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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纯洁滴小龙     魔临txt下载     魔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上路

    客栈上等客房内,

    郑凡看着面前的龙渊,没说话;

    阿铭看着面前的龙渊,没说话;

    李义勇看着面前的龙渊剑外加两个人,

    问道:

    “将军,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阿铭回答道:

    “因为你在。”

    “…………”李义勇。

    郑凡伸手拍了拍李义勇的肩膀,笑道:

    “哈哈,他最喜欢开玩笑,你别和他见识。”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李参将,你先回营让弟兄们收整收整,后天我们就出发去盛乐城,到那里就和回自己家一样,本将军手下,外兵可比燕兵多得多。”

    “能在将军手下效力,是末将的服气。”

    郑凡摸了摸袖口,看着阿铭。

    你带钱了没有?

    阿铭摇摇头。

    郑凡只好再看向李义勇,道:

    “李参将,你那里有钱么?”

    李义勇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惊愕于这位新上司做事这般直白的么。

    “请将军恕罪,末将也是刚刚接到军令赶来,所以尚未准备,等末将回去后,明早就亲自送来,还请将军笑纳!”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呢,这次陪侯爷一起回来,走得匆忙,没带银子,怎么着兄弟们马上要跟我走了,总得给兄弟们一点见面礼什么的,李参将你手里若是方便,先支一笔银子出来给兄弟们买酒肉好好吃喝两顿,等回到盛乐后,我再补给你。”

    “这,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哪里有………”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放心,咱们那儿,现在别的可能都缺一点儿,唯独不缺银子,再告诉兄弟们,到了盛乐后,你们的月饷和靖南军等同。”

    晋营的兵,自然不可能待遇和靖南军一样,说难听点,他么其实就是投降了的二鬼子。

    不过在郑凡那儿,倒是饷银平等。

    至于为此会多出的开销,让瞎子和四娘头疼去吧,郑将军只负责花钱收买人心。

    “末将代全营弟兄,叩谢将军大恩!”

    “行了,你去忙吧。”

    “末将告退。”

    等李义勇走后,

    阿铭开口道:

    “主上不亲自去军营走一趟?”

    “懒得去了。”

    “那说不定那位李参将转头就把人情当作自己的,送给手下人了。”

    待遇,是我在燕人那儿强行求来的,酒肉,是我老李自己花钱买来请大家吃的。

    这种把戏,是个军头子都会,基础技能嘛。

    “无所谓了,等到了盛乐后,让阿程和瞎子他们去拾掇拾掇就成。”

    阿铭闻言点点头,道:

    “也是。”

    郑凡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面前这剑,道:

    “这是晋国剑圣的剑,你说,田无镜把它送我做什么?”

    “主上可以稍等一下属下,之后再来回答。”

    “等你什么?”

    “等属下自戳双目。”

    “…………”郑凡。

    郑凡的手,在剑柄上摸了摸,感慨道:

    “这是一把好剑啊。”

    “主上可以改练剑的。”

    “算了算了,先练刀,再单纯图个帅去练剑,到最后练出个不伦不类,在战场上反而会把自己给坑了。

    这剑,就先封存着吧。

    剑圣,当初只是被靖南侯给击退了,可并没有杀死,据说这剑是楚国造剑师专门为剑圣给打造出来的,说不准哪天那位剑圣就会来找我要回这把剑。”

    “咱们手底下人也不少了。”

    “不是每个高手都是沙拓阙石,喜欢往人堆里冲,上次在上京城下,百里剑兄妹怎么遛的你又不是没看见。

    不怕那位剑圣来和我宣战,怕他当老银币,时不时地出来给我那么一下,那日子,可就真的没法过了。”

    “也是。”

    “你说,那位剑圣自打被靖南侯击败后,他人在哪里?还在三晋之地?又或者是去了成国?”

    ……

    “我一直在历天城。”

    剑圣一边驾车一边回答道。

    “历天城?岂不是就在靖南侯的身侧?”

    “那次是我疏忽,也是他田无镜厉害,居然将战场上排兵布阵厮杀的法子用到江湖对决上来,也是他的本事,我输得不服,但却不冤。”

    “其实还是田无镜取巧了,论真正的实力,他绝不是大人您的对手。”

    “你也不用对我拍这个马屁,输了就是输了,我输得起。”

    “是,是,大人您胸襟广阔。”

    “但无论如何,我这次输了,天下剑客,可能都因为而蒙羞,总得找机会,再和田无镜打上一场。”

    “所以,大人您就去了历天城?”

    “很早就去了,在我伤稍微处理了一下,就去了那里,就在他靖南侯府外头不远的客栈里住着。”

    “这………”

    “怎么了?”

    “太危险了。”

    “还好,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来了,因为我本未刻意地隐藏行踪。”

    “那………”

    “大兵围剿?没看着。”

    “大人您就一直待在历天城养伤?”

    “伤其实也早就养好了,本来想直接上门找他田无镜再比上一场,但谁料得,他田无镜居然接到了你们燕人皇帝的旨意,要率军远征雪原打野人。”

    “所以,大人您就?”

    “总不能让他田无镜带着伤去雪原上和野人厮杀,那太不讲究。”

    “大人当真是深明大义。”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弟弟死于他靖南军马蹄之下,但归根究底,这是国战,将军战死沙场,本就是一种归宿,我要为我阿弟报仇,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义务。

    但他田无镜既然要率军去打野人,我就只能等他一等,等他把仗打完了,等他回来,我们再较量一场就是了。”

    “是,是。”

    “谁料得,等到的,居然是这个。”

    剑圣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车厢。

    “这孩子难道是………”

    “你不早就猜出来了么,否则你跟上来做甚?”

    瞎子含蓄地点点头。

    “他田无镜,是个自灭满门的疯子,他媳妇儿,也够狠的,居然身上带着血腥气,带着刚生出来的孩子,找到了我,然后直接将孩子交给了我。”

    说到这里,

    瞎子明显感觉到剑圣周身有一股极为凌厉的气势在荡漾,显然,剑圣的情绪正在处于失控状态,

    “我是来找她丈夫再打上一仗的,说不得下一次较量就能将这燕人南侯给杀了,而且她丈夫手上还沾着我阿弟的血;

    结果,

    这个女人,

    居然把这个孩子,

    直接给了我!

    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

    瞎子可以脑补出,客栈房间内,剑圣面对仇人的妻子时的画面,以及仇人的妻子将仇人的亲身骨肉送到自己面前时,剑圣脸上近乎抑郁到要抽搐的表情。

    “大人,您的心胸,确实让人敬佩。”

    这是瞎子发自内心的话。

    “我和这野种的爹有仇,但再是什么仇,也不至于牵连到这刚出世的孩子身上。”

    “想来,侯夫人是觉得,孩子在您的手上,反而是最安全的。”

    瞎子还不清楚历天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这几天一直在和剑圣等人一起赶路。

    但大概,当时城内的氛围,已经很诡异了,杜鹃,为孩子选择了一个“依靠”,在田无镜还没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情况下,将孩子交托给了…………自家的仇人。

    以剑圣的实力,

    孩子在他身边,

    普天之下,除非调动大批人马,否则能从他手中抢下孩子的,又有几人?

    而且杜鹃这个女人,也吃准了剑圣的心性,剑圣就是一把剑,一把极为纯粹的剑。

    “这野种一路上,尿湿了我几次衣服。”

    “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往………”

    其实通过这几天的行程,瞎子心里已经有了一种猜测,而且这个猜测成真的可能性很大。

    “那女人说,孩子可以交给他干爹。”

    “额………”瞎子。

    “他干爹,在盛乐。”

    ………

    “盛乐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啊。”

    板车上,姚子詹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抓着茴香豆感慨着,在他们身后,是渐行渐远的盛乐城。

    拉着车的陈大侠闻言,笑道:

    “舍不得这里了?”

    “是啊,舍不得,是真的有些舍不得,舍不得那些刚启蒙的娃娃啊,老夫这辈子,还从未给人当过私塾先生。

    现在想想,

    以往那些翰林院里的文华种子们向老夫请教文章,

    和这帮娃娃们比起来,

    嘿,

    味儿差远了。”

    陈大侠继续拉着车,不说话,在陈大侠看来,翰林院里的大人们那都是真正的读书人,他陈大侠只会剑,没怎么读过书。

    “你呢,你就舍得这里?我看你对那个小剑婢挺上心的。”

    “她是天生剑胚,资质比我还好。”

    “啧,那郑凡,怎么总喜欢收集这些娃娃,老夫学堂里还有一个荒漠蛮族小崽子,背起诗文写起字来,也让老夫大为赞叹。”

    “呵呵。”陈大侠笑了。

    姚子詹扭头看向跟车在旁的苏姑娘,经此一遭,苏姑娘的脾气收敛了不少,那种憨憨目中无人的性子,被磨去了大半。

    而且,她每每看向拉车的陈大侠,目光里,带上了些许不一样的神采。

    姚子詹“呵呵”道:

    “苏姑娘,回国后,老夫和姓骆的说一声,你就许给咱们大侠吧。”

    苏姑娘闻言,没理睬这个糟老头子。

    “但是有一说一,咱大侠是个实诚人,你出身银甲卫,终究不是良配。”

    苏姑娘银牙一咬,反驳道:

    “老头子,你瞧不起谁呢?”

    “老夫我瞧不起这该死的命数,前些日子靖南军忽然归去,你可知为何?”

    “说是那边来消息,靖南侯夫人出事了,人,好像没了。”

    “那你可知那位靖南侯夫人是谁?”

    “杜鹃,原本银浪郡密谍司的掌舵人,我怎么可能不知。”

    “呵呵。”

    姚子詹故作神秘地嘬了一口酒,道:

    “那你可知她还有另一层身份?”

    “另一层身份?”苏姑娘“呵”了一声,道:“总不可能是我乾人。”

    “还真是我乾人。”

    “怎么可能!”

    “当年,我还在翰林院写词,他姓骆的,还没当成银甲卫大都督,老夫和他关系不错。”

    拉车的陈大侠开口道:

    “您似乎和谁关系都不错。”

    姚子詹将手中的一颗茴香豆砸向陈大侠后脑,骂道:

    “废话,你自个儿没本事还不早点结交那些当时有本事却怀才不遇的人,那你以后吃什么?”

    陈大侠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肯定道:

    “有道理。”

    苏姑娘则等不及了,追问道:

    “那杜鹃?”

    “那天,姓骆的领了个才四岁的娃娃过来,说是他干女儿,想让我帮忙取个名字,恰好那时翰林院里头的杜鹃花开了,老夫就位其取名,杜鹃。”

    苏姑娘有些难以消化这一则消息,喃喃道:

    “这件事,你怎么能就这样告诉………”

    “人出事儿了,也就没必要保密什么的了,原本这事儿,应该知道的人不多的,当那杜鹃在燕国密谍司越来越往上时,知道她身份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老夫要不是顶着个文圣的名头,说不得也会被那姓骆的叫过去喝茶喽。

    嘿,估摸着姓骆的那家伙也没料到,这世上,天资聪慧过人的人,不在少数,但还能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的,只能说是凤毛麟角了。

    进入密谍司,再一步一步往上走,成为密谍司银浪郡的掌舵,接着又成了靖南侯的枕边人。

    姓骆的自个儿,可能都得吓了一跳吧,哈哈。”

    苏姑娘则问道:

    “那这次的事,是陛下授意的,为的是用杜姑娘的死来让………”

    姚子詹不等苏姑娘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

    “田无镜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苏姑娘愣了一下。

    “那可是一个为了国家,敢将自己满门灭掉的人,世间帝王,多渴望自己手底下也有一个田无镜而不可得!

    你说,这样子的一个人,他会因为妻儿的胁迫,转而和自己的国家割裂分崩么?”

    苏姑娘沉思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摇了摇头,道:

    “不太可能。”

    “如果是你,你会让这么重要的一枚棋子,在孩子还没生出来时,以这种方式去实现这所谓的目的么?”

    “不,我不会,这枚棋子,太……太重要了,她,他,甚至可以留给下一代人继续用,太珍贵了,太珍贵了。”

    “看来,你不蠢。”

    苏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这句评价该怎么回。

    但姚子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苏姑娘整个人懵了:

    “那就是咱们的官家犯蠢喽?”

第九十一章 劫道

    马车停在路边的马帮店后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又是马帮走货的一个要地,马帮店,也就是专为这些人所开设的。

    走江湖,混南北的,吃得过山珍海味,自然也就能入得了这山野小店。

    有客房,搭着草棚子的房间,自己裹个席子或者衣服凑合着就睡一觉;

    有吃食,而且还有肉,闻起来喷喷香。

    此时此刻,

    瞎子正坐在这一大锅“荤菜”面前,手里拿着两个馍。

    丁横和崔林凤拿着店家给的勺子,正从锅里吃得不亦乐乎,俩人手里还都拿着大馍,两口菜一大口馍,吃得那叫一个真香。

    这是马帮菜,但这个马帮菜和瞎子所知道的那种完全不是一个菜式……

    “怎么,吃不惯?”

    剑圣在大锅旁坐了下来,从店家那里要了一把勺子,手里也拿着一个馍;

    剑圣不愧是练剑的,手法很快,也很精准,“哗”的一下,就从大锅里舀出一个大肉丸儿,送入嘴里后,又顺了一口馍。

    “呼………”

    剑圣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显得很是满意。

    这感觉,和四川人在外地很久没吃到正宗火锅回到家终于吃到了一样。

    瞎子咽了口唾沫,这勺子在手里,可就是下不去啊。

    倒不是嫌弃大家围坐在一起不用公筷吃饭,瞎子也没那么讲究,毕竟是在赶路途中,能有一口热乎乎的吃食那真是极为不错的待遇了。

    想着急赶路,就不可能算到今儿个在哪儿歇脚明儿个在哪儿吃饭。

    但问题是这大锅菜有问题啊,是店主人特意从十多里外的小城酒楼客栈里收来的剩菜,运回来后自己再混合在一起吃,煮成了一个大杂烩,这就是晋地的马帮菜,因为靠脚力吃饭的人,一般生活条件有限,却又想吃点儿油水儿,就专门指着这个来吃。

    有时候饭菜难免会馊掉一些,店家也有办法,跟后世卖羊肉串儿一样,往里头多搁一些大料,嗖味儿也就盖下去了,只剩下香味儿。

    这卖钱的算法,也有意思,是按勺子在那儿算,你下了多少勺,最后就按这个收钱,跟后世的串串香数竹差不多。

    所以这一勺下去,可真的有讲究,捞着肉就觉得自己赚,要是捞出来几根菜叶子,啧啧……

    剑圣吃得不亦乐乎,让瞎子不禁有些怀疑剑圣小时候其师傅是不是就专门带他来这里练剑的。

    万变不离其宗,一通百通,也是很有道理的嘛,谁说拿勺子就不能练剑?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即可。

    脑子里想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瞎子可没敢吃这玩意儿,自己跟店家要了碗热水,蹲在边上慢慢啃着吃馍。

    终于,

    那边丁横、崔林凤二人先吃好了,剑圣还在继续战斗着,店家的小儿子就在旁边使劲瞪大眼睛盯着剑圣的动作。

    剑圣的勺子开始越来越过分,已经不满足只捞一勺了,而是连横再勾,这一勺子下去,提拉出来的可是人家满勺子的七八倍。

    小儿子看着看着都要急哭了,这一大锅的马帮菜,被眼前这人这般捞下去,可赚不回来本了,后头来的人一眼瞅过去连点儿荤肉都见不着,谁愿意坐下来接着捞啊。

    店主人是个上了年纪却精神抖擞的老者,瞧着这个,却不生气,只是默默地又端送来一碗米酒。

    “我可没点酒。”剑圣说道。

    “送的,您抬手接一下。”

    剑圣点点头,接过酒碗,喝了一口酒,也就放下了勺子,摇摇头,感慨道:

    “好多年没吃上这个味儿了,还真想得慌。”

    “可不是。”老店主笑着应了一声。

    剑圣伸手摸了摸店主小儿子的脑袋,问道:

    “多少勺?”

    “二十。”

    “明明是十八。”剑圣纠正道。

    店主小儿子嘟着嘴,看着剑圣。

    剑圣摸了摸口袋,道:

    “另外俩的,一起算了,对了,那个瞎子可是一勺都没下。”

    “您拿好。”老店主送上来一根竹签。

    剑圣给了钱,接过竹签,一边剔牙一边走回了马车旁。

    马车后头躺着一个人,满脸是血,右臂被打断,人没死,却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人,这狗贼想趁着咱们进店的功夫到咱马车上下摸子。”

    丁横禀报道。

    马车就在店旁,在这里吃饭的,莫说丁横崔林凤都是老江湖了,瞎子更是自带雷达,还有一位堂堂剑圣坐在这里,打算偷这辆马车,这贼,也是够走背字儿的。

    马车里,孩子又哭了起来。

    丁横忙将孩子抱起来,他一抱,孩子就不哭了。

    “嘿嘿。”

    剑圣笑了,看着瞎子,道:

    “你说说那位侯爷的儿子,确实怪啊,别人再抱都哭个不停,偏偏这一身臭汗满脸横肉的大老粗抱着,他反而就不哭了,还会笑笑。”

    瞎子则道:

    “侯爷的儿子,喜欢杀气。”

    “我呢?我杀的人,不比他姓丁的多多了?”

    瞎子摇摇头,道:“大人您身上只有极为纯粹的剑气,没有杀气,杀气,早就被您炼化掉了。”

    “你这厮,以前是算命的吧?”

    “大人英明,这都被您给瞧出来了。”

    “我行走天下也有些年头了,像你这般会说话的,确实不多。”

    “大人谬赞了。”

    瞎子心里也无奈,这年头,自己是真的靠拍马屁吃饭的,和自己一样悲催的,还有六个。

    “都吃饱了吧,上路吧。”剑圣喊道。

    马车重新上路。

    依旧是丁横坐在马车里抱着孩子,崔林凤在里头随时准备喂奶,瞎子和剑圣驾车。

    “一口都没吃啊。”

    “小时候嘴养刁了,罪过罪过。”瞎子歉然道。

    别人和你分享“童年美食”或者“地方特色美食”,结果你却一口都不吃,这确实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呵呵,是没饿到那份儿上。”

    “是的。”

    “世人无聊,喜欢评比出个四大剑客,说实话吧,四大剑客里,李良申,倒是能吃下这个,另外俩,他们也吃不了。”

    “镇北侯府饮食寡淡,这是人所周知的事,据说镇北侯入京的那一天,一口气吃了四五只鸭子。”

    “呵呵,是,但你可知,李良申也只是吃得寡淡了一些,这寡淡,无非是和真正权贵的山珍海味差了一些,但他自小就被侯府收为义子,这日子过得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是这个理。”

    “再说那乾国的百里丰,世人都以为他是当年一身白衣行舟入上京,被那乾国官家拜为太子武师才发达的,实际上他百里家本就是江南大家,家里良田万顷是有的。”

    “原来如此,我还真不知道。”

    “再说那楚国的那位,本就是楚地大贵族,家里的封地可是一点都不小,所以才有闲心思数十年钻研造剑。”

    瞎子马上道:

    “只有大人您,是出身自草莽?”

    人家要抒情,你得帮忙搭梯子。

    “草莽还真谈不上,我姓虞,大晋皇姓,但虞氏的皇帝前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大家也都看得清楚,我这个旁支,说实话,小时候阿爹阿娘走得早,我和阿弟两个人经常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大人,四大剑客之中,我一直最佩服您,实在是太励志了。”

    “呵,所以世人都评价我们四个的剑,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千秋,殊不知,我和他们仨的剑,走的路,根本就不一样。”

    “大人,小的斗胆………”

    “斗胆?你胆子可一点都不小,摘下我阿弟的脑袋,还敢追上他哥的车,还敢坐在他哥身边走了这么多天。”

    “…………”瞎子。

    “怕了?”

