担心………”
守城兵马,盛乐军也就不到一万人,哪怕算上那些发了兵器的晋人男**隶,其实人数也谈不上富裕。
面对一面的攻势,那还好,毕竟城墙的面积是固定的,大家慢慢磨就是了,但如果从北面也有野人进攻的话,腹背受敌之下,盛乐军绝对会非常难受。
边上喝血的阿铭眉毛微微一挑,
这是战略上的问题,阿程居然特意来问主上。
这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主上已经取代了原本瞎子在队伍里的作用。
“主上,衣服来了,您试试。”
薛三送来了衣服。
郑凡将衣服套在身上,同时道:
“叫大皇子过来。”
“是。”
没多久,大皇子受传唤而来,在见到郑凡后,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行礼:
“末将参见郑将军!”
大皇子在这方面,确实没得说。
郑凡甚至觉得,就算以后是大皇子继位,这大燕,也不会太差。
只可惜,自己早早地和六皇子绑定在一起了,就跟自己和田无镜绑定在一起一样,你想换一艘船都没法换。
“大殿下,本将有一道军令给你。”
郑凡也就没假惺惺地再起身搀扶大皇子“使不得使不得”去做戏了。
眼下局面看似刚刚被解开,但真正的危局,其实不远了,哪里由得你继续去矫情?
“请将军示下,无疆必然拼死完成!”
对郑凡领兵打仗的本事,
大皇子是开始佩服了,
当一个军中汉子服你打仗的本领后,很多话,就好说多了。
至少,大皇子觉得,那一手金蝉脱壳奇袭雪海关,他是做不到的,因为此种对于用兵之术火候的拿捏,堪称惊艳。
甚至,大皇子一度心里觉得有些遗憾,如果郑凡一开始不是被小六提拔起来的,而是走的是自己门下,那么,岂不是……
“大殿下,本将给你八百骑,由金术可带队,他为副,你为主,命你二人北出雪海关,向雪原部落传达来自我大燕的问候。”
大皇子马上明白了郑凡的用意,直接道:
“将军是想让我以皇子的身份去出使雪原?”
“然。去告诉雪原诸部,就说我大燕军队,已经击溃了他们那位野人王的大军,眼下也已经夺回了雪海关,如今,大燕兵马正忙着剿灭遗散在晋国境内的野人残部。
命他们安分守己,不得造次,否则等晋国内清理完,我大燕铁骑必然从雪海关再出雪原,灭其全族!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具体的措辞,该怎么吓唬他们,该如何安抚他们,怎么唱红脸怎么唱白脸,大殿下可以自行拿捏。
本将的要求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雪海关以北的野人,在短时间内,不得从北面攻击咱们。”
大皇子犹豫了。
“怎么,大殿下怕了?”
“末将自是不怕死的,只是末将担心自己无法完成将军的厚托,如今我军驻守雪海关,虽在昨夜击溃了野人的一支兵马,但想来用不了两三天,野人大军将赶赴这里。
若是末将无法完成将军的任务,雪海关必然将腹背受敌………”
“大殿下无需担心,本将相信大殿下可以将这件事办好,胆子大可放得大一点儿,气魄也来得宽阔一些。
如今,最忠诚于野人王的嫡系部落兵马早就已经随着野人王入关了,如今雪原上的,很多都是后续加入的甚至还有一些是仍然在观望的。
大殿下可去许诺他们部族的头人,就说我大燕皇帝陛下赐封他们为野人王,东南西北中,大殿下大可将野人王的头衔撒出去。”
这话,说得其实很是稽越了。
且还是面对一个皇子这般说,换做其他国家,郑将军的脑袋可以马上被砍下来当球踢了。
但时下燕国,燕皇是个心胸豁达的人,他不在意虚的,只在乎实际,他甚至连郑凡废掉自己第三子的事儿都能当没发生一样,这一点点的稽越,那也是事急从权,想来燕皇日后就算知道了,也是能理解的。
再者,大皇子这个人,甭管人是不是装的,但他一贯是这种踏实诚恳的军中皇子的形象,这个人,是更懂得务实的。
“给他们封王?”
饶是这位军中皇子,都被郑将军的口气给唬愣了一下。
大燕异姓以侯爵为顶,皇子照例封王,但也仅限于一朝,如果皇子没有大功,等老爹驾崩兄弟中的一个继位后,按照燕国传统,封王的皇子们会自己上书为国事计,请求削去王爵。
也因此,大燕的校尉泛滥成灾,但王爵,那是真正儿的金贵。
所以,燕皇赐封司徒雷之子司徒宇为成亲王,才会让大家都觉得震惊,认为燕皇手笔之大。
郑凡伸手,
但因为身上的烫伤,牵扯了一下,疼得吸了口凉气,
大皇子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低下头,
向前靠了靠身子,
让郑凡更方便地将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
“大殿下,现在给他们封王怕什么,封就封呗,能唬住那些部族里还有兵马的部落这阵子不南下攻打咱们就成。
等咱们将晋地的这些野人主力给全吃了,
三晋之地,
整个雪原,
还不是咱们大燕说了算?
他们说大燕给他们封了王,咱不承认就是了,
实在不服,行,
让他们的头人亲自去上京找咱陛下告御状去,嘿嘿。”
第一百三十八章 萝卜大印
“那些头人要是真敢去燕京上访,
那就把他们名字反过来写吧。”
从头人变成……人头。
八百骑,大皇子的血脉身份,再加其胯下貔貅。
先出去许愿,封赏,反正都是口头上的东西,又不要你去付出什么,只要能暂时换得雪海关北面的安宁,让自己得以腾出手,专心地应对来自南面野人的反扑,这就可以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至于说那些雪原部族的头人会不会受骗,说实话,郑凡还真不担心这个。
因为能当上头人的,绝对不会有傻子,而能否欺骗他们,则取决于他们是否愿意自己去受骗。
真的铁杆支持野人王的部族,早跟着野人王南下打仗了,原本观望的,也后续跟随着入关了,现在还能有部族勇士在家里的那些野人大部族,摆明着是不鸟那位野人王的。
给他们一个受骗的理由,一个合适的借口,他们大概率是愿意“隔岸观火”的。
毕竟,野人王这次哪怕不打了,他也已经为野人劫掠回来了巨量的财货和人口,等其主力回到雪原,那真的是直接成了雪原上的“成吉思汗”。
那些百年来一直在各地区雪原称王称霸的大部族们,真的愿意臣服于他么?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部族头人们,就真的全都喜欢自己头顶上还站着一个发号施令的存在?
不要奢望雪原上下所有野人都赤胆忠心,为了民族发展和大义各个都舍弃小我成全大我,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就是大燕,如果不是铁三角的出现,这门阀顽疾,现在还无法根除呢,都知道没有门阀的掣肘大燕就能够有更多的力量去对外开拓,但数百年来,肯对自己所在阶级开刀的,也就只有一个田无镜。
“将军,末将明白了,末将……末将定然不负将军所望。”
郑凡点点头,换了个稍微温和一点的语气,道:
“殿下,其实某也晓得,您因为望江那一败的事儿,一直愧疚于心,但有些事儿,该过去的,总得过去的,如今,咱们有机会将在晋地的野人主力一举吃掉,让它野人部落五十年都休想恢复过来,这,才是告慰那一日战死袍泽在天之灵的最好方式。”
“末将知道,末将明白。”
“嗯,殿下,注意安全。”
“是,多谢将军。”
大皇子离开了,应该是去找金术可了。
待得其走后,阿铭抖了抖水囊,道:
“主上,您说这大皇子真的没有争位的想法?”
“人是会变的,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一直没有,总之一句话,谁知道呢。”
燕皇是不打算让大皇子继承大宝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也正因此,大皇子才得以被委派参与军事,可能,在燕皇看来,更希望将大皇子培养成下一个镇北侯徐或者靖南侯。
不过,这位大皇子也确实不一般,他不起心思还好,一旦真的起了心思,说不得又是一番龙虎斗。
郑凡都替燕皇惋惜,这一个个儿子生的,太过优秀了,似乎也头疼。
言归正传,郑凡看向梁程,道:
“北面的事儿,暂时就让大皇子和金术可去办,不过不要放松警惕,尽量再抽派一些哨骑出去,盯着雪原那儿。
不过,咱们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南面,既然决定要守了,就一定得守住。
大半家底子都已经押在这儿了,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属下明白。”
“行了,你们都去忙吧,我再歇歇。”
郑凡躺了下来,这会儿,他确实需要休息休息,希望这烫伤能早点好过来,否则等过两日野人军队再度来到这里,开始攻城时,自己还得穿上甲胄上城墙,血泡再被磨破,嘶,那滋味。
这边的郑将军刚刚躺下,
那边,
大皇子才将郑凡的命令告知了金术可。
金术可的反应,是无比激动。
“哎哟,贵人,您可真是我的贵人,大贵人哟。”
金术可觉得自己这半年来,一直碰到贵人。
那位鱼兄弟,他是一直到奉新城那一战看见其大展神威后,才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晋国剑圣!
按照金术可的“世界观”来看,晋国剑圣,其地位,相当于荒漠上的左右谷蠡王吧,都是个人实力极为恐怖的存在。
同时,金术可也瞅见了,就是自家郑将军,对那位鱼兄弟,也是得敬上三分。
自己的发达,肯定是鱼兄弟在郑将军面前美言了。
而后不久,自己居然又能碰到一个贵人,而且身份地位真的不是一般的高。
如果不是经常听北先生讲课,自己的思想政治……叫那啥来着,哦对了,按照北先生的说法是思想政治觉悟比较高,
可能自己看见这位贵人,腿都得发软。
但这并不妨碍这位贵人又给自己带来了好差事。
“你就不害怕?”
大皇子看着金术可问道。
“怕什么,我是怕我自个儿没地方去用,这次出使,对咱们的作用太大了,某只要助了贵人将雪原上那几个部族给稳下来,相当于是替咱郑将军挡下了千军万马。
这边门锁死,那边南侯大军再杀过来,这野人就得全都闷死在这儿,一个都跑不掉!”
“你不怕死么?”
“贵人,某出身自刑徒部落,刑徒部落里,很少有老人的。”
大皇子闻言,点了点头。
大皇子没有多挑人,只挑了两百骑出来,还是原本跟着金术可的那帮蛮兵,都是熟人,用得也顺手。
另外,大皇子也想给雪海关,多留一些兵马,因为等自己离开后,这里才是真正厮杀流血的地方。
而自己那边,要么就没事儿,要是有事儿,你就算多带几倍兵马过去,也没什么意义。
翻身坐上自己的貔貅,伸手拍了拍,大皇子直起了腰杆儿,目光一凝,
那股子贵气和身为上位者的威压不再有丝毫掩饰,完全流露出了出来。
到底是当代姬家长子,
前不久还是东征大军主帅,麾下十五万燕军,加上成**队的话,那得是二十多万大军。
这股子气度,这股子气势,自是做不得假的。
既然要去唬人,必然不能唯唯诺诺,你越是盛气凌人,那帮野人才越是吃这一套,这一点分寸,大皇子心里也是很清楚的。
以前是不屑,
但燕京城里,那些高门大少,论资格,论地位,论实权,论经历,哪个能比得上他姬无疆?
以前是不屑,但真要用的时候,
摆谱,
谁不会似的。
金术可等一杆蛮兵都愣住了,都觉得眼前的大皇子跟先前的那位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这时,薛三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哟哟哟,殿下,您没走呢,这感情好,这感情好,赶上了,赶上了。”
薛三扛着一袋东西过来。
金术可马上接过薛三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发现是萝卜,忙笑道:“三爷,我们这都带干粮了。”
“去去去,你个混球,谁说是让你吃的。”
薛三从包裹里拿出了两个萝卜,萝卜是切过的,倒过来,给大皇子看,同时,道:
“殿下,这是靖南侯的印,这儿,这是陛下的玺印,这儿是兵部的,这儿是吏部的,这儿还有宗人府大宗正的,这儿………”
“…………”姬无疆。
大皇子觉得,郑凡当着自己的面,让自己这个皇子出门去随便许诺封王,已经很离谱了,但郑凡的这个手下,居然连萝卜大印都刻好了。
“这儿下面还有不少圣旨黄轴,都是上次打奉新城时,从司徒毅的院子里搜出来的,那家伙为了过皇帝瘾下圣旨可是备了不老少,那会儿都当战利品搜来了,这次还真派上了用场。
您嘞,到了哪家部落门口,就提前自己写一份圣旨,用哪家的印用几个印,封什么官儿,定什么爵,您自己写好盖章就完事儿了,方便,也讲究。
小的跟您说啊,那帮没见过世面的部族族长,嘿,他就越爱吃这一套,当年委员长可没少用这玩意儿忽悠人。”
大皇子“呵呵”了两声,
面对这种热情地助攻,他真的是一肚子话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已经不是一点点僭越的问题了,
这搁在以往,
抄家灭九族都丝毫不为过!
但偏偏他也是知道自家父皇脾气的,只要能打赢这场仗,能重创野人,一举荡平雪原之乱,自己父皇绝对不会追究这点小细节。
但身为皇子,他还是本能地觉得不舒服,只是再不舒服,也得认,还得挤出点和煦的面色,
道:
“有劳薛校尉了。”
直娘贼,
郑凡手底下都是群什么人才!
“瞧您说的,这是应该的,您走好,您保重,您注意安全。”
在薛三热情欢送下,
大皇子和金术可带着空白圣旨和一大堆萝卜大印领着两百蛮族骑兵,从雪海关北门出去了。
等出了北门后,
大皇子微微皱眉,
金术可忙问道:
“贵人,怎么了?”
大皇子摇摇头,看向金术可,道:
“委员长是谁?”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扛旗
委员长是什么官儿?
金术可也不知道啊,他只听说过伍长,百夫长,千夫长,但真不知道有个叫委员长的官儿。
面对大皇子的问题,金术可只能摇头道:
“贵人,某也不晓得。”
“你也不晓得?”