    “那是战场上的事,各为其主。”瞎子脸上的阿谀之色尽褪,只剩下一抹淡然。

    “这才是你本该来的样子,别说,还挺俊。”

    瞎子忽然感到后背发凉,

    晋地人的爱好,可真是……

    “燕军撤走后,我去历天城前,回过一趟京畿之地,你是不是去过那里吃过一碗肉汤?一家老字号的店铺。”

    瞎子想了想,道:“果然,嘴刁,确实会惹祸。”

    那一夜,燕军平定京畿之地晋军。

    瞎子等魔王是合力击杀的虞化成,梁程拿着人头去报功,瞎子则敲开了城内一家老字号的肉汤店,据说传承已有百年,喝了一碗肉汤。

    身上还带着未曾散去的血腥气,再喝一口有着历史传承的美食,很符合瞎子喜欢的小资情调。

    “那家店,我也经常去的。”剑圣说道,“味道如何?”

    “确实好喝。”

    “唉,这么着吧,我信你的各为其主,我的仇,我阿弟的死,我就算到田无镜身上了,也不想再去追究他人,否则我要一个人去杀上万靖南军,不现实。”

    “多谢大人。”

    “但既然你送上门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得回答出来,我这剑,和他们仨,有什么不同,回答对了,一切安好,回答不对,把命留下。”

    瞎子深吸一口气,

    也没怎么思考,

    缓缓开口道:

    “楚国造剑师的剑,匠气太重;百里家的剑,贵气过甚;李良申的剑,戾气太深,唯有大人你………”

    “我是什么气?”

    “地气。”

    “哦?”

    “不是拍马屁,靖南侯夫人之所以敢将孩子交给大人您,这是明摆着君子可欺之以方,但这也是大人最能让人尊敬的地方,能被仇人信任,本身就是一种真实。”

    “得,虽说不是拍马屁,但这话听得比拍马屁还让我受用,你闻闻。”

    “嗯?闻何物?”

    “没闻到么?”

    “闻到什么?”

    剑圣伸手向前指了指,同时停下了马车,

    “贵气逼人啊。”

    道路一侧,走出来一个女子,女子身穿一条暗黄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一把剑。

    “百里香兰?”瞎子说道。

    “哟,你认识的人还真不少,有意思。”

    “以前见过,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剑圣指了指前面的百里香兰,

    对瞎子道:

    “你瞅瞅,咱们几个为了赶路,都几天没洗澡了,人家上来劫道的,居然还能提前焚香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裙子再走出来。再瞅瞅那鞋子,从泥地里走出来,却没沾染多少泥泞,也是新换的。

    这才是贵气逼人啊。”

    百里香兰横剑身前,

    开口道;

    “百里香兰,见过晋国剑圣。”

    剑圣身子微微后仰,

    摆摆手,

    道:

    “姑娘,你认错人啦。”

    百里香兰开口道:

    “想不到晋国剑圣也会喜欢当着女人的面开玩笑。”

    “没开玩笑,哪里来的晋国剑圣哟。”

    “您不就是?”

    “但晋国,早亡了啊。”

    ————

    今天就一章,欠的一更明天一起补上,莫慌!

第九十二章 无耻

    剑圣话语中的迷茫和怅然,谁都能听得出来,四大国,四大剑客,如今只有他一个没了国,也没了家。

    剑道之途再风光,也终究显得落寞了一些。

    百里香兰不是来这里和剑圣聊天的,她的目光越过了剑圣和瞎子,在马车上略微停留,

    道:

    “烦请剑圣大人将那孩子,交给我带回去。”

    剑圣侧着身子,一条腿在马车下晃荡着,道: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辛辛苦苦带着这娃儿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半路交给你的?

    “他是我乾国的孩子。”

    剑圣听到这话,笑了,

    道:

    “呵呵,那么你是跟你母亲姓的?”

    百里香兰点点头,道:

    “我和家兄,确实是随母姓。”

    “………”剑圣。

    百里家那么大的一个家族,招个上门女婿,那可真是轻飘飘的事。

    剑圣摇摇头,实在是被百里香兰这个回复给弄得有些语塞,只得伸手指了指后头,

    道:

    “成,去找孩子他爹问问,他爹要是不反对,我立马把孩子给你。”

    去吧,去找田无镜问问,顺带再问问那靖南军,看看他们答不答应。

    百里香兰抽出了剑。

    “你要对我出剑?”剑圣有些好笑地问道。

    若是她哥哥在这里,他们俩倒是有比划比划的资格,但百里香兰毕竟不是百里剑。

    “是。”

    “你哥哥来的话,那还差不多,这会儿我这要是把你打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你和她哥哥齐名,却将人家小妹给收拾了,真的是有些以大欺小不害臊了。

    “护送仇人子嗣,身为晋人却甘愿沦为燕人鹰犬,剑圣大人,您已经是个笑话了。”

    瞎子在旁边暗戳戳地在心里比了个心,

    这丫头说话扎刀子的本事,不得不让人佩服。

    得亏她是百里剑的妹妹,是百里家的人,否则绝对活不了这么大肯定很小就被人打死了。

    剑圣却没生气,只是点点头,道:

    “是啊,我已经是个笑话了。”

    百里香兰开始向前走,

    剑圣则自顾自地道:

    “反正已经是个笑话了,也不怕别人再多笑一点儿。”

    当百里香兰走近时,

    剑圣的目光忽然一凝,身前当即出现了三道剑气虚影,直接向着百里香兰疾驰而去。

    百里香兰剑身飞舞,三剑之下连破三道剑气,更有余力继续向前,向着坐在马车前的剑圣刺出自己的一剑。

    面对这凌厉一剑,剑圣不退反进,身形前冲,右手两根手指向前探去。

    见状,百里香兰脚尖点地,整个人向后撤开,其原先所在位置地面,赫然飞掠出三道剑气破开了地面直冲而上。

    若她一个不察或者稍晚半步,眼下已经被劈成三段了。

    “剑圣大人对付我,也会用这种手段?”

    剑圣挠了挠头,身形飘然而退,又坐回了马车上,道:

    “唉,跟着田无镜学坏了。”

    以前,打架是打架,比的是谁的剑更快,比的是谁的剑更锐,而自从败走田无镜手中后,剑圣开始琢磨一些超脱于剑之外的东西。

    真不是剑圣本意如此,而实在是作为一个剑客被一个武夫单挑击败,真的由不得剑圣不耿耿于怀不去思索。

    琢磨来琢磨去,倒也琢磨出了一些道道,甚至开始觉得田无镜那种将算计布局之法融入武道之中的做法,还真有些奇妙。

    百里香兰没有再上前,转而剑身一横,长剑发出一声颤鸣。

    一时间,四周泥泞之中站起了三十多个身影,这些人也不晓得在这泥泞之中躲藏多久了,且应该都精通收敛起息的法门,就是瞎子,居然也没能提前洞察到。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瞎子的“雷达”不可能全天候开启的原因在,这玩意儿太耗电,一直开着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人干儿。

    且身边既然坐着剑圣,瞎子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始划水。

    三十多个银甲卫高手现身,远远地将这座马车包围,这三十多个人,在显现之后,身上都流露出了一股属于高手的气血波动。

    最差的,也是六品高手,其中甚至不乏四品高手在内。

    毫不夸张的说,银甲卫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泰半高手,都汇集在了这里。

    偏偏这里又是晋地,燕人密谍司对此地的掌控本就不够严密,同时这里密谍司的负责人前阵子刚刚身死,这一群银甲卫高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居然没能引起有关方面的反应,也就不那么让人意外了。

    剑圣有些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龙渊不在身边,真的动起手来,就少了那么一股子从容。

    一个人的实力再强大,在一座国家机器面前,也依旧显得渺小了一些。

    江湖,终究只是江湖啊,也不怪田无镜一直瞧不上江湖。

    百里香兰再度拱手道:

    “还请剑圣网开一面!”

    这是最后一句场面话,剑圣不退,那今日集结在此地的银甲卫高手,将试试看能否将这位剑道之圣给留下!

    剑圣有些无奈抚摸着自己的手背,感慨道:

    “我说,眼下这地界,到底是不是你燕人的?”

    明明是燕人占下的地盘,明明是你燕人侯爷的孩子,偏偏遇到一群乾人来抢夺,保护孩子的还是自己这个晋人。

    合着你燕人全程没存在感?

    瞎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燃烟。

    剑圣眼睛一亮,道:

    “这感情好。”

    瞎子摇摇头,道:

    “距离太远。”

    “所以你拿出来的意思是干嘛?”

    “让您高兴一下。”

    “我真的是有点喜欢你了。”

    “我………”瞎子。

    “哈哈哈哈………”

    剑圣大笑着站在马车上,指尖开始滴血。

    “倒要看看,谁敢上来!”

    滴落的鲜血,是一种态度,这是一种比手中持龙渊更为决绝的态度,以精血化剑,以本源做锋芒。

    这是从一开始,就祭出了拼命的姿态。

    一时间,四周的乾人银甲卫高手居然有了短暂的凝滞。

    他们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谁,所以也自然明白那个人的可怕,原本他们人多,一起上之后,大概率能够将其给彻底留下;

    但那是混战之中,你来我往的格局,可能自己这边要折损小半高手才能成功,死亡,相当于是一种随机概率,为了杀剑圣,肯定会死人,大家碰运气看看谁死呗;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在瞎子这个心理专家看来,这是将游戏从俄罗斯转盘变成了铁定前几发是实心弹,谁先上谁必然会先死,给人的心里压迫感,是完全不同的,谁愿意当前面几个必然会死的“消耗品”?

    马车在缓缓地前进,两侧的银甲卫开始跟随,很诡异的,仍然没有人敢第一个上去。

    马车的正前方,是百里香兰,她注意到了那些银甲卫的动作,也清楚,这帮人在银甲卫里也算是自家衙门的话事人,归根究底,是好日子过久了,有点惜命了。

    毕竟爬到这个位置,毕竟修炼到这个层次,都不容易,和烂命一条根本不搭边,不是纯粹的怕死,但还是不那么愿意先凑上去当那个填坑的肥料。

    百里香兰没后退,甚至,在此时,她还主动地持剑向前,她清楚,若是自己这边也退,那这次的阻击,将完全变成一个笑话。

    剑锋,开始呼啸,百里香兰的剑指向站在马车上的剑圣,剑气,开始蓄势!

    “别以为我会看在百里丰的面子上留手,当剑客出剑时,就做好与剑同断的觉悟,这一点,你哥哥应该教过你。”

    百里家的剑,讲究的是一个电光火石之间,真正催发出来,则是一种更为极端的你死我活。

    接下来的交手,将和先前的试探打招呼不同,

    那时的百里香兰没全力出手,那时的剑圣也没起杀心,

    但眼下,

    则是属于一方的有进无退。

    见百里香兰第一个要出手,四周的银甲卫高手们终于不再犹豫,开始集体扑向了马车。

    剑圣的指尖,精血开始凝聚成剑,强横的剑气开始宣泄,隐约间,四周开始传来阵阵低沉的闷雷之响。

    剑气,隐于风雷之中,一道出手,必然是雷霆之击,这是剑圣以自身本源营造出来的可怕气场,这是属于剑圣的必杀之局。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正在赶车的瞎子忽然掀开车帘,从一脸惊愕地丁横手里将孩子抱了出来,同时瞎子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指着孩子。

    匕首泛着蓝光,显然是淬过剧毒,这匕首,自然是出自盛乐城“矮人”工匠之手。

    瞎子不想死,确切地说,不想死于这一场火拼之中,他和自己的主上郑凡一样,一直很惜命,而且,最重要的是,瞎子看见了整件事的逻辑,似乎有一个结症,因为,这不是“赵氏孤儿”翻版,也不是所谓的仇杀。

    自己这边想保护的东西,其实对面更怕出现意外,那还有什么好慌的?

    毫不犹豫地,

    瞎子发出一声大吼:

    “都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剑圣。

    “…………”百里香兰。

第九十三章 道理

    原本一场能够在江湖影响深远的大战,能够让十年后的茶馆说书人赖以为生的故事,能够让后世年轻剑客们闻之神往的绝代风姿;

    能够掀起一场风,刮到庙堂上的对决;

    居然就这般,被瞎子用一句大吼,给喊停了。

    一切的一切,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速度快得,让当事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甚至不少银甲卫高手胸口一阵起伏,这是气血强行按压下去受了内伤。

    “咳咳………”

    剑圣的身子也是一阵摇晃,倒不是受了伤,而是实在是被瞎子这个操作给拐到了。

    直娘贼,你他娘的是个燕人啊!

    这到底是什么事儿,

    天底下有这般稀奇的事儿么,

    一个晋国人和一群乾国人为了一个孩子而准备厮杀,

    结果一个燕国人将匕首放在了孩子的脖颈上!!!

    但,

    刚刚一触即发的大战,确实停下了。

    百里香兰的俏脸,染上了寒霜,显然,她的气郁是剑圣的数倍。

    明明自己是来劫道的,劫道劫得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间,自己这边居然变成了被威胁的人?

    百里香兰这次终于认真地看向瞎子,

    随即,

    她认出来了,

    “你是燕人!”

    当初,李富胜的大军驻扎在上京城外,郑凡出使乾国,瞎子和阿铭是陪着一起去的。

    只不过入宫时,瞎子和阿铭被支开了,但后来出城途中遭遇了楚国暗桩组织的刺杀,又差点被祖东令率领乾军围歼,是百里香兰出现,解开了局面,让郑凡等人得以出城。

    只不过那时的瞎子站在郑凡身后,不怎么起眼,所以并未给百里香兰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至于第二次,则是在上京城外,却又因为镇北军的及时赶到导致百里兄妹选择直接回城,也没交上手。

    但当聚光灯“照射”到了瞎子身上时,百里香兰还是马上认出来了瞎子的身份。

    “是,我是燕人。”瞎子很理所应当地说道。

    百里香兰的面色在快速地平复下去,虽说她肯定比不上她哥哥,但也绝不是普通高手可以比拟,否则乾皇也不会让其做自己的护卫,所以这心境调整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但她面对的,是魔王之中的老银币。

    “有意思,你一个燕人,居然拿这个燕人的孩子来威胁我。”

    “怎么了,不可以么?”瞎子反问道。

    “你可以试试。”

    “你激我?”瞎子笑道。

    “怎么,不敢?”百里香兰开口道。

    “确实不敢,这孩子,金贵啊,侯爷的儿子,日后必然能承爵位的,等他长大后,这世上,除了太子,又有几个人能身份比他尊贵?

    但没办法,既然他是侯爷的孩子,那他就得承担自己的责任。”

    瞎子义正言辞用一种开报告会的腔调掷地有声道:

    “身为侯爷之子,传承着靖南侯一脉的荣光,又怎能为敌国所掳,过那种寄人篱下被人操控威胁的日子?”

    剑圣闻言,皱起了眉。

    百里香兰忽然间感觉事情有些失控了。

    瞎子继续吼道:

    “你当我不敢杀了他?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今日,我杀了他,就算你们放我回去,不杀我,侯爷也不会因此而杀我,反而会为我加官进爵,为我请功!

    侯爷能为大燕自灭满门,又怎么可能舍不得这一个儿子?

    他又怎么可能会坐视让这孩子被你乾国银甲卫带走,养于那乾国官家身侧?

    我杀他,不管侯爷心里怎么恨我,怎么憎恶我,他都会赏赐我,我能活得很好!”

    瞎子的话,让剑圣无法反驳,因为他觉得瞎子说的,是对的。

    百里香兰也无法反驳,因为田无镜,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这就是人设的功效了,这世上,除了镇北侯和燕皇以外,最为理解和熟悉田无镜的,大概就是郑凡郑将军了。

    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其余人看田无镜,其实都像是在看一件冷冰冰的兵器。

    瞎子故作夸张地舔了舔舌头,

    脸上强行撑出“反派”笑容,

    狰狞道:

    “你再问一遍,看我敢不敢杀?”

    百里香兰目光微凝,

    周围的银甲卫高手也都没敢轻举妄动。

    瞎子则继续喊道:

    “杀了他,我能加官进爵,但你们呢,你们乾国呢?

    哈哈哈哈哈哈…………

    他死了,侯爷的儿子死了,靖南侯的儿子死了,靖南军的少主没了,你们乾国,将面对整个靖南军的怒火!

    燕乾之战,将迅速再起!

    你们,你,你,你,还有你,你,你,你…………你们这些人,能替你们的官家做这个开战的决断么?

    当你们回去后,告诉你们的官家,你们成功地将战火重新点燃,你们的官家,会如何犒赏你们的功绩呢,会不会给你们封妻荫子呢?”

    剑圣“啧啧啧”了几声,

    这话,说得真漂亮。

    银甲卫高手们面面相觑,他们作为特务部门的头目,自然清楚朝堂的动向,乾国北半部分正在闹粮荒,正在不停地抽调江南的粮食支援北边,同时新军的扩充才刚刚开始,陛下正在努力为未来的战争做着准备。

    是未来,而不是现在。

    如果儿子死了,田无镜不会一怒之下擅自开启国战?

    答案是,

    很可能……

    因为这符合田无镜的人设,也符合燕皇的人设,同时,也符合整个燕国的人设。

    瞎子将孩子放在腿上,右手继续持匕首抵在那里,左手则挥手,

    “来啊,来啊,还等什么啊!这孩子活下去,我大功一件,这孩子死在我手里,我也富贵半世!

    就算你等杀了这位剑圣大人,在我杀了这孩子后,又强取我项上人头而去,

    我的家人,依旧也会被得以重赏!

    算来算去,怎么算,我,都不亏!”

    百里香兰沉声道:

    “若你死得悄无声息呢?”

    “哈哈哈………”

    瞎子又一次大笑,

    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道:

    “所以说,你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行吧,别看你这几十人能悄无声息间潜入这里,却也别奢望你们能做到悄无声息不留丝毫马迹。

    退一万步说,

    就算你们把尾收得真的是天衣无缝,不留丝毫证据。

    但我家侯爷想发怒,

    我大燕想倾泻出怒火,

    不打你乾国,

    又能去打谁?

    打你乾国,需要理由?

    没有理由,大不了就安个理由就是了,这孩子的死,怎么着都安在你乾人头上最为划算,也最为合适,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甚至是这黎民百姓,都能觉得信服。

    最后,

    你以为你们能真的做到干干净净,

    呵呵,

    笑话。”

    最后一个字,瞎子拖出了一个长音。

    剑圣觉得自己学坏了,

    自从输给田无镜那次后,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堕落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这瞎子的暗示。

    不过,剑圣也没怎么犹豫。

    他将自己先前还在滴血的指尖送入嘴里,开始吮着,

    同时摆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燕人的孩子,乾国人来争,干我这个三晋遗民什么事儿,白白把命丢这里,多不值当;

    不打了,不打了,你们要打,你们要杀,

    你们,

    请继续。”

    百里香兰手中的剑,在颤抖。

    剑圣若是铁了心要保这孩子,那么今日拼掉一半高手陨落,也能将剑圣葬身于此。

    但如果剑圣一门心思想要溜,

    谁能拦得住?

    只要剑圣不死,今日的事,就注定有一个“活口”出去。

    且这活口身份又尊贵,你还不能捂住他的嘴!