“是,有时候郑将军和北先生他们确实会说出一些我所听不懂的话,但我敢肯定,那些话语中,肯定是极有深意的,只是我还一时不能领会。
比如,上次打下奉新城后,三爷就和力爷聊天时说过,说这司徒毅简直就是运输大队长,
城里可储存了不少好东西。”
“运输大队长,和委员长,都是一种官职吧?”
“应该,是的吧,贵人。”
“那位叫委员长的,看样子经常伪造圣旨,且既然将司徒毅那种人比作运输大队长,那么这两个‘长’,应该都很不堪。”
“是的。”
“罢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找郑将军询问吧,金术可,我们得走了。”
“遵命。”
“若是这次我们得以活着回来,以后,你就跟着孤吧。
孤的王妃,是蛮王的女儿。”
我的妻子,是蛮王的女儿,我,就是你们蛮族的女婿。
这一层身份,在大皇子看来,对于吸引蛮族为自己效力,有着天然的加成作用。
金术可却忽然茫然地道:
“风太大了,贵人,您刚刚说的啥?”
……
野人的速度,比预想中要快很多,夜袭过后的第二天深夜,哨骑来报,雪海关南面外围就出现了一大批野人骑兵的踪迹。
在粗略估量了野人的规模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梁程直接下令将外围的哨骑全部收入城中。
夜袭的法子,你用一次也就够了,人野人不是傻子,不会给你接二连三地戏虐,同时,对方的规模数量太多,夜袭很容易将自己给葬送进去。
该激进的时候你得激进,但该苟的时候,你也确实得好好地苟下去。
城墙上巡逻的士卒比往日增加了一倍,你最擅长什么,也就防止别人用你的招牌动作来打败你。
盛乐军最喜欢玩儿的就是“特种兵夺城”战术,所以必须得加强警戒,毕竟野人对于丢失雪海关那简直如同是穿着皮靴踩在了他蛋蛋上,这个时候,他们是什么法子都愿意去尝试的,只要能够快速夺下这一关口。
而其余大多数的士兵,梁程则让他们继续休息,野人刚来,附近树木都被自己清理掉了,他们想攻城暂时也攻不动,至少得做个两天木匠活才行,所以没必要搞得那般如临大敌让士兵们提前就疲惫了。
郑将军也不顾自己身上未好利索的伤势,穿上甲胄后也上了城楼查看情况,就在外围不远处,一个个举着火把的野人骑兵正在纵横。
“这是在示威么?”郑凡问身边的梁程。
“是的,主上,在给我们压力。”
“还真当咱们是吓大的啊。”
攻心手段,郑凡现在还真瞧不上,自己手下的这支兵马,是自己拿银子和心血实打实地喂养出来的,你要说真到山穷水尽时,可能需要担心一下这个,但眼下还没真正厮杀起来呢,军心,是没得问题的。
之只不过野人的作战方式,还真是未完全褪去蒙昧,那边隐约还能听到吟诵声,显然是野人的祭祀,按照他们的说法,应该是叫星辰接引者,正在对这里下达着来自星辰的警告和诅咒。
“嘿嘿,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不是你们赶紧投降,否则我们就代表月亮消灭你?”
身边的几个魔王都笑了,
旁边的一些盛乐军甲士见大人们都在笑,自己也就合群地跟着一起笑。
“都准备好了么?”郑凡问道。
“主上,放心吧。”梁程回答得很平静,但这个时候,身为实际上的主将,他必须得有这种姿态。
因为谁都清楚,真正残酷的厮杀,很快就将会到来。
这时,
天上传来了响动。
众人抬头向上看,不少士卒已经举起手中的弓箭对着上方。
“是隼鸟。”梁程说道,“野人一些部族会饲养驯服这种鸟,当作战场监控和传递消息的工具,一些最好品种的隼鸟,会近似于妖兽。”
“它在观察我们?”
“是的,主上。”
“呵呵,搞得跟无人侦察机一样。”
郑凡还举起手,对着上方盘旋的那只隼鸟挥了挥,且没有下令身边的甲士射箭。
“这鸟身子有点小,飞起来也不是很霸气的样子,我还是觉得,燕人的鹰,更雄武一些。”
这就是爱屋及乌了,因为对燕国天然的亲近感,所以对燕国的很多东西,都看得更顺眼。
“早知道应该提早向靖南侯要两只过来玩玩儿,开战前,先放鹰出去转两圈,然后视野之中,骑兵奔腾起来,这画面,才够味儿。”
“主上莫慌,阿力会驯兽的,等回到盛乐后,可以去天断山脉里抓一些合适驯化会飞的妖***给阿力去调教。”
“唔,阿力还有这个本事?”
“是的,他甚至能听懂一些兽语。”
“怪不得有时候说得不像是人话,理解了。”
郑凡伸手拍了拍墙垛子,自打下雪海关后,其实自己这边并没有派出信使去向靖南侯传递这一剧情。
一方面是因为路途遥远,中间野人和楚人又多,普通骑士很难成功再回到望江西岸去将这一军情成功传达上去。
派得少,没用,溅不出水花,派得多,自己这边正是用人之际,又心疼。
其实,派薛三去传信最为合适,成功率也最高,但薛三在这里的作用太大了,实在是放不开。
当然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梁程很笃定,望江西岸的靖南侯会从野人的反应之中嗅到一些东西。
让野人当自己的信使,才是最划算也是最有效的买卖。
这大概是一名军事大家和另一个军事大家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郑凡也曾问过,万一前线的野人,那位野人王哪怕知道了这件事,却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该怎么办。
梁程只回了一句:
只要那位野人王知道这件事,那么无论他再怎么去伪装再如何去遮掩,都会上了痕迹,这是无法避免的,而那边的靖南侯,必然会捕捉到这一痕迹。
隼鸟在这里又盘旋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远处,
野人骑兵打起的篝火却越来越多。
郑凡清了清嗓子,掏出一根烟,点燃,没去吸,而是卡在了墙缝间。
“先给你们上柱香,孙子们。”
……
这一次,野人营地外围,虽说还没来得及制作栅栏和打下营盘,但东西两侧,各有五千骑分成数股正在游弋,以这种方式保证中军得以安宁,不会再像上次那般出现被燕人夜袭的惨状。
隼鸟飞回来了,落到了格里木的肩膀上。
格里木伸手,摸了摸隼鸟的身子,在其面前,坐着几个万夫长,各部的兵马,汇聚在这里,有近四万人,且野人王估计这会儿也收到消息了,应该还会再增派兵马过来。
雪海关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敏感了,也太重要了,他们也不敢去隐瞒,也无法隐瞒。
“诸位,栗木儿已经被星辰接引走了,我们没有时间去为他举行葬礼,因为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用牙齿咬,也必须将这雪海关给重新啃下来!
这是我圣族的退路!”
格里木的声音开始阴沉起来,
“这一次,一切罪责,我格里木在攻下雪海关后,将亲自去承担,王的怒火,我格里木一人扛下,这本就是我的过错,与你们无关,这一点,我可以向星辰起誓!
所以,眼下,你们不是为我而战,也不是为了王而战,甚至,不是为了什么圣族的未来而战,而是为你们自己的性命而战。
要是让燕人将这雪海关堵住一个月,两个月,这次入关的所有圣族勇士,将有可能被燕人,尽数葬送在这晋国大地上。
我们,
没有退路了。”
格里木言语很是诚恳,也没有半分推卸责任的意思。
诸位万夫长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可以说,野人之所以可以以一种极为轻松的姿态在望江一线和燕人对峙着,那是因为自己已经捞够本了,海量的财货和奴隶人口都已经被运输回了雪原。
若是前方实在不行,大家完全可以见风而撤,再回雪原。
雪原毕竟是他们的主战场,燕人在雪原上不见得能占什么便宜,再者,看似是自家退出了晋国,但燕人将直接面对雪原和楚国的两面夹击,燕人就算吞下了这半块成国之地,也消化不下去。
但现在,他们的退路没了,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最危险的局面出现,他们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天知道那群燕人是怎么窜进来的,而且还跳出了自己数万大军的围捕,最后还夺下了雪海关,原本的大好局面,顷刻间就直接崩塌了!
“格里木,你下命令吧,如今,我们只有团结在一起,夺回雪海关,除了这一条,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是的,格里木,我们相信你的能力,论罪的事,以后再说,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必须拿下这座关口,打通晋地和雪原的通道。”
“该怎么做,格里木,你下命令吧,王的帐下,就属你最善于打仗,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格里木是晋人出身,他的家传和见识,确实比大部分野人要高出不少,往常,野人的其他贵族和头人们,对格里木都是表面恭敬其实心里是不大看得起的。
但在这种危局时刻,他们还是本能地摒弃了其他,听从格里木的号令。
虽说他们之前曾在望江赢了燕人一次,但现在,燕人换上了他们最能打,且还曾亲自出征过雪原的那位南侯,谁知道战事的未来到底会如何?
所以,雪海关,必须得打通,无论付出多少麾下勇士的性命,都不能心疼。
“我部已经尽数出去,去更远处砍伐木材,制作攻城器具,阿郎台,阿格,你二部这两日必须死死地盯着雪海关,栗木儿就是疏忽大意之下被燕人夜袭得手,我们不能和栗木儿一样情敌大意。”
“是。”
“明白。”
“其余诸位,请去更远处抓捕一些晋人贱民过来,这附近,已经很难找到了,辛苦你们了,攻城时,需要人命去慢慢填,你们能多抓来一些晋人,我族勇士就能少折损一些。”
“是。”
“是。”
“我等明白。”
格里木麾下,基本是成国降军为主,司徒毅的小朝廷之所以日子过得那么窘迫,一场望江之战下来谁都不愿意理睬让其跑去奉新城那儿自生自灭,也是因为原本战场归降的大部分成国降卒,都被格里木收入了帐下。
他是晋人出身,用晋兵,本就合适。
而且,你让野人去制作攻城器具,他们也做不来,只有靠自己的兵马去制作。
至于要去更远处抓捕晋人来充当攻城时的炮灰,那是因为雪海关附近的这块区域,已经不是十室九空了,基本已经没人烟了。
这里是野人刚入关时的必经之地,各部野人在搜刮和烧杀抢掠以及掠夺奴隶时,等于是将这里像是耕地一样犁了一遍又一遍。
想抓晋人奴隶,只能去更远地地方再找找。
“等器具制作完毕,我部将率先攻城,在此时,你,我,大家,谁都不能去保存实力,因为雪海关一日不破,我们所有人,就都有覆灭的危险!”
“我等遵命!”
“我等遵命!”
命令下达之后,
格里木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隼鸟。
他的家族,早年间,曾是司徒家的御用驯兽监,只因一次驯兽失误,导致一位司徒家子弟被妖兽惊吓到,这才遭遇了满门大祸,不得已之下躲避入雪原。
但家族本事,其实并未失传,这只隼鸟,是他精挑细选且细心培育出来的,这不是一般的隼鸟,它通灵性,甚至能够和人一样思考,虽然不能说话,却可以与格里木进行双方之间才能懂得的交流。
“另外,我将送信给雪海关内的燕人将领,邀他于明日城外,与我一晤,燕国能给他的,我圣族,能给他更多,甚至可以在这雪海关地界,割让出一部分来,许他晋地封王!
无论如何,无论付出怎样的许诺,只要他愿意归降我圣族,都是值得的。”
这时,坐在下面的阿格开口道:
“格里木,就怕那燕人将领不敢出城啊。”
“是啊,万一那位燕人将领胆小如鼠惜命得很呢。”
格里木闻言,
目光当即沉了下来,
正色道:
“偷渡望江,昼夜奔袭奉新,斩司徒毅,再以迷障诱我等出圈包围,调虎离山之后,再沉寂拿下雪海关。
此等手段,魄力,用兵之法,堪称当世人杰,更在我格里木之上。
此等英豪,岂是你等随便就可欺辱,欺辱是小,若是你等继续这般瞧不上人家,栗木儿,就是你等的榜样,我们,必须得清醒了。
对方绝不是什么无胆鼠辈!”
众人闻言,脸上都有些讪讪。
格里木继续边抚摸着自己的隼鸟边道:
“此等人物,若是能替我王收入帐下,我圣族日后崛起,必然再添一助力,这个人,值得见,也必须得见见。
若是其愿意归降,我格里木,愿意将自己的位置,麾下的兵马,全都交给他,我亲自为你牵马!
阿格,你立即找人写封信,就说明日正午,我格里木,与他在城外三里处一晤,我大军,将先行后撤十里,且我与他,都只可携一名扛旗手,不得再有第三人。信写好后,再找一神箭手,射入雪海关内。”
“是,我马上让人去办。”
这时,阿郎台开口道:“可是,格里木,我们怎么知道明日出城会晤的到底是不是对方的主将?”
格里木闻言,当即笑了,
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隼鸟道:
“它告诉我,它已经在城楼上,看见对方军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了,也记住了那个人的模样。
妖兽通灵,我信它的感觉,绝不会错。
明日它会在空中盘旋,若是对方出城与我相见的不是那位,那就证明对方根本就无心与我等谈判,我自直接归去,待得制作好攻城器具后,攻城便是!”
………
“啥,对方主将要请我明天出城和他谈判?”
“是的,主上,这是对方刚让人射进城来的信,说是明日野人先后撤十里,会晤地点在城外三里,但双方主将只得带一名执旗手,以示郑重,不可再带第三人。”梁程说道。
薛三闻言,当即笑道:
“疯了吧,去谈个屁判,难不成咱们把瞎子和四娘丢盛乐不管了,自己带着兵马跑去雪原当领主去?
不过,主上,咱们能不能借此机会用个缓兵之计?”
梁程摇摇头,道:“对方攻城器具的打造,至少得需要数日时间,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无论主上见与不见,都起不到缓兵之计的作用。”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本就是闲着暂时没法攻城所以才想着玩儿这一出的。
“那去干什么,不去不去。”薛三当即道。
“嗯。”梁程点点头。
但郑凡却忽然抬起手,道:
“别,我去。”
“主上,危险啊。”薛三紧张道。
郑凡摇摇头,
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笑意,
道:
“告诉剑圣,明儿劳烦他,替我扛个旗。”
第一百四十章 出城
四娘曾给郑凡和所有魔王都织了一件金丝软猬甲,这次出城前,郑凡将阿铭和梁程身上穿的金丝软猬甲都要了过来,穿在了自己身上。
樊力和薛三的郑凡没要,
因为一个太大,一个太小。
随即,穿上甲胄,骑着马,就着午时的阳光,郑凡眯着眼,默默地享受着。
越是紧张刺激的环境,就越是贪图这种片刻的安详温暖;
而这种舒适窝待久了,就又开始去想要寻求外面的刺激;
钓鱼的贫苦老头儿和钓鱼的富家翁,看似两个人在做着一样的事儿,欣赏着一样的景色,但因为人心境的不同,对周围环境的反馈,自然也就不同。
这边,郑将军正矫情着呢,
那边,
在其身后,剑圣骑马而来,身上所着,乃寻常甲胄,手里扛着一杆黑龙旗帜,只不过这旗杆内部,嵌着龙渊。
其实,对于剑圣本人而言,穿燕人的甲胄扛燕人的旗,倒是没什么过多的抵触;
一来,他曾在盛乐城当了几个月的守城卒,甲胄也都穿习惯了,就是这黑龙旗帜,看久后也就没一开始那般刺眼了。
二来,剑圣本身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只要你拿大义去压他,他肯定就范。
这个套路,郑将军已经玩儿出经验来了。
你想葬送掉这次入晋的所有野人么?
你想让雪原五十年都无法恢复生息么?
你想为惨死在野人屠刀下的晋民报仇么?
那就拿起这面旗帜,
跟着我,
出城吧。
可能,在外人看来,晋国剑圣,是高不可攀的恐怖存在,但对于郑将军而言,他最喜欢和这种人交朋友。
二人碰了头,时辰也快到了。
郑将军伸手摸了摸被晒得有些发烫的甲胄,问道:
“有把握么?”
“得看多近了。”剑圣说道。
“要多近?”
“一百步,我有三成把握,五十步,我有六成把握,十步之内,我就有九成把握。”
“就没有十成把握?”
“如果那位野人数万大军的统帅,其实力和你一样的话,可以。”
“哥,你这样说话会容易没朋友的。”
说着,
郑凡还从马鞍袋里取出了一块白色的长布。
“这是什么?”剑圣问道。
“哈达,象征着吉祥如意,在我老家面对尊贵的客人和远道而来的朋友时,得献上这个;待会儿,我要为我的好安达,献上我的祝福。”
这样,距离也就拉近了。
郑将军的准备工作,那是相当地细致。
“燕地,有这种传统?”
“我们村儿独有的。”
“原来如此。”
“我会尽量帮你拉近和对方主将的距离,但你也得注意对方那里的执旗手,估计也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但,影响不大。”
这就是自信,属于剑圣的自信。
四大剑客,李良申身在军旅,身为总兵的他,其实更擅长的是指挥打仗杀人,楚国造剑师没人见他出过手,实力有多少水分谁也不清楚。
当世两个最擅长用剑杀人的,当属剑圣和乾国的百里剑。
而百里剑的妹妹是乾皇的贴身银甲卫,百里剑本人,更是被赵家奉为座上宾。
剑圣如果愿意,也能分分钟成为大燕的顶级供奉,这么一个绝世高手,此时就在自己身边,愿意听自己的命令行事,郑凡觉得,自己像是开了挂一样。
那啥,既然挂的有效期还在,那就赶紧爽爽。
“上次夜袭成功,我们争取了三天的时间,这次如果能把对方主将斩杀了,这次守城,大概率就稳了。”
郑将军继续给剑圣做着心理建设,告诉他,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有多么伟大,伟大到您可以不顾生死,去为了完成它而牺牲。
“但这么做,会有损你郑将军的英明。”
人约你谈判,也算是堂堂正正,你却一门心思地想要阴死人家,这太败人品。
“我的英明不重要。”
郑凡用一种饱含深情的目光环视四周,
动情道:
“这些儿郎,是我带出来的,我得尽量将他们活着再带回去,他们的妻子儿女,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呢。
我,得对他们负责,为此,一些虚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剑圣叹了口气,
曾在盛乐当过守城卒的他,能体会到这种属于普通士卒的感觉。
郑凡眼角微微一瞥,余光留意到了剑圣的神情,嗯,这好感刷成功了。
“您出手时,需要我提醒么?”
“不需要,出剑时,需要提前蓄势,我自己看着办吧。”
“好,你出剑后,不管结果如何,我将马上策马回城,我得为我麾下的这些儿郎们负责,请见谅。”
“我理解,这是你应该做的。”
“谢谢。”
“客气了。”
有甲士上前将城门后头的障碍给挪开,而在城门内侧,则有数百骑兵准备就绪。
一旦外面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将第一时间冲出城门去接应自家将军回来。
不仅如此,城墙上也预备好了锁扣,若是实在不行,梁程还会亲自射出带绳子的箭矢,只要郑凡能够攥住绳子,上头的樊力就会快速拉拽绳子,将郑凡从城墙下直接拉上来。
不管怎么样,安保措施和各种预案,都是做全了的。
原因很简单,郑凡就是奔着“斩首行动”去的。
轻轻催动胯下战马,郑凡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把那只貔貅骑过来,关键时刻,坐貔貅逃命应该会更快一些吧?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出了城门后,剑圣就低下了头,头盔遮掩住了他的脸,其气息,也完全地收敛了进去。
因为在二人头顶上方,一只隼鸟,已经在早早地盘旋着了。
妖兽是能通灵的,在一定程度上,它们的感知能力,其实比人更强。
“能瞒得住那只鸟么?”郑凡嘴唇微动,小声问道。
“以前不行,现在,应该可以。”
这是剑圣的回答。
以前,他人站在那儿,自然而然地就如同一把剑被立在那里,哪怕收敛了气息,但人的气质,是很难完全敛去的。
但在经历了数个月盛乐守城卒的生活后,剑圣的心境有了新的突破,能够做得更为自然了,这其实也是一种返璞归真。
其实,剑圣在这支燕军队伍里的消息,并没有传开。
虽说剑圣在奉新城夺门时出了手,但一来那时乱糟糟的,二来,普通叛军能认出剑圣的本就不多。
且奉新城的叛军,在被郑凡的盛乐军击溃后,并没有再去投奔野人,有的就此隐姓埋名,有的则是干脆落草为寇。
他们不傻,当燕人出现在奉新城时,他们自然也清楚,接下来,燕人和野人之间,必然还会有更为惨烈的厮杀,他们可不会主动将自己送到野人手中充当仆从兵。
且大势之下,尤其是军国之争,上万兵马的大战,很多时候,个人的武勇和光芒会被直接掩盖。
外人只晓得盛乐军杀入奉新,溺杀了司徒毅兄弟,却不会过分地细抠每个字眼。
江湖是江湖,国战,是国战。
一如当初镇北军攻打到上京城下时,百里剑虽然及时赶回了,但面对镇北军铁骑,他也只能选择退却,并未发挥出什么作用。
而眼下,
这次机会,
则是对方主动送给自己的,
在郑凡看来,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示好,以弥补自己每次冲锋时必然倒霉的人品。
再者,剑客本就是单挑最强,且自己身边这位,可是剑中之盛。
剑圣小声道:
“你就不对野人给你开的条件动心和好奇?”
在剑圣看来,郑凡这个人,有些琢磨不透,他感觉,郑凡是个很纯粹的人,而这里的纯粹,和寻常人所理解的纯粹,不是一个意思。
“了不得给我封王呗,封个晋王当当?
对了,有件事儿您不知道,我让大皇子去了北面雪原,让他去帮忙封赏那些部族头人王爵。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啊,
用的也是一样的套路,我再去信那个岂不是傻了?”
“《聊斋》是什么?千年的狐狸,那是很可怕的妖兽了,我都没见过。”
“得,今晚我给您讲讲,志怪小说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那是你的新作么,我知道你写过《郑子兵法》。”
郑凡沉思片刻,
叹了口气,
回答道:
“是。”
“你这人,不当将军当个文人,其实也挺好,乾国有个姚子詹,文道昌盛三十年呐。”
郑凡又作悲天悯人状,
道;
“燕国西有蛮族,东有三晋,如今更要面对野人,南面还有厉兵秣马的乾人;
煌煌大燕虽疆域辽阔,却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剑圣听了这话,心有所感,道:
“所以,盛乐的孩子,才可以免学资入私塾?”
郑凡闭上眼,嘴巴微张,
留几根唾线勾连着上嘴唇和下嘴唇,
点点头,
道:
“我过不上的日子,希望下一代,可以过下去。”
……
隼鸟一直在盘旋,
而在另一个方向,
格里木骑着马,也在缓缓地向雪海关方向行进,在其身侧落后半个身位的,是一名中年野人执旗手。
这名执旗手的真实身份,是接引者,桑虎之下,地位最高的接引者。
其实,桑虎并不算是一个祭祀,他只是野人王安插在接引者这个团体里的棋子,格里木身边这位,严格意义上,才是雪原接引者的实际领袖。
“隼鸟没有异样,证明对面的主将确实出来了。”
执旗手闻言,开口道:
“格里木,你说,如果就此击杀了燕人的那个将领,雪海关,是不是就很容易告破了?”
格里木摇摇头,道:
“不是,一旦我们就此格杀那位燕人将领,里面的燕军将知道自己完全没了退路,反而会拼死抵抗到底,因为他们身后是雪原,他们,无路可退了。
不过,我倒是担心对面那位燕人将领,可能会有和你一样的心思。”
执旗手笑道:
“格里木,你自己本身可是五品武者,又有我的庇护,还需要担心这个?”
“我怕死啊,我真的很怕死啊,我还没见到圣族的崛起,还没见到我家族的声明再度传播开去,我不舍得去死。
而且,晋人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哪有那么多的万一,我的星辰庇护之力,这世上,能破开的人,还真没几个。”
“那还是有喽?”
“曾经晋人的那位剑圣来我雪原时,破过一次,那是唯一的一次。
但你总不至于说那位心比天高的剑圣,
会像我一样,
给那位同样灭了他半壁晋国的燕人将领扛旗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像不像一个人
骑着马,晃晃悠悠,此时的郑将军谈不上器宇轩昂,反而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在城内,他需要在军士面前维系着自己的偶像包袱,而现在,则是不用了,反正也没打算去和对面的野人将领套什么近乎,又不是去相亲,想争取一个良好印象。
最好的结果就是剑圣手起剑落,那个野人主帅直接人头滚下,随即喊一声“风紧扯呼”,给胯下战马来一记狠鞭,赶紧遛之。
回头再看看身后的雪海关,郑凡忽然有些迷茫,迷茫于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忙着什么。
虽说是在冬天,但今儿个的天气是真的不错,三五好友一起野餐纵马,回去后再和四娘尝试一下新的针法;
这日子,不快乐么?
但偶尔的懈怠只能作为生活里的调味剂,做不得主食,因为郑凡清楚,自己如果想着去马放南山,行,那么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就会变得如同圈禁一样,在诸位魔王的注视下,每天要做的事儿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眼下,大家至少还能有个“王朝争霸”副本可以进行,能分担过去不少精力不是。
想到这里,郑凡自己都笑了。
再抬起头,看向前方,两道骑马的身影,已经可以看见了。
许是自己做贼心虚,郑凡只是粗略地扫了一下远处的格里木,更多的注意力,还是留在了格里木身侧那个扛着野人旗帜的那位。
燕国是有国旗的,黑龙旗帜,下面再打个将军的将旗,但野人那边,显然还没完成这方面的整合,基本每个万户都有属于自己的部族图腾旗帜。
格里木是外来户,所以并没有本质归属的部族,但一心想要在雪原重新绽放属于自己家族光辉的他,也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出来。
旗帜上是一只隼鸟,红色的。
那个扛旗的人,看似平平无奇,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大家都限定只准带一个人随从,除非格里木觉得自己是田无镜,否则绝对不可能真的随便挑一个普通野人勇士就带过来。
“有点熟悉。”
剑圣开口道。
“嗯?”
郑凡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自己这边有一个真正的高手,难不成对面也整一个?
郑将军此时最担心的,就是自个儿这边斩首没成功,反而对面给自己来一个斩首。
但想来格里木应该不会那么蠢,自己被杀,对于城外想要攻打雪海关的野人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里面的盛乐军必然会更加视死如归地守城。
派出去谈判的主将被你杀了,还信你个鬼,怎么可能去投降?
后头是雪原,反正没退路了,拼到最后一个人吧!
“您认识?”
郑凡小心翼翼地问道。
剑圣微微摇头,道:
“应该见过。”
只是见过,不能算认识,因为剑圣这半辈子,见过的人太多了。
以前习武练剑之时,为了进步,走南闯北去找人挑战;
成名之后,一是为了名声,二是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然更为肆无忌惮地去找人挑战。
所以,他见过的高手,肯定不少。
“问题大不大?”
郑凡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剑圣这般回答道,“问题大的话,我应该是认识,而不是只是觉得见过。”
手下败将,才是见过,觉得有点意思的,才算是认识。
比如,剑圣就认识李良申;
再比如,
剑圣肯定这辈子都忘不了一个叫田无镜的男人。
听到这话,郑凡心底就踏实了不少。
开挂玩家最怕的是啥,不就是对面玩家的挂比自己更犀利么?
双方已经遥遥看见对方了,郑凡勒住了缰绳,等着。
能多偷一点儿距离是一点儿,也方便自己待会儿可以早那么几秒回城。
那边,格里木则像是个老实人,继续策马和自己的执旗手向这边缓缓过来。
“对方的执旗手,肯定也是不简单的。”郑凡提醒道。
“无妨。”
剑圣,并不在乎格里木身边的执旗手到底是谁,身为剑客,近距离地出剑,且对着的是单独的一个目标,必须得有这种强大的自信。
“对方主将,怎么看起来像是个晋人?”