    “呵呵。”

    百里香兰笑了。

    瞎子则马上道:

    “多笑几声,掩饰一下失落和局促。”

    “呵呵呵,昔日先生随那郑凡入上京城,我居然将先生给忽略了,敢问先生大名。”

    瞎子极为洒脱道:

    “姓樊,名力,樊力。”

    “我记住了。”

    “请记好。”

    百里香兰看向剑圣,道:

    “大人,晋地纷乱,若是不嫌,日后可去我百里家做客,家兄常念叨着您。”

    “以后会去的。”剑圣说道。

    这是互相给台阶了。

    百里香兰又道:

    “这一次的事儿,可不是我们做的。”

    “什么事儿?”剑圣有些疑惑。

    “孩子的事儿,我们是收到了消息,说那位可能暴露了,所以赶来接应。”

    “你和我说这些做甚?”剑圣不解道。

    瞎子则点头道:

    “我知道了。”

    百里香兰挥手,周围的数十个银甲卫高手开始退去。

    随即,

    百里香兰也飘身离开,化作了一道淡黄色的倩影迅速消逝。

    瞎子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长舒一口气。

    剑圣则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

    仰着头,

    望着天。

    瞎子有些疑惑道:

    “您怎么了?”

    “看你以国势压人,羡慕了。”

    瞎子苦笑道:“你又来了。”

    “我让我阿弟反了晋皇,结果连最后的京畿之地也没了;

    我帮司徒雷杀了他爹,结果野人正在司徒家的地盘上肆虐着;

    我是干啥啥不行,看似做了很多事,却把事情到最后都弄得一团糟;

    其实,刚刚我真的挺想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的,一能用他银甲卫的血,让我这个已经没了国的剑客还能留有一些给后人的谈资,二来,这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有时候细细品品,

    田无镜说得也没错,

    江湖,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野人,可能会击垮司徒家,杀过来。”

    “我知。”

    “我知道一个可以杀野人的地方。”

    “呵呵,有意思,我阿弟死在你手里,现在你居然还有胆子诓我去替你卖命,做一条真正的燕狗?

    莫说我愿意不愿意,你配么,那个叫做盛乐城的地方,它配么?”

    没了国家,但他依旧还有剑,他也依旧是剑圣。

    瞎子笑道:

    “给靖南侯办事,那世人肯定觉得你去给燕人当狗了。”

    “那去盛乐呢,有何不同?”

    “那盛乐城城守,狗一般的低贱东西;

    哪里能配得上使唤您呢?

    世人只会以为,是您剑圣,主动去为大夏遗民杀野人,盛乐城里的燕人,肯定是为您马首是瞻,说法,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一来,您的剑,也有了用武之地,面子里子,其实都有了。

    杀一杀野人,再想一想人生,等野人被杀退了,又或者自己想清楚了,

    想走时或者是厌倦了,

    随时离开就是。

    剑圣的剑,永远是自由的,任何想捆绑剑的绳子,都会自己断裂。”

    “你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

    晚上还有一更。

第九十四章 花开花谢

    瞎子的人设,以前在漫画里,他是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也得会说话,不会说话的心理医生,总让人觉得少了那么一分味道。

    后来,瞎子不满足只做一份职业,开始了自己的兼职,一不小心,忽悠的人多了,弄出个鞋教。

    来到这个世界后,更是摆摊算命赚取了大家开客栈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这忽悠人的本事,那是真正的天成。

    当然了,骗之一字,在于其心,俗话说得好,无欲则刚,而正是因为有所欲,才有所入。

    瞎子正是瞧出来剑圣的迷茫,才抛出这橄榄枝。

    不说别的,

    单说日后盛乐城城头,

    主上往那里一站,

    身前,

    是虎贲铁骑,

    身后,是七大魔王,

    身边,

    站着当世剑圣;

    瞎子觉得,按照郑凡那个喜欢讲排场和出风头的性格,绝对能让其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个世界的江湖,没那么夸张,这个世界的武者,也没那么变态,王朝兴替,靠的,还是金戈铁马滚滚如潮。

    但如果真能搬动剑圣这尊大佛入驻盛乐城,

    一旦日后真的开战,

    他一人站在哪一面城墙,就相当于直接多出了一千铁骑!

    马车内的丁横和崔林凤对视一眼,二人很默契地不说话,因为他们清楚,在这里,可没有他们二人说话的资格。

    剑圣的面子太大,名声也太大,压得晋国江湖十年,无人能比肩,就是那一开始不显山不漏水只知道拍马屁的瞎子,先前对着乾国银甲卫的那一番话语,也尽显其人气象。

    瞎子却也会来事,

    先掀开帘子将孩子递给了丁横,

    随即道:

    “二位也算是晋地江湖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如今晋国虽然亡了,但二位想来也清楚一旦野人杀过来,对这晋地的百姓将是何等的灾难,恳请二位抛弃门户之见,为晋地百姓,前往盛乐城一同御边。

    是是非非,都是小人口舌,大丈夫大巾帼心中存理即大道。”

    这话说得,也是极为漂亮。

    其实,江湖中人,有门路的话,都想当狗的。

    就连那一贯喜欢假清高的文人,也不是整天想着卖与帝王家么。

    丁横对着瞎子抱了抱拳,随即看向剑圣,道:

    “丁某,愿意追随剑圣大人,我帮派里的一些兄弟,若是晓得有这个机缘,自然也是高兴得紧。”

    崔林凤捂嘴发笑,胸前沉甸甸晃了又晃,道:

    “我也是,等到了地方,休书一封给寨子里,大当家他们肯定也会动心。”

    “如此,我就代晋地百姓,多谢二位高义了!”

    瞎子说着,对着丁横和崔林凤俯身一拜。

    丁横和崔林凤忙避开不敢受礼。

    马车,

    继续前进,

    大大方方地前进。

    剑圣忽然开口对坐在自己身边的瞎子道:

    “你是个人物。”

    “大人过奖了。”

    “不过我更好奇,能将你收为下手的那位盛乐城守,是否真的如你先前所言,是那种狗一般的低贱东西?”

    “大人可知为何会有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

    “嗯,为何?”

    “因为他们经常眼瞎。”

    “你眼瞎么,额………”

    剑圣摇摇头,又道:

    “算了,当我没问。”

    ………

    翌日上午,郑凡刚刚起床洗漱好,推开客房门时,却发现李义勇带着一帮人站在外头,原本他们是坐在椅子上,将二楼的过道给堵了个七七八八,但因为他们各个身着甲胄,所以无论是店家还是来往的住客都不敢多哔哔什么。

    晋地新附,战事刚结束半年,人们对于刀兵的畏惧还是很清晰的。

    当郑凡推开门时,李义勇马上起身,其余人也都跟着一起起身,就在这楼道里对着郑凡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参见将军!”

    “参见将军!”

    郑凡有些意外,指了指屋里,道:

    “都进来吧。”

    等到众人进来后,李义勇才介绍道:

    “将军,这是全营的校尉以上,代表全营将士来感谢将军昨日的犒赏。”

    “都坐吧,自己找地方。”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

    李义勇这般上道,这让郑凡有些意外,原本昨日阿铭还说这家伙可能自己去做人情,但李义勇却很实在,赶着早带着军头子们来谢恩不说,还带来了一些晋地特产。

    没有送什么金银之物,都是些历天城附近的特产,东西也不多,一人手里提着一份,纯当是一份心意。

    等到一个个见了面,说了话,做了介绍后,李义勇又适时地起身领着这些军头子们告退,不打扰郑凡正事了。

    等到他们离开,阿铭靠在门旁变,摇摇头,

    道:

    “这李义勇还真让人有些大开眼界。”

    “这说明人家目光长远。”郑凡说道。

    阿铭点点头,道:“也算是捡了个宝。”

    “是田无镜送的。”

    “我知,我知。主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店家去做。”

    “随便吧。”

    “主上,我们是明天出发么?”

    “嗯,等午后,我去侯府尝试拜访一下。”

    明天就要走了,于情,郑凡原本应该是田无镜孩子的干爹,于理,自己刚刚被靖南侯提拔,都应该上门去拜会一下。

    其实,按照规矩昨晚郑凡就应该上门谢恩的,但此时侯府的那个氛围,也不是那种走关系套交情的时候,且郑凡清楚,田无镜不会因为自己晚了一点上门谢恩就会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瞎子还没来。”阿铭又补充了一句。

    “看不出来,你们俩关系这么好。”

    “礼节性地关心一下,毕竟,按照路程和时间推算,就算最后一段路瞎子骑驴都应该能到了才是。”

    “往好的方面去想吧,应该是有事耽搁了。”

    “嗯。”

    在客栈里简单用过午食后郑凡就起身离开了客栈前往了侯府。

    只不过,侯府大门紧闭,昨天出殡,今天就大门紧闭,门口甲士林立,谢绝一切访客。

    甭管是来上香的还是想来哀悼的,全都谢绝。

    郑凡上前想套套近乎,因为郑凡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一个。

    只是,上次那位给自己眼神示意的校尉这次却直接摇头道:

    “郑大人,侯爷下了死命令,谢绝一切来客,连宫中来的传旨太监今儿个都没能进得了这个门。”

    这就没办法了,郑凡只能原路返回,又回到了客栈。

    “主上,没见着?”

    阿铭正坐在房间里喝着红酒,张公公临走前又给他留了一份。

    郑凡摇摇头。

    阿铭笑了笑,道:

    “有意思,靖南侯在自闭?”

    “不清楚,咱们还是专注自己手头上的事儿吧,那些掌柜和跑商的头人都安置好了么?”

    “安置着呢,明日和我们一起出发回盛乐。”

    “嗯。”

    郑凡在床边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睡又没困意,娱乐设施这里也没有,而且此时历天城的氛围,大部分的娱乐场所也都偃旗息鼓,偏偏又没有什么正经事儿可以做。

    “主上,属下刚刚听下面一伙人议论,说是靖南侯还下令让一个叫陈阳的总兵率本部一万去换防在信宿城的任涓。”

    “陈阳我前几日还见过的。”

    那一日郑凡进侯府时,陈阳和罗陵两个靖南军总兵就跪在回廊里。

    “这是在为野人布局么?”

    “应该是吧,后续应该还会有其他兵马开赴那边,构成一道防线以防止司徒家真的玩儿崩了野人顺势进来。

    这次挺不错的,咱盛乐城的地位,虽说不算主战区,但至少,也算是提到了一个策应战区的位置,更别提还有那五千晋军,交给阿程和瞎子他们拾掇拾掇,估摸着应该又是一支铁骑。

    后续再跟朝廷要人要钱要粮,也有底气了,虽说咱坚持独立自主的发展原则,但公家的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虽然在当初魔王们聚集在一起开会时,郑凡强调过步兵的重要,毕竟以后攻城时还要靠他们,总不能让马蹄铁去锤城墙吧?

    但归根究底,还是骑兵真香。

    阿铭笑道:

    “主上,你说这靖南侯忽然间又是给地位又是给兵的,他要是知道瞎子他们几个天天在家里喊着要造反会是何种感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刚脸上还挂着笑意的郑凡忽然愣住了。

    阿铭有些疑惑,问道:

    “主上,怎么了?”

    郑凡深吸一口气,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双手使劲搓了一把自己的下巴,

    缓缓道:

    “你说,要是靖南侯其实早看出来了呢?”

    ………

    靖南侯府,如今更像是一座凄清的牢笼,牢里,锁着一个人。

    一个敢于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开的人,一个哪怕是陛下的圣旨,都无法打扰到的男人。

    满园的杜鹃花,掉了一半,挂着一半,地上因为无人敢进来打扫,所以遍地是花泥。

    田无镜坐在台阶上,

    静静地看着满园的残花。

    花是他当初亲手栽的,这个拿惯了刀的男人,有些笨拙地将这里布置了一遍。

    她就挺着隆起的肚子,坐在那儿,一边笨拙地学着针线活儿一边笑着看着他在拾掇园子。

    如今,

    花开了,

    花又谢了,

    人走了,

    却没再回来……

第九十五章 国书

    “让小狗子出来见我们!”

    “对,快叫小狗子出来,让他出来见我们哥俩!”

    两个穿着胸前有紫色条纹甲胄的男子站在军寨里大声怒喝着。

    在他们周围,则是一群野人。

    此时的野人军寨里,男人的哀嚎以及女人凄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个已经被赶出三晋之地在雪原上苦熬了数百年的民族,正在将其所积攒的暴戾和压抑全都发泄在以往在他们看来高高在上的晋民身上。

    美味丰富的食物,

    精致的金银玉器,

    坚固耐用的甲胄,

    那似乎可以掐出水来的美丽女人,

    呼呼,

    这些,

    可都是大部分野人十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事物,现在却都陈列在他们面前,任凭他们去享用。

    星辰啊,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那两个家伙,是司徒家的那两个?”

    远处草垛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脖子上挂着人头骨串的桑虎,而发问的,则是一个独眼龙男子,这个独眼龙叫格里木,有着区别于其他野人的细腻皮肤,如果不是独眼的话,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个晋地书生。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晋人血脉,只不过其祖父时就因为犯事而逃入了雪原,他家也一直为一个野人部落做事,打理生意。

    后来野人王起兵,他是最早响应的一批人,战功卓越,野人王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大度的,没有因为他身上晋人的血脉而有任何的区别对待,让其担任万户的职位。

    其手底下,更是有着一大批战败被俘后沦为俘虏奴仆的晋人溃卒,也正适合他这个“晋人”来统帅。

    桑虎点点头,指着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两个人,道:

    “正是,一个叫司徒毅,一个叫司徒炯,他们是司徒家,哦不,是成国皇帝司徒雷的哥哥。”

    格里木低着头,一边咬着草茎一边小声道:

    “我听说,王曾经当过他们家的奴仆?”

    “是的,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格里木,你身上的晋人气味,还是太浓了一些,这件事不仅不会让我们去鄙夷王,反而会更加觉得王的伟大和崇高。”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

    “那两个人现在来找王,是要做什么?”

    “因为王之前答应过他们两个,只要我圣族能够入关,就会拥护他们登基,成为雪原和晋地的共主。

    没他们帮忙,一开始在雪原,我们也不可能连续打了好几场胜仗,若非他们里应外合,雪海关,也没那么容易被我们所攻破。

    他们两个,在我圣族入关这件事上,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这两个人,是真的没脑子。”格里木感慨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当初野人只是雪原上的游魂,自然要对你卑躬屈膝,你自然也可以尽情地颐气指使,但眼下,野人已经入关,半数成国疆域沦丧,他们居然还敢这般拿大,在军寨里大呼小叫王的名讳。

    “别看他们现在叫得那么欢,这般跋扈,事实上,他们心里比所有人都害怕,他们现在的嚣张,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心里的畏惧和怯懦罢了。

    而且,他们现在还有一些用的,司徒家的一些城池和领兵的家将,还需要他们去联系和走动,能让他们投降就最好投降。”

    “真麻烦。”

    “格里木,你怎么比我们圣族更像是圣族。”

    “我早已经信仰星辰了。”

    “呵呵,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这两个司徒家的王爷,如果不是司徒雷没死在雪海关的话,王是真的打算帮他们其中一个登基的。

    我们的根基之地,还是在雪原。”

    格里木闻言,忽然不满道:

    “凭什么!”

    “你指的是哪个凭什么?”

    “我不想回去,我的家族以前住在这里,现在我回来了,我就没想过再回雪原去,这里,可比雪原舒服多了。”

    “谁说不是呢,但你要清楚,一口气妄图吃下一整头羊的话,肚皮可是要被撑破的。

    我们要一步一步来,现在,先将成国司徒家的人口、工匠、女人、孩子,先迁移上雪原去。

    让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只会说我圣族之语,成为我圣族的勇士!

    让他们的女人,为我圣族继续繁衍后代,养育更多的人口!

    让他们的工匠,为我们圣族打造更多的器具和兵器!

    让他们的男子,去为我们放牧,为我们筑城!

    不是我们不想永远地住在这里,格里木,你曾是晋人,这里曾是你的家,但你要知道,在更久远的过去,这里,曾是我圣族的故土。

    回来了,像做梦一样,所以我们才更像切切实实地抓住些什么,我们怕这个梦,忽然间就醒来了,最后,什么都没落下。”

    格里木吸了口气,问道:

    “是因为…………燕人?”

    成国最精锐也最善战的兵马葬送在了雪海关已北,如今的成国,只剩下勉强招架之力,他们在南方的那一支常年镇守楚国边境的兵马更是被隔绝在了那里,无法回援。

    司徒雷重伤逃走,如果司徒雷一死,那成国的全面崩盘可以说只剩下时间的问题,唯一的变数,

    大概就是成国西面的那个叫做“燕”的国家。

    他们曾派出远征的兵马翻越过天断山脉杀入过雪原,而如今,一旦成国彻底崩盘,那么野人将要直接面对来自燕国的反应。

    这其间,可没有天断山脉作为阻隔了。

    桑虎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道:

    “所以,王才放缓了进攻的步伐,可能在你看来,是给了成国喘息之机,但何尝又不是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燕人,真的那么可怕么?”

    “不好惹。”

    一道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一根羊腿的阿莱跳上了草垛子,脸上戴着那一副铁面具。

    桑虎回头,看了一眼阿莱,笑道:

    “你这小子,可是差点没回来啊。”

    “是我跑得快啊,差一点点,就被燕人给抓住了,燕人军队里有个小矮子,就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那个小矮子就抓住我了,我也是运气好,碰上了一头山里的妖兽,才算侥幸逃出。”

    格里木扭头看向阿莱,道:“燕人,真的那么可怕么?”

    “现在能不去招惹,就尽量先不去招惹,等我们的勇士再多一些甲胄,等我们的大军,变得更为庞大,等雪原上的部落,臣服得越来越多,到那时候,我们才有底气和燕人真正地战上一场。”

    “阿莱,你是被燕人吓坏了。”格里木调侃道。

    “不,这是王的原话,你不会以为王是个胆小的懦夫吧?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王更希望可以击败燕国了;

    那样,我们就能迫使燕人臣服,将那位郡主送过来和亲,这是王心中的梦想。”

    这时,

    伴随着司徒家两位王爷的骂骂嚷嚷,

    营寨深处走出来一个身穿狼皮的男子,

    当男子经过时,身边的野人全都跪伏了下来,

    而这个男子,

    却直接奔跑到了两位司徒家王爷跟前,

    “啪”一声,

    跪了下来,

    高呼道:

    “大爷爷,二爷爷,小狗子来给你们请安来了。”

    ………

    颖城,原是司徒家发家之地,大成国建立后,更名为颖都。

    城外,各地勤王兵马正在陆续赶来,有一些还旗帜鲜明,但大部分,则已然呈现出一种乱糟糟的气象。

    原本,司徒家建国就建得很仓促,且还有一层司徒雷弑父的疑云笼罩在上空,司徒家内部的一些势力其实也没有来得及整合。

    而原本的这一切,都是可以通过对野人的战争来进行肃清的,新国初立,以一场对外战事的大胜来稳定人心维护新君权威,向来是最为有效的方式。

    只是,这一切的设想,被玩脱了。

    司徒家精锐在雪海关葬送,野人入关,这个建立还不到一年的大成国,一时间已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而眼下,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皇宫内。

    司徒雷没有死在雪海关,他活着回来了,但所有人都清楚,甚至是颖都的百姓也都清楚,司徒雷是受了重伤回来的。

    这个已然处于破碎边缘的新国家,要是连它的开国之君都在此时驾崩了,那么这个国家,还能拿什么去维系?

    寝宫内,

    司徒雷身上盖着被子,房间里烧着两个炭盆,天气早就热了,但司徒雷的身子却一直在发寒。

    他的嘴唇泛白,眼眶凹陷,年纪其实不算太大的他,眼下却呈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而在其床前,大成国宰辅孙有道正在起草国书。

    最后一笔写完,孙有道抬起国书,对着上头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床榻上的国君,道:

    “陛下,写好了。”

    司徒雷的目光看向站在病榻一侧一直伺候着的宦官,宦官会意,取出了大印。

    正准备盖上时,

    孙有道忽然后退一步,跪伏下来,

    泣声道:

    “陛下,陛下若是将养好身子,重整兵马,未尝没有击败野人收复国土之希望啊!”

    司徒雷看着自己的宰辅,

    嘴唇张开,

    用极为沙哑的声音道:

    “输光了再认输,人瞧不上你的。”

    “陛下!”