格里木的容貌,确实和晋人无二,自其家祖举家进入雪原后,也不过三代,还没来得及和野人通婚。
“看样子,是个带路党啊。”
剑圣以前没听说过带路党这个词儿,但稍微咀嚼一下,也就能理解了。
郑将军清楚,剑圣这种三观极正,且有着极强的民族观念的人,最恨的是哪种人,二鬼子!
所以,剑圣才愿意不惜以身涉险,一人仗剑屏退上千叛军帮郑凡夺取奉新城,只为诛杀司徒毅。
郑将军到这会儿,还不忘给剑圣再灌输进去一点儿杀气。
雪海关城楼上,
梁程、薛三、樊力、阿铭,全都在等待着,注视着那边的情况,下方,两百骑也随时准备冲出城门。
谈判的结果,他们并不担心,因为谈判必然会崩,以流血结束,他们担心的,还是主上的安危。
阿铭喝了一口血,
开口道:
“忽然想到了当初奥斯曼帝国崛起时,近乎横扫东欧没有敌手,在企图征服塞尔维亚时,塞尔维亚贵族假装投降宴请穆拉德一世,然后在宴会上,将穆拉德一世给刺杀了。”
薛三听了这个,道:
“还真和此时有点像啊,塞尔维亚人也是有种,后来呢,他们击败奥斯曼了么?”
“他们被奥斯曼击败了,统治了数百年。”
“…………”薛三。
薛三一拳头砸在阿铭膝盖上,不满道:
“你喝你的血去,瞎比比个啥!”
……
“东方四大国,晋国已经不存在了,但晋地的人才,还是有不少的,那位剑圣,就是其中之一。”
格里木一边骑着马向那边驻足等待的郑凡靠去一边对身边的执旗手哈西说道。
“所以,这也是王特意招揽晋人的原因所在么,但,格里木,你是知道的,晋人想在雪原崭露头角,是很难的,不是所有晋人都能像你一样。”
“但雪原的人杰,还是太少了,想要让圣族一直昌盛下去,就必须得吸纳各组人才为我王所用。”
“呵呵,我不想与你讨论这个,因为在我看来,不尊重星辰的人,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桑虎真正的身份是谁,我不信你不知道。”
“………”哈西。
“我不信星辰,你也是知道的,星辰,是让下面的勇士和族人去信奉的,而不是给我们,以前,圣族磕头膜拜星辰数百年,我们连雪海关的边都没能摸得到,这星辰,又有何用?”
“格里木,燕人的那个将领就在前面,你是想要在这里和我先吵一架么?”
你不能说星辰无用,虽然我也不是很相信星辰,但我靠星辰吃饭。
“哈哈哈。”
格里木放声一笑,
道:
“不,哈西,我的意思是,这次入关之后,你应该也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的信仰和神祇,星辰固然可以继续信奉,但我们可以再往里面加一些东西,让更多人,一起来信奉。”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也是王的意思。”
“我知道了。”
“指望桑虎去做事,是不可能了,用不了多久,接引者大祭祀的位置,还是会还给你的,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忠诚,献给王。”
“我会的。”
“这次攻城,还得靠你和你手下的那群接引者,多出一些力,你也是清楚的,圣族的勇士,不太擅长攻城。”
“早知道,当初他们想要拆毁雪海关时,就不该去阻止他们,若是没有雪海关,我们回去时,就方便多了。”
“是的,燕人杀入雪原时,也同样方便多了。”
“你………”
“不要以为燕认很弱,实际上,我们在望江虽然击败了数万燕人,将他们赶下江喂了王八,但那只是燕人的左路军,而左路军,本就不算是燕人的精锐,上次被燕人南侯带着入雪原的几万骑,才是燕人真正的精锐铁骑。
好了,很近了,哈西,给我加上星辰的庇护吧。”
“你不是不信星辰么?”
“现在我信了。”
哈西开始念诵咒语,在其身上,一道微弱的蓝光开始显现,且开始转移分散到格里木的身上。
庇护加持之后,
哈西抬起头,一边看向前方一边自信满满道:
“十余年来,能一个人破开我庇护的,只有那位晋国剑圣,别人,都做不到。”
“呵呵,行了,我格里木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晋地书生,此次相见,也确实是想见见这位燕人将领的风采。”
“这就是你们晋人所说的,惺惺相惜?”
“算是吧。”
“那个燕人将领,看起来倒是平常得很,寻常的甲胄,寻常的战马,以及,寻常的刀,不会认错吧?”
“我的隼确认过了,没有错,就是他,晋人还有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
“咦?”
“你又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那个燕人将领身边的执旗手,有些面熟?”
“面熟?”
哈西右手扛着旗,侧过头,看向格里木,
道:
“格里木,你说好笑不好笑,对面那个执旗手,他的样子和虞化平居然有点像。”
“………”格里木。
下一刻,
格里木直接调转马头,向后奔驰。
同一时间,
郑凡身边的剑圣,旗穷剑见,
人剑一同飞掠而出。
紧接着,
哈西主动横身上前,阻挡剑圣;
随后,
郑凡左手捏着魔丸,右手持缰绳调转马头往雪海关狂奔,大喊道:
“开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退!
历史,是由人民书写的。
换句话来说,看似恢宏庞大的历史画卷,其落笔之下,也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人物。
就比如眼下,
双方会晤,
万众瞩目,
结果双方主将还没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转瞬间,
两个主将都调转马头,往各自军队所在方向狂奔。
反倒是原本应该作为配角甚至只是当做背景板的双方执旗手,
开始了一场对决!
不知内情的人,可能会因此大跌眼镜,但世事,就是这般的奇妙,让人琢磨不透。
在察觉到格里木要逃时,剑圣就出剑了,而郑将军所准备的哈达以及各种外交辞令以及忽悠都没能用得上。
红酒,烛光,钢琴曲,玫瑰,水床,颗粒状,
都准备好了,
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但此时不是遗憾的时候,神仙要打架了,凡人先躲避!
雪海关的城门直接开启,同时,梁程亲率两百骑兵先一步冲出,不管那边有没有野人追逐过来,他们都必须先出来以防不测。
若是有野人高手或者军队在追杀自家将军,他们这两百人,是必须要为将军断后的,可以说,这是两百死士,为了郑凡,可以将命豁出去。
不过,好在格里木那边,似乎真的没打算对郑凡下杀手,所以不像郑凡,有提前的布置。
但保险起见,哪怕郑凡已经和梁程亲率的两百骑兵交错过去了,但梁程依旧没有下令停止和回转,反而继续向前冲去,这才能避免一切的意外,确保主上的后背,十成十的安全。
且在其调转马头后,后方压阵的野人队伍一时间还有些慌乱;
这,谈判还没开始,自家主帅就回撤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才有两千骑兵分别从军阵两翼冲出去,想要掩护格里木回归。
真正的舞台中央,
剑圣已经人剑掠起,
哈西发出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虞化平,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你居然真的去给燕人当狗了!”
剑圣目光一凝,气机完全锁定了哈西。
“手下败将,再吃我一剑!”
我不认识你,但我对你眼熟,
所以,
你应该是我的手下败将,因为我的手下茫茫多,所以我不认识你很正常。
这是剑圣的逻辑和世界观,看似很武断,但确实准确。
“虞化平,你晋国都灭了,还敢扯你的剑圣威风,这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的,星辰在上,庇护您的子民!”
咒语念出,蓝色的光芒大涨。
剑客,是江湖公认的攻势第一。
剑圣,自然是此中的翘楚,在和剑圣过招时,但凡脑子正常点都清楚应该先行做好防御。
就是当初于晋国京畿郊外,靖南侯和剑圣对决时,也是先行以武者体魄消耗剑圣,而非一上来就摆出要直接分生死的架势。
“来吧,虞化平!!!”
哈西发出一声怒吼。
剑圣来了,
哈西撑开双臂,
将星辰光芒扩散出去,准备迎接剑圣的这一剑!
然而,
下一刻,
哈西愣住了,
因为已经摆好架势要和自己再一决雌雄的剑圣,
居然在所有铺垫都完成之后,
身形一绕,
直接从自己身旁错了过去,
剑圣的剑,并没有向自己落下,其脚尖落地后再度一点,绕过自己后,以一种更为迅猛的速度追向了正在骑马回归的格里木。
“虞化平!!!!!!!!!!!”
哈西发出一声咆哮。
你可是剑圣,
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剑圣,
你怎么可以这样戏耍我!
哈西还记得在七年前,
那时的晋人依旧高高在上,威逼雪原;
晋国剑圣来到了雪原,他先找到了老祭祀,也就是自己的师傅。
自己的师傅,直接选择了认输,因为师傅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承受不住剑圣的剑气。
而自己,那时年轻气盛,主动出列,要与这晋国剑圣一战。
一剑,对方只用了一剑,就破开了自己的星辰庇护,却没有杀自己,只留下了一句:
“无趣。”
随即,
离开。
剑圣是哈西心中的心魔,但这个心魔,并不是多么的可怕,他一直激励着哈西去钻研星辰的力量,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去寻找这位晋国剑圣。
并不是想要报仇,而是想要在他面前,击败他,再将那两个字,还回去。
没人清楚,哈西对剑圣,心里是没有什么恨的,他是被击败了,但也是被折服了。
白衣飘飘,
一剑纵横,
古往今来,
曾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想,多少少年因为这个梦,选择了练剑,与剑过一生,哈西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并不会练剑,但正如不会画画的人,也能去欣赏名作一样,他欣赏剑,也欣赏剑圣,哪怕,他是个野人。
郑凡自己都没想到,在这里,在这个环境下,剑圣居然碰上了曾经的手下败将,也是他的迷弟。
是的,
数个月的守城卒生活,水缸,小孩童的玩具,老太婆的唠叨,女人的温婉,让剑圣得以学会收敛自己的锋芒。
但,
你的气息是气息,你的气质也是气质,
你的模样,
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一如后世的隐形战斗机,它的隐形只是在雷达探测中“隐形”,但你用肉眼,还是能够看见的。
正是因为见到了剑圣,
哈西才在一开始提醒格里木时,用上了开玩笑的方式,并不是他分不清楚场合,而是,真的…………兴奋。
此种重逢,真乃惊喜!
然而,梦的破碎,居然是这般的快捷,堂堂剑圣,居然以这种方式骗过了自己,绕开了自己,然后,继续去追逐他的目标。
这不是剑圣应该做的事儿,剑圣,怎么会这样?
其实,剑圣的变化,归根究底,源自于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现在没功夫去解释,他还在策马奔腾,都顾不得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场面。
格里木骑着战马,速度很快,但还是逐渐被剑圣给拉近了距离。
因为剑圣每次脚尖落地,都伴随着一缕剑气释放,强行给自己加了速度。
距离,
越来越近了;
格里木只感到自己后背汗毛炸起,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些年跟随着野人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自然清楚这种警兆源自于什么。
虞化平,
晋国剑圣,
该死,
居然真的是剑圣!
哈西的戏言,竟然成了真!
前方,野人骑兵正在快速奔驰而来,格里木也因此看见了希望。
他不敢回过头去和剑圣交手,因为他清楚,那样子的一个恐怖存在,如果对方铁了心要杀自己,哪怕自己只给其一剑的机会,对方也能成功抓住。
当一个剑圣发狂时,他想杀谁,就不是由那个人而决定了。
近了,近了,近了!
得益于格里木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为其提供了不少反应时间,他已经可以听到前方自家骑士的马蹄声了。
然而,
其身后的剑意,却没有丝毫转折停止的意思,还在继续地一往直前。
该死,你怎么不退,你怎么不走,两千骑,足以将你碾压成肉泥,就算你是剑中之圣,也绝无幸免!
空旷的区域内,面对千骑奔腾冲锋,饶是三品武夫,也难以不为所动,昔日沙拓阙石一人独战三千镇北军,固然场面壮烈,但结局,却是被耗空了气血战死。
剑客的体魄,本就不适合群战,也无法群战。
但,
剑圣,
依旧没有减速,反而继续地依照自己的频率,开始不断地加速。
前方,马蹄滚滚,掀起烟尘,在剑圣眼里,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他的视线里,
只有前方的那一人一骑,
郑凡说过,
杀了他,
城外的数万野人将群龙无首,
攻城也将因此停滞;
且这个人,是晋人,所以他比野人更懂得如何攻城。
杀了他,
雪海关就能有极大把握守住了,
守住雪海关,
这次入关的所有野人大军,都将被彻底锁死在这里!
只要,眼前这个男人,死!
距离,越来越近了,这个距离,已经快到了就算剑圣击杀了格里木也将被两千野人骑兵包围的危险程度。
然而,剑圣依旧继续向前,继续拉近和前面那个男人的距离,他已经完全抛开了一切。
持剑者,心无二念,剑锋方可披靡!
格里木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他能感知到,其身后的剑意不仅仅没有消退,反而越发地强盛,这意味着,那个恐怖的存在,那个曾经三晋大地所有武人顶礼膜拜的丰碑,已经和自己,越来越近了。
倏然间,
最前头的野人骑兵已经穿插了过来,他们放格里木继续向前,自己这边,则开始交叉拦截。
两道剑气释放而出,分别洞穿了身前的两个野人骑士的胸膛,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道血线。
剑圣的脚尖这一次踩在了战马的头颅上,
下一刻,
战马头颅炸裂,
剑圣整个人的速度则提到了顶峰,
须臾之间,
再度拉近了和格里木的距离。
龙渊一颤,
剑意合一,
刺出!
昔日,
上京城下,面对数千镇北铁骑,百里剑一剑未出,直接奔逃回城;
今日,
他虞化平,
不退!
第一百四十三章 立命!