    “趁着还有点儿家当,还剩点本钱时认输,还算有点骨气。”

    “还望陛下三思!”

    “有道。”

    “臣在,陛下。”

    “再加一句,再加一句。”

    孙有道马上擦了擦眼泪,重新摊开卷轴,拿起毛笔;

    “朕……不,我,司徒雷不求国主之位,不求封地,不求蒙荫,不求司徒家将来,今日将残壁江山送上,所求唯一;

    请燕……请大皇帝陛下早日发大军驱逐野人,还我三晋子民一个太平。”

第九十六章 悲痛

    燕京。

    六皇子伸手从一位小内宦手里接过一只烧鹅,外加二两碎银子。

    身为皇子,身为主子,不说主动地赏赐这些宦官就算了,居然还压榨他们,抢他们的零嘴,还敲诈他们的银子,这主子,可谓是坐得忒不像话了一些。

    张公公去历天城了,这是后续跟在六皇子身后的,则是一个小公公,也姓张,叫张绵年,是张公公的干儿子,刚入宫没多久,身家清白。

    小张公公伸手从六皇子手里帮忙接过了烧鹅,这碎银子,则没有给他,而是径直落入了六皇子自己的腰包。

    宫里的太监宫女,其实也是一座小江湖,总有人踩着人上去,也总有人被拉拽下来,当然了,既然是做奴才的,大家的前程,九成九都得寄托在自家主子身上。

    主子势大,奴才腰板儿就直,主子势衰,那奴才出门也不受待见,人家宫女找对食时,都不高兴搭理你。

    小张公公觉得,再也没有比自家主子更磕碜的主子爷了。

    “喂,明儿个和小陈子说一声,明儿该他来孝敬爷了。”

    “哟,殿下您记性真好,奴才待会儿就去支应一声。”

    “呵呵,能不记着嘛,爷现在是有了这顿没下顿的,就指望着你们投喂呢。”

    “殿下您言重了,能孝敬殿下,是奴才们的福分。”

    “我饿了,先去吃了。”

    “殿下您用着,奴才告退。”

    六皇子走到一处亭子下面坐了下来,示意小张公公摊开烧鹅,自己先掰下一截鹅腿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

    六皇子见小张公公不动,有些好奇道:

    “看什么看,一起吃啊。”

    小张公公有些犹豫的摇摇头。

    “怎么了,难不成辛者库的伙食那么好,连鹅肉都瞧不上眼了?

    嘿,不对啊,辛者库一个刷马桶的地方,哪里来的油水啊。”

    小张公公涨红了脸,摇头道:

    “殿下,他们,他们日子其实过得也挺紧巴巴的。”

    “哪个他们?”

    “就是,就是刚刚………”

    “哦。”

    六皇子不以为意,继续吃着鹅肉。

    “殿下,奴才虽说才进宫没两年,但奴才也是知道的,其他贵人进宫后,对宫里的人,哪怕是再小的一个公公婢女,那也是客气得很,那些总管们更是时常会收到孝敬,哪有像殿下您这样子的,不巴结不说,还勒索他们。”

    “怎么着啊,爷没钱吃饭了,总不能饿着吧?”

    “殿下,我干爹那儿,那儿还藏着不少体己银子,奴才,奴才可以去偷来给殿下用。”

    我偷我爹银子养你啊!

    “别,别,别!你们的是你们的,我可用不着,这天天的点名让各个宫的太监宫女们准备吃食,这日子还挺逍遥的,每天花样还都不一样,多好。”

    “但,但,但这样的话………”

    小张公公觉得,自家殿下虽然是诸位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个,但也不能这般自暴自弃不是,这样子可是要把人给得罪狠了的。

    曾在宫里当过差的小张公公清楚,这些太监别看没什么大能量,但如果真想坏你事儿的话,有的是阴招,就是在各自主子面前给你上上眼药,也够你喝一壶的了。

    六皇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还吮了一下油腻的手指,道:

    “不妨事,不妨事,爷现在日子过得拮据,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儿,这帮宫里的公公们,你给他们每人赏一颗金豆子,他们面上会喊你一声主子吉祥,但其实早就习惯了。

    但孤没饭吃了,等着他们来送吃喝的,再敲点儿碎银子,他们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更高兴。”

    还有一句话六皇子没说,他们不仅仅是高兴,看着你吃了他们送来的东西,他们还会感动。

    当然了,这里面得具体找对象去敲竹杠,可不能真的是傻乎乎地一通乱敲,此中火候,需要细细拿捏。

    小张公公不明所以,

    六皇子也不以为意,

    “你不吃那我就都吃啦。”

    “殿下,您吃吧。”

    “呵呵。”

    正继续啃着呢,宫墙另一侧,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声。

    正在啃着鹅脖子的六皇子吓得一个哆嗦,

    父皇驾崩了?

    一时间,

    六皇子的心像是一下子空了。

    恐惧、不安、迷茫、惊愕以及那么一点点的………轻松。

    不过,六皇子还是按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外露,对小张公公道:

    “去那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殿下。”

    小张公公去看了,不一会儿,小张公公眼睛红红地跑回来,跪在了六皇子的脚下。

    六皇子脑袋近乎要炸了,

    不是吧,

    老爹就这么驾崩了?

    那二哥岂不是刚当上太子东宫的床榻还没睡热呢就能坐上龙椅了?

    天家无情,

    这是六皇子此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当然了,

    你也不能强行要求六皇子在此时去过分的悲痛,

    子不孝父之过,

    这一句话在这一对天家父子身上可以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殿下,殿下,太爷宫里的海棠,败了。”

    听到这句话,

    六皇子像是刚刚溺水然后被猛地拽出水面的人,脑袋有点晕。

    他有些踉踉跄跄地坐回了椅子上,

    呼……

    父皇,

    没驾崩。

    心里,一下子又踏实了不少。

    因为六皇子清楚,父皇不管怎么揉搓自己,杀自己的母族,推祠堂,夺走自己的一切,但最起码,父皇不会杀自己。

    就是那位三哥,犯上那么大的错,身边甚至还可能有乾国奸细存在,现在不也是被圈禁在湖心亭,下面没了,但人不是还活着么?

    但如果是自己二哥上位了,

    依照自己二哥那个性子,自己这几个兄弟,说实话,能善终的,不多。

    更别提,那个更为强势厉害的嫂嫂也快要入京了,要是一入京就成皇后,那对于姬家几个当代王爷来说,那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但冥冥之中,六皇子还感到自己居然有些失落,

    父皇,没驾崩啊。

    紧接着,

    一个极为大逆不道的想法涌现而出,

    父皇,

    你到底还能撑多久?

    小张公公是不知道自家殿下脑子里在想着什么犯禁的事,他仍然沉浸在太爷故去的悲伤之中。

    宫中太爷,是所有太监们心中的“老师”。

    其实,能被其收下传下炼气之术的公公,并不多,只有那么一小撮,但他就像生意一盏明灯,给宫内生活的这些太监们心里都燃起了一线希望。

    这些太监们,因为身体残缺,所以性格容易极端,恨一个人,就容易将一个人给恨到骨子里去,但换句话来说,他们如果真的感恩一个人,那么真的能够将那个人视为自己的“父母”,甚至还超过他们的父母。

    因为绝大部分公公都是小时候被自己父母卖入宫里净身的。

    “节哀吧。”

    六皇子叹了口气,

    低下头,

    继续吃烧鹅。

    那位太爷去了哪里,他其实并不知道,他不敢过分地去打探,因为自己手上的牌,现在是用多少就意味着少多少。

    但有一点六皇子早就知道,那位太爷,已经离宫多日了。

    因为那俩太爷宫里打杂的宦官,给自己送吃食时,没有偷偷带上米糕。

    太爷,

    是死在宫外了啊。

    ………

    宫中的氛围,一下子陷入了凝滞之中。

    很多太监们的眼角,都泛着红,那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悲切,情难自抑。

    御书房内,

    燕皇正在批阅着奏章,

    他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面上还泛着红光。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到御书房门口,陪侍在陛下身侧的魏忠河会意走了出去,在听到海棠花败的消息后,魏忠河身子先是一晃,随即目光炯炯,抬头看向天空,手中开始掐印。

    少顷,

    魏忠河走回了御书房。

    “出什么事么?”燕皇放下了御笔问道。

    “陛下,太爷,升天了。”

    燕皇闻言,

    身子往后靠了靠,

    闭上了眼,

    少顷,

    开口道:

    “回来了么?”

    “回陛下,太爷借去的气运,都回来了,还多出了不少,太爷出宫前说过,无论陛下是否信这个,也无论陛下是否在意这个,但他既然是大燕的炼气士,自然得帮大燕把这份气数给补回来。

    这也是他除了做米糕以外,唯一能为陛下做的了。”

    燕皇摆了摆手,

    “朕一个人待会儿。”

    “是,陛下。”

    魏忠河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燕皇则后靠在了椅子上,没人能看清楚他的眼里此时到底在想着什么。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

    燕皇强行撑着椅子又坐直了,

    拿起茶杯,

    茶已经凉了,他却毫不在意地一口饮尽,甚至连里头的茶叶,也一同包入了嘴里,开始慢慢地咀嚼。

    却怎么嚼,都品不出丝毫苦味。

    燕皇眼里闪现出了一抹戾气,五指死死地抓着御案。

    “你一直在朕耳边念叨着,说是因为龙脉被藏夫子所斩,所以朕的身子,才开始变得越来越差,你说要给朕将这斩去的气运再补回来。

    呵,

    就算能多活几天又如何,

    也吃不到你亲手做的米糕了。”

    “咳咳………”

    燕皇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待得咳嗽过后,

    习惯性地摊开掌心,

    却忽然发现掌心的血渍比以往居咳出来的,少了一半。

第九十七章 守城卒

    樊力叉着腰,

    肩膀上坐着小剑童,

    月光之下,

    站立了许久。

    小剑童时不时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下这大傻个,瞧着他眼里所流露出一抹温柔。

    这股温柔,是给这座城墙的。

    盛乐城的城墙,终于修建完毕了,为了赶工期,足足累死了数百个野人奴隶。

    很多人会不能理解,包括城内的不少人也都无法理解,这座城为何要这般赶?

    虽说野人奴隶的命,不算金贵,但好歹也是能卖钱的,就算是丢作坊那儿去,也是能继续利用。

    哪怕将野人比作牲口,也没有这般糟蹋牲口的。

    但近期,伴随着成国那边的消息一件接着一件传来,先前的腹诽之音,慢慢地也就消失了。

    新建立的大成国,不到一年就像是要塌陷了一般,一旦成国崩了,那么盛乐城,又是靠近天断山脉又是位于燕国通知区域的最东方,绝对会是野人首当其冲的目标。

    一座城,一座坚城,所能起到的作用,绝对不可小觑,哪怕燕人是以铁骑强横天下闻名,但………盛乐城治下,真正的燕人,反而仅仅是一小部分罢了。

    且,身后有一座城,无论是粮草物资转运还是大军休整战略上的主动,才算是真正地捏在了自己手里,退一万步说,光是稳定人心约束附近晋地豪强的作用,就不可忽视。

    已经有不少附近的豪强坞堡之主在近期主动地将女眷家小送到盛乐城里安家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的坞堡寨子,挡一挡土匪流寇不在话下,但要是野人大军来了,根本就不够看的。

    同时,和先前闻人家、赫连家与燕国开战时不同的是,那时候,坞堡主和地方豪强们,还颇有一种当城头草的淡然,其实心里真的没那么慌乱。

    无非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换了个朝廷,但地方上,还是他们说了算,他们不信燕人会举起屠刀,燕人也确实没举起屠刀,只是专门对着闻人家和赫连家的人进行了灭族以泄这两家扇子出兵攻打自己的愤怒。

    但这次不同了,野人一旦来了,会怎么对待他们?

    如果说燕人和晋人,是国家之间的对抗,两个政治势力地对决,那么,和野人,则是不同人种之间的厮杀。

    尤其是盛乐城一带,百来年,野人奴隶贸易那真的是大家做得飞起,谁手上没沾染上野人的血债?

    正是因为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怎么对人家的,所以就对人家会“善待”自己这件事儿,根本就不抱什么幻想;

    且从成国那边传来的消息,也验证了这一点,野人的残暴凶狠,确实是极为可怕。

    所以,不管野人之乱对燕国朝政大方面会造成如何的影响,但至少对于盛乐城而言,已经起到了积极的瓦解内部矛盾和对地方增强控制的效果。

    四娘现在每天就只睡两个小时,每天都在忙着批阅和处理各种条文,同时还要出面接见一下前来到访的坞堡主以及豪强,该许诺的许诺,该敲打的敲打;

    这些豪强和坞堡主们在四娘面前就如同是以前手底下有着一帮小姐的妈咪们,被四娘来回揉捏分化规整,一切,还算井井有条。

    梁程只负责练兵,且因为近期大量坞堡地方子弟为了保卫家园要么自己前来要么被家里长辈派来,所以盛乐城这里又吸纳了不少新兵,这些,都需要梁程去负责统筹,他也是分身乏术。

    而原本可以帮自己分担工作的瞎子人却还没回来,薛三和樊力俩人,一个去铁匠坊那里负责盯着对军械的打造,一个则负责筑城,也都有自己的活计,四娘只能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好在主上也不在家,少了每天针线活的负担,倒也能撑得下来。

    月光柔和,

    樊力伸出手,抚摸着城墙砖头,像是一个艺术家正在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嘿,大傻子,我说,这座城好是好,但和那些真正的天下大城比起来可就差远了,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等以后造出个能比得上上京城的那种城,你再去乐呵乐呵行不?”

    小剑童一副见过世面的架势在指点樊力。

    一定程度来说,小剑童曾陪着袁振兴走南闯北,虽说吃了不少苦,但也确实是去过不少地方。

    樊力摇摇头,没说话。

    绝大部分的时候,除非你主动问“是”还是“不是”这种必须要回答的问题,否则樊力大概率会选择沉默应对。

    当然,也有例外,有时候樊力会忽然蹦出来一句话,但那句话肯定能把你气个半死。

    小剑童拍了拍樊力的脑袋,顺势从其宽厚的肩膀上滑下来,抽出自己的小木剑,开始练剑。

    在练剑一途上,她曾被樊力打击到过,但她的心态足够好,对练剑的热情和主观能动性也并没有下降。

    樊力继续在欣赏着城墙,

    小剑童开始自顾自地练剑,

    一大一小,在这夜幕遮掩下,形成了一种异样的和谐。

    “咦?”

    一声轻疑传来。

    樊力扭过头,走到小剑童面前,看着前方。

    前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无视了樊力这么大的一个块头,目光一直盯着小剑童在看。

    “来,给叔叔再舞两段。”

    “你可别吓坏了孩子。”

    瞎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樊力后退了两步,既然是瞎子带回来的人,他就放下了戒备。

    小剑童有些好奇地看着剑圣,剑圣也同样好奇地看着她,同时对瞎子道:

    “你说在这座城里,有礼物送我,是不是这件?”

    小剑童气鼓鼓地瞪向瞎子,但瞎子自动免疫所有目光威胁。

    “您喜欢么?”瞎子问道。

    剑圣点点头,道:

    “很喜欢。”

    二人间的对话,像极了在进行某种不道德的无耻下三滥的交易,洋溢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只是练个架子,居然就能舞出剑韵,了不得啊,了不得啊,就是我小时候被师傅选中时,估摸着也没她现在的这种资质。”

    天生剑胚,

    对于一个剑道大家来说,

    怎么能不喜欢?

    帝王想传承的是江山,王侯想传承的是富贵,而江湖大家,则是想将自己的本事衣钵给传承下去。

    小剑童怎么听不出来二人言语之中的意思,她也是个小机灵鬼,但正是如此,她才气愤不已,自己在这些人眼里,终究只是一件成色不错的礼物?

    “我有师傅了,我师父叫袁振兴!”

    “袁振兴?”

    剑圣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道:

    “有点耳熟。”

    “我师父是乾国第二剑!”

    “哦,他啊。”

    剑圣想起来了,脸上露出了遗憾之色。

    既然是有师傅的,那就不好办了,虽说那位师傅,剑圣是瞧不上的。

    瞎子此时补刀道:

    “袁振兴已经死了。”

    “可以。”

    剑圣很满意,

    师傅死了,

    那就是无主之物。

    小剑童手里攥紧着木剑,她没有再反抗和拒绝,而是道:

    “我可以拜你为师,但你………”

    瞎子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然而,接下来小剑童的话,却让瞎子稍感意外。

    “但你得留在这座城里!”

    剑圣嘴巴微微张开,

    呵呵了两声,

    对站在自己身侧的瞎子道:

    “若非这一路上你都在我跟前,否则我都觉得你是早就安排好了的,看来,盛乐这地方还真是有些人杰地灵的味道,连礼物都会帮着原主人说话。”

    “让剑圣大人见笑了。”

    “哈哈哈。”

    剑圣大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小剑童的脑袋,道:

    “听着,以后你不用再去学什么乾国第二剑的剑了,跟着我,学当世第一剑。”

    小剑童深吸一口气,

    丢下手中的木剑,

    对着剑圣跪了下来,

    道:

    “弟子参见二师父!”

    “嗯?怎么就二师父了?”

    “袁振兴是我大师傅。”

    “可他已经死了。”

    “但他教过我,也带过我,也养过我。”

    “呵呵,你让我坐在袁振兴下面?”

    “是。”

    “你以为,我会愿意?”

    “这是弟子的底线。”

    “那你可知,我的底线?乾国的那位百里剑,我可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但请成全。”

    “我若是不成全,你是不是就不和我学剑了?”

    “是。”

    “若是袁振兴知你如此执拗,错过了这番机缘,你觉得他会做何想?”

    “我师父要是知道他能坐在剑圣大人头上,指不定得从棺材里笑醒哩。”

    “咳………”

    剑圣咳了一声,

    “明日,到我那里去,我指点你。”

    “多谢二师父,多谢师父。”

    “怎么谢两声?”

    “回禀师傅,第一声是确认您是二师父,但以后我都喊您师傅,既然要学师傅您的本事,总不能天天二师父前二师父后的膈应您。”

    “一般练剑的人,性子都有些孤僻,百里剑那厮如是,李良生如是,楚国那位更如是,就是我,也有一些。

    偏偏你这小精怪,倒是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

    “多谢师父夸奖。”

    “行了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瞎子则上前道:“那我明日就安排一下收徒拜师大典?”

    剑圣有些好奇地看着瞎子,问道:

    “你很闲么?”

    这都到了盛乐城了,在剑圣看来,瞎子应该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忙活。

    “我忙的,不就是眼前最大的事儿么?”

    “呵呵,拜师大典就不必了,他一个有过大师傅的,我一个亡国之人,弄个什么大典,有个什么意思?只会让人笑话。”

    “别人笑话是别人的事儿,咱只是过自己的日子,又不是替别人过日子,您来咱们盛乐,怎么着我们都应该尽一些地主之谊。”

    “不妥,不妥,受人多少好处,到头来,也都是要还给人家的,我不受你的好处,我只负责在这里等着,等着野人来。”

    “那我们总得给您安排一个官职,官职代表着待遇,可以不对外声张,只是因为我们盛乐城内现在一切都是以战事态势配给粮食物用,所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瞎子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主意。”

    “您英明,自然瞒不住你什么。”

    “也罢,想让我当你的官儿,可以,这儿是东门吧,只要你们能替我将龙渊找回来,我就算是做一个你东门的守城卒又有何妨?”