俗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但其实也是英雄推动了时势;
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看似天方夜谭,但现实和茶楼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相比,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茶楼说书先生编故事,也得是讲逻辑的,否则,听客们可不介意用茶杯果盘儿招呼上去,让你脑袋开开花瞧瞧瞎编故事糊弄爷们儿是个什么下场;
而现实,是不需要逻辑的。
于格里木而言,他并没有做错,雪海关被燕人夺走,他趁着大军制作攻城器具的时间,尝试去和对方主将谈一谈,本就是一种积极的姿态,因为雪海关对于野人而言,实在是过于重要。
一如和隔壁寝室茬架,
格里木带着本寝室当地所长的儿子去了,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
结果隔壁寝室的那位身边站着的是局长………且是本人。
这种事儿,居然也能被自己给碰到,可以说真的是非人之罪,实乃命数凄惨了。
如果此时有机会,格里木很想回过头,和剑圣好好说说;
说一说,自己其实也是晋人,若是你能在此时收剑,我愿意反正,为驱逐野人做出贡献。
在生死危局之下,
任何誓言,任何承诺,无论是赌上老天爷还是自家祖先,他都愿意。
但偏偏此时,任何的停顿,任何的迟疑,都可能是致命的。
格里木没办法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他所面对的若是千军万马,说实话,他还真不至于这般犯怵,就算千军万马包围过来,提溜一圈儿,自己所需要直接面对的,也就二三十人罢了,凭借着自己武夫境界,虽然依旧九死一生,但并不至于瞬间被格杀。
然而身后的那位,
却有一剑对自己封喉的能力,
且无人会去质疑他的能力。
奔袭,追逐,堵截的戏码,
还在继续;
剑圣在此时脑海中则出现了一年前在司徒家内宅的一幕,司徒雷带着自己进入了防守森严的内宅,而后,自己出剑,斩杀了司徒家两个供奉后,将龙渊,刺入了老司徒家主的胸膛;
半年后,他在晋国京畿找到了自己的阿弟,以兄长的身份,劝说阿弟放弃晋皇。
后来,
司徒雷御驾亲征失败,野人入关;
自己的阿弟战死,晋国宗室被迁往燕京。
自己,则被燕人的南侯击败,仓惶而退,丢下了佩剑。
剑圣一度很迷茫,似乎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身负剑圣的名号,但这辈子,似乎自己唯一能依仗的,也真的就是一把剑罢了。
我只能杀人,我只配杀人,我也只会……用剑杀人了。
有些话,剑圣一直没对郑凡说过,那就是他很喜欢在盛乐城当守城卒的那段时光,虞氏落寞已经数代了,虽然姓虞,却出身自落魄之家。
他是从民间走出来的,却很久没有再回烟火中去了。
盛乐的几个月,他感觉自己又回来了;
盛乐城的氛围,让他本能地感到不舒服,总觉得将军府管辖一切的风格,让人倍感压抑。
身为江湖中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拘束。
但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看,至少那里的少年,可以上私塾,那里的老人,可以去医馆抓药,那里,不至于有人饿死。
即使是寡妇家,也能靠进作坊做工养活自己的婆婆和孩子。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个姓郑的,总觉得他很虚伪;
盛乐上下军民,尤其是那些丘八,对郑将军的崇拜,近乎是被烙印在了骨子里,但他清楚,这完全是两个郑将军。
但不可否认的是,姓郑的做事,很讲究,也很地道。
身为一个靠军功起家的燕人,能够牧守一方百姓,无冻馁之患,真的很不容易。
所以,
郑凡说,
要自己杀了这个格里木,
他就来杀了。
既然,
既然,
既然自己主动去做什么,都会引起不好的结果,那么,就按照他的话去做吧,至少,他已经证明过,他做得,不错。
耳畔边,马蹄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多的野人骑兵正在向这里涌来,他们企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用挥舞的兵刃,将自己给拦住。
但这些人,
又算得了什么呢,
真的不算什么。
剑圣一直认为自己的剑,是当世第一剑。
他在自己徒弟面前,就曾这般说过。
徒弟问自己,那谁是当世第二剑?
剑圣回答:袁振兴。
剑婢很高兴,
她以为是师傅为了哄她高兴,才将自己那个死鬼师傅称为当世第二剑,而不是乾国第二剑。
但事实上,剑圣说的是心里话。
李良申入军旅,投身镇北侯府,受镇北侯号令,如今更是卫戍燕京,听燕皇旨意,一如他手中那把沉重的古剑,雕刻着的满是刻板和规矩;
楚国造剑师一生痴迷造剑,但其剑炉金银玉砌,其人身为楚国世袭贵族,如今更是为皇子奔走忙碌。
据说,这次楚人和野人联手,望江江畔,也曾出现过他的踪迹。
其成于剑炉,困于剑炉,受于剑炉,
一方天地,人锁其中,是为“囚”。
百里剑身为乾国太子武师,同姚子詹一起,分润文武两道荣光。
燕京城外,护卫藏夫子斩大燕龙脉,未曾出剑;
上京城下,无数乾国百姓被李富胜驱使攻城,其人一剑未出,直接退避。
他的剑,再快,也终究如同玉器一般易碎,生怕出现丁点瑕疵。
反倒是那个叫袁振兴的,
于汴河一侧,
慷慨赴死,
死得窝囊,死得无用,却诠释着持剑者,真正的精气所在。
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
立身正气,
不堕邪道,
古往今来,
江湖孕育出了不知多少名剑,
但剑出江湖后,多半蒙尘,迷失了本心。
姓郑的那小子曾说过,等此战之后,他会为自己“包装”;
奉新城下,一剑夺门;
雪海关前,斩杀敌酋;
江湖故事,酒馆茶楼,往后十余年,都得靠自己的故事佐酒、品茶;
然而,
姓郑的那小子不知道的是,
这些名气儿,
他已经不看重了。
盛乐城南门,百余次的日出日落,让他想了很多事情,也让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寡妇门口,她每次下工回来,看着自己的目光,如同水缸里刚挑上来的水一般,清澈透人。
很多东西,放下了,也就放下了,但唯有一样,却始终挂在自己的腰间。
田无镜,
你曾说江湖太小,小到你觉得可笑,
诚然,
江湖确实小,
身处小小江湖的我,如今所能做的,也就是逞一下那匹夫之怒罢了。
江湖人,做江湖事,
这三晋大地茫茫涌进的野人,
就得靠你靖南侯,给彻底收拾掉了。
顷刻间,
剑圣周身气势忽然暴增!
今日,
我,
虞化平,
为当世持剑者:
立命,
开锋,
明道!
倏然间,
恐怖的剑气宣泄而出,
正在亡命奔逃的格里木眼睛猛地睁大,
这股强横的气息,他从未感受到过,一种绝望的情绪,当即在其心中填满。
后方,正在向这里赶来的哈西脸上露出了惊喜和恐惧交加的表情,
因为他感知到了,
这不是三品剑客的气息,
此时的剑圣,
身上所流转而出的,是超越三品的恐怖剑意!
世间诸道、法、术,到最后,都殊途同归,三品顶尖,却空出一二以做留白;
一品二品者,世间近乎不出,可能记载中曾出现过他们的痕迹,传说中某家老祖曾达到过那种高度,却终究未曾真正展示于人间大众眼前。
西方诸法也是一样,虽然他们不按照品级来划分,但其顶尖之上,更有“超”和“圣”,近乎等同于东方“二品”和“一品”。
若是真的没有,那为何会空留二位?
若是真的有,为何百年来未曾得见真容?
哈西的心脏,在此时近乎骤停,他见识到了,他见识到了,真的见识到了。
须臾之间,
剑圣的身形直接来到了格里木身后,
野人骑兵,竟然没能堵住剑圣的路线,事实上,是这种速度,已经不是他们想堵截就能堵截得了的了。
剑身所行,这是剑在御人,而非人在御剑;
人力有穷时,剑则超出了某种桎梏。
恐怖的威压覆盖了下来,
格里木有些绝望的扭过头,
看着身侧的剑圣,
他能看见剑圣的眼耳口鼻正在有鲜血正在流出,显然,这种超出于寻常境界的力量和速度,哪怕是是剑圣,也得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但他居然为了杀自己,在此时强行提境!
一时间,
格里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惊恐,还是该有些受宠若惊的情绪。
他是武者,高品武者,自然清楚此等境界之大恐怖之大机缘,能死在这一剑下,作为武者,应是一种荣耀。
但很快,他就发出一声怒吼:
“我不想死!”
这张和普通晋人无二的脸庞,因为求生欲而开始扭曲。
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做,他不想死,不想死!
然而,
剑圣根本就不屑于和他废话,
指尖向下,
龙渊瞬间刺入了格里木的后背,
武者引以为傲的强横体魄,在此时脆如薄纸。
剑圣指尖向上,
龙渊从格里木脑袋位置刺了出来,
顷刻间,
格里木的身躯被一分为二!
随即,
剑圣的声音如洪钟一般炸起:
“背离祖宗祠庙者,当诛之!”
————
感谢张卫雨最帅成为《魔临》第八十八位盟主。
莫慌,晚上还有。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试问谁是剑中仙!
雪海关前的平原上,剑气,正在肆意地宣泄;
人,之所以为人,
是因为他拥有超脱于百兽之外的更多复杂的情绪。
脱离于生存的本能,甚至是于生存无用乃至于是有害的情绪。
这世上,能懂剑圣的,不多。
幼年时,虞化平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去皇城外的老字号那里吃一碗汤饼,浓郁的肉香,配上一大把葱花和香菜,那滋味,足以让人迷醉。
身世凄苦,长兄如父的不易,尽在这热腾腾的白气之中消弭一空。
青年时,剑圣跟随着师傅学剑,剑圣的师傅于江湖中名声不显,因为他师傅这辈子的巅峰,也不过是个八品剑客。
寄托于寻常豪富之家当一供奉,倒是衣食无忧,但想要在这江湖中闯出声名,还真是不够格。
不过,真正的天才,所需要的,只是第一把剑和第一套最为基础的练剑之法。
毕竟,石头之内,到底是翡翠精华还是黑黢黢一片,与你是用精铁开石还是用破锉子并无影响。
师傅临死前,曾对虞化平说:
你是你,
我是我,
我能教出你,此生无憾;
你能遇到我,乃我之幸;
我是你的师傅,但你不用对外人言为师是谁,日后,剑道之路必然有属于你的一块山峰,为师不用你来替自己扬名。
本是蚍蜉操一剑,哪得日月共同辉。
所以,世人没人知晓剑圣的师傅是谁,总以为是哪个不出世的剑道大家,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到死都不愿意腆着脸去蹭自己徒弟光芒的洒脱老汉。
人到中年,安身立命。
一把剑,四处挑战,累积起自己剑道的高度,同时,也堆砌出属于自己的四大剑客之尊。
一个“圣”字,能用在他身上,证明整个江湖,对于其在剑道之路上的丰碑,是信服的。
百里世家身后有乾国赵家加持,李良申身后有镇北侯府及其麾下镇北军铁骑加持,楚国造剑师身后则有着楚地数百年大贵族加持;
唯有他虞化平,虽姓虞,却是实实在在地从草莽中崛起。
江湖人,自当从江湖中来,所以,这座江湖,才将唯一的一个“圣”字,用在他的身上。
用江湖人自己的话来讲,另外仨家,和江湖到底有个什么干系?
唯有虞化平,才是原汁原味儿的自己人。
草根崛起,一剑纵平生,才是年轻少侠女侠所追逐的真正的江湖梦。
杀老司徒家主,助司徒雷夺位;叛晋皇,阿弟战死;野人入关,生灵涂炭。
人到中年,似乎总会有一段迷茫期,用郑将军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中年危机,剑圣,也不例外。
回首过去,会发现自己以前居然做了这么多操蛋的事儿;
展望未来,又发现未来在自己的视线里居然是一团浆糊。
海面的平静,只不过是暂时压制住了波涛汹涌。
所需要的,
只是一阵海风,
只是一片乌云,
只是一只海燕,
忽然间,
刺破了一切,打破了这可笑的平静;
有的人,会因此崩溃,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而有的人,则会顺势爆发;
很显然,剑圣属于后者。
或许,连剑圣本人都没想到,局面,会成为这个样子,不过是刺杀一个二鬼子罢了,用得着拼上自己的一切?
但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发展了……
假如你问他后不后悔,
他大概会反问你:
这世上,可有弯曲的剑锋?
龙渊在手,
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匹练,
剑圣的眼耳口鼻,都有鲜血溢出,但他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神清气爽。
胸中抑郁之气,在此刻,荡平吧!
一剑,
龙渊祭出,
于剑圣周身,画了一个圆,
一时间,
百名野人骑士胸口都破开了一个剑口,
他们刚刚掳掠得来的甲胄,在此时的龙渊面前,似乎薄如蝉翼。
不少野人还不敢置信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自己,就这么……死了?
一具具野人勇士的尸体从战马上掉落下来,
而这,
才仅仅是开始!
我,
虞化平练剑三十年,
养剑三十年,
哪能就只有这点意气?
龙渊再度飞掠而出,一个一个地刺穿着野人的身躯,以剑圣为圆心,其周围的野人勇士,一个一个地摔落下马,空气中,一团又一团血雾弥漫,宛若生命的礼花,为凋零而绽放。
如果说,格里木的身死,宛若一记重锤,击打得这些野人勇士心神失守的话,
那么,
此时剑圣所展现出来的恐怖之威,
则宛若一记又一记的重鞭,
正在击垮着他们内心的胆气。
这个人,是魔鬼!
这个人,不可战胜!
一时间,包围圈中,内圈的野人骑士开始勒住缰绳,但外围的野人骑士则还在继续地涌入。
局面,
其实并未有多少好转。
然而,
已然浑身是血的剑圣却根本不在乎此时自己的境况。
“天既降我于这天地之间,总得有故事留后人看!”
今日,
雪海关外,
亡国剑客,
为故国,
再守国门!
龙渊飞逝,
一道剑气自剑圣身上释放而出,如同霹雳雷奔;
这一条线上,
数十名野人骑士连人带马一起被绞杀。
下一刻,
剑圣单手托举头顶,
凛冬寒风本就似剑锋刺人,
今我借寒霜为剑,血肉为祭!
寒风之中,出现了一道道剑气虚影,他们刺破了野人的脖颈,穿透了野人的甲胄,斩断了野人的战马。
一时间,又是近一百骑惨叫落地。
剑圣身形微微一晃,但气势,却丝毫不堕,呼喝一声,
刚刚飞逝而出的龙渊再度归来,
一窜而起,
直入云霄,
紧接着,
如同自云中借下霜雾棱角,一如冰雹一般落下,砸落下来。
“啊啊!!!!”
“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野人骑士开始奔逃,但也有不少野人开始激发出了内心之中的狠厉,那是一种反正是死,我求一个痛快的解脱,主动向剑圣冲去。
然而,
但凡靠近剑圣五丈之内的野人骑士,人马顷刻间就会被切割。
剑圣人站在这儿,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神祇。
这样子的一个对手,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
要知道,当年沙拓阙石血战的,是镇北军铁骑,而这里的,则是野人,且不是野人王麾下真正的嫡系。
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战斗意念,自然没办法和当初的镇北军相媲美。
昔年,
姚子詹曾为百里剑作诗言道:
“百里惊雷叩天门,试问谁是剑中仙!”
而今日,在此刻,
剑圣的剑,在这群野人骑士心中种下了心魔的种子,哪怕是星辰的光辉也无法将这恐怖的梦魇给抹去。
他的强大,似乎已经掩盖掉了星光。
就在这时,
哈西身形赶至,身上绽放出蓝光,大吼道:
“他借这一方天地之力强行开境,此时的他,不能身移,移则跌境,上,斩其首级者,赐牛羊奴隶封千户!”
一时间,四周的野人骑士当即醒悟过来,哈西身为接引者头目,在野人之中的威望本就很大,很多野人纷纷再次鼓起勇气,冲杀了过来。
哈西本人更是一跃而起,在其眉间,有一道星痕流转。
“虞化平,你的对手,是我!”
浑身是血的剑圣冷哼一声,
“你,不配。”
刹那间,
一道剑气横亘而出,刹那间,击穿了哈西眉间的星痕,哈西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于半空中被强行改变了方向,摔落下去。
人没死,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但其体内的星辰之力,已然被剑气完全打散,不修养数个月,根本无法再行战事。
一剑,
不,
仅仅是一道剑气!
而此时,
面对着再度蜂拥而来的野人骑士,
龙渊回归剑圣手中,
他是不能动,不能离开这个位置,
这也是他未曾在强行开境后试图离开的原因,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亏了,
他发出一声长啸:
“今日纵死,也需千骑陪葬,还缺几何,还差几何,尔等,速来!”
龙渊颤鸣,
再度飞出,
血雾继续绽放,战马和人的血肉,于剑圣身前开始不停地翻滚和叠加,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近乎让人窒息。
不消片刻,
两千出寨阻击的野人骑兵,只剩下半数。
江湖和军中都有言,一个三品武夫,于战阵之中,可挡一千铁骑!
这里是挡,而不是杀!
而今日,
于这平原之地,
面对两千骑兵的冲杀,
不借助地形,未移动身位,就站在那里不动,
明明是一个剑客,
却仍然以这种方式,
一人斩杀千骑!
是役之后,江湖再评剑客时,当有新的标准。
今日之后,曾面对镇北军铁骑转身奔逃的百里剑,将再无资格与晋国剑圣平起平坐!
终于,
龙渊剑再度落回剑圣手中时,
剑,
未能再飞出去,
而是插入在了地上。
剑圣身上的气息,开始快速地跌落,
如同一团火,
尽情燃烧后,
慢慢的,
就只剩下了潦草和落寞。
身前,
是堆积起来的尸山血海,
但剑圣眼里所见到的,
却是盛乐城小院子里正舞着木剑的小男孩,还有站在男孩身后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
她,
还在等着自己回家,
但自己,
回不去了啊。
姓郑的,
你这人,很会来事的;
她一家子,
你替我照料一下。
不过,
剑圣也清楚,之前姓郑的敬着自己,对自己的一切所需都无条件满足,那是因为他是剑圣,因为他是活着的剑圣的。
但马上……
不过,
剑圣的嘴角咧开,
笑道:
“姓郑的,你小子来替我算算,这一千首级的军功,能折下来多少银子,可够那一家孤儿寡母过活的!”
四周,原本已经再度停歇的野人骑兵,见剑圣似乎已经力尽,开始再度策马准备冲锋。
剑圣已经无力再提起龙渊了,
默默地看着插在自己面前地上的剑,无动于衷,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归宿。
他累了,
他真的累了,
满腔抑郁,一朝散尽,有留恋,却无遗憾了。
“砰!”
就在这时,
梁程亲率的两百盛乐骑士直接撞入了野人战圈之中!
——————
感谢wang__成为《魔临》第八十九位盟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瞪眼
梁程率两百骑冲入的时机,掌握得刚刚好,这其实也是一种运气,因为在一开始时,梁程并不打算冲进来救剑圣。
绝大部分时候,魔王们做事,都只从两个方面出发,一则是利益关系,二则,是兴趣。
救援主上,确保主上安全,那不仅仅是利益关系了,因为有很大可能主上出现意外,自家七个就会集体暴毙。
至于剑圣,
梁程是没料到剑圣居然会这般头铁地直接追杀进野人千骑之中。
不仅仅是梁程,就是已经奔跑到城门口终于可以回头看的郑将军也惊愕了一下。
他是想让剑圣帮自己杀格里木的,出于雪海关防守的考虑,如果可以将野人军中那个唯一一个擅长攻城战的将领给宰了,那么接下来的雪海关防御将会轻松很多。
而且,那个格里木虽然是个二鬼子,但他实际上却是这几路野人大军的实际统帅。
开战前,直接斩杀对方主帅,这对敌方的士气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正是出于这些方面的考虑,郑凡才会做出以剑圣斩将的打算。
只是现实中很多事情,并不会按照你预先设计的剧本去走,就比如格里木都没到跟前,就似乎是认出了剑圣一样直接调头开逃。
这是郑凡没有预料到的,他的哈达还没送出去呢。
至于接下来的剑圣出剑,自己折返快马回城,
本就是应有之意,
但郑凡原本认为,剑圣应该只是尝试看看,能杀就杀,不能杀,就退。
郑凡原本认为剑圣应该也是这般认为的。
然而,
郑将军是真的没料到剑圣竟然会这般头铁!
卧槽,
你可是剑圣啊,
老子能得到你多不容易啊,
你就这么地为了一个二鬼子去拼了?
对于郑将军而言,这绝对是一笔亏本的买卖,而且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输了一切,以后不得已要真的去开“新龙门客栈”了,你客栈里有一个剑圣坐镇那日子过得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郑凡只能有些头疼地感慨,得,剑圣这是上头了。
人一旦上头,那就真的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况且人家是剑圣,他想做什么,他决意去做什么,谁又能真正地去阻止?
老司徒家主,虽说没登基,但实际上真的和皇帝没两样,人也是说杀就杀了。
梁程是没打算去救剑圣的,作为一个将领,他不可能没去研究过这个世界的“高武”对一场战争的影响。
两千骑的冲锋,剑圣还只是一个剑客,并不是类似沙拓阙石田无镜那般有着强悍体魄的武夫,估摸着,人是真的要没了。
先不管剑圣能不能杀掉格里木吧,总之,在梁程看来,剑圣基本是回不来了。
在这个认知的前提下,他不可能率领两百骑就直接砸过去接应人的,这很大可能会将自己连带着这两百骑兵一起送进去。
且在那两千骑出动后,野人大营那里,又在开始调兵出来。
不过,梁程也没那么决绝地在接应完主上后直接率麾下折返回城,而是下令集体放慢了马速。
不管怎么样,人终究是剑圣,人也是为了雪海关而不惜自身地去刺杀敌方主帅的,你不能用完就丢,至少得做出一个我尝试去营救的姿态来。
战场上,对袍泽见死不救,对士气的损害是相当严重的。
这不能算是虚伪,也不属于绝情,只是身为一军实际主帅所应该表现出来的冷静。
只是,
让梁程没想到的是,
剑圣却直接破境了,
而且祭出龙渊一通大杀特杀!
超越三品的力量到底有多强,梁程不知道,因为没有一个参照物,也没有可计算标杆,但那种强大的姿态以及恐怖的杀伤,让梁程瞬间不得淡定了。
剑圣,
还有救!
与之相对的,还有,敌方的主帅,应该是被斩杀了。
梁程当机立断,举起手,示意全速冲锋!
救一具尸体出来好生安葬,梁程没兴趣;
但如果能救出一个还有气儿的剑圣,那绝对值!
剑圣的杀戮,让最开始包围他的两千野人骑兵损失过半,通常而言,冷兵器时代,一支军队战损超过两成时,基本就已经要预备崩溃了,当然了,特殊情况和真正的精锐之师可以例外。
野人骑兵因为信奉星辰,且还有一名大接引者坐镇,且还是这么多人对一个人,所以强撑了许久,但在被剑圣一人一剑杀戮一半后,也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了。
此时,后续的援军部队还有一小段距离;
且剩下的野人骑兵,已经失去了所谓的阵形,你这么多人对付一个人,历朝历代,无论哪个兵法大家都不会去设计这种阵形。
所以,
梁程所率的两百骑兵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宛若一把尖刀,刺入了进来。
野人骑兵直接被冲散,是的,冲散,他们其实更像是一种解脱吧,一种已经无比疲惫近乎放弃的境况下,似乎终于等到了一个人给自己送上来的台阶。
对上一个人,已经心理承受不住了,这下子对面来了几百骑,我们败逃溃退,也就理所应当了吧。
梁程一骑当先,一刀砍翻了一个拦路的野人骑士后,冲到了剑圣身旁,马速不减,侧身伸手,将剑圣抱起。
入手只觉得剑圣轻了不少,以前也吃过“血食”的梁程清楚,这是因为剑圣体内的鲜血,挥发得太多了。
将剑圣放在身前,梁程用自己的身体将剑圣护住,调转马头。
“剑………”
剑圣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梁程深吸一口气,再度调转马头,用手中的马刀将插在地上的龙渊挑起,自己的左手将剑抓住后,大吼道:
“后列断后!”
“遵命!”
“喏!”
后方从野人大营里冲出来的野人骑兵已经要杀到了,在这种情况下,梁程直接下达了命令,让分出一半兵马也就是百骑充当敢死队,向后方的野人骑兵发动决死冲锋。
这不算抛弃战友,因为这个命令,他下达得明明白白。
军中的氛围,就是这般,我主动愿意为你断后和你抛弃了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大部分将领其实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并非所有的部队都能有这种舍身主动牺牲为袍泽争取生机的觉悟。
剩余的骑兵则跟着梁程开始向雪海关冲去。
一百决死冲锋的骑兵,确实是阻滞了后续的野人骑兵,但奈何后续的野人骑兵数目太多,还是缀了上来。
先前,剑圣是直接扎入了野人骑兵之中,所以野人无法射箭,再者,剑圣强行破境之后,将野人给杀得脑子都当机了,就算哈西点出了剑圣现在不能移动的问题所在,但野人们的脑子,还是只剩下极为麻木地冲撞砍杀。
而此时,后方追击的野人骑兵队伍可没有经历先前那些同族勇士的“精神摧残”,他们很果断地开始张弓搭箭,射出箭矢。
梁程弯着身子,将剑圣护持在自己身下,在其身边,不时的有骑兵中箭摔落下马,梁程的后背也有三根箭矢命中,一根没力道,直接被甲胄弹开,另外两根力道不弱,穿透了甲胄,但身为僵尸,梁程自己的身体,本就极为坚固,这点程度的伤势,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这时,城墙上的盛乐军开始张弓搭箭;
薛三更是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砲车,放!”
砲车,其实也就是发射石头的攻城器具,将石头砸进城里进行杀伤或者是砸破城墙,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方,都必须依仗这个。
薛三对这个时代的砲车做了一些改良,无论是发**度还是射程上,都提高了很多。
原理其实不难,至少对于薛三来讲,不难,其实也就是那个世界的“回回炮”。
那个世界的古代,蒙古人就是靠着这个攻下了襄阳城。
只不过因为时间太紧张,所以薛三也就带着人做出了五架砲车,但五枚硕大的石头从天而降地砸下来以及城墙上的箭矢如雨射下去,也是直接将追击而来的野人骑兵给打得一阵慌乱,一时间死伤惨重,其追击的势头也被直接给遏制住了。
梁程也得以率领剩余的数十骑入了城,城门马上被闭合,后续的障碍物也都被下方的甲士给填充上。
郑将军马上下了城楼,冲到梁程面前,虽说梁程后背还插着两根箭矢,但郑凡相信梁程没事的,就算箭矢上淬了毒对梁程而言也就是挠痒痒。
郑凡担心的,是剑圣,他亲自伸手,配合着身边的两个甲士,将剑圣从战马上接了下来。
剑圣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丝,看着郑凡,又闭合上了,似乎已经要不行了。
其实,他身上的气息,也给人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连回光返照都算不上了。
强行破镜,再杀千骑,此等壮举,所付出的,是极为惨重的代价。
郑凡马上道:
“你放心,那个小寡妇,我替你养了,回去我就娶了她做妾侍。”
剑圣闭合的眼睛马上再度瞪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击鼓聚将
薛三用珍贵药材做出的高汤,强行吊住了剑圣的命。
这些药材,有的是从天断山脉里采摘过来的,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原本盛乐的对外贸易里,妖兽自然是极为暴利,但一些天断山脉的珍惜特产,在其中也占了不少的份额,尤其是一些珍稀药材。
有些药材,是薛三都没见过的,也就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所以他自己试了试,确定了药性。
另外,南下攻打乾国以及洗劫晋国皇宫时,这些珍贵药材也收获了不少,这种东西,卖出去心疼所以干脆留下来自己用了。
当初薛三给主上整的“大补汤浴”,里头也融合了不少珍贵药材。
这次出征,这些玩意儿自是不可能不带的,说句冷血的话,普通士卒出了啥问题,没扛过去就没扛过去呗,要是几个魔王包括主上谁出了问题,那自然是得不惜一切代价给救回来的。
别说在这个世界了,就算是搁在后世,每次流行性疾病出现时,也是有钱有势的可以先检测先治疗。
这就是现实。
而剑圣,很符合“现实”的标准。
等薛三忙活出来后,郑凡马上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
薛三面露凝重,道:
“问题很严重,身上的经脉,断的断,裂的裂,感觉这次就算挺过来,活下去了,也得成个废人,自理都难。”
“这么严重?”