第九十八章 你家没了

    来历天城时,郑凡就带着一个手下,且那个手下中途还丢了,鬼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但离开历天城时,郑凡却带着五千兵马。

    因为这五千晋兵是靖南军从投降的晋军里挑选出来的,所以那是真真切切的足额,就算是想掺水也根本没时间去做。

    当然了,燕**队并非不存在吃空饷的现象,水至清则无鱼,燕皇就算是再雄才大略,可以马踏门阀,却也不可能根除这个无论古今都会存在且必然会存在的顽疾。

    但镇北军那边,是一额难求,整个燕国北方加上荒漠不少蛮族以及其他部族的人,都以能够身着那套黑甲为荣;

    而靖南军这边,因为一开始规模比较小,且田无镜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侯爷,所以这种现象极少。

    燕国两大边军,在这一点上,做得还是不错的,其他兵马吃一点儿喝一点儿,倒也不会影响太多,真正打仗时反正也不会第一时间指望他们。

    就比如当初燕乾开战时,三边数十万大军,有半数是活在兵册上,这才使得一开战,乾国就自然而然地陷入了被动。

    打着燕国黑龙旗帜的晋军向东开进的途中,沿途的晋地百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燕国这个朝廷已经在调动兵马向东边去,抵御可能杀过来的野人了;

    忧的是,看来那边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啊。

    才被燕国纳入版图不到一年,要说当地百姓有多么拥戴燕国朝廷拥戴燕皇,那是骗鬼的,但有一点晋地百姓得承认,那就是燕人更能打。

    想当初自家的三晋骑士被夸上天去了,结果还是被燕人以不到一半的人数给打崩掉了。

    燕人能打,他们去抵御野人,大概是能成功的。

    所以眼下很多晋地百姓的心态,是格外地复杂,又讨厌那一面黑龙旗帜,却又本能地觉得这面旗帜可以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行军途中每晚宿营时,李义勇都会来大帐里对郑凡汇报情况,郑凡一开始还很郑重,和他一起讨论讨论,甚至还聊聊兵法什么的。

    郑将军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儿,且一直跟在能打仗的大将和侯爷身边近距离观摩,就算是一只加菲猫被这般熏陶也能在军事上指指点点了。

    只不过接连几天之后,郑凡就嫌烦了,直接撂下一句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就不去见李义勇,而李义勇以为这是郑凡对他的考验,不管郑凡见不见他,他每晚还都是准时到帐中来请安问一遍。

    其实,真的是李义勇想多了,对军队方面,郑凡一直是甩手掌柜,梁程负责练兵,瞎子负责政治思想教育,而郑凡只负责阅兵时在校场上享受那整齐的兵戈林立以及那响亮的口号。

    就这样,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大军终于回到了盛乐城。

    盛乐城城头上,瞎子和四娘并肩而立。

    “主上升官了,成了将军。”瞎子说道。

    “我不是很懂燕国的军制。”四娘说道。

    “我估计燕人也不是很懂。”瞎子这般回答道,“但比城守,应该大一些,算是一个小作战区的负责人了吧。”

    “负责谁?”四娘问道。

    “还是盛乐城。”

    “那有何区别?”

    “听起来好听一些。”

    “这样啊。”

    “不是又弄来五千晋兵么。”

    “又多出来五千兵马的人吃马嚼,头疼。”

    “咱们现在不缺粮食吧?”

    “可以,天天吃牛羊肉,然后下半年不过了?燕军刚刚统治这里不久,统治基础还很薄弱,燕国本土又不可能向这里支援多少粮食物资,就地取用,以咱们盛乐城如今的规模,外加附近区域的情况,能榨多少出来?”

    瞎子揉了揉眉心,感慨道:

    “没办法,谁叫咱们暴兵暴得有点多呢。”

    其实,在一开始时,大家都很步调一致确定了以苟为主要精神,以种地为基本操作的大方向。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你的军事人口还是在不停地暴增,与之相关的则是其他方面的相对薄弱则被更加明显地给拉开了。

    得益于几次搜刮来的财货还有上次攻打雪原的缴获,现在盛乐城的“财富”还是很高的,但每天每个月都是红字的亏损,距离绿色的盈利还遥遥无期。

    且加上主上这次又带回来了五千兵马,也难怪四娘会觉得头疼了。

    “估摸着快打仗了,只要仗打起来了,问题也就都解决了。”

    打仗是来钱最快的生意。

    “希望如此吧,走吧,我们下去迎接主上。”

    ………

    入城后,郑凡先让梁程带着本地盛乐的一杆将领去和李义勇麾下的那些将领一起去吃饭聚餐,抓紧时间联络一下感情。

    郑凡自己则带着阿铭先回了城守府,哦不,

    来到家门口的郑凡,又特意往后退了几步。

    “大将军府?”

    速度这么快?

    四娘捂嘴笑道:“主上,是三儿连夜做的,收到主上您升官儿的消息后就马上开工了。”

    “就是这大将军府,会不会逾矩?”郑凡有些担心地看向瞎子。

    “燕人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军制,问题不大的主上。”

    “哦,行吧,就先这样吧。”

    进府后,大家按照习惯,先聚集起来吃个小团圆饭。

    除了梁程要去招呼军中的人,其余魔王则都参加了。

    先前在返程时,郑凡已经通过信使和盛乐城这边通过一次信了,所以双方对各自发生的一些事都有一些了解。

    一坐下来,郑凡就抱过了一个婴儿,这是个男孩儿,长得粉嫩肉嘟嘟的,从眉眼位置一眼就能瞧出田无镜的影子。

    “小东西,叫干爹,叫干爹。”

    “主上,孩子还小呢。”四娘说道。

    “我知,我知。”

    随即,郑凡的目光就在周围逡巡,有些好奇道:

    “瞎子,剑圣呢?”

    四娘忍不住调侃道:“主上上辈子肯定是宝可梦玩家。”

    宝可梦玩家的意思就是收藏癖玩家。

    “他暂时住在前街的一家驿站里。”

    “行,等吃完饭带我去见见他,田无镜将龙渊送给了我,这次还真是赶巧了,能拉拢一个这样子的高手在身边,不,就算是只在城里,花再多的代价也都值得。”

    上京城里明面上就有百里剑,燕京城里明面上有魏忠河,说白了,这个世界的强者虽说没有那种移山填海的能力,但如果人家铁了心想玩个斩首战术什么的,你身边要是没有同等级别的护卫,还真的会很被动。

    剑圣如果能在盛乐城住下,那郑凡以后睡觉都能踏实一些。

    简单地用过餐,郑凡就和瞎子带着龙渊剑准备去驿站,谁知刚出门就见肖一波送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

    ………

    驿站唯一的一个单独小院子房间外,小剑童正站在那里练着剑,剑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壶茶正在喝着。

    樊力蹲在一边,傻乎乎地看着小剑童练剑,是小剑童硬拉着他来的。

    两个周天练完,剑圣示意小剑童停下来,天生剑胚,资质绝佳,所以就没必要去揠苗助长,等她到十岁时,身子骨再长开一些,再去具体地修行才是最合适的。

    袁振兴能明白的道理,剑圣不可能不明白。

    “呼,累死了。”

    小剑童坐在地上喘着气。

    “呵呵。”

    剑圣见状,笑了笑,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徒弟,所以在她面前还算慈祥。

    “师傅,你说如果野人不来的话,那你还会一直留在这里么?”

    “如果野人不来的话,我就带着你去成国吧,为师在这个世上,也就只剩下成国那边,还能给为师留下一点点归属感了。”

    “可我是乾人哩。”

    “等你长大了,学成了,你想去那里都可以,回乾国,也可以。”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了。”

    “哪个他们?”

    “那个瞎子啊,他说以后有没有乾国还不知道哩。”

    剑圣摇摇头,感慨道:

    “谁知道呢,就像是为师现在也不清楚,以后到底还有没有成国。”

    三晋之地,唯一还剩下的一个晋人建立的政权,就是成国了。

    小剑童又看向樊力,道:

    “大傻个儿,你以后也会陪我去成国么?”

    樊力憨憨厚厚地笑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这时,剑圣开口喊道:

    “进来吧。”

    郑凡进来了,手里拿着龙渊剑,瞎子则跟在后面。

    剑圣伸手向前,

    倏然间,

    郑凡手中的龙渊发出一声颤鸣,自己主动出鞘,飞入剑圣手中。

    “呵呵。”

    剑圣抚摸着剑身,

    感慨道:

    “田无镜,还算上路子的。”

    “剑圣大人,晚辈郑凡………”

    “哦,什么都别说了,明日给我发一套甲胄,我去东门帮你看城门。”

    “不是,剑圣大人误会了,晚辈只是觉得龙渊这把剑,必须继续留在您的手里才算不被埋没,而不是为了想要和您打这个赌。”

    “我是输不起的人?”

    “自然不是。”

    “那就成了。”

    “但还是………”

    “没有什么还是了,说定的事就是说定了,我为你看守三个月的东门,三个月内,若是野人来了,龙渊断裂之前,不会有一个野人从东门进来。

    三个月内,如果野人不来,我就带着她去成国,你可愿意?”

    郑凡点点头,道:

    “愿意。”

    “这么干脆?”

    剑圣有些意外,因为他不相信郑凡会这般舍得自己,

    同时,也不相信郑凡会不清楚这小剑童的价值。

    这小剑童资质超然,且有着完整的来自袁振兴的传承,二十年后,不说达到自己的层次,但成为半个剑圣,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郑凡答应的,实在是太爽快了。

    郑凡叹了口气,道:

    “好叫剑圣大人知道,就在刚刚,晚辈收到了一份军情文书,上面说………”

    “说什么?”

    “说成国皇帝司徒雷已发国书去往燕京,向我大燕皇帝陛下请求成国内附。大人,您想回成国去,晚辈能理解,但不出意外的话,成国很快也将成为燕国的国土。

    所以,您是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去成国,没什么区别了。”

    这会儿,

    蹲在那边一直没说话的樊力忽然开口道:

    “剑圣,你家没咧。”

第九十八章 你家没了

    来历天城时,郑凡就带着一个手下,且那个手下中途还丢了,鬼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但离开历天城时,郑凡却带着五千兵马。

    因为这五千晋兵是靖南军从投降的晋军里挑选出来的,所以那是真真切切的足额,就算是想掺水也根本没时间去做。

    当然了,燕**队并非不存在吃空饷的现象,水至清则无鱼,燕皇就算是再雄才大略,可以马踏门阀,却也不可能根除这个无论古今都会存在且必然会存在的顽疾。

    但镇北军那边,是一额难求,整个燕国北方加上荒漠不少蛮族以及其他部族的人,都以能够身着那套黑甲为荣;

    而靖南军这边,因为一开始规模比较小,且田无镜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侯爷,所以这种现象极少。

    燕国两大边军,在这一点上,做得还是不错的,其他兵马吃一点儿喝一点儿,倒也不会影响太多,真正打仗时反正也不会第一时间指望他们。

    就比如当初燕乾开战时,三边数十万大军,有半数是活在兵册上,这才使得一开战,乾国就自然而然地陷入了被动。

    打着燕国黑龙旗帜的晋军向东开进的途中,沿途的晋地百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燕国这个朝廷已经在调动兵马向东边去,抵御可能杀过来的野人了;

    忧的是,看来那边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啊。

    才被燕国纳入版图不到一年,要说当地百姓有多么拥戴燕国朝廷拥戴燕皇,那是骗鬼的,但有一点晋地百姓得承认,那就是燕人更能打。

    想当初自家的三晋骑士被夸上天去了,结果还是被燕人以不到一半的人数给打崩掉了。

    燕人能打,他们去抵御野人,大概是能成功的。

    所以眼下很多晋地百姓的心态,是格外地复杂,又讨厌那一面黑龙旗帜,却又本能地觉得这面旗帜可以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行军途中每晚宿营时,李义勇都会来大帐里对郑凡汇报情况,郑凡一开始还很郑重,和他一起讨论讨论,甚至还聊聊兵法什么的。

    郑将军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儿,且一直跟在能打仗的大将和侯爷身边近距离观摩,就算是一只加菲猫被这般熏陶也能在军事上指指点点了。

    只不过接连几天之后,郑凡就嫌烦了,直接撂下一句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就不去见李义勇,而李义勇以为这是郑凡对他的考验,不管郑凡见不见他,他每晚还都是准时到帐中来请安问一遍。

    其实,真的是李义勇想多了,对军队方面,郑凡一直是甩手掌柜,梁程负责练兵,瞎子负责政治思想教育,而郑凡只负责阅兵时在校场上享受那整齐的兵戈林立以及那响亮的口号。

    就这样,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大军终于回到了盛乐城。

    盛乐城城头上,瞎子和四娘并肩而立。

    “主上升官了,成了将军。”瞎子说道。

    “我不是很懂燕国的军制。”四娘说道。

    “我估计燕人也不是很懂。”瞎子这般回答道,“但比城守,应该大一些,算是一个小作战区的负责人了吧。”

    “负责谁?”四娘问道。

    “还是盛乐城。”

    “那有何区别?”

    “听起来好听一些。”

    “这样啊。”

    “不是又弄来五千晋兵么。”

    “又多出来五千兵马的人吃马嚼,头疼。”

    “咱们现在不缺粮食吧?”

    “可以,天天吃牛羊肉,然后下半年不过了?燕军刚刚统治这里不久,统治基础还很薄弱,燕国本土又不可能向这里支援多少粮食物资,就地取用,以咱们盛乐城如今的规模,外加附近区域的情况,能榨多少出来?”

    瞎子揉了揉眉心,感慨道:

    “没办法,谁叫咱们暴兵暴得有点多呢。”

    其实,在一开始时,大家都很步调一致确定了以苟为主要精神,以种地为基本操作的大方向。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你的军事人口还是在不停地暴增,与之相关的则是其他方面的相对薄弱则被更加明显地给拉开了。

    得益于几次搜刮来的财货还有上次攻打雪原的缴获,现在盛乐城的“财富”还是很高的,但每天每个月都是红字的亏损,距离绿色的盈利还遥遥无期。

    且加上主上这次又带回来了五千兵马,也难怪四娘会觉得头疼了。

    “估摸着快打仗了,只要仗打起来了,问题也就都解决了。”

    打仗是来钱最快的生意。

    “希望如此吧,走吧,我们下去迎接主上。”

    ………

    入城后,郑凡先让梁程带着本地盛乐的一杆将领去和李义勇麾下的那些将领一起去吃饭聚餐,抓紧时间联络一下感情。

    郑凡自己则带着阿铭先回了城守府,哦不,

    来到家门口的郑凡,又特意往后退了几步。

    “大将军府?”

    速度这么快?

    四娘捂嘴笑道:“主上,是三儿连夜做的,收到主上您升官儿的消息后就马上开工了。”

    “就是这大将军府,会不会逾矩?”郑凡有些担心地看向瞎子。

    “燕人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军制,问题不大的主上。”

    “哦,行吧,就先这样吧。”

    进府后,大家按照习惯,先聚集起来吃个小团圆饭。

    除了梁程要去招呼军中的人,其余魔王则都参加了。

    先前在返程时,郑凡已经通过信使和盛乐城这边通过一次信了,所以双方对各自发生的一些事都有一些了解。

    一坐下来,郑凡就抱过了一个婴儿,这是个男孩儿,长得粉嫩肉嘟嘟的,从眉眼位置一眼就能瞧出田无镜的影子。

    “小东西,叫干爹,叫干爹。”

    “主上,孩子还小呢。”四娘说道。

    “我知,我知。”

    随即,郑凡的目光就在周围逡巡,有些好奇道:

    “瞎子,剑圣呢?”

    四娘忍不住调侃道:“主上上辈子肯定是宝可梦玩家。”

    宝可梦玩家的意思就是收藏癖玩家。

    “他暂时住在前街的一家驿站里。”

    “行,等吃完饭带我去见见他,田无镜将龙渊送给了我,这次还真是赶巧了,能拉拢一个这样子的高手在身边,不,就算是只在城里,花再多的代价也都值得。”

    上京城里明面上就有百里剑,燕京城里明面上有魏忠河,说白了,这个世界的强者虽说没有那种移山填海的能力,但如果人家铁了心想玩个斩首战术什么的,你身边要是没有同等级别的护卫,还真的会很被动。

    剑圣如果能在盛乐城住下,那郑凡以后睡觉都能踏实一些。

    简单地用过餐,郑凡就和瞎子带着龙渊剑准备去驿站,谁知刚出门就见肖一波送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

    ………

    驿站唯一的一个单独小院子房间外,小剑童正站在那里练着剑,剑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壶茶正在喝着。

    樊力蹲在一边,傻乎乎地看着小剑童练剑,是小剑童硬拉着他来的。

    两个周天练完,剑圣示意小剑童停下来,天生剑胚,资质绝佳,所以就没必要去揠苗助长,等她到十岁时,身子骨再长开一些,再去具体地修行才是最合适的。

    袁振兴能明白的道理,剑圣不可能不明白。

    “呼,累死了。”

    小剑童坐在地上喘着气。

    “呵呵。”

    剑圣见状,笑了笑,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徒弟,所以在她面前还算慈祥。

    “师傅,你说如果野人不来的话,那你还会一直留在这里么?”

    “如果野人不来的话,我就带着你去成国吧,为师在这个世上,也就只剩下成国那边,还能给为师留下一点点归属感了。”

    “可我是乾人哩。”

    “等你长大了,学成了,你想去那里都可以,回乾国,也可以。”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了。”

    “哪个他们?”

    “那个瞎子啊,他说以后有没有乾国还不知道哩。”

    剑圣摇摇头,感慨道:

    “谁知道呢,就像是为师现在也不清楚,以后到底还有没有成国。”

    三晋之地,唯一还剩下的一个晋人建立的政权,就是成国了。

    小剑童又看向樊力,道:

    “大傻个儿,你以后也会陪我去成国么?”

    樊力憨憨厚厚地笑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这时,剑圣开口喊道:

    “进来吧。”

    郑凡进来了,手里拿着龙渊剑,瞎子则跟在后面。

    剑圣伸手向前,

    倏然间,

    郑凡手中的龙渊发出一声颤鸣,自己主动出鞘,飞入剑圣手中。

    “呵呵。”

    剑圣抚摸着剑身,

    感慨道:

    “田无镜,还算上路子的。”

    “剑圣大人,晚辈郑凡………”

    “哦,什么都别说了,明日给我发一套甲胄,我去东门帮你看城门。”

    “不是,剑圣大人误会了,晚辈只是觉得龙渊这把剑,必须继续留在您的手里才算不被埋没,而不是为了想要和您打这个赌。”

    “我是输不起的人?”

    “自然不是。”

    “那就成了。”

    “但还是………”

    “没有什么还是了,说定的事就是说定了,我为你看守三个月的东门,三个月内,若是野人来了,龙渊断裂之前,不会有一个野人从东门进来。

    三个月内,如果野人不来,我就带着她去成国,你可愿意?”

    郑凡点点头,道:

    “愿意。”

    “这么干脆?”

    剑圣有些意外,因为他不相信郑凡会这般舍得自己,

    同时,也不相信郑凡会不清楚这小剑童的价值。

    这小剑童资质超然,且有着完整的来自袁振兴的传承,二十年后,不说达到自己的层次,但成为半个剑圣,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郑凡答应的,实在是太爽快了。

    郑凡叹了口气,道:

    “好叫剑圣大人知道,就在刚刚,晚辈收到了一份军情文书,上面说………”

    “说什么?”

    “说成国皇帝司徒雷已发国书去往燕京,向我大燕皇帝陛下请求成国内附。大人,您想回成国去,晚辈能理解,但不出意外的话,成国很快也将成为燕国的国土。

    所以,您是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去成国,没什么区别了。”

    这会儿,

    蹲在那边一直没说话的樊力忽然开口道:

    “剑圣,你家没咧。”

第九十九章 日常

    历天城四个城门,分别有四个城门校尉,官职,可以说是相当泛滥了。

    当初郑凡曾不止一次地吐槽过燕国的军制,尤其是在北封郡,简直是校尉多如狗,活脱脱的和后世清朝时的捐官儿一样,甚至曾一度连稍微有点头面的海外华侨,翻翻家底,都能捧出一套“衣冠禽兽”和“顶戴花翎”。

    不过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当初郑凡还只是一个校尉时,面对校尉的贬值自然会“口诛笔伐”,但等到他当了城守掌管一座城以及以这座城为代表的一块区域时,瞬间就变成了“真香”。

    军饷,自是出自府库的,但相较于所谓的军饷,这点儿银子,普通的兵卒会看得很重,但对于那些已经混出头的人,尤其是对于那些晋地坞堡豪强而言,就难免有些不够看了。

    这时候就自然开始祭出“校尉”**,

    给你一个,给他一个,不要急不要抢,都有,都有。

    一时间,大家都得了大燕的官身,自然就是一家人,雨露均沾,莫不如是。

    所以,一座城光守城门的就有四个校尉,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不过,这四个城门的守城卒则是以郑凡的老班底为主,蛮族兵占据着绝大多数。

    辛辛苦苦修建起了这座城,保卫着自己的老家,这门钥匙,自然得交给自己的嫡系。

    换做其他人守城,郑凡和麾下魔王们可都不太放心,以前自己等人就喜欢去偷人家城门,所以坏事儿做多了,就怕报应落到自己头上。

    要是最后因为部下被收买出了内应来了个里应外合,致使这辛苦修建起来的坚固城墙直接沦为了摆设,那真的得和二战时的高卢雄鸡去比一比抑郁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虞化平就穿上了一套皮甲,没拿剑,而是拿了一把燕制的刀就走出了驿站。

    驿站里,有早食。

    带着馅儿的馒头,萝卜丝馅儿的,咸菜馅儿的,豆沙馅儿的,还有纯肉的包子以及稀饭,另外还有烧卖、生煎等吃食。

    楚王好细腰的例子,在盛乐城展现得淋漓尽致,将军府里的日常饮食慢慢地成为城里的主流标配。

    只是口味这种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不过不改也没办法,因为盛乐城从很早开始就实行的是军事管制。

    驿站是将军府的产业,走出驿站,顺着一条街下去,但凡开门营业的,全都是将军府的产业,也就是所谓的国营。

    盛乐城的人口中,军事人口占据大多数,这其实变相地也算是方便管理了,有家室且在城中的,家里会根据人口,大人小孩儿各不同的每个月都得到米面粮油的配给,单身汉反正吃喝都在军营。

    来往盛乐城的商队,则全部在商馆里住宿接待,也是将军府的产业,每成交一笔,将军府都会从中抽取掉一成的税。

    不是没有商队想偷税漏税,事实上,这近乎是商人们的本能。

    不过自打当初一个坞堡主在自家坞堡内私设榷场从而被盛乐城派出兵马灭了全族后,这种事儿,就一下子少了很多。

    按照将军府的说法是,这里之所以能让大家做生意,不受波及,全是因为将军府在维持着这里的治安,所以大家做生意赚钱时将军府抽成是理所应当的事。

    成立有菜市场,但也是将军府的产业。

    原本菜市场挂着的牌子是盛乐城供销社,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郑将军看见后觉得不满意,下令换成了盛乐坊市。

    想买菜的话,可以去坊市里购买,其余的,从煤炭到布匹等等方面的生活日需品,也都有专门的门面对城里城外的人开放。

    换句话来说,城里能做的所有产业,都被将军府包圆儿了。

    虞化平对此本能地觉得不舒服,行走在这座城的街道上,让他这个当世剑圣都会有一种被掐着脖子要窒息的感觉。

    其实官办经营自古以来就存在,且一直占据着极大的市场份额,但类似盛乐城这种的,完全将私有经济直接全方位掐死的,那真的是极为少见。

    就是镇北侯府外,还有一大群的当地百姓开店做生意呢,郑凡当初和六皇子也去那里喝过羊汤。

    但镇北侯府有整个燕国做输血支持,盛乐城这边,说实话每次能从朝廷那儿得来的支援,真的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按照朝廷的编制来看,盛乐城这里三千兵马顶了天了,但实际上,里里外外七七八八加起来,盛乐城兵马早已经过万,接近万五之数。

    只不过里面晋人占据多数,加上郑凡刚拉过来的五千晋营以及原先就在的,同时算上近期投奔投效进来的坞堡豪强家族子弟,晋人兵马,在盛乐城,已经近万。

    剩下的那五千里头,蛮族兵占多数;

    所以,在盛乐城军营里,那操着一口燕地腔调的话语反而很难听到。

    因为地方无法进行输血,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得从统筹起来,四娘和瞎子就用了这种方式,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虞化平不舒服归不舒服,他是江湖中人,本能地不喜欢束缚,喜欢自由,但偏偏又没什么说头,因为街面上并不存在流民和乞丐。

    但凡城内有手有脚的,不管男女,都有活儿可以干,城外的作坊群里,正极缺劳动力,想在这座城里吃闲饭当贫困户吃低保,那近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同时,适龄儿童能免费进私塾启蒙,医馆里也会提供收费极为便宜的救治。

    虞化平觉得,那些文人所天天歌颂的上古仁王治世,似乎也不过如此。

    城里,最大的销金窟,也是将军府开设的,一座规模极大的酒楼,从日常百姓摆宴聚会到更高层次的接风洗尘,都可以在这里举行。

    酒楼后头还有整个盛乐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座红帐子,按照价格标牌子,也算是全方位地满足了各个消费层次的顾客需求。

    盛乐城,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没有私设窑子的城池,一是没这个必要,四娘做这事儿时那可以说是真正的得心应手,一应规矩都很成熟,还会集体请医师过来进行定期体检,

    姐们儿本身就愿意来,在这里,也有保障不是。

    当然,也有老鸨子想自己“创业”,

    结局就是被抓出来,老鸨子和下面的姐们儿一起被丢入了城内的牢狱之中。

    虞化平知道,盛乐城的兵马,饷银很高,比肩靖南军,这看似是无法承受之重。

    但看看吧,

    饷银发到那些士卒手上后,他们在城里吃饭、下红帐子等等的一切,都是将军府的产业,经常是每个月军饷一发,半个月后刚发出去的一半军饷就得回流回来,想做到完全保本儿那是不可能的事,但银子这么一流通,其实军饷的成本,就没有看起来那般沉重了。

    走着走着,虞化平走到了东门城门口。

    那里有两百名甲士负责把守,城门校尉是一个蛮人,会说夏语,只是口音略重,手底下有一百蛮兵和一百晋兵。

    虞化平到来后,那个叫金术可的蛮人校尉主动送过来一份点心,点心上有着将军府的标记,证明是从将军府旗下的糕点铺子里买来的。

    “这是,你的。”

    金术可将点心送到虞化平的手里。

    虞化平点点头,这才记起来前日守城卒里有人专门号召大家凑个份子,自家校尉的婆姨生了,大家得意思意思。

    金术可的婆姨是个野人,是他从城里的奴隶榷场内买来的,当然,这榷场也是从将军开的,只有在这里签订契约买卖的人口才受将军府的保护,私下交易的奴隶将军府一概不认,甚至曾因此出现过私下买卖的奴隶逃跑被抓后,因为没有将军府的公章契约书,所以被判奴隶自由的事儿。

    按照手下人原本所想,这支蛮兵向来是郑将军的心腹起家兵马,金术可更是最早期三百蛮兵出身,作为蛮人将领,别说以后了,现在的地位都已经很高了,不说去极为奢侈地娶个什么燕国下杭的小娘,娶个晋地女子总归是可以的。

    但他偏偏没有,娶了个野人婆姨。

    私下里,不少其手下的晋地兵还调侃过,说蛮族人的眼光还真是奇怪,蛮族娶野人,还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但实际上,金术可一直记得当初陪着主人一起攻打下第一座乾人堡寨时的情景。

    那个乾人堡寨里,开着一个小红帐子,里面有女人。

    蛮族兵们看着那些女人,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哈喇子。

    但金术可可是注意到了,在当时,主人眼里流露出了不满。

    所以,金术可不敢碰乾国女人,也不敢碰燕国女人,晋地女人,最好也不碰,就买了个野人女奴隶。

    这个野人婆姨也争气得很,买来才五个月就生了。

    一生生了仨小子,可把金术可给乐坏了。

    虞化平清楚,底下不少晋人觉得金术可有点憨,这不明摆着不是自己的种么。

    但虞化平明白,蛮族的文化之中,只要这个孩子是跟着自己长大,是继承了自己的姓氏,那就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这一支的一份子。

    蛮族征战时,地方车轱辘以上的男性会被杀死,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已经长大的孩子已经无法被同化,而那些小孩子,则完全没这个问题。

    金术可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甚至他买那个野人女奴隶时,可能就已经察觉到女人已经有身孕了也说不定,反而会觉得自己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不过不管私下里对这个上司怎么打趣儿调侃,但人家毕竟是自己的上司,所以大家还是很知趣儿地凑份子随个人情。

    金术可也上路子得很,特意买了糕点过来大家都发发,随后,金术可还对所有人道:

    “今晚下职后,聚义楼我做东!”

    聚义楼就是历天城里最大的饭庄,也是唯一的对外营业的饭庄。

    “多谢大人!”

    “大人高义!”

    “多谢大人!”

    不管是蛮兵还是晋兵听到这话都是心里欢喜。

    虞化平挎着刀,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城门已经开了,已经有送货的商旅正在进来。

    倒是没有出现普通城池早上开城门时很多卖菜卖货的蜂拥而入赶早集的场景,这些东西,都是将军府提前派人会去下面收购再统一运进来。

    而且虽说战争的疑云已经就在眼前,野人之乱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这里,但只要没真正地开战,那些商队还是会不断地进来。

    这让虞化平觉得,这些商贾们对赚钱的追求,和剑客们对剑道的执着很是相似。

    金术可开始安排人去做商队检查,他们只是检查第一波,看看别漏进来什么密谍奸细什么的,城门后有一个中转区,特意划开了一个不小的地方,有专门的官吏负责清理货物进行登记造册。

    任何东西,只要进了盛乐城,那么它必然会被留下痕迹,这些,也是交易买卖达成后抽税的凭证。

    你可以自己在商馆里交易,也可以直接向将军府下面的商务衙门去交接,只不过后者的价格会被压低一些。

    不是没有贪官污吏上下其手,这一个月来,虞化平就听说过有十多个官吏被斩杀剥皮的消息,事实上,被处分的官吏只会更多。

    那个清点官所坐的椅子上,已经披着两层人皮了,椅子不准换,你就坐那儿继续办公。

    金术可走到虞化平身边,伸手拍了拍虞化平的肩膀。

    拍肩膀这个动作,

    起源于盛乐城的主人,也就是将军府的郑将军,据说他就很喜欢和下属说话时拍拍下属的肩膀;

    渐渐的,这个动作就被人学了过去,在军队和衙门里被效仿。

    “小鱼啊。”

    “嗯,大人。”虞化平很平静地回应道。

    除了郑凡等人,没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你还没成家吧?”

    金术可的夏语口音虽重,但说起来,却也算利索。

    “还没有呢,大人。”

    “我帮你说一个婆姨不要?”

    剑圣大人的脸色,此时很精彩。

    他真的很怕金术可说一句,最近榷场又来了一批野人奴隶,其中某个女奴隶如何如何,甚至还已经提前帮你带了种,如何如何占了大便宜云云。

    讲真,剑圣对蛮族的一些风俗和习惯,是能理解的,也能做到一定程度的尊重,但想让自己也去融入其中,他是不可能愿意的。

    先前守城卒里有一个绰号叫四贵的兵卒,去城里红帐子里开荤,贪图便宜,选择了野人女人,结果据说脱下裤子后被熏晕了过去。

    这件事一时间成为东门守城卒里的笑谈,

    虞化平自然不会参与这种话题,但在别人谈论时,他也没办法地听到了。

    “一个不错的女人,晋地的女人,是个寡妇,自己带着一个女儿,上头还有一个婆婆。”

    虞化平眨了眨眼。

    “那女人长得不错的,最重要的是,按照你们晋人的想法,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大人,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我想赚点军功,以后再找。”

    虞化平只能用这种借口推脱。

    他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既然答应了要帮郑凡看守东城门,自然不会让自己因为人事的关系而半途而废。

    剑客,一把剑,有时候就是这般一根筋。

    “看看总是没错的。”

    金术可又伸手拍了拍虞化平的肩膀,然后压低了声音,对虞化平偷偷道:

    “你小子,我看出来了,肯定不是普通人。”

    “什么?”

    “你和我们,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你刚刚的理由,我不相信的,他们在乎,我们在乎,金钱、女人、地位,但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个。”

    “我在乎的。”

    “不要骗我,北先生的晚课,只要我不当值,都会去听的。”

    “嗯?”

    瞎子的晚课,以洗脑为主题。

    但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讲一些人生哲理,也就是所谓的三观输出,再通俗易懂一点的,那就是夹杂私货。

    这是瞎子的本能了,改不掉的本能,或者可以说,任何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都会得一种不抖私货不舒服斯基的病。

    “北先生说过,有些人,看似和我们一样,但实际上,却又和我们不一样,他就像是狼王一样,在狼群们为眼前的肉食而欢呼雀跃时,他却在忧心即将到来的冬天。

    主人,就是狼王。”

    主人,指的自然是郑凡。

    郑凡很懒,很少出席公开活动,但正是因为这种神秘,反而更立于手下魔王们去塑造他的人设。

    要是郑凡每天没事儿做就瞎几把蹦跶,到处抛头露面,可能反而起不到这么好的人设效果。

    所以,每次郑凡出现时,周围的甲士们都会无比激动,像是看见了偶像的狂热粉丝。

    受到上次田无镜在军中出场后众军士反应的刺激,这段时间,魔王们对于这项造神运动,可谓是不遗余力。

    “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自打你来这里上值后,主人走咱们东门的趟数就开始变多了。”

    “将军喜欢走东门,这和我有什么干系。”

    “没干系?铁匠坊在城西,但主人去巡视铁匠坊都特意从咱们东门过,从铁匠坊回来后,又特意绕过来从咱们东门回。

    出城巡视就算了,主人平日里不喜热闹的人,最近却频频开始在街面上巡视,但凡巡视,都会来咱们东门看看。

    光是前日,主人就来了咱们东门四次。”

    虞化平听到这个理由,也是有些无奈。

    着实,

    郑凡这段时间没事做就喜欢往东门跑,

    一趟两趟就算了,似乎现在变得午食和晚食后的散步,也要往这边遛弯。

    虞化平能体会到郑凡往这里跑的原因,

    一个剑圣在帮他看大门,

    他可不得时不时地来看看,

    每次嘴角都崩得紧紧的强装严肃,实际上心里那是乐开了花,好不得意。

    “兄弟,我也不问你是何方魔鬼。”

    “是神圣。”

    “嗯,神圣,我不问你,你平日里当差也是兢兢业业得很,挑不出半点纰漏,这一点,让我很满意。”

    “多谢大人赏识。”

    “今晚聚义楼,你得来。”

    “晚上有事。”

    晚上,剑圣得教小剑童练剑,这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功课。

    金术可闻言,没有生气,反而点点头,道:

    “行吧。”

    说完,

    金术可转过头指着后面的那几个守城卒呵斥道:

    “糕点等下值后再吃,都给我站好喽,省得军纪官过来打你们板子!”

    ………

    将军府后宅的卧房内,

    小侯爷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嘴里“哇哦哇哦”地,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在见到这孩子后,郑凡就让薛三又特意跑了一趟历天城,想告知田无镜这个消息,侯府的门,依旧紧闭,外围的甲士更是完全不通人情。

    后来迫使薛三不得不潜入了侯府之中,且在侯府内留下了郑凡的信。

    至于信会不会被别人捡走出意外什么的,薛三拍着自己小小的胸脯说绝对不会,他一潜入进侯府,瞬间就有种被老虎盯着的感觉。

    很显然,他的一切小动作都落入了田无镜的“眼里”,所以,那封信不可能被别人捡到,也不会有遗落的可能。

    只是,让郑凡难以理解的是,自己的信送出去后到现在,田无镜自己没来不说,也没派人过来看看孩子。

    像是他已经忘了他的儿子还在自己这里一样。

    不过,用瞎子的话来说,这样“看”来,一把龙渊剑和那五千晋军,算是奶粉钱?

    此时,

    吃着“天价”奶粉的小娃娃还在床榻上继续努力地前进着,屋子里没有人看着他,就这样把一个孩子丢床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而且这孩子的身份,还如此贵重。

    终于,

    小侯爷半截身子要爬出床马上要摔落下去时,

    一块原本被放在床上的石头忽然飞起,将孩子给推了回去。

    小侯爷倒栽葱一样在床上翻了个滚儿,没哭,反而两只有神的小眼珠子看着那块石头。

    “哇哦哇哦。”

    石头又不动了。

    小侯爷开始见状,开始继续地往床外去爬。

    终于,

    石头里的那位忍不住了,

    一道黑色的婴儿阴影显现而出,

    极为恐怖形象的魔丸出现,

    立身于小侯爷面前。

    小侯爷没有哭闹,反而侧躺了下来,一边看着魔丸一边手舞足蹈地大笑着。

    魔丸冷漠脸。

    小侯爷又慢慢地爬起来,

    爬到了魔丸面前,

    抬着头,

    撅着小屁屁,

    “哇哦哇哦!”

    魔丸张开嘴,森然道:

    “桀桀…………桀桀…………桀桀…………”

    “哇哦…………哇哦…………哇哦…………”

    “桀桀……”

    “哇哦……”

第一百章 波起

    “主上,这是这个月的营收。”四娘将一个厚厚的账本递给郑凡,账本上还有一张白纸,上面单独写着几个主要营收项目和一些支出项目。

    因为一般来说,郑凡是懒得看下面那厚厚的账册的,反正也不大可能看懂,就看个营收大概就是了。

    至于说手底下的魔王们会不会贪自己的钱,郑凡还真不担心这。

    自己加上他们总共八个人,这几乎命运共同体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比所谓的家里人还要瓷实得多得多。

    扫了一眼大概,郑凡揉了揉眉心。

    和庞大的支出相比,所谓的收入,当真是显得过于袖珍了一些。

    整个盛乐城,就是一只吞金的魔兽,无时无刻地不再吸食着郑凡的财库。

    “主上,主要是作坊那边还没完全运营起来,等到那边运营好了,我们的营收会好看很多。”

    只能说叫好看很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自给自足,连四娘都很难去预见。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大的变局或者叫没有战事发生的话,这种亏本将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郑凡的钱烧完。

    兵,养得太多了。

    “不怕,应该很快就有仗打了。”

    不出意外的话,燕国的钦差大臣应该已经带着燕皇的旨意在路上了,一旦和成国接触成功,形成了法理上的归属,那么大燕出兵驱逐野人,近乎是必然的事。

    现在唯一的变数很可能就在于燕皇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将成国晾在那儿转而积蓄力量筹备下一次攻乾呢,还是先将三晋之地彻底收入囊中。

    就是郑凡也清楚,给乾国太长时间的“发展”和“修养”期的话,依照乾国的人力物力水平来看,以后真的会很难搞定。

    但站在郑凡自己的角度,肯定是得出兵打野人为好,不打仗自己手底下这些兵马每天只能在那儿干浪费钱粮。

    “主上,田无镜的那个孩子,还真是与众不同,这才几个月大,看起来就跟别的孩子七八个月一样生龙活虎的了。”

    “他爹基因强大呗,他妈也不是普通人。”

    这孩子身体素质好,这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在后世很多运动员的父母本身就是运动员。

    “主上也是有办法,居然让魔丸去看孩子,呵呵。”

    “孩子看孩子,很正常不是,放心,魔丸可能会一怒之下………”

    杀了我这话郑凡还是没说出口,

    转而道:

    “但魔丸对其他婴孩,是下不了手的。”

    他憎恶世上的一切,但正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孩子,所以对自己的“同类”,自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当然了,若是爹妈都在幸福美满的小孩,魔丸说不定会因为嫉妒而下手,但小侯爷刚出生亲妈就没了,亲爹到现在也不露面,像是浑然没这个儿子一样。

    这种境遇,很容易让魔丸产生感同身受的感觉。

    最重要的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让魔丸看孩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玩啊,哈哈哈哈哈哈!!!