郑将军的心,在滴血。
“额,但咱们还是得救。”薛三说道。
“这个道理,我懂。”郑凡点了点头。
剑圣,还是要救的,就算他成了一个废人,但他对剑道的理解,这个世上,能比得上他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了。
且不说盛乐城里还有一个天生剑胚,让剑圣继续调教一下,指不定十年之后,郑凡手下还能再出一名女剑圣。
就说这强行破镜开二品的壮举,
原本连梁程都觉得剑圣断然得死的,
但,
他娘的,
谁知道呢!
郑凡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陈大侠算一个,剑圣也算一个,都他娘的是那种主角命格。
曾经作为漫画创作者的他,自然清楚这种命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就算他此时再凄惨再堕落再不堪,说不得过几年后,忽然间就又崛起了。
按理说,剑圣现在人已经废了,重新崛起的概率近乎微乎其微,但郑凡不介意等,也愿意等,反正,以前的剑圣花销就不大,废掉后的剑圣,花销自然就更小了。
就是那一千首级的战功折算成银子,还真有些心疼。
但你还是得给,这没说的,郑将军再吝啬也不至于拖欠手下将士的饷银。
拖欠民夫的工钱只需要防着他们闹事,但拖欠这帮丘八的饷银,他们手上可是有刀的!
“派两个你信得过的手下,好好照看着。”
“放心吧主上,属下明白。”
“行了,我去休息了。”
“主上晚安。”
今儿个,郑凡嘛事儿没做,就光跑路了,但也吓出了一身汗。
洗澡这待遇自是没有的,只能洗了把脸,就着火盆,躺在旁边直接睡了。
郑凡睡得很快,因为心里踏实多了。
野人失去了那个格里木之后,接下来,看他们怎么攻城吧。
………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
野人失去了主帅,也失去了懂得攻城战的将领,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战术层面,都被打击得很厉害。
这三天时间,梁程抽空训练了一下那些晋人奴隶,且让老卒传授了一些经验,只能说,争取让他们快点成为合格一点的炮灰吧。
北面,时不时的会有小股野人骑兵从雪原上过来查看情况,应该是附近的一些部落发现雪海关关闭了,且插上了燕国的黑龙旗,特意过来打探一下情况,不过,倒是没出现成建制的野人力量。
终于,
在第四天时,南面的野人军队,开始攻城了。
死了格里木,
死了主帅,
失去了攻城“专业”指挥,
这一切的一切,
都无法阻止野人攻打雪海关的决心。
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这座雪海关,他们必须给打下来。
郑凡早早地上了城墙,樊力拿着盾牌站在郑凡右侧,阿铭站在郑凡左侧。
城外,野人的军队已经在列阵了。
可以看出来,这些日子里,他们也是打造出了不少攻城器具,以云梯居多,还有攻城锤,只不过这个攻城锤,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算是强行给它们加上了轮子。
野人的数目,倒是不少,从视觉效果上来看,也确实给人以极大的压力。
但那种可移动的塔楼,稍微高端一点的攻城器具,野人应该是没弄出来,一是时间紧张,二则是缺少适合的工匠,三则是附近的林子已经被“坚壁清野”了,他们需要砍伐木材就得去更远的地方,这就极大程度地限制了他们的效率。
雪海关里头,五台砲车已经准备就绪,城墙上的甲士也已经严阵以待。
因为雪海关曾被野人洗劫过,所以在这里,郑凡并未得到足够的器械补充,好在郑将军对麾下兵马的打造向来是舍得下血本的,尤其是在出兵前,更有一段时间的等待期,那时盛乐内外的所有作坊都停摆,集中力量去补足盛乐军的军械。
再者,攻打奉新城因为夺门成功的原因,器械消耗不仅微乎其微,同时还缴获颇丰,所以,雪海关这里,暂时还不缺器械使用。
弓箭,暂时应该是充足的,但按照梁程的推算,如果战事持续时间较长的话,还是得需要身手敏捷的士卒在夜里下去收拢箭矢的。
此外,雪海关虽说是一座关口,但他实际上也是一座城,在野人崛起之前,因为司徒家的势力早就推到了雪原上了,所以雪海关已经很久没发生战事,外加商贸发达,所以这座关卡里原本的建筑和人口都不少。
原住民肯定在最早关破时被掳掠走了,但城里的房屋什么的,该拆的拆,该卸的卸,凡是有用的,都往前堆。
在这个过程中,还发现了地下的一些地窖和库房,野人粗心大意,且可能是刚攻破雪海关时,野人还很“淳朴”,没弄清楚晋人喜欢藏东西到地窖的习惯,所以并未“打扫”干净这里,这让郑凡又获得了不少粮食的补充。
总结下来就是,城内各种物资,不算丰富,但尚且够用,来吧,先干起来!
郑凡默默地取出一根烟,每次出征时,瞎子都会额外给他做好几盒卷烟带着。
且也不知道怎么的,上辈子赶稿时,一天两包烟完全不够造的,但是在这个世界醒来且有了烟后,可能一天也就一根,遇到事儿时才会想起来点一根。
这一面城墙,是有一个对外凸出的“口”部分,这样修建的目的是在敌人攻城时,你可以多出两个墙面来对敌人进行打击。
此时,郑凡就站在这个“口”上的最前端。
抬头,看了看天色,郑凡默默地抽着烟。
等一根烟抽完,
野人那边也有了新的动作,一批批的流民被驱赶上了前方,他们扛着很简陋的梯子,绝大部分人手里,都只拿着木头削尖的矛,极少数人手里才拿着刀。
他们成批成批地被驱赶向城墙,雪海关南面自是没有护城河的,梁程也没浪费力气在大冬天去挖什么壕沟,但还是留下了一些尖刺以及铁蒺藜在地上。
不少晋地流民连鞋子都没有,光着脚踩上去,那滋味,且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这么极端天气的情况下受了严重的外伤,那致死率,是相当高的。
等到那些流民快靠近城墙时,梁程毫不犹豫地下令射杀。
不能让他们蚁附攻城上来,否则会影响城墙守卒对后续跟进的野人的打击。
这支盛乐军里,晋人居多,但你也得看是哪里的晋人。
三家分晋的格局形成了超过一甲子的时间,彼此之间,虽然被外界统称为晋人,但实际上,早就分裂了。
郑凡麾下的,以赫连家和闻人家降卒出身居多,或者是原本京畿之地的降卒,总之,和司徒家也就是成国地界上的晋人,可没什么怜悯情绪。
所以,
他们很果断地执行了梁程的命令,开始对城墙下的流民进行无情射杀。
流民的组织纪律性是很差的,一般都是拿来当炮灰用用,若是所攻打的城市有护城河或者壕沟的话,就让他们背着土来填坑,土不够,那就用他们的尸体去填坑,也是一样的。
但在遭遇打击后,上头,是无情对自己射箭的燕军,后头,则是虎视眈眈的野人,这些流民绝大部分都是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痛哭大叫着等死。
梁程再度下令,停止射箭。
箭矢停止;
流民们有些浑浑噩噩地茫然看向四周,没人敢扛起梯子继续尝试爬墙,但又不敢往回走,只是本能地攒聚在了城墙角落。
任凭远处的野人怎么呼喊怒骂挥舞着刀,反正距离还远着,这些流民们就这么木木愣愣地不动了。
他们不傻,知道自己但凡有什么异常动作和企图,上头必然会再度射杀他们,人都是想求活的,哪怕希望很渺茫,哪怕只是晚死一会会儿,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这般做。
多一刻苟且就尽可能地多苟且一会儿,哪怕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郑凡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向下看了看,居然还看见一个女人流民蜷缩在墙角,正在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也不晓得被野人抓来驱赶了这么远的她,还能不能挤出奶水儿。
只不过,郑凡也清楚,这会儿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剑圣躺在那儿歇菜着,若是他在的话,估计会想办法下楼,将那孩子救上来。
唉,
正义感爆棚的事儿逼动不了了,
也挺省事的。
那边,
见自己好不容易抓来的晋人居然趴窝了,野人那边开始分出兵力进行攻城。
只不过,说是野人,但实际上也是晋人的面庞,但他们披着甲,武器也不错,前排士卒拿着盾牌,后排扛着云梯,再之后的推着攻城锤。
然后攻城锤走了半路,城墙上的盛乐军还没射箭呢,车轮就自己散开了,最后,只能靠两排人扛着那一根大圆木继续向前。
早知道要这般,何必脱裤子放屁?
“主上,野人攻城已经出现了两处荒谬之处,一处,是在我南面城墙外根本就没有护城河壕沟的情况下,强行驱使这些好不容易抓来的奴隶进行攻城,其实,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消耗这一点点的箭矢,其实也是忽略不计。
如果是属下在对面的话,这些奴隶既然是好不容易抓来的,我会让他们去负责军寨大营的后勤,砍伐、营建等等,哪儿哪儿都是需要用人的地方。
他们现在这样将奴隶搁置在城门城墙下面,反而会给他们后续主力攻城时造成极大的麻烦,毕竟城墙下空间就这么大。”
古代打仗,民夫的数目是正规军两倍以上,那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很多时候那些动不动号称四十万八十万的大军,基本都是将后勤民夫也一起算上去的。
“其实………”梁程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他们习惯于以牛羊群驱赶着行军作战,以做战争补给,但很显然,这次入关后,他们只顾着抢劫了往家里转移东西,一切所需都从晋地劫掠。
再者,野人入关到战事席卷大半个成国,实际上这些地方的春耕和秋收,基本都耽搁了,所以,野人那边,到了这会儿,就算是想劫掠也很难再从附近获得足够的补给了。
雪海关方圆,毕竟是他们最开始进来的地方,也是搜刮最狠的地方,野人那边,应该也快要缺粮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奴隶,可以…………吃?”
梁程默认了。
“你要不要这么重口?”
知道你是僵尸出身,知道你和阿铭哥俩好,没事一起喝喝红色的小酒陶冶一下情操,但也没必要说这么直接吧。
“属下错了。”
“你继续说,我听着。”
郑将军就当在补课了。
“野人所犯的第二个错误就在于,主上你看,他们的主攻方向,其实是咱们现在所在的这面城墙。”
也就是这个“凸”字的上半部分。
“然而,真正攻城战里,直接攻打城门方向,想从这里破口进来的成功率,是很低的,因为任何守城方都会对城门进行最为严密的防守。”
“但我看这城门下面,也没布置多少………”
郑凡明白了,点点头,道:
“你是故意想让他们攻破这个城门?”
“也不是故意,只能说,能守住就守住,守不住,咱就让他们破开第一道门就是了。”
“凸”字的上半部分区域里,是没有通往城墙的楼梯的,所以,野人如果攻破了这里的城门,兴高采烈地冲进来,会发现,等待他们的,将是另一座更为坚固的城门,同时,四面城墙上的盛乐军将士将从内侧对他们进行无死角地射杀,而冲进来的野人,只能挤压在一起,被动地等死。
“这还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郑将军忍不住感慨道。
“主上,属下刚刚又发现了第三处错误,现在野人开始攻城了,属下先护送主上退回后城墙,咱们边走边说。”
“好。”
郑将军从善如流。
在二人撤回后城墙脱离一线战场时,
梁程继续道:
“主上,我看这第一波攻城的野人军队,他们的模样,看起来和晋人无二,属下猜测,应该是格里木麾下的兵马。
格里木既然是晋人出身,他手下以晋人降卒为主,这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现在,格里木死了,那些野人万户们就直接让格里木原本麾下的兵马做主力率先攻城,这本来应该是没错的,总得有人先打个样。
但那是在格里木本人还在的情况下,眼下格里木早就死了,再这般堂而皇之地驱赶他们做第一批攻城的消耗品,很容易会造成这些晋人降卒的逆反情绪,不仅仅是攻城时士气降低得厉害,等之后,我们若是打算再来一次夜袭,可以从这晋人降卒的营寨那里做突破口去打开。”
“预备,放!”
薛三正在指挥着手下释放石蛋。
其实,这玩意儿的杀伤力也是有限的,毕竟你很难弄出开花弹,原本,守城一方弄砲车,其用途就是来砸攻城方的塔楼或者去砸攻城方的砲车的,但对面野人没有。
不过,一边攻城一边还得担心头顶上时不时地“陨石”降落,这对攻城的一方,本就是士气上的极大打击。
“这么说来,咱们这城,守下来是基本没问题了?”
“得益于那一日剑圣斩杀了格里木。”
少了一个格里木,野人少了一个威望最大的统帅,毕竟格里木虽然是晋人,却是最早将所有家当压上去跟随野人王的嫡系,也是野人那边最擅长攻城的人。
其实,郑凡和梁程不知道的是,野人先前连续攻破司徒家在雪原上的两座城最后又攻破了雪海关,这里面固然有司徒毅俩兄弟当带路党做内应的原因在,但正面战场尤其是在攻城战中,格里木的指挥给了守城的成**队极大的压力,这才为司徒毅俩兄弟创造了里应外合的机会。
同时,格里木麾下的这支最懂得攻城战的晋军,也陷入了士气低迷。
“基本上,问题不大了,除非野人王再从前线调遣一名大将领一路嫡系精锐过来整合这里重新攻城。”
听到这个“除非”,郑凡笑了。
显然,
饶是“苟”如郑将军,
都对这个“除非”不是很在意。
望江一线,正在和野人王对线的,可不是昔日的大皇子了,而是靖南侯!