    “奴家先去了,主上,我让瞎子进来。”

    “好。”

    这是半个月一次的例行通报会。

    四娘主管钱粮方面,也就是说经济发展工作,而瞎子则负责官吏以及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

    瞎子进来了,先递送来一份名单。

    这是这一批的枪毙名单。

    “人这么多。”郑凡有些无奈道。

    瞎子回答道:

    “不可能杀得完的,主上。”

    “我知道。嗯?这里还有两个姓温的?”

    温家人因为温苏桐的原因,加入郑凡这个团队比较早,所以在盛乐城的体系里占据着不小的席位。

    “是的。”

    “杀这两个,会不会影响你们的夫妻关系?”

    瞎子摇摇头,道:“不杀俩舅哥那该怎么立威?不瞒主上,属下盯着温家人很久了,但或许真的是因为温苏桐的家教确实不错,一种没能找到问题,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可千万不能错过。

    温家人的势力,在我们城里有些过大了,得提前修剪修剪枝叶。”

    “行,就按照你说的办。”

    “是,主上。”

    送走瞎子后,郑凡则起身,端起提前让四娘准备好的一些小菜,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后宅的最后头。

    那里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平日里下人也不允许到这里来进行打扫。

    郑凡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摆放着一口棺材。

    每隔一段时间,郑凡都会来找沙拓阙石喝喝酒聊聊天。

    小菜摆上,

    郑凡对着棺材盘膝而坐,开始倒酒。

    小酒喝着,小菜吃着,顺带着讲一讲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讲到最后,

    郑凡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感慨道:

    “老沙啊,你说,要是你没出事儿跟正常人一样的话,那得该多好。”

    梁程会打仗,但沙拓阙石能坐上蛮族左谷蠡王的位置,显然也是一位有着大韬略的主儿。

    在一定程度上,还真不见得比田无镜差多少。

    想想看,自己现在手底下已经有一个看城门的剑圣了,再加一个全盛时期的沙拓阙石,啧啧,那画面简直美得让人受不了。

    说完了话,郑凡收拾收拾东西,伸手又拍了拍棺材盖,算是和老沙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出了这间屋子。

    带着微醺的醉意,郑凡走回自己所住的院子,推开门走进去,发现小侯爷正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自己进来时,摇篮还在一晃一晃的,摇篮下头,有一块石头。

    “呵。”

    似乎是瞧见自己来了,魔丸就不再给弟弟摇摇篮了。

    郑凡走到摇篮边,低头看着这个孩子,这孩子长得确实可爱,郑凡基本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逗弄逗弄他。

    捏捏脸,拍拍屁股什么的,

    然后脑子里想象的是田无镜的身影,那种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了会儿孩子,郑凡走到床边,侧身躺了上去,闭上了眼,准备睡个午觉。

    城内上下,所有人都忙得要死,反而是这个真正的主事人,却能够日日得清闲。

    而郑凡这边刚刚躺下,

    在另外三个地方,

    却有三个人不得不从床上坐起。

    一个是颖都皇宫内卧病在床的司徒雷,

    在听闻东边沙业城守将向自己那两位哥哥开城门投降的消息后,

    这位成国皇帝陛下强行推开了内侍和御医坐了起来。

    沙业城算是拱卫颖都的屏障,如今屏障丢了,意味着自己那两个哥哥所率领的叛军以及野人的兵马,想来颖都的话,可以说是一马平川。

    “来人,给朕着甲!”

    ………

    另一个则是曲贺城内,因为昨夜自己的儿子成婚,喝得酩酊大醉的李豹被手下从床榻上强行喊起来。

    李豹本就是豹子一般的脾气,自从断了一支胳膊后,火气变得越发之大,宿醉被吵醒后正准备骂人,一看前方站着一个公公,公公手里还拿着一份名黄色的卷轴,脑子里的马尿当即就散去了七七八八,在身边人摆好供桌香案后,李豹跪下接旨。

    圣旨,命李豹率本部兵马开赴晋国旧都。

    …………

    第三个被从床上喊起来的人,正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运动。

    当传旨太监进府的动静传来时,怀中的女人显得很是慌乱。

    “放心,父皇早知道你被我偷偷带回京了。”

    身下的女人,是蛮王的小女儿,如今早已被大皇子收为了房中人。

    女人起身,一边帮大皇子穿衣服一边有些紧张道:

    “可会连累了殿下?”

    “连累什么?你怎么说都是一位公主,一位公主,没有名分的前提下就敢跟着我回京城,我父皇知道了,夸我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罪我。”

    “但大燕先祖曾有言,后世子孙,不得和异国异族和亲。”

    “不准的是嫁女儿出去,但没说不准娶别人的女儿进来,倒是委屈你了。”

    “奴不委屈呢,能和殿下在一起,奴就心满意足了。”

    “再忍忍吧,或者咱们再加把劲,早点把肚子弄出了动静,我也好进宫向父皇报喜,这样一来,你的名分就下来了。”

    “有了孩子,就能………”

    “那是必然,我父皇和你父王斗了一辈子,现在他儿子将老对头的女儿拐了过来,还把肚子弄大了,这对于父皇而言,这得是多痛快的一件事,必然会昭告天下,同时补足聘礼礼数。

    怎么说呢,本殿下这也算是扬我国威了,大涨我燕地儿郎气志!”

    “那我蛮族和大燕,以后就可以不打仗了么,荒漠的部落和大燕的百姓,可以和平共处了?”

    女孩儿脸上露出了希翼之色。

    大皇子伸手抚摸着房中人的侧脸,

    笑着点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

    “那可真好,如果两国不再动刀兵,每年可以少死很多人呢。”

    “是啊,大家都可以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了,多好。

    你再歇息一会儿,我去前头接旨,应该是让我领军去晋地了。”

    穿戴整齐的大皇子走出房门,

    转过身,

    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房中的那个女孩,他是真的有些喜欢。

    蛮王说得没错,她确实纯澈得和荒漠上的泉水一般,让人心动。

    但有句话大皇子却没有告诉她,

    那就是他的父皇,

    似乎特别喜欢剪除皇子们的母族和妻族,

    这一点,自己的二弟和六弟,体会最深。

    大皇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始着重于眼前的事上来。

    明明靖南侯人就在晋地,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挂帅出征?

第一百零一章 出征

    “大哥收到父皇旨意了吧?”

    六皇子一边亲切地帮大皇子倒酒一边问道。

    “刚收到,正准备晚些时候入宫去向父皇请示。”

    “诸位兄弟里,大哥已然能独当一面了,小弟为大哥贺!”

    六皇子举起酒杯。

    大皇子却摇摇头,将手中的酒倒掉,自己给自己续上了茶水,道:

    “镇北军军律,出征在外时,不得饮酒。”

    “这不还没出征么?”

    “收到父皇旨意时,在我心里,已经算出征开始了。”

    六皇子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你莫介怀。”

    “大哥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呵呵,弟弟我呢,二皮脸惯了,再说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来论,小时候,大哥可是最喜欢带我玩儿的。”

    “那时候,不仅仅是我,连………”

    说到这里,大皇子停住了话头。

    年长一些的皇子可都记得当年燕皇对自己第六子的喜爱,那种喜爱,甚至让不少人看见了不顾嫡长要立贤的前景。

    只不过仿佛就在那一夜之间,当初的宠爱瞬间化作了憎恶。

    “野人那边,我多少知道一些事,所以特来与大哥说说,也算是尽我些许绵薄之力。”

    说着,六皇子从袖口里取出一份折子,递给了大皇子。

    大皇子目光微微一凝,随即站起身,很郑重地双手接过,道:

    “多谢六弟。”

    “身为姬家人,这是应该做的,早些年,弟弟我手底下的生意曾做到雪原上过,这里面,是弟弟找来的一些关于雪原和野人的见闻,有些是准确的,也有些是臆测的,但最重要的,还是野人在成长,可能他们现在的样子和过去的样子,已经发生很大变化了,大哥可大概地看看。”

    “我知道。”

    “里头还有一份,是弟弟我一个朋友写来的信里关于野人的内容,这应该是最新手的消息。”

    “郑凡?”

    “哟,大哥也知道他?”

    “能写出《郑子兵法》的大家,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嘿,大哥您别说,当初我认识这小子时,可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还能有这份本事。”

    “你也算是伯乐了。”

    “别别别,弟弟我可没那个脸称自己是伯乐,人家的现在,是靠着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咱兄弟俩说些犯忌讳的话,若是那郑凡是出自二哥门下,现在的境遇,肯定比现在好得多。

    盛乐城是个什么地方,穷山恶水啊。”

    “大哥记得,这个郑凡是曾和靖南侯一起出征过雪原的。”

    “是,打了小半年。”

    “这次………”

    说到这里,大皇子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遍,又道:

    “这次父皇没让和野人打过仗的靖南侯挂帅,也没让靖南军出征,却让我和李豹做主副帅出征,我………”

    “大哥,这是父皇在培养你,咱们兄弟中,能染指兵权的,也就是大哥你了,就是二哥,当初虽说是京中禁军交给他管,但这次换防之后,禁军北调,二哥手里的那点兵权也没了。”

    “那是因为他没管好禁军而受罚。”大皇子说道。

    “大哥,你我都清楚,京中这盘水,太深了,莫说是二哥了,就是以前的父皇,想动这京中禁军的盘子,也得先掂量掂量。

    二哥入东宫,交出兵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交不交出去,又有何区别?”大皇子问道。

    京城外的大营里,可是驻扎着十万镇北军,那是镇北侯府郡主的陪嫁。

    六皇子点点头,道:“倒也是。”

    “你来找哥哥我,就是为了送这折子和蹭我一顿饭?”

    “那还能做甚?”六皇子反问道。

    “我还以为你是来给那个郑凡做说客的。”

    “生分了,生分了不是。”六皇子摇摇头,感慨道:“靖南侯不挂帅,靖南军你调不动的。”

    大皇子沉默不语。

    六皇子继续道:

    “与其说我来给那姓郑的做说客,让你提携提携他,混个军功,倒不如说,等大哥您真到了晋地,到了那成国边境,你得主动去求他,求他来帮你。”

    “我需要求他?”

    “不求他,你支使不动的,没有靖南侯的军令,大哥您试试看,能不能调动靖南军一兵一卒。

    虽说咱姓姬的,说这种话未免有些丧气,但事实就是事实。

    外加郑凡这个人,其实和弟弟我有点像,有一点不同的是,他可以下跪,可以在你面前说话很好听;

    但他受不得委屈。”

    “受不得委屈?”

    “是,就是受不得委屈,所以,大哥如果日后要找他帮忙,不要端着架子。”

    “呵,我一向敬重军中善战之人。”

    “我知,我知。”

    “再者,他郑凡不仅仅是你的人,还是靖南侯的人,我可以不给一个盛乐城守面子,但怎么可能连靖南侯的面子都不给。”

    “哈哈,对了,大哥这次出征打算做何准备?”

    “我这次出征,京中李富胜那一镇我会带着去,李豹那一部也会协同,这么一算,已经有十万铁骑了,足够了。”

    “这十万铁骑到底参了多少水?这两镇都是之前大战中一路打到上京城的,本身折损就极大,这还不到一年光景,就算兵额补齐整了,但那还是以前的那支镇北军铁骑么?”

    “打野人,已经足够了。”

    “司徒雷当初也是这般想的,大哥,您别和我抬架子,您也算是领兵多年了,虽说,没打过仗,但一些征战的道理你也应该懂。”

    “你是来对哥哥我说教的。”

    “哟,这哪敢呐,使不得使不得,这次出征吧,弟弟有个建议,您呐,争取多带点儿兵马。李豹那一镇,得驻守曲贺城,您至多只能调出两万铁骑来,李富胜那一部全部调出来倒是可以,但还真没那个必要,带十万过来转眼间就又抽走五万,这吃相,太着急了,抽个三万,差不离了。

    凑个五万镇北军铁骑,再一路从京中出发,咱京中不是还有那么一些上次没被搬出去的禁军么,感情好,这次都给他清干净,全都带晋地去,怎么着都还能再凑个两三万吧,给这米缸清一清底。

    路上,天成郡的郡兵,其他几个郡的郡兵,您看得上眼地都带走,也能拉出来这么七八万的架势,咱大燕大皇子亲征,怎么着也得有个十五万大军壮壮声势吧。”

    大皇子看着自己的六弟。

    这个算法,看似是将原本自己计划的十万变成了十五万,但战斗力被打折扣得可不仅仅是一点。

    地方郡兵,京中剩余的禁军,这些兵马战斗力,和镇北军靖南军根本就没得比。

    不过,大皇子当然明白自己这个六弟不会无的放矢故意逗自己玩,沉吟片刻,开口道:

    “何意?”

    “父皇这次不用靖南侯,咱撇开君臣猜忌不谈,说白了,真没什么好谈的,咱得从另一个方面去想这事儿。

    马踏门阀,清理的是天下,土地、朝堂、人口,讲白了,清掉的是地方和朝堂,一场大战下来,父皇已然掌握住了局面,接下来,自然就该轮到动………兵权。”

    “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呵呵,父皇真想炮烙我的话,哪里需要什么因言获罪?”

    “这是出征,这是打仗,朝堂上的一些东西,如果过于干涉战事,会………”

    “郑凡曾说过一句话,他说,战争是朝堂的延续。

    大哥,北封郡那里原本三十万镇北军的编制,已经被抽走了半数,虽说有你带去的禁军做补充,但在地方上,镇北军是否已然开始征调地方精锐补充自身了?”

    “是。”

    “这不就得了,咱大燕的军制之混乱,大哥您是领兵之人,比弟弟我其实更清楚,天成郡还好,其他几个郡国下面的那些军头子们,日子过得也过于舒服了一点,也是时候拾掇拾掇他们了。

    这次大哥您出征,就将这一波都带过去,打出来了,那就是再造精锐,就算退一步说,有些人,找个借口清掉反而更好。”

    大皇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是送客的意思?”六皇子问道。

    “口渴。”

    “哦,呵呵。”

    “你是来提醒我这个?”

    “是,有些话,父皇不方便与你说,得靠咱们这些做儿子的,自己领悟,说不得,也是父皇对您的考验。”

    “我只会带兵,其余的,不会。”

    “大哥您谦虚了。”

    “要是让父皇发现,我能揣摩出他的意思,你觉得父皇会做何想?”

    自古以来,皇子领兵成大将的,要么最后当了皇帝,要么死得很惨很惨。

    “大哥觉得弟弟我这是在挖坑给你?”

    大皇子摇摇头,“不至于。”

    “那是,要挖也得给咱二哥挖才是。”

    “呵呵,你让老二听到你这句话,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

    “不气他,以后就没事儿了?”

    “诛心之言。”

    “我那个二哥,我还算比较了解的,罢了罢了,不提他了,大哥你尽管放心,父皇不会因此而猜忌你。”

    “为何?”

    “你不是把人家老蛮王的小女儿都拐回京了么?”

    大皇子目光一凝,盯着六皇子。

    “您府上的一个小厨子,待会儿我走时就带走,成不?”

    “会做馕饼的那个?”

    “就是他。”

    “留着吧,她喜欢吃他做的馕。”

    “大哥你不介意?”

    大皇子摇摇头,道:“你我都清楚,我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大哥海量。”

    “只不过以后父皇再收拾你,我就不用在心里为你同情了。”

    “那行吧,大哥门房里有个副管事,大哥也可以留意一下。”

    “呵,你们几个都往我府里掺沙子?”

    “谁叫大哥最早开府呢,弟弟们可都一直住在皇子府邸紧挨着一起,想去别地儿掺也没地儿啊。

    大哥,估摸着这次您出征回来,父皇会为您和我那位来自荒漠的大嫂举办大婚的。”

    大皇子沉默了。

    是,

    父皇不会猜忌他,

    因为只要自己和蛮族公主大婚,一切一切的可能,就都被断绝了。

    大燕子民和蛮族,有着数百年的血海深仇。

    整个大燕都不会让一个有着蛮族妻子的皇子坐上那个位置的。

    “你今日过来,我今晚入宫,父皇知道的话,会生气的,父皇肯定又会打你板子。”

    “打就打呗,弟弟我递送折子上去说要去下头当个县令透透风,这次正好借机会让父皇把我贬一下再丢出去。”

    “你是故意的?”

    “板子被打多了,也就晓得该怎样撅屁股受了。”

    “何苦。”

    六皇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

    “哥,您问我何苦?”

    大皇子摇摇头。

    “按照父皇的脾气,我已经准备好买把好刀了。”

    “做什么?”

    “当捕头啊。”

    说着,六皇子身子往后微微一靠,

    指了指前方,

    放缓了语气,

    道:

    “呵,就他,还想坐衙,朕看啊,他只配做一个捕头。”

    ………

    大皇子入了宫,魏忠河亲领着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燕皇正在用膳。

    “无疆,来,和朕一起用。”

    “父皇,儿臣来之前,在府里用过了。”

    “用过了?”

    “是,儿臣饭量大,凑一起来和父皇您用膳,儿臣吃不饱,父皇也吃不饱。”

    “呵呵。”

    燕皇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筷子。

    魏忠河奉上茶水漱口,同时送上了热毛巾。

    燕皇指了指小桌上的菜,道:“留着,朕谈完事后再用。”

    “是,陛下。”

    “无疆,随朕来。”

    燕皇走御案后坐了下来,指了指大皇子:

    “赐座。”

    “是。”

    魏忠河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了大皇子的身下。

    “谢父皇。”

    大皇子坐了下去。

    “司徒家上表,求内附,朕已经准了。”

    “儿臣为父皇贺,为大燕贺!”

    三晋之地,法理之上,已然归燕。

    “这次你领军出征,多的话,朕也就不说了,你自小在军营里长大,打仗的本事,比朕强。”

    “儿臣当不得如此………”

    “朕说当得就当得,朕为你取名无疆,就是想让你长大后,为我大燕开疆拓土,如今,你长大了,朕把机会给你。

    你放手去做,切不可让朕失望。”

    “儿臣万死不辞!”

    “别死,要活着,你又不是那些文人大臣,别动不动把死不死地挂在嘴边。”

    “儿臣受教。”

    “李豹那边,朕已经下过旨了,京中镇北军你再带一镇过去,是李良申还是李富胜,你选一个。

    再和朕说说,这仗,你打算怎么打。”

    “父皇,儿臣以为野人之乱看似势大,但毕竟不是蛮族,司徒家看似一败涂地,但也并非全是战力不逮之罪。

    首要之务,当是稳定住局面,司徒家已然内附,于情于理,我大燕都不得对其赶尽杀绝,先帮司徒家站住脚,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是,徐徐图之,以大势压之,不求短效之功。”

    “有意思,别的将领都会夸下海口,说多少时间就可破敌,你倒好,给朕说一个徐徐图之。”

    “父皇,这一战,是在司徒家的地盘上打的,我大军出征,入成国国境之后,一切所需,都可就地补给,我大燕打得起,也撑得起。”

    这是一石二鸟的法子,打击野人的同时,也将司徒家最后一点底蕴都折腾掉。

    “况且野人狡猾,那位野人王也绝非等闲,儿臣不敢夸下海口多久可破敌,以免徒增心扰。以大势压之,迫之,逼之,最后,再逐之,我方只需不犯错,野人就没有赢的可能。

    所以,儿臣斗胆以为,这一次出征,镇北军李豹和李富胜部,只出五万铁骑即可,儿臣愿将警钟所余数万禁军和几个郡的郡兵带上,凑足十万之数,再加上五万镇北军压阵,驱逐野人,应是不难。

    最重要的是,儿臣觉得我大燕不能只靠镇北军和靖南军打仗。”

    “继续说。”

    “是,父皇,儿臣还以为,若是调拨太多镇北军入成国,万一四周有变,精锐之师远在东方难免不能及时反应,所以………”

    “啪!”