你抽嘛,你继续抽大将和精锐回来攻城嘛,面对靖南侯,你敢么?
作为靖南侯的“高徒”,
郑凡对靖南侯用兵的本事,那是相当信服的,外加眼下靖南侯手下,靖南军和镇北军加起来,足足有八万多,这还不算燕国其他地方军队和成国的军队。
郑将军真的敢使出一阳指和狮吼功结合的功夫嚣张地对着野人王喊:
你过来啊,你过来啊!
等护送郑凡回了后墙,梁程张望了一下前面的局势,道:
“看样子,野人想攻破咱们的前门,也是难得很啊。”
言语之中,
似乎还有一些对自己的设计无法实现的遗憾。
郑凡后背靠着墙垛子伸了个懒腰,
道:
“也就是说,咱们这儿完事儿了,下面,就看靖南侯怎么打崩正面的野人喽?”
赔上一个剑圣,
加上我这百多斤和一万盛乐军的大奔袭,
雪海关,
算是钉住了。
接下来,田无镜,
笔该给你了。
……
花开两朵;
望江两岸,在近期,可谓是好不热闹。
燕军,数次划分,在好几处位置,做出了要进攻的姿态;
野人,则见招拆招,进行相对应的部署,以做回应。
只是,燕人只是光布阵,光换防,这么多天下来,却一次正儿八经地进攻都没尝试过。
望江上分明已经结冰,但燕人似乎没有想着去抓紧时间利用这天气变化所带来的恩赐。
野人那边,则一贯保持着之前的风格,那就是你燕军怎么调动,我也就相对应地怎么招呼,但同时,也一直做着见势不好就后撤的准备,至于我是不是真的后撤,不敢和你拼,你来试试呀?
所以,以望江为分割线,双方加起来数十万大军,像是两个民间“高手”在过招一样,围绕着转圈圈,不停地摆出各种姿势,
一边在白鹤亮翅,一边在螳螂拳起,
一边黑虎掏心状,一边鹰爪狰狞,
总之,
就是不出招,就是转圈圈,吊足了台下观众的胃口。
……
野人帅帐内,
野人王看着刚刚送来的后方最新情报,
格里木,
死了,
被晋国剑圣杀了。
野人王很想笑,
他觉得这是今年他所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这是两军交战,你格里木,居然被人家派出的高手于阵前斩杀了!
好在,
野人王没有发疯,也没笑出声来,
只是扫了一眼刚刚将军情递送给自己的阿莱,
问道:
“传信兵……”
阿莱马上道:
“王,我已经处决了。”
后方雪海关陷落的消息,绝对不允许在军中传开,要是大家都知道回家的路被燕人卡住了,再大再璀璨的星辰也无法稳定住这动荡的军心。
“王,要不要再派人回去………”
野人王摇摇头,道:
“咱们对面的,是那位燕人南侯。”
这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王,我们的骑兵,已经封锁了从东面来的所有渠道,对面的那位燕人南侯,应该不知道雪海关已经………”
野人王伸手,抚额,
叹息道:
“我知道了。”
“嗯?”
阿莱不明所以。
“我说,我知道了。”
“这………”
我当然知道王您知道了啊。
“除非我不知道,但我其实早就知道雪海关陷落的消息,所以,我才故意在对面燕军面前,摆出雪海关无碍的姿态。”
“是的,王,所以又为何……”
野人王咬了咬牙,
“因为我知道了,所以我之后的一切应对,都是在伪装,想要骗对面的燕人南侯,我后方无事,我们是随时可以准备退回雪原的,就看你敢不敢过江来试试!
但………
那位燕人南侯这阵子不停地在对岸调动军队,我也必须得跟着调动部队。
这就像是再高明的谎话,说得次数多了,总会露出破绽的。
当我知道雪海关陷落的消息后,我的一切应对,其实都有了一层刻意在上面。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什么。
但那位燕人南侯……”
“他,他会看出来?”
野人王双手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
深吸一口气,
摇摇头,
道:
“我不知道。”
……
对岸,
东征大军帅帐。
李富胜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对着靖南侯单膝下跪行礼:
“末将参见侯爷,不知侯爷召末将来……”
“你感觉到了么?”
“嗯?”
李富胜不明所以。
直娘贼,这个问题,好宽泛啊。
李富胜有些想念姓郑的那小子了,那小子会说话,又会揣摩人心,要是那小子在这里,应该能回答得上这个问题。
“感觉到了没有?”
靖南侯又问道。
以杀戮为乐的李富胜在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末将愚钝,敢问侯爷,感觉到什么?”
靖南侯笑了笑,
指了指东面,
道:
“野人的后方,应该是出问题了。”
“咦?”
这是怎么感觉到的?
侯爷,你难道会算命么?
不过这个问题,李富胜是不敢问的,在这位白发侯爷面前,这个嗜杀为命的镇北军总兵,真的不敢有丝毫造次。
虽说,他是听说过靖南侯家的叔祖,似乎是个玄修,那么,靖南侯会一点玄修本事,也理所应当啊不是。
但身为一名沙场宿将,李富胜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位靖南侯会用算命的方式去打仗的,这不是胡扯么。
靖南侯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只是默默地站起身,
道:
“击鼓聚将。”
————
感谢翔灵游成为《魔临》第九十位盟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粮
玉盘城本就有一道护城河,因为毗邻望江,水路自然是发达,眼下虽说河面冰冻了,但楚人还是在城外进行了壕沟的挖掘,一系列的障碍和陷阱的布置,自然也是早早地就跟上了。
相较于野人而言,楚人在城防战之中的经验,确实是老师傅级别。
再者,玉盘城内坐镇的是楚国柱国屈天南,其人治军严谨,一丝不苟,所以,此时的玉盘城,从上到下,都堪称是被“武装”到了牙齿。
望江江面上,不再设防,也不再安寨,就是这般放任你燕人过来任你攻打。
也正是因为玉盘城的存在和牵制作用,才使得燕军的进攻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楚人主守,据点而望,野人在外,伺机而动,一静一动之间,双方自有那么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阿嚏!”
少年站在城墙上,打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喷嚏。
造剑师站在边上,摇摇头,道:
“天寒地冻的,你上这儿来看什么。”
“来看看,多看看,最好能冻出一点儿伤寒,回去后也好在四哥面前交差。”
“整个楚国都知道四殿下和八殿下之间的关系最好,现在看来,到底还是生分了一些。”
“那几位都被拾掇得差不多了,老大还在负隅顽抗,但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估计等开春后,四哥就能入郢都,以后见着四哥,就得下跪磕头喽;
有些事儿,四哥可以不在意,但那是他的事儿,咱这做弟弟的,也是做臣子的,可得守好自己的本分。
君君臣臣,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
“无趣。”
“那是,当初四哥还带着还很小的我去你的铸剑坊找你时,才算有趣吧?”
“四殿下是爱剑之人啊。”
“那我呢?”
“你,也就那样吧。”
“我还小哩。”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您的嘴和您铸出的剑一样。”
“呵呵。”
“野人在东面,像是有些动作。”
“不是动作,而是封锁了消息,就连我楚国信使,也无法通过。”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必然出事儿了。”
“先前,司徒毅兄弟俩被一支深入的燕军孤军给破了奉新城,哥俩都被粪溺而死,挂城墙上都风干了,估摸着,是那支孤军又弄出了什么动作?”
“应该是,屈天南已经单独派出一支兵马向东去打探消息了,既然野人封锁了消息,那么很显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知晓。”
“是这个理。”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们大楚就守住这玉盘城就是了,守到开春,四殿下肃清国内登基,这玉盘城,是继续守还是撤,都能自如了。”
开春,江面解冻,大楚水师就能再度开入望江,主动权,将再度掌握到楚人手里。
楚国需要一个安静的外部环境来清理自己国内的乱象,这五万青鸾军钉在玉盘城,其实就是要将来自野人的威胁给堵在这儿。
否则,若是让燕人驱逐了野人,吞并了整个乾国,那么,燕人的铁骑将直接威胁到楚国,若是楚国铁板一块也就罢了,问题是楚国因为先皇驾崩,国内虽然没有出大乱子,但终究未能完成彻底地整合。
守住玉盘城,其实是为了给楚国开拓出一个缓冲带。
少年从袖口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鼻子,道:
“你说,燕人那位南侯,这阵子在搞什么呢?”
“在试探,这就像是铸剑时,得先调试好火候。”
“故弄玄虚。”
造剑师则道:“外行看热闹啊。”
“嘿,我说,您就这么瞧不上我?”
“也就那样吧。”
“得,咱也不和您废话了,咱城里的粮食,可是不多了啊。”
从楚国境内运输粮食到玉盘城,一来路途遥远损耗过大,二则是因为北方水路基本结冰,楚人的船也无法开出,运输效率上就得大打折扣。
原本,楚军开拔过来时,想的和郑将军是一样的,就粮于敌。
带什么粮食啊,直接吃当地的就是了。
和燕人不同,燕皇是想要完整地吞并三晋之地,将三晋纳入大燕的版图去治理的,但楚人显然暂时还没这个打算,又或者说,是还没做好全国动员和燕国大打一场的准备。
所以,自然是性价比怎么高怎么来,先用一只手,将燕人挡得远远的,攘外必先安内不是。
然而,楚人低估了野**乱地方的能力,成国东半部分,本该是司徒家通知区域的最为富庶之地,结果硬生生地被野人劫掠杀戮得十室九空。
再者,一场连绵的战争,使得当地的春耕和秋收根本就无从谈起,在这个时代,一年的收成要是没了,那必然是得闹饥荒的。
也因此,楚人来了之后,发现这粮食,没想象中那么好搜刮。
原本,司徒毅的那个小朝廷被楚人挤出玉盘城落到后方的奉新城里,本就有着让其替楚军搜刮粮草的任务。
毕竟晋人最懂晋人,搜刮粮食时应该更为得心应手才是,且奉新城里,之前就储存了不少将要在深冬时节运输向玉盘城的粮草。
但还没运过来呢,就被郑将军所率的盛乐军给攻破了,能带走的郑将军都带走了,大量带不走的粮草,也不分给当地流民,而是选择直接烧掉。
且盛乐军还曾在以奉新城为圆心的区域,进行过扫荡,几个原本依附于司徒毅没有在野人动乱之中遭祸的大家族和大坞堡也被攻破了,存粮直接烧掉。
这就给楚人造成了极大的粮食短缺问题,五万大军驻扎在城里,每天的人吃马嚼都是一笔巨大的消耗,要知道当初郑将军在盛乐城就养一万五的战兵,都差点给他吃破产喽。
何况此时的玉盘城,压根就没有什么生产活动,原住民要么被楚人充做了修建工事的民夫要么就被驱逐,这座昔日热热闹闹的繁华之城,此时满是萧索气息。
“野人今早刚送来了一批,可解燃眉之急。”
少年郎闻言,笑道:
“看来那位野人王也是知趣儿的,生怕咱们缺粮直接撇下他们跑了。”
“是啊。”造剑师应了一声,“饿了没有?”
“饿了,这阵子粮食供给削了一半,我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跟屈天南要饭吃。”
“你该吃得吃,别客气,该要也要,也别客气。”
“哦?”
“用得着你在这里与青鸾军将士同甘共苦?”
“呵呵,您说笑了,四哥最懂我了,我是受不得多少苦和委屈的,嗯,好香啊,肉香,是野人送羊肉来了?”
“是吧。”
少年郎和造剑师一起下了城楼,二人来到了自己所在的小居,这里,是他们在城内的住所。
二人身份不一般,看似闲云野鹤,其实身份更像是监军,自然有着一份属于他们的体面。
不过,当他们回来时,发现青鸾军主帅屈天南已经坐在里头了。
楚人还保留着席地而坐的传统,此时,中间的大锅里,正煮着食物,阵阵肉香扑鼻。
屈天南坐在首座。
“见过柱国。”
“见过柱国。”
屈天南似乎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摆摆手。
少年郎微微有些意外,这般冷遇,他还真是很少遇到,不过,他只当是最近一阵子对岸燕军不停地在换防,外加城里又有了缺粮的隐患,所以这位主帅心情有些抑郁。
造剑师则是默默地坐到了左侧下首的位置,落座后,将自己的长发向身后一甩。
少年郎则坐到右侧位置,眼睛盯着中间的大锅。
吃惯了锦衣玉食的人,一旦真的饿了一阵子,那也一样是吃啥都香,此时的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屈天南挥手示意身后的一位亲兵下去盛肉汤分与众人,
他自己则看向造剑师,
道:
“先生,某今日心中,不大爽利。”
造剑师闻言,点点头,
道:
“一切,都是为了楚国。”
那边正说着话,
少年郎就已经接过自己面前的大碗,不用筷子,干脆用手抓着肉吃了起来。
屈天南则又道:
“人若是和畜生为伍,那还算是人么?”
“自古以来,人驯化的畜生,还少么?”
“理,是这么个理。”
“能让自己心里舒坦的道理,才是真的道理。”
“某受教了。”
“柱国言重了。”
少年郎擦了擦油汪汪的嘴,笑道:
“我说,二位,美食当前你们居然还有空玄谈,可真是不染烟火气息得很呐。”
屈天南不语,他的身份,哪怕是四殿下也就是即将登基的那位,也足够受到礼遇,自是不需要在这位少年郎皇子面前被拿捏。
造剑师则举着筷子指了指少年郎,道:
“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只知风月不晓疾苦呢。”
“哈?我么?您这可是说笑了,我可是过过一段苦日子的。”
“既是过过苦日子,那又如何能不晓得你刚刚吃的,到底是什么肉呢?”
少年郎愣住了,
低头,
看着自己碗里还剩下的半块肉。
造剑师继续问道:
“羊肉,鲜美么?”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