    燕皇将一份折子丢了下去。

    “看看吧。”

    大皇子俯身将其捡起,

    发现上面是地方郡国各个校尉守备参将及其麾下兵马的名录。

    “你我父子,倒是想到一块去了,行了,也省的朕再多费口舌,记住,到了阵前,该怎么打仗,该如何打仗,你自己掌握,朕别的不会,唯独会的就是不会乱插手前线军务,朝野上的非议种种,你也都不必在乎。”

    “儿臣,谢主隆恩!”

    燕皇点了点头,

    随即身子往座椅上向后靠了靠,

    道:

    “成玦今儿个去找过你了?”

    “是,父皇,六弟得知儿臣将要领兵出征,所以来给儿臣送别。”

    “倒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大皇子跪伏在地上,呼吸情不自禁地开始加快。

    “前阵子,成玦上书给朕,说是想去南安县当一任县令,想为燕地子民做一些事。”

    “儿臣也听说了,六弟在俗务上,向来是极有本事的。”

    “呵,就他那个样子,还想着去升堂坐衙,依朕看啊,做一个捕头就算顶了天了。”

第一百零二章 预言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靖南侯不动,却让一个虽说一直领军却没有真的打过仗的皇子挂帅出征?”

    郑凡斜靠在自己的座位上指着放在面前的公文说道。

    “主上,按照六皇子来信中的意思,应该是燕皇打算清理地方军头子所做的布局。”

    “不是君臣猜忌?”

    “应该不是。”

    “小六子信里有没有提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位大皇子?”

    “没有,反倒是说了他已经去南安县里当一个捕头去了,还特意说了一声以后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就叫燕小六。”

    “取的什么鬼名字。”

    “他还在信里问主上这名字如何。”

    “回信时说一声,就说我觉得很好。”

    “是,主上。”

    “大皇子领兵过来,咱们就不用怎么动弹了吧?”郑凡说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咱们已经算是靖南军一系的了,所以,我们不方便太热情,除非靖南侯发话。”

    “但田无镜要发话的话,应该早就发了才是,毕竟人家大皇子这会儿应该率军在路上走着了。”

    “是,按理说,像咱们驻守在盛乐的这支兵马以及驻守在信宿城的陈阳那一部,应该早早地就收到来自侯爷的军令,做好准备配合大皇子出兵进入成国云云;

    甚至历天城那里,靖南侯作为长辈,还应该遣一支万人骑暂借大皇子以做策应,毕竟这是大皇子第一次独当一面,总该提携一下。

    但这些,都没有,有时候,不发话,反而就是一种态度。

    在这种态度之下,靖南军上下,没人敢对大皇子太过热情,否则就是自绝于原本的团体,主上受靖南侯大恩,就更不能主动去舔………”

    “舔什么?”

    “去天真地帮助大皇子。”

    郑凡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道:

    “田无镜这是在使性子?”

    杜鹃的死,还有太多的疑点没能弄清楚,偏偏郑凡作为一个局外人,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刨根问底。

    但靖南侯的这种“沉默”,还真不像是靖南侯的作风。

    “还有一种可能。”

    “瞎子,你该不会说又要来一轮声东击西吧?”

    瞎子耸了耸肩,道:

    “招数不在新旧,只在于好不好用。”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错过这一场战事的话,咱们的发展该如何进行下去?”

    困守盛乐城,只能坐吃山空,就是那梁山好汉想天天喝酒吃肉,也得每隔一段时间下去“替天行道”一番。

    但盛乐现在所面对的问题是,以前薅羊毛薅得太狠了,附近山里的野人被几次大规模地清扫后,就算是韭菜也得给它些时间才能重新长出来吧?

    “主上,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那位大皇子战败了,局面彻底崩塌,然后我们盛乐城成为中流砥柱。”

    瞎子很平静地说道,

    “只要晋地局势糜烂,靖南侯必然再度出面,咱们这里,也就能破局了。”

    “怎么不说是咱们这里被野人一波流吞掉?”

    瞎子闻言,点点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燕皇这几个儿子,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有司徒雷的例子在前,我不信这位大皇子再会犯什么轻敌的毛病。”

    “主上勿扰,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大皇子大军过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咱们总归是有办法的。

    阿程前几日才和我说过,这段时间练兵效果不错,总算是收拾出一些样子来了,属下晚上去和他们开会时,也能感受到他们精气神都很不错。

    不管外面风云怎么变,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再等个机遇就是了,就是实在等不到机遇,咱们也能自己创造一个。”

    “你这鸡汤味道不错。”

    “多谢主上夸奖。”

    “行了,你去忙吧,我得练刀了。”

    “主上辛苦。”

    “呵呵。”

    送走了瞎子,郑凡就去院子里练刀,每日的修炼已经成为一种基本功课,但或许是因为在晋升到七品之后,那口气一下子卸掉了,紧迫感也没那么强烈了,所以这阵子境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

    这也算正常,毕竟郑凡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之前的进阶,已经堪称神速了。

    身子刚刚练出汗,肖一波却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主人,主人,后宅那间屋子,那间屋子有动静,有动静,因为主人的吩咐,属下没敢擅自进入查看。”

    “动静?”

    郑凡拿着刀直接步入府邸最后头的那间屋子,那里,是沙拓阙石待着的地方,也是府邸内的禁地,哪怕是其他魔王,平日里也不会靠近这里,只有郑凡会隔一阵子自己进去一趟。

    走到那个小庭院门口,郑凡就明显地察觉到这里的温度似乎低了不少。

    梁程曾说过,沙拓阙石作为“僵尸”,僵尸血统虽然不高,但实力却很强横,有点类似于僵尸界的“草根崛起”。

    所以,他不会像其他僵尸那般,身上的寒气跟没关上的冰箱一样一个劲儿地外泄。

    “你去喊瞎子,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是,属下这就去。”

    肖一波马上往外跑去找人。

    郑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刀丢在了门口,然后走入庭院,穿过短短的回廊之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对沙拓阙石,郑凡心底还是很信任的,而且,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

    生前身后,他都曾救过自己,所以郑凡相信不管沙拓阙石发生了什么异变,都不会害自己。

    当然了,如果真的发狂了要杀自己,自己手里头带不带刀,也没啥区别,反倒不如赤手空拳进来先混个印象分。

    棺材,正在颤抖。

    “哐当!”

    “哐当!”

    一声声闷响从里面传来。

    先前肖一波说府邸下人听到的动静,应该是源自于此。

    “魔丸!”

    郑凡大喊了一声。

    别的魔王都有自己负责的工作在忙,所以这会儿在府邸的,只有最近一直忙着带娃的魔丸。

    一块石头直接飞了过来,很显然,在郑凡召唤之前,魔丸就已经在这里了,他早就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来看“爷爷”。

    “哐当!”

    “哐当!”

    棺材的响动,正在越来越剧烈,像是里面的东西正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这是要诈尸了么?”

    郑凡自言自语着。

    魔丸飘浮到了郑凡的身前,护着郑凡。

    “不管了。”

    郑凡心下一横,眼看着这棺材快要撑不住了,郑凡干脆走上前,气血运行,身上释放出一道黑光,双手抓着棺材盖向前就是一推!

    “吱呀………………”

    棺材盖被推开,落在了地上。

    随即,

    一道绿色的光芒从里面飞了出来。

    “吼!”

    一声怒吼,从石头里发出,魔丸的身形直接显现,对着那道绿光就直接撞了过去。

    “砰!”

    绿光被撞击得散开,魔丸则退回到了郑凡的面前,面对着这道绿光龇牙咧嘴。

    散开的绿光,

    出现了一道女人的身影,

    女人的脸上戴着狐狸面具,身材很是纤细,她似乎正在沐浴,又像是在接受着洗礼。

    “吼!”

    魔丸对着前方的女人不停地咆哮着,像是在对她发出警告。

    女人开始吟唱起什么,发出的是野人的语言,晦涩难懂。

    一开始,郑凡是完全听不懂的,他的注意力也落在棺材里,发现沙拓阙石依旧好好地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所以,先前引发出动静的,是这块玉人令,而不是沙拓阙石。

    就在这时,

    郑凡忽然发现女人的话,他能听懂了,这似乎已经超出了语言的层次,而是一种精神上的信息传递。

    “璀璨的星辰将再度降临,圣族的光辉将重新延续,新王已经诞生,他将秉持着星辰的指引,领导圣族走向新的辉煌!”

    所以,这是预言么?

    郑凡记得瞎子曾分析过,玉人令是野人一族的祭祀圣物,这种东西有着“预言”族群未来的功能那真的不算奇怪。

    冥冥之中,她可能真的有所感应,觉得野人入关,再度兴起,她就开始蹦跶出来了。

    这种预言,若是被别人看见,可能会惊恐莫名,甚至会以为野人君临三晋是天命所归,但郑凡是什么人,以前画漫画时开头用个什么预言当引子的创作模式他自己都不知道用过多少次了,都已经成烂梗了。

    而且这玉人令似乎脑子不太好,这里不是什么野人的祭坛,这里是他郑凡的老巢,你在这里跳大神预言野人将要兴起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星辰的光芒将撒照大地,属于圣族的荣耀将再次点燃,新王已经在被星辰送来,跟随着新王,圣族将重新崛起!”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您歇歇。”

    忽然间,

    玉人令似乎是感应到了郑凡,确切地说,是感应到了郑凡所传递出来的“不屑”情绪。

    她猛地对准郑凡,

    开始嘶吼道:

    “亵渎星辰的人都将被星光掩埋,阻挡星辰的人必将被践踏入尘埃,圣族将………”

    忽然间,

    一直躺着不动的沙拓阙石忽然抬起了一只手,直接攥住了那块玉人令,

    然后,

    “啪”的一声,

    玉人令被沙拓阙石的手攥着落回了棺材之中。

    顷刻间,

    先前还充满着神圣气息的女人身影直接消散于无形。

    魔丸愣住了,

    郑凡也愣住了,

    这尼玛结束得像是用遥控器关电视机一样。

    良久,郑凡这才走了过去,靠在了棺材边,看着躺在里面的沙拓阙石,道:

    “所以,刚刚您是故意给我看一下的?”

    不是镇压不住,而是特意把自己吸引过来看一场表演?

    这感觉,像是你家里人在看电视时把你从书房或者厨房里喊出来,

    快来快来,看这个电视节目。

    郑凡有些哭笑不得,

    摇摇头,

    “您也调皮了。”

第一百零三章 支援

    “嗯,成国来的?哈哈,你们倒是有意思,那里还在打仗吧,居然还出来走商。”

    金术可看着对方的文书有些惊疑地问道。

    “瞧军爷说的,打仗就不要吃饭了,就不要做生意了?”

    商队领头人不动声色地将一小包银子送了过去。

    金术可避开了,没接这银子,而是道:

    “这就是你们常说的要钱不要命?”

    “命当然宝贵,但没钱的话,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不是。”

    金术可点点头,道:“有道理,进去吧,后头再清点登记。”

    “哟,多谢军爷,这些小意思还请军爷收下,给兄弟们喝茶。”

    “收起来,否则判你个行贿之罪。”

    “可不敢可不敢。”

    商队头目马上将银子收起来,又鞠了几次躬这才示意自己的队伍入城。

    城门卡这边,大油水弄不到,但小油水是常常有的,只不过因为现如今盛乐城这里“重典”之下,没人敢伸这个手。

    为这点儿银子给自己把前程和命给赔进去,不值当不值当。

    金术可挥手示意一个手下过来,对其耳语道:

    “去通知三爷的手下,就说有一支成国来的商队入城了。”

    “遵命。”

    吩咐完后,金术可伸了个懒腰,走到虞化平身边。

    盛乐军讲究站军姿,图的,是郑将军检阅部队时好看。

    每月各部都会集结起来走一遍会操,评个前三以及末三。

    所以不少将领在平日里当值时,对自己手下的站姿有着极高的要求,更有甚者,下值后还会将手下召集起来练练正步什么的。

    这一点,倒是极为明显地提升了盛乐城的“市容市貌”。

    当然了,站军姿这种事儿对于虞化平而言,真没什么难度,他能一个姿势从早站到晚。

    金术可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点风油精在指尖上,又擦在了鼻下。

    这是城西作坊那里刚出的商品———风油精。

    提神功效不错,金术可就自己买了一些来用。

    看着正在入城的成国商队,金术可小声道:“这里头,指不定就有那边来的探子。”

    虞化平侧过脸看着金术可。

    “我已经通知那边了。”金术可继续道。

    虞化平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来,虞化平一直兢兢业业地做着一个守城卒,一代剑圣,倒真是能忍得住寂寞。

    甚至,连一开始一天恨不得到东门七八次的郑将军都已经渐渐失去了新鲜感不再来了,但金术可却一直对这个“手下”很是上心。

    似乎是认定了这个人,不是凡品,很多时候会将自己的一些经验告诉他,自己做什么事有什么目的,也会和他分享。

    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些人活该出头,就这种眼力见儿,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下值后一起去喝酒?”金术可问道。

    虞化平摇摇头,道:“不了,你们去吧。”

    金术可没有丝毫生气,事实上这种拒绝他已经习惯了,除了自己女人生孩子的那一次,这之后其他兄弟的聚会虞化平都没去过。

    “行。”金术可伸手拍了拍虞化平的肩膀,模仿着当初主人郑凡拍他肩膀时的神情。

    下值后,

    虞化平收起自己的刀开始往回走。

    走在路上,他看见每天准时准点在街口等着自己的徒弟。

    小剑童腰间挎着木剑,站得比比直直。

    虞化平走过来,她就很自然地跟在后面。

    师徒俩走入了城里的一处小巷弄里,这是一个面积极小的院子,显得有些破败,但却收拾得很干净。

    剑圣进来后拿起提起水桶又转身离开,

    小剑童则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蜜饯果子,逗弄着从屋里跑出来的那个小男孩。

    师徒二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分工,都融入得很自然。

    剑圣来回提了两次水,将水缸给蓄满。

    小男孩蜜饯果子吃得有些撑了,摸着自己的小肚皮。

    一个老婆子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等剑圣回来后,热情地拉着剑圣过来,给他量鞋板,说要给他做两双布鞋。

    “你们这些当兵的,穿的靴子好是好,但是闷脚,那脚臭得哟,还是老婆子我纳的鞋好,穿得脚松快。”

    剑圣闻言,点点头,道:

    “那是。”

    等天色渐晚时,从香水作坊那里下来的女人回到了家。

    而这时,剑圣和小剑童正准备出门。

    女人抿了抿嘴唇,喊道:

    “我去做饭,晚上一起吃吧。”

    剑圣摆摆手,道:“下次,下次。”

    说罢,

    和小剑童一起离开了这个家。

    回到了驿站住处,驿站管事的送来了两碗面。

    剑圣和小剑童一人一碗面,师徒俩吃得都很没形象。

    “师傅,为什么不留在那里吃晚食啊?”

    “还不到时候。”剑圣回答道。

    晋地规矩,男女之间,如果双方都没有配偶,那么坐在一张桌子上正儿八经地吃顿饭,这就算是搭伙过日子了。

    女人已经开口了,但剑圣一直没答应。

    “师傅是害羞了么?”小剑童问道。

    剑圣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看那师娘还不错,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小剑童这般说道。

    “你才多大,就会看人了?”

    “师傅,我能看出一些人心里的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

    剑圣恍然,低下头,继续吃面。

    师徒二人吃罢了食,

    小剑童开始练剑,

    剑圣则拿着龙渊开始雕刻。

    他要做一个拨浪鼓,送给那个被郑凡自己取名叫“天天”的男娃,到底曾在自己怀里尿了六次的小子。

    他还要做一把小木剑,送给她的儿子,叫刘大虎。

    当世名剑龙渊,在剑圣手里,此时却用来给小孩子做玩具,也不晓得那位楚国造剑师要是知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

    那个瞎子曾来问过自己,这守城卒,是否还要继续当下去?

    若是想继续当下去,那就继续当,同时询问是否要升职,若是不想当下去,那大家再商量其他的安排,就算自己要走,也得吃一顿欢送宴。

    但自己却决定继续当下去,继续每天清晨将剑换成刀去城门口看人潮进进出出。

    剑圣自己都没想到,这守城卒,能当这么久。

    他更没想到的是,

    自己停滞已久似乎早已经触摸到的天花板境界,居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剑圣记得瞎子曾回答过自己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剑,是什么气,瞎子说,是地气。

    雕着雕着,

    剑圣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

    正在练剑的小剑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

    却没有停下自己练剑的动作,

    只是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呵,男人。”

    ………

    “先锋官呢?”郑凡问道。

    “主上,他在前厅等着。”

    “呵呵。”

    郑凡笑了笑,将手中的这道来自大皇子的军令丢在了桌案上。

    几个魔王全都放下了原本的活计聚集在府邸开会,因为大皇子的大军已经来到了边境,即将入成国。

    薛三开口道:“主上,这大皇子好大的威风,开口就是要民夫一万,还要咱们负责他左路大军的粮草补给运输,这他娘的算是个什么东西。”

    阿铭点点头,道:“他把自己当田无镜了。”

    田无镜入雪原,盛乐城负责筹措安排粮草补给,在后勤保障上做得滴水不漏,当然了,战后的利润分配上,盛乐城也因此发了大财。

    大皇子显然是看重了盛乐城这种当“后勤兵”的能力。

    郑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急着说话。

    四娘则道:“咱们盛乐现如今,还处于极大的亏损之中,得亏咱们底子厚,暂时还亏得起,这若是再单纯地支撑个大军物资补给,这可真正的是赔本买卖,就算主上的官衔战后叙功时再转上一转,那又有何意义?”

    只出物资粮草补给,这在日后战果分配里,肯定没你什么事儿的,毕竟你没切切实实地派兵参战不是。

    梁程开口道:

    “这个冤大头,不能当,”

    郑凡此时则问道:“陈阳那里是如何应对的?”

    陈阳是信宿城的总兵官,麾下一万靖南军。

    瞎子回答道:“主上,陈阳那里坚守不出,大皇子本部过境时,也未曾出面招呼。”

    田无镜没发话,靖南军上下谁敢招呼。

    当然,你也可以招呼,这就意味着你从靖南军体系里跳出来,跳到大皇子的怀里求抱抱,就看你自己抉择了。

    只不过站在郑凡的角度,

    他脑子进水了才去离开田无镜投入大皇子的怀里重新当一条舔狗,

    人田无镜的儿子还在自己家里养着呢。

    “告诉那位先锋官,就说咱盛乐苦穷,入不敷出已久,实在无余力支援大军。”

    入不敷出,那是肯定的,因为晋地燕军,历天城曲贺城这种当初闻人家和赫连家的大本营重城还可以,人口稠密经贸发达,而其余地方的燕国守军,朝廷只发半饷,剩下的一半,自己筹措。

    这也算是潜规则了,朝廷也清楚你们自己有本事搞来钱粮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这就和后世某些衙门死工资就那么一点却依旧有无数人挤破头皮想进去的原因了。

    郑凡又道:

    “另外,将这快一年来朝廷欠咱们的军饷粮草等等都列个账单,派人送去大皇子那里,求大皇子怜惜,说咱们日子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了,望大皇子支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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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196/ 第一时间欣赏魔临最新章节! 作者:纯洁滴小龙所写的《魔临》为转载作品,魔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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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临介绍:
这个世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终有一日,魔王会降临于这个世界,魔王的麾下,有七尊恐怖的魔头,他们,将带给这个世界绝望的黑暗。
魔